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5章 录音
世华没白看韩剧，多少懂得一些韩文，即使她不认识上这个字，但至少明白这个字是韩文，毕竟韩文是很有特点的文字，像汉字和日文一样很容易辨认。
以前张子安跟她讲过，说东北亚这一带，主要是韩国和扶桑在搏杀鲸鱼，唯一的区别是，韩国是偷着捕杀，然后声称是误捕，而扶桑是明目张胆地捕杀，然后声称是为了科学研究。这两个国家都有吃鲸肉的传统，鲸肉在其国内市场价格较贵，很多人愿意为尝鲜而买单。
当时听了之后，世华拒绝相信，因为她看了很多韩剧，但每一部韩剧里的演员都是俊美而优雅，首尔的街道兴盛繁华，与捏起一片鲸肉送进嘴里大嚼的形象完全不沾边，她怀疑是张子安在骗她，因为从菲娜那里她知道张子安总喜欢信口忽悠。
如果是吃鱼肉，世华没什么感觉，但鲸对她的意义并不相同，也许是因为她就是半鱼哺乳动物的存在，相比于人，她其实更接近于鲸。
鲸和海豚里海洋里智商最高的哺乳动物，相比于鱼类，鲸和海豚有智商有感情，有自己的语言，会社会协作，对人类有天生的友善，是人类在海洋里的天然盟友。
她无论如何也无法理解，人类明明有那么多东西可以吃，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海里游的，难道真的差那一口鲸肉？
最关键的是，虽然人类听不到，但她的耳中日夜萦绕着鲸的歌声与细语，这些声音都是远在千里之外的鲸通过低频声波的彼此交流，她能听到它们彼此表达爱意，听到它们为了保护家人和族群而向其他同类传递海中猛兽与捕鲸船来袭的讯息，听到母亲呼唤孩子，听到丈夫呼唤妻子，听到雄性浑厚的低音，听到雌性婉转的呢喃……这一切都令她仿佛时刻置身于万千鲸群之中，有时候甚至梦到自己也是一头鲸，可以毫不疲惫地在海中万里遨游。
对于她来说，鲸的意义是不同的。
那头在寒冷的波罗的海里陪伴她良久的白鲸，在她诞生于这个世界之后最孤独无助的时候用身体来温暖她的伙伴，会不会有一天也被摆上餐桌分而食之？
张子安见她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似乎随时可能呕吐出来，赶紧给她拿过个脸盆备用。
“喂，我说，你没事吧？”他问道。
她嘴唇紧闭，只是摇摇头，不敢说话，因为她害怕只要一张嘴就会吐出来。
张子安在旁边等着，等了有十来分钟，她的脸色才慢慢缓和，但是仍然没有完全恢复之前白里透红的颜色。
“所以说，刺伤那头小须鲸的，真的是韩国渔民吗？”她抱着最后一线希望问道。
他没有回答，权当是默认。
证据就摆在面前，不可能造假。这支鱼叉不是新制的，被长期摩挲而光滑的手柄与生着铁锈的倒刺，至少使用了超过十年，鲸血的独特味道从木柄里散发出来，挥之不去。
什么人会在鱼叉上刻下自己的姓氏呢？一定是捕鱼世家才会带着炫耀意味地这么做。
张子安拿起鱼叉，用塑料布将其重新包裹，因为他觉得世华再盯着它看下去肯定会很难受。
世华艰难地说道：“你拍摄的那头巨鲸，难道也被鱼叉刺伤了？”
“我不知道，我无法肯定，必须要近距离亲眼看一下才能确定——它是受伤了，还是生病了。这种体型的鱼叉对它来说并不致命，但是如果是更大的、专门用来捕杀巨鲸的鱼叉……那拖下去它恐怕凶多吉少。”张子安如实答道。
“好吧……我明白了。”世华吞咽着口水，像是要压制住涌上胸口的反胃，“那就开始录吧。”
“不是那么着急，等你休息一下再录也可以。”张子安见她脸色实在是难看，连清脆曼妙的声音都有些嘶哑，于是劝说道。
“我要录。”
她抬眼盯着他，声音不高，却异常坚决。
不仅如此，她眼神里充斥着对她来说极为少见的刚毅，像是两团湛蓝色的火焰在熊熊燃烧。
“这是我唯一能为它做的事了。”她又说道。
张子安似乎被她的情绪所感染，胸中也涌起难以言喻的冲动。
“好吧，那就录吧。”
他拿起手机，不过在启动录音功能之前，先把购物车里最贵的一款带电动马达的冲锋艇结账付款，同时付款的还有救生衣和救生圈，然后小小肉疼了一下。
但是，他总觉得如果这时候打退堂鼓，会被这个总是像白痴一样的美人鱼给比下去，连她都能做到这种程度，他又有什么可迟疑的？
“歌声的内容就是——你受伤了吗？这个人是可以信任的，不会伤害你。这样就行了吧？”她确认道。
“嗯，这样就行了。”他点头。
张子安怕干扰她唱歌，正想调头走出浴室，突然想起一个问题，又停下脚步问道：“对了，你的歌声，是所有鲸都能听得懂吧？”
“为什么这么问？”她愣了一下，不解地反问。
“因为离得太远，我看不清那头鲸是什么种类。”张子安解释道，“所以我想确认一下，你的歌声，是……通用的，还是有针对性的？”
世华还真被问住了，她想了一会儿才回答道：“这个……我也说不好，我一出现在这个世界上，耳中就萦绕着鲸的歌声，所以自然而然就学会了……但是，不同种类的鲸歌应该是有所区别的，有的声音高，有的声音低，还有的带有口音，就像是人类的方言。不过你放心吧，基本上所有种类的鲸歌我都会唱，大不了将同样的意思重复几遍就可以了。”
她表现得自信满满，张子安找不到什么反驳的理由，想了想没有其他问题，就离开浴室，顺手给她关上门。
不一会儿，浴室里传来若有似无的歌声，时而消失，时而出现，音调徘徊在人耳能听到的频率边缘，直到差不多半小时后，歌声才完全消失。
世华完成了她的录音。
第896章 借伞
立春以来几乎一直是晴空万里的好天气终于在今天结束了。
早上起来，天就是阴的，气温再次下降，看样子似乎有可能迎来今年第一场春雨。
张子安和精灵们一如往常时间起床，稍微收拾一下就各自下楼，如每个一成不变的清晨，沉寂一整夜的店铺再次变得热闹起来。
他拉开卷帘门，开始一天的营业。
老茶打开电视机，早间新闻雷打不动地准时开始。
张子安拿起吸尘器，把店里的猫毛狗毛吸一吸，每天吸出来的毛都够编一双毛手套了。
菲娜瞪了他一眼，因为平时都是晚上关店前使用吸尘器，大清早的吸尘器声音实在太吵，影响它睡回笼觉。
但是没办法，昨天晚上有顾客耽误得比较晚，草草收拾了一下就关店了，没来及吸毛。
“近日，一头鲸鱼在本市燕水村沿海滩涂上搁浅，渔政大队工作人员接到村民的报警电话之后，立刻组织执勤点工作人员赶赴现场救援。附近正在施工的单位闻讯之后也送来起重机提供无偿帮助，在渔政、潜水教练和热心人士的多方帮助下，这头鲸鱼终于脱困，但是由于伤势过重，在脱困后的数小时内死亡。下面请看详细报道。”
电视机里又传出熟悉的新闻主持人的声音。
张子安驻足观看，暂时把吸尘器关了，以免噪音盖住电视声。
新闻画面使用的是无人机航拍。
