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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皆破     宠物天王txt下载     宠物天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490章 1918

    说飞玛斯的能力是主角模板有些夸张,毕竟它是“取法其上,得乎其中”,无论是向星海学的预测未来还是向老茶学的武术,全都是弱化版和简化版,飞玛斯没有学到选择未来的能力,也没有得到信仰之力赋予老茶的钢筋铁骨,但即使如此也很屌了!

    大家七嘴八舌地乱猜一通,当然其中八成是理查德在哗众取宠,说了半天却依然没有解决一个本质问题——飞玛斯为什么会忘了自己的名字和身份?

    张子安点的外卖已经凉了,他拿到楼上去用微波炉加热。

    宠物店里很暖和,飞玛斯将憋闷很久的话倾吐出来,觉得胸怀为之一畅,精神放松了许多。老茶继续放电影,理查德争抢遥控器,菲娜打了个呵欠继续睡。

    飞玛斯也趴下来,注视着电视屏幕。

    看了一会儿,它有些困倦了,眼皮渐渐耷拉,几经挣扎后,终于闭上了。

    ……

    “飞兄?”

    “飞兄?”

    朦胧中,飞玛斯像是刚睡着,便被谁给叫醒了。

    “晚饭好了么?”它迷迷糊糊地抬起头问道,以为是张子安叫它吃晚饭。

    “飞兄,你饿了么?”

    等飞玛斯看清楚眼前的景像,一激灵就站起来,困意全飞到九霄云外。

    老茶——年轻时的老茶,头戴斗笠,身穿灰色的长袍马褂,笑盈盈地站在它面前,说道:“飞兄你体型大,得多吃些东西,不能跟我一样,我一天不吃饭没什么关系,但飞兄你可不行,昨晚应该吃些牛肉的。”

    飞玛斯晃晃脑袋,望向左右。

    这里不是奇缘宠物店,它再次来到了荒山野岭里的侠猫义犬祠。

    饱饱地睡了一晚上,陈家三口看上去精神状态不错,跪在祠堂里唯一空闲的蒲团上,手捧檀香,轮流向供桌上的牌位行礼,口中还念念有词,无非是说请侠猫义犬在接下来的旅程中继续保佑他们之类的。

    供桌上的鸡鸭鱼肉已经被扫荡一空,昨晚剩下的半盘酱牛肉和半个烤羊头也被装进了又脏又破的包袱。当然,若非得到老茶的授意,他们是不可能这么做的。

    飞玛斯突兀地问道:“老茶,昨夜我去哪了?”

    老茶被问得摸不着头脑,如实答道:“飞兄何有此问?飞兄哪也没去,一直趴在蒲团上休息,直到刚刚被我叫醒……或者说,飞兄有把握瞒过我偷偷离开这间祠堂?”

    瞒着老茶然后推开祠堂厚实的大门离开,这当然是不可能的,夜里一切风吹草动都瞒不过老茶,在夜里它比飞玛斯更清醒。

    既然老茶这么说,那飞玛斯就一定整夜都留在祠堂里。

    飞玛斯呆呆地愣住了,一时间有些晃神。

    老茶担心地注视着它的脸色,关切地问道:“飞兄怎么了,是睡糊涂了还是身体抱恙?”

    “算了,我没事,大概是睡糊涂了吧。”飞玛斯回过神来,摇头叹息道。

    老茶劝慰道:“飞兄可能是饿的,等今天送饭的人来了,飞兄你就先吃,不用等我一起。”

    飞玛斯苦笑一声,它真不是饿的。

    不过这样也好,似乎可以借着睡觉在两个世界之间切换,哪边都不耽误。别人是睡觉时做梦,它是睡觉时来到梦中。

    陈家三口跪拜上香完毕,又向老茶和飞玛斯连连作揖,不断感谢它们昨天夜里的救命之恩。

    老茶抬头看看天色,向他们挥挥手,又给他们指了个方向,示意他们尽快赶路。

    陈铁蛋和他媳妇千恩万谢,牵着虎娃的手,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他们刚走,老茶就把他们上的香弄灭了,它和飞玛斯都不喜欢这味道,乌烟瘴气的。

    由于老茶和飞玛斯都饿着肚子,上午没有进行惯例的切磋过招。

    没过多一会儿,晌午的时候,山外又来了一队人马。

    这次飞玛斯没有大惊小怪,它和老茶已经知道,这大概是伍凝又来探望它们了。

    等这队人马行近,果然正如它们所料,伍凝依然穿着方便的男装,骑在高头大马上,兴冲冲地一马当行向它们跑过来。

    老茶和飞玛斯也挺期盼她的到来。

    这一年里,伍凝每隔两三个月就会亲自进山一次,一是探望恩人,二是散心。

    山中的日子很无聊,老茶和飞玛斯除了睡觉、吃饭、习武之外没什么可做的,宠物店的故事早已经讲完,行侠仗义的机会又不是每天都有。

    好在伍凝进山时往往会带着报纸,给它们朗读一些时政要闻,每到这时候它们都会听得很认真,借此了解一些山外发生的事。

    下人们跟随她来过数次,不待吩咐,有人牵着马去河边饮马,有的拿着扫帚打扫祠堂、清理灰尘和蛛网,还有人带来新蒲团换掉破旧的。

    飞玛斯和老茶昨天一整天没吃饭,早就饿了,等下人们放下食物,立刻开始大快朵颐。

    它们吃饭的时候,丫鬟带来一个绣墩放在干净的地上,伍凝拿着几份报纸和杂志,坐在绣墩上,开始为它们挑重要的事情朗读。

    “对了,你们知道吗?最近出了一个顶了不得的作家!”她兴奋地说道:“我给你们读一段最精彩的!”

    她翻开一份月刊杂志,念道:“凡事总须研究,才会明白。古来时常吃人,我也还记得,可是不甚清楚。我翻开历史一查,这历史没有年代,歪歪斜斜的每叶上都写着‘仁义道德’几个字。我横竖睡不着,仔细看了半夜,才从字缝里看出字来,满本都写着两个字是‘吃人’!”

    念完后,她放下杂志,缩了缩脖子笑道:“你们大概听不懂吧,不过我第一次读到这段时简直浑身发冷,钻进厚棉被里都不暖和……还好我爹不是书里写的那种人。”

    飞玛斯完全听不懂,也不关心,它只在意为什么今天的烧鸡火候有些过……倒是老茶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伍凝没有注意到老茶的反应,只是凝望着远山,喃喃说道:“我爹虽然不是那种人,但也不想让我读这些报刊,说会惹祸上身,我读了之后想跟人说,但却没人能说,只有进山时跟你们说说这些……”

    老茶同情般地看着她。

    “还有,差点忘了说。”她自怜地笑了笑,从伤感中脱离出来,又拿起一份《申报》说道:“还有一件大事。德意志刚刚宣布投降,大战结束了,中国是胜利的一方。北洋政府在太和殿进行了盛大的阅兵庆典,听说很热闹,真想去亲眼看看啊……不过好远呢。”

    飞玛斯差点被一根鸡骨头噎着,咳嗽了几声。

    它抬眼盯着《申报》上的大字标题,不过更吸引它的是时间。

    1918年。

    飞玛斯的心中突然生出了某种莫名的情愫,这个数字对它来说似乎有别样的意义。

    它扭头望向遥远的西方,却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

    说完了大事,伍凝跟它们说了一些体己话,甚至有些是属于少女的小秘密,从来没有跟任何人说过的。

    等日头偏西,下人们催促她回家,她这才跟它们道别,依依不舍地离开。

    鱼归大海,鸟回山林,侠猫义犬祠再次恢复了寂静。

    飞玛斯侧了侧头,向一旁的老茶说:“老茶,我有了新故事,想不想听听?”

    “哦,是什么故事?”老茶立刻来了兴趣。

    飞玛斯趴卧在蒲团上,说道:“是一个挺长的故事,关于如何拍电影的故事,你最好也趴下来慢慢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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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1章 养老问题

    “飞玛斯!起床了!”

    飞玛斯打了个呵欠,甩甩头站起来。

    梦境依然清晰地烙印在脑海里,不过它已经渐渐习惯这种离奇的切换方式。

    给老茶讲如何拍电影很麻烦,导演、制片、摄影师等各个职位都要费尽口舌才能让它听明白是什么意思,在心象世界中从傍晚一直讲到入睡,《战犬》这部电影的拍摄过程才刚刚起了个头,讲完便当小哥把一饭盒狗屎端给制片主任的事,飞玛斯就不知不觉睡着了,一觉醒来又回到宠物店。

    张子安记得飞玛斯刚来时都是自己一起床它就跟着醒了,但是现在却起得越来越晚,睡得越来越沉。他也想让它多想睡一会儿,毕竟这段拍摄工作太累了,但是今天要和老杨一起去退伍警犬养老院考察,飞玛斯早就说过要跟着去看看,只能让它稍微多睡一会儿,然后在出发前叫醒它。

    今天剧组里的拍摄不需要警犬出场,主要是表现警犬队去求援后,边防武警被困雪原时的艰难困苦与互相扶持,因此不需要张子安和飞玛斯去剧组报道。

    吃完了早饭,鲁怡云准时来到店里上班,张子安交待了几句,就听店里响起一道汽车喇叭声。

    来接张子安的是老杨,他开着一辆剧组提供的车,下了车一边靠着车身抽烟一边眯起眼睛打量宠物店的外观。

    张子安早已准备好,领着飞玛斯出门。

    “小店不错啊,装修得挺漂亮,生意怎么样?”老杨的烟还没抽完,暂时没有开车的意思。

    “还行吧,无非是混口饭吃,主要是比起上班来还是要自由一些。”张子安笑道。

    “能混口饭吃就不错了,干什么不是干?等我退休了,也来你这里打工要不要?”老杨半开玩笑地说道。

    张子安同样半开玩笑地说:“要啊,当然要!不过杨师傅你退休了还不赶紧享享清福?”

    老杨把烟头扔在地上踩熄,“我这人闲不住,也不太想跟人相处,不是有句话么——‘见得人多了,我就越喜欢狗’。退休以后能找个跟狗有关的工作最好,能挣多少钱倒无所谓,主要是这辈子可能离不开狗了。如果找不到的话,我也考虑过开一间退役警犬养老院……上车吧,外面够冷的。”

    张子安让飞玛斯上了后座,自己坐在副驾驶位置上。

    老杨启动汽车,向城外驶去。

    “杨师傅,是说警犬养老院都是私人开的?”张子安问道。

    老杨目视前方的道路,慢悠悠地答道:“据我所知都是私人开的,也许外地的情况不太一样,但至少滨海市我是没听说有公家开的警犬养老院。”

    老杨又进一步解释道:“军犬跟警犬不一样,军犬退伍后只有两个方向,一是留在专门的军犬疗养院,二是被有条件领养,因为军犬只服务于军队。警犬比较复杂,经常被警备系统以外的部门征调,理论上在哪个部门服役就应该由哪个部门负责它们的养老,但实际操作起来就有难度了,有些部门不具备给它们养老的能力和意愿,这时候私人开办的警犬养老院就派上用场了。”

    “那是谁都能开办警犬养老院么?”张子安追问,飞玛斯也在后座上认真听着。

    “那倒不是,一般都是像我这样的前·带犬民警或驯导员开的,对狗有感情,一辈子离不开它们,社会人士就算是想开也很难,比领养警犬还难,而且这是个不挣钱的活儿,说不准还要往里面搭钱。”

    他们要去的这家警犬养老院位于乡下,路程很远。

    老杨委婉地说道:“其实,小张你说西方电影工作者对动物具备人文关怀,这点可能是真的,不过我跟你说,西方人对待他们的军犬警犬可不怎么样。”

    “哦?杨师傅你详细说说,我还真不知道这些事。”张子安打听道。

    反正路上无聊,老杨就讲道:“我们警犬基地有内部刊物,讲的是西方警犬军犬的训练方法之类的东西,这个我不能跟你说,不过其中也提到过一些西方警犬军犬的养老问题,这个我倒是可以讲讲。我记得从2013年到2016年,英国国防部就对231只军犬执行过安乐死,其中有些军犬还不到8岁。当然,这其中大部分狗是因为受伤生病而无法继续执行任务,也有一些是年纪太大了,但是其中还有45只没伤没病的壮年狗,这些狗被安乐死的理由是‘无法履行职务至必要的水平’——这句话很拗口,但我至今仍然记得很清楚。”

    张子安默然无语。

    滨海市警犬基地将被淘汰的德牧处死已经令他很惋惜了,没想到一山更比一山高,本以为对吃狗肉义愤填膺的英国人应该很爱狗吧,却连真正的军犬都弃之如敝履。

    “你以为只有英国人这样干么?其实在以前,美国军犬一到10岁就要实行安乐死,直到2000年,美国国会看到退伍警犬跟普通人生活得不错,这才签署法案,有条件允许军犬被普通人收养。”老杨咂咂嘴,又说:“当然国外也不只有这些反面例子,正面例子也有,比如以色列,就实行一兵一犬制度,人退伍,狗也跟着退伍。”

    张子安算是大致了解,退伍军犬和警犬在全世界都是老大难问题,这些狗被训练得太凶猛,任其流入民间是有隐患的,但是国家的经费有限,财政负担不起,就只好图方便地进行安乐死了,中国在这方面不算最好的,但起码也不算垫底的,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车窗外的景色由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变成统一制式的二层大别野,最关键的是养眼的都市丽人们全都消失不见,这证明他们已经来到滨海市的乡下。

    “这里是长乐村,接下来具体怎么走,我也得问下别人,那地方太偏,导航上都没地标。”老杨说着,摇下车窗,向路过的一位农民模样的老年人问道:“老乡问一下,养老院在哪个方向?”

    那人可能有些耳背,问了两次才指着一个方向说:“往那边走到头。”

    老杨道了声谢,开车沿着那人指的方向走,结果走到了一家……养老院,是老人的养老院,不是警犬养老院,一帮头发花白的老头老太太人老心不老,排成一排坐在小板凳上,晒着太阳打情骂俏争风吃醋。

    被强塞一嘴狗粮的他们白跑一趟,又拉住几个人问了一通,这次反复强调是警犬养老院,直到最后一个年轻人指出了正确的方向。

    几经周折,他们来到一座很偏远的矮山脚下。

    一扇布满锈迹的大铁门紧闭,铁门上方悬着几个方方正正地大字——养老院,这三个字的前方画着一只德牧的卡通形象,表明这是给狗住的养老院。

    硬塑料板的低矮院墙围出了很大一片范围,这院墙实在太矮了,跟成年男人差不多高,防不住小偷,也就能防防熊孩子,不过想来没有哪个小偷吃饱了撑得会来警犬养老院偷东西……

    由于没有提前预约,张子安看着紧闭的大门,担心地问道:“会不会没人?”

    老杨也心里没底,“下车看看吧。”

第492章 尊严

    张子安带着飞玛斯下了车,老杨把车熄火,两人各自左右张望。

    这地方实在太偏,连个路人NPC都没有,想找人打听一下都无处打听。

    正犹豫要不要先打道回府改天再来,飞玛斯率先听到一些声音,冲着矮山的方向叫了两声,告诉张子安那边有人来了。

    张子安手搭凉棚望去,斑驳的林影间出现了一个矮胖的人影,还牵着一条德牧,像是刚遛狗回来。

    等人影走近,是位年纪大约五六十岁的中老年人,理着很短的头发,大部分都白了,不过精神看上去挺不错,满脸红光。

    他牵着的德牧目测至少十二岁,牙齿磨损得很厉害,走起路来都有些费劲,望向飞玛斯的眼神里只剩下萧索,没有争强好胜之意。

    老杨向张子安使了个眼色,意思是估计就这位。

    张子安也估摸着差不多。

    老杨穿着警服,年龄也接近,比较好说话,由他上去询问道:“请问,老哥你是这家警犬养老院的主人么?”

