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一十七章 再次召见
“待等晚饭时，苑儿便亲自下厨，给三哥炒几个拿手小菜，好好的补一补。”宋青苑笑着道。
“那到不必！”三郎摇头。
他本就不是追求口腹之欲的人。
对于他来说，能吃饱，能穿暖，能读书，便足矣。
“国子监宣讲即将开始，苑儿不必在这些许小事上浪费时间。”
三郎轻声说着，眉头微微锁了起来。
伸出手，抚了抚宋青苑的秀发，温声道，“以后想去哪里跟三哥说，待三哥休沐，便带你出去玩儿。”
“不要再去找那个齐六小姐。”
“你一个小丫头，回来这么晚不安全，家里人也会担心。”
“我知道了，三哥。”
“我以后不会再这样了……”
宋青苑心里升起愧疚。
昨夜她进院时，三郎房间内的灯还亮着。
听到她的动静，便走了出来，与她交代好好休息后，便回了房。
宋青苑明白，三郎这是看她没回家，担心她的安全，才会彻夜等待。
“三哥，你真好！”宋青苑轻声呢喃。
有三郎这样温柔贴心的兄长，怕是所有做妹妹的，梦寐以求的事。
而她，有幸拥有了！
听了宋青苑的“告白”，三郎脸色一红，不自在的咳了咳。
撂下话，“嗯……嗯……那个……我去温书……”
说完，便飞快的消失在宋青苑眼前。
徒留宋青苑站在原地，发出一阵又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笑够了，宋青苑便打算回房。
这时，突然传来了太后娘娘的口谕。
面容白皙的小太监站在院内，和气的道，“宋农女，太后娘娘宣您进宫呢……”
“这就跟奴才走吧！”
唉！该来的总会来！
宋青苑轻轻一叹。
昨日的事，怕是被太后知道了。
“劳烦公公稍等，待我换身衣裳，便随公公前去。”
宋青苑轻声说着。
片刻后。
一辆马车向着皇宫的方向驶去。
第二次站在这高墙之内，宋青苑的心境已截然不同。
如果说第一次，是对未知的迷茫，紧张，惶恐，那么现在，趋于平静。
即使是即将面临问责，也能心如止水。
宋青苑想，人果然都是在不断的经历中成长。
她经历了，也成长了。
走过鹅卵石道，越过御花园，穿过华清池，终于到了慈宁宫。
宫殿还是那座宫殿，一样的金碧辉煌，一样的大气磅礴。
只是此刻，这里却不同于那日的群妃环绕。
侧卧在软榻上休息的太后，随身伺候着两位磨磨，一眼看去，多了两分冷清。
“臣女宋青苑，见过太后娘娘……”
宋青苑照例行礼，一举一动落落大方，却又谨守规矩。
“苑儿来了……”
太后娘娘手一撑，在两位嬷嬷的搀扶下，坐起了身子。
向宋青苑招了招手，温和的道，“过来，到哀家这里来。”
“是！”
宋青苑应着，微微弯身，缓缓走过去。
桂嬷嬷见状，立刻拿出小垫子，置于床榻下面的小凳上。
宋青苑便坐在那里。
仍是那个位置，如同上次一般。
“哀家已经见过香凝……”
宋青苑刚一坐下，太后便缓缓开口，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直奔主题。
“这事儿不怪你！”
“经过香凝都和哀家说了，是她强迫于你。”
“这事香凝做的不对，哀家已狠狠责罚于她。”
“不！是苑儿没有坚守本心。”
宋青苑唇角抿起，慢慢摇头，“与公主无关。”
太后听罢，动作一顿，既而笑了起来。
抚上宋青苑的手道，“苑儿是个有善心的孩子！”
香凝已经把经过告知太后，并一力承担。
宋青苑却没有顺势推卸责任，这一点，到是让太后刮目相看。
绷起的眼角也舒缓下去，眼眸放空，似是陷入回忆。
过了好一阵，才轻声呢喃道，“当年，长平也曾因一时的好奇，偷溜出宫。”
“女伴男装，去烟花之地……”
长平，说的便是大齐的长公主，也就是萧景铎的母亲。
宋青苑恍然，想不到长公主竟有如此一面。
在她的想象中，那该是一位高贵端庄，很有气场，威严。
甚至一举一动，都带着皇家与生俱来尊贵之感的女子。
却不曾想，竟是这般模样。
也曾年少，也曾贪于玩乐，也曾有着掩饰不住的好奇心……
宋青苑端正了身子，认真聆听，她这位未曾谋面的未来婆婆的故事。
太后娘娘拿起身边放着一串佛珠，慢慢转动。
继续道，“这件事情传入先皇耳中，先皇发了雷霆之怒，狠狠罚了长平。”
“整整一年……”太后微微一叹。
“长平就在自己的寝宫内，抄了整整一年的女德，女戒。”
“身上的活泼劲儿，终是被磨下了一些。”
“直到当今圣上求情，先皇才终于松口，把她放了出来。”
太后声音沙哑，苍老的眸子中，凝结了一层珠色。
低沉落寞的话语中，是对往事的追忆，是对女儿的思念。
真情流露！
宋青苑想，太后是真真的爱着长公主。
或许，当年太后同意，皇上接萧景铎进宫抚养，也是想把对长公主的感情，寄托到这位外孙身上。
“太后娘娘，哀思伤身……”
宋青苑不知如何劝解，只能拿出绣帕，轻轻递了过去。
太后伸手接过，低头一看，绣帕上一朵大大的荷花，便映入眼帘。
绣的……差强人意。
“这是你自己绣的？”太后出声询问。
宋青苑脸一红，讪笑，“苑儿的女红不！太！好！”
“不好就不好。”太后摇摇头。
“宫中的绣娘无数，皆是绣技精湛之辈。”
“苑儿若需绣帕，哀家便命人绣上几十条，赐于你，大可不必费力去学做这个。”
“不过……”
说道这，太后话锋一转，轻笑道，“夫君的衣服，还是要自己亲手做。”
“这样才能夫妻和鸣，和谐美满。”
“苑儿说，是也不是？”
“太后说的极是！”宋青苑点头。
“待苑儿回去后，定在裁剪上多下苦功，不叫夫婿的贴身衣衫，假于人手。”
“这就对了……”
太后满意地笑了，“苑儿是个明白的孩子！”
第一千二百一十八章 赠经
“景铎父母早亡。”
“诺大的候府，除了些伺候的奴才，便只有他一人，冷冷清清的。”
“哀家早就盼着，给他娶个贴心人，夫妻和和美美的过日子。”
“可惜……”太后摇了摇头。
“景铎出生时，普惠大师便批命，他二十五岁之前不得娶妻。”
“这一下，便耽搁了下来，好在遇到了苑儿你……”
太后松了一口气。
“你既是普惠大师推算的景铎命定之人，也是景铎看好的女子。”
“那这必定是天赐的良缘！”
说到这里，太后像是想起了什么。
手便顺着摸上了宋青苑的腕间，“这佛珠，可是大师所赠？”
“正是！”宋青苑点头。
刚才她便注意到，太后手中所拿的珠串，正和她的佛珠手串儿相同。
同样是六字真言珠，唯一的区别就是在珠数上。
太后的，比之于她的，要多很多。
“苑儿果然是福缘深厚之人！”
太后忍不住感慨，看向宋青苑的目光，也有了些许不同。
如果说之前，她是因为爱萧景铎的关系，爱屋及乌，才对宋青苑有亲近之心。
那么现在，便是打心底里，开始喜爱这个小丫头。
“苑儿可知，此六字真言珠非一般佛珠。”
“是由特殊的木料制成，由佛门得道高僧，主持开光，现存不多，极其珍贵。”
太后解释道，“非大德大善，于国于民有功之人不可得。”
太后说着，深深看了一眼宋青苑。
宋青苑一脸茫然，微微摇头。
普惠大师赠予她时，只说有定魂之效，并未多言。
她虽猜出，此珠定然异常珍贵，可终究还是小瞧了……
“苑儿只是做了些力所能及之事，不敢言大德大善。”
宋青苑轻声说着，抬起手上的珠串看了看。
此珠非大德大善之人不可得，那她……
宋青苑第一次觉得，手上的佛珠有些烫手。
“苑儿不必过谦。”
太后笑道，“因果循环，既是你得，必有其因，安心的戴着即可。”
“想当年……”
太后回忆道，“宁国公府的老太君，神魂不定，夜夜有亡灵入梦，扰人清净。”
“短短月余，便消瘦的如同枯骨。”
“宁国公府为此请了不少道士，高僧做法，仍毫无用处。”
“后多方打听才得知，是因其神魂不稳。”
“若想破解，必须戴这六字真言珠，稳定神魂，方才能解。”
“那宁老太君得到了吗？”
宋青苑轻声询问，眼中带着好奇。
刚才太后已言，非大德大善，于国于民有利之人不可得。
太后娘娘曾经辅政，把圣上培养成当世明君。
这也算是一种大德大善，于国于民有利。
而她呢……种出冬小麦，制出千里镜，建立福泽村。
这些在他人看来，也算是一种善举。
那么宁老太君呢……
太后微微点头，“宁老太君性情宽厚，待人和善。”
“年轻那会儿，经常在城门前行善施粥。”
“饶是这样，宁国公也苦苦哀求一个月，才从普惠大师那里，求到一颗六字真言珠。”
“同时承诺，宁国公府内斋戒三年，布施三年。”
“并且此珠只借十年，十年一过，必须归还。”
太后说着，握上了手中的佛珠。
摩梭着道，“就连哀家的这串，也需在哀家仙逝后送还，不得作为陪葬品一同入棺。”
太后看向宋青苑问道，“你的这串佛珠，普惠大师可曾言明，何时收回？”
六字真言珠既定魂珠，数量稀少，即使尊贵如太后，也不得拿去做陪葬品。
“我……”宋青苑一愣，缓缓摇头。
“普惠大师赠予我时，并未言明。”
“可能待时机成熟，便会收回吧……”
宋青苑暗暗的想，可能待她彻底融入这个世界，就是这串佛珠离她而去之时。
她也未曾想过要独占。
既然珠子如此珍贵，又如此神奇，还是要送到用得到的人手里，才能体现珠子的价值。
“能得普惠大师主动送珠，苑儿必是有功德加身之人。”
太后说着，唤过桂嬷嬷，“去把哀家新抄的《妙法华莲经》拿过来，赠于苑儿。”
“是！太后娘娘……”
桂嬷嬷应着，转身进了里间。
不一会儿的功夫，便把一本制作精美，带着檀香气的经书，放到了宋青苑手里。
书面上正写着，《妙法华莲经》五个大字。
“谢太后娘娘！”
宋青苑把佛经，珍重的捧在怀中。
太后说的是赠，而非赏，这便说明，佛经只赠有缘人。
也同时印证了一件事，那便是太后真的信佛，礼佛敬佛，至真至诚。
“苑儿必时常翻阅，感悟佛礼。”
宋青苑轻声说着。
这一本由太后亲手所抄的佛经，比起之前的玉如意，还要珍贵百倍。
她又岂能不珍惜。
太后点点头，“礼佛好！”
“礼佛能让人心境平和，导人向善。”
“景铎年纪轻轻便加入锦衣卫，多造杀戮，手染鲜血。”
“这些年来，性子也越发清冷。”
太后拍上宋青苑的手。
“日后你在他身边陪伴，哀家希望你能多多劝导，抹掉他身上的戾气。”
“这样，即使哀家逝去，日后与长平在地府相见，也对她有了交代。”
“太后娘娘……”
宋青苑喃喃的出声，不知该如何回答。
只一瞬，眸色便坚定起来。
“请您放心，萧大人待我至诚，宋青苑便待他至真。”
“上天入地，定生死相随。”
他若成佛，便陪他成佛。
他若成魔，便化作一场春雨，洗净他战刀上的鲜血。