在空中俯瞰的镜头下，一头体型较大的成年鲸鱼搁浅在大约两米深的水中，由于拍摄时适值涨潮，看不清这头鲸的种类，只能粗略判断一下它的大小。
大约十几个男人围着它忙碌，有的穿着海警制服，有的穿着公安边防支队制服，还有穿着全套潜水衣背着氧气瓶的潜水员从水里冒出脑袋，给这头鲸鱼的身体绑上浮筒。如新闻报道的那样，一架起重机停在岸边，可惜距离有些远，吊臂鞭长莫及，即使是蓝翔的学员也无能为力。
水上漂着好几条船，有渔船也有渔政船。
更远的岸上，几十号村民正在围观。
由于并不是一条很重要的新闻，记者在采访了几位村民和渔政人员，请他们简略讲述事件的经过之后就结束报道。
虽然很遗憾，但并不意外。
很多鲸群如今大量聚集在滨海市以及周边地区的外海，鲸因为各种原因而搁浅的事件以后肯定越来越多，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新闻报道并不详细，也不知道那头鲸是搁浅之前受的伤，还是之后受的伤，以及伤势如何，是死于伤势还是死于搁浅，全都语焉不详。毕竟负责报道的那位记者并不专业，而且还是实习记者，估计是看这新闻不怎么重要就派出去历练的。
救援人员把能做的都做了，却依然无法挽回它的生命。
其实张子安和老黄能够救下那头小须鲸，主要是小须鲸体型较小，其次是因为发现及时。若是他们遇到的是新闻里这头成年鲸，估计也只能干瞪眼看着它死亡。
画面切换回新闻主持人。
“让我们为这头可怜的鲸鱼默哀一下。下一条新闻也是跟海洋有关的，近日，一艘渔船于我市外海触礁遇险，经过有关部门的全力抢救，渔船上的人员全部安全脱险，下面请看详细报道……”
张子安对这条新闻没什么兴趣，又打开吸尘器，顺便把电视机顶部的灰也吸了吸。
不一会儿，王乾李坤顶着黑眼圈结伴到来，他们在门口正好碰上鲁怡云，便一同进店。
“我说，今天天气可能要下雨，你们没带伞？”张子安向这两个二货问道，“你看人家小云就带着伞来的。”
鲁怡云的臂弯里挂着一柄朴实无华的大黑伞，而王乾和李坤的手里如往常一样只握着手机，一边走还一边交流游戏心得。
王乾和李坤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嬉皮笑脸地说道：“看样子不一定下雨，就算是下雨，师尊您忍心看着我们淋雨回去吗？”
“当然忍心！事先声明，伞和女朋友概不外借！”张子安大义凛然，强调道：“就算被雨淋感冒了，明天也不能请假。”
“呵呵，师尊，这能一样吗？我们相信您是有伞的。”他们似意有所指。
还不等张子安生气，鲁怡云插话道：“没关系，真要下雨，你们打着我的伞回去就行了，反正我离得近，跑几步就到了。”
她把大黑伞戳着放到收银台旁边，从书包里取出茉莉，让它在店里玩，自己拿起一块抹布，蘸湿了开始擦桌子。
张子安表示不同意，“别，就让他们挨淋吧，反正他们傻小子睡凉炕——全靠火力壮，淋淋雨正好让他们清醒一下。”
春天的雨还是很凉的，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她为这两个二货犯的傻买单。
“反正这柄伞也不是我的，是上任租客走的时候，嫌麻烦没带走的。”她拿着抹布擦拭的手顿了一下，又补充道：“跟茉莉一样。”
怪不得，很少有妹子买这种又大又丑的黑伞。就算是鲁怡云是资深宅女，却依然是个妹子，爱美是妹子的天性。
又过了几分钟，蒋飞飞也来了，她携带着一柄折叠伞，来宠物店闲聊了几句，就跑到隔壁水族馆搞卫生去了。
相比于宠物店，水族馆的卫生好搞一些，但是日常事务更加繁杂。
张子安指着几个笼子，让王乾和李坤给李氏夫妇的小吃店送过去。笼子里面是一批新猫，既有遗弃在宠物诊所的，也有绿地里的流浪猫，经过几天的观察后，挑选出其中脾气好、亲近人的几只留下来，当作供人领养的候选猫。
靠这种零敲碎打的办法来解决绿地里日益增长的流浪猫只是杯水车薪，而且本着对领养者负责的态度，也不能挑选脾气太臭的流浪猫，以免人家领回去之后觉得实在无法相处又扔掉。
众人各忙各的，有条不紊地做着自己手里的事，偶尔闲聊几句，时间一晃就到了八点多。
第897章 赏鲸
店铺打扫完毕，时间太早，暂时没有客人。
外面的行人来来往往，上班或者上学，开始一天的日常活动。
快递小哥们穿着防水冲锋衣，开着标有快递公司标志的电动三轮车，走街串巷将包裹送达收件人的手中。
张子安他们刚闲下来，就见一辆快递电动车停在店铺门口。
“这个……大帅比先生在吗？有您的快递。”快递小哥向店内探头问道。
“在，我就是。”张子安迎出去。
快递小哥从车厢里取出一个方方正正的大箱子，从他搬运时的动作来看，箱子的份量可不轻。
“您的包裹，请签收一下。”快递小哥又从车里取出另外两个包裹，一并放在一起，递上快递单据。
张子安接过单据和笔，却没有急于签上自己的名字，而是向快递小哥交涉道：“我要检查一下货物再签收。”
快递小哥急于去送其他包裹，毕竟每送一个包裹就是一份收入，但张子安执意要检查，他也没办法，只得同意。
张子安先检查一下箱子的外观是否有破损，然后掏出钥匙链上的瑞士军刀，准备割开封住箱子的胶带。
“师尊，弟子明白您急于试穿女装的心情，但这是大街上，影响不好吧……”王乾凑过来低声提醒道，示意周围还有很多行人在看着。
“放屁！我从来不穿女装！”张子安骂道。
“您就别嘴硬了，这个包裹上分明写着‘服装用品’，不是女装是什么？”王乾指着其中一个包裹说道。
张子安懒得解释，当着快递小哥的面将三个箱子逐一拆封。
“咦？这是啥？救生衣？”王乾看到标有“服装用品”的箱子打开后，里面居然是一件鲜红的救生衣，不禁愣住了。
另外一个小箱子里，是未充气状态的救生圈。
最大也是最沉重的箱子里，装的是未充气状态的冲锋艇、电动马达、船桨，以及卖家赠送的其他小玩意儿，不管有用没用的全在里面。
张子安对冲锋艇的质量不太放心，毕竟都是小作坊生产的，万一漏气什么的，不仅是退换起来麻烦，可能还要自己搭邮费，所以坚持当面开箱检查，如果有质量问题就干脆拒收。
张子安让王乾从店里牵个插线板出来，插上充气泵，开始为冲锋艇充气。
充气泵嗡嗡地运转起来，原本看不出是什么东西的冲锋艇慢慢膨胀，初具雏形，起码能让人认出是一条船。
本来急着送其他包裹的快递小哥看得也有些惊奇，他送了这么久快递，买什么东西的人都有，但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买船的。
“别傻看着，帮我检查一下哪里有没有漏气。”张子安推了一把看傻了的王乾。
