第一千七百七十三章 女儿也好
沈碧青听了轻咳两声，眉眼间尽是无奈。
她这位婆婆到底是疼儿媳妇，还是疼儿媳妇肚子里的大金孙，大家都心知肚明。
沈碧青也懒得拆穿，只能顺着李氏的意思坐在了炕边。
同时道，“娘，我没事，你别跟着忙乎了。”
“我从小练武，身子骨好，您就放心吧，我肯定会给宋家生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孙子。”
“什么小孙子！”李氏一听脸板了起来，老大不乐意。
“这可是咱们二房的长孙，是大孙子！”
“就是放在整个宋家，也是一等一的金蛋蛋，是最有福气的。”
“对！对！对！”孙氏听了笑着应和。
“有二弟妹这样的祖母，有二弟这样的祖父，还有县主做姑姑，举人做叔叔，碧青的孩子一出生就是妥妥的福娃。”
“这点啊随二弟妹，有福气！”
孙氏与李氏做妯娌二十几年，斗来斗去的，俨能不知李氏一直想压她这个长媳一头。
让她如愿又如何……全当为了宋家安宁哄她开心。
孙氏这么想，连忙冲一旁有些木讷的叶氏使了个颜色。
叶氏先是一愣，几个呼吸的功夫终于反应过来。
跟着奉承道，“这孩子是二嫂的长孙，肯定是顶顶的有福，是福娃！”
“哼！”李氏微不可察的哼了哼。
余光扫过叶氏，显然因为叶氏刚才讨巧的话没上心，没走心，从而让她不太开心。
一旁的宋惠英见了轻轻一笑，眉眼间竟是机灵劲。
“碧青这孩子来的巧，正赶上国寺即将建盖完毕，汇四方国运之时。”
“这娃是应运而生，可不是简简单单的一个福字便能夸赞的。”
“二嫂！”宋惠英抬头往李氏跟前凑了凑，又伸手摸了摸沈碧青的肚子。
“别看现在孩子还小，还有好几个月才来到这世上，可是我们这些做亲人的，现在就应该着手准备。
“小鞋，小衣，小袜，小布兜都不能少。”
“不妨做的喜气点，在绣上满满的福字，让这孩子知道咱们这些家人是盼着他的。”
“对！对！对！”李氏听了连连点头。
“惠英说的对！”
“惠英说的好！”
“惠英这话说的可真中听，说到二嫂心坎儿里去了。”
“你们想想看……”李氏往炕里一凑，盘上了腿。
“碧青嫁进咱们宋家时间也不短了，身子骨好，也不爱生病，哪哪都没问题，为啥就是一直怀不上？”
“直到现在国寺建成……咱们碧青也顺利怀上了，这不正说明咱这孩子跟国寺有缘，他是带着运道来的。”
“是啊，是啊，孙少爷将来肯定有大福……”宋家下人也跟着附和。
李氏听在耳中，乐得合不拢嘴。
一旁的四郎眼珠子一转，嬉笑道，“娘，我这小侄儿若真与国寺有缘，那他将来岂不是要当和尚。”
当和尚？
“呸！呸！呸！”李氏连吐三口，抬起手朝着四郎脑瓜子上打过去。
四郎反应灵敏，身子一侧轻轻避开。
李氏失手，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指着四郎骂道，“你这小兔崽子，竟说那不中听的话，就知道跟你娘对着来！”
“咱们家好好的小少爷，谁会去当那吃斋念佛的和尚，那岂不是自找罪受。”
“将来你小侄儿要是福分不够，没大出息，这可都怪你！”
“怪你这个当小叔叔的乌鸦嘴！”李氏狠狠点了两下。
四郎脸皮厚的流油，听了也不在意。
脸上笑容丝毫不变，蹦达两下跑到宋青苑身边。
委屈的道，“姐，你看见了吧，小侄儿还没出生呢，咱娘就恨不得放在心窝子里疼着，宠着了。”
“要是小侄儿出生了，哪还有咱们的地位。”
“二哥，三哥，还有姐和我，不全都成了小侄儿的陪衬。”
“那咋地！”李氏摇头晃脑。
“你们一个比一个不听话，哪赶得上我的金孙子。”
“尤其是你这个小兔崽子，从小就撒泼打混的，让我这个当娘的操碎了心，肯定没有我的大孙子招人疼。”
李氏说着，小心翼翼的伸出手，在沈碧青的肚子上珍而重之的摸了摸，就像摸着稀世珍宝一样。
“嘿！嘿！嘿！”
四郎看见了捂起嘴，嬉皮笑脸的道，“娘，要我说，孙子哪有孙女好，小侄女长的娇憨，多可人疼。”
“娘，你就瞧瞧咱家这四个孩子中，是不是我姐长得最出挑？”
“不都说闺女是娘的小棉袄吗，女娃又听话，又懂事，又粘人。”
“要我说呀，二嫂这第一胎最好是个小侄女。”
“到时候我就把她当个宝捧在手心上，给她采花，给她买首饰，给她买衣裳，把她打扮的像小仙女一样美丽。”
四郎说的时候眼里带着光，似乎眼前真有一个三头身的小女娃，被他捧在手心里可劲儿疼。
沈碧青闻言，余光一扫，看着四郎小眼睛里闪着精光的灵动样，心里涌出暖流。
沈碧青本就是个聪明人，四郎一开口，她便知道了他话中的意思。
这是怕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现在全家都等着盼着，希望她能一胎得男。
尤其是她的婆婆李氏，恨不得昭告全天下，她的长孙即将出生，哪里会往孙女身上联想。
如今四郎这一番话，算是提前打个预防针。
万一以后真的……生了个女娃，也不至于让李氏太失望，以至于怪罪了她。
小机灵鬼！
沈碧青轻轻一笑，这份好意她心领了。
“四郎说的不错！”
宋青苑赞许的拍了拍四郎的头，认同的道，“我也认为女娃好，爱干净，爱漂亮，比整天四处打滚的男娃强多了。”
“尤其是咱们女娃知道疼人，体贴人。”
“娘，你说是不是啊？”
宋青苑含笑的看向李氏，目光晦暗不明。
李氏听了心里咯噔一下，免强的扯起嘴角，僵硬的笑笑，“是、是啊！”
“苑儿说的是啊……”李氏心里一抹苦涩的泉水缓缓流过。
她敢说女娃不好吗，尤其是她闺女就是女娃。
在看了自家闺女刚才威胁目光后，李氏毫不怀疑，只要她敢说一个不字，她的月例就得停。
第一千七百七十四章 一样疼
“唉！”李氏轻轻一叹，心疼自己。
同样是当娘的，谁有她惨呢，被自家闺女治的服服帖帖。
整日低拂做小，花的还是人家指甲缝里流出来的钱。
“女娃好！女娃好！”李氏狠狠点头，似是说服自己。
弯起嘴角僵笑道，“像咱家苑儿这样的女娃最最好了！”
“到时候……退一万步……”李氏狠狠一咬牙，“哪怕生了个女娃……娘也一样稀罕！”
“二弟妹这话说的对。”孙氏接话。
“不管是男娃还是女娃，都是自家的孩子，无论是当奶奶的，还是当娘的，肯定都一样疼。”
“一样疼！”
“一样疼！”
宋家众人连连点头。
沈碧青听了低下头，伸手摸了摸还没显怀的肚子，心中充满了期待。
是的！无论是男娃还是女娃，她都会一样疼他，爱他。
会把一个母亲所能给予的东西，都给予这个还未出生的小生命。
宝宝，你要快点到啊……
沈碧青在心里默默的说着。
她是家中唯一的女儿，自幼被父母捧在手心儿上，被三个兄长惯着，宠着。
她成亲的时候，家里更是给她备了丰厚的嫁妆，几乎相当于分割家产。
正因为这样，正因为从小受重视，沈碧青还真没有什么重男轻女的思想。
是男娃固然好，让公婆满意。
是女娃她也一样疼，也会教导她像自己的娘亲一样独立，自强。
“大嫂啊！”李氏一个大嗓门唤回了沈碧青的思绪。
只见她婆婆对着孙氏道，“惠英说的对，小孩儿的东西应该早早的准备起来。”
“别等到他出生的时候现准备，那可就不赶趟儿了。”
“这段日子正好我有空，我就打算留在屋里给这娃做几身衣裳，让他知道知道他奶有多疼他。”
“至于那衣裳的料子……”
“二弟妹放心，衣裳的料子我来出。”
孙氏会心一笑，她这个弟妹，一开口她便能知其话里真意。
“我的针线作坊里正好进了一批上好的料子，一会儿二弟妹就跟我去挑挑去，多挑些。”
“那真是麻烦大嫂了……”李氏道谢。
“不客气，一家人，应该的。”孙氏保持着长媳应有的大度。
就这样，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客套了一阵，便双双起身去了针线作坊。
就在这时，宋家下人进来回报，“老夫人，三姑娘，萧大人来了！”
萧景铎来了？
宋青苑听了当即起身，跟着周氏交代一句，“奶，那我便出去看看。”
早在一个月前，私盐一案被查个水落石出。
涉及朝中数位大员，牵连甚广，涉案银两高达五百万两之多，让人触目惊心。
此案一出，朝廷震惊，当今圣上以雷霆手腕，连斩数十位官员，并命锦衣卫对其抄家，家眷流放。
迅速了解此案的同时，获取银两无数，全部充入国库。
也正是因为这几百万两银子的收缴，解决了朝廷的燃眉之急。
让当今圣上，朝廷，以及户部官员，皆松了一口气。
主办此案的三皇子，以及锦衣卫指挥使萧景铎，也皆受到朝廷嘉奖。
而就在半个月前，萧景铎处理完手头上的后续事宜，返回榆林县。
“去吧！”周氏挥挥手。
叮嘱道，“若是景铎萧没事的话，今儿就留他在家里吃饭吧！”
宋青苑与萧景铎婚期临近，周氏也乐得两人多亲近亲近，增进感情。
也同时增加萧景铎对宋家的好感，以免日后宋青苑嫁去京城受了委屈，宋家鞭长莫及。
“知道了，奶！”宋青苑欢快的答了一句，笑着出了上房。
东跨院书房内。
宋青苑推门而入时，萧景铎正坐在一旁的床榻上，随手翻着她近日来读的书籍。
在他身前站着一名男子，低声说着什么，同时把手上的茶向前一递。
“陈管家也在啊！”
宋青苑清脆的声音在书房内响起。
陈云清听了递茶的动作一顿，同时很自然的把手里的茶杯，茶壶放在了床榻一侧的方桌上。
嘴上道了一句，“这是奴才刚吩咐下人沏的新茶，萧大人请用。”
说完转过身，压低了身子向外走。
在路过宋青苑的时候，脚步一顿恭声道，“奴才见萧大人来了，便把大人引进了书房，并奉上了茶。”
一句话，陈云清解释了他出现在东跨院书房的原因。
“既然三姑娘来了，那奴才就先告退了……”
陈云清说完，微微一颔首，大步向门外走去，并且不忘为两人带上房门。
待他离开之后，萧景铎早已放下手中的书籍，深邃的目光看向宋青苑问道，“这就是你说的陈管家？”
陈云清被宋老爷子带进宋家做管家的时候，萧景铎已经离开。
说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和陈云清见面，不过对于这个名字，他早有耳闻。
当然，是从宋青苑信里听说的。
“嗯，就是他！”宋青苑点头。
“你觉得他这个人怎么样？”
“你怀疑的没有错。”萧景铎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示意宋青苑坐过来。
“这位陈管家确实不像下人。”
萧景铎出身尊贵，从小便和豪门勋贵之子，甚至是皇子打交道。