    那人瞟了一眼飞玛斯,摇头道:“这狗还年轻着呢,送到这里还太早了。”

    话虽如此,他并未否定自己是警犬养老院的主人。

    老杨呵呵一笑,说道:“我们不是来送这只狗的,而是先来看看,有一批狗想送来这里。给,这是我的证件。”

    他把警犬基地的工作证煞有介事地递给对方。

    张子安有些尴尬,他知道老杨在警犬基地里只是炊事班的,既非驯导员也非带犬民警,估计说服力不太够。

    果然,那人看了看工作证,反而更怀疑了,把工作证递还给老杨,问道:“是警犬吗?是警犬的话为什么不走正规渠道?我这里只给警犬养老,不接受社会上的狗。”

    “这……因为……那个……”老杨为之语塞,“是在训练中被淘汰的狗,还算不上是警犬……”

    那人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张子安从兜里掏出一封信递给他,“这是滨海市刑警大队的介绍信。”

    那人有些惊讶,重新打量了几眼张子安,接过信展开。

    信是张子安请盛科写的,加盖了公章,谁也不会闲得蛋疼伪造这个。

    在这人读信的时候,老杨冲张子安挤眉弄眼,意思是你小子有介绍信怎么不早拿出来?害得我丢人!

    张子安则坦然处之,早拿出来我还怎么装逼?

    读完信后,那人把信还给张子安,只说了一句:“进来吧。”

    他打开门锁,将大门完全敞开。

    这里太偏,老杨怕这辆从剧组借来的车丢了,将车也开进了院子,好在院子非常大,再多停十几辆车也没问题。

    这院子简直是个迷你版的警犬训练基地,跺台、壕沟、跳跃钻洞、攀爬钻洞、人字板、障碍墙、平衡桥、匍匐架、跳高架、火圈、索拉桥等训练道具一应俱全。只不过张子安仔细看后,觉得这些道具普遍比警犬训练基地里的相应道具小了一圈儿。老杨也同样发现了这点。

    张子安不明白,为什么退伍的狗还要训练呢?偶尔出去遛遛,好好地安享晚年不好么?

    院子里还有两排灰白色的平房,一辆电动三轮车停在房门口,车斗里还装着一些新鲜的蔬菜,土豆胡萝卜之类的。

    可能是听到了开门的响动,平房里传来此起彼伏的狗叫声。

    两排平房,一排是犬舍,另一排是住人的。

    那人重新锁上大门,先把牵着的德牧带进了犬舍,然后招呼张子安他们:“进屋来说话吧。”

    张子安和老杨跟着他进了屋,一回头却发现飞玛斯没有跟过来。

    飞玛斯留在户外,若有所思地盯着犬舍的方向。

    “让它自己在外面玩吧,院门关着,它丢不了。”那人说道。

    张子安点头,他也不怕飞玛斯会丢了。

    室内的墙上安装着壁挂式暖气,可能是烧的天然气,挺暖和,室内温度大约有18度,张子安和老杨脱下外套挂在衣帽架上。

    “随便坐吧。”那人示意道,自己去烧开水沏茶待客。

    室内陈设很简单,都是看着有些年头的桌椅板凳,唯一的娱乐设施就是一台32寸的电视。

    不一会儿,那人端着一个大铁茶壶和三个茶杯从厨房里走出来。

    “没什么可招待的,喝杯茶水暖和一下吧。”他给张子安和老杨倒上茶水,自我介绍道:“我姓付,付涛,这家养老院就是我开的。”

    张子安和老杨分别做了自我介绍,并且把来意说明——剧组拍摄时的一批德牧想找个能安身的地方,想看看这里能否接收。这批德牧虽说不是正式的警犬,但也受过警犬的训练,目前无处可去,既不能回警犬基地,也很难被普通人领养。

    滨海市周围的警犬养老院并不只有这一家,张子安和老杨是打算从这家看起,考察一下,如果觉得不行就再找下一家。

    来之前,冯轩已经做出了保证,剧组的一部分经费将专门用来安置这些德牧,会按年给它们支付生活费,直到它们正常死去为止,不会给警犬养老院增加太多的额外负担。

    讲道理,冯轩开出的条件是很优厚的,但是张子安和老杨商量之后,为免有人见钱眼开,因此故意向付涛报了一个没什么油水的价格,如果这个价格他能接受,再谈其他的。

    付涛沉吟片刻,为难地长吁一口气,“情况我大概知道了……我不认识这个盛科,但我退休以前也是滨海市警局的带犬民警,对警犬很有感情,开这家养老院本来只想养我一直带的那只德牧,但是一些民警同事陆续也把他们的狗送来我这里,说由我养着,他们比较放心……倒不是说他们不想养,而是一些客观条件的限制,他们养不了,所以交给我来养,他们节假日会过来看看老战友,顺便帮衬我一下。”

    张子安和老杨点点头,等着他继续说下去。付涛说的情况很常见,带犬民警本身很想养这些退伍的警犬,但是他们家人不同意,或者居住的城区不让养,徒叹奈何。

    付涛抬手示意周围,“你们也看到了,这里就我孤家寡人一个,你们的这些德牧我想养,但是怕养不过来,我这里已经有十来只退伍的狗了,再来十只,恐怕……”

    他没有往下说,但意思很明显了。

    张子安先把这事搁在一边,他从刚才就在想一个问题,忍不住问道:“您刚才是去遛狗了吧?为什么不一次多遛几只呢?难道是一只一只地遛?”

    平时王乾和李坤负责遛店里的幼犬,那也不是一只一只地遛啊,都是牵在一起去宠物店后面的绿地里面遛。一只一只地遛得多麻烦?

    付涛肯定地说:“就是一只一只地遛。”

    “是怕它们打起架来?”张子安想起小刘说的,说这些警犬都争强好胜,不是亲友就不能一起出任务。

    “那倒不是,它们现在已经老得没有力气打架了。”付涛不以为意地笑道,“怎么说呢……这些警犬习惯了跟主人一对一地生活和训练,跟宠物狗是不一样的,所以就算是它们老了,也还是有尊严的,而我想保住它们最后的尊严。”

    很简单的几句话,却令张子安心中一动,他与老杨默默对视一眼,觉得可能找到了想找的人。

第493章 生命礼赞

    两排平房,张子安和老杨跟着付涛进了其中一排住人的房间,飞玛斯独自向另一排犬舍走过去。它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只是……一种感觉。

    付涛刚才把那条年老体衰的德牧带进犬舍后没有锁门,只是虚掩,大概是认为院子的大门上了锁就行,反正没人来偷东西,防防乡下的熊孩子而已。

    飞玛斯抬爪推开犬舍的门,一股盎然春意扑面而来。室内的温度很适宜,墙上挂着壁挂式电暖气,对狗来说不冷不热。

    看得出来,犬舍的设计是走心的,一开始就是为了充当犬舍,而不是后来改建的,内部划分成许多隔间,每个隔间里都有一条狗,绝大部分都是德牧。

    卫生状况的水平比较一般,跟宠物店是肯定没法比的,不过飞玛斯也能理解,它从这间院落里只嗅到付涛一个人的味道,一个人想要管理这十来条老年德牧,难度很大,忙不过来也是正常。付涛本身也是位五六十岁的中老年人,过不了几年连他自己都可能需要别人照顾了。

    “呜~”

    1号笼子里就躺着刚才那只德牧,它刚在山上遛了一圈儿,疲惫地侧躺在毯子上,只是短暂地抬眼望了望飞玛斯,眼神里像是在羡慕它的年轻与健壮。

    周围的景物短暂地波动了一下。

    飞玛斯熟悉这种感觉。

    星海和老茶能够强行把它拉进它们的心象世界,因为它们足够强大,它们心象世界也足够强大,但是这些普通的猫和狗做不到,它们灵智未开,记忆本身就残缺不全,飞玛斯在它们的心象世界中只是一个不存在的旁观者。

    这条德牧的主人就是付涛,现主人是他,原主人也是他。他就是为了它而建立的这座养老院。

    能够长伴主人身边,它很幸福,别无所求。

    飞玛斯绕过1号笼子,来到2号笼子前。

    2号笼子里是另一条很漂亮的德牧,大约9岁左右,站在笼子里显得挺精神,体型比飞玛斯略小一圈儿,因为它是母的。它好奇地打量一眼飞玛斯,很快便失去了兴趣,又转头望向窗外,像是在等着什么。

    9岁在警犬里不算太老,只是刚过壮年而已,有些10岁、11岁的警犬还在服役。

    这条德牧作为警犬来说很普通,也很典型。

    它的一窝有四个兄弟姐妹,它不算里面最强的,不算最弱的,有一段快乐而且无忧无虑的童年,健康地茁壮成长。稍微长大一些后,它和兄弟姐妹们被各自不同的人抱走,分离的时候有些忧伤,但更多的是期待,因为它已经受够了和兄弟姐妹们争夺母亲的爱,它只希望能遇到一个人,一个只爱它自己的人。

    它的主人是警犬基地里一位比较少见的女驯导员,给它起名为落落,大概是希望它会成长为一位落落大方的淑女吧。

    此后,落落与她一起吃饭,一起训练,一起玩耍,几乎是形影不离,那是它一生中最快乐的日子。训练很累,但是完成训练后能得到她的表扬,如果成绩出色还能吃到她偷偷买给它的午餐肉和鸡腿,于是落落在训练中愈发勤奋,希望能得到她更多的爱。

    不过,现实岂能尽如人意,落落虽然通过了训练,顺利成为一条正式警犬,但是成绩在各方面都不属于拔尖的。这也很正常,毕竟像赤龙和王子那样在多种科目里都拔尖的警犬很罕见,相当于人类的学霸,事实上大部分人都是成绩中等的普通人,毕业于普通的院校,干着普通的工作,如同落落是一条普通警犬一样。

    落落的驯导员也是普通人,有着普通人的喜怒哀乐,高兴时会把它紧紧抱在怀里,生气时会严厉地呵斥它。她还有个小秘密,就是她在家乡有个男朋友,这是只有落落知道的小秘密,因为跟它独处的时候,她会拿出男朋友的照片让它看,跟它悄悄讲述他是一个多么出色的人,偶尔还会背着其他人打电话,还说将来要介绍它和他认识。

    飞玛斯想起心象世界中的伍凝,她和落落的驯导员有些相似,也会跟飞玛斯和老茶悄悄讲述她在大街上遇到的英俊公子有多么帅气,或者肆意畅想《申报》和《新青年》上那些文章作者的音容笑貌,猜测他们是男是女,猜测他们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落落本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有一天,她突然买了一大堆好吃的,开心地告诉它,男朋友向她求婚了,所以她要离开基地返回家乡。她的笑容感染到它,它由衷地为她感到高兴,虽然不明白到底为什么要高兴。

    分别的时候并不太痛苦,因为她一再保证,等它退伍了就会把它接到家里,和男朋友带着它一起玩。

    落落是充满期望地看着她离开的。

    然而它和她都忽略了一个问题,就是落落还年轻,离退伍还早得很。

    落落被送到了警队,移交给一位带犬民警,虽然新主人对它也很好,但它总也忘不掉她。

    她来探望过它几次,而她的身份也从驯导员、未婚期、新婚妻子之间不断变化,每次重聚都很开心,每次离别都充满期望,她一再保证,等它退伍后一定会来接它。

    最后一次出现时,她挺着大肚子,连弯腰都很困难,揽着它的头,把它的耳朵贴在自己的肚皮上,让它倾听婴儿的心跳。

    那是生命之音。

    听过之后,落落敬畏地望着她的肚子,仿佛那是一件圣物。

    后来,落落的第二任主人工作调动离开警队,它又迎来第三任主人,而它也从一条年轻的警犬慢慢衰老,成为警队里其他警犬的前辈。

    她再也没有来过。

    出任务的时候,落落知道自己应该集中精神,可目光总是止不住地落在牵着孩子的年轻女子身上,想从茫茫人海中找到她。

    落落的各项科目本来就不算特别出色,年纪大了之后,更是在训练中处于吊车尾的尴尬位置。

    落落的第三任主人不清楚它在想什么,考虑到它的年龄,给它减轻了训练强度,同时也减少了它出任务的次数——这是在为它着想,但是它却遗憾地失去了在大街上寻觅她的机会。

    后来,落落所在的城市举办全运会,为了加强安全保障,集中淘汰了警队里接近一半的警犬,让它们提前退休,还没到退休年龄的落落也理所当然地名列其中。

    被淘汰的落落无人领养,因为它所在的国际大都会不允许私人养德牧。它的第三任主人恰好认识付涛,就把它送来了这里。

    飞玛斯从它的眼睛里知道,它依然没有放弃,一直盯着外面,每当有陌生的脚步声从院门前经过时都会站起来,等待她再次出现在面前,来把自己接走。

    时间一晃已过了将近一年,落落在等待中一天天地老去。

    可能她的老公不喜欢狗,可能她的工作和家庭出现了变故,可能她忙于照顾孩子,可能她被其他一些琐事耽搁了……太多太多的可能,当然也可能是她把它忘了。

    飞玛斯想起在基地门口分别的崔屹与暴风,在若干年后,崔屹会履行诺言把暴风接走吗?

    世事无常,很多东西不是由人的主观意志决定的,未来的事情很难说。

    飞玛斯又来到3号笼子前。

    3号笼子里的德牧已是高龄,至少有14岁了,牙齿几乎完全磨损殆尽,生命如风中之烛,随时可能熄灭。

    它面前的食盆里剩了一半的食物没有吃完,食欲减退是不好的征兆。

    飞玛斯试探着靠近,隔着笼子看了看,它躺在地上动了动鼻子,没有睁眼,连护食的本能都没了。

    食盆里以市售的狗粮为主,用水泡软了,还额外添加了一些蔬菜和绞碎的肉馅制成的炖肉丸子——这样比较软糯,适合它的牙。

    4号笼子里的德牧最为年轻,大约8岁左右。

    初看它时,飞玛斯一惊,因为它的右侧后腿少了一半,膝关节下面不是生长着毛发的小腿,而是像电视上那些残疾运动员一样装了一个弯曲的刀锋式假肢。

    假肢的制作技术很粗糙,显然是山寨版的,可能是拿一些工具手工打造的,通过尼龙魔术贴和底托固定在膝关节上,弧形的不锈钢板作为支撑。

    “汪!”它警惕地注视飞玛斯,并且叫道。

    四目相对时,飞玛斯看到了它的过往。

    它的主人给它起了一个洋气的名字,叫做X。

    X与落落一样不是出身于滨海市警犬基地,而是来自于遥远的两广边境,是一条边防警犬。

    它在西南警犬训练基地出生并受训,训练成绩异常出色,绝不亚于赤龙和王子,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因此当X以优异的成绩从基地毕业后,就被分配到对警犬要求最严格的边防武警部队。

    飞玛斯在电影中饰演的闪电,就是一条边防警犬,但它其实不知道真正的边防警犬是什么样子,只是按照剧本来演。

    炎热的亚热带从林里,环境严苛得超乎想象,特别是一到雨季的时候,空气又热又潮,跑几步就闷热得快要喘不过气来。

    X执行的是最危险的缉毒任务,境外犯罪分子的手里不仅有手枪,甚至还有手雷和自动步枪等轻型武器,因此X在执行任务时还要穿着犬用防弹背心,这就更加剧了闷热程度。

    在训练中,X数度因为中暑而晕倒,挂上几天的点滴又继续投入严格的训练。

    由于空气湿度太大,一场为期数天的任务下来,它的后背、腹下、体侧,所有和防弹背心长时间接触的位置都被防弹背心磨得脱了毛,露出鲜红的嫩肉,然后又因为蚊虫和寄生虫的叮咬而感染了湿疹,大片大片的皮肤红肿发炎。

    每次完成任务后,X几乎都要脱层皮,因此X的毛发很丑,斑驳不堪,新毛老毛杂长在一起。

    X的主人很心疼它,经常抱着它求医,还买来中草药日夜煎熬,涂抹在X身上生有湿疹的部位。

    从它的记忆里,飞玛斯看到了,不仅X是这样,边防武警部队里几乎所有警犬都是如此。德牧,或者它们的祖先狼,都不是适合生活在亚热带雨林里的动物,但是为了保护边境地区的和平安宁,它们一代代地投身于此,甚至埋骨于此。

    在边防武警部队的驻地附近,有一座无名小山,这是边防武警官兵自发设立的警犬陵园。

    飞玛斯通过X的记忆,看到了它的主人带它去了一趟陵园。

    那天是个周末,阴着天,驻地里几乎所有没有值勤任务的官兵们都来了,为一条在执行任务时触雷牺牲的扫雷犬送葬。

    陵园里立有几十座墓碑,X被它的主人牵着,看到最近的一块墓碑上写着几个暗红的大字:“警犬仔仔之墓”,旁边又有两行小字,分别是“德国牧羊犬”和“在528专案中因公牺牲”。

    墓碑很干净,显然经常被人打扫,周围生着青青杂草,一支米黄色的蒲公英从墓碑下顽强地钻出来。轻风拂过,白色的冠毛随风播洒四方。

    另一块墓碑下挖着一个坑,是为今天下葬的警犬准备的,墓碑上的大字写着:“警犬米修之墓”,旁边的小字是“拉布拉多猎犬”和“在扫雷任务中因公牺牲”。

    公爵的主人抱着一个小小的骨灰瓮,泣不成声地将它放进坑里。其他的武警们沉默地挥起铲子,将新土填埋进坑里,直到填平为止。

    “敬礼!”