由于时间太早，暂时没客人，就连鲁怡云、蒋飞飞和李坤也被张子安叫出来，大家的眼睛几乎贴到了船上，进行地毯式扫描。
按照说明书上的要求，首次充气只充到80%就停下来。
张子安拧紧充气口，也加入寻找瑕疵的行列。
几个人翻来覆去找了好半天，并未发现有漏气的情况，张子安这才在快递小哥不耐烦的催促下签收了快递。
快递小哥沉着脸离开，心里盘算在这里耽误的时间要多送几家才能赚回来。
张子安把冲锋艇里的气又放掉，把它折叠起来，重新又塞回箱子。
王乾想把箱子抱进店里，但被张子安阻止了。
“不用抱进店里，直接放到车厢里，连同那两个箱子里的救生衣和救生圈一起。”他指挥道。
“呃……师尊您要干什么？”李坤困惑地问道，“难道……您想去漂流？”
“正常人应该想到出海或者钓鱼吧？”张子安吐槽道。
“出海？出海干什么？”
几人异口同声地问道。
他们有的是本地人，有的是外地人，但都在滨海市生活了不短的时间，滨海市有一些旅游胜地，但自己坐船出海有什么意思呢？张子安不是喜欢钓鱼的鱼友，更何况这艘充气船看上去并不是很牢靠。
“其实也不算出海，只是在岸边附近的浅海逛逛，算是散心吧。”张子安有所保留地解释道：“附近的海里不是来了不少鲸群么？我想坐船去赏鲸，但咱们市又没有这样的旅游项目，只好自己买艘船去赏鲸了。”
另外几人听得很是无语，因为这实在不像张子安的作风，为了赏鲸就买条船？
赏鲸是很受欢迎的旅游项目，世界上有少数地区拥有得天独厚的地理条件，以赏鲸观光闻名，但其中并不包括滨海市，因为滨海市已经有多年没有出现过鲸鱼的踪迹了。
其他人不理解，但是蒋飞飞听得很兴奋，眼睛都放出光来。
她自告奋勇地说道：“店长，我也想去赏鲸，能带我一起去吗？”
蒋飞飞虽然来自内陆地区，但她很喜欢水族生物，当然也喜欢憨态可掬的鲸鱼，但是从来没有近距离看过鲸鱼，甚至没有近距离看过海豚，毕竟滨海市没有海洋世界，想看也没地方看。
她知道滨海市外海出现大量鲸群的消息，但仅限于知道，从来没想到可以坐船出海亲眼去赏鲸。
听张子安说了之后，她几乎按捺不住自己雀跃的心情，当即表示要跟着一起去。
张子安没想到她这么积极，但是他不能带着她去，起码这次不行，因为这次出海是实验性质的，还要靠近一头情况未知的巨鲸，其中蕴含的风险不言而喻。
他自己冒险也就算了，不能拉着蒋飞飞也一起冒险，万一出点儿什么状况，他负不起这个责任。
“不行吗？”蒋飞飞见他面露犹豫，不由地有些泄气，同时在心里暗骂自己太唐突了。
张子安不忍打消她的热情，瞟了一眼救生衣说道：“倒不是不行，只是这次不行，因为我没想到你也喜欢赏鲸，就只买了自己的救生衣……这样的小船在海上行驶有危险，所以必须要穿着救生衣才行，所以等以后有机会吧。”
第898章 下水
张子安并不是随意敷衍，他真的只买了一件救生衣，而且是按照自己的体型买的，蒋飞飞穿不上。出海非同儿戏，即使只是在岸边附近游荡，也必须要做好万全的准备，海上公安和渔政人员只要在船上，都会穿着救生衣，而且他们的船比这艘充气艇要好得多。
救生圈可以通用，但救生衣不行。
水性再好也不能疏忽大意，毕竟淹死的都是会游泳的。
“……那好吧。”蒋飞飞虽然觉得遗憾，但毕竟张子安没把话说死，以后也许真的有机会。不论如何，今天晚上回宿舍以后先网购一件救生衣再说。
王乾和李坤拍胸膛保证道：“师尊，我们跟您去吧！虽然我们没有救生衣，但我们从小在海边长大的，精通水性，绰号浪里一条和浪里二条！”
“我特么的还是浪里红中呢！”张子安吐槽道，“老实实地看店，都跑去海边谁来照顾生意？”
鲁怡云既不会游泳也对去海边没兴趣。
张子安心里多少没什么底儿，叮嘱如果他过了两小时还没回来，八成是翻船了，别犹豫赶紧报警，说不定还能及时捞起他来向淘宝卖家索赔。
半开玩笑地交待完之后，他坐进五菱神光，向海边驶去。
不一会儿，他把车停在平时停的老地方，尽量离海边近一些，费力地把装着充气艇的大箱子从车厢里抱下来。
由于今天天气不好，而且是工作日，路上放风筝的人很少，海边空荡荡的，没有老黄和小志的影子。
海面之上乌云低垂，海浪卷着白沫一波波冲刷着海岸。
风很小，连海鸟都没出门，周围非常安静，似乎都在等着今年第一场春雨。
张子安一个人拿不了太多东西，分成几批把东西往海边运，反正周围没人，也不怕丢东西。
在店门口的时候，可以用220V插线板给冲锋艇充气，但海边没有这个条件，只能用脚踏式充气泵一下下地踏着充。
张子安脚都踩酸了，终于把气充满。
他给船充气的时候，眼睛也没闲着，不断地向海面上张望，寻找鲸的踪迹。
今天他吸取了以往的教训，没空手来，随身带了双筒望远镜。透过望远镜看去，视野大大增强，以前很模糊的景物变得清晰起来。然而，海的远方依然是海，天的远方依然是天，他看了很久，海面上波平浪静，什么也没有。
他心里微微有些失望，尽管他知道在海边能恰好遇到鲸的可能性本来就极低。
最近他每天都来海边报道，但也只有两次遇到了鲸，一次是小须鲸，一次是巨鲸。
鲸是动物，不是树，是游动范围很大的海洋动物，而且大部分鲸类是群居动物，需要觅食，需要社交，不可能一直待在同一片海边等着他过来，毕竟彼此也没约好。
冲锋艇充气完毕，他将附带的应用之物，比如电动马达和船桨，全都安置于船体正确的位置，将蓄电池与马达连接，检查电量是满的，状态是绿灯。
现在一切准备完毕，只要把船推下水，随时可以出发。
虽然没有发现鲸的踪迹，但还是要下海试航，一是检查充气船的性能，二是熟悉操作。
充气船附带的蓄电池是满电状态，说明书上写着全速行驶能提供三小时续航时间，但这显然是理想状态加吹牛逼状态，谁要真信了估计会被晾在海上回不来，实际使用中估计最多两个半小时。
因为是试航，所以他不打算离岸太远，尽量保持在能用望远镜看到海岸的距离内，这样万一出事还可以试着游回去。
他没有急于下水，而是坐在船上冷静地想了几分钟，想想有没有什么遗漏的地方，又给王乾他们发了条信息，告诉他们自己的大概位置，强调说万一两个小时没音信，马上报警。发完信息之后，他把手机装进防水袋。
估计王乾他们也是很懵，不就是坐船在海边兜风吗，用得着这么紧张？但他们并不知道他是在盘算着开船靠近一头巨鲸的危险念头。
“好啦，出发！”
他自言自语地给自己鼓劲，弯腰把船推下水，自己也跳进船里，动作相当笨拙，在船里摔了个四脚朝天，好在没人看见。
岸边的浪比较大，轻飘飘的充气船随着海浪上下起伏，像是坐在秋千上，若是晕船的人坐进来，可能当场就吐了。
张子安不晕船，但也被摇晃得很难受。
船体实在太轻，稍微一动就可能改变重心。坐在船里有一种无力感，像是自己的命运被别人掌握了一样。