“好！好！好！”
太后连道三声。
“有你这句话，哀家便放心了。”
说着，太后松了一口气。
曾经，她怕萧景铎持杀剑，性子会暴戾，重杀戮。
如今，有宋青苑这么一位，佛缘深厚之人在身边陪伴，日日劝导，定可引回正道。
果然是命定之人！
普惠大师不愧是得道高僧！
太后在心里暗暗赞叹，
随之对宋青苑越发亲近起来，就像一个温柔和煦的祖母。
甚至饶有兴趣的，与宋青苑讲起了，萧景铎小时候的事。
听的宋青苑神采奕奕，连连发笑。
第一千二百一十九章 用膳
原来，小豆丁时候的萧大人，是这么的软萌可爱。
若还能在穿越，她真想过去看看，曾经的那个他。
……
就这样，两人一个说，一个听。
宋青苑时不时的，发出疑惑的声音。
太后也耐心的讲解。
慢慢的时间流逝，很快便到了晌午。
顺理成章的留了宋青苑在宫中用饭。
这时，一道尖细的声音，远远传来，“皇上驾到……”
话音一落，不一会儿便见到穿着一身龙袍的皇上，出现在了慈宁宫。
看着太后亲切的道，“儿子给母后请安。”
“自家母子，无须多礼。”
太后朝着皇上招了招手，询问道，“这是刚处理完政事？”
“可曾用膳，若是还未用，便陪着哀家一道用膳。”
亲切的话语，仿佛普通老百姓过日子，一下子便拉近了母子间的距离。
皇上也未曾端架子，就像一个普通的儿子一样，落落大方的应下。
“儿子也正有此打算，便专程跑过来，陪母后用膳。”
“谁曾想……”皇上的目光，放在了宋青苑身上，“这个小丫头竟也在！”
“宋青苑给皇上请安，吾皇万岁！万岁！万万……”
“行了！行了！”
宋青苑恭敬的话语还未说完，皇上便不耐的挥挥手。
“起来吧，这里没外人，无需多礼。”
“只是景铎要忙正事，怕是不能过来了……”
一句话便表明，皇上已经知晓，宋青苑与萧景铎之事。
这时，皇上在身边奴才的服侍下，净了净手后，又转头重新打量起宋青苑。
“小丫头还算俏丽，难得招母后喜欢。”
“今日便由你陪着朕，和母后一同……”
皇上的话还未说完，便有小太监进来禀告，德妃娘娘求见。
“母后……”皇上转头，寻问太后娘娘的意思。
“既然来了，那便宣进来吧……”
太后点头应允。
皇上立刻道，“宣德妃！”
片刻。
“臣妾给皇上请安，给太后娘娘请安。”
德妃巧笑嫣然。
虽已年纪不小，并生有子嗣，但仍是美的不可方物。
“爱妃无需多礼。”
皇上伸手虚扶，询问道，“这次过来，可是有何要事？”
“并无要事！”德妃摇头。
“只是臣妾已有数日未曾见圣上，今日便前来向圣上请安。”
“既然这样……”
皇上想了想，拉住德妃的手，“那边陪朕与母后，一道用膳吧。”
“是！”
德妃低眉顺目的应下，眼中一闪而过的欣喜。
只是这一丝喜悦，还没停留几个呼吸，便又听到，奴才进来回禀，“贤妃求见……”
“魏昭仪求见……”
“静嫔求见……”
“……”
一名名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妃子，闻讯而来。
很快，寂静的慈宁宫，便又热闹起来。
一声声娇俏的话语，听的太后娘娘，微不可察的一皱，手便按在了太阳穴上。
皇上见状，立刻赔礼，“扰了母后的清静，是儿子的不对。”
“儿子便先行告退，改日再来向母后请罪。”
说完，皇上带着他的一众妃嫔，离开慈宁宫。
“总算清静了！”
众人走后，太后舒了一口气。
朝着宋青苑招了招手，“苑儿来，坐到哀家身边来。”
“是！”宋青苑乖巧的应着。
没有皇上，没有那一群争宠的妃子，她也自在了不少。
而且，能尝到御膳房做的美食，她也算不虚此行。
一顿饭过后，又陪着太后说了会儿话。
直到太后身子乏了，她边告退离去。
这次送她离开的，仍是之前的宫女，翠竹！
“辛苦翠竹姐姐了！”
宋青苑微微颔首，面带友好。
“宋农女严重了。”
翠竹立刻弯下身子，“送农女出宫，是奴婢的福分。”
“奴婢自是求之不得。”
慈宁宫距离宫门口甚远，走下来需要不少时间。
对于体力不支的小宫女来说，还是有些吃力。
可是即便如此，她们也愿意争这个差事。
因为不但能得到赏钱，还能接触贵人。
待她们满二十五岁，被放出宫后，说不上就可以入这些贵人的府邸，做小姐们教养嬷嬷。
这也是一份既体面，又轻松的活计。
俩人一边走一边聊，但凡宋青苑提出问题，只要不涉及宫围禁忌，翠竹便耐心的回答。
直到过了御花园。
“宋农女，请等一下！”
一个小宫女，气喘吁吁的跑过来。
对着宋青苑一行礼，掏出一封信交于她。
同时道，“这是六公主吩咐奴婢，转交给宋农女的。”
“同时，六公主言，连累了宋农女，是她不对。”
“待等日后有机会，定会补偿农女。”
“公主严重了……”
宋青苑云淡风轻的接过信，当着小宫女的面，便展了开。
眼睛快速一扫，上面的内容很简单。
主要就是解释一下那天的事情，还有对她表示歉意。
看着里面并无其他内容，宋青苑的心放了放。
皇宫多是人精，尤其是这位六公主。
性子阴晴不定，让人琢磨不透，由不得她不多防备一手。
“麻烦回去转告公主……”
宋青苑轻声道，“那日之事，是宋青苑自己的选择，与公主无关。”
“是！”小宫女应下，转身欲走。
“等一下！”
宋青苑突然想起了什么，把人叫住。
压低了声音询问道，“我记得六公主身边的贴身侍女，不是你。”
“那日六公主带出宫的那位宫女，现在如何了？”
“她……”小宫女脸上，闪过惊悚与害怕。
颤抖着声音道，“她被皇后娘娘赐死了……”
不但是赐死，还是乱棍打死。
就当着他们一众宫女，太监的面，一下下的打到没气。
也是想借此机会，给公主身边所有服侍的奴才们，提个醒。
主子犯错，奴婢受罚，
谁若是敢教唆主子，做出不符合身份之事，顶严惩不贷。
原是赐死了……
原来是皇后……
宋青苑在在心里轻声呢喃。
那日她便猜到，六公主出了这么大的事，作为贴身侍女，不会有好下场。
或者说公主身边，伺候的那几个，哪怕没跟出宫，亦不会有好果子吃。
可她以为出手的会是淑妃，却没想，竟是皇后娘娘……
第一千二百二十章 宣讲1
宋青苑以为，出手的会是淑妃，也就是六公主的母亲。
却不曾想，竟是皇后娘娘……
“你回去吧！”宋青苑挥挥手。
继续往宫外走，一边走一边陷入了深思。
其实刚才她问这件事情，也是想印证一下心里的猜测。
淑妃究竟知不知道，六公主的所作所为。
原来……竟是知道的！
或者说是默许了。
宋青苑眼中泛过一抹冷意，加快了步伐，离开皇宫。
初夏时节。
阳光和煦，天朗气清。
空气中流动的风，像调皮的孩子，轻抚着过往行人的脸颊。
街道两旁的小树，惬意的伸展着腰身，迎风而动。
这时，一辆低调朴素的马车，缓缓停在国子监外。
此时，已有国子监的教习先生在此等候。
待宋青苑等人下车后，便引几人，进入国子监的学子林内。
那里已经事先搭好了宣讲台。
并有数名大郎，三郎的好友，以及之前选定的，帮忙宣讲的两位监生等候在此。
“宋农女！”
“怀文！”
“怀志！”
见三人到此，众人纷纷上前打招呼。
其中一人道，“今日所需的物品，都已准备完毕，农女可要再检查一番？”
“辛苦了！”
宋青苑微微颔首。
刚跟她说话的这位，便是吏部尚书之子。
言谈举止间带着大家子弟的风度，办事又果断，干脆，利落。
宋青苑不禁想，大户人家的子弟，虽很少识得百姓疾苦，也出不少顽劣之辈。
但其自身的办事能力，有很多可圈可点之处。
可本次宣讲事关重大，容不得半点马虎。
宋青苑还是与大郎，三郎一起，把所需之物一一查看。
等一切完毕后，便坐在一旁休息。
直到巳时。
众位监生，以及国子监内的教习先生，助教，博士等官员，便已全部入学子林。
还有闻讯而来的其他学子，文人，尽皆聚集在此。
宋青苑站起身，深深吸了一口气。
数日的努力筹划，终于在今日即将见到成果，胜败在此一举。
宣讲正式开始！
…………
宋青苑挺直了身子，在大郎，三郎，以及另外两名学子的陪同下，一步一步的走向搭起的高台。
转身站定，面带微笑，扬声道，“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
“知识的海洋无穷无尽。”
“今日宋青苑有幸站在此地，与众位学富五车的饱读之士，共同探讨这本《骗术揭秘录》。”
……
“小女子自知学识浅薄，若有错漏之处，还请指正。”
说着，宋青苑侧身，向三郎几人一点头。
几人便把事先准备好的油锅，放上讲台，生火点燃。
待沸腾后，三郎撸起袖子，伸手扎了进去。
动作迅速，利落，一气呵成，未给人留思索时间。
待众人反应过来，下意识的惊呼，“不可！”
心也随之悬了起来，紧张不已。
却哪想，抬头一看，三郎面色平静，那只手仿若放进温水中，未有任何不适。
这究竟是何原因？
众人心中产生疑惑。
这本书他们已认真研读，对上面所述的内容，报着好奇心和怀疑心。
未曾尝试，他们终是不信。
今日一见却知，书中所写确有其事。
“请教宋农女……”
一名学子作揖道，“学生已研读过书籍，知晓让手入油锅而不伤，有两种方法。”
“一是加入硼砂，二是加入醋。”
“然学生只知表象，却未知其理，还请宋农女解惑。”
三人行，必有我师焉！
这名学子姿态放的很低，以诚恳的态度在求学，一下子便让宋青苑露出赞许的笑容。
读书，做学问，最忌不求甚解。
“你所提出的问题直指本质，我愿意来回答。”
“硼砂……”
宋青苑声音高高扬起。
“硼砂遇热会翻滚，但不烫手，这是属于硼砂的特性。”
“却让被骗者误以为，油锅已经开了，其实不然。”
“原来如此……”
众人恍然大悟，纷纷点头。
却又忍不住追问道，“那醋呢，是否也是同样的原因？”
“但据学生所知，醋遇热并不会马上翻滚。”
“只有将火加到一定程度，才能使醋翻滚。”
“大家说的很对！”宋青苑点头。
“以微弱的火去烧醋，醋不会翻滚，沸腾。”
“只有当火旺到某个点时，醋才会起泡。”
“这是为什么呢？”
众人也在疑惑。
却听宋青苑直接道，“是因为沸点。”
“沸点？”众人不解。
他们从来未曾听说过，有关于“沸点”的事情。
就连林祭酒这位曾经的状元，饱览群书之士，也露出疑惑之色。
同样疑惑的，还有闻讯而来的，翰林院的大人们。
其中也包括了苏澈与陆铭轩。
他们此时，正和翰林苑的学士们坐在一起，听着身边的议论声。
“吾自幼过目不忘，看过的书籍无数，却从未曾听说过，沸点这一说法。”
“吾亦未曾！”
“书中未曾提及……”