    肃穆的气氛中,长官一声令下,武警们笔挺地立正敬礼。

    边防武警们都不善言辞,唯有用敬礼来表达对逝去战友的怀念。

    环境恶劣,敌人凶残,西南边境地区警犬的伤亡率高得惊人,能够正常退伍的警犬寥寥无几。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厄运终于在某天找上了X。

    那是一次重大的缉毒任务,从来没有对外公开过,驻地武警官兵几乎是倾巢而出,对境外犯罪分子进行打击。

    犯罪分子不甘束手待毙,双方于丛林中发生了激战。

    在战斗中,一颗拉了弦的手雷被投掷到X主人的附近,而专注于战斗的他并未察觉。受过爆炸物识别训练的X没有考虑任何事,而是本能地扑上去,直接把主人扑倒在一边。

    手雷爆炸了,X被弹片切断了一条后腿,而它的主人则因为它的英勇救援而幸免于难,只是受了轻伤。

    在行动的表彰会上,X如剧本里的闪电一样荣立二等功,但是因为无法继续执行任务而退伍。

    落落和暴风都是主人先退伍,然后等着它们也退伍,只有X是先退伍,而它的主人还留在边防前线执行任务。

    X的主人是滨海市人,父母已经去世,他在放假时把X带回了气候凉爽的家乡,寄放在付涛的警犬养老院里,只等自己退伍就把它接走。

    飞玛斯相信X的主人一定会来接它的,因为他们是生死相托的战友,没有任何事情可以把他们分开,而且滨海市并不禁止饲养德牧。飞玛斯觉得有些惋惜,如果能早一些见到X,一定能将闪电这个角色诠释得更加出色。

    X腿上的假肢是付涛请木匠帮着打造的。

    虽然残疾了,虽然伤痕累累,虽然身上的毛发斑驳丑陋,但X的精气神依然保持着边防前线上的警惕与骄傲。它有权骄傲,粗陋的假肢如同一枚耀眼的勋章。

    离开了前线,它依然是一位真正的战士。

    飞玛斯笔挺地蹲坐在地上,抬起自己的右前肢,模仿人的样子,向X敬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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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4章 PTSD

    从一个个笼子前走过,警犬们的记忆长廊向飞玛斯完全敞开,它就像是一片无足轻重的落叶,不着痕迹地飘过它们的一生。

    毫无疑问,4号笼子里的X拥有钢铁一般的意志力,无论是中暑晕倒多少次,无论是流过多少血受过多少伤,X的心态都不受影响,是当之无愧的“战犬”。

    然而,5号笼子里的德牧就没这么强悍了。

    飞玛斯来到5号笼子前,意外地发现5号笼子里的德牧竟然瑟缩在角落里,浑身发抖,两条前肢搭在自己的脑袋上,掩住耳朵,惊恐地盯着飞玛斯。

    这真的是一条警犬么?

    飞玛斯的心中油然生疑,它已经见过了很多警犬,强悍的如X,温柔的如落落,但即使是温柔的落落也不会吓成这样。它倒是听说星海刚来到宠物店时似乎跟这只警犬的情况很像。

    5号笼子里的警犬名叫“战天”。

    犬如其名,战天的体型高大威猛,肌肉强壮,看起来比大牙还要威风。它不仅是外形备受青睐,训练成绩也非常出色,并不亚于X。

    战天令人惊讶的年轻,似乎比X还要年轻,可能还不足7岁。另外,战天肢体健全,从外表上看也没有受过伤。

    飞玛斯心中的疑惑更深了,一条无伤无病的7岁警犬即使称不上风华正茂,勉强也能算是正当壮年,经验和体力都达到了顶峰,为什么会早早地来到偏僻的警犬养老院里养老呢?

    如果按照正常的逻辑,战天大概也会被派驻到边防地区,成为一条光荣而骄傲的边防警犬,即使退一步说,至少也能成为内陆地区的优秀警犬,抓捕罪犯,立功受奖——正常来说是如此的。

    事实上,战天血统优秀、外形威猛,自出生以来就受到人们的青睐,人们都认为它会是这一代最出色的警犬,因此被取了一个极为霸气的名字。

    战天聪明勇敢,各项科目训练成绩都是顶级的,综合实力更在X之上,最后被分配到一支神秘的反恐特警部队。

    在新的时代,恐怖活动已经取代边境冲突,成为国家安全的最大威胁,本着好钢用在刀刃上的原则,战天在反恐特警部队里应该是如鱼得水的。

    战天在警犬基地里受过严格的基础训练,但是反恐特警的训练要求更加严格、更加专业、更加有针对性,训练科目特别针对城市反恐进行了优化。

    飞玛斯从战天残缺的记忆中,看到它用过很多新奇有趣的小玩意,比如说一种高科技的警犬背心,并非是像X穿的防弹背心那样防弹用的,因为考虑到我国禁枪的状况,城市反恐一般不太可能遭遇自动步枪和手雷这样的高杀伤力武器。

    这件背心上安装有摄像头和麦克风,拍摄的画面和捕捉的声音均可以实时无线传输到主人手持的3英寸显示屏上,在开阔地带的无线传输距离最远可达1公里,即使是在复杂的城市环境里,距离也能达到200米左右。

    摄像头具备防水和夜视能力,可以支持全天候作战,此外靠近警犬头部的位置还有一个微型扬声器,让驯导员可以远程向警犬下达命令。

    因为不想让负重问题影响到警犬的灵活性,这件背心内置的电池能保证半小时的工作时间,在一般的反恐秘密潜入任务中是足够了。

    像这样的高科技装备还有很多,每一件都是针对警犬量身定制的,价格贵得惊人。光是看看这些东西的价格,飞玛斯就相信绝对是优中选优的警犬才有资格进入反恐特警部队。

    战天不仅强壮,还很聪明,这些高科技小玩意儿一教就会,特警部队里从上到下一致认为,它将会成为警队里的王牌警犬。

    训练越接近尾声,训练内容就越趋近于实战,甚至就是拿国内外真实发生过的恐怖袭击当作案例来训练。

    某一天,意外发生了——这个意外并非是战天在训练中意外受伤,而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意外。

    训练科目:城市反恐巷战。

    训练强度:准实弹。

    在这次仿真训练中,战天跟着一小队反恐特警突入恐怖分子盘踞的待拆除旧楼,然后逐个楼层、逐个房间搜索目标。

    战天灵敏的嗅觉起了大作用,它充分胜任了侦查兵的职责,很快就带领小队找到了恐怖分子所在的房间。

    根据情报显示,恐怖分子可能持枪,按照战术规则应该先往屋内扔一颗闪光弹,然后突入室内,制伏恐怖分子。

    无论是反恐小队还是扮演恐怖分子的同事,手持的枪支里全是装的橡胶子弹,即使打中身体也不会造成很大的伤害。不过,扔进去的这颗闪光弹是货真价实的。

    闪光弹爆炸时产生了巨响和令人目眩的强光,可以令狭窄室内的敌人在数秒内暂时致盲、致聋,失去反应能力,几乎只能束手待毙。

    问题就出在这里,特警小队知道要扔闪光弹,有心理准备,闪光弹出手就会转头闭目躲开强光,张开嘴巴避免声浪对耳膜的冲击。

    战天不知道,它就算再聪明也是一条狗,一条听力比人类灵敏16倍的狗。

    特警撞门投弹的动作一气呵成,门刚一撞开,奋勇争先的战天便跃跃欲试,虽然被特警牵着停留在门口附近,没有第一时间冲入室内,但依然受到了闪光弹的影响。

    战天的记忆在这里发生了残缺,飞玛斯只能看到白茫茫的一片,天旋地转,耳中嗡嗡轰鸣。在强烈的白光中,特警们的动作都成了重影和慢镜头。

    在这次训练中,战天开头表现极佳,但最后关头的表现却有些大失水准。特警部队的警员和教官们都不以为意,因为战天往常的表现已经足够好,偶尔一次状态不佳没什么关系,它毕竟只是一条狗,他们认为这是战天过度劳累所致。

    战天被放了几天的假,让它好好休息,然而在几天后的又一次解救人质的仿真训练中,它出了大纰漏。

    在这次的仿真训练里,当战天看到特警队员拿出闪光弹握在手里,还没来得及拉弦投掷,房门也还没撞开,就惊恐地汪汪大叫,将特警小队的位置完全暴露给敌人,训练结果是人质解救失败,特警小队被敌人全歼。

    从这天起,战天被打入了冷宫,从候选王牌警犬跌落凡尘,连带它的特警也不给它好脸色看,因为它的重大失误,导致整个特警小队在训练中排名垫底,受尽了嘲笑。

    尽管如此,战天在之前的训练成绩太出色,教官们依然没有完全放弃它,让它休养更长一段时间后,又重新试着启用它,让它跟着参与一些比较简单的训练。

    然而,这段漫长的休息时间没有扭转战天的颓势,它在训练中的表现越来越差,经常在跑动中毫无征兆地突然站住,疑神疑鬼地东张西望,或者听到枪响就跑到角落里缩起来发抖,沦为整个反恐特警部队上上下下的笑柄,甚至连它的名字都成了人们取笑的理由,像个傻瓜一样……

    就这样,战天终于被所有人放弃了,连它的主人也不再理它。

    特警部队的上级给战天签署了提前退伍的命令,但是没人愿意领养它,没人愿意领养一个胆小鬼。

    几经周折,曾经风光无限的战天像垃圾一样被扔到了付涛开的警犬养老院,落寞地住在5号笼子里,每逢有陌生人到来时就会躲到角落瑟缩成一团……

    舍己救人的X令人敬佩,而出师未捷身先死的战天则令人扼腕长叹,它的身体完好无损,但心已经破碎不堪。

    飞玛斯沉默地注视着战天,心里充满了遗憾。

    从某种意义上说,战天也是一条保家卫国的战犬,跟X一样是因伤退伍,只不过它是伤在心里,受到的待遇却跟X有云泥之别。

    这很不公平。

    这些退伍警犬的心里或多或少都有对主人的依恋与不舍,唯独战天没有,它的主人放弃了它,它也接受了这个事实。

    飞玛斯不忍心让这条可怜的警犬继续担惊受怕,便想离开这里让它独处,自己去6号笼子看看。

    就在这时,犬舍门口传来几个人的脚步声,飞玛斯能分辨出其中有张子安。

    张子安和老杨通过一番攀谈,觉得付涛这个人不错,可以试着把被淘汰的德牧们交给他,不过在最终决定之前,他们还是想进犬舍实地考察一下,包括卫生状况和警犬们的待遇。

    于是,在他们的要求下,付涛领着他们来到了犬舍。

    看到飞玛斯,张子安如释重负,“飞玛斯,你自己跑这里来了?我还正找你呢。”

    付涛轻哼一声,说道:“看把你紧张的,我说过它在这院子里丢不了,院门关着它还能跑到哪去?”

    张子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倒是老杨替他辩解道:“我要是有这么一条狗,我也紧张,全剧组都把这条狗当宝贝疙瘩。”

    付涛不屑地低声说道:“神气什么,我这里又不是没有拍过电影的狗……”

    张子安觉得付涛的脾气像是个老小孩,并不在意。他和老杨从1号笼子走到4号笼子,他们没有飞玛斯的能力,笼子里面的警犬在他们看来很正常,只有4号的X令他们多驻足了一会儿,因为它骄傲的神情和残疾的后腿。

    当他们来到5号笼子前,飞玛斯冲张子安叫了一声,说道:“它不太对劲儿。”

    张子安和老杨也先后察觉到了,5号笼子里的这条德牧似乎极为胆小,极害怕陌生人似的缩在角落,这真的是一条警犬吗?

    张子安首先想到的是,这条狗是不是遭受过付涛的虐待——这是很正常的第一反应,因为一般来说遭到过严重虐待的狗才会如此怕人。

    如果付涛表面上开办警犬养老院,背地里是个虐狗狂人,那无论如何不能把德牧们寄养到这里来……

    不过,张子安仔细观察后,又觉得不像,因为这条狗身体很健壮,外表也没有明显的伤疤,要说这是虐待,手段未免太高明。

    飞玛斯轻声解释道:“它在训练中遭遇了一些可怕的事,变成了这样……”

    张子安一怔,猜不透训练中遭遇什么可怕的事,毕竟这狗没伤没病的,再可怕能可怕到哪去?

    老杨已经忍不住发问了,“我说,这条狗是怎么回事?”

    付涛皱了皱眉,为难地说道:“这条狗啊……其实我也不太明白它是怎么回事,听人说这狗很怂,在训练中吓破了胆子,没人要,我看它可怜,就收下了它。”

    战天像是听懂了他的话,委屈地低头呜咽一声。

    老杨作为警犬基地的前驯导员,最不喜欢怂狗,他认为狗可以笨,但绝不能怂,当即对战天失去了兴趣。

    飞玛斯摇摇头,否定道:“它不怂,它只是……病了,病在心里。”

    老杨和付涛听不懂飞玛斯的话,但是张子安能听懂,不由地更疑惑了。他见付涛正想往前走,便闪身阻拦道:“付师傅,能不能详细讲一下,这条狗是怎么被吓破胆子的?”

    付涛觉得张子安有些啰嗦,不耐烦地说:“具体我不清楚,反正是在训练中突然就怂了。”

    飞玛斯低声说:“是闪光弹,它在实弹训练中看到一颗闪光弹在近处爆炸。”

    闪光弹?

    张子安心里犯起了嘀咕,按常识来说闪光弹是非杀伤性武器,对这条狗有这么大的影响么?再说其他的狗怎么没事?

    老杨在向付涛询问一些日常饲养和训练的问题,张子安趁机掏出手机,向孙晓梦发了条信息。

    张子安:“提问:如果一条警犬在近距离看到闪光弹爆炸,会吓出病来吗?”

    孙晓梦没有回复。

    张子安发送一个50元的红包。

    孙晓梦:“一般不会,不过偶尔也有例外。”

    张子安:“怎么可能呢?狗有那么怂吗?这是警犬啊!”