他心里更加没底儿，这船真的能在海上行驶吗？确定不是一具活动的棺材？
这艘充气艇并非最小号的单人艇，大约三米长，能坐四至六个人，空间还是比较宽裕的，头顶上还支着一个遮阳篷，不过今天没有太阳可遮。
他从船底爬起来，坐到后排的中间位置，分辨了一下方向，用船桨撑住水面下的沙滩，把船往深水区推——水太浅的地方不能启动马达，否则螺旋桨可能会触底折断。
一个人不好掌握平衡，再加上浪头太大，逆浪而行，小船一会儿偏左，一会儿偏右，一会儿又原地打转儿，往往前进三步就要退两步，把他折腾得满头大汗，手臂都酸了，这倒并不是他鶸，而是因为没有掌握行船划桨的技巧。
他心里不是没打退堂鼓的念头，但还是咬牙坚持下来了，最大的信念就是——这时候如果退货的话，邮费实在吃不消……
尽管步履维艰，小船还是慢悠悠地向深水区飘去。
他用船桨试着往水底戳，估摸着水深大概有一米半了，这才把船桨固定到两舷的位置，试着启动马达。
马达传出嗡嗡的轰鸣，震动从他的手臂一直传到身体里。
瞬间的加速度令他猝不及防，差点没坐稳，船体一个歪斜，差点又调头驶回浅水区，好在最后稳住了。
冲锋艇乘风破浪，驶向茫茫大海。
第899章 试航
怪不得超级富豪们有钱都会买游艇，在海上自由行驶的感觉很棒。
没有斑马线，没有交通灯，没有行人和车辆，想怎么开就怎么开，带着咸腥味的强劲海风吹拂在脸上，之前流的汗很快就吹干了，甚至有些冷。
张子安一开始不太适应马达的操纵方式，不过习惯之后就觉得得心应手，甚至可以通过手掌上传来的震动强弱就能判断出目前的功率强度。
但是他没有得意忘形，不时回头望向海岸，以免把船开得离岸过远。
加速、减速、转弯、停船……他变换方式操作小船，时刻关注蓄电池的电量，大致上了解了这艘船的极限性能，应该还算是物有所值。
他又回了一次头，发现离岸边已经挺远了，决定今天的试航最远就到这里。
将船停下，他从包里取出水下扬声器，将之沉入水中，开始每天的例行工作，将游到岸边的海洋生物驱离。大部分海洋生物没有像鲸类那样隔着几千公里接收低频声波的能力，否则就不用这么麻烦了。
行船过程中，由于紧张，他的手一直牢牢握住马达的控制手柄，握得有些发酸，正好利用这机会甩甩手放松一下。
他小心翼翼地撑着船底，试着站起来，由于小船太轻，吃水浅，想站稳并不容易，似乎随时可能摔倒。
尽管艰难，但这个动作是必须要尝试的，否则以后出海尿急怎么办？难道要用矿泉水瓶大法？不行，瓶口太小，至少也要用脉动……
尝试几次之后，他明智地决定放弃，还是用脉动吧！
即使能站稳，全身的肌肉也处于紧绷状态，根本尿不出来好吗！
就算是勉强尿出来，海风如此多变，海面波涛起伏，随时可能体验迎风尿一鞋的快感……
认真地说，如果不想尿进船里，**时就必须站在船边，但船里只有一个人的情况下根本不可能维持平衡，几乎肯定会翻船，所以明智地放弃为好。
在王乾他们的印象里，他目前正在优雅地赏鲸，但谁也想不到，他正在试图解锁海上**的108种姿势……
至于妹子……还是上船前别喝水为好，要么就要用成人纸尿裤了。
张子安正在用各种姿势尝试得不亦乐乎，就差拉开裤子拉链进行实际操作了，反正周围没人看到。
就在这时，视野的尽头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
他停下动作，转眼望去，却什么也没发现。
拿起望远镜再看，依然没有。
“可能是眼花了吧……或者飞过一只海鸟。”他自语般说道。
播放的时间差不多了，他拎出水下扬声器，扔回船里，准备调头回去。今天的试航还算是比较圆满，该试的东西都试过了，连不该试的都试过了……
他刚刚启动马达，就见侧前方的海面上突然噗嗤一下喷出稀薄的气柱，吓得他一惊，赶紧又关上马达。
紧接着，一头半成年的鲸浮上海面，鼻孔里喷出残余的水，上下翻滚着向他的小船游过来。
张子安拿起望远镜看过去，在它本应该很光滑的侧背上赫然发现一处参差不平的凹陷。
他立刻认出来了，这正是那头被他和老黄治过伤的小须鲸！
怎么回事？
它居然正好出现在这片海域吗？
小须鲸的游动速度比他的小船要快得多，几个猛子扎下去，就游到他的附近，放慢速度，绕着船转圈儿，鼻孔里不时喷出低矮而稀薄的水雾，像是对船充满好奇。
难道它认出了我？这不可能吧？
鲸的视力并不怎么好，要说它能认出他来，并且特意接近，这实在有些匪夷所思……
张子安的目光一转，落到被他随意扔在船底的水下扬声器，心里有了个模糊的猜测——其实它并不是通过视力认出他来，而是听到了水下扬声器发出的声音。
那天，他在治疗这头小须鲸之前，一直用扬声器在水里播放世华的歌声，它可能是把歌声与他联系起来，因此在较远的地方听到歌声后，便游过来看看是不是他。
张子安趴到船边，向它大幅度挥手，大声说道：“嗨！你还好吗？伤势好了没有？”
鲸的视力很差，但听觉系统发达而敏感，它虽然听不懂他说话，但也许能记住他的声音。
果然，小须鲸似乎放松了戒备，它的游动速度变得更慢，几乎是顺着海流漂向小船，也不再潜入水下，眼睛露出在水面上，从距小船很近的地方游过，距离之近甚至可以让他摸到它。
事实上，他也确实伸手摸了摸它，主要是检查一下它背上的伤口是否已经完全愈合。
手掌划过伤口的时候，根据触感他知道伤口已经愈合，但是……伤口上似乎附着了一些很粗糙的东西，像痂一样有些硌手，于是他本能地屈指一抓，从它的伤口处抓下一把东西。
游过小船之后，小须鲸缓缓调头，绕了个半圆，又再次游回来。不过它的转弯半径比较大，没那么灵活，调头时间比较慢。
趁着这时间，张子安低头看向自己的手，立刻头皮发麻地皱眉，赶紧甩甩手，把手里的东西甩掉，再用海水洗了洗。
他抓到的东西学名鲸虱，是一种附着在鲸身上的寄生虫，特别容易附着在伤口附近，密密麻麻的很容易令人犯了密集恐惧症。
鲸虱无法穿透鲸的皮肤，对健康的鲸造不成什么伤害，但这头小须鲸毕竟刚受过重伤，在伤口的愈合过程中想必被鲸虱趁虚而入了。
小须鲸调头回来，再次从小船边擦过，而张子安也瞅准机会，忍着恶心再次抓向伤口附近的那些鲸虱。虽然他不是鲸，但设身处地思考一下，身上附着这些寄生虫也就算了，伤口上附着这些，肯定不太舒服，要么痒要么疼。
每次它从船边游过时，他都抓下一把鲸虱，甩到更远处的海里。
小须鲸似乎感觉很舒服，最后甚至停在船边不游了，让他可以将伤口附近的鲸虱一次性清除。
第900章 另一头鲸
小须鲸静止不动漂浮在船边，这样毫无防备的状态对它来说是非常危险的，如果船上有人心生歹意，或者船里坐着一个无法无天的熊孩子，很容易对它造成严重伤害，甚至致命。