“张兄喜爱杂学，可曾听闻？”一人问道。
令一人摇头，“杂学中从未提及。”
“王大人……”
“李大人……”
众位翰林互相询问。
在大齐朝，非殿试前三甲，不可入翰林。
他们皆是历届的佼佼者，以博学见长。
却在一一问遍后，无一人有所耳闻。
“铭轩可曾知晓？”
苏澈低声询问。
“不曾！”
陆铭轩的声音里未带一丝情绪，却显得有几分清冷。
无论是身边的人如何议论，他都未参与其中。
只是一双眼睛，看向高台上的宋青苑，平静无波。
若是细看便会发现，有一抹及深的温柔，被他隐藏在了眼底。
甚至是放进心中，最深处的角落。
看着陆铭轩这副样子，苏澈也失去了攀谈的兴致。
重新转过头，像众人一样，把目光又放在了那位，笑意颜颜的女子身上。
听她清脆的声音道，“沸点，是液体沸腾时所需要的温度。”
“那么什么是液体呢……”
举例说明。
“水，酒，醋，油，这些没有固定形态，可以流动的东西，都被称为液体。”
“这些液体沸腾时，所需要的热量不同，也就是他们的沸点不同。”
第一千二百二十一章 宣讲2
“醋的沸点要低于油，所以他只需要一点点的热量，便可以沸腾起来。”
宋青苑说着，伸手一指，指向油锅。
“所以在油锅下放醋，实际沸腾起来的是醋，而非油。”
众人一听恍然大悟，原来道理竟是这般。
提问的书生立刻作揖，恭恭敬敬的弯下腰，行了一礼道，“学生懂了，谢宋农女解惑。”
“这位公子客气了！”
宋青苑微微颔首，眉心一动，轻声笑道，“若公子有意，可愿上来一试。”
在现代，他们不光学习书本上的知识。
老师也会偶尔带着大家做实验，上实验课。
只有这样，才能对知识理解的更加透彻，更加清晰明了，甚至是记忆深刻。
那么，宋青苑现在要做的，就是鼓励这位学子，勇于上台，亲手试一试。
“这……”学子有一些紧张。
让他当着众位同窗，以及各路朝廷官员的面。
走上前去一试究竟，他还是有些……放不开！
刚想拒绝，一抬头，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双温柔，带着鼓励的眼。
那里面有着坚强，有着镇定，有着自信，有着坦然，从容。
四目相对，学子突然笑了。
一位小女子，尚且敢当着众位男儿的面，侃侃而谈。
他一届儿郎，又何须害怕。
潇洒的一甩衣袖，拱手道，“固所愿也，不敢请尔。”
说罢，学子大大方方的走上高台。
在新准备的锅中，放上醋，在倒上油，点燃，待锅内翻腾后，便伸出了手……
只是那只手紧紧攥着，停于半空之中，未曾落下。
原来事到临头，即便明知不会出事，他也还是有所紧张，有所害怕。
“没关系，你可以的……”
就在纠结之时，一道轻柔的声音，像一汪泉水，涓涓的飘入耳中。
“三哥已做过，你也一定可以。”
“是！”
书生猛然抬头，别人能做到，他也定能做到。
这么想着，书生重新鼓起勇气，一咬牙，闭上眼，手便入了油锅。
“没事！”
学子惊喜的睁开眼，仿佛完成了重大的使命，松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热烈的掌声响起。
是为宋青苑，也是为这位勇于尝试的学子。
学子脸一红，不自然的低下头。
“谢、谢农女……”
说完，便逃似的跑了下去，回到了众位学子，监生之中。
偷偷的抬起眼，看向宋青苑，脸却越发的红了。
却见宋青苑微微一笑，扬声道，“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
“烈士暮年，壮心不已。”
“只有不断的尝试，不断的思索，不断的探寻，人才会进步。”
“此言与诸君共勉。”
“接下来，我们来讲讲磷……”
“磷的燃点非常低，人们常常说的鬼火，便是因磷的缘故。”
宋青苑话音一落，三郎等人会意，立刻把准备好的东西，放在讲台上。
那是一块破旧的布料，上面撒着的便是磷。
大郎拿出用琉璃打磨好的凸透镜，置于上方，进行聚光。
不一会儿，破布便在众目睽睽之下，燃了起来。
“鬼火！这绝对是鬼火！”
下面的学子炸开了锅。
此时虽艳阳高照，火光不甚明显。
可是若放到晚上，便与人们常看到的，突然燃起的鬼火如出一辙。
“骗子当真狡猾，竟能想出这般主意。”
学子们不禁愤慨。
此时他们都已明白，那些道士，仙姑口中的捉鬼，焚鬼，便是这个磷在作怪。
“宋农女，那是何物，竟然如此神奇？”
一个人眼尖，一下子便盯在了，大郎放置好的凸透镜上。
“此物乃是凸透镜。”
宋青苑把之拿起，托于身前。
一边展示给众人看，一边道，“这只是我用琉璃，打磨的一个镜片，原理便是聚光。”
“此凸透镜，大家都可以做，不拘用琉璃，哪怕拿冰块，亦是可以……”
宋青苑突然想到什么，笑着道，“现已入夏。”
“待寒冬之时，大家不妨打磨出一块来试试，是否可以燃起家中柴火。”
“何须等到冬天。”
宋青苑话音一落，便有人喊道，“待我们休沐之时，便取来冰块打磨一番，试试便知。”
“呃……”
宋青苑一怔，很快反应过来。
冬天取冰，这是常识。
可她却忘了，国子监内的监生，皆是官宦之子，家境富裕，又岂会拘于冬夏。
想要，随时便可去冰铺买来。
曾经，她还曾以一制冰之法献于萧大人。
现在，冰铺就开在京城一处繁华的地段，据说生意兴隆。
“既是有条件，那自去尝试即可……”
宋青苑说着，又为大家讲起下一条。
众人听得津津有味。
这些东西，是他们未曾接触过的，就像是为他们打开了一道新的大门。
让他们不自觉的想要去探究，想要去进行更深层次的挖掘。
直到两个时辰后。
宋青苑说的口干舌燥，也终于把那些骗术，讲解完毕。
其实，这都是一些非常基础的，物理化学常识。
只是这个时代的人，没有这个概念，仍处于朦朦胧胧之中。
宋青苑要做的，就是指引方向，为他们打开知识之窗。
或许在不久的将来，物理，化学等知识，就会被这些才子，真正的运用到古代建设中。
“至此，《骗术揭秘录》上所记载的，便全部讲解完毕。”
“那么……”宋青苑的目光，在众人身上扫过。
“我想问大家一句，什么是骗术，骗术究竟由何而来？”
“是贪欲！”
有人扬声答道，“没有贪心，没有欲望，便不会行骗。”
“对！”宋青苑点头。
“骗子是因为贪，从而选择骗。”
“那上当之人，又是因为什么？”
“亦是私欲！”
“正如，有人想要官运亨通，有人想要家财万贯。”
“有人想要去除恐惧，有人想要赶走疾病。”
“骗子正是利用了人们心理上的弱点，从而屡屡得手。”
说到这里，宋青苑话锋一转。
“《骗术揭秘录》上，是记载了很多骗术。”
“可还有无数个，我们所不知道的骗术，没有被记录其中。”
“那么，怎么样才能真正的防骗呢……”
第一千二百二十二章 宣讲3
宋青苑话音一顿，清澈的眸子，扫过下面的众人。
扬声道，“唯有强大内心，坚定意志，无惧无畏，才能彻底杜绝骗术。”
“让骗子骗无可骗，方能不攻自破！”
“说得好！”
林祭酒一拍凳子，霍然起身。
接着宋青苑的话道，“只有心智坚定，不被贪欲所诱之人，才能不惧骗术。”
“我国子监众位监生，要以此为鉴，切莫让贪欲蒙蔽双眼。”
“要以自身所学，为朝廷尽忠，为百姓效力。”
林祭酒说完，看向宋青苑，目光中带着柔和与欣赏。
缓缓开口道，“今日之事，辛苦宋农女了……”
“当不得辛苦！”
宋青苑立刻摇头，微微弯下身子，摆出谦逊之态。
“能来国子监宣讲，是宋青苑的荣幸，又岂会辛苦。”
此言不虚，也并非恭维之语。
宋青苑确实觉得，比起一战成名，这点小辛苦当真不算什么。
以前她在现代时，也曾参加过学校举办的演讲大赛。
当时，也是绞尽脑汁的写稿，彻夜背诵。
现在呢……不过是一场更大的，更隆重的，演讲赛！
“好！好！好！”
林祭酒接连三声，爽朗一笑赞许道，“不骄不躁，谦虚礼让，实乃君子之风。”
“宋农女虽是女儿身，可为人处事比起男儿，亦不遑多让。”
“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老夫佩服！”
林祭酒一边说着，一边在众位国子监官员的陪同下，走上搭建好的讲台。
“今日有劳宋农女。”
“宋农女不妨先回去休息，改日国子监必备上谢礼，送至府邸。”
说完，林大人摆出请的手势。
既然宣讲已经结束，那宋青苑这位宣讲人，也理应下台。
把位置留给“校方”的这些大人们，做总结性发言。
哪知，林祭酒姿态已经摆出，一向机敏，会察言观色的宋青苑，却纹丝未动。
只是对着其方向，施了施礼道，“林大人言重了。”
“宋青苑能来国子监是天大的福分，又岂敢当国子监的谢。”
在宋青苑看来，这本就是一件互惠互利的事情。
她把现代的知识，传给国子监的监生，而国子监，成就了她，宋青苑之名。
“只是……”
宋青苑低眉，敛目，表情谦和，斟酌着道，“日前，小女子曾有幸得见圣颜。”
“圣上爱民如子，遂向小女子询问起灾民，以及福泽村之事。”
“其中多次提及家祖，言家祖是一名好官。”
“后又得知小女子要来国子监宣讲，便下了口谕。”
“要小女子给众位监生讲讲，家祖的为官之道。”
“愿众位监生，在日后入朝为官时，都能以百姓为重，做一名清官。”
“做一名为百姓办实事的好官。”
宋青苑声音轻缓，面色温柔。
可在这份柔和下面，却带了一抹郑重和严肃。
“圣上口谕？”
众人皆惊。
当今天子金口玉言，既然有了此话，那边是圣旨。
林祭酒更是一脸复杂。
他以国子监之名，邀宋青苑来此宣讲，便已是高抬。
却没曾想，圣上还有此等旨意。
虽是讲其祖父的为官之道，但今日二讲一出，便可想而知。
宋青苑之名，定传遍京城，甚至传遍大齐。
“宋农女，请！”
林祭酒郑重的道。
若说此前，他是以长辈看晚辈的心态，来看待宋青苑。
那么这一刻，他便收起了所有的轻视之心，再也不敢小瞧半分。
林祭酒转头看向台下，宣布道，“奉圣上口谕，接下来，便由宋农女为众位，讲一讲宋大人的为官之道。”
说完，林祭酒未曾理会，下面因为他的话，升起的轩然大波。
而是招了招手，对着众位国子监官员的道，“随我下去，把讲台留给宋农女。”
“是，大人！”
众人皆应，原路返回。
只是在看宋青苑时，众人的目光中，皆多了一分正式。
能得皇上之命，来国子监宣讲的女子绝无仅有。
即使只是口谕，亦是破例而为，定会被史官记下，载入史册。
至于是非成败，留与后人评说。
此刻，讲台上众人皆去，只余宋青苑一人。