    等了一会儿又没回复,张子安肉疼地发了个100元红包,并且留言:“这次把话一口气说完。”

    孙晓梦:“这种事例在中国很罕见,不过在美军驻伊、阿两国部队的军犬里时有耳闻。”

    张子安心说,怎么还扯到美军了……

    孙晓梦:“狗跟人一样也有喜怒哀乐,当然也会恐惧和害怕,某些心理疾病人和狗是共通的,比如PTSD。”

    张子安:“PTSD?说人话!”

    孙晓梦:“PTSD是创伤后应激障碍,经常发生在从战场上归来的士兵身上,对于残酷的战场怀着深深的恐惧,无法回归正常的日常生活,具体表现在精神紧张、噩梦连连、举止反常等。美国发生过很多起从战场上归来的老兵发狂杀人的案件,这些一般都是幽灵般的PTSD在作祟。实际上不仅是人会患上PTSD,狗也会患上,突如其来的强光和巨响,往往就是诱因。”

    张子安:“……总结一下,就是说警犬可能会因为在近距离遭遇闪光弹爆炸而患上PTSD?”

    孙晓梦:“完全可能。”

    张子安:“具体症状是什么?”

    孙晓梦:“有记录表明,从伊、阿两国归来的军犬,由于在战场上频频受到汽车炸弹的威胁,它们会非常敏感,抗拒跳上汽车,见人就躲,看见房门就拒绝入内,如果强行把它们带进房间它们就会钻进床和家具的下面躲起来,尤其害怕长着大胡子的男人……你能说这些身经百战的军犬怂吗?”

    张子安从手机屏幕上移开目光,看了看5号笼子里缩在角落的警犬。从孙晓梦描述的症状看,这条警犬八成就是患上了PTSD。

    他发信息问:“那能治好吗?”

    她又是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回复,张子安正想红包开路,她突然回复了。

    孙晓梦:“很遗憾,PTSD对人来说都是很难治愈的,我听说美军那边的兽医院正在实行针对军犬的PTSD治疗计划,就算无法让军犬完全康复,但至少能让它们可以执行巡逻任务,并且在退伍后可以正常生活。不过,由于我国没有对外战争,目前没有开展相应的研究。”

    张子安发信息时,一直是蹲着的,让飞玛斯能看到手机屏幕,并且把他和孙晓梦的交谈小声念出来给它听。

    不过看到这里,他突然心中一动,不知道怎么的联想到飞玛斯身上。他装作腿蹲酸了的样子捶捶腿站起来,快速发了条信息过去。

    张子安:“PTSD,只发生在从战场归来的老兵身上么?”

    孙晓梦:“不,看见一切残忍可怕的场面,不论是天灾还是人祸,都可能令人的心灵受到重大创伤而患上PTSD,包括亲身经历或者旁观战争、虐待、谋杀、车祸等等。”

    张子安又问:“那PTSD可能令人失忆吗?”

    孙晓梦:“当然可能,这是人的保护性本能反应,心灵受创过于严重,如果不忘记的话就无法活下去。”

    张子安若有所思地低头看了一眼飞玛斯,又问道:“那狗呢?狗患上PTSD的话,有可能失忆么?”

    孙晓梦:“……狗就算失忆你又怎么知道呢?”

    张子安没有再回复,将手机熄灭屏幕揣回兜里,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样子。

第495章 带你回家

    张子安心中大致了然,5号笼子里的这条警犬是患上了PTSD这样的心理疾病,之后又没有及时得到针对性的治疗,才会成为现在这样。

    由于我国长期以来对心理疾病的漠视和偏见,普通人去咨询心理医生都可能被旁人用异样的眼光看待,像是看待传染病患者一样,更没人会重视狗的心理健康,无论是特警部队、付涛还是老杨都认为它被吓破了胆子,是条怂狗——他们这些警察出身的糙汉子都讨厌怂人怂狗。

    然而PTSD和怂是不能划上等号的,前者是疾病,后者是性格。

    X的事迹不必多言,没人会认为X是条怂狗,但X受到的训练以丛林战为主,如果它也像战天一样受到城市反恐战的训练,在狭窄的室内遭遇闪光弹的爆炸冲击,X的表现必未会比战天强到哪去。

    狗是很通人性的,它们能感觉到人们的情绪,人们的轻视就愈发令战天本已受创的心灵雪上加霜。

    特警部队的兽医未必不清楚这件事,不过战天显然已经没有治疗价值了,患上PTSD之后基本不可能完全康复。它已经背上了污点,就像一颗时刻可能爆炸的定时炸弹,任何人也不会冒险让它参加反恐实战。因此,战天被特警部队除名是理所当然的事。

    了解原委之后,飞玛斯心情沉重地隔着笼子望向战天。不知为何,它总觉得对战天有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老杨和付涛交谈完毕,见张子安迟迟没跟上,便招呼他过去。

    张子安应了一声,暂时把5号笼子里的警犬放到脑后,正想跟过去,裤角就被飞玛斯咬住了。

    他一怔,跟老杨说稍等下,蹲下来低声询问道:“飞玛斯,怎么了?”

    飞玛斯用湿润的黑眼睛看着他,低声商量道:“咱们可以把战天带回宠物店么?”

    “呃……是说这条警犬叫战天?”张子安对这个提议深感意外,脑子里一时之间有些混乱,“为什么要把它带回宠物店呢?”

    飞玛斯是一时冲动才这么说的,没有认真过脑子,被张子安反问,它也是有些迷惑,为什么自己会希望把战天带回宠物店呢?

    宠物店有什么特殊的东西能够给战天带来改变吗?

    它思索片刻,终于抓住脑海中一闪即逝的那个念头——它第一眼看到战天时,就把这条瑟缩的警犬与星海的身影重叠了起来……

    “咱们可以试着治好战天。”它说道。

    “治好战天?”张子安心里没底,试着猜测了一下飞玛斯的意思,“是说把它送到孙晓梦那里去?”

    “不是。”飞玛斯否定道,“是像你治好星海一样治好它。”

    张子安还真没往这方面想,经它一提醒,才想起来星海不也是PTSD的患者么?孙晓梦关于PTSD的诱因里明确包括一条“虐待”。

    星海一开始那么怕人,现在也在慢慢好转,他相信终有一天星海会变得跟正常小猫一样。

    张子安默不作声地望着飞玛斯,它挂念着战天和星海,却没有察觉它自己同样也是因为PTSD而失忆的……

    “好,那咱们就把战天带回去。”他很快下定了决心,“我去跟付涛商量一下。”

    付涛听到张子安的请求很意外,“你要领养战天?”

    老杨也是如此,他和张子安明明是来送狗的,没想到张子安却要领一只回去自己养,何必这么麻烦呢?想再养只德牧的话,从那十条里选一条不得了,为什么要把这只很怂的狗带回去呢?他怎么也想不明白。

    张子安没打算详细解释,而是随意地笑了笑,用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特技敷衍道:“我们干宠物这一行的,讲究一个‘眼缘’。什么眼缘呢?就是看顺了眼。我看这条狗就挺顺眼的,所以想领养它。付师傅,您看需要什么手续不?”

    付涛总觉得哪里不太对,但又说不出来,愣了一会儿说道:“你能拿到警队的介绍信,想来找人担保也不成问题吧?”

    “没问题。”张子安自信地说。

    “那好,你就把它领走吧,担保文件之类的你办好之后,给我用快递寄过来。”付涛很爽快答应了。他和老杨都不喜欢怂狗,既然有人愿意接盘,何乐而不为呢?还能减轻一下他的负担。

    他从腰间解下一串钥匙,把5号笼子打开,“战天,跟着这个人走吧。”

    战天没有动,反正把身体缩得更紧。

    付涛无奈地望了一眼张子安,意思是:这狗都怂成什么样了,你确定要?

    他想进去把战天牵出来,飞玛斯已提前一步从笼门里钻进去,向战天低声轻吼几声,又用头拱了拱。

    张子安不知道它跟战天说了什么,反正战天疑惑地从角落里站起来,小心地跟在它后面离开了笼子。

    战天很乖,甚至可以说有些蔫蔫的,无精打彩,像木偶一样被张子安系上牵引绳。

    付涛和老杨在前面走,张子安牵着战天落在后面,飞玛斯随行在侧。

    “飞玛斯,你刚才跟战天说了什么?”张子安压低声音问道。

    “我说,走,咱们回家。”飞玛斯平静地说。

    就这么简单?

    张子安挠挠头,很是不解。

    一边走,老杨一边向付涛询问一些细节问题。

    飞玛斯又行过几个笼子,有的笼子是空的,有的笼子住着警犬,虽然外形差不多,但其实每条警犬都有属于它们的独特故事。

    9号笼子里也关着一条德牧,大约11岁,在付涛他们经过时就站起来,走到笼子边,期盼地盯着付涛,以为是到了喂食时间。

    付涛揉了揉它的头,笑道:“又饿了?再等会儿,我等下就去给你们做饭。”

    张子安和老杨都注意到了,这条警犬走过来的时候是一瘸一拐的,似乎是前腿上有旧伤。不过他们没有太往心里去,4号笼子里那条警犬X比它伤得还重,都截肢了,大概这条狗也是在执行任务时受的伤吧?

    飞玛斯看到它的眼睛时,立刻停下了脚步,呆若木鸡。

第496章 电影梦

    9号笼子里的德牧名叫贝贝,也是一条警犬。

    付涛揉了揉贝贝的脖颈,向张子安和老杨得意地说道:“别以为只有你们的狗拍过电影,我不稀罕!看见没有?这条狗也拍过电影哦!”

    张子安不太相信,拍过电影的狗怎么可能沦落到这里?

    “真的假的?”他以为付涛是在开玩笑,“它拍的是哪部电影?”

    “当然是真的!我一把年纪还骗你不成?电影名字是……名字是……”

    付涛面露尴尬,拍着脑袋想了半天,说道:“哎呀,看我这记忆,真记不起来了……反正它真演过,我不骗你!”

    飞玛斯看到了贝贝的记忆,知道付涛扬言属实,贝贝真的拍过电影。

    贝贝在训练方面很普通,成为警犬之后表现平平,跟落落一样是一条非常普通的警犬,没有立过功受过奖,在警犬生涯中除了帮主人维持治安和抓捕小偷以外没什么特殊的经历。

    它本来就应该如此平淡地度过一生,然后安然退伍。

    不过,后来有一天,贝贝所在的警队接到上级通知,让他们带着警队里的警犬去试镜,协助某个剧组拍电影,。

    跟《战犬》剧组不同的是,这个剧组已经提前选中了饰演主角的狗,前来试镜的这些警犬都是作为配角的。

    贝贝的综合素质并不出彩,它的主人也不认为它会被选中,不过令人意外的是,贝贝居然被选中了,但不是作为配角,而是因为它的外形跟主角极像,被选中当作主角的替身,在一些危险镜头中代替主角出场。

    飞玛斯不知道贝贝的主人为什么会同意,是因为上级的压力还是什么,反正他同意了,带着贝贝进驻剧组。

    这个剧组的工作人员和导演对待警犬的态度比《战犬》剧组差远了,他们拍摄时是夏天,有时会遭遇突如其来的暴雨,下雨时人们都去躲雨,没人理它们这些警犬,就被关在笼子里淋雨。

    饰演主角的那条德牧并非警犬,据说是从民间选上来的,但剧组内有流言说主角德牧是制片人的亲戚养的,出钱拍这部电影就是想捧红它。因此,主角德牧在剧组里的地位就像是皇帝,它每顿饭都吃的是牛肉,而警犬们吃的是普通盒饭或商品狗粮。

    贝贝的主人可能是不想在警队里继续挣那点死工资,而是向往着挥金如土的娱乐圈。借助这次天赐良机,他进了剧组之后,整天围着那些明星演员转,对导演的要求唯命是从,从不质疑。他把贝贝当成了投名状,为了讨好制片人,经常当面贬低贝贝,而把主角德牧夸上天,甚至在一些危险镜头中还主动请缨让贝贝出场。

    贝贝对此一无所知,它忠实地执行着主人的命令,无论是让它上山还是下海,无论是钻进满是荆棘虫蚁的草丛还是从失火的房间内逃生,它都不打折扣地完成,只为等待主人的那一声夸奖。

    某天,剧组要拍摄一个危险镜头,为了表现主角的勇敢和矫健,它要从断崖上空一跃而过。身份不凡的主角德牧当然不能以身犯险,重任交给了担当替身的贝贝。

    为了尽量逼真,这幕镜头是实景拍摄,剧组真的找到了一座断崖,两侧的山头间距超过四米,底下是万丈深渊。

    当然,最起码的防护措施还是有的。

    断崖下方拉起了防护网,不过为了避免镜头将防护网也拍摄进去,防护网距离断崖大约有五米。

    拍摄这个镜头时,贝贝第一次畏缩了。

    它被主人牵着走到断崖边时,望着下面的万丈深渊,吓得连连后退。它哀求般地抬头望着主人,低声呜咽着,不想跳过去。

    这是一个晴天,盛夏的烈日当头,所有人都在忍受太阳的暴晒,导演戴着一顶草帽,坐遮阳伞下,不耐烦地催促着。旁边有人给他扇着扇子。

    饰演主角的德牧就趴在导演旁边的阴凉处,为了散发体内的热量而吐着舌头,漠不关心地看着这一切。

    全剧组的人都在等着,贝贝的主人没有张子安那样的厚脸皮,他把脸绷得紧紧的,警服都被汗浸透了,声色俱厉地呵斥贝贝,强令它必须要跳过去。

    贝贝的体温也被阳光晒得急剧升高,却没有遮阳伞和扇子为它降温。它这段记忆是模糊的,耳朵里只有主人一声声的呵斥。

    它大概知道了,这座断崖是必须要跳过去的,否则主人会生气,会很生气,便乖乖地不再试图逃跑。

    随着导演一声令下,镜头开拍。

    然而,一连拍了好几次,贝贝每次都是跑到断崖前便停下来望向主人,像是在期盼和乞求主人回心转意,求生的本能令它畏惧。

    “你这狗还行不行?不行就赶紧换一条,别在这里耽误大家的时间!”导演把剧本啪地一声重重摔在地上,厉声问道。

    贝贝的主人又羞又恼,他火冒三丈,大踏步地走到贝贝身边,狠狠地一脚踹在它身上。

    可怜的贝贝被这一脚踹得在地上滚出好几圈儿,它的身体很痛,却不敢反抗主人。

    “最后一次,这次你要是再不跳,以后就别跟着我了。”它的主人冷冷地说道。

    贝贝听不懂他的话,但是从主人的脸色上知道大事不好。它第一次看到主人发这么大的脾气,再加上炎热高温,脑子已经蒙了。

    就这样,贝贝屈服了,也认命了,对主人的顺从压过了求生本能。

    镜头再一次开拍。

    这次贝贝没有在断崖前停下,它的眼睛里只有站在断崖对面的主人,他向它张开怀抱,只要跳过去扑进他的怀里,一定能获得主人的原谅。

    贝贝在断崖边起跳了,像是腾云驾雾一样,身体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抛物线,向断崖的另一边落去。

    四米的距离在平时训练中是能跳过的,但贝贝不可能恰好在断崖边起跳,总要提前一两步。可能是炎热的高温影响了它的状态,贝贝跳得比平时近一些,但也勉强落在了断崖的另一侧。

    眼看大功告成,剧组人员都松了一口气。

    然而谁也没想到的是,大概是成年累月的风吹日晒所致,断崖另一侧的石头看起来很牢固,实则内部已经由于昼夜温差变化而产生了隐蔽的裂纹,被贝贝下落的力道冲击,它后腿踏足的石面突然垮塌了!