他们身边的下人他见过的多了，这些人身上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奴性！
可在这位陈管家的眼里，萧景铎看到的是依然自得，是洒脱，偏偏没有身为那种印在骨子中的自卑。
“所以我一直觉得他有问题！”
宋青苑向前走了两步，没有听萧景铎的坐过去。
反而是来到了床榻边上的小方桌旁，把陈云清刚刚放在这上面的茶壶，茶杯拿在手里。
接着道，“我总觉得他出现的时机太过巧合，无法对他生起信任。”
“所以这茶水……”宋青苑伸手晃了晃，“以免被做手脚，还是换了吧！”
“依你！”萧景铎点点头。
身为锦衣卫指挥使，各种暗杀，下毒，他见过的太多太多，早已习以为常。
这次也是一样！
只一如既往的谨慎道，“拿下去让红袖查一查，里面是否被人添加了东西。”
“好，我这就去……”宋青苑转身出了书房。
第一千七百七十五章 许诺
宋青苑唤过红袖，把茶杯，茶壶一同递过去，交代两句。
随后又回到自己的房间，拿出一套新的茶杯茶壶来，交给田菊亲自煮茶。
并且叮嘱道，“不可假于他人之手，中途也不可离去，盯紧点儿。”
这话宋青苑不止说过一次，也不止说过一遍两遍，每当萧景铎来到宋家时，过口之物她都把关的格外精细。
田菊作为宋青苑身边除红袖外最亲近的丫鬟，得了几次吩咐后，也明白了宋青苑的意思，更知道宋青苑对某些人的防备。
于是压低了声音保证道，“姑娘放心吧，奴婢都晓得的，绝对眼也不眨的煮茶，不让任何人靠近半分。”
“嗯！去忙吧……”
宋青苑吩咐完后，随即回了书房，跟萧景铎聊起了天。
聊的自然就是宋家这段日子发生的大事小情，说着说着便说到了宋青茉的亲事上。
“那是李家的子嗣，李老将军的亲孙儿。”
萧景铎听了宋青苑的话，沉默片刻突然开口。
宋青苑一愣，弯起嘴角笑了笑，“这事儿我们已经知道了。”
“是李家四少夫人说的，子陵和茉儿的亲事也是她亲自来宋家提的。”
“嗯！”萧景铎点头，“李家男儿不错，上阵沙场舍身报国，皆是有担当，有骨气的男儿。”
“李子陵身为李家子嗣，虽然不曾养在李老将军跟前，然而血脉天性，只要不走错路……也错不了！”
宋青苑听了跟着点头，“李子陵虽然没有吴尧能说会道，也没有他讨喜，不过李子陵成熟稳重，很有主见！”
“夫妻吗……互补才是长久之道，依我看，他们两个人正是天作之合。”
“互补？”萧景铎低声一句，望了过来。
宋青苑俏皮一笑，“对呀，李子陵沉默少语，茉儿性子却是活泼好动，俩人不正相合吗？”
“我和萧大人之间也是一样！”
宋青苑说着伸出纤细的手指，先指了指萧景铎，又指了指自己，“一刚一柔。”
“刚柔并济，阴阳调和，才可夫妻恩爱，相守百年。”
“夫妻恩爱，相守百年……”萧景铎低声呢喃。
放在嘴中咀嚼两遍，重重点头，“此话……言之有理！”
说到这里，萧景铎把话又转了回来，“李子陵未入李家族谱，身份上终是欠妥，与你妹妹不太相称。”
“可否要我与李家那边交涉？”
萧景铎问了一句，解释道，“李老将军虽然治家森严，可在当年陈平谋反一事上，我帮他甚多。”
“他因而欠下我一些人情，若我出面与他交涉，他应该会卖我这个面子。”
“不必！”宋青苑听了连连摇头。
“茉儿相中的是李子陵这个人，而不是他李家子嗣的身份。”
“说实在的……”宋青苑苦笑一声，“当初李家四少夫人来我家说起此事的时候，我三叔，三婶还想因此而拒绝……”
宋青苑把当时的事情说了一遍。
萧景铎听了也觉得唏嘘，“竟是如此……”
“就是这样！”宋青苑摊了摊手。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抬头嫁女，低头娶媳。”
“大多数人都是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嫁进高门大户，过着当家主母风光荣华的日子。”
“可我三叔，三婶不一样，他们是老实人，本分人，他们这辈子也没见过什么大风大浪。”
“自然也是希望自家的闺女与自己一样，找个普通人嫁了，一世安稳，舒心即可。”
“既是这样，便由他们去。”萧景铎听罢点头。
“若是有需要尽可找我……自家人！莫要生分！”
“当然！”宋青苑微微一笑，这一茬便算揭过。
两人又说起了孟歧，在萧景铎的陈述中宋青苑得知，朝廷已准备招安的事宜。
黑风寨三位当家各凭本事各找门路，孟歧也借账本之事，顺利的搭上了萧景铎这条大船。
但在明面上他隶属五皇子，萧景铎也是打算通过五皇子那边的人脉，来为孟歧谋得相当的职位。
末了，话题一转，转回了萧景铎前些日子办的那件大案，两淮盐案！
说起这个，就不免说起黄家，说起宋青苑的那一段经历。
“黄家那边已经彻底投靠三皇子，成为三皇子布在盐运上的一条眼线。”
“这次他们也因祸得福，更进一步，至于那位……庶女黄……”萧景铎皱眉。
“黄！雨！薇！”宋青苑接道。
“对！”萧景铎点头，“黄雨薇她已经被黄家秘密处死，换了一个更听话的庶女送进三皇子府邸，作为妾氏。”
“我知道……”宋青苑仰起头，骄傲的笑着，“你不会让我受委屈的！”
黄雨薇的死是萧景铎给她的交代，这一点宋青苑明白。
如果放在她身上让其处置，她可能会妇人之仁，禁不住黄家的乞求网开一面，留其性命。
但现在让萧景铎来判，协同他人伤害当朝县主，伤害他的未婚妻，其罪必然当诛。
可以说在萧景铎心里，黄雨薇早已经是一个死人，当初没治她，是顾全大局。
待事情尘埃落定后，自然就是黄雨薇的死期。
而三皇子那方面……齐泓身份尊贵，位高权重，什么样的美女没见过。
大家闺秀，小家碧玉，甚至是风尘女子，对他阿谀奉承，蓄意讨好的人不下其数。
一个黄雨薇罢了，他当然不会放在心上，不过是风流之于收取小小利益的手段，换成谁都一样。
甚至是想也未想便把黄雨薇推出来，以平息萧景铎的怒火。
听了宋青苑信赖的话语，看着宋青苑依赖的眼神，萧景铎刚硬的脸上，不自觉的染上一抹温柔。
“你我已有婚约，将来我们夫妻一体，我必护你一世安乐。”萧景铎郑重的说着。
他并不经常许诺，可他许过的就一定会做到，这一点宋青苑坚信不已，只得重重的点头，“嗯！”
转眼便到了晌午，叶氏带着下人在厨房里张罗饭菜。
宋老爷子从山上回来，顺便宴请了王侍郎，与萧景铎一同入席。
第一千七百七十六章 出事
席间推杯换盏，其乐融融，一顿饭过后宾主尽欢。
之后的几天，萧景铎时常出入宋家，偶尔指点四郎练武，偶尔与宋青苑林间漫步，泛舟湖上。
算是过了一阵难得的清闲时光。
这一天，宋青苑和萧景铎像往常一样看着秋风落叶，顺着官道的方向缓缓的走着。
“山上工程已经正式完结，只待王侍郎做好最后的统计工作，我便会与他一道回返京城。”萧景铎站定脚步开口道。
“这么快？”宋青苑有些惊讶。
其实前一段日子，京城来的工匠已经陆续回返。
就是在榆林县本地雇的零工们，也已经正式结束手头上的活计，只余下十几人做着最后的清扫工作。
饶是这样，宋青苑还是觉得太快了，毕竟关于统计耗材，汇总账簿这一块，就需要很长一段时间。
哪想到王侍郎在这一件事上雷厉风行，只用短短几日的功夫，便做完全部的工作。
看着宋青苑惊讶的目光，萧景铎点点头，突然说了一句题外话。
“工部尚书年事已高，递了折子告老还乡。”
此言一出，犹如一道灵光骤然炸响，宋青苑立刻反应过来，恍然大悟。
愿是如此！
“老爷子作为协助建盖国寺的官员，这次也要跟着我等一同进京复命。”
“你可要去京城？”萧景铎面色平淡的问着，一双眼睛里有了些许期待。
“这个……”宋青苑抿起嘴，做思索状。
她爷要进京这个事她早有所感，毕竟这是圣上钦点的协同官员，不去一趟说不过去，他们宋家还等着领赏呢。
至于她自己吗……想了一阵后，宋青苑终是摇摇头，“我不去了！”
宋青苑侧过身，眸光透过层层树叶，看向宋家村的方向。
“如今我年龄越来越大，离成亲的日子就越来越近。”
“相反的，能陪在父母身边的日子就越来越短，粗略一算，竟已没有几个月。”
“所以我想……留在他们身边，好好陪陪他们！”
宋青苑有些伤感，眼神中也染上了一层落寞。
从她穿越过来到现在，竟已过了六年有于，其中发生了很多事情。
宋家也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整个家族欣欣向荣，一派和谐。
这样的环境，这样的家庭她很喜欢，也在她一步一步的成长中，给她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
她接受了这个时代，接受了这个时代所赋予她的亲人，她很喜欢，也很不舍！
现在她要从一个家庭步入另一个家庭，从生活了六年的小县，走向繁华似锦的京城。
饶是宋青苑平淡如水的心性，也不禁心生波澜。
萧景铎见了顿生怜惜，上前一步伸出手轻轻一揽，把宋青苑揽入自己宽大的臂弯里。
低声安慰道，“无妨，按你心里想的去做！”
萧景铎自幼丧失双亲，虽锦衣玉食，荣宠不断，但仍觉空虚。
更能体会父母亲人的重要性，亦明白宋青苑心中感受。
“苑儿！别害怕！”
萧景铎搬过宋青苑的头，四目相对，深邃的眸中透露出坚定。
低沉着声音道，“萧景铎在此向宋青苑保证，待我们成亲之后，必每年都陪吾妻回来探亲至少一次。”
“不知这样，苑儿可否开心一些？”
“开心！”宋青苑展颜欢笑，嘴角弯的高高的，如何也压不下去。
心生雀跃，却又小心翼翼的询问道，“这样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宋青苑心里有愧，萧景铎乃朝廷锦衣卫指挥使，公务繁忙，一年也不得几日闲。
要他千里跋涉的从京城陪她回到宋家村，真是难为他了！
“不麻烦，应该的！”萧景铎毫不在意。
随后放下手臂，改为牵着宋青苑的手，低声道，“起风了，我们回去吧！”
萧景铎目视前方，眼里有宋青苑不曾发觉的深沉。
他想，将来的某一天，他们厌倦了京城的繁华，厌倦了好豪门间的勾心斗角。
那么他们就回到宋家村，过着安静，平和，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日子。
片刻后，两人回到宋家，跟周氏等人打过招呼后，直接回了东跨院的书房。
“当！当！当！”敲门声响起，田菊端着刚煮好的茶水进来。
对着宋青苑，萧景铎行以一礼道，“姑娘，萧大人，这茶是刚煮好的，还热着呢，奴婢全程盯着，为假于他人之手。”