她身着湖蓝色绣花长裙，翩翩的裙摆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那一头乌黑亮丽的秀发，也顺势而动。
娇嫩的皮肤，精致的容颜，灵动的双眸，远远看去，又多了一份朦胧之美。
只见她上前一步，扬声道，“家祖姓宋名祖德，淮安府，榆林县，青石镇，宋家村人士。”
“天启三年得中童生，秀才落地，又因家境贫寒，无以为继。”
“遂弃文从农，后因缘际会，入驿站做驿员。”
“经二十余年，兢兢业业，恪守本职。”
“终在五年前，升任驿丞，次年升河伯所大使，种植冬小麦。”
“又因冬小麦之功，被朝廷破格封赏，提为榆林县县丞，辅佐县令，传授冬小麦适宜。”
“两年前南方水患，无数灾民流离失所，逃至榆林县。”
“家祖以一己之力，扛下县令施压，亲立政令状，布善施粥。”
“给受灾的百姓，一安身立命之处。
“此举传入朝廷，朝廷下旨，奖励宋家子孙于国子监入读。”
“一年前，宋家献山有功，家祖父升为工部员外郎。”
宋青苑用简洁的话语，描述了宋老爷子的一生。
其后继续道，“从平民百姓，到从六品官员。”
“从食不果腹，到温饱有余。”
“家祖一步步走来，甚是不易。”
“可他仍坚守本心，不为外力所惑。”
“家祖曾说，做官先做人。”
“只有学会了做人，才能仰不愧于天，俯不愧于地。”
“上对得起朝廷，下对得起黎民百姓，自身问心无愧。”
“戒贪，戒欲，刚正不阿，才能成为一名好官。”
“那么，什么是好官？”
宋青苑的目光扫视全场，扬声道，“淡泊名利，克己制欲，这是好官。”
“在位奉廉，应当：退位受节，尤重。”
“为人正，为政勤，为官廉，为民实。”
“品德端正，以身正，求公正，以公正换人心。”
“做人德为本，做官清为上。”
“这些说的都是好官，都是为官之道。”
“但是家祖穿过泥泞，历尽风雨，在苦难中摸爬滚打，只总结出来一句话。”
“那便是……”
“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种红薯！”
第一千二百二十三章 接地气！
宋青苑的声音渐渐高昂，脸上因为激动，染上一抹薄红。
煞是动人！
只听她道，“是刚正不阿也好，是清正廉明也罢。”
“只要能让百姓过上好日子，就是好官。”
宋青苑一扬手，重重的道。
“若是能让百姓过上好日子，却损公肥私，这样的官，难道也算是好官？”
人群中，突然传来不一样的声音。
宋青苑闻声望去，只见那是一名二十多岁的青年。
做着书生的打扮。
又与国子监内的监生们衣着不同。
宋青苑猜想，这边是来“旁听”，于是正待开口，解释。
就听一声低沉冷硬的道，“要做官，先做人！”
“若是敢贪污舞弊，镇府司的大门等着你。”
“镇、镇府司……”
书生一听，大汗淋漓，扑通一声跌倒在地。
锦衣卫治下的镇府司，专抓朝廷官员，专治贪污舞弊，徇私枉法之辈。
可以说，但凡进去的，就无一人全身而退。
他们这些学子，就没有不惧锦衣卫的。
“草民、不、不敢……”
一句话说的磕磕绊绊，文人气节全无。
这时，萧景铎身侧，一名带着方巾的男人，上前两步。
漂亮的双眸微挑，一番大量，不屑的道，“看你这身装扮，不是国子监的监生吧？”
“若是想贪污舞弊，先中了进士，当上官再说。”
“不、不、草民不是这个意思。”
书生连连摆手，急于解释。
“行了！行了！”穆卓熙神情不耐。
“别跟着坐着，没事找事，快走吧……”
“走，走，我们这就走……”
身边的好友，立刻把跌坐在地的人搀扶起来，准备离开。
“等一下……”
穆卓熙突然回头，把人叫住。
“参加科举之前，先修己身，切勿在做断章取义之事。”
“是，是，小侯爷教训的是！”
书生擦了一把汗。
男子说完，便拽着同窗离去。
他本是京城一家私塾的学子，今日便是闻讯而来，听宋青苑讲解《骗术揭秘录》。
至于断章取义，他真没想过。
充其量就是抖了个机灵，谁曾想……竟栽到了锦衣卫的大人，和这位穆小侯爷手上。
真是倒霉……
讲台上，宋青苑望着下面，面带微笑，继续道，“众位皆是我大齐国的栋梁之材。”
“将来必会进入官场！”
“官路亨通！”
“宋青苑在此，只想再说一句……”
“人之初，性本善！”
“莫被荣华富贵迷住眼！”
“莫！忘！初！心！”
说着，宋青苑深深一鞠躬。
宣讲正式结束。
看台下。
宋青苑一下来，便直奔萧景铎，白皙的脸上扬起笑意。
轻唤，“萧大人！”
“做的很好！”
萧景铎声音低沉，略带两分沙哑，毫不掩饰的赞许。
“谢谢夸奖！”宋青苑眉眼弯弯。
继而压低声音问道，“你在哪，我怎么没有看到你。”
“在那边……”
萧景铎的眸光，看向一处偏僻的角落。
“我与卓熙一直在此。”
“景铎兄早早就来了。”穆卓熙跟着接话。
“只是怕打扰你，未敢上前。”
“想不到……你这小丫头牙尖嘴利的，也有几分才华。”
“穆小侯爷过奖了！”
宋青苑微微扬起唇角，“您没想到的事儿，多着呢！”
宋青苑想不明白，萧大人这样一本正经的人，怎么会和穆卓熙这种纨绔子弟成为好友。
这在性格上明显不搭，难道是物极必反。
想着想着，宋青苑便笑了，笑的俩人一头雾水。
只是萧景铎不动声色，穆卓熙却忍不住好奇，开口问道，“你笑什么？”
“我笑他人看不穿！”
“什么？”
穆卓熙一愣，更加迷糊。
“没什么！”宋青苑摊摊手，不再回答。
反正她的梗，自娱自乐就好，别人不需要懂。
“我们回去吧？”
宋青苑温柔的望向萧景铎，漆黑的眸子里，倒映出他高大的身影。
仿佛她的眼里，便只有他。
“好！”萧景铎点头。
带着宋青苑，便打算离开国子监。
这时，乔羽迎面走来，一脸复杂的看着宋青苑。
开口道，“宋农女，我……”
“我”字刚一落下，却发现宋青苑目不斜视，看也未看他，在他的身边径直越过。
乔羽“……”
背对着乔羽的宋青苑，嘴角上扬。
小样儿！
装x！
谁不会呢！
宋青苑等人离开后，很快便有专人，把宣讲成功的消息，回报于当今圣上。
御书房内。
皇上一身龙袍，背过手看向窗外。
突然道，“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种红薯。”
“俗！太俗！”
“半点文采皆无！”
“宋大人只是童生出身，文采上难免差了些。”
皇上身后的德公公，躬身接话。
奉承道，“这还是皇上您的眼光高。”
“确实！”皇上点头。
“是朕要求太多……”
以往他身边，但凡得力的大臣，皆是科举出身。
即便未曾位列前三甲，亦是榜上有名之辈。
如此博学之人，在其身边环绕。
他的眼光自然，就放高了一些。
“不过……”皇上话锋一转。
“此言俗虽俗，确是句大实话。”
“当官儿的，要是不能为老百姓办实事，办好事，还真不如回家去种红薯。
皇上笑了起来。
又不禁想。
对于老百姓来说，能让他们过上好日子的，便是好官。
那君王呢？
能把天下治理的井井有条，百姓家家夜不闭户，便是盛世明君。
他，期待成为这样的帝王。
三日后。
宋青苑的名字，便像一阵风一样，在京城所有的学子中传开。
不只是因为，那些闻所未闻的学问。
还有她的那一句，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种红薯。
尤其是这话，不知怎地，竟传入了百姓耳中。
一下子便激起了百姓的拥护之心。
甚至为宋老爷子，冠了一切个亲切的称呼，“薯大人。”
此言传入宋青苑耳中时，宋青苑正在喝茶。
“噗嗤！”
便毫无淑女形象的，喷了出来。
高声道，“薯大人？”
宋青苑嘴角抽了抽，无奈失笑，这是个什么称呼。
她是宋农女，她爷是薯大人。
她们这对祖孙的称号，当真是……接地气！
第一千二百二十四章 阁老有请
来此做客的杨云晴，又把听到的其他消息，说与宋青苑。
“现在京中人人都在传，说你才是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才女。”
“至于苏沫，只懂琴棋书画，根本不配与你相提并论。”
“只是这事……”杨云晴压低了声音，“还没有人敢，拿到明面上来说。”
“毕竟……苏沫，那可是苏阁老的孙女。”杨云晴一脸悻悻然。
即使苏沫早已不在，可就凭着她姓苏，是苏阁老的孙女。
就无人敢光明正大的，把苏沫京城第一才女的名头，转到宋青苑头上。
“其实不然……”
宋青苑听罢，却摇摇头。
“我在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上面，确实不如苏沫，这一点无可争议。”
“至于才女的名头……”
宋青苑轻轻一笑，并未多说，其实心中则不以为然。
她是不是才女，她心中自知。
正所谓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
并未饱读诗书，没有相匹配的才学，这个才女之名，她亦不会揽上己身，徒增笑柄。
“你太谦虚了……”
杨云晴俨然不信，只以为是宋青苑的自谦之语。
“苏沫就是再风光，也不过是写写画画，得京中贵妇的喜爱。”
“可你不同，以女子之身进入国子监宣讲的，舍你其谁。”
“这绝对是绝无仅有之事！”
“你出去听听，现在学子间，是如何议论的。”
“提到你宋青苑之名，谁人竖起大拇指。”
杨云晴先把自己的大拇指，竖了起来，又接着道，“谁人不带着敬佩之色。
“称你一声女先生，亦不为过。”
“别再夸了……”
宋青苑嬉笑着，作势要捂杨云晴的嘴。
同时嘴上道，“你若真是再说下去，我怕是要飘到天上了……”
哪知，杨云晴听后，眼中闪过一次狡黠。
不但没有罢手，反而调笑，“那我倒要看看，你是如何飘起来的……”
说完，俩人在不大的客厅内，闹做一团。
临近晌午，宋青苑留了饭。
待吃过后，便送杨云晴离开。
这时，一封帖子，递进了这座小院，放到了宋青苑的面前。
待宋青苑看过后，眉头便皱了起来，一脸深思之色。
“苑儿，是谁啊？”
察觉到宋青苑脸色不对，沈碧青连忙追问。
“是苏阁老！”
宋青苑的声音低沉，蹙眉凝思。
“是他？”
沈碧青艳丽的眸子，也跟着凝重起来。
宋青苑跟苏家之间的恩怨，沈碧青早已得知。
其实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若是放在大度之人身上，便可一笑而过。
若是遇到小肚鸡肠的，那怕是要祸事连连。
可他们初来京城，接触过的达官显贵不多。