    好几块石头哗啦啦翻滚着脱落崖壁。

    贝贝立足未稳,顿时一个趔趄,后腿悬空蹬不上力气。它的两条前腿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扒住石头缝,后腿在崖壁上又刨又蹬,拼命挣扎着想要求生。

    为了避免影响镜头拍摄,它的主人站在断崖前方五米左右,见状急忙想上前拉住它。

    “别动!”

    导演却从椅上弹起来,兴奋地叫住了他,“谁让你去了,我喊cut了吗?”

    贝贝的主人愣住了,对导演的唯命是从令他没有去第一时间救援贝贝。

    导演激动地拿起对讲机,询问摄影师,“这个镜头拍到了吗?多么惊险的镜头,真是意外之喜,一定要完整地拍下来!”

    摄影师远远地比划了个OK的手势,导演这才满意地坐回椅子上,喊道:“Cut!”

    贝贝的主人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断崖边想要拉住它,但是晚了一步,贝贝已经在挣扎中耗尽了所有力气。

    只差一点儿,只差一点儿他就能拉住它了。

    坠落。

    在贝贝的记忆里,它的视野切换为一望无垠的碧空,如同在空气中游泳。主人伸出的手与它距离越来越远,坠落的过程像是慢镜头一样唯美。

    它没有感到恐惧,而是很高兴,因为它在主人的眼中看到了对自己的关切。

    主人终于原谅我了,它想。

    坠落短暂而漫长。

    接着,它重重地摔在防护网里,前腿磕到之前从崖壁上脱落却被防护网拦住的一块岩石上,咔嚓一声骨折了,断骨戳破了皮肤,血淋淋暴露在外。

    贝贝的哀鸣声在断崖间反复回荡。

    最讽刺的是,这部电影没有一个赢家。

    在场的警犬并不只有贝贝,在场的带犬民警也不只一位,有人向警队上级举报了它的主人。证据确凿,它的主人因为玩忽职守被开除出警队。

    每年中国拍摄的电影里有90%烂在仓库里无缘进入院线上映,这部粗制滥造的电影也成为其中之一。

    制片方的投资和捧红主角德牧的野心都打了水漂。

    贝贝伤好后,腿上留下了永久的残疾,但是它依然留在警队里,换了一任新主人,从此以后只执行简单的巡逻任务,直到退休被送到了警犬养老院。

    只不过,贝贝至今依然在怀念它的前任主人,它忘记了他踹它的那一脚,只记着最后一刻他眼神中流露出的真诚关切。

    它也如落落一样在等待,等待它的前任主人来把它接走。

    前任主人电影梦碎,又被开除出警队,此后不知所踪,再也没有露过面。

    如果说落落还保留有一线希望,那贝贝的等待注定成空。

    飞玛斯不知不觉间泪流满面。

第497章 接你回家

    养老院里现有的警犬就这些,付涛和老杨开始谈论一些细节问题,比如如何交接、狗粮以及新鲜食材的提前采购、要准备的笼子数量等等,只有张子安注意到飞玛斯突然低声啜泣起来。

    “怎么了,飞玛斯?你哪里不舒服么?”他蹲下来担心地问道,“是不是最近一段时间太累了?”

    飞玛斯摇头。

    它突然想起不久前的事,冯轩通过视频向张子安展示了藏獒的危害,希望张子安能协助拍摄,不过为了能够真实展现藏獒的凶残,拍摄时需要冒受伤的风险。冯轩为了拍这幕镜头,准备了电网和麻醉枪,比起贝贝当替身的那部电影,防护工作要周全许多。但即使这样,张子安似乎也并不打算同意拍摄,还是飞玛斯拉住他的裤角,才让他留下来。

    当时,飞玛斯觉得在小我与大我之间应该选择大我,因为它想成为天使,让饱受包虫病侵害的藏地儿童能够得到更多的关注。

    可是现在它觉得,能有一个选择小我的主人,其实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谢谢。”它哽咽着说道。

    张子安倒是一脸懵逼,“为什么要说谢谢?”

    “没什么,突然想这么说。”飞玛斯抬起右前肢,蹭掉了眼角的泪水。

    “呃……好吧。”

    张子安觉得飞玛斯一定是拍电影太累了,它在片场里兢兢业业,一丝不苟地完成导演的要求,还要照顾那些演技奇差的小鲜肉,让他们不至于因为演技被一条狗比下去而太过尴尬……

    不过好在电影的主要镜头都已经结束了,剩下的就只有一些零星的补拍镜头,飞玛斯可以好好休息了。

    想到这里,他走过去打断付涛与老杨的谈话,商量道:“要不今天就先到这里?咱们改日再继续详谈?不瞒你们二位,我实在是有些累了。”

    付涛鄙夷地扫了他一眼,无奈地说道:“现在的年轻人真是……身子骨太弱,稍微累一点儿就受不了,就应该趁着还年轻去军队里吃吃苦,哪像我们当年……跑完十公里负重越野照样生龙活虎,八斤重肉包子,我一口气就……”

    像付涛这个年纪的人就喜欢提当年勇,而且他在偏僻的乡下独自经营警犬养老院,等闲遇不到几个人说话,跟乡下的老头老太太们也说不到一块儿,现在这一说起来就滔滔不绝。

    老杨对张子安使了个眼色,说:“行,差不多该说的也说完了,咱们今天就先回去吧。”

    他对这里还是挺满意的,除了人手少以外,没什么太大的缺点。付涛以前也是带犬民警,对警犬的饲养是有一套的,虽说有些跟不上形势了……

    付涛还没说够,挽留他们吃午饭,不过被他们婉拒了,他见他们执意要走,就去给他们开院门。

    老杨先回到了车里去发动汽车。

    战天被张子安牵着走走停停,看得出来它还是挺留恋这里的,毕竟待了不短的时间。张子安没有硬拉它,给它时间将这里的一切记在心中。

    付涛刚走大门边,犬舍里突然传来汪汪的狗叫声,叫声非常急促,几乎是声嘶力竭。

    在场的三个人全愣了一下,因为警犬是不会轻易这么叫的,这么叫除非是它们发现了不得了的情况。

    然而从声音上判断,叫的狗只有一条,其他狗全都很安静。

    他们三个人听不出来,但是飞玛斯能听出来,正在吠叫的狗是落落。

    就在这时,大门被敲响了。

    付涛喊了声“谁啊?”下意识地拉开门栓,推开大门。

    门外站着一位女人,样貌普通,穿着一件米黄色的短款羽绒服,未施脂粉,眉宇间残留着一抹英气,从年纪上说还抓着青春的尾巴尖,不过眼角已经出现了很浅很细的皱纹。

    她的怀里抱着一个两三岁的小女孩,扎着两只羊毛辫,怕生似的把脸扎在女人的怀里,同样穿着一件米黄色的短款羽绒服,跟女人是同款,不过稍有些大,大概是因为小孩子身体长得快所以买大了一些。

    门外停着一辆家庭旅行车,一位气质不错的男子坐在驾驶位上,向这边关切地张望着。

    女人笑了笑,目光敏锐地从付涛、老杨和张子安的脸上扫过,又快速看了一眼飞玛斯和战天,全盘掌握了院子里的情况。

    “师傅,我打听一下,这里是警犬养老院吧?”她温和地询问道。

    这个女人感觉不太普通,付涛带着警惕点头,“是,我就是这里的负责人,姓付,请问你是找人还是有事?”

    “我有事,那个……”她刚想说明来意,就听到了犬舍里一声紧似一声的吠叫。

    她先是一怔,凝神思索了片刻,继而眼神里就闪动着惊喜的光芒。

    “落落!落落!是你吗?”她扬起脸,向院内叫道。

    回应她的是更加急迫的吠叫与哀鸣,被关在2号笼子里的落落把头伸进两根铁栏杆的缝隙间,拼命地向外挤,想从笼子里跑出来。但笼子的缝隙没那么大,顶多只能让刚出生的小狗进出,它又缩回头,张嘴嘎吱嘎吱地啃咬铁栏杆,想把栏杆咬断。

    付涛挡在大门前,女人闪身便想挤过去。

    她抱着孩子,付涛不敢动她,但还是张开双臂挡住去路,冷着脸说:“这里是私人领地,你这人怎么问都不问就往里瞎闯?”

    车里的男子一看这情况,连忙把车熄火,下了车。

    张子安和老杨看这里似乎有事,暂时不急着走,在一边旁观。

    女人稍微冷静下来,抬手理了理额角的一丝乱发,向男人挥挥手示意不用过来,然后抱歉地笑道:“你这里是不是有一条名叫落落的退伍警犬?我是它的前驯导员,来接它的。”

    张子安和老杨都不了解2号笼子里的警犬,甚至连连落落的名字都不知道。

    付涛也不了解,他只知道落落是一条很普通的警犬,仅此而已。

    只有阅读过落落记忆的飞玛斯认出了她,虽然面容刻上了岁月的痕迹,身材也稍微有些发福,但毫无疑问她就是落落在警犬基地里的驯导员。

    它由衷地为落落感到高兴,这么多年的辛苦等待,终于有了回报。

    付涛半信半疑,这里的警犬全是因为无人领养才会被送过来,如果想要领养的话,为什么现在才过来?

    女人为了证明自己的话,把怀里的孩子放下来,从挎包里掏出一份文件递给付涛。

    小女孩抱住她的腿,大眼睛滴溜溜乱转,盯着院子里各种各样的训练器材,既紧张又好奇。

    文件是折叠的,付涛打开之后,发现这是一份申请报告。

    敬爱的领导:

    您好!

    本人肖玉红,2008年12月入伍,长桥市人,曾服役于沪市警犬训练基地,中士警衔,已于2013年退出现役。自从我于2010年来到警犬基地后,带的第一条幼犬就是落落。那时它还小,没有名字,我给它起名为落落,是希望它能成长为一个落落大方、对市民友善的警犬。我跟它在一起大约将近三年,跟它一起吃,一起玩,把它当成自己最亲密的战友。我退役后经常牵挂着落落,很想把它接到自己身边,但那时它还年轻,尚未退伍。后来我结婚生女,琐事缠身,要照顾刚出生的女儿,又要适应新的工作和生活,一直没来得及把它接走。现在我的生活已稳定下来,女儿进了幼儿园,不用我太操心,而落落也已经9岁了,相当于人类的五六十岁,到了退伍的年纪,因此我向组织上提出申请,希望领导能批准我领养落落,让我在剩余的时日里能够陪伴它、照顾它,让它安享晚年。

    此致敬礼!

    申请人:肖玉红

    曾用警号:xxxxxxxxx

    日期:2017年10月

    申请报告的落款处有沪市警犬基地“同意”的批复和公章,另外还有一行小字备注:经核实,落落已经提前退伍,申请人可以去沪市警队打听一下落落退伍后的去向。

    肖玉红叹了口气,带着内疚说道:“我估算着落落的退伍时间,觉得差不多了就向基地打了申请报告,哪知落落早已提前退伍……我得到消息后很是着急,既担心它已经被别人领养,又担心它无家可归。我跑到沪市警队去打听情况,辗转打听了好几次,都没有打听到确实的消息,幸好偶然在警队里遇到一位熟人,那人帮我查了查,告诉我落落被送到了这里。于是我就赶紧过来了。”

    她示意身后靠在车边的男人,“那是我丈夫。”

    男人冲付涛点点头,权当是打招呼了。

    抱住她大腿不松手的小女孩自不必说,当然是她的女儿。

    付涛把申请报告仔细看了两遍,确认底下的公章不是伪造的,而且大概也没人特意伪造公章来领养一条年纪大的退役警犬。

    他将申请报告递还给她,闪开了去路,示意道:“请进来吧,落落已经等你很久了。”

    肖玉红闻言眼眶一酸,潸然泪下。

第498章 致青春

    肖玉红的泪水滴到女儿的小脸上,她慌张地扬起手,试图为母亲擦掉泪水,奶声奶气地问:“妈妈,你怎么哭了?”

    “没什么,宝贝,我是高兴得哭了。”肖玉红蹲下,把女儿抱起来,笑中带泪地说道:“今天咱们家要有一个新成员了,高不高兴?”

    她女儿眨着眼睛,显然不明白母亲的意思。

    肖玉红带着女儿在院子里等待,有些警惕地多看了几眼飞玛斯和战天,可能是怕它们扑上来伤害到女儿。

    飞玛斯干脆趴下来,表示自己毫无敌意,而战天更是直往车底下钻。

    看到这种情况,肖玉红就放心了,不再那么紧张。

    付涛径自进了犬舍,走到2号笼子前,掏钥匙打开了笼门。

    平时表现得很乖的落落,早已在笼子里焦躁不安,它对肖玉红的脚步声无比熟悉,自从她刚下车就听出来了。

    “着什么急!都等了这么久,还差这几分钟?”

    笼子一开,落落就迫不及待地往外蹿,被付涛按住了,给它系上牵引绳。他也想到肖玉红带着女儿,万一落落一见她就扑上去,惊吓到小女孩就麻烦了。

    落落被付涛牵着,骄傲地从其他警犬的笼子前走过。它一直很普通,但今天除外。

    肖玉红看到落落的第一眼就认出了它。

    与几年前相比,落落有些老了,毛发不再像年轻时那么紧实,可它的眼睛依然是她记忆中的那个落落。

    没关系,她也老了。

    “落落!”她向它招手。

    来之前,她曾经担心落落可能已经认不出她了,但事实证明她的担心完全多余,落落久违地见到她的脸孔,如果不是付涛拼命拽着,早就扑过来了。

    “落落!坐!”她也久违地下达了口令。

    落落听话地蹲坐在地上,目光带着迷惑,在她和她女儿之间来回打量。

    她的丈夫远远地看着,心里揪得很紧,虽然肖玉红一再保证落落很乖很听话,但毕竟是一条成年德牧,而女儿又那么娇小,万一它在女儿身上脸上咬上一口,女儿的一辈子就毁了……

    肖玉红伏低身体,轻轻抚摸着它的后颈、额头、下巴。落落伸出舌头,舔着她的手。

    落落依然是她记忆中的落落,一切都和以前相同,就如同逝去的这段时光并不存在。

    她把女儿放下来,拉着女儿的手,温柔地说道:“这是妈妈以前养的狗狗,它叫落落。来,跟落落打个招呼?”

    女儿面对这条大狗有些害怕,但又很好奇,躲在母亲身后露出半个小脑袋。

    “落落,她算是你的妹妹吧,以后可不许欺负她哦。”肖玉红一手揽着落落,一手揽着女儿。

    “来,摸摸看,落落很乖,不会咬你的。”她鼓励女儿道。

    女儿壮着胆子伸出手,轻轻摸了一下落落颈部的毛发,又赶紧缩回手,见落落确实很友善,这才不再害怕。

    大部分儿童都很喜欢动物,肖玉红的女儿也不例外,更何况她之前给女儿看过了很多落落的照片,早已经熟悉了这个家庭的编外成员。

    很快,女儿就欢快地和落落玩了起来,甚至爬到落落的背上,像骑大马一样,拍着它奶声奶气地说道:“落落,落落,起来。”

    肖玉红担心落落的年纪大了,经不住女儿的体重,没有下达起来的命令,但落落注视着她,目光中再次迸发出当年在训练中努力进取的神采。

    “好吧,落落,起!”她读懂了老战友的意思。

    落落一弓腰站起来,女儿紧紧抱着它的脖子,欢呼雀跃。

    “妈妈!妈妈!骑大马喽!”

    落落驼着女儿,稳稳地走了两圈,肖玉红一直在旁边保驾护航,防止女儿没坐住摔下来。

    “干得好,落落!干得好!”她如以前一样夸赞道。

    落落精神焕发,哪里还像是一条9岁的老狗,分明是风华正茂的青年。

    肖玉红仿佛也从它的身上找回了自己逝去的青春,开心得像个少女。

    她抬眼看到院子里陈列的各式训练器材,心中突然有了个想法。

    “宝贝,先下来,等回家以后,再好好跟落落一起玩。”她把女儿从落落身上抱下来,女儿还有些不舍地闹起了别扭。

    肖玉红扭头冲付涛笑了笑,“借用一些这些器材可以吗?”