如果不是它在远处听到熟悉的声音，靠近之后又认出了张子安，曾经被人类伤害过的它是肯定不会轻易放下戒心的。这证明它是一种有智慧的生物，虽然智能等级不高，但足以令它分辨出好人与坏人。
鲸虱呈现淡黄色，像极了没有尾巴的蝎子，成群结队地附着在鲸的体表。它们能在鲸鱼的高速游动中不被甩脱，可想而知附着得很牢固，弯钩般的节肢末端紧紧嵌入鲸的皮肤内，虽然对鲸的健康没有大碍，但不舒服是必然的——讨厌程度可能就像人身上的虱子，虽然不会致命，但让人恨不得把它们逐个掐死。
静止漂浮的小须鲸令张子安可以更方便、更仔细地祛除它伤口附近的鲸虱。这些鲸虱附着得太牢固，有时候光是用手无法把它们拔出来，即使用出薅羊毛的洪荒之力也不行，他只得再次祭出随身携带的万能法宝——瑞士军刀。
在橡皮充气艇上玩刀子，基本上相当于在火堆边玩鞭炮，如果不小心手里一滑把艇身捅个窟窿，别人也只会骂他自己作死。
张子安趴在冲锋艇的船舷，将瑞士军刀里的小刀尽量举得远一些，平着伸进鲸虱的身体底下，然后手腕一拧，刀身旋转90度，把这些寄生虫强行撬出来，左手捏住了远远地扔向冲锋艇另一侧的海水里。
鲸虱密密麻麻盘根错节，像是一堆蝎子钉在小须鲸伤口附近，看着令人头皮发麻而且恶心，在伤口的愈合过程中，它们可能是靠吸取伤口冒出来的血生长繁殖。
有些寄生在海洋生物身上的寄生虫与宿主之间是互惠互利的关系，但鲸虱可没有那么好，它们是纯粹的麻烦，但鲸没有手，拿它们没办法。
经过他耐心的清理，鲸虱的数量越来越少，只在鲸皮上留下它们曾经盘踞过的痕迹——一些坑坑洼洼的小凹坑。
失去它们的遮挡，伤口终于显露真面目。
张子安本打算顺便给小须鲸把伤口的棉线拆除，那还是小志和老黄贡献的风筝线，相当坚韧而结实，虽说不拆线也没事，无非是慢慢融合进鲸的皮肤里，但既然有这个机会，正好就拆了。
不过，他仔细一看，发现露在皮肤外的棉线几乎已所剩无几，只残留着一些断头，大概是被那些饥不择食的鲸虱咬掉了，倒是省了他的事。
伤口恢复状况良好，没有迸裂的痕迹，也没有感染的迹象，毕竟这是一头生命力旺盛的半成年小须鲸。
他收起危险的瑞士军刀，拍了拍它的伤口附近，意思是已经弄好了。
就算以后鲸虱再次附着到它的身体上也无所谓，那时它伤口附近的皮肤已经重新增厚，不会像现在一样难受。
失去鲸虱的骚扰，小须鲸似乎很高兴，连游动都显得轻快许多，围着冲锋艇缓缓绕圈儿，不时喷出低矮的水雾。
张子安不由地想起猴子之间互相捉虱子的场景，心说它不会是把我当成另一头鲸鱼了吧？
他想起小志，知道那孩子很喜欢鲸鱼，这么难得的机会，应该给小志拍几张照片发过去做纪念。
于是他从防水袋里取出手机，试着选取角度拍照片。
不过，由于小须鲸游得实在太近，冲锋艇的船舷又高高隆起，反而不太容易拍到它。
张子安怕螺旋桨伤到它，不敢启动马达，也不敢把手机举得太远，万一掉海里怎么办？刻舟求机么？
拍了几张照片，但只拍到它灰黑的脊背，如果不加说明的话，几乎很难认出这是一头鲸鱼。
张子安正自无可奈何，却见小须鲸突然一甩尾巴，离开冲锋艇游走了，他赶紧不失时机地抓拍几张照片，总算拍到了它的全貌。
它是玩腻了么？还是肚子饿了？
张子安本以为它马上会就此游走，岂料它游出两三百米之后就停了下来，它前方的水面喷出稀薄的气柱，紧接着海水左右一分，又浮起另一个灰黑色的脊背。
那是一头体型大得多的成年小须鲸，外形与之前那头半成年小须鲸十分相像。
骤然看到另一头鲸鱼出现，张子安先是一惊，替半成年小须鲸捏了把汗，担心这两头鲸之间发生冲突。
大部分鲸是群体性动物，几头甚至十几头鲸共同组成鲸群，彼此之间可能有血缘关系也可能没有，通过群体协作来抵御可能的袭击者，甚至像人类一样互相照顾彼此无血缘关系的孩子，形成一个团结的小型社会。
不过，小须鲸并不是这样，它们是出了名的喜欢独来独往，通常情况下不会与其他小须鲸同行，除非是为了交配目的，或者……
半成年小须鲸见了那头成年小须鲸，并不觉得害怕，反而欢快地游过去，亲昵地在成年小须鲸身边蹭来蹭去，通过肢体接触表达喜爱之情。
果然，那是一头雌性成年小须鲸，应该就是这头半成年小须鲸的母亲。
张子安之前就觉得有些奇怪，这头半成年小须鲸似乎还没到离开母亲独立生活的年纪，那么它的母亲在哪？会不会是在捕鲸船的追杀下失散了，或者……已经丧命于捕鲸船的鱼叉下？
失散的可能性不大，因为鲸的声音在海里能传很远，即使失散也能找到，那么……
过早离开母亲的幼年鲸很难在凶险的海洋环境里存活，他一直为这头半成年小须鲸捏了把汗，但鲸不是猫狗，即使觉得可怜也不可能捡回家自己喂，因此担心归担心，他终归无可奈何。
看到它的母亲出现，他很为它高兴，也终于放心了。
那天他对老黄说，小须鲸脱离搁浅之后就匆匆离去，可能是去跟家人团聚了。当时他只是随口一说，心里并没有什么把握，现在看来真被他猜对了。
第901章 护花使者
拍摄鲸类母子共游的机会可不多，往往是属于高端海洋摄影师的专利。张子安不能错过这个机会，拿起手机啪啪拍了好几张，连同之前的一起给老黄发过去。小志看见这些照片肯定会很高兴。
小须鲸母亲对张子安和他的冲锋艇保持着警惕，一直在两三百米外巡游没有靠近。
张子安理解这种当母亲的心态，也没有将船驶向它们，以免打扰到它们嬉戏。
小须鲸在母亲身边欢快地玩了一会儿，像是觉得无聊一样，又再次游向冲锋艇。
哗啦！
这次小须鲸母亲动了，它虽然不放心张子安，但更不放心让孩子单独行动，跟在小须鲸侧面保护，一同向冲锋艇游过来。
还好它们游动的速度都不快，否则张子安就只得考虑赶紧加速离开，以防小船被撞翻。
他为了表示自己没有敌意，把手机重新装回防水袋，将手探入水中，哗啦地轻轻拨动水面，像是在欢迎它们到来。
三百米……
两百米……
一百米……
它们的距离越来越近。
张子安专注地盯着它们，浑然没有察觉到意外的情况即将发生。
呼！
第三头灰黑色的小须鲸毫无征兆地从冲锋艇前方跃出海水，庞大的身体在空中一个翻滚，又重重地在砸在海面上。
由于距离太近，受到波涛的冲击，轻飘飘的冲锋艇剧烈摇晃，险些将猝不及防的张子安给甩下去。
“不好！”
他眼见混杂着大量白色泡沫的浪花劈头盖脸地砸过来，口中一声惊呼，来不及躲闪，头发和脸全被打湿了。
冲锋艇里进了水，船底变得湿滑，他站立不稳，整个人向一侧倾倒。
幸好他眼疾手快，一把撑住固定住遮阳篷的支架，同时身体趴下来降低重心，好不容易才稳住。
冲锋艇像玩具船一样在浪尖和波谷间打滚儿，一会儿上去一会儿下来，比坐过山车还刺激。
张子安脸上血色全无，一手抓住船体，另一只手抓住了救生圈，随时准备弃船保命。
片刻之后，他没有等来料想中的第二波攻击，这才战战兢兢地从船里直起身体。