“嗯！放心吧！”宋青苑伸手一指，指向床榻边的小桌。
“你办事一向妥当，这一点我放心！”
田菊听了甜甜一笑，“做奴才的，挣得不就是主子的这一份信任吗！”
“奴婢先出去了……”田菊弯下身子对着宋青苑一点头，转身离开书房。
碰见其母，也就是宋家的下人大奎媳妇，两人刚起个话头，说了两句。
“来人啊！来人啊！”
东跨院里惊慌到失措的吼叫声便传了出来，瞬间在宋家院里炸响。
怎么回事？田菊心里咯噔一声。
她在宋青苑身边服侍，是宋青苑身边除红袖外最亲近的丫鬟。
田菊怎么可能听不出来，这声音正是宋青苑发出来的。
不好！田菊心里暗叫一声，拔腿便朝着东跨院的方向跑了回去。
田菊心里慌的不行，她家姑娘一向以冷静自持，显少有这么慌乱的时候。
如今那声音听在耳中，不仅是惊慌失措，更有说不出的害怕和惶恐，田菊的心也跟着跌落下去。
几步路的功夫，终于气喘吁吁的跑到了书房门口。
此时书房房门大开，阿二，红袖早已冲了进去。
田菊也不在迟疑，加快脚步迅速冲进屋内，只一眼……整个人如坠冰窟。
明明是秋季，天只是有些凉，田菊却觉得她的心被冰雪紧紧包裹，再也融化不开。
冷！刺骨的冷！
仿佛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看不到，田菊就这么痴呆呆的愣在那里。
直到红袖推了她一把，并且从她身边跑了出去，田菊才终于回过神来，低声喃喃着，“姑娘……”
田菊的话卡在嘴里，微不可闻，甚至有没有发出声音，连她自己也不知晓。
因为眼前的一幕吓坏了她，那一抹鲜红的血液就这么直直的刺入她的眼底……
第一千七百七十七章 昏迷不醒
书房里。
萧景铎跌倒在地，昏迷不醒，血液不断的从他的嘴角向下流去。
染湿了华丽的衣裳，染红了宋青苑的那一双芊芊玉手。
“萧景铎！萧景铎！”宋青苑哭着，喊着，成了泪人。
早已失去了往日的冷静，状似疯癫，整个人陷入迷茫无助之中。
眼泪像是不要钱似的，顺着眼角“哗哗”流下。
一阵大力袭来，站在书房门口的田菊被人推开，一个踉跄险些跌倒。
待回过神，就看李氏冲了过去，瞬间尖叫，“哎呀这是咋地了！”
“这是咋地了？”
“这是咋地了？景铎咋倒地上了？”
“叫郎中……叫郎中……快去叫郎中……”
“已经去了。”阿二蹲在萧景铎身边回了一句，同时痛心的看着他这位前主子。
“怎么了？”
“这是怎么了？”
“这是出什么事了？”
宋家下人听到宋青苑的声音纷纷紧张起来，有人跑去找周氏，有人跑去找宋老爷子。
不一会儿的功夫，宋家所有人纷纷的涌向了书房。
一进入书房内，看着眼前的景象，所有人呆若木鸡。
震惊，恐慌，种种情绪一起席上心头，就像是波涛汹涌的海水中一个浪花把人排倒，震的人心肝脾肾肺都移了位置。
“这……这……来人那！”周氏尖叫，六神无主的喊着，“找郎中！快去找郎中！”
“景铎这可是咋地了，咋晕了？快救他！快救他！”
“呃……”周氏大喊着，一口气没上来，身子向后一倒晕了过去。
“娘！娘！你怎么了？”
一旁的孙氏见了，连忙伸出手把人扶住，重量压下来，孙氏身子一晃好玄没摔倒。
还是跟在身后的宋青茉搭了一把手，这才让人站稳。
“奶晕过去了！”宋青茉说着，眼里呈现担忧之色。
到也果决，想也未想便和孙氏一左一右的扶着周氏出了书房的门。
“老太君这是怎么了？”
守在门外的下人见状，皆露出震惊迷茫之色，纷纷举步上前。
还是大奎媳妇反应机敏，直接把人全部推开，同时喊道，“别挡着！别挡着！”
“快，快，快把老太君抬回屋去！”
一边说着，大奎媳妇一边招呼人手过来扶住周氏，与孙氏，宋青苑一起，把人折腾回宋家上房。
几个呼吸后，周氏被放在炕上，宋青茉站在炕边一句一句的唤着。
脸上全是忧心的表情，像个热锅上的蚂蚁，不知该如何是好。
“茉儿，别急！”孙氏安慰一句。
凑到周氏跟前伸出手，对着人中的位置狠狠的掐了下去。
一次……两次……三次……
孙氏的力道一次比一次大，一次比一次重。
不知究竟掐了多少次，直到周氏人中的位置开始红肿，才终于从昏迷中悠悠转醒。
一睁开眼，周氏便死死的握住了孙氏的手，力气大的惊人，“景铎……景铎咋样了？”
急促的话语，担心的神情，无一不昭示着周氏此刻的焦急。
不管是为了宋青苑还是为了他们宋家，萧景铎都不可以出事。
绝对不可以！
“郎中来了吗？郎中来了吗？”周氏接连两问。
孙氏刚要摇头，就听见外面传来下人的大叫声，“郎中来了……郎中来了，李郎中来了……”
声音传入耳中，孙氏缓缓舒了一口气。
可提着的心，并未因此放松下来。
只是对着周氏强颜欢笑道，“娘，你放心，李郎中已经来了，萧大人肯定没事儿的。”
“我过去看看……”周氏还是不放心，挣扎着起身。
“奶！”
“娘！”
宋青茉，孙氏见了一起出手，把刚起身的周氏摁了回去。
宋青茉适时的开口道，“奶，你别去了，你好在屋歇着，一会儿要是再晕过去，家里人还得跟着担心。”
“萧大人那边……我去看看……”
“那行，你去吧……”周氏动了动，便不再挣扎。
伸出手使劲挥着，催促道，“快去！快去吧！”
“一会儿有啥情况，过来告诉我一声。”
“哎！”宋青茉连忙应下。
转头看向孙氏叮嘱道，“大伯娘，你就留在上房内照顾好我奶，那边有我呢……”
说完这话，宋青茉没等着孙氏回答，便拔腿跑出了上房，直奔东跨院的书房。
另一边书房内。
宋青苑像是失了灵魂的木偶，什么也听不进去，只是抱着萧景铎的身子不停的哭泣。
红肿的双眼满含泪水，泪水打湿了衣襟，和萧景铎嘴角的血液混在一起沾在衣袖之上，她竟浑然未觉。
再也顾不得矜持，顾不得优雅，只能悲伤的，无助的，绝望的，放声大哭着。
“来了！来了！郎中来了！”下人的声音很快便传进了书房。
宋老爷子听了大步上前，把跪倒在萧景铎身边的宋青苑一个大力拽置一旁，沉声道，“苑儿，让一让，让李郎中看看。”
“这个时候不能慌！不能慌！”
宋老爷子说着，眼里是强压的镇定。
明明嘴上言着不能慌的话，可他的手却不停的颤抖，泄露了他此时此刻内心里的真正情绪。
“别都围在这里，让一让……让一让……”
李郎中说着拿下药箱，对着身边的人吩咐道，“来，把萧大人搬上床榻，别让他在地上躺着。”
“还有……”李郎中伸手一指，指向周围的宋家众人。”
“你们都出去，去门外守着，别在这儿地方挡光。”
挥退了众人，一转眼萧景铎已经被阿二抱上了小床榻，正面朝上的放平身体。
这个时候李郎中也不再多言，伸手拉过一旁的椅子坐了下去，挽起袖子，干脆利落地伸出手，搭在萧景铎的腕间。
几个呼吸过后，李郎中的神色越发凝重，眉头拧成了川字。
明明已是深秋，可他的额间大把大把的汗向下流。
“怎、怎么样？”站在一旁宋老爷子弯下腰，问的心惊胆战。
同时眼里还带着小心翼翼，生怕从李郎中嘴里听到不好的回答。
可是……问话一出，李郎中的脸色当即落了下去，甚至还苍白了两分。
第一千七百七十八章 中毒
宋青苑见了心里咯噔一声，也忘记了哭泣，只喃喃着道，“萧大人他……”
“他中毒了！”
李郎中的声音低沉，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这句话一说完，他整个人如同虚脱了一般。
“中毒？”
宋老爷子惊呼，整个人懵了，呆愣愣的眨着眼睛，似是不敢相信。
“中毒？怎么会中毒呢！”
“好端端的怎么会中毒呢……”
“家里……家里人都没事……怎么景铎……就中毒了呢！”
宋老爷子的嘴一张一合不断的说着，甚至有些语无伦次，连他自己说的是什么他都有些分辨不轻。
只得在地上来回打转。
“中毒……”宋青苑身子一软，向着一侧倒了下去。
身后的红袖立刻上前把人搀扶住，低低唤了一句，“姑娘……耽误之急是请郎中快快施救。”
“对！对！”这两句话唤回了宋青苑的理智。
深吸一口气，强自镇定的看向李郎中道，“救他！快救他！李郎中求求你快救他！”
“无论如何，一定要救他，一定要！”
宋青苑伸出手放在嘴边狠狠的抵住，一方面控制自己的情绪，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挡住口中的呜咽声。
“县主放心，我会尽力的。”李郎中应下，全力施为。
“红袖！”宋青苑唤了声，身子无力的依靠在红袖怀里，扯住她的衣角，转过头迷茫的望着。
“我明明已经很小心了，为什么萧大人他会……为什么他会……”
“姑娘，不关你的事！不关你的事！”
红袖像一个姐姐一样，伸出手轻轻的拍着宋青苑的后背安慰着。
“你不是故意的，这件事儿你也不想的，萧大人知道也不会怪你的。”
“可是……我会怪我自己啊！”
宋青苑终是没忍住悲伤，哭出了声。
自顾自的哽咽道，“是我对不起他，是我对不起萧大人啊！”
“如果我小心一点，如果我在多注意一点，他就不会发生这种事……”
“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啊！”
宋青苑别过头，目不转睛的看向萧景铎，眼里是情深似海，像是要把人牢牢的记在眼中，一眼万年。
又好似床榻上的人是她命中的全部，只要对方一个不好，她便会舍命相陪一般。
时间流逝。
银光闪烁，细长的针在李郎中的手上飞速运转着，不断的刺入萧景铎身上重要的穴道，一眨眼便有数十根针扎下。
“怎么样了？”李郎中刚收手，宋青苑便急切的开口。
“唉！”李郎中深深叹了一口气。
看着伤心欲绝的宋青苑，含在嘴中话真是不知如何说出口，只怕把人打击了……
又是接连三叹，李郎中才道，“情况不太好！”
“毒性很强……也好在萧大人身子骨好，又有功夫护身，平日里长服补药，这才撑得下来，不至于立刻毙命。”
“刚才我又用银针封住几处大穴，阻止毒性流动。”
“可是没有解药，也只能维持个一时三刻。”
“若是三天之内还寻不到解毒之法，恐怕就……危矣！”
李郎中摇摇头，忧心忡忡。
他在宋家的私塾里教医术，算是上了宋家的船，跟宋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如今堂堂的镇北候萧景铎在宋家出了这等事，宋家绝对脱不了干系。
就连他恐怕也会……受到牵连，跟着一起吃瓜落。
他怎能不担心，怎能不忧心，这种情绪清清楚楚的表现在了他的脸上。
“唉！”李郎中叹气不止。
“三天？”宋老爷子眉头紧皱。
三天太短，时间紧迫，也由不得他多做他想，犹豫不决。