    “请便。”付涛猜出了她的想法。

    “谢谢。”

    肖玉红解下落落的牵引绳,笔挺地站在它面前,“早训练开始!听口令!”

    落落的耳朵一下子竖起来,浑身充满了干劲。

    难得这里器材齐全,肖玉红打算最后一次跟落落一起训练,在训练中找回当年的时光。

    等离开这里后,落落就不再是一条退伍的警犬,而是她的家人了。

    “跑!”

    她指着平衡桥。

    落落飞快地蹿出去,轻盈地跃上平衡桥,顺利地走过。

    “落落,干得好!”

    肖玉红也在全程跟着跑,生过孩子后,她的体力不比当年,还好她今天穿的是运动鞋,否则真就跑不动了。

    “跳!”

    她又指着跳高架说道。

    落落又蹿过去,优美地跃过了跳高架。

    “干得好,落落!干得好!”

    她一进院子就察觉了,这里的训练器材比基地里的标准器材要小一号,是为了这些年事已高的警犬们准备的,让它们能在训练中找回往昔的荣光。

    接着,人字板、障碍墙、匍匐架、攀爬钻洞、索拉桥……她带着落落,逐一完成相应器材上的训练。她从落落的表现上看得出来,这里的主人平时一定也让警犬们保持着低强度的训练,让它们不因为寂寞而忧郁。

    她女儿从未见过妈妈如此的英姿,惊讶地张着小嘴。

    肖玉红已经有些气喘了,不过未使用的器材也在慢慢减少,训练很快到了尾声。

    落落蹲坐在她面前,吐着舌头,急促地呼吸。

    肖玉红紧咬着嘴唇,大声说道:“训练完毕!解散!”

    她的声音很大,带着哭腔,像是在向自己的青春告别。

    啪!啪!

    张子安、老杨、付涛,还有肖玉红的丈夫,全都鼓起掌来。

    “妈妈好棒!”她女儿开心地叫道。

第499章 包场

    清晨。

    周围一片静谧,张子安还在睡梦中,周围是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叮叮叮——叮叮叮——”

    放在枕边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声音还挺大。

    不仅是张子安,卧室里所有的精灵都被惊醒了。

    “妈了个蛋!哪个不开眼的打扰本大爷的清梦!”理查德从小毛毯下面发着牢骚,探出一支鸟爪四下划拉,想寻找到手机然后拒接电话。

    张子安在朦胧中瞬间做了个梦,梦见自己上班睡过了,老板打电话过来要开除他,等完全清醒后才想起自己早已不是朝九晚五的上班族。

    大清早的,谁会给他这个社会闲散人员打电话呢?

    他一把拨开理查德的鸟爪,拿起手机一看,来电者是冯轩。

    怎么回事?

    《战犬》的拍摄已经于昨日正式杀青,按理说今天不再需要他带着飞玛斯去剧组报道,正想说稍微睡个懒觉呢。冬天越来越冷,起床也越来越困难。

    难道是哪个镜头出现了纰漏,冯轩要求他过去补拍?这倒也有可能。

    菲娜被吵醒后很烦,起床气快要爆炸了,绿莹莹的眼光像是要杀人一样。

    张子安抱歉地打了个手势,为了尽量不打扰大家睡觉,只穿着睡衣睡裤拿着手机离开卧室,在走廊里接通了电话:“喂,冯导?”

    “喂,小张是吗?是不是吵醒你了?”

    扬声器里传来冯轩略带沙哑的声音,从这声音听起来,估计冯轩昨晚又熬夜了。拍摄工作越接近尾声,冯轩反而越忙,经常熬夜把已经拍下来的镜头重新看一遍,想想有什么遗漏之处,因为剧组人员一旦散了就不好再聚集起来,能不补拍还是尽量不要补拍。

    张子安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答道:“没有,正好也要起床了。冯导,有什么事吗?”

    冯轩清了清嗓子,“小张,是这样,昨天剧组杀青了,然后我连夜把咱们的片子粗剪了一下,想找人看看效果。”

    张子安刚清醒,脑子运转起来还有些迟钝,没有明白冯轩的意思。

    冯轩又说:“你是剧组的首席驯犬师,虽然大部分与狗有关的镜头拍摄时你都在,但从现场看跟从显示器上看,效果是截然不同的,所以我想请你看看粗剪后的片子,然后提提意见,不知道你有没有时间?”

    原来是这样啊……

    张子安听懂了大半,说道:“有时间啊,每天都挺闲的,那什么……种子呢?”

    冯轩:“……什么种子?”

    “哈哈!冯导你还装糊涂呢!当然是bt种子啊,电影体积肯定不小吧,难道你要QQ传过来?”张子安打了个哈哈,理所当然地说道。

    冯轩干咳一声,“不不,小张你误会了,这些镜头素材和粗剪出来的片子都是剧组财产,要保密的,不能随便对外传播。如果你同意的话,就必须到指定地点观看。”

    闹了个误会,张子安大写的尴尬。

    “好吧,那什么时候看?在哪里看?”他问道。

    冯轩说:“剧组包下了滨海流金电影院的一个VIP贵宾放映厅,指定的剧组人员分批去。至于时间……”

    电话那边的冯轩翻了翻日程表,电话那边传来哗啦的翻页声。

    过了片刻,冯轩说道:“时间上,要看你喜欢热闹还是清静了。如果喜欢热闹,就今天晚上的18点场,刚子和另外几个剧组成员都选的这场,反正你认识他们,正好大家聚在一起看,还可以集思广益。”

    “嗯……”张子安没有立马决定,又问道:“那清静的呢?”

    “清静的话……最清静的就是早上8点的那场,因为太早了,大家都起不来,目前没人选那场。如果小张你选8点场,倒是可以享受包场的待遇……”冯轩呵呵一笑,“对了,你可以带女朋友一起来看,肯定能让她芳心大悦,不过虽然是包场,但毕竟是公共场合,考虑到剧组的形象问题,还是尽量不要在看电影时做一些……有伤风化的事。”

    张子安:“……”妈了个蛋!

    冯轩自以为委婉的劝说给他造成了成吨的伤害!

    他倒是想做一些有伤风化的事,也得有女朋友才行啊!

    不过……

    张子安转念一想,这倒是个好机会。

    他很早就打算带着精灵们去看一场电影,在家里看电视毕竟跟看电影的感觉差别很大,没有那种气氛,但是苦于没有合适的机会,因为一般的电影院肯定不允许让动物入场的,就算是他把精灵们偷偷带进去,看的过程也不爽。另外星海怎么办呢?由于怕人,星海肯定不愿意去人多的电影院。

    借着这个机会,可以让精灵们去电影院里一饱眼福。尽管是粗剪的片子,也没有经过后期的特效加工,但毕竟是包场啊,而且是免费的,还有什么可要求的呢?

    想到这里,他立刻说道:“冯导,就8点场吧,需要什么手续不?”

    “带上身份证或驾照就行,到了那里向工作人员出示证件,他们就会把你引到VIP放映厅。”冯轩提醒道,“不过你要是去的话,尽量早一些出发吧,粗剪的片子比较长,去晚的话午饭前就看不完了。”

    张子安又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好的,谢谢你,冯导,我尽快出发。”

    冯轩又叮咛道:“看的时候要走心啊,从普通观众和专业人士的不同视角来看,如果觉得哪里有不对的地方,特别是狗的眼神和动作,一定要马上告诉我。”

    剧组里的其他人都对狗不熟,老杨又返回警犬基地工作了,这个任务只能交给张子安来完成。

    “放心吧,冯导,看的时候我会把不对的地方都记下来,等看完后整理一下给你发过去。”张子安答应了。

    冯轩又说了几句,便挂断了电话。

    讲电话的时间不短,张子安只穿着睡衣睡裤,在没有暖气的走廊里冻得直哆嗦,赶紧回到卧室。

    被电话铃声吵醒后,有的精灵如菲娜试图重新入睡,有的精灵如星海已经跳下婴儿床。

    张子安啪地一下打开室内的灯,宣布道:“全体起床!”

第500章 电影伴侣

    如果是平时的早上,张子安起床后不会打开卧室里的主照明灯,因为某些精灵还在贪睡。

    他这一嗓子可是捅了马蜂窝,眼前一花,公主床上的枕头嗖地一下照他的脸就拍过来。好在他早有准备,缩缩脖子躲过去。

    “鬼叫什么!打扰本宫清梦还没跟你计较,又在这里聒噪个不停!本宫就没这么早起过床!”菲娜把脸拉得很长,隔着轻纱帷幔怒目瞪视着他——没错,所谓贪睡的精灵就是它。

    菲娜这话可不是吹牛,每天它都是最早一个睡,最晚一个起,不睡到日上三竿就睡不醒。

    雪狮子打了个大大的呵欠,揉揉眼睛,幸灾乐祸地撺掇道:“陛下,这小子绝对是故意的,依奴家之见,还是把他阉了为好!”

    老茶也醒了,它端正地戴上斗笠,好奇地问道:“子安,出了什么事?”

    星海抬起的桃子形小脸望着他,“喵呜~子安今天好有精神!”

    难道我平时早上很没精神?张子安纳闷地心想,可能确实如此。

    “星海也很有精神啊,每天早上都很精神!”他温和地说道。

    星海用力点头,“喵呜~因为想早点起来玩捉迷藏!”

    “好吧,不过今天的捉迷藏要推迟到下午了。大家快起床吧,一会儿我带着大家去看电影。”张子安顿了一下,抬手示意飞玛斯,“不是一般的电影哦,是飞玛斯主演的电影,也就是这段时间我所在的剧组拍摄的那部电影。”

    飞玛斯也醒了,但是一直没有说话。自从警犬养老院回来后,它就显得有些无精打采,总是呆呆地望着远方出神。张子安不知道它在想什么,早打算找个机会带它出门散散心,正好利用今天的机会一举两得。

    它愣了一下,从小夜灯旁边的毯子上抬起头。

    “哦?”老茶笑道,“那老朽倒是要一饱眼福了,是从哪里看?电视上?”

    “不,由于一些限制,咱们只能去电影院里看。茶老爷子,您从电视上看过很多电影,但那都是老片了,今天咱们看的是还没上映的新片,而且还是包场,只有咱们几个。”张子安解释道。

    “喵呜~电影院?电影院是什么?”星海眨着银灰色的眼睛不解地问道。

    “电影院嘛……就是……”张子安一时之间还真说不清电影院是什么东西,“就是放电影的地方?”

    星海依然不解,因为他这解释说了等于没说。

    “电影院,可以让你沉浸在另一种不同的人生里,随着剧情而欢笑,随着剧情而垂泪。巨大的银幕让你有身临其境的感觉,当电影里的火车向你开过来时,你甚至会以为是真的火车而慌忙躲避。”飞玛斯缓缓说道,“去看电影的人都是衣冠楚楚的绅士和淑女,他们身着盛装,看完电影后会在很长的时间里津津乐道。”

    张子安:“……”

    现在看电影好像没有这么隆重而带有仪式感吧?再说盛装是什么鬼?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睡衣睡裤。

    “看电影的时候还可以吃零食,平时就很好吃的零食在看电影时吃起来会更加美味百倍。”飞玛斯又补充道,“比如说号称‘电影伴侣’的爆米花,但很多电影院不让带进去。”

    “零食……”菲娜舔了舔嘴唇,“小鱼干算零食吗?”

    飞玛斯犹豫了一下,不太确定地说道:“应该算吧,不过电影里好像不卖小鱼干。”

    “哈?不卖小鱼干算是怎么回事?这是对猫族的歧视吗?”菲娜满腹的起床气,顿时发起了牢骚。

    “毕竟电影院是给人类准备的,很少有人爱吃小鱼干。”飞玛斯认真地回答。

    菲娜不屑地哼了一声,“爆米花有什么好吃的,完全是垃圾食品。”

    飞玛斯摇头,“不,吃爆米花并不只是享受美味,如果年轻男女同吃一桶爆米花,在抓爆米花时往往会不小心摸到彼此的手,也许会爆出爱情的火花,所以昏暗的电影院一向是约会圣地。”

    张子安:“……”今天的黄历大概是忌起床,一大早就被连续暴击……话说飞玛斯对电影院了解得还真多,虽说某些言论似是而非。

    “生牛腩呢?电影院的零食里有没有生牛腩?”雪狮子也感兴趣地问。

    飞玛斯对一连串稀奇古怪的问题很是无奈,“生牛腩在哪里都不算是零食吧……”

    “不去!不去!看着这家伙吃爆米花,本宫自己咽口水?本宫才不去受罪!”菲娜气哼哼地说。

    “喵喵喵!陛下不去,奴家也不去!”雪狮子眼珠一转,别有用心地说道:“好啦,你们都去看电影吧,奴家和陛下留下来享受二猫世界!”

    张子安一看越搅越乱,轻咳一声说:“没关系,今天是包场,咱们应该可以自己带零食进去。不论是生牛腩还是小鱼干,想带什么就带什么。”

    他其实拿不准,不过毕竟是VIP贵宾放映厅,带点零食不算什么吧?

    张子安很少让菲娜吃小鱼干,因为它整天吃了睡睡了吃,本来烤鸡肉就吃得不少,要是再吃小鱼干,非得胖成球不可!

    “既然如此,本宫就勉为其难地去一趟吧。有本宫驾临,想必那什么电影院也会蓬荜生辉。”菲娜傲然说道。

    菲娜的自我感觉一向炒鸡良好,张子安早已无力吐槽。

    “喵呜~电影院里没有其他人?”星海担心地问。

    “没。”张子安保证道,“只有咱们,而且中间休息的时候,咱们还可以在电影院的椅子间玩捉迷藏。”

    “喵呜~星海要去电影院!星海要去看电影!”星海高兴得手舞足蹈。

    老茶自不必说,它年纪虽大,却对一切新鲜事物都保持着好奇之心,当然乐得同去。

    理查德揉着惺忪的睡眼从毛毯下钻出来,“嘎嘎!你们在说什么?看电影?哪国的?骑兵还是步兵?比利王主演的电影终于在中国公映了?”

    张子安纠正道:“是飞玛斯拍的电影,不是你想的那种电影,跟比利王更没有一毛钱的关系!这辈子你也不可能看到他的电影在影院里公映!”

    “嘎嘎!真扫兴!不过本大爷也跟着去看看吧,省得你听到外语看不懂!”理查德一向既往地臭屁,“另外,本大爷的干果也要准备好!”

    “其实你刚才都听见了吧?故意装作没听见?”张子安一眼就看穿了它的伎俩。

    理查德毫不脸红,扑腾着翅膀落在他肩膀上,说道:“别那么小气嘛!本大爷好久没离开过屋子,正好出去看几眼美女帅哥。”

    时间有些紧张,还要准备它们要的零食,张子安挥手把理查德赶跑,便离开卧室准备下楼。

    雪狮子悄悄尾随他离开,一来到走廊里就扒住他睡裤,低声威胁道:“臭小子,把老娘的生牛腩跟陛下的小鱼干放在同一个桶里,听见没有?不然就阉了你!老娘也要跟陛下爆发出爱的火花!”

    张子安:“……”你确定这两样放在一起还能好吃?