在他刚才没看到的时候，小须鲸已经游到了旁边，挡在冲锋艇之前，它母亲停在了侧面，含有保护的意味。
稍远一点儿的地方，一头成年雄性小须鲸似乎有些暴躁地游来游去，喷出比小须鲸母子更显眼的气柱。
张子安心中一动，心想难道这头雄性小须鲸就是他看到的那头巨鲸？不过他马上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因为体型还是差得太远，就像是大象和野猪的区别。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知道是小须鲸救了他，若不是它阻挡住第二波攻击，π可能就要改写《张子安漂流记》了……
其实，成年雄性小须鲸的第一次攻击也并不是想要他的命，而是包含着警告的意味，像是鸣枪示警，否则以它的体型，直接从海面下冲上来，顶翻冲锋艇对它来说是轻而易举的事。
只不过张子安的船实在太小太轻，连警告性的攻击都承受不住。
小须鲸在呜呜长鸣，它的母亲在应和。
张子安觉得如果世华在这里就好了，能听得懂它们在说什么，也能帮他求情，饶了他的狗命。不过他大致也能猜到，小须鲸可能是在解释他并不是坏人。
他相信小须鲸，也感激它，但还是用手握住马达的手柄，随时准备在谈判破裂时逃跑。
片刻之后，那头雄性小须鲸似乎部分消除了敌意，游动速度有所减慢。
如果是普通人看到这一幕，一定会大发感慨——这小须鲸一家三口整整齐齐，互相关爱，互相保护，真是令人羡慕的一家……如果有文采的，说不定还能据此写出一篇洋洋洒洒的长篇心灵鸡汤。
然而，即使这篇鸡汤真的写出来，也只骗骗无知少女和不懂行的人，因为这头雄性小须鲸并非半成年小须鲸的亲生父亲，顶多算是隔壁老王……这鸡汤的滋味，酸爽！
鲸类的世界，幼鲸一出生就处在单亲家庭，作为父亲的个体在完成播种的任务后早就拍拍屁股离开了，等十几个月的孕期后幼鲸出生时，父亲可能早就远在几千公里之外潇洒快活了。
那么这头雄性小须鲸是怎么回事？当然是倾慕这头雌性小须鲸的护花使者。不过在小须鲸离开母亲独立生活之前，护花使者始终只是护花使者而已，并不会实际发生关系，论风度比隔壁老王强得多……
海洋里有诸多危险，包括来自其他海洋生物与来自人类的危险，孤儿寡母的容易受欺负。像这样的护花使者被称为“首席护航鲸”（PrimaryEscort），它会默默跟在孤儿寡母的身边，在它们可能遇到危险时挺身而出保护它们，即使孤儿并非它的血脉。
从这点来说，鲸真的很像人，不愧是海洋中有智慧的哺乳动物。
在幼鲸离开母亲独立之前，首席护航鲸就这样风度翩翩地默默保护它们，直到雌鲸接受它的那一天。
护花使者也不是谁都能当的，既然有“首席”二字，就证明它是击败其他竞争者，才当上的隔壁老王……
能击败竞争者，当选护花使者，就证明它的身体足够强壮，在基因上有更多的优势，这样才会赢得雌鲸的青睐。毕竟作为雄性来说，毫无疑问是强者为尊。
它对张子安突然展开袭击，就因为它觉得张子安可能会对小须鲸母子造成威胁，但是亲近人类的天性又令它没有直接将张子安碾死，只是警示性地攻击一下，如果张子安足够知趣的话，应该马上双手打字以证清白……不对，是马上知难而退，撤离到安全范围之外。
如果他不识趣的话……
张子安知道鲸类的习性，也知道它是为了保护小须鲸孤儿寡母，虽然自己被淋了个落汤鸡而且差点坠海，但并不怪它，只是觉得自己很冤枉，以他区区鶸之力，怎么可能对这对母子造成伤害呢？
第902章 安抚
如果不是处在如此剑拔弩张的状态，如果张子安不是乘坐一条轻飘飘的充气船而是身处航空母舰里，被三头大小各异的小须鲸包围应该是一件很令人兴奋的事，不过他这时候实在高兴不起来。
雄性成年小须鲸护花心切，刻意想在雌鲸面前表现自己的勇猛，以赢得佳人的青睐，而张子安的小船就成了它表现的对象。
半成年小须鲸竭力阻拦，多少有些效果，雄鲸的攻击性稍稍减弱，但仍未完全放弃戒备的姿态，一旦有风吹草动触怒它，它很可能再次攻击小船，而且这次可能就不是警示性攻击而是直接攻击了。
形势一度陷入了僵持。
张子安不打算僵持下去，赢了这场冷战对他没意义，输了可就惨了。他紧紧地用手握住马达手柄，准备情况有变就马上逃离现场。
他之所以没马上逃离，是担心马达启动和螺旋桨转动的声音会打破僵局、激怒雄鲸。
说明书上写着，这台电动马达极速是12公里每小时，跟玩具差不多，这速度在鲸类面前不值一提，眨眼间就能追上。
张子安处于进退两难的境地……不，应该说是退退两难，进不是可能进的。
只能期待小须鲸说服这头和它没有血缘关系的雄鲸吗？
谁都不喜欢把命运交给其他人决定，更何况是一头鲸。
张子安绞尽脑汁琢磨有什么办法能摆脱这个尴尬的处境，空着的那只手一划拉，碰到扔在船底的水下扬声器。
对呀！我怎么把它给忘了？
他一拍脑门，刚想起来世华录了一段音，本打算是安抚那头巨鲸，告诉它面前这个人是好人，不会伤害它。
那么这段录音应该也会对这头雄鲸有效吧？
他赶紧取出水下扬声器里的存储卡，换上新的存储卡，将扬声器置入水下，启动开关。
以扬声器为中心，人耳基本上听不见的低频声波在海水里扩散，速度远胜于声波在空气中的传播速度。
张子安紧紧盯着雄鲸，心里暗暗祈祷世华好歹能靠谱一次。
几乎就在声音刚刚开始播放的同时，三头小须鲸就有了不同程度的反应，等声音播放了两三分钟之后，刚才还气势汹汹的雄鲸已经彻底放松了戒备，身体舒展开来，懒洋洋地划水，肢体语言表示它的战意消失了。
而那头雌鲸则变得更加放松，像跟半成年小须鲸一样漂浮在水面缓缓游动，灰黑色的脊背几乎就在冲锋艇旁边起伏。
居然有这么立竿见影的效果？
张子安顿感惊讶，简直太神奇了，看来世华说她能跟鲸交流不是在吹牛。
既然已经安全，那就不用急着撤离了。
他也放松了不少，瘫在船里喘粗气。
说起来丢人，刚才差点吓尿了，同时也令他更加感觉到冲锋艇的脆弱，顶多也就在近海逛逛，想再驶远一些纯属作死行为，就算没有遇到鲸鱼，一阵狂风吹来可能就翻船了。
他拿起望远镜，仔细观察了一下那头雄鲸，它跟母子俩一直保持着适当的距离，既能在出现危险时及时救援，又不会令它们感到太大的压力。
它的身上有数处伤痕，都是陈年伤疤，像是自然形成的，可能是它与其他海洋生物搏斗中留下来的，当然也可能是在跟同类的搏斗中留下的。
鲸的求偶竞争是非常激烈的，为了竞争“首席护航鲸”的位置，两头甚至更多的雄鲸都不遗余力地想将对方从雌鲸身边驱逐，那怎么来判断输赢呢？就是看谁的身体更强壮。
它们会用鼻孔里喷出的气柱威吓对方，如果不管用，就从水里跃起，再重重地砸回水面，溅起巨大的水沫来攻击对方，如果威吓和水沫攻击都不管用，那就用它们庞大的身体互相剧烈撞击，看谁先承受不住，谁先灰溜溜地逃离。