连忙问道，“李郎中可知景铎中的什么毒，该如何配置解药？”
“不知！”李郎中摇头。
“老夫医术浅薄，单凭把脉，是无法判萧大人究竟中何毒。”
“县主！”李郎中说着看向宋青苑。
“还请你回忆一下，今日萧大人都吃了什么？喝了什么，碰到什么，一五一十，事无巨细的向老夫说一遍。”
“或许查出了萧大人所中何毒，老夫便有可能配出解药……”
“但是……”李郎中苦笑，“老夫医术不精，平日里在村子中治个头疼脑热，伤害，气郁等症状还可以。”
“让我解毒……实属为难，锦宁县主最好还是赶快派人去府……”
李郎中想说去府城找郎中，可一想到府城距离榆林县路程也不短，一时半会儿恐怕走不了一个来回呼。。
只得转口，“去县里找最好的郎中过来给萧大人医治，或许还有希望。”
“我去，我去请人……”
阿二说完，一个闪身离开了宋家书房。
宋青苑被宋老爷子扶着坐到了一边，“苑儿，你快点想想，今日景铎都吃了什么，可有不妥当之物。”
“都跟李郎中说说，指不定就能知道他中的到底是什么毒。”
“我想想……我想想……”宋青苑烦躁的拄着额头，陷入回忆。
“今日我和萧大人顺着官道一边走一边聊天，当时他还好好的，跟平时没什么两样，也没有中毒的迹象。”
“后来起风了，我们便一起回到家中，进了书房，然后田菊就……”
说道这里，宋青苑似是想起了什么，一拍脑门，“对！田菊！田菊！”
“萧大人是喝了田菊送来的茶后出事的。”
“茶？”李郎中眉头一皱。
把放在小桌上还剩下半壶的茶拎在手中问道，“是不是这壶？”
“是！”宋青苑点头，“就是这壶。”
“那好！我就来查查看，这壶茶究竟有没有问题”
李郎中说着便从药箱里掏出各种物品，开始查探起来。
片刻后，李郎中一脸凝重的抬头。
沉声道，“这茶水里确实有毒，是七星草的毒……”
七星草？
宋老爷子，宋青苑，以及在场的众人一头雾水。
李郎中解释道，“七星草无色无味，形如绿叶，待晒干后与茶叶混在一起很难分辨。”
“在南方沿海地带，常常有人误食七星草而中毒，而咱们北方倒是很少见。”
“那这毒好不好解？”宋老爷子追问。
第一千七百七十九章 中毒2
闻言，李郎中摇摇头，一脸无奈。
“这解毒之法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
“说容易，是因为解毒之方在医书上早有注解，大多数郎中都知晓。”
“说难，却是因为在方子中有一味药只用于解七星草的毒，除此之外没有他用……”
“故而，在咱们北方很难寻找。”
李郎中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七星草只在南方生长。
无论是李郎中，还是榆林县的其他医馆，都不会为了这种几乎不会出现在北方的作物，去花银子买一种无用的草药。
毕竟，这里交通不便利，有着地域限制，就连毒物也不流通。
“解毒的方法不是唯一。”
“我做不到不代表别人做不到！”
“或许咱们县里就恰巧有人手中，有这一味药。”
“也或许其他郎中手里，还有别的解方，也未可知。”
“宋大人，锦宁县主，还请放宽心！”
“免伤尊体！”李郎中干巴巴的安慰着。
宋青苑听了，垂下眸子，“现在也只能希望是这样了！”
“李郎中……还请把方子写下来，我派下人去各大医馆问问。”
“只愿……老天怜惜！”宋青苑默默祈祷。
“我这就写……”
李郎中应着急走到书桌前，自发的拿过笔墨纸砚，开始动笔。
宋青苑看了两眼，又转过身对红袖交代两句后，便推开书房门走了出去。
东跨院里，田菊失魂落魄的跪倒在一侧，震惊，惶恐，种种情绪蔓延。
突然，一道阴影从前而过，挡住了光。
田菊下意识的抬头，只见她平时伺候着的善良，温和，宽厚的姑娘，正在用仇恨的眼光注视着她。
“咯噔！”田菊的心间忍不住的颤抖，连忙挺直身子跪了起来。
挪到宋青苑的脚边扯着裙摆，连连解释道，“姑娘，奴婢一直看着茶水，寸步未敢远离。”
“奴婢也不知道萧大人为什么会中毒，奴婢……奴婢……”
“来人！”宋青苑甩开田菊拽着的裙摆，转头对着下人吩咐道，“把田菊给我拖柴房去，关起来。”
“好生看管，别让她自杀了，也不许任何人靠近。”
“是，三姑娘！”
两名下人上前，一左一右的拖扯着田菊往一旁的柴房里拽。
“姑娘，姑娘，我是冤枉的……”田菊奋力挣扎，纤细的手臂不断攀扯。
焦急的解释道，“姑娘，奴婢真的是按照你的吩咐，寸步不敢远离，连眼都不敢眨。”
“奴婢真的真的没有说谎，奴婢没说慌，奴婢没说谎啊！”
“姑娘对奴婢一家恩重如山……”
“奴婢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对姑娘阳奉阴违。”
“更不可能恩将仇报，做出对不起姑娘的事，还望姑娘明察，还望姑娘明察呀！”
田菊哭着，吼着，眼看着宋青苑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心也跟着不断的下沉。
心里有了更不好的猜测，她家姑娘恐怕不是觉得她偷奸耍滑，而是认为她……下毒！
这个猜想把田菊自己吓了一跳，更觉得冤枉，委屈，眼泪不断的下流。
一旁的田大奎夫妻见了，双双跪倒在宋青苑面前。
一边拉着田菊一边祈求道，“奴才一家深受宋家大恩，深受姑娘提携，从不敢忘怀，从不敢失了本分。”
“小女田菊更是得姑娘看中，恨不得以命相报，绝对不可能做出对不起姑娘的事！”
“求姑娘明鉴！求姑娘明鉴那！”
田大奎夫妻“砰砰砰”的磕起了响头，一下，两下，三下，一声比一声响，一声比一声重。
直到额头磕肿，鲜血横流，两人也不肯停止。
“爹！娘！”田菊大声唤着，用尽全身的力气拼命的撞向钳制她的下人。
下人未反应过来，被田菊挣脱开。
随后其劲扑向宋青苑，抱着她的大腿喊着，“姑娘……姑娘……”
“你相信奴婢！你相信奴婢！”
“奴婢是冤枉的！奴婢是冤枉的！”
“奴婢绝对谨遵姑娘的吩咐，亲自煮茶，泡茶，奴婢更是没有害萧大人……”
田菊渐渐绝望，因为她知道，一旦被认定是她下毒，不但她自己活不了，她的父母，包括她的丈夫，甚至她的婆家都会尽皆丧命。
她死不足惜，可她不能连累家人，田菊的眼中闪过一抹决绝。
正待以死谢罪之时……宋青苑突然蹲下身子，狠狠的攥着她的手，然后掰开。
凶厉的目光像头饿狼一样死死的盯着她，一字一顿的道，“茶，只有你一个人碰过！”
“我不管你是特意下毒，还是不小心被人钻了空子，总之，一个失职之罪你绝对跑不了。”
“我警告你……”宋青苑加重了声音，“在真相未查明之前，你最好不要寻死。”
“否则遮盖线索，让调查毫无头绪，你的父母，你的相公，我都不会放过！”
“你听到了吗！”宋青苑狠狠的咬着牙，掰过田菊的手指。
田菊脸色一白，放弃了挣扎，“是，奴婢听到了。”
“奴婢不会死……奴婢等着姑娘处置。”
田菊眼神闪了闪，眼里的光亮一点一点消失，整个人心若死灰。
宋青苑冷笑一声，站起身，挥着手吩咐道，“来人那，把他们一家三口都带去柴房，关在一起。”
“是！”下人应着。
有连忙又有几人上前，这回带走的不光是田菊，还有田大奎夫妻。
三个人被宋青苑的话吓住，忘记了挣扎，忘记了反抗，忘记了求饶。
只几个呼吸的功夫，便被关进了柴房里。
“三姑娘！”一道低沉中带着温和的声音传来。
宋青苑转头一看，“是陈管家啊！”
“三姑娘，萧大人怎么样了？”陈云清上前一步。
他在炕上养了三个月，夹板已经撤下，腿脚还不算利索，但是走路已经没问题。
“三姑娘！”看着宋青苑没反应，陈云清小心翼翼的又唤了一句。
结果声音一出，陈云清抬眼便看见一张梨花带雨，伤心欲绝的脸。
“呜呜呜……”宋青苑压抑着哭声，呜咽着道，“他中了七星草的毒……”
第一千七百八十章 中毒3
“李郎中说，解药中有一味药北方难寻……”
“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待等其他郎中过来，看看还有没有其他解法。”
宋青苑断断续续的叙述着。
“三姑娘放宽心，萧大人会没事的。”
陈云清被宋青苑哭的手足无措，只能干巴巴的安慰着。
“三姑娘这么善良，帮助了那么多穷苦百姓，老天爷一定不忍姑娘伤心。”
“姑娘的夫婿定能转危为安，长命百岁，与姑娘携手白头。”
“姑娘放宽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是吗？”宋青苑朦胧着双眼呢喃道，“一切都会好起来吗？”
“会的！”陈云清重重的点头，像是给宋青苑加油打气。
“萧大人身份尊贵，福缘深厚，又有国寺的气运庇佑，肯定能好起来，姑娘放心吧！”
“那承你吉言！”宋青苑听了陈云清的话，心里也跟着燃起希望。
拿出绣帕擦了擦眼泪，歉意的道，“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我太害怕了，以至于失了分寸，让陈管家见笑了……”
“姑娘此言差异！”
陈云清听了摇摇头，正色道，“一般人面对这种情况，早就六神无主。”
“姑娘能收敛情绪，振作下来，这份坚强，这份从容，是其他女子比不了的。”
“奴才佩服还来不及，又怎么会笑话姑娘。”
“谢陈管家宽慰！”宋青苑微微颔首。
望向书房的方向迈了两步，同时开口道，“陈管家去忙吧，我要守着萧大人，他不醒过来，我放心不下。”
“若是……一个不好，那宋青苑就只有以命相随！”
说完这话，宋青苑头也不回的向着书房走去。
就在双腿要迈进房门的那一刻，宋青苑的动作骤然停止。
转回头看向陈云清道，“对了，陈管家，萧大人中毒这件事不可能是巧合，必然是有贼人对其下毒。”
宋青苑的脸色阴沉下来，无奈的摇了摇头，“现在田菊就关在柴房，我要照顾萧大人，暂时腾不出时间去审讯于她。”
“只能麻烦陈管家你帮我去问问，当时究竟是怎么回事。”
“是田菊受人指使……还是田菊不小心被人钻了空子？”
“麻烦陈管家了！”宋青苑淡淡的说着。
陈云清听了弯下身子恭敬着道，“三姑娘客气了！”
“奴才是陈家的管家，现在经下人之手使得萧大人出了事，中了毒，是奴才监管不严，奴才也有责任。”
“审问一事奴才责无旁贷，还请姑娘放心，必会给姑娘，给萧大人一个交代。”
“嗯！那一切就交给陈管家了！”
宋青苑点点头，因为陈云清的话，脸色有些缓和。
随后不再多言，转过身开了房门，走进了书房。
一个时辰后。