接触过的朝廷重臣更少，根本无从得知苏阁老的为人。
沈碧青不由得，升起一抹担心。
追问道，“帖子可言，召你做什么？”
宋青苑摇头，“未曾言明。”
“不过是约我在楼外楼见面，请我……吃饭。”
宋青苑脸色怪异。
被当今阁老亲自宴请，这是多大的荣誉。
但她只愿，这别是一场鸿门宴。
“那你可要去？”
沈碧青问着，又叮嘱道，“不如叫上萧大人。”
“有他在，苏阁老应该不会对你怎样。”
“不必！”宋青苑断然拒绝。
“日后，我要在京城立足，站稳脚跟，必然要与这些达官显贵打交道。”
“不能事事依赖萧大人，这次就是一个机会，我要自己踏出这一步……”
宋青苑摩拳擦掌，准备着尝试。
同时，眼中也升起了自信。
她并非自大，也并非一意孤行，而是很确定。
只要不是傻子，就不会在她风头正劲的档口，对她出手，或是设计于她。
显然，苏阁老能进入内阁，居于高位，并不是一个糊涂，会犯傻之人。
那她明日，便会一会这位苏阁老。
看他的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翌日。
未到约定的时辰，宋青苑便早早出发，来到了楼外楼。
她只是从八品的小农女。
即便在高傲，也没有让当朝一品大员，等待的道理。
抱着敬重之心，宋青苑走进了约定好的包间。
哪想，苏阁老竟然坐在其中。
宋青苑一愣，连忙躬身行礼，“对不住，是苑儿来晚了。”
“未到时辰，是老夫来早了。”苏阁老开口说道。
虽然他年事已高，可声音还是浑厚有力，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带着当朝阁老的气势。
尤其是那一双眸子，高深莫测，让人猜不透其心中的想法。
“宋农女，请！”
苏阁老伸手，指向其中一处座位。
“阁老客气，苑儿当不得您如此。”
宋青苑依言坐下，嘴上谦虚，行为恭敬。
这么一位阁老，重权在握，又岂会是普通人。
她若仗着自己，近日来闯下的名头，肆意妄为，不把人放在眼里，那才是真正的愚蠢。
这么想着，宋青苑便把姿态，越发的摆低。
敛眉，顺目，低声询问道，“不知阁老今日，叫苑儿前来，是所谓何事？”
“不过是些许小事。”
苏阁老不在意的，摆了摆手。
态度甚是和善，“老夫今日招你前来，原因有二。”
“一是子期常与老夫提及你，对你喜爱有佳。”
“老夫便想看一看，被子期推崇的小丫头，今日究竟长成哪般模样。”
苏阁老说着，一双眼睛，打量起宋青苑，慢慢的沉入回忆中。
他与宋青苑在五年前，便见过。
可在他的印象里，那只是一个有着几分机灵，很普通很普通的农家丫头。
当时他也未曾在意。
却不曾想，短短几年过去，这丫头确实破茧成蝶。
一身风华。
名动京都。
“人不可貌相，老夫竟有看走眼的时候！”
苏阁老似有感而发。
在依稀的回忆中，当时的宋青苑在他面前，略显拘谨，还有一丝惶恐。
虽已极力镇定，但与现在的落落大方，淡定从容相比，却稍显稚嫩。
可这恰恰说明，此人的成长之快，让人刮目相看。
这么想着，苏阁老也未在拐弯抹角。
而是直言道，“二来，便是茉儿与澈儿之事……”
“他们的所作所为，老夫已然知晓。”
“此事……是他们想差了！”
苏阁老一句话，别把这件事下了最终定论。
“不过……”话音一转，苏阁老看向宋青苑。
第一千一百二十五章 阁老致歉
“沫儿确实在逝去前，给老夫来信，希望老夫能收你做孙女。”
说着，苏阁老微微一叹。
“沫儿从小身子骨弱，体弱多病。”
“老夫和家人便对她多宠爱了几分。”
“她的最后一个愿望，便是这事。”
“老夫当时思索一下，便应下了。”苏阁老把事情，简单的解释了一下。
当时他认为，收一个干孙女，对苏家来说不算什么。
苏家家大业大，子嗣众多。
若是干孙女得他欢心，便接进来，锦衣玉食的养着，日后为苏家联姻。
若不甚招人喜欢，那便冷着。
只要不做损害苏家名头之事，便不作处理。
可谁曾想，苏沫想要苏家认下的，竟是宋青苑这般女子。
以至于闹出后来的种种……
“当时没有询问你的意思，是老夫欠了考虑。”
苏阁老脸上带着歉意，举起茶杯。
“老夫在此，向你致歉。”
“阁老使不得！”
宋青苑连忙起身，抬手谢绝苏阁老的道歉茶。
一边道，“阁老政务繁忙，又岂能在这些琐事上，事无巨细。”
“再者，这本来就是小辈之间的事情，也是有些许误会罢了。”
“当不得阁老如此！”
“折煞苑儿了。”
宋青苑态度坚决。
能让当朝阁老低头，端茶认错的人，整个大齐屈指可数。
她宋青苑又有何德何能，敢如此。
若是今天一旦受下，那她将来要面临的口诛笔伐，可想而知。
她，骄傲！
但不自傲！
“你说的对，都是小女儿家的误会，不值一提。”
苏阁老把端起的茶杯放下。
“既然如此，那老夫便不在强求……”
“不过吗……老夫如今，到是真心实意的，想认下你这个孙女。”
“不知苑儿姑娘可否有意，认老夫为祖父？”
苏阁老嘴角含笑，就像一名和蔼可亲的老人，长辈。
与第一次相见时的威严，已大有不同。
“苑儿只是一名普通的小女子，当不起阁老如此厚爱。”
宋青苑想也未想，直接婉言拒绝。
若是几年前，她哪怕心中不愿，也未必敢说的如此痛快利落。
现在，苏阁老仍是当初的苏阁老。
宋青苑却非曾经的宋青苑。
她早已有了对苏家说不的权利。
面对这样权势滔天的人物，她更无需再诚惶诚恐。
宋青苑的眼中，闪过一抹自信。
苏阁老眼中却流露出可惜之色。
“苑儿姑娘如此自谦，老夫到也不好强人所难。”
“只是……遗憾了！”
苏阁老说着，并未在此过多纠结，而是很快转移了话题。
“苑儿姑娘在国子监的宣讲，早已在学子内传遍，老夫亦有所耳闻。”
“当真是妙语连珠，精彩绝伦！”
“其中沸点和凸透镜聚光的言论，更是让人闻所未闻。”
“就连老夫这自诩博学之辈，也不禁心生折服。”
苏阁老声音轻缓，似是有感而发。
看向宋青苑的目光中，带着不加掩饰的欣赏。
一句话，便把宋青苑捧高高。
“此言苑儿愧不敢当！”
宋青苑面色平静，无半分激动之色。
反而谦逊的道，“我大齐人才济济，能人辈出。”
“小女子不过是多看了几本杂书，微末的伎俩，实在不值得一提。”
宋青苑摇头，表情诚恳，既淡定又从容，无半分激动之色。
苏阁老见状，眉头微不可察的一蹙，很快便舒展开。
“各有各的优点，苑儿姑娘虽是女子，亦是大齐百姓，巾帼不让须眉。”
“只是老夫政务繁忙，实在没有闲暇，去国子监听讲，深以为憾。”
“苑儿姑娘可否，与老夫详细说说，这其中的道理？”
醋加热容易沸腾。
磷燃点极低。
冰打磨好，对着阳光能点燃柴火
这些规律，大齐的百姓，文人学子，不是未曾发现。
只是他们只懂其表，却不解其理。
而宋青苑的话，则是直指本质。
“阁老既开口，苑儿岂敢不从。”
宋青苑莞尔一笑。
接着，便把在国子监的所讲，与苏阁老详细说了一遍。
未加一分，也未曾有所删减。
直到酒楼内的伙计来此敲门。
言饭菜已做好，是否上菜时，苏阁老才终于停了下来，恍然大悟。
“老夫听得入迷，竟忘了时间。”
“苑儿今日，便陪老夫一道用餐吧！”
说着，苏阁老一摆手。
楼外楼的伙计，立刻把做好的饭菜，齐齐端上了桌。
一餐过后。
也算是宾主尽欢，宋青苑告辞离去。
出了楼外楼，宋家的马车早已等候在门口。
宋青苑并未多留，直接便回了大郎，三郎租住的小院。
大厅内。
沈碧青拉住宋青苑询问道，“怎么样了，苏阁老可有说是何事？”
“说是替苏沫，苏澈道歉，还提了认我做孙女之事。”
“不过被我拒绝了……”
宋青苑一五一十的，把包厢内发生的事，讲给沈碧青听。
一番话后，沈碧青冷笑。
“这些大人物的平易近人，是分场合，看人下菜碟的。”
这一点宋青苑也懂。
于是点头，“暂且不论他是真心还是假意。”
“若我只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农家小女子，即使苏家兄妹做的再过分十倍百倍。”
“他也必不会出面道歉！”
可以说，苏家认错，认的不是错误本身。
而是取决于宋青苑地位的提升，影响力的提升。
“那当然！”
听了宋青苑的话，沈碧青冷笑。
“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又有几个，会真的平易近人！”
“向老百姓认错？”
“须知官威不可犯！”
这一点，沈碧青感慨颇深。
她们沈家，曾经走镖，现在跑船。
做的生意需要走南创北，与不少官员打过交道，亦对这里面的事情有所了解。
有些人确实是好官，也为百姓做过不少事儿。
可他们骨子里，却带着朝廷官员的威严。
要一名朝廷官员，向老百姓道歉，不能说绝无仅有，但肯定很难，很难。
“能让苏阁老低头，不容易！”
沈碧青有感而发。
“是啊，不容容易！”
何止是不容易，若非她有萧景铎这位贵人，一路相护。
怕终其一生，也无法让苏家认错。
第一千二百二十六章 祖孙对话1
“不过……”宋青苑话锋一转，冷冷一笑。
“今日这场宴，也未必是好宴！”
“怎么说？”
沈碧青问道。
从宋青苑的话中，她虽已察觉，苏阁老姿态摆的太低，有些不对劲。
可问题究竟出在哪里，她却不知。
“大概，是捧得太过了……”
宋青苑轻声说着。
年纪小的，最喜欢的便是被夸奖。
尤其是被苏阁老这种，位高权重之人夸奖。
甚至用上了折服二字，更是能让人沾沾自喜。
若是不能把持，醒过神来，便会陷入无尽的虚荣中，认不清己身。
宋青苑不期然的，想到了捧杀二字。
如果是她想差了……
那这便是苏阁老对她的试探，试探她的性情究竟如何。
只可惜……她并非真正的小孩子。
她有良好的自我认知，并不会因为一点表扬，而忘乎所以。
所以，苏阁老夸得越欢，她的表情便越谦虚。
这就是她宋青苑，给苏阁老的回答。
楼外楼内。
宋青苑离去后，桌上的残羹剩饭，便被伙计全部撤下。
就在此时，隔间的实木墙，发出“沙沙”的转动声。
几个呼吸的功夫，身穿白色精致长袍，容颜俊美，气质出众的男子，便出现在苏阁老的包间内。
此人正是苏澈。
“祖父！”
苏澈喊着，恭敬的走到了苏阁老身边。
苏阁老点头回应，起身向外走去。
苏澈见状，连忙在身后跟随。
半个时辰后。
苏家书房内。
苏澈抬起手，端起茶壶，为苏阁老斟茶。
同时道，“祖父，澈儿不明白，宋青苑不过是一介农女。”
“即使宋家得圣上破例提拔，从而进入官场，可亦不值得您如此郑重对待。”