两头十吨左右的雄鲸互相撞击，力道足以把一艘小型渔船挤成扭曲的麻花。
由于鲸虱之类各种寄生虫的存在，成年鲸的身体表面并不像看上去那么光滑，在撞击中它们可能会伤到自己或者对方，但不会造成致命伤。
这头雄鲸身上的伤痕，大概就是它在求偶过程中实力的证明。
当然，目前表现得无比痴情的雄鲸，一旦播种成功后，就会马上变身为拔屌无情的渣男，提起裤子拍屁股就走，把怀孕、生育和哺育的任务全都交给雌鲸……
张子安饶有兴致地观察了一下小须鲸母子俩的互动，不过它们的身体大部分沉浸在水下，只能看到它们的脊背，很遗憾没有水下摄像机，此时它们在水里游动的优雅姿态完全看不到，只能凭想象。
雄鲸游得有些远，在大约四五百米外巡梭，像是在为它们警戒。
张子安看了看表，今天出门时间不短了，再说天上乌云低垂随时可能下雨，试航的目的已经达到，还意外地见到三头小须鲸，可以说是圆满完成任务，差不多可以调头返回岸边了，之后给冲锋艇放气还有收拾东西还需要额外消耗一些时间。
“小朋友，我先回家了，你们玩得开心些。”
他趁半成年小须鲸浮出水面时拍了拍它的侧背，跟它道别。虽然它的体型比他大得多，但从年龄上说毫无疑问是小朋友。
它仿佛听懂了一样，恋恋不舍地甩动尾巴，将一些水花溅到船上，就像是不愿与小伙伴告别。
小须鲸虽然并不是群居动物，不喜欢与同类结伴而行，但张子安毕竟不是鲸鱼，不在此列。
“没关系，我以后会经常看望你们的，只要你们听到之前的声音，就能知道是我来了——如果来的不是我，可别靠得这么近啊。”
他叮嘱道，但可能它们听不懂如此复杂的句子，而且……它们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突然变得焦躁起来，不安地扭动身体。
怎么回事？它们怎么了？肚子饿了么？
张子安正在纳闷，不远处的雄鲸爆发出低沉的长鸣，如螺旋桨般甩动尾鳍，以高速向这边接近。
第903章 三鲸战吕布
雄鲸突然发疯一般向张子安的冲锋艇疾驰而来，令他惊呆了。
为什么？
张子安并不是头脑一热就过来的，他在来之前查阅了一些关于鲸类习性的资料，但眼前的情况令他错愕万分，不知道隔着几百米，自己哪里又惹到这头雄鲸了？
是因为自己拍了拍半成年小须鲸么？听说有些动物一旦闻到自己孩子身上沾染人类的气味，就会遗弃孩子，但现在不是这种情况吧？半成年小须鲸不是雄鲸的孩子，而且隔着几百米，鲸的视力又不好，是怎么看到他拍小须鲸了？
还有，世华的歌声刚才明明起作用了，为什么雄鲸又开始企图攻击？难道歌声还有时效性？
惊讶和疑惑的念头只在他脑海里闪过一瞬，他没时间惊讶，这时候保命要紧。以这头雄鲸全力冲刺的姿态，这次绝不是警告性的攻击，一旦被它撞到冲锋艇，张子安连船带人的骨架都会撞碎。
电动马达转弯半径太大，还没转过弯来可能就被追上了，他抄起手边的船桨，拼命在一侧划水，让冲锋艇倒转角度，面朝海岸的方向，然后启动马达。
螺旋桨搅起白色的水花，冲锋艇的船头高高昂起，全速向岸边驶去。
他不断回头望向身后，雄鲸的速度比他快得多，眨眼间已经游过一半的距离。
奇怪的是，这次半成年小须鲸也没有表现出阻拦的意思，在原地不知所措，而雌鲸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用头去顶自己的孩子，像是在催促孩子赶紧跑。
冲锋艇驶出一段距离，张子安突然发现不对劲儿，雄鲸的目标似乎不是他，它的前进路线指向另一个方向，位于冲锋艇之前位置的另一侧。
怎么回事？难道雄鲸看到了捕鲸船？所以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不应该啊，中国的海岸线上怎么可能有捕鲸船？
他心中纳闷，见自己似乎没有危险，便稍微减少马达的动力，向那边望去，然而那个方向海天一色，什么异常都没有。
起码海面上什么都没有。
正当他愣神的瞬间，一道冲天的水柱破浪而出，喷出水面足有十米高，简直跟喷泉一样！
水柱又粗又急，甚至隐约带有厉啸，这是气流高速穿过小孔发出的特有声音。
当水柱升至最高点后，又如瓢泼大雨般砸回海面。
一阵海风吹来，溅起的水点打在张子安的脸上，但是他竟然忘了去擦，目光直直地盯着那个方向。
他起初以为，自己看到一艘潜艇浮出海面，甚至猜想会不会是美帝国主义的潜艇企图入侵我国领海，自己正在目睹第三次世界大战的开端……然而定睛一看，那并非是什么潜艇，而是一头体型庞大的巨鲸！
这头鲸实在是太大了，是一头成年鲸鱼，应该是隶属于体型最大的几种鲸类之一，它浮出水面而产生的波涛甚至令百米开外的冲锋艇上下颠簸，像是在瑟瑟发抖。
他马上就辨认出来，这绝对就是他之前在岸边看到的那头巨鲸！
雄鲸游至小须鲸母子身边，侧身一个急转弯，挡在它们面前，试图用自己的身体来保护它们。
但是，体型差距实在太大了！
雄鲸的体长大约八米多，而巨鲸的体长至少是雄鲸的三倍，体重是雄鲸的十倍以上！
在巨鲸面前，三头小须鲸就跟刚出生的婴儿差不多，至于张子安的冲锋艇……大概跟蛋壳差不多吧。
张子安明白了，三头小须鲸一定是发现巨鲸的接近，所以才一副如临大敌的惶恐样子。
它们确实应该惶恐，这头巨鲸在海洋里几乎是无敌的存在，除了人类以外，大白鲨和虎鲸都不是它的对手。
当张子安看到它宽厚的尾鳍短暂地扬出水面时，他更加确信这点，因为它的尾鳍上附着着一些名为“藤壶”的寄生物。
藤壶是一种甲壳类动物，最喜欢寄生在鲸等海洋动物的身上，有时候也会在船底附着。它们柔弱的身体缩在坚硬的石灰质甲壳里，只露出蔓足捕食附近的浮游生物。
如果说鲸虱是有百害而无一利的恶劣租客，那藤壶多少还是有些用处的。
强壮的鲸尾宛如一支金属球棒，本来就威力巨大，再附着坚硬的藤壶之后，就变成一支可怕的狼牙棒，抽在其他动物的身上立刻就皮开肉绽。
以这头巨鲸的力量，一尾巴就能抽晕一头中小型的鲸鱼，如果抽在人身上……人可能还感觉不到疼就死了。
如果认为它看起来胖乎乎的，就觉得它游不快，那就大错特错了，它游起来的速度超越人类大部分水面船只，厚厚的脂肪层下面隐藏着无比强健的肌肉，尾鳍甩动起来堪比军舰的螺旋桨。
在这头巨兽面前，张子安甚至懒得逃跑，因为如果它想追的话，瞬间就会被追上。反之，如果它不想追，也就没必要逃跑。
他没有忘记自己来时的目的——察看这头巨鲸是否受伤或者生病。
另外，他没有逃跑，因为他手里握有王牌——世华的歌声。
他刚才想错了，世华的歌声没有失效，雄鲸的敌意目标并不是他，而是这头疾速接近过来的巨鲸。