镇上，县里，但凡有点儿名望的郎中，接连进入宋家，又不约而同的叹息着离开。
留下的话也大同小异，那就是解方唯一，至关重要的那一味药无法替代。
“县主，抱歉！”又一名郎中拱着手惭愧的道，“草民医术有限，实在不知这七星草毒的解方。”
“知道了，麻烦郎中了，下去领银子吧！”
宋青苑闭紧了眼，心一点一点的下沉。
“不过……”就在宋青苑伸手挥退的时候，郎中话风一转。
犹豫着道，“李郎中提出的那一味解七星草毒的草药，草民虽然没有，但是隐约记得，好像在府城的一位郎中那里见过。”
“那还是年前的时候，草民跟车去府城进药材……”
“你真的见过？”宋青苑“唰”的一下睁开双眼，急吼吼的问道。
“你记清楚了吗？”
“你真的见过这味药吗？”
“是在哪儿？”
“是在府城哪家医馆？”
接连几个问题，显示出了宋青苑的急切。
郎中听了抿了抿嘴，不太肯定的道，“刚才草民听李郎中说，解七星草毒的药方里缺一味禾禾草。”
“李郎中跟草民形容了禾禾草的模样，跟草民在府城见过的到是有些相像。”
“可究竟是不是同一味药，还要看了药材才能知晓。”
“草民也不敢有……太大的把握！”
郎中不敢把话说死，否则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如果是还好，如果不是的话，他反而会惹恼了宋家。
“无妨，有希望总是好的。”宋青苑道。
“你把府城那家医馆，或者药材铺的地址告诉我，我派人快马加鞭连夜去寻。”
李郎中施了针，萧景铎中的毒只能再挺三天，三天之内找不到解药，便要一命呜呼，容不得半点耽搁。
只有请萧景铎身边的暗卫出马，以最快的速度赶往府城。
“是同仁馆！”郎中答道，“在府城的东大街……”
几句话后，宋青苑把地址记了下来，转身便安排人手骑上最好的马离开宋家村。
夜幕降临，天色暗淡，一轮弯月孤零零的挂在空中。
寂静的院子里听不到其他声音，只有瑟瑟的秋风从耳边不断刮过。
这个时候，宋家众人早已洗漱完毕，熄了灯，进入梦乡。
只有东跨院里的一间厢房内烛光笼罩，诺大的炕上躺着陷入昏迷的萧景铎，还有两名锦衣卫坐在桌边值着夜
“哈～”突然其中一人张大了嘴，打了个哈欠，又站起来身子抻了抻筋骨。
“困了？”同伴问了一句。
指着一旁的软榻，“要不你先去休息一会儿，我在这儿守着，等你睡醒了在过来换我。”
“这……”锦衣卫有些心动，看了看炕上仍然昏迷的萧景铎，犹豫着道，“这不好吧！”
“大人正中着毒，还不知道是何人所为，这个时候咱们兄弟俩可不能放松。”
“要是让敌人有机可乘，咱俩这条小命就交代这儿了。”
“算了！算了！”
说话的锦衣卫又抻了抻腰，脖子来回活动两下，拿去已经放凉了的茶，“咕咚咕咚”灌了两口。
“咱们在忍忍，等明天早上就有兄弟过来接班。”
“行，听你的。”同伴听罢点头。
“那咱们俩就打起精神，好好在这儿守着……”
第一千七百八十一章 抓住
俩人说话的功夫，“咕噜”一声，肚子突兀的叫起来。
“下午没吃饱，我有点儿饿了。”坐着的锦衣卫伸出手，在腹部揉了揉。
不揉还好，这一揉肚子更是像经受不住一般，“咕噜咕噜”接连的叫个不停。
同伴轻笑一声，摇了摇头，“别忍着了，去厨房找点吃的吧。”
“行，那你先在这儿照看大人，我出去一趟……”
说着锦衣卫站起身刚要往出走，脚下一软，身子便无力的往下倒，他连忙伸手扶住桌面。
“我……我……”
“你怎么了？”同伴上前一步，伸手要扶。
结果还未碰到，自己竟也全身无力。
俩人对视一眼，心中立明，不约而同喊道，“不好，中招了！”
“快去通知……”
话音一落，砰的一声双双跌倒在地昏了过去，不省人事。
就在这时，“嘎吱”一声房门被推开，一道蒙面身影快速利落的闯了进来。
蹑手蹑脚的走至床边，掏出腰间别着的匕首。
银光一闪，狠狠刺了下去。
“唰！”
电光火石之间，竟有另一道身影从后而至，手持长刀，以凌厉之势照着蒙面人劈去。
危在旦夕！
一个犹豫便会命丧刀下，蒙面人无奈，手中的匕首只能调转方向，逆身迎上。
“次啦！”兵器相交，发出刺耳的争鸣声。
蒙面人手持小匕首，艰难的抵抗长刀。
兵刃不利！这么下去不是办法！
一个念头在蒙面人心中划过，很快便有了决定，脚步一转，抽身而退。
就在这时，身后掌风袭来，竟是形成前后夹击之势。
蒙面人一个不防被其打中，“噗！”，一口鲜血骤然喷出。
蒙面人的身体如同断了线的风筝飞了出去，摔落之时撞到桌子上。
可就是这一举动，却给蒙面人造成了极大的便利。
只见他身子一翻，翻到桌子另一侧，双腿一蹬，竟是要顺着桌子边的窗户一跃而出。
紧要关头，眼看着蒙面人就要逃，两名倒下的锦衣卫突然睁开双眸，纷纷向蒙面人扑去。
蒙面人连忙闪开，却失去了逃脱机会，以至于两名锦衣卫挡在窗前，封锁退路！
以一对四，成包围之势，局面越发不利。
蒙面人的心也跟着下沉，一双幽深的眸子，狠厉的看着本应躺在床上的男人。
“陈管家，本官等候你多时了？”萧景铎低沉着声音道。
此时其双腿劈开，大刀阔斧的坐在炕上，封锁穴道的银针已尽去。
裸露的上身处，松松垮垮的搭着一件外衣。
随后萧景铎站起身，不紧不慢的系着腰带。
就在这两句话的功夫，红袖，阿二，以及数个身着黑色紧身衣的男人，手持刀剑鱼贯而入。
“呵呵～”蒙面人见了，自嘲的嗤笑一声。
“原来我竟已是瓮中之鳖！”
“如此……众位既已知我身份，那这面罩戴来何用！”
说着一抬手，蒙在脸上的黑布飘然落到地下，露出一张众人熟悉的脸。
陈！云！清！
“果然是你！”红袖哼了一声。
“是我。”陈云清回答的落落大方。
对峙的动作一收，所持的匕首也放回了腰间。
明明是束手就擒，整个人却陡然放松下来，连那双幽深黑暗的眸子也逐渐平和，甚至染上两分笑意。
嘴角弯起轻声道，“陈云清何德何能，竟劳堂堂的锦衣卫指挥使萧大人以身作局，引草民上钩。”
“真是罪过！罪过！”陈云清摇头，似是讥笑。
“小人不过一介平民，不值一提，怎能让位高权重的萧大人如此大动干戈！”
“陈公子过谦了！”
此时萧景铎已穿戴整齐，背过手，大步流星的走至陈云清身前，深邃的仿若寒潭的眸子望过去。
“陈公子乃是逆贼陈平之子，叛将之后，按律当斩。”
“本官身为锦衣卫指挥使，职责在身，理当为朝廷，为当今圣上，捉拿你归案。”
“打入天牢，择日问斩，以儆效尤。”
萧景铎一身气势逼人，明明两人个头相当，可萧景铎挺直了胸膛，目光澄明，又刚又硬，堂堂正正。
竟在举手投足之间，有了居高临下的架势，让脊背微弯的陈云清仅一个照面便落了下风。
“哈哈！哈哈！”陈云清也不在意，听了萧景铎的话反而朗声大笑。
“果然不愧是锦衣卫指挥使，消息真是灵通，竟然连这等隐秘之事都能查出来。”
陈云清虽震惊，可眸光中不自觉的露出了钦佩之色。
要知道，他与陈平的关系知道的人不超过五指之数，这其中还包括他的父母。
剩下的尽皆是他父亲的心腹，绝不可能像锦衣卫走漏他的消息。
就连他师妹玉玲珑，也是只知皮毛，知晓他与萧景铎有仇，要来找他报仇。
至于其他的……陈云清默默摇了摇头。
他和玉玲珑一起长大，以他对玉玲珑的了解，玉玲珑心思单纯好猜，有的时候还是一根筋，绝对不可能猜出这里面的干系。
“萧大人不知从何得知，又是何时得知草民的身世？”
陈云清有些好奇，他自以为藏的隐秘，却不曾想早就漏了根底。
“很早之前便已知晓。”萧景铎饶有耐心的答着。
弯下腰，伸出手，把倒在地上的凳子扶了起来，也不嫌脏，直接便坐了上去。
“在陈家满门抄斩之时，本官便从陈平妾氏身边的下人口中知晓，陈平或许还有一子流落在外。”
“当时消息不够准确，本官便命手下不得声张，秘密查访。”
“原来如此……”
陈云清恍然，又有些疑惑，眉头微微一蹙，似是思索，又似是回忆。
几个呼吸后，才摇了摇头肯定的道，“我父亲的妾氏并不知晓我的存在，妾氏身边的下人更不可能知晓。”
陈云清眉心一拧，或许这其中还有什么事情是他不知道的。
于是拱了拱手，“还请萧大人解惑！”
“看在草民救过宋家姑奶奶的份儿上，让草民做个明白鬼。”
闻言，萧景铎深深看了一眼，有一句话陈云清说对了……
第一千七百八十二章 六月初七
萧景铎之所以会耐心的跟陈云清说这么多，便是因着宋家这一层关系。
因为他救了宋青苑的姑姑。
爱屋及乌！
这话他虽然没有对宋青苑亲口承诺，可一言一行皆按着这个标准在做。
“好！”萧景铎点头应下。
“既然你想知道，那便与你说个明白。”
“洗耳恭听！”陈云清做聆听状。
萧景铎开口道，“每年的六月七日，陈平皆会离府一天，雷打不动。”
“可这一天……刚好是他的宠妾赵姨娘的生辰。”
“六月七日……六月七日……”陈云清呢喃着念了两遍。
六月七日正是他的生辰啊！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陈云清摇晃着头，不知该说何是好。
“万万没有想到，这层隐秘的关系，竟然会败在女子的争风吃醋上。”
“真是……时也！命也！”
陈云清本就是个聪明人，听了萧景铎的话立刻明白过来。
这个赵姨娘的生辰与他一样，而且这位赵姨娘还曾经得宠。
那么作为一个得宠的姨娘，每当自己生辰的时候，夫婿都不能陪在身边一同庆祝。
一次两次或许还说得过去，时间一长，次数一多，赵姨娘心里怎么可能不犯嘀咕，不起怀疑。
这顺藤摸瓜之下……便摸到了他身上！
无巧不成书！
换成一句话，便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陈云清摇摇头，他娘本是一名江湖女子，年轻的时候，与英雄气概，征战沙场的陈将军相遇。
正是一段英雄美人的风流韵事，因此有了他。
后来俩人感情破例，他则跟在其母身边，只每年得其母亲允许与父亲相见一次。
而相见的日子，恰好就是他的生辰，六月七日！
“这父子情深的日子，竟然成了我的败笔！”
陈云清幽幽一叹，“还真是命中注定！”
“只是不知萧大人究竟是何时知道，草民便是陈平之子的？”
“此时！此刻！”萧景铎回答道。
陈云清一愣。
萧景铎接着道，“本官只知陈平或许有一子，却不知姓甚名谁，更不知其样貌长相。”
“先前也仅是怀疑，不敢肯定，却是陈公子自投罗网，验证了本官心中的答案。”
陈云清不置可否，“锦衣卫抓人一向不需要证据，仅凭怀疑两字便可让草民下那招狱，萧大人又何必以身作饵？”
原来萧景铎身边暗卫极多，陈云清多次刺杀都不得近身。