    他来到楼下,草草收拾了一下,把店门打开,便开始往背包里装各种零食——小鱼干、切成小碎块的生牛腩、干果,还用一个保温瓶给老茶装了一壶热茶。

    想了想,好像没问过飞玛斯想吃什么,不过它并不怎么挑食,于是张子安也给它准备了牛肉干。

    不一会儿,鲁怡云来上班了。

    她一看张子安又在往背包里装东西,不由一怔。

    “店长先生,拍电影不是已经结束了吗?”她把绘图板放在收银台桌子上,好奇地问道。

    “是结束了,不过我今天还要出去一趟。”他随口答道:“中午之前就能回来,上午店里就拜托你了。”

    “哦,好的。”鲁怡云安下心来,有张子安在店里坐镇,她就不用焦头烂额地应付顾客了。

    一切准备就绪,张子安把精灵们都收回手机里,出发去电影院。

第501章 我是主角

    滨海流金电影院是本市最高档、最豪华的电影院,当然也是票价最高的,毫不谦虚地说,张子安从来没有去过,连大门都冲哪边开都不知道——当然,这绝对不是票价的问题,绝对不是,而是没有女朋友的问题!

    成年男人独自去电影院,抱着一桶爆米花,体验左手碰右手的感觉,怎么想都是一件很悲哀的事……

    由于是正是上下班高峰期,公交车里太挤,而且慢。为了赶时间,张子安明智地选择了出租车。不过上下班高峰期也就意味着电影院在这个时间的观众很少。

    出租车抵达了位于市中心附近的电影院,下车一看,富丽堂皇的影院矗立在眼前,头顶的大型户外液晶屏滚动展示着正在上映的电影场次信息。

    进入影院大厅,里面除了穿着制服的员工以外,真正的观众只有小猫两三只,以年轻情侣为主……嗯,在工作日早上8点这个时间点跑来电影院看电影的,想来也就是大学生吧。

    在前台向工作人员说明来意并出示证件后,工作人员把他领到VIP一号放映厅。

    像这种贵宾包间是可以自定义看什么电影的,哪怕是自己带来的电影也可以,花了这份钱自然能让你得到贵宾级的享受——所以理论上就算是比利王的电影也可以,但张子安不准备把这件事告诉理查德。

    目前这个VIP一号放映厅准备的电影就是《战犬》素材经过粗剪后的版本。

    包间内还有一位剧组工作人员在等着,见到张子安,向他叮嘱了一些注重事项,还带着一份保密协议,让他签署之后就退出了包间,顺便把“请勿打扰”的牌子挂到了包间外的门把手上。

    目前电影还没开演,室内的灯还亮着,张子安借机打量了一下包间的陈设,不由暗暗乍舌。

    包间里一共只有两排五个座位,前排两个,后排三个,不是像大众放映厅里的那种座椅,而是高档的电动真皮沙发,充分贴合人体曲线,坐上去整个身体都会陷入其中。

    坐在沙发上,一伸手就能从旁边的茶几上拿零食和饮料,包括爆米花在内的零食是包间附赠的,不用额外购买,但是这些零食都是给人吃的,高糖、高盐、高热量,不适合给宠物吃,就算是人吃也不宜吃多。

    他把包间的门反锁上,确保不会有人来打扰,观察了一下包间里没有装监控摄像头,就拿出手机,逐一将精灵们释放出来。

    “嘎?”理查德离开手机时毫无思想准备,一个倒栽葱像石头般往下落,所幸快撞到地板时扑腾着翅膀飞起来,在包间里快速飞了一圈。

    “这就是电影院?好小!”它不满地叫道,“妹子呢?汉子呢?怎么就你一个?”

    “说了这是VIP包间,很贵的,在这里看一场电影怎么也要几百块钱吧。”张子安解释道。5人座算是中等大小的包间了,价格肯定不便宜。

    菲娜观察了一下四周,轻盈地跃上其中一个沙发,来回来去踩了踩,像是很满意一样趴下来,还打了个滚儿。

    张子安提心吊胆地看着它的动作,生怕它要求把公主床换成真皮沙发……

    “嗯,这座位还挺软,虽说不如本宫的床舒服。”菲娜眯起眼睛打了个呵欠,“电影怎么还不开始?”

    雪狮子也跃上同一个沙发,挤到菲娜旁边媚笑着说:“陛下,奴家的身体更软,您要不要试试趴到奴家的身上,让奴家给您当座垫?”

    如果有可能,张子安也希望能遇到一个像这只痴猫一样的痴女……

    老茶跃上另一个沙发,用爪子按了按,欣然笑道:“此椅虽软,却不甚暖和。”

    “因为这沙发没有加热功能。”张子安把泡着茶的保温壶放到老茶面前的茶几上,让它随时可以喝。

    星海每来到一处陌生的地方,总会兴奋而好奇地探索,为了捉迷藏做准备。它灵巧地在包间里绕来绕去,突然像发现新大陆一样说道:“喵呜~子安,这里还有洗手间!”

    “是吗?”张子安也跟着过去,果然发现包间有个隐藏式侧门,里面是洗手间,客人们不用离开包间就能解决生理问题。

    洗手间面积不大,但马桶、洗手池、烘手机什么的一个不缺,而且居然还能洗淋浴!只能感叹城里人真会玩!

    “星海,先坐回沙发上吧,电影要开始了。”张子安看了看时间,招呼道。

    星海乖乖地坐回了沙发上。

    菲娜、雪狮子和老茶坐在前排两个沙发上,星海和张子安分别坐在后排的左右沙发上,理查德站在张子安沙发的靠背上——大家不约而同地把后排正中的沙发空下来。

    飞玛斯茫然地晃晃脑袋,想要寻找自己的位置。它虽然看到了正中的那个空位,但下意识地认为那个位置并不属于自己。

    它是最晚一个来到宠物店的,无论是实力还是受欢迎程度,都比不上其他精灵——论可爱有星海,论颜值有雪狮子,论赚钱有菲娜,论牛叉有老茶,就算是理查德至少也有很强的存在感……可是它呢?它有什么呢?

    飞玛斯想找个角落的位置趴着,静静地看完电影。

    张子安拍了拍旁边的空沙发,笑道:“飞玛斯,你还在等什么?快来这里坐下啊,你是今天的主角。主角不坐下,电影怎么能开始呢?”

    主角?

    飞玛斯愣住了,我是今天的主角?

    确实,这部电影是它担纲主角,但是它其实从没考虑过这个问题,只是当站在演区里,被摄影机对着时,它就不由自主地进入超然忘我的状态,只想着尽力饰演好剧本里的角色,感受角色的内心世界,让角色在银幕上活起来。

    可是,自从飞玛斯在警犬养老院遇到贝贝,从贝贝的记忆里看到那条名义上担纲主角、却把一切危险的镜头都推给替身狗来做的德牧,心里就总有一种不舒服的感觉。

    它讨厌替身,莫名其妙的讨厌,作为主角当然要亲力亲为,把危险推给替身,自己坐享其成算什么本事?每次想到替身,它的头就隐隐作痛,像是隐约触及到什么自己不愿意回想起来的东西……

    不不!替身这种事,跟我没关系,我从来没有要过替身,从来没有让其他狗替我处于危险境地!

    飞玛斯摇摇脑袋,不愿继续想下去,继续想下去似乎会发生什么很令人伤心的事。

    今天来电影院是来开心的,它不想扫大家的兴。

    飞玛斯走到后排正中的位置上,犹豫了一下,跳了上去,真皮座位提供了恰到好处的弹性,令它像是躺在云端。

    张子安给大家把零食准备好,雪狮子如愿以偿地和菲娜共享一个食桶,里面既有小鱼干也有生牛腩。

    一切准备就绪,电影正好开演了。

    头顶上的灯渐渐黯淡,但又没有完全熄灭,像是在夜空中流淌的银河。

    片头出现大大的字幕——战犬!

    “哇!”

    小声的惊呼声此起彼伏,连处变不惊的老茶都愕然张大了嘴,菲娜无时无刻不保持的装逼脸也变成了惊悚脸。

    精灵们都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大的银幕,真的像是身临其境一样!

    尽管这部电影只是粗剪,也没有来得及添加后期特效,但这部电影用到的特效本来就比较少,而且最关键的是,主角是大家熟悉的飞玛斯。

    电影一开始是主角闪电出生,然后循着它成长、训练、出任务的主线情节逐一展开,期间作为支线刻画了它与主人的感情,还有它与其他警犬不打不相识的交情,直到最后远赴西部边境执行打击境外犯罪势力的重任,全都如画卷般缓缓铺陈。

    精灵们一边看电影,一边时而回头望向飞玛斯,目光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意味——如此紧扣心弦引人入胜的情节,真的是这段时间里飞玛斯不声不响地演出来的?

    飞玛斯每天跟着张子安早出晚归,回来之后无论多疲倦也没有一声抱怨,大家以为它演的电影大概是什么文艺片或者家庭片,只需要打几个滚儿卖卖萌就好,结果居然是这么紧张激烈全程无尿点的商业大片?

    张子安也是一样,明明是在现场亲眼见过的镜头,但是将其剪辑后重新拼凑起来却有如化腐朽为神奇,像是一粒粒沙子堆成了城堡,剧情之紧凑几乎让人喘不过气来。

    电影里,凡是飞玛斯出场的镜头,他和精灵们都看得格外仔细,特别是他还有冯轩交待的任务。但是无论怎么看,飞玛斯的演技已臻化境,它高兴时的欣喜、悲伤时的哀鸣、愤怒时的狂吼、离别时的缱绻,全都具有强烈的感染力,令观众为它的命运而揪心不已……

    要说剧情有多么精彩,最好的证明就是精灵们忘了吃零食,在剧情的高潮处全都呆呆地盯着银幕,生怕漏掉了哪怕一个镜头。

    由于是粗剪版,电影的时长很长,一口气放不完,分成了上下两场。

    中场休息时,天花板上的灯光重新亮起,大家才油然松了一口气。

    “我去下洗手间。”飞玛斯跳下椅子说道。

第502章 不堪回首

    中场休息的时间不长,让久坐的观众可以抓紧时间活动一下身体,去趟洗手间,以最饱满的状态迎接下半场的开演。

    灯光亮起时,大家的心中竟然有莫名的虚脱感,像是被从另一种人生里被强行地拉出来一样,全都恋恋不舍又充满期待。

    由于大家看得太认真、太投入,全都忘了吃零食喝饮料,因此除了飞玛斯以外,没谁想去洗手间。

    “洗手间就在那边,快去快回。”张子安给它指明洗手间的位置。

    老茶抿了口茶水,由衷地说道:“飞玛斯,老朽今天算是大开眼界!老朽观影多矣,但就算是与那些久负盛名的人类演员相比,你的演技也不遑多让!”

    雪狮子抽了抽鼻子,用力点头道:“没错没错!不瞒你们,闪电与主人分别又重逢的那一幕,奴家都看哭了……可怜奴家身为猫族,居然首次产生了当狗也不错的念头……”

    “嘎嘎!飞玛斯你的演技也只比本大爷差一点而已!多加努力有望赶上本大爷!”理查德扑腾着翅膀臭屁道。

    以菲娜的矜持,当然不可能直接夸赞什么,它跃到沙发靠背上瞪视着张子安,不耐烦地催促道:“怎么中间还停了?下半场什么时候开始?”

    张子安看了看时间,答道:“应该是十分钟后。”

    “切!人类的臭毛病真多!”菲娜满脸不爽,把爪子伸进食桶里掏了几条小鱼干吃。

    “喵呜~飞玛斯好厉害,演得好棒!”星海眨着银灰色的眼睛,钦佩地望着飞玛斯,它的夸赞最简单最直接,绝不掺杂任何水分。

    飞玛斯没说什么,默默地走进了洗手间,关上了门。影院的墙壁和门都有很好的隔音效果,大家的说话声一下子就远离了它。

    它没有上厕所,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把耳朵贴在门上,屏住呼吸聆听外面的声音。

    受到夸赞是很高兴,不过飞玛斯想知道大家是真心在夸赞它,或者仅仅是出于礼貌,所以它想听听大家在背后会说什么。

    大家没有闲聊,而是开始认真讨论电影的剧情,分析下半场的剧情走向。

    菲娜清冷的声音和理查德聒噪的声音最响亮,雪狮子柔美软糯的声音次之,老茶的声音浑厚略带沙哑,虽然只是偶尔插上一两句,却常常有真知灼见,隐然暗合剧情。

    已经知道剧情走向的张子安没有参与讨论,他利用短暂的休息时间与星海在包间里玩起了捉迷藏。

    飞玛斯有些失望,因为张子安看电影时很认真,却一直没表态,只是偶尔在本子上记一些什么,它最想知道他的评价。

    也许他是打算看完下半场再统一评价吧,它安慰自己。

    可能是觉得飞玛斯在洗手间里待的时间有些久,张子安喊道:“飞玛斯,还没好吗?下半场快开始了!”

    “来……来了!”飞玛斯慌乱地回应道。

    它觉得在背后偷听别人说话不太好,如果就这么回去,大家肯定会心里起疑,因为除了张子安、星海和理查德以外,其他精灵的嗅觉都很敏锐,它来洗手间上没上过厕所,一闻就能闻出来。

    如果有谁问道:“飞玛斯,你去洗手间干什么去了,是不是在背后偷听我们谈话?”它要怎么回答呢?它珍惜大家的友情,不想让大家讨厌自己。

    它完全没有尿意,就算硬挤也挤不出来。

    情急之下,它只得扭头扫视一眼洗手间内部,看到了距地半人高的洗手台,顿时灵机一动。

    对!我可以装作有些犯困,是来洗脸的!

    飞玛斯人立而起,上半身趴到洗手台,把两条前肢放在水龙头下面。

    自动感应式水龙头哗哗流淌出清水,它将两只脚掌蘸湿,轮流抬起来抹了抹脸。沁凉的清水令它精神一振,暂时把刚才那些杂念排除在脑后。

    这样就没谁怀疑了吧?

    飞玛斯心满意足,像普通狗一样甩了甩头部的水珠,然后睁开了洗脸时闭上的眼睛。

    洗手台上是一面很大的镜子,让观众可以对着镜子整理仪容。

    此时镜子上被甩了很多细小的水珠,正在沿着镜面缓缓滚落下来……

    飞玛斯看到了镜子里的自己,看到了镜子里那条体型匀称、目光炯炯的德国牧羊犬,看到了那双湿润的黑色眼眸,与镜子里的自己四目相对。

    陡然,轻微的眩晕感像潮水般袭来,它的脑子昏昏沉沉的,记忆的深处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

    洗手台、小便池、马桶、烘手机、吸顶灯……除了面前的镜子之外,周围的空间开始扭曲,以镜子里的自己为中心,产生了巨大的漩涡,如同要把一切都吞噬。

    这种感觉……

    飞玛斯的心脏剧烈跳动,它无比熟悉这种感觉,它进入星海和老茶的心象世界前都是如此。

    难道又要进入谁的心象世界了?

    可是为什么?面前没有别的精灵啊!

    电光石火之际,形势容不得飞玛斯仔细考虑,它根本来不及做好心理准备,黑暗已然降临!

    飞玛斯短暂失去了意识。

    不知道过了多久,它醒来了。

    周围很黑,但既不像星海的黑盒子里黑得那么纯粹,也不像老茶的无名山顶黑得那么清冽,而是到处弥漫着狗尿的骚味。这种味道在清晨的宠物店里可以闻到,在警犬养老院里也可以闻到,只是没有如此浓烈。

    飞玛斯听到了复数的喘息声,直觉告诉它,周围不止自己一条狗。

    这……这是哪里?

    这是谁的心象世界?