此时，苏家书房内燃起了檀香，烟雾缭绕。
苏阁老苍老的容颜，锐利的眼睛，也在薄烟的环绕下，多了一份深不可测。
端起茶杯，缓缓吹着，轻酌一口。
放下后，才不紧不慢的开口道，“宫中传来消息，太后有意把宋青苑许给萧侯爷。”
萧景铎……
身侧一怔，克制着脱口而出的冲动。
自打他回京，便从苏阁老口中得知，太后赠侍女之事。
当时便有了猜想，这是萧景铎的手笔。
毕竟，宋青苑一介平民女子，无权无势，又岂会值得太后出手。
若说整个大齐朝，能轻易请动太后之人。
非那位萧侯爷莫属。
即使心中已有所猜想，可事到临头，苏澈仍觉得震惊。
“想不到，她竟会有如此际遇……”
苏澈轻声说着，面色复杂难辨。
他与宋青苑接触不少，也算有几分了解。
尤其是初见之时，那个出了绝句，把他难住。
眼睛又大又亮，又灵动的小丫头。
让他不禁升起了几分欣赏。
可之后……因为种种原因，他们总是针锋相对。
这份欣赏，也随着时间慢慢磨灭。
所留在他心中的，便只剩一个，牙尖嘴利的女子形象。
直到他祖父的那封信，他才幡然醒悟，随即决定回京。
本以为此生终难再相见。
却不曾想，宋青苑竟然来了京，还闯出了如此大的名头，想让人不震惊都很难。
“可即便是这样，祖父也无需如此。”
苏澈摇头，声音一如既往的好听，如同一汪泉水。
“是孙儿得罪于她，孙儿自去道歉即可。”
“祖父身为当朝阁老，朝廷重臣，实在没有必要放下身段。”
“实在没有必要，去为孙儿承担错误。”
“正如宋青苑所说，这只是小辈之间的误会，由我们小辈解决即可。”
“想必，即使太后娘娘和萧侯爷知道，亦不会有所不满。”苏澈说的条理清晰。
苏阁老听罢，不置可否。
站起身，推开窗户，望向窗外。
一边道，“刚才祖父多番夸讲于宋青苑，她是如何回答的，你可听清了？”
“听清了！”
苏澈点头，不知苏阁老为何提起这茬。
于是道，“孙儿对她还算了解，她一向谦虚的紧。”
“非也！”
苏阁老摇摇头，笑容高深莫测。
“可还记得你小时候，祖父夸奖你时，你是何等心情。”
喜悦，骄傲，又忍不住得意。
苏澈在心中，默默的回答。
却听苏阁老继续道，“不只是你，还有沫儿，以及我苏家其他子嗣。”
“在面对长辈夸奖时，皆喜不自禁。”
“可她……”
苏阁老的目光变得深邃，回忆道，“那双眼睛无波无澜。”
“未曾因祖父赞扬的话，生出哪怕半分情绪，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
“心性！”
苏澈声音放低，眸中闪过羞愧之色。
“这说明孙儿的心性，不及她。”
事到如今，苏澈也不得不承认，在很多方面，宋青苑做的确实比其他人优秀。
就比如这份定力。
哪怕像他这般年纪，早已考取功名，进入仕途。
可面对像他祖父，这般人物的夸奖时，仍难掩喜悦之情。
但宋青苑呢……
小小年纪，却显得分外老成。
不为言语所动，不为外物所惑。
“孙儿受教了！”
苏澈握紧了拳头，声音低沉，似是要把这件事，牢牢记于心中。
苏阁老见状，拍了拍苏澈的肩膀。
“大家族出来的子弟，都有一个通病，那便是自视甚高，小看于人。”
“澈儿若是能克服这一点，当可成长。”
“是，祖父，孙儿谨记于心。”
苏澈躬身应下。
苏阁老满意的点点头，“如子可教！”
“祖父为官多年，在朝中屹立不倒，凭借的便是这份舍得下颜面，谨小慎微的本事。”
“今日，祖父以阁老之尊，向宋青苑致歉，便可化干戈为玉帛。”
“但若他日，积怨已成，面对镇北侯夫人。”
“可就不是老夫简简单单几句话，能够化解的。”
“所以，切莫自视甚高，澈儿可懂？”
“孙儿懂了……”
苏澈点头。
他也不是笨人，岂会不明白，今日苏阁老这一番话的用意。
明明就是在告诉他，不要瞧不起任何一个人。
不要因为身份，而端起架子。
只有能拿能放，才有机会位极人臣。
“如此，祖父便放心了！”
苏阁老重重一叹。
第一千二百二十七章 传承大计
苏家家大业大，随着苏阁老入阁，越发的花团锦簇，风光无限。
然，花无百日红，终有尽时。
“苏家的荣华富贵，权势涛涛，是否能延续下去，靠的便是你了。”
苏阁老的目光，看向蓝天，悠远深长。
“一个强大的家族，要经过不断的风吹雨打，大浪淘沙。”
“长盛不衰，得以延续的，这才能被称为世家。”
“苏家，若想与传承千年的家族相提并论，需要走的路还很远。”
“若是那位宋农女，真肯做我苏家的孙女，对苏家来说，是最有利的选择。”
苏阁老仍觉遗憾，无奈的摇摇头。
抢夺孙女的事，他做不出来。
那样，就不是结缘，而是结仇了。
“祖父！”
苏澈唤着，心里有一层迷雾，像是被拨开。
祖父今日的所作所为，终于让他有了一丝头绪。
于是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轻声询问道，“您可是……想要与、萧侯爷结交？”
他祖父明知，太后有意把宋青苑许给萧景铎。
可还是提及，想让宋青苑做他的干孙女。
如此这般，苏澈只有一个猜想，那就是他祖父想要结交锦衣卫。
“是！”
苏阁老掷地有声，毫不掩饰，大大方方的承认了。
“祖父正是想与萧景铎攀上交情，若是能联姻，便再好不过。”
“可是祖父……”苏澈不解。
“萧景铎是勋贵，又执掌锦衣卫，臭名昭著，朝臣人人拒之，与我苏家实非一路啊！”
苏澈不由得担心。
“若是此事，被其他官员得知，与祖父名声不利。”
“也会引起我苏氏一门，人心不稳。”
“澈儿！”
苏阁老深深看了一眼苏澈，随手关上窗户。
“你说的都对，这一点祖父早已想过。”
“可是有一点，你却忘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
苏阁老一字一顿的说着。
这话由他口中说出来，不亚于一道惊雷，震的苏澈耳边嗡嗡作响。
“祖父是说……”
夺？嫡？
苏澈无声的张嘴说着。
仅仅两个字，苏澈却说出了一身汗，还有满脸的震惊。
“祖父，圣上……”
苏澈欲言又止，来到门前，打开门向外张望。
看其无人后，便把门掩死。
重新道，“祖父，圣上正值壮年，身体康健，在执政十几载不成问题。”
“我苏家缘何要在这个时候，去考虑夺嫡之事？”
苏澈压低了声音问道。
苏阁老听罢，却摇摇头。
“澈儿要知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做大事者，目光必须要放的长远。”
“苏家看的，不只是祖父这一代，还有你，还有后世子孙。”
“如何让苏家，在朝政的更替中，屹立不倒。”
“这才是对苏家来说，最重要的。”
能被称为世家者，皆要延续千年，经历朝代的更替。
苏家若想长存，必须经过这一番考验。
苏澈默默点头，“祖父目光长远，非孙儿所能及。”
“只是孙儿不懂，萧侯爷他无党无派，不涉皇位之争，只听命于当今圣上一人。”
“您要拉拢他，是为何故？”
苏阁老听罢，并未回答，而是问道，“澈儿，你觉得苏家，今时今日在大齐的地位如何？”
闻言，苏澈一愣，随即露出一抹傲色。
“我苏家族人无数，前有祖父入阁主理政务。”
“后有父亲，叔叔，以及各方族人，手掌实权。”
“再加上，祖父这些年经营的门生故旧，扶植起来的朝廷官员。”
“可以说，我苏家已经营起了自己的势力网。”
“在大齐根深蒂固，轻易不可被撼动。”
苏家的权势，便是苏澈傲气的所在。
“你说的没错。”
苏阁老点头，“我苏家确实是权大势大。”
“正因如此，便不必涉险去争那从龙之功。”
“只要小心谨慎，一步步的走下去，方能保证苏家长盛不衰。”
纯臣！
苏澈一下子明悟过来。
这些年，几位皇子对苏阁老明里暗里的拉拢，苏阁老皆是不为所动。
他还以为，祖父是想待价而估，关键时刻才会出手。
可却不想，苏阁老想走的，确是如萧景铎那般的，纯臣之路。
“萧景铎和穆卓熙自**好，共同进退。”
“我苏家若是能与这二人结盟，便可在朝政更替中站稳脚跟。”
“澈儿！”
苏阁老重重的拍了拍苏澈。
“你要明白一个道理，文治国，武安邦。”
“作为文臣，是要为圣上治理天下。”
“而作为武将，手掌兵权，才能拥主继位。”
“穆家从先皇时起，便执掌京中九门，守卫京都。”
“可以说，圣上能够顺利继承大统，穆家功不可没。”
苏澈点头，这一点他懂。
穆家便是太后的娘家。
正是因为穆家的存在，太后与皇上两母子，才能在上次夺嫡中脱颖而出。
苏澈已经想明白了这一层，顺着苏阁老的话接下去。
“萧侯爷有其父留下的军中势力，又于李将军有恩。”
“可以说，他与穆卓熙一起，便是强强联合。”
“只要得他们支持，便可……”
苏澈此时，终于彻彻底底的明白了，苏阁老的意图。
头不自觉的搭了下去，声音沙哑，“对不起，祖父！”
“是澈儿把事情搞砸了……”
得罪宋青苑不要紧，可是得罪了宋青苑背后的萧景铎，那就是影响了他们苏家的传承大计。
苏家若是落败，他会是苏家的千古罪人。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苏阁老安慰道，“澈儿既已知错，以后谨记便是。”
“祖父既已出面道歉，这事便算了结。”
“相信以萧侯爷的为人，心胸，断然不会在与苏家计较。”
“至于那位宋农女……”
苏阁老笑了起来，“祖父观其言行，亦不是心胸狭隘之人。”
“沫儿……确实不如她！”
“祖父……”
苏澈一震。
其实他心里已经有所明悟。
毕竟京中人人都在传，宋青苑才是真正的第一才女。
可当这句话，从苏阁老嘴中说出来，他仍觉得难以接受。
“是！”苏澈艰难的点头。
第一千二百二十八章 发黄的纸
“沫儿在某些方面，是不及宋青苑。”
“但在澈儿心中，她仍是我最好的妹妹。”苏澈眸色坚定，里面全是哥哥对妹妹的宠溺。
兄妹之前，可见一斑！
闻言，苏阁老露出欣慰之色。
“你们兄妹感情一向甚好，只可惜……沫儿去的早。”
“不然，有你们兄妹守望互助，祖父便可放心了……”
苏阁老深深一叹。
思索了很久。
半晌，才像是下定决心般，起身走至书架后，伸出手在花瓶处一转，很快，一个暗阁应声而开。
只见里面齐齐整整的，摆放了几张折叠好的纸。
纸有些发黄，还落上了灰尘，可见已年代久远。
苏阁老伸手拿出，珍惜的在上面抚了又抚，便递与苏澈。
这是什么？
苏澈不明所以，还是听话的接过。
学着苏阁老的样子，小心翼翼的展开，细细查看。
刚开始还面色平静，只是越看，苏澈的脸色便越发的复杂难辨。