只能徐徐图之，从其未婚妻宋青苑这里下手，一步一步靠近其身边。
本来这次陈云清见萧景铎中毒后，身边竟无几个暗卫出没，心中觉得甚是奇怪，便有些怀疑。
或许下毒一事早就被萧景铎，宋青苑看破。
他们不过顺水推舟。
目的就是为了让他露出马脚。
可转念一想……萧景铎实在没有理由这么做。
若是怀疑他，大可直接命着锦衣卫把他抓起来严刑拷打，没必要搞得这么麻烦。
“这究竟是为何？”心中的疑惑陈云清脱口而出。
萧景铎眸色未变，沉声道，“因为你救过宋家姑奶奶！”
“呃……”陈云清愕然。
很快又悟透其中道理，“竟是如此！竟是如此！”
原来是因为他救了宋家的人，萧景铎才不会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对他出手。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陈云清放声大笑，朗声道，“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
“想不到心狠手辣，杀人如麻的锦衣卫指挥使大人，竟也有坠入情网的一天。”
“草民来到宋家后，便从宋家下人口中听说，萧大人是如何疼惜，如何宠爱锦宁县主的。”
“可耳听为虚，草民是决然不信的，现在却不得不信了！”
“只是真没想到啊……”
“若早知如此，草民又何必大费周章，千辛万古，拐弯抹角的接近萧大人。”
“还不如直接抓了县主威胁大人来的痛快。”
“失策！失策啊！”陈云清叹息。
心中感慨，情之一字果然是最伤神，最伤人，也最难让人悟透。
不过……他以后大概是没有机会亲自去领会了！
嘴角微微上扬，陈云清伸手拔出腰间的匕首，当的一声扔在了地上。
随后摊开双手，竟是束手就擒。
“绑起来！”
萧景铎一声令下，身边的锦衣卫立刻上前，拿着绳索往陈云清身上捆去。
三下五除二的功夫，便绑了个结实。
萧景铎站起身看了一眼，当即挥了挥手，“压下去！”
话音一落，陈云清的身子便结结实实被锦衣卫推了两下，踉跄的出了屋子。
东跨院内，因为刚才的一番打斗，睡梦中的人尽皆被吵醒，各个房间燃起蜡烛。
宋诚义睁着朦胧的双眼推开房门，一边穿着衣服一边往外走。
嘴上问道，“这是咋地了，咋地了，发生啥事儿了？”
话音一落，东跨院内的其他人也接二连三的走出房间。
身边下人帮着提着灯笼，一个，两个，三个，数量一多，竟照的院内灯火通明。
烛光下，无论是宋家人，还是宋家下人，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迷茫之色。
怔怔的看着院子中出现的一众黑衣人，还有被捆绑的如同粽子一般的陈云清。
如果不是萧景铎就站在那里，仿若一根定海神针，恐怕此时此刻必会有那胆小之辈惊叫出声。
“嘎吱！”又一声房门被推开的声音，众人齐刷刷的转头。
烛光下，一张平静的好似什么事也没发生的俏脸，便直直的映入眼帘。
“县主！”陈云清唤了一声。
宋青苑抬头，四目相对，毫不意外，“果然是你！”
陈云清苦笑，“锦宁县主不是一直在怀疑，草民对宋家心怀不轨吗？”
“是！”宋青苑回答的干脆利落。
今日这局本来就是将计就计，为陈云清而设。
“苑儿，这是咋回事，这到底是咋回事儿啊？’
一旁的宋诚义一头雾水，看了看宋青苑，又看了看陈云清，两眼发懵。
站在门口的李氏也裹紧了大衣，紧接着跟着冲了过来，好奇的道，“苑儿，你刚才这话是啥意思啊！”
“是不是陈管家对咱家有坏心，未来女婿才把他抓起来呀？”
“难道……难道是江洋大盗？”
第一千七百八十三章 解惑1
李氏一惊一乍，捂住了嘴，眼睛瞪得大大的，自己先被自己的猜想吓了一跳。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
“陈管家是不是做了啥坏事……”
“不能吧，陈管家平时看着挺和善的，不像是坏人呢！”
“看着和善又能怎样，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
“那看着和善的，指不定骨子里多穷凶极恶。”
“你没看这里这么多锦衣卫，肯定不能是小事。”
宋家下人们窃窃私语，议论纷纷，不约而同的把目光对准了宋青苑。
宋青苑看也不看，越过宋诚义，李氏径直走了过去，在萧景铎身边站定。
这个位置是她经过深思熟虑的，既可与陈云清正面对话，又可以防止陈云清挣脱后伤害于她，虽然绑的挺结实的……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吗！
聪明！谨慎！
陈云清看了一眼，眼里毫不意外的流露出欣赏之色。
“锦宁县主，毒是我下的。”
陈云清开口道，“与田菊以及田大奎夫妇无关，还请县主不要为难他们。”
“我知道！”
闻言，宋青苑深深看了一眼，抬起手唤过下人吩咐道，“你现在就去柴房。”
“大奎叔，大奎婶，田菊可以放出来了！”
“是！”下人应着，向柴房跑去。
没一会儿的功夫，田菊，田大奎，大奎媳妇一家三口便被松了绑，放了出来。
“姑娘，人抓到了？”田菊问了一声。
目光扫过被捆成粽子的陈云清，眼里露出诧异之色，惊讶的道，“是陈管家吗？”
“是！”宋青苑点头。
拍了拍田菊的肩膀，“今天这件事儿委屈你了！”
“夜里凉，柴房里阴冷，一会儿让厨房给你们煮碗姜水，喝了就去睡吧！”
“明早就别来上工了……留在房里好好休息一天。”
“没事，没事，不碍的！”田菊听了连连摆手。
脸上露出微笑，“不过就是在柴房蹲了一会儿，奴婢没这么娇气，不用休息。”
“好在奴婢还不算笨，没扯姑娘的后腿，给姑娘丢脸。”
田菊一脸庆幸，深深的呼出了一口气。
田大奎，大奎媳妇两夫妻站在一边，听着宋青苑和田菊的对话一头雾水。
迟疑着道，“姑、姑娘，田菊是和姑娘做了一场戏？”
大奎媳妇问完，和自家相公对视一眼，又齐齐把头转向田菊。
他们一家三口被绑着身子关在了柴房里，谁知道她家这个小丫头就一直哭，一直说自己是无辜的。
脸上那个苍白劲，那个委屈劲，那个绝望劲，真真是不像作假，竟然连他们也骗过了。
听罢，田菊抿起嘴，不好意思的朝自家父母笑笑。
“爹，娘，这件事我不是有意隐瞒您二老的。”
“因为一开始我也不知晓，又怕误了姑娘的事，而且都只是我的猜测……”
田菊说着看了一眼宋青苑，继续道，“当时我真的是害怕了，以为是因为自己的失误害了萧大人。”
“甚至会连累到父母，本想着一死了之，可姑娘阻止了我……”
“在姑娘把我拽起来的时候，在我手心里轻轻划了划。”
田菊羞赧一笑，“我怕自己会错了意，又忍不住升起希望。”
“一分斟酌之下，决定保持原样，谁也不说，谁也不告诉。”
“你很聪明，做得很对。”宋青苑肯定的点头。
“当时我和萧大人商量过后，怕家里人会因为紧张而露出马脚，故而谁也没告诉。”
“就连诊病的李郎中……”宋青苑摇摇头，“他也不知晓萧大人并未中毒，而是利用内力伪装了脉象。”
说到这里，宋青苑心中一阵庆幸。
这场戏能成功，有多方面的因素，其中一点就是县里郎中医术不济。
这要换成个见多识广的名医，没准儿就能看破其中的隐秘。
看来这不济也有不济的好处，宋青苑失笑。
解释道，“若非当时田菊魔障，竟然寻死，我也不会冒险给她暗示。”
后来她让家中的下人把三人都绑起来，关进柴房，并且严加看管。
就是怕田菊没有领会她的意思，再生寻死念头。
“姑娘，对不住……”
田菊听了宋青苑的话，羞红了脸。
“都怪奴婢不经事，险些让姑娘的计策失败。”
“没事儿，都过去了。”宋青苑耐心的摇摇头。
“天不早了，你们折腾这一天也吓坏了，累坏了，快回去休息吧。”
“是！”田菊屈膝行礼，“那奴婢和爹娘就先回去了。”
田菊说着转过身，搀扶着她的父母，一边朝外一边轻轻的吐了吐舌头。
心中暗道，幸亏她的相公去了北方压货，不然也准跟着着急。
“原来锦宁县主竟是在草民的眼皮子底下传递消息！”
田菊走后，被绑起来的陈云清适时开口。
叹道，“果然不愧是天底下一等一的奇女子，佩服！佩服！”
说到这里，陈云清脸色一收。
“还请锦宁县主赐教，你们究竟是如何得知茶中有毒的？”陈云清疑惑不已，
“草民从头到尾都没碰过茶，没碰过水，在田菊煮茶之时更未靠近厨房半步，自认为没有半分纰漏。”
“那究竟是什么地方露出了马脚？”
“这个事说来还真就巧了！”宋青苑轻轻一笑，望向萧景铎。
萧景铎回看了一眼，眼角处不自觉的染上些许温柔。
又正色道，“七星草虽然无色无味，与炒过的茶叶外形极为相似，可颜色上要深上两分。”
“几年前，一位犯官之后曾向本官下过这种毒。”
萧景铎背过手，“同样的错误，我不会犯第二次。”
“原来竟是这么巧……”陈云清再次感叹自己的时运不济。
宋青苑听了心里却很不是滋味，她家萧大人处在这个位置，看似风光无限，实则是放在火上烘烤。
招惹同僚的嫉妒，招惹敌人的记恨，明枪暗箭防不胜防。
如今这般小心谨慎，可以说是用无数次的艰险堆积起来的。
宋青苑的心狠狠的疼了一下，纤细的手臂伸出来，握上萧景铎背于身后的手……
第一千七百八十四章 解惑2
手很大，很温暖！
莫名的有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萧景铎回握，以示安慰。
伸出另一只手，探了探宋青苑白皙的脸颊，夜已深，有些凉，害怕其伤风。
萧景铎深邃的目光看向陈云清，沉声道，“天色已晚，休要耽搁，有什么问题一并问出来吧？”
闻言，陈云清眼神闪了闪，沙哑着声音道，“草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请锦宁县主解惑。”
“请说！”宋青苑颔首。
“草民入宋家虽入的有些急，有很多遗漏之处，可也算合情合理。”
“尤其是草民为救姑奶奶不惜折了一条腿，又是报恩而来。”
“锦宁县主究竟为何一而再，再而三的怀疑草民的用心？”
这一点陈云清不解，甚是不解。
苦肉计他使的一点儿效果也没有，这让他非常苦恼。
害的夜里难以入睡，辗转反侧的猜测着这位锦宁县主的心思，一直未寻到答案。
今时今刻谜底就要解开，陈云清不禁升起了期待。
宋青苑嘴角抽了抽，心里冷哼，说是入宋家入的急，其实就是没把他们宋家放在心上。
以为他们是乡下人，心思单纯，头脑简单，不懂里面的弯弯绕绕。