既然没有失效，那他还跑什么？只要让这头巨鲸明白自己并不是坏人就行了。
一想到这里，张子安稍微恢复了镇定。
巨鲸浮出水面之后，并没有什么过激的举动，在海面上以低速游弋，但游弋路线却有意无意地堵住了三头小须鲸的退路，令它们没办法游向深海的方向。
面对一头体型比自己大，速度还比自己快的家伙，三头小须鲸很是无奈。
雄鲸显然愤怒了，即使对方体型比自己大得多，在佳人面前岂能贪生怕死？
它发出悠远的低吟，破开水面勇敢地向巨鲸冲过去，但在张子安这个旁观者看来无异于以卵击石，就像唐·吉诃德试图挑战风车。
他赶紧再次将水下扬声器沉入水中，开始播放世华的歌声，希望能够制止它们之间毫无意义的争斗。
第904章 失算
三头小须鲸和新出现的巨鲸之间剑拔弩张，特别是雄性小须鲸为了保护另外两头小须鲸，竟然主动挑衅巨鲸，想把它赶走，但双方体型差距太大，这样的努力显然是徒劳的，甚至可能是自取灭亡。
小须鲸唯一的优势就是身体灵活，但在这片近岸浅海里，它们的机动性被限制得死死的，巨鲸庞大的身躯几乎堵住了所有退路。
正常情况下，这种体型的巨鲸是不可能冒险来到浅海的，如果掌握不好涨潮退潮的时机，或者声纳系统被杂物干扰，巨鲸随时有搁浅的可能。
巨鲸张开大嘴——差不多能吞下一辆卡车的大嘴，一边游一边像黑洞般吞噬附近的小鱼小虾，对雄鲸的挑衅根本不拿正眼看待。当雄鲸稍微接近后，它只要随意甩甩尾巴，造成的激流就能令雄鲸的前行变得困难重重。
甚至，雄鲸连巨鲸尚未拿出全力的游速也无法企及，貌似勇猛的冲锋却只能跟在对方后面吃尾气。
这片海域里的生物比以前多得多，以前这里几乎就是一片海洋荒漠，鱼都被人类捞光了，世华来到滨海市之后，这里才重现生机。
像这样体型的巨鲸，每天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进食中度过，否则无法维持自己的生存。也正因为如此，这样的巨鲸不可能在滨海市附近出现太多，没有足够的食物供它们吃。
张子安怕小须鲸和巨鲸真的产生严重冲突，焦急地盯着水面之下的扬声器，盼望世华的歌声赶紧起作用。
不过，世华歌声的内容大意是——这个人类不会伤害你，是来帮助你的。也就是说，他必须让巨鲸看到他的存在，才能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嗯，没错，虽然张子安旁观了一段时间，但他还真不确定巨鲸是否知道他的存在，因为他的小船实在太小了，大概跟人类眼中的一粒石子那般渺小，有谁走路时会时刻留意脚下的石子呢？再说鲸的视力又很差，更不会注意到了。
于是，他判断了一下巨鲸游动的方向，然后又在心里默默比较巨鲸的游速与冲锋艇的时速，计算出一个合适的提前量，启动马达去提前封堵它。
当然这是比较理想的状况，前提是巨鲸不会突然变向，否则他就前功尽弃了，还要重新设计路线。
单从这点来说，他比那头只知道跟在屁股后面吃尾气的雄鲸强多了，不愧是万物之灵。
好在这头巨鲸比较配合，或者说它我行我素，根本不觉得有改变前进路线的必要，令张子安的冲锋艇按计划封堵在它的前进路线上。
在张子安的视野里，巨鲸劈波斩浪而至，形体越来越大，压迫感也越来越强，直觉告诉他这是蚍蜉撼树般的作死行为，跟单枪匹马趴在铁轨上试图拦住一辆火车差不多……如果他是印度三哥的话，这时候应该帅气地自拍一下，而且自己的脸一定要和巨鲸的鲸头同框。
但是他没有自拍的闲心与勇气，紧张得口干舌燥，心脏都快炸裂了！
在他绕路拦截的过程中，扬声器一直在播放世华的歌声，但这头巨鲸似乎没有任何反应，笔直地向他冲过来。
张子安并不怀疑世华的歌声有问题，因为之前在雄鲸那里已经验证过了，他怀疑是不是扬声器突然损坏了，毕竟是淘宝买的便宜货，但是又没办法确认，因为世华的歌声超过了人耳的听力范围。
还是说，它依然没有注意到面前有一个小小的充气弹壳？那就真坑爹了！
糟糕！
眼见巨鲸越来越近，歌声却依然没有效果，他当机立断，不能继续停留下去，于是猛然将船头掉转90度，将马达的动力开至极限，向侧面全力避让！
来不及了！
他心中清楚地知道来不及了。
虽然心中慌乱，但基本的判断力没有丧失，他目测冲锋艇应该能避开巨鲸的鲸头，不至于直接被撞成碎片，但是巨鲸游过时掀起的余波是无论如何避不开的。
最乐观的估计，他的小船应该会翻。
最悲观的估计，在翻船之前可能还会被巨鲸的胸鳍扫到……
情急之下，他也顾不得很多了，反正周围没人看，就算有人看也无所谓。
他一手稳住马达手柄，另一只手举起手机，启动《宠物猎人》游戏，娴熟地进入游戏捕捉界面，对准巨鲸按下“捕捉”按钮！
咔嚓！
【游戏提示】：捕捉失败！目标不适合当宠物！
从第一次接触到这个游戏时，游戏的新手教程就曾经提示过，只能捕捉常规意义上的宠物，猫、狗、鱼、鸟等等，蚂蚁蟑螂之类的不算在内。
尽管确实有人养蚂蚁蟑螂当宠物，但还有人养人当宠物呢……
现在看来，鲸似乎也不在捕捉列表之内。
据说全世界只有比尔·大门在家里建造了一座私人水族馆，养着一头鲸鲨，这样的极端个例没什么意义，而且这也仅是传闻而已，多半是假的，因为比尔·大门肯定知道再大的鱼缸也不适合养鲸鱼。
但张子安现在只能暗骂一句“坑爹”了！
他已经黔驴技穷，绞尽脑汁也想不到其他办法，只能把眼一闭，听天由命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突然感觉冲锋艇剧烈一震，像是船底撞到了礁石的感觉。猝不及防之下，他站立不稳，手松开了马达手柄，重重地摔在船底，好在船底也是橡胶，并没有摔伤。
怎么回事？
是被巨鲸撞到了吗？
但不应该是这样啊……
手柄一松开，马达自动关闭，螺旋桨也停止转动。
冲锋艇以很奇怪的姿势倾斜着，似乎完全离开了水面。
难道我被巨鲸撞飞了？
张子安扒住船舷向外一看，在船底看到灰黑色的坚实脊背。
原来，冲锋艇被那头雄鲸给扛在了背上，半驼半顶着他迅速逃离危险区，速度大大超越孱弱的马达。
几乎就在他刚刚离开的刹那，巨鲸擦身而过，翻滚的水波卷着泡沫像一堵高高挺立的水墙般汹涌而至。
第905章 骑鲸客
饮敌骑鲸客，行追缩地仙。
古往今来，大家都很羡慕能骑鲸的人，因为鲸鱼个头大、游动快，最重要的是对人温顺，骑在鲸背上遨游四海一定很潇洒。
羡慕归羡慕，真正曾经骑在鲸背上遨游大海的人，估计一只手都能数得出来。
张子安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以这种方式实现了古人的夙愿。
之前船底的那一震，就是雄鲸从下面游过来，顶住了