震惊之意，再也不加掩饰。
“祖父，这是……这是……”
“田！地！改！革！”
苏阁老的声音有些沙哑，睿智的眸子也在这一刻略显苍老。
又似是陷入回忆中道，“这是祖父年轻时所书，是祖父想要推行的政见。”
“只是那时，空有一腔热血，却无权势支撑，只能束之高阁。”
“可现在……”苏阁老摇摇头，神情无奈。
“你先看完再说！”
苏阁老说罢，便不再打扰苏澈，而是坐回座位，默不作声。
直到片刻后。
苏澈把纸张上所记载的内容全部看完，深深吸了一口气。
看向苏阁老的目光，仍带着震惊，还有隐藏不住的钦佩。
恭敬的道，“祖父的治国之才，非孙儿所能及。”
“这田地改革的政令，已然被祖父打磨成熟，于国于民皆有利。”
“朝廷一旦实施，必能开创大齐盛世。”
“可是……”
说道这里，苏澈声音一顿。
“这里面涉及到的土地丈量，赋税之法，已经侵犯了皇室子弟，勋贵，豪门，朝中众臣的利益。”
苏澈苦笑，“一旦祖父提出，我苏家怕是要成为众矢之地，被灭个尸骨无存。”
这一刻，苏澈也终于明白了，苏阁老为何要把它束之高阁。
因为，这与苏家传承的理念不合。
“祖父是想……”
苏澈不解，不明白苏阁老这个时候，把这几张纸交与他是有何意。
却听苏阁老道，“年少时，祖父也曾自视甚高，有着一腔热血。”
“想要为百姓，为朝廷，做些实事。”
“不求流传千古，但求无愧于心。”
“可惜……”
苏阁老话语中，难掩的失落。
“官做的越大，地位越高，顾及的也就越多，终是没敢把它递与圣上。”
“现在祖父把它交到你的手里，将来若有机会……”
“再能保全苏家的情况下，把它实施下去。”
“切记，勿！忘！初！心！”
“行了！”
苏阁老挥挥手，似是眉眼间多了一抹疲惫。
“出去吧……”
“是，祖父！”
苏澈作揖，转身离去。
那几张泛黄的纸，被他珍重的藏在了胸间。
书房外。
烈日高照，刺眼的阳光照的人睁不开眼。
又给整片大地，渲染上浓浓的暖意。
苏家院内的花草树木，在阳光的照射下，也充满了勃勃生机。
苏澈就站在原地，闭上眼睛，仰起头，沐浴在阳光之下。
心里却暗暗苦笑，他祖父尚且没有勇气做的事，他会有勇气吗？
他能做到吗？
“既然祖父说，做人眼光要放的长远，那我是否也该为以后铺路……”
苏澈的手放在胸前，紧紧握住，眼睛瞬的睁开。
一抹坚韧向阳而生，随即便离开了苏家……
…………
与此同时，大郎，三郎租住的小院内。
萧十三站在中央，双臂环胸，四下打量。
末了，撇了撇嘴，“太寒酸！”
“别在这儿窝着，去我家住，我家中地方大，人少。”
“你们去了，也能添几分人气。”
萧十三说的豪爽。
走至亭台，拉过凳子，一屁股便坐了下来。
接着道，“我这刚回家，便听我娘提起你，简直是赞不绝口。”
“啧啧……”
萧十三砸了下舌。
“真看不出来，你这个小丫头片子，嘴还挺甜，把我娘哄的晕乎乎的。”
“呵～”宋青苑翻了翻白眼。
几个月不见，萧十三还是原来那副德行，一点儿未变。
“这里离国子监近，两个兄长住着也方便。”
“至于我和二嫂，红袖，也在京中待不了多久，马上便要回去。”
宋青苑一算，她们从出发到现在，已经过了一月有余。
她在京中也待了一段日子，万事已了，只差如意斋的开张。
不过这个，交给杨云晴负责就好，无需她操心。
她也是时候该回家了。
“这么着急做什么……”
“好不容易来一趟京城，多待些时日。”
萧十三大手一挥，“正巧我最近忙完了公务，可以歇一段日子，带你好好转转。”
锦衣卫带着逛街……
宋青苑嘴角抽了抽。
有这位锦衣卫大爷跟着，不管她去哪里逛，所到之处必是诚惶诚恐。
尤其是这位爷，即使不穿官服，腰间那把绣春刀，也很少摘下。
还有那明晃晃的锦衣卫令牌，无不彰显着，他朝廷鹰犬的身份。
“十三哥的心意，苑儿心领了。”
宋青苑讪笑。
“只是，来京中这段时日，大郎哥，三哥已带我出去逛过多次，实在是转累了。”
“再说，以后……有的是机会。”
宋青苑说的无意，萧十三听的却有心。
看着宋青苑“嘿嘿”一笑，眼中闪着别样的光。
“确实！”
“你以后要长居京城，自然有的是机会……”
萧十三带上了调侃之意，戏谑的看着宋青苑。
却见宋青苑煞有其事的点点头，“对，我以后是要在这里生活一辈子。”
宋青苑尾音拉长，灵动的双眼微微眯起，活脱脱的一幅幸福样。
萧十三看在眼里，嘴角一抽。
“厚！脸！皮！”
“不！知！羞！”
“谢谢夸奖！”
宋青苑默的笑了。
和萧十三这厮说话，若是脸皮薄了，指不定要被他埋汰上多少次，她还不如就一厚到底。
“你……”
萧十三一噎。
宋青苑这般不要面皮，他又该如何。
“行！你赢了……”
第一千二百二十九章 林祭酒到访
到了晌午。
萧十三顺理成章的留下用饭。
大郎，三郎沐休在家，便由他们作陪。
而宋青苑则是亲自下厨，应了萧十三的要求，做了他最喜欢的锅包肉。
席间不免又提起，被“扔”进军中的四郎。
“敢问十三哥，家弟如何了？”
三郎把萧十三的酒满上，顺着宋青苑的称呼，叫了萧十三一声哥。
“四郎啊，那臭小子……”
提起这茬，萧十三笑了。
“哭哭啼啼的，又娇气，鬼点子又多，一看就被苑儿那丫头给宠坏了。”
“还好，我们家大人……”
萧十三声音一顿，“高瞻远瞩，看透了那小子的本性，直接把他“扔”去军营。”
“现在练的还不错，有了几分男儿样。”
“等过年回去，你便能见到他了……”
“家弟劳烦萧大人费心了！”
“萧大人对宋家的大恩大德，宋家无以为报。”
大郎深深感慨，宋家能走到今日，实在是离不开那位萧大人的帮助。
听了大郎的话，萧十三乐的更欢了。
眉毛一挑，“怎么会是无以为报呢，明明就是……”
萧十三露出高深莫测的笑。
明明就是以身相许了……
“行了！行了！”
“喝酒！喝酒！”
萧十三张罗起来。
大郎，三郎连忙端起酒杯。
“谢十三哥对家弟的照顾，我们兄弟二人，敬十三哥一杯……”
“好！”
萧十三豪气的一拍胸。
“若真的想感谢我，那咱今天就不醉不归。”
闻言，大郎，三郎对视一眼，同时高举酒杯。
“好！就依十三哥所言，不醉不归！”
他们兄弟二人虽是学子，可今日，他们便舍命陪君子。
“十三哥，请！”
半个时辰后。
宋青苑进入客厅，看见桌上大郎，三郎面红耳赤，喝的东倒西歪。
而萧十三，却镇定自若的坐在那里，大口大口的喝酒吃肉。
深深吸了一口气，宋青苑扶起快要跌倒在地的三郎。
皱着眉头，狠狠瞪了一眼萧十三。
“怎么？”萧十三嗤笑，“心疼你哥了！”
“这才哪儿到哪儿，几杯下肚就醉了，文弱书生，果不其然。”
萧十三鄙视一瞥，端起酒杯，“咕咚咕咚”自己干了。
宋青苑看着，白了一眼。
“既知我大郎哥和三哥是文弱书生，那你还灌他们。”
“要喝酒，等回了榆林县，找我二哥去。”
“他可是号称千杯不醉，定陪你喝个痛快。”
“成！”
萧十三一拍桌子。
“下次去榆林县，我便找上二郎，喝个痛快。”
“我倒要看看，我们俩究竟谁才是真正的千杯不醉。”
“行了！”
萧十三说着，站起身。
“你两个哥哥也喝不了了，我也吃饱了，该回去了。”
“我送你。”
宋青苑随即跟上，一边道，“十三哥记得，帮我向十三嫂和伯父，伯母问好。”
两人说话的功夫，萧十三便被宋青苑送出了小院的大门。
一出门口。
却发现门口，刚好停下了一辆马车。
一名四十岁左右的男人，正从马车上下来。
而跟在其身后的随从手上，还抱满了东西。
“林大人？”
宋青苑唤着。
此人便是国子监的林祭酒。
她还记得，林祭酒曾经说过，改日必定登门拜谢。
却不想在这一日来了，正好撞上了萧十三。
想到屋内，已经被萧十三灌得不省人事的宋家两位学子。
宋青苑忍不住扶额，这也太巧了……
这么想着，这边萧十三已经和林祭酒打上了招呼。
萧十三一抱拳，“林大人！”
林祭酒回道，“十三大人，这是来宋家……”
“串门！”
萧十三说的随意。
“自家妹子来了京城，我这个做哥哥的，理应前来看看。”
“自家妹子？”
林祭酒轻声重复，目光在宋青苑和萧十三之间来回扫过。
宋青苑上前一步，大大方方的行了一礼。
开口道，“十三哥是苑儿认下的哥哥，与苑儿的亲兄长无异。”
“哦！”林祭酒笑了，“想不到，十三大人和宋农女还有如此缘分。”
这么说着，林祭酒很快就反应过来。
众所周知，宋家的发迹，是靠萧景铎的提携。
那么以萧景铎和萧十三的关系，认识宋青苑，甚至是认一个妹子，亦不足为奇。
这时，萧十三也冲着林祭酒走了过来。
扬声道，“林大人，我妹子去国子监宣讲，可是把肚子里那点墨水，全掏给你们了。”
“你们可不能亏待了她……”
“哈哈！哈哈！”
林祭酒大笑。
“跟十三大人说话就是爽快。”
“你看我这不就来了！”
林祭酒伸手一指，指向跟随在身后的随从。
“呦！拿的还挺多！”
萧十三眼睛看了过去。
其实他早就发现，这人带了东西，刚刚不过随口一说，开个玩笑罢了。
这回他倒是可以大大方方的打量。
看了两眼后便道，“不知道林祭酒这次带了什么？”
“我妹子喜欢书，我可知道您老手里，有不少珍贵的典籍，不妨割爱一二。”
萧十三说的毫不客气。
林祭酒也未曾含糊，“既然十三大人都发话了，那老夫岂能小气。”
“宋农女爱书，老夫早已有所耳闻，今日便带了两本珍藏多年的书籍，赠予宋农女。”
林祭酒说着，从随从手里接过被精致的丝绸，所包裹的一层又一层的两本书籍。
珍而重之的递与宋青苑。
一边道，“当年老夫的至交好友，想要从老夫手中求得这两本书，却被老夫拒绝。”
“今日，老夫却觉得，书赠有缘人，这两本书正适合宋农女。”
“宋农女可莫要拒绝。”
“这……太贵重了！”
宋青苑想要拒绝，可看到林祭酒眼中的坚定之色，拒绝的话默默收了回去。
郑重的伸出双手，接过书籍，珍视的抱在怀里。
同时拂身道，“谢过林大人！”
“林大人快请进！”
宋青苑侧身，请林祭酒进了院，随即看向萧十三。
萧十三摇了摇头，表示他要离开。
于是宋青苑挥了挥手，便转身进去招待。
此时，林祭酒已然背过手，站在小院内四下打量……
第一千二百三十章 向往的生活
打量一番后，林祭酒开口道，“院落虽小，却还干净，简约中又带了一份雅致。”
“这可是怀文，怀志所布置的？”
林祭酒一眼便认出，这整个院落充斥着一种学子风。
“正是！”宋青苑点头。
目光转向大厅，想起醉倒在桌边的两个人，终是没有把林祭酒请入客厅内。
而是指着凉亭道，“清风徐徐，正适合坐于凉亭，喝茶赏花，讨论学问。”