可谁想……出了她这么个另类。
穿越之前小说看得多了，大多数都是宫斗宅斗的。
身边突然出现了这么一个行为异常的，怎能叫她不心声警惕。
只是这话宋青苑不能对陈云清明说。
故而只简单的吐出两个字，“直觉！”
“直觉？”陈云清重复一遍，显然不太相信这个答案。
只以为宋青苑在敷衍他，不愿意让他做个明白鬼。
遂洒脱一笑，摇了摇头，不打算在追问。
偏偏这时宋青苑却出了声，“陈管家，报恩的故事很精彩，说得也很动情，可偏偏表情不对。”
“陈管家眼睛里缺少了一种温度，没有回忆的色彩，就像是再说别人的故事。”
“呃……”陈云清恍然，轻声一笑，“抱歉，是我没演好！”
“还有一件事是陈管家最大的败笔。”
宋青苑竖起一根手指，眼睛里露出些许无奈。
还有？
陈云清偏过头问道，“是何？”
“咳！咳！”宋青苑清了清嗓子。
目光扫过小眼瞪的溜圆，认真聆听的渣爹。
“陈管家说的我爷帮助小娃的事情，确有其事。”
陈云清点头，“这件事，是我从与宋大人共事过的驿站伙计口中得知。”
“当时知晓此事后，我便默默记于心头，打算关键时刻拿来一用。”
“毕竟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情，时隔久远，谁也不记得那时的小娃究竟是何模样。”
“当然，我也做过追问，听说那小娃的父母在找到自己孩子后，便备了礼去驿站酬谢宋大人。”
“宋大人不愧仁义之名，看那家人条件不算富裕，便谢绝了。”
“从此之后，那户人家再也未曾出现过。”
这也就是他把这个故事编到自己身上的缘由。
陈云清蹙眉，“竟是这件事出了问题吗？”
“莫不是你们找到了当初被宋大人救了的小娃？”
“没有！”宋青苑摇头，轻叹了一口气。
“当时我爷确实是没有收那户人家的谢礼，可是……我爹收了！”
当时的宋诚义不但收了，还记住了那一家的姓名，住址，隔三差五的便去打秋风。
有的时候蹭顿饭，有的时候拿只鸡，兜里没钱的时候还曾借过钱，十文二十文的，压根就没还过。
正因如此，别人或许不记得那户人家，可占了便宜的宋诚义，却绝对不会忘记。
“怪不得！怪不得！”
宋诚义听到这番话，站在一旁连连拍头，恍然大悟道，“怪不得苑儿问我那件事，我还以为……”
他还以为他家姑娘翻小肠，找茬收拾他呢。
“原来竟是这么回事……”宋诚义松了一口气。
呲牙一笑，“这么说爹还做了一回好事！”
“要不是爹当年留一手，指不定咱们家就被这个人面兽心的家伙给骗了。”
“用佛家的话咋说来着……”宋诚义挠挠头，做思索状。
“哦！对了，叫那因果循环吧！”
“反正啊，这都是命中注定，注定要我来戳穿你！”
宋诚义对着陈云清狠狠一指。
“命中注定……命中注定……”陈云清喃喃重复两遍。
轻声道，“或许真的就是命中注定！”
要不然他怎么可能接二连三的出现意外。
先是他那隐秘的身世，竟被小妾身边的下人得知。
再者他所下的七星草之毒，这位萧大人以前竟然中过。
第三便是他冒充的那个孩童……
陈云清转过头，漆黑的眸子扫了扫宋诚义，这人……真是命啊！
服了！
“我没有想问的了，萧大人可以把我带走了。”
听罢，萧景铎一挥手，锦衣卫押着陈云清出了东跨院。
萧景铎站在原地又挥了挥手，挥退了所有出来看戏之人。
而后对着宋青苑道，“陈平所犯的乃是谋逆大罪，陈云清是他之子，理应交由朝廷审判。”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
宋青苑抬起头，一双明亮的眼睛注视着萧景铎。
“这些话萧大人不用说，我都明白的，我不会为他求情。”
哪怕他救了宋惠英！
可就凭他想毒杀萧景铎这一点，宋青苑便决定不管陈云清是不是陈平之子，她都不会开口为他说一句求情的话。
“苑儿一向懂事。”
萧景铎伸出手，在宋青苑乌黑的秀发上揉了两下，眼神温和。
“天不早了，回去睡吧！”
“嗯！”宋青苑乖巧的点头。
“那你也早点儿休息，我们……明天见。”
“晚安！”宋青苑做了个拜拜的动作，转身便要回自己的房间。
刚走到房间门口，突然想起来什么，快速向着正院跑去。
看着就要被带出宋家大门的陈云清，大声道，“我还有一件事忘了问，李钊暗害我老姑是不是你指使的？”
“不是！”陈云清摇头。
“不过……”眼里露出狡黠的笑，“虽然不是我指使的，却是我暗示的。”
“包括宋惠英与杨猛的亲事，也是我暗中促成的。”
“要感谢我吗，锦宁县主？”
“呵～”宋青苑冷笑，“你该死！”
第一千七百八十五章 事后
翌日。
天一亮，陈云清被抓的事情在宋家炸开了锅。
“陈管家咋被抓走了，到底是咋回事儿啊？”
“这个我知道……”
“昨晚陈管家被抓的时候，我就在那儿，看着锦衣卫从那东跨院的厢房里头把人带出来的，绑的可严实了。”
“那到底是为啥呀？”
“还能为了啥，犯事了呗！”
“听咱家三姑娘话里头的意思，他可是犯了大事儿。”
“啧啧啧，真没想到，还真是人不可貌相。”
“这陈管家长得人五人六的，个子也高，人又秀气，我还打算把娘家的侄女儿介绍给他呢！”
“幸好……幸好没开这个口！”
“知人知面不知心，说的就是这种人……”
“……”
下人议论的同时，宋家的主子们也没闲着，齐聚上房。
左一句右一句的说起了昨晚的事，其中最震惊的当属宋惠英。
怎么会……怎么会是他！
前段日子因为李钊的缘故，杨猛家的老房子被烧，新房子刚盖完，正放那儿通风还没住人。
再加上杨猛出去跑商又不在家，她和郑悦干脆搬回来，就在这边住着。
此时她正坐在炕头，因为乍闻此事错愕到失神，久久不语！
“唉！”宋老爷子重重一叹。
“这叫啥事，咱们家老实本分，竟然让那逆臣之子给盯上了，设计了这一出又一出，让人防不胜防。”
“我当时念着他对咱家惠英的救命之恩，还一度想认他为义子。”
“幸好！幸好！”
宋老爷子不由得庆幸，“幸好苑儿制止了我！”
“要不然啊……”宋老爷子一拍大腿，“咱家可真就摊上大事儿了！”
谋逆之罪诛九族，陈云清乃是逆贼陈平之子。
若真和他们宋家认了干亲，即便是不知情的情况下，朝廷不予追究。
可这事情一出，难免会影响到大郎和三郎的仕途。
“老天保佑，老天保佑啊！”
宋老爷子背过手，走至一旁推开窗户，眸光透过宋家高高的围墙，看向了帽儿山的方向。
长吁感叹道，“潜龙之地，汇国运！”
“咱们宋家住在国寺脚下，我又为朝廷督建此寺。”
“定是因为如此，沾了福运，受到国寺的庇护，才能逢凶化吉，躲过此劫。”
“老婆子！”说到这里，宋老爷子突然转回头看向周氏。
“等国寺正式开放，咱们便把家里的孩子都带过去上香，捐香油钱。”
“多捐！长捐！”
“以求佛祖保佑咱们宋家平平安安，子孙开枝散叶，家族兴旺。”
“这还用你说！”周氏剜了一眼。
“不管有这事没这事，一旦国寺开启，咱们宋家就得打样。”
“你可别忘了，建盖国寺的这块地，还是咱们家苑儿以你的名义捐上去的。”
“这倒是，多亏了苑儿。”宋老爷子笑了两声。
目光扫过宋家众人，再次感慨，他们宋家是真的很幸运。
或许别人不记得，但是他可没忘记。
当初是他孙女宋青苑带着四郎，以及村里的小娃在官道上放孔明灯，被受伤逃至此处的萧景铎看了去。
从而引出“边疆乱，陈平反”的惊天大案。
宋老爷子还记得，那一段日子整个榆林县噤若寒蝉，人人自危，哪有几个老百姓敢在街上逛。
就拿他们宋家来说，也是禁闭好几天，后来实在没办法，有活计在身，才由着老三陪着他回了县里的驿站。
若是寻根究底……宋家在陈平一事上，还真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再加上“李代齐兴”碑文的破译，说宋家是陈家的仇人也不为过。
还好！还好！
这一切陈云清并不知晓，不然……宋老爷子摇摇头，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思即此……宋老爷子目光肃然，下了一个决定。
“老大，老二，老三，你们都别忙着走，手里的活计先放放，我有事要宣布。”宋老爷子开口道。
“什么事儿啊，爹？”
兄弟三个听了宋青苑的讲述后，也跟着唏嘘感叹震惊了一阵。
可他们并不清闲，手头上都有好多事情没有处理，这会儿正打算离开。
谁想到还没起身，宋老爷子便先把他们叫住。
“爹，有啥事儿你说吧，我听着呢！”
宋诚义率先表态，做聆听状。
宋诚忠也把转向房门的脚转了回来，端端正正的坐在椅子上。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从即日起，我便给咱们宋家新定一条。”
“家规？”
“家规？”
“家规？”
几人听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齐刷刷的看向宋老爷子。
“家规就是，凡入宋家的下人，必须签死契！”
“往上数三代，必须都是清白之身，才可入我宋家门槛。”
“你们觉得这条规矩咋样？”宋老爷子询问的看向众人。
“这条好！这条好！该列入家规！”
“快，快，快，把爹说的这条规矩记下来。”
宋诚义一听新的家规不是限制他的，反而是限制宋家下人的，便松了一口气，跟着张罗起来。
“应该的！”孙氏跟着点头。
“这条规矩一旦立下，就杜绝了那些来历不明的人进入宋家。”
“长远了来分析……签死契也比长约好。”
“死契下人的身家性命都捏在咱们宋家手里，相对而言，忠心！可靠！”
宋青茉接话，“签了死契的下人，咱们宋家用着也方便。”
“确实！”林静姝点头。
就拿他们家来说，所有的下人便全部签了死契，包括她身边服侍的丫鬟，都是家生子。
这样一代一代积累下来，下人们对家族有归属感，忠心毋庸置疑。
“好！既然大家都同意，那这条规矩就这么定下了！”周氏一槌定音。
“可是娘……”叶氏犹犹豫豫，小声儿问道，“咱们家现在还有签了长约的下人。”
“若是把他们都……赶出宋家……这、不太好吧？”
叶氏表情为难，“尤其是刘家，已经是老人了，说赶就赶，不太地道……”
“让村里人听了，咋想呢？”
“刘老根家呀……”周氏听罢眉心拧了拧，“这还真有点难办！”
第一千七百八十六章 回京
周氏接着道，“要是别人撵出去就撵出去了。”
“可这刘老根……在咱们宋家没发迹的时候，便跟在咱家后面。”
“用一句老话来说，那就是铁杆！”
“此事也不难。”一旁的宋青苑听了微微一笑，开口道。