    飞玛斯心慌意乱,不知道为什么,它很想尽快脱离这个世界,因为好像有很可怕的事情要发生了。

    咣当一声。

    有一扇门打开了,强烈的日光从门**入,清新的空气一如老茶那个时代。

    一位嘴里嚼着烟草,穿着牛仔裤和马靴的粗犷中年男子出现在门口。他手里攥着一条马鞭,像是打量货物一般的眼神落到了飞玛斯的身上。

    “出来!都出来!要选替身了!”他喊道。

第503章 11英尺9英寸

    门口的中年男子是一位白人,卡其色的髭须又短又硬,气质散漫,吊儿郎当,不过他显然具有一定的权力,起码对这些狗来说。

    还不等飞玛斯明白过来,又有几个年轻男人一涌而入,推着很多笼子离开室内,一时间轮子的骨碌声和狗叫声此起彼伏。

    其中一个男人向它走过来,它正要避让,身体却碰到了冰冷的铁栏杆。直到这时,它才发现自己也被关在了铁笼子里,跟其他的狗没什么区别。

    “你们要干什么?”它大声吼道,“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它是狗,但又认为自己并不仅仅是狗,不能被这样粗暴地对待。

    然而这些人根本听不懂它的话。在他们的耳中,它与周围那些因为紧张不安而狂吠的狗并无不同,甚至推着它的那个年轻人还叱骂道:“闭上你的狗嘴!瞎叫唤什么!以为是要宰了你们?真是傻瓜!”

    不一会儿,好几排笼子被推到了室外的空地上,每个笼子里都关着一条德牧。飞玛斯的笼子位于中间位置,它转头四顾,很快发现一件奇怪的事——这里大约有二十多条德牧,体型大小和年龄都很相似,无一例外全是公的,没有一条是母的。

    这是巧合吗?

    还有刚才那个中年男子喊的选替身是怎么回事?

    “就是这些?全都在这里了?”中年男子询问道。

    “是的,头儿,都在这里了。”手下一个人答道,“这些狗是我们按照您的要求,从本地以及邻近各州买来的。”

    “嗯,好的。”中年男子满意地点头。

    可能是被狗叫声吵得有些心烦,他握紧马鞭啪地甩了一鞭,在土地上抽出一道浅浅的凹痕,尖锐的响声和巨大的威力令在场所有狗噤若寒蝉。

    “告诉你们,”他扬起马鞭指着不远处一棵枝叶繁茂的大树,威胁道,“你们这些混蛋一会儿给我老实点,如果谁敢捣乱,我就把谁吊起来,倒吊在那棵树下,抽上20鞭子,然后剥了你的皮。”

    他说话时的表情凶狠而认真,即使其他狗听不懂他的话,至少也能从语气中感受到他的杀气,特别是看到那棵树下的土壤颜色泛着褐红,就知道他绝不是说空话威胁。

    话音未落,一辆模样怪异的纯黑色双门轿跑车由远处驶来,车速不快,车尾扬起了大量的浮尘,像是刮起了一起小型沙尘暴。

    飞玛斯看惯了现代汽车紧凑的躯体、流线型的车身和低稳的重心,觉得这辆行驶在颠簸路面上的老爷车随时可能散架。

    双门轿跑车停下来,等灰尘散尽之后,一位身着全套西装戴着圆框眼镜的男人下了车。他留着两撇黑色的小胡子,戴着圆顶礼帽,衬衣洁白干净,手指纤细修长,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体面人。

    之前嚣张跋扈的粗犷中年男子赶紧把嘴里嚼的烟草吐掉,换了一副和蔼可亲的嘴脸,堆起笑容小跑过去伸出手,“查尔斯先生!我是罗杰·莱斯利,叫我罗杰就可以,欢迎来到我的农场。”

    查尔斯对他伸出的手视而不见,自顾自地从怀里掏出一张手帕擦了擦眼镜。

    罗杰怯怯地回手。为了掩饰尴尬,他努力维持着笑容,目光落在查尔斯开来的汽车上,眼睛顿时一亮,惊呼道:“我的老天爷!查尔斯先生,恕我直言,您的车可真漂亮,是福特新出的T型轿跑车对吧?我去城里的时候见过这辆车的广告,贴在剧院的墙上,广告词是怎么说来着……TheDodHisCar!所以他们叫它DoctorCoupe对吗?在卓别林的电影里也出现过这辆车,只有医生、律师、成功的电影演员和像您这样的高级主管才会拥有一辆这么棒的车!”

    他嘴里滔滔不绝地说着恭维话,小心翼翼摸了摸略有些烫手的引擎盖,晶莹的喷漆比乡下最漂亮女人的皮肤还要光滑,只是由于乡下的破土路而蒙上了一层细细的灰尘。他做梦都想要一辆这样的车,肯定能引来成打儿的女人投怀送抱,一天换一个都不成问题。

    罗杰绕着这辆价值不菲的福特Doctor双门轿跑车转来转去,像是在看待一件珍贵的艺术品,“哇哦!结实的全钢车身,动力强劲的四缸引擎,我听说它里面还革命性地装载了电池和电打火,就算是最糟糕的天气也能正常启动?开着它的感觉一定像是在最狂野的女人身上驰骋对吧?”

    他口沫飞溅,对这辆车的性能如数家珍,毫不掩饰自己对它的喜爱。如果能拥有一辆这样的车,这辈子就值了!

    罗杰的手下听到他对这辆车如此推崇有加,也好奇地凑过来观看,其中一个还想伸手摸摸,被他揍了一拳教训道:“这车他妈的也是你能摸的?”

    查尔斯擦完眼镜,扭头望向数排狗笼子,不耐烦地说:“省省你的废话吧,我来这破烂地方不是来听你夸我的车!这就是那些狗?让我们赶紧把工作做完,我真是受够了这肮脏的乡下!”

    “是的,是的!”罗杰热情而殷勤地介绍道:“查尔斯先生,这些狗都是根据您发来的照片选出来的,您看是不是都很像?”

    查尔斯一听就板起脸,“像?老兄,光是像可不行,如果光是找像的,全国能找出万八千条狗——我们的大明星能跳过11英尺9英寸的横杆,所以它才能成为明星,你懂不懂?”

    罗杰愕然,“11英尺9英寸?我的天,这也太高了……”

    查尔斯哼了一声,“我当然不指望你找来的这些乡下野狗能跟我们的大明星相媲美,但至少要接近一些吧?否则怎么来当它的替身?”

    “接近……呃,当然,我的先生,我相信这些狗里肯定有能接近这个数字的。”罗杰满头冷汗,他从没见过哪条狗能跳得这么高。

    罗杰好吃懒做,又喜欢赌牌,欠了一屁股债,他听说好莱坞的某个电影公司要为那条尽人皆知的明星狗找替身,觉得这是个好机会,便大着胆子邀请电影公司高级主管查尔斯来到他的农场。

    在这之前,他派出手下的帮工与邻居的孩子,许以重赏,让他们去搜寻与那条明星狗外形相似的德国牧羊犬,一共找了这么二十来条,但这里面有没有哪条能跳出11英尺左右的高度,他心里实在没底……

    “那你还在等什么?开始吧!”查尔斯皱眉,满脸的厌恶地看了看自己的鞋底,祈祷没有踩到鸡粪或者狗屎。

    罗杰对手下大呼小叫:“听到没有?开始!开始!把这些狗一条条牵过来给查尔斯先生瞧瞧!”

    手下一哄而上,很快搭起一个大约11英尺高的简易横杆,然后逐个打开每个笼子,牵出里面的狗,让它们排着队试跳横杆,哪个不想跳或者没跳过去,等待它的就是被镶着铁钉的马靴狠狠地踢上一脚。德牧们负痛哀鸣,又被链子栓住了脖子,跑也跑不了,如果谁敢亮出獠牙,罗杰就狠狠地抽上一马鞭。

    眼见剩下的狗越来越少,罗杰不停擦拭着冷汗,他为了收购这些狗花光了最后一笔血本,如果全都被淘汰了,他就只能卖掉农场去城里乞讨度日了。

    很快,轮到了飞玛斯。

    罗杰手下的一个年轻人打开它的笼子,揪住它的项圈把它牵出来。

    笼子异常狭小,飞玛斯想过要反抗,但是它看到罗杰两侧腋下别着的左轮双枪,以及他的左右虎口为了练习拔枪而磨出的茧子,立刻就放弃了这个不切实际的念头——强如那个时代的老茶,也不敢轻言无惧枪弹。

    罗杰毫无疑问是个混蛋,但他很可能也是一名快枪手,否则他如此蛮横,早就被人打死了。

    它被牵到了横杆前,年轻人松开了手,罗杰指着横杆说道:“跳过去!听懂了吗?你这蠢货!如果不想被踢屁股或者挨鞭子,你就最好给我跳过去!”

    飞玛斯与老茶相处的时日里,学到的一条忠告就是——好汉不吃眼前亏,大丈夫要能屈能伸。现在它没有别的办法,不跳过去就肯定要吃苦头。

    查尔斯看到飞玛斯的第一眼就愣住了,他若有所思地捋着唇上的短须,盯着它上下左右仔细打量——这条狗跟自家的大明星也太像了,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体型、毛色、年龄无一不相仿,只有眼神除外……这条狗的眼神很奇怪,他未见过拥有这样眼神的狗,怎么说呢,简直像人一样……

    啪!

    罗杰见它磨磨蹭蹭不肯跳,在地上抽了一马鞭,喝道:“你这蠢货!还在等什么!快跳!再不跳我就抽死你!”

    飞玛斯抬头打量了一下横杆,没有助跑,只是微微屈膝伏低身体,紧接着就像弹簧一样跳了起来!

    这一跳仿佛腾云驾雾,在众人惊掉下巴的注视中,轻而易举地跳过了11英尺高的横杆,而且留有充分的余量,即使横杆再高一些也没问题。

    飞玛斯稳稳落地,众人鸦雀无声。

第504章 13号星期五

    飞玛斯这一跳根本未尽全力,它以前就跳得很高,自从跟老茶在荒山野岭中修行了一年,充分掌握了发力的技巧,在力量不变的前提下能跃起更高。

    罗杰顿时喜出望外,“我的天哪!你们看到了吗?你们看到了吗?这家伙跳过去了!它真的跳过去了!”

    手下们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条狗也太神了,连助跑都不需要,原地起跳居然能跳这么高……

    罗杰跑到查尔斯的面前,迫不及待地说道:“查尔斯先生,您看到了吗?这条狗符合您的要求吗?不瞒您说,我跑遍了附近好几个州,连鞋子都磨破了好几双,千辛万苦才找到了这条狗,如果不是您强烈要求,我还真舍不得卖掉它……”

    他认为飞玛斯奇货可居,应该可以卖个不错的价格,电影公司的这些老爷们都是人傻钱多,一定要狠狠敲上一笔。

    查尔斯没有理睬他,而是径自走到飞玛斯身边,蹲下来以近距离观察它。他再次确认,这条狗跟自家的当家大明星简直像极了,放在一起不用化妆都能以假乱真,是血统极佳的德国牧羊犬。

    “它叫什么名字?”他回头问罗杰。

    “额……名字……它叫什么名字来着……”罗杰干瞪着眼睛,焦急地向手下使眼色,但手下也不知道这条狗的名字,只能无奈地耸耸肩。

    “是啊,你刚才不是说是你找到的这条狗吗?那它的名字你总知道吧?”查尔斯冷视着他。

    “这个……这个……”罗杰尴尬地吞咽着唾沫,硬着头皮回答:“它……它叫罗姆,对,它叫罗姆!”

    “是么?”查尔斯是从尔虞我诈的大城市里来的,怎么会看不穿罗杰的这点小伎俩,他向飞玛斯说道:“罗姆,你叫罗姆?”

    飞玛斯摇头,“我不叫那个名字,我是……我是……”

    查尔斯听不懂它的话,但是能看懂它在摇头否定,不由又是一愕。

    紧接着,查尔斯的目光落到它的黑色皮质项圈上,有一块闪亮的金属铭牌随着它的摇头而反射着阳光,上面似乎有某种字迹。

    “来吧,伙计,让我看看这上面写的是什么。”他伸手捏住金属铭牌,仔细辨认。

    查尔斯深深皱起眉,金属铭牌上的字是什么?他不认识这种方方正正的奇怪文字,不过旁边的一串阿拉伯数字他倒是认识。

    “1323……”他轻声念出这串数字,“这是什么?你的名字吗?你的主人来自哪个国家?为什么会给你用一串数字当名字?”

    飞玛斯有口难言,它没办法解释,那一串数字其实是张子安的手机号码,而那几个汉字则是“奇缘宠物店”。

    查尔斯见它这次没有摇头,便拍拍它的脑袋站起来,“好吧,那我就叫你13吧,因为这串数字的开头是13,而且你的排名也是13,巧得不能再巧。”

    排名?什么排名?

    飞玛斯茫然地抬头仰视他。

    查尔斯呵呵笑道:“知道我为什么选了你?因为你跟我们公司的当家大明星很像,而且同样拥有出色的运动能力,所以我会把你带回去当给它当替身。为了保证大明星的安全,我们目前已经为它准备了12条替身狗,而你是第13号——当然,我知道13这个数字不怎么吉利,而且今天还恰逢星期五,不过……管他呢,就叫你13吧。”

    替身狗?

    飞玛斯听到这个词,心脏猛然收缩成一团,浑身的血液都变得冰冷无比,险些站立不稳!

    查尔斯却误解了它,笑道:“是不是很激动、很荣幸?要知道,我们的当家明星是当今文明世界最有名气的狗,能给它当替身是至高无上的荣耀,绝大多数的狗即使求也求也不来呢。”

    罗杰搓了搓手,谄笑着说道:“查尔斯先生,咱们现在可以谈谈价格了么?”

    查尔斯从怀里掏出一张支票,看也不看地扔给他,“拿去。”

    罗杰手忙脚乱地接住支票,立刻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这笔钱比他盘算的要价还要高,足够还掉自己的赌债了。

    “我不要当替身!我不要当替身!”飞玛斯突然狂吼起来。它想逃跑,如果不能从这个可怕的世界逃离,至少要从这里逃离!

    然而它刚刚蹿出一步,呯的一声枪响,一颗子弹钻进了它前面的土壤里,掀起一大片泥土。这是一次警告射击,只差不足1英尺就击中了它。

    “你这混蛋想跑?”罗杰咬牙切齿地说道。他手里端着两把左轮枪,其中一支的枪口袅袅冒着青烟。他已经把飞玛斯视为摇钱树,怎么可能任它跑掉?

    罗杰拔枪瞄准开枪的速度太快,飞玛斯根本都看不清。面对这两个黑洞洞的枪口,它知道自己是绝对躲不过去的,即使倚仗危机预兆躲过第一枪,剩下的子弹也会接二连三如疾风暴雨般袭来,把它打成筛子。

    不管这个心象世界是谁的,都跟老茶那个世界一样无限趋近于现实,在这个世界里死亡的话,自己在现实世界里的本体会不会也随之死亡呢?它拿不准,不敢冒这个险。

    查尔斯叹了口气,“你不要想着逃跑,跟着我去公司当替身狗,总比跟着他这样的人要强得多,至少能填饱肚子。”

    罗杰眼珠一转,他已经见识到电影公司的豪爽,简直是挥金如土,如果能跟着混进电影行业就发达了,为什么还要死守着自己的破农场?

    “查尔斯先生!查尔斯先生!听我说!我有个提议!”罗杰怕查尔斯急着离开,赶忙说道,“您看这条狗太野,总想逃跑,要不您把我也带走如何?只要有我在,它绝对跑不了!”

    “你?”查尔斯怀疑地审视着他,“你能干什么?”

    “我能驯狗!”罗杰从后腰里拔出马鞭挥了挥,面露狰狞之色,“诀窍就是抽它们,把它们揍得听话为止。恕我直言,像您这样的体面人当然不能亲手做这种事,会弄脏您洁白的衬衣袖口,交给我这样的乡下人来做就再合适不过。”

    查尔斯想了想,觉得可以让他试试,反正没什么损失,“行,明天你带着13,来公司报道。”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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