“不知林大人可否赏脸？”
宋青苑摆出请的姿势，而方向正是凉亭所在。
“好！”
林祭酒看了一眼，点头应下。
迈开步子，率先走了过去。
红袖见状，立刻铺好座垫，奉上茶。
宋青苑道，“两位兄长生活简朴，只备了家中自制的荷叶茶。”
“还请林大人勿怪苑儿招待不周。”
宋青苑连忙赔礼。
大郎，三郎舍不得花钱，自不会去备好茶。
而她又对品茶没有兴趣，只喝自制的花果茶。
如此一来，这简陋的小院里，还真没有招待客人的好茶。
“无妨！”
林祭酒听罢摆摆手。
“喝茶品的就是一个情境，是好是坏，滋味如何，倒不那么重要。”
“不过……”
林祭酒端起茶杯，在手上转了转道，“这茶，是你们家自制的？”
文人喜爱附庸风雅，林祭酒曾经的状元，对此自是不例外。
听说茶是宋家自制，便来了几分兴致。
“是！”宋青苑点头，“正是家中自制。”
“我们家是耕读传家，就在院子周围，挖了几方大的荷花池。”
“夏天的时候晒荷叶，秋天的时候卖卖藕。”
“既能得实惠，供家中学子读书，又可以作观赏，办几场诗会。”
“制作荷叶茶，莲心茶，也算是物尽其用。”
林祭酒听罢连连点头。
“农家的篱笆院，配上荷花池，忙时耕种，闲时制茶赏花，日子宁静祥和。”
“偶尔兴起之时，在办几场诗会，倒也别有一番滋味。”
“待老夫年纪大了，告老还乡时，倒也想找一个风景宜人之地，安享晚年。”
林祭酒的眼中，露出向往之情。
宋青苑嘴角一抽。
篱笆院配荷花池，在文人墨客眼里，是远离红尘，远离喧嚣的享受。
可对老百姓来说，哪里管得了那么多。
生活尚且不能温饱，何谈追求……
正所谓仓禀实而知礼仪。
只有填饱了肚子，才有力气去做其他事情。
不过这话，宋青苑没说。
她也算看出来了，这位林大人，内心深处也渴望着陶渊明式的生活。
于是接道，“田园生活远离了尔虞我诈，确实惬意。”
“吃着自己亲手种的粮，亲自摘的菜。”
“偶尔呼朋唤友，来了兴致，在指点三五幼童读书。”
“待夏天荷花一开，便可坐于荷花亭中乘凉。”
“喝喝莲子粥，品品荷叶茶，闻闻荷花香。”
“还可以把荷花制成荷花笺，送于友人。”
“如此这般，确实安乐自在……”
宋青苑声音轻柔，娓娓道来。
把一幅悠然的田园生活，用语言描绘的淋漓尽致，仿佛展现在人眼前一般。
林祭酒跟着沉浸其中，兴致郁浓。
好奇的问道，“宋家可有做荷花笺？”
“有！”
宋青苑点头。
“请林大人稍等片刻，我这就去取来。”
说着，宋青苑便起身，来到了大郎，三郎的小书房。
年初两人回京时，便从家里带了厚厚一沓的荷花笺，说是要送同窗。
前两天她进书房，还看到这里剩下不少。
这会儿正好给林祭酒拿过去。
很快，宋青苑便在书箱里，找到了剩余的花笺。
抽出薄薄一沓，抱在怀中，便关好门出了书房。
“林大人请看。”
宋青苑把花笺放于石桌之上。
同时道，“做的不够精致，让大人见笑了！”
“怎会！”
林祭酒摇头。
拿起花笺，细细打量，笑道，“若是太过精致，便失了本真。”
“如此这般，刚刚好。”
林祭酒说完，抬头询问道，“这花笺老夫甚是喜欢，可否赠予老夫一些？”
“当然可以！”
宋青苑立刻应下。
“能得大人喜欢，是这荷花笺的荣幸。”
“书房里还有一些，我这就去拿来。”
“大人若是用完，尽管传个话，我们宋家别的不多，这荷花笺到是做了不少。”
宋青苑说完，又重新返回书房。
把本来打算留给大郎，三郎的压箱底，又全部拿了出来。
林祭酒见状没有拒绝，而是道，“老夫就厚颜接下了。”
“林大人太客气了……”
宋青苑笑的亲切。
以林祭酒的身份，想要什么样的精致花笺得不到。
又岂会真的在意，宋家这做工粗糙的小小荷花笺。
他这一举动，分明就是在抬举宋家。
若是他日传出，宋家所制的荷花笺，被国子监祭酒所使用。
那便是无形的增加，宋家在文人，学子中的名气。
人何以待我，我何以待人。
林祭酒既已示好，宋青苑岂能不接。
于是道，“本该晚辈上门拜访大人，却叫大人亲自来此，实在是苑儿的不对。”
“非也！”林祭酒摇头。
“宋农女一直为国子监宣讲一事忙碌，老夫又非不知事之人，岂能挑理！”
说着，笑了起来，“现在去拜访，也不迟。”
“改日，老夫便叫小女给宋农女下请帖，邀宋农女来林家做客。”
“宋农女可要赏光啊～”
林祭酒拉长了音，无形中，也拉近了两人间的距离。
“晚辈去拜访长辈，实属应当。”
“用赏光二字，太折煞苑儿了，苑儿必如约而至。”
宋青苑笑着应下。
林祭酒满意的点头。
随后，用布把花笺包裹好，交给身后的随从。
并嘱咐道，“妥善保管。”
又接过其手里拎着的礼物，放于桌上，推到宋青苑面前。
同时道，“这些亦是国子监，为宋农女准备的。”
“这……”
宋青苑刚要拒绝，却听林祭酒笑道，“宋农女切莫推辞。”
“老夫若是把礼拎来，在把礼原封不动的带回去，那岂不是太过丢脸！”
“若是传了出去，怕有别人说国子监太过小气。”
“送礼……心不诚！”
第一千二百三十一章 一鼓作气
“再者……”
林祭酒一指刚才收下的荷花笺。
“老夫可是收了宋农女的礼物，宋农女若是不收老夫的，那老夫可就只能……”
“忍痛退回了！”
林祭酒说着，唤过身边的下人，作势要把荷花笺放回桌面上。
宋青苑突然笑了。
“大人何须如此，苑儿收下便是。”
说完，宋青苑便把礼物拿起，交给红袖，放入书房
同时心里暗暗发笑。
这个林祭酒，也是一个有意思的人！
接着，宋青苑又陪林祭酒聊了起来。
聊了聊宋家的田园生活，聊了聊百姓田间乐趣。
直到过了片刻，林祭酒也不见休沐在家的大郎，三郎出来招待。
在忆起一身酒气离去的萧十三，心中便有了猜想。
待得两人聊到文人学子时。
林祭酒状似无意的道，“我们国子监的这些监生，人品，才华，学识，皆是一等一的出类拔萃。”
“可就是这酒量，实在欠佳！”
林祭酒似是有所感触，看向宋青苑。
“宋农女家中，便有两位读书的兄长，他们的酒量也不太好吧！”
闻言，宋青苑脸一红。
尤其是对上林祭酒那双，看似一本正经，又有些似笑非笑的眼，更是无奈。
这位林祭酒，怕是猜到了，她两位兄长的窘况。
“是！”宋青苑点头。
“家中兄长一心埋头于读书，做学问，实在不善饮酒取乐之事。”
一句话，宋青苑便为二人找回了场子。
“这才是少年学子该有的样子！”
林祭酒一声赞叹。
站起了身，“行了，茶也喝了，礼老夫也送到了，这便告辞了……”
“我送送大人……”
宋青苑恭敬的，把人送出了小院的大门。
待会来时，姚婶已把客厅内残羹剩饭收拾干净。
至于两个趴在桌上，呼呼大睡的年轻学子……
“唉！”宋青苑叹了一口气。
校长家访，学生却喝个酩酊大醉，待他们醒来，不知会是怎样的表情……
“把他们扶回房间吧！”
宋青苑说着。
便叫了姚婶，红袖一起帮忙，把俩人送回各自的房间。
直到太阳落山，醉酒的二人才终于从酒劲中醒了过来。
三郎俊俏的脸已是通红，看着宋青苑笑的歉意。
“三哥酒量不佳，让苑儿见笑了。”
“到是麻烦了苑儿，小小年纪还要照看两位哥哥。”
“我到是不麻烦。”
宋青苑微微一笑，“就是……林大人来家里了。”
接着，宋青苑把林祭酒到访一事，与二人详细说了一遍。
待等说完，两人本是染上一层薄红的脸，已经变得通红通红，像熟透的苹果。
尤其是大郎，眼神不自在的不知该往哪儿放，表情羞愧。
“这……这……这……这真是太失礼了……”
“是啊！太失礼了……”
三郎苦笑。
不过，萧十三对宋家一直帮助良多。
他到家里做客，他们二人断然没有不陪酒的道理。
这么想着，三郎拍了拍大郎的肩膀。
“待我们回了国子监，自去向大人赔礼便是。”
“三弟说的对！”
大郎也豁然开朗。
“即使怠慢了，去认错便是，何须纠结。”
俩人相视一笑。
随后，大郎，三郎，宋青苑兄妹三人，便来到了书房。
聊起了林祭酒，邀她去家中做客一事。
宋青苑道，“我已拜见过太后娘娘，国子监宣讲也已完毕，诸事皆了。”
“待等改日，去拜访过林大人后，便开始准备启程，返回榆林县。”
“这么早！”
三郎蹙眉。
接着，便把自己的打算，说与宋青苑听。
原来此时，因宋青苑风头正劲，大郎，三郎两兄弟，也被连带着小有名气。
他们便打算一鼓作气，把聚友轩开到京城。
“苑儿，你在文人学子中已有威望。”
“若是顺势开办聚友轩，为学子提供一看书之地。”
“必会使威望加深，形成一定的影响力。”
“也会打响聚友轩的名头，从而让更多的学子，了解到聚友轩。”
三郎分析道，“时机已然成熟，此时不开，更待何时。”
“确实！”宋青苑点头。
趁着她正风光时，一鼓作气开办聚友轩，不到省去了宣传。
也能加深她在学子心目中的位置。
确实一举两得。
比开如意斋更合适。
“所以，苑儿，你要不要考虑一下，再留一段时间？”
大郎，三郎见宋青苑心有所动，便出声询问。
宋青苑眉头紧锁，“让我再想想吧……”
她们离家已有段日子，虽有些思乡，可于她而言还不算什么。
毕竟在现代，很多大学生都是在外求学，每隔四个月才能回家一次，她早已习惯。
就是沈碧青那边……
宋青苑犹豫着道，“二哥，二嫂成亲不久，正是情谊浓时。”
“我不好让她在京中一直陪我。”
尤其是之前，沈碧青南下，二郎陪她去府城，两人已经分开一段日子。
后来好不容易回到宋家，才相聚没几日，沈碧青便又陪着她来了京城。
可以说是聚少离多，时间一长，她怕于两人感情不利。
哪怕不会如此，她也不好意思，总叫人家两个小夫妻分开。
“苑儿说的对，是我们考虑不周了。”
三郎连忙接话，“那既然如此，你便同二嫂回去吧。”
“京中这面，我们斟酌着办。”
闻言，宋青苑并未马上回答，而是拄着腮，陷入了深思。
直到过了好久，才道，“曾经二皇子提起，要与咱们的合作，在京中合办聚友轩的事，被我以言语惊退。”
“可如今，咱们再把聚友轩开到京城，怕是那位二皇子心里，会不是滋味。”
储位之争扑朔迷离，在这个时候得罪二皇子，实在不智。
宋青苑亦不愿意。
“即是如此……那聚友轩……便作罢吧！”
大郎，三郎甚是惋惜。
可他们也知道，以宋家现在的势力，无法去顶住一个皇子的压力。
毕竟，在这里无论什么时候，都是皇权至上。
“那到也不必……”
宋青苑摇头。
“聚友轩方便的，是天下寒门学子，若是冒然放弃，确实可惜。”
“不过，我们不妨换一种……”
宋青苑的眼中，闪过狡黠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