“我记得老根叔的儿子，儿媳都在咱们家的作坊做活，是负责熟食那块吧？”
宋青苑问着，看向李氏。
关于人员调动这方面，她早已交给了渣娘负责，是以这方面渣娘最为熟悉。
“是！”李氏点头，“一直管着那块呢！”
“苑儿，你的意思是……”
“那就把老根叔，老根婶都调过去。”
宋青苑道，“之前缺人手的时候，老根叔，老根婶就在那边帮过忙，程序流程都熟悉，过去了随时能上手。”
“这样一来……他们离开了内院，去处也有了安排，算是两全其美。”
“好！这事便按苑儿说的办！”
言罢，此事便算定了下来。
两天后，萧景铎带着锦衣卫压着陈云清提前返京。
宋青苑，宋老爷子，二房一行人前去送行。
官道上。
宋青苑把准备好的东西两两系在一起，搭在马背上。
一边放一边解释道，“这次你有犯人要压，我就没给你准备太多，都是些干粮点心，留着你路上吃。”
“好！”萧景铎点头。
眉间染上一抹笑意，心疼的看了眼身旁的汗血宝马。
自打他定了亲，他家这匹马儿就担起了骆驼的活计，再也威风不起来。
“这次回京……一时半会儿怕是回不来了。”
萧景铎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道，“待我回去便为苑儿准备聘礼。”
“争取在年前的时候忙完手头事务，然后过来下聘！”
“好！我等你！”宋青苑扬起头，笑容灿烂。
“我也得给自己准备嫁妆，以后这些都是我的私房钱。”
闻言，萧景铎唇角弯了弯，突然伸出长臂，轻轻揽了一下，“都是你的！”
无论是嫁妆还是聘礼，亦或是我的身家性命，都是你的。
萧景铎在心里默默加了一句。
然后退开一步，细心的为宋青苑捋了捋被风吹乱的秀发。
“这段日子就待在家中，好好陪伴父母，还有别忘了……绣嫁衣！”
萧景铎目光揶揄，跟宋青苑定婚这么久，他又岂会不知。
他家苑儿在其他方面都还可以，就偏偏对绣活这一块失了悟性，手艺……不太好！
“放心吧！”宋青苑自信的扬了扬嘴角。
“披嫁衣吗，一辈子就一次。”
“我肯定会亲手做一件最好看的新娘妆穿在身上，做最美丽的新娘子。”
亲手！
显然这两个字取悦了萧景铎。
要知道，大户人家的女子也做嫁衣，可更多的是应景缝上两针，亲自操刀的还是绣娘。
真正自己动手的……少之又少。
而这些少数人，无一不是对婚事充满期待。
现在听了宋青苑的话，萧景铎便知了她的心，脸色也跟着越发柔和。
一旁的四郎看见了，马上见缝插针，跑着跳着把脑袋伸进来，挡在宋青苑面前。
讨好的道，“姐夫！姐夫！”
“我姐在家里做嫁衣，那我可不可以跟你一起入京去？”
“姐夫，先前咱们不是说好了，要把我送进京郊大营跟着训练吗……”
“我想着……早去一天我就能早出息一天，宜早不宜迟！”
“要不然，现在我就跟你一起启程吧！”
四郎小眼睛里充满期待，目光灼灼的像一团小火苗，不断的欢呼雀跃着。
“这次不行！”萧景铎板起脸。
严肃的道，“待明年开春你送亲进京，便可留在京城。”
“到时候……我会亲自送你过去！”
“啊……”四郎小脸搭拉下来。
抱怨道，“还要等到明年啊，姐夫，能不能现在就去啊！”
“那就是个转年的事，也不差这几个月。”
“四郎，不许胡闹！”
宋青苑抬起手，搬过了四郎的头，压低了声音解释道，“这次回京路途上不会太平，你跟去了岂不是要添乱。”
宋青苑说着，眸光向囚车内的陈云清一扫，意有所指。
闻言，四郎不服气，刚要撅起嘴。
可是目光顺着宋青苑看去的方向望去时，便收起所有的抱怨，身子一抖恍然大悟。
“那、那我不去了！”
“我明年再去也是一样，只是……”
四郎眼中不禁流露出担心之色，“姐夫这一路上岂不是很危险？”
四郎年纪小，可人机灵，待宋青苑点拨后，脑子一下转了过来。
陈云清既是陈平之子，幕后肯定也会有其他同党。
如今他被抓，那些同党又岂会袖手旁观，坐以待毙的等着被人供出来。
那么……最好的方法便是劫囚车，最佳的出手时机就是在路上。
所以从宋家村到京城的这段路途中，不仅仅是宋青苑说的不太平，而是会刀光剑影。
“姐夫……”宋老白皙的小脸拧在一起，可怜兮兮的道，“你一定要小心，我姐可等着你呢！”
“要是你出了事……她准哭鼻子！”
话音一落，萧景铎严肃的脸板不下去，不禁乐了出来。
伸出手拍了拍四郎的脑袋，“放心吧，我的小舅子你做定了。”
“嘿嘿！”四郎咧嘴一笑。
伸手揉了揉被萧景铎摸过的头，“那等以后我去了京城，姐夫可得罩着我这个小舅子。”
四郎飘飘然，“有了姐夫做靠山，我岂不是要横着走！”
“横！着！走！”
宋青苑一个暴栗敲了过去，“当自己是螃蟹呢！”
“嘿嘿～”
说话的功夫，宋老爷子上前又说了一番送别的话。
片刻后。
宋家人站在道口，遥遥的望着远去的队伍。
“行了，走远了，咱们回去吧！”
宋老爷子挥了挥手，招呼着全家人往回走。
刚一到家门口，宋青苑便看见专门负责宋家传信，喂养信鸽的下人，拿着捆好的字条交给林静姝。
“是我的？”林静姝问了一句，伸手接过。
宋家的信鸽养了很多，分成类别，专人专用。
以黄色细带捆绑着的，便是林静姝所属。
第一千七百八十七章 和亲1
林静姝纤细的手指翻了两下，“朝廷准备和亲。”
突然的话语叫宋青苑怔了怔，“和亲？”
“是！”林静姝把展开的字条一边递给宋青苑，一边道，“和突厥，人选已经定下了，是六公主。”
“齐香凝？”宋青苑诧异的瞪大了眼。
纵观古今，和亲公主的日子都不太好过。
先不说两国敌对，身为女子夹在丈夫与父亲之间的这些话，就拿日常琐碎来说……
大齐朝生活优越，锦衣玉食。
穿的是绫罗绸缎，吃的是百味珍馐，住的是宫廷殿宇。
那像去了北边……真的是面朝黄土背朝天。
不说衣食住行，就单拿环境来说……寒风凛冽。
只此一项，便可叫那些娇贵的公主叫苦连连。
齐香凝又向来是个得宠的，这叫她怎么适应？
“不应该呀！”宋青苑摇了摇头。
“有淑妃娘在，有三皇子在，和亲的事怎么会落到六公主头上？”
这种苦差事，一项都由不得宠的公主担任。
若是没有适龄的，或者当今圣上实在舍不得自家闺女，便会从宗室挑选，封个公主名号，再以朝廷的名义送过去。
“谁知道呢？”林静姝摇摇头。
“说得简单一点儿，就是权利倾轧，成王败寇。”
“做普通女子有普通女子的难，做公主也有做公主的苦。”
“人生在世……谁又能真的称心如意！”林静姝似有感慨。
突然抿嘴一乐，“好在……我是幸运的，在家有父母疼爱，嫁人之后还有这么好的婆家。”
“尤其是有苑儿你这个小姑子在我身边。”
“都说知足常乐！”
林静姝目光灼灼，灿烂的仿若繁星，“我知足了，也会惜福！”
“三嫂是个明白人。”宋青苑嬉笑的揽上林静姝的胳膊。
“都说懂得满足的女子日子不会过得太差，我相信三哥和三嫂以后一定会夫妻恩爱，多子多福！”
“你呀，说什么呢？”林静姝俏脸一红，葱白的手指点上宋青苑的额头。
十几日后，萧景铎报平安的信鸽飞进宋家。
信中言明，他们在押解陈云清回京的途中虽偶有小波折，却都被一一化解，如今已平安抵京。
陈云清也正式被关入天牢，等候问斩。
与此同时，齐香凝和亲的队伍眼看着就要抵达榆林县。
县令王大人遣了官差过来，通知宋老爷子前去相迎。
这可能是王县令作为榆林县的父母官，所办的最后一件事。
因为惹了宋家，惹恼了宋青苑后，他便开始走门路，打算调离此地。
就在前不久，任命已经下达，把他平调去秋山县。
现在只等着接替他位置的官员前来交接，他便可抽身离去。
而这位接任的官员吗……正是宋姐的孙女婿——冯孝廉！
一个想走，一个想回，两边一使力，这事自然而然就成了。
话说回来，此时县里的官差正恭恭敬敬的站在宋老爷子面前。
躬身道，“大人，老太君，公主的送亲队伍马上就要到达榆林县，同来的还有验收国寺工程的官员。”
“县令大人请您去县里，同县衙的官员，还有咱们榆林县的乡绅，一起去官道上迎接。”
“好，你先回去吧，我们这就去……”宋老爷子挥挥手，遣退了来人。
转头看向周氏道，“这回来的不光是朝廷验收工程的官员，还有那和亲的公主。”
“你身为朝廷的诰命夫人，理当一同前去。”
宋老爷子背过手，犀利的目光挑剔的在周氏身上扫了扫。
“那头上该戴的都戴上，整的干净利落点，再把那诰命服找出来穿上。”
“这回要见公主……少不得公主会招你前去问话，到时候可别……”
宋老爷子话没说完，周氏狠狠一剜，“死老头子，你还嫌弃上我了！”
“这事我知道，用不着你说，肯定不会给你们宋家丢脸。”
“咳！”宋老爷子清了清嗓子，闭上了嘴。
转过头吩咐一旁的下人，“去东跨院告诉苑儿一声，公主路过此地，她身为县主不能不招呼。”
“还有……”宋老爷子想起来什么。
“把老二也一并交上，不管咋说他都在工部挂个虚职，明面上也算是朝廷命官。”
一柱香后。
宋老爷子，周氏，宋青苑，宋诚义穿戴完毕。
再带上林门贵女的林静姝，还有想要去看热闹宋青茉，四郎，以及宋家长子宋诚忠。
一行人分坐两辆马车，直奔县城。
马车缓缓行驶，宋青苑依靠在车厢边，白皙的手指撩开车窗帘向外看去。
这个时候已进深秋，官道两旁的树上挂着黄色枫叶，隐约可见枯萎的树叉。
像是萧条，荒凉，再没有了春夏那种绿意的勃勃生机。
“秋叶落尽燕南飞……”宋青茉坐在一旁吟了一句，悄悄看向宋青苑，“明年的这个时候……”
宋青苑抬头，那时……她已嫁人！
一个时辰后。
当宋家的马车到达县城时，城门外已经聚集了不少人。
都是以王县令为首的县衙官员，以及县内的员外，乡绅。
至于摆摊和进城的老百姓，早已被官差遣走，不允许任何人在此逗留。
“见过宋大人！”
“见过锦宁县主！”
“见过老太君……”
宋家人刚一下马车，王县令便带着人迎了上来。
宋老爷子抬眸看了一眼，正色道，“都来了吗？”
“都来了。”王县令点头，“咱们榆林县内大大小小的官员都在这儿。”
“还有咱们县里有功名在身之人，下官也已派人一一通知，如今都在此地……”
闻言，宋老爷子顺势看去，果然乌泱泱的一片。
其中还有很多熟悉的身影，有举人，有秀才，还有很多县学的学子也来了。
这些都是去宋家参加过几次荷花宴的，宋老爷子对他们有些印象。
“行！”老爷子说了一句。
目光一扫吩咐道，“命官差逐个告诉一声，这马车都别挤着城门口，看起来太乱……影响咱们榆林县的风貌。”
“是！是！是！”王县令连连点头，“宋大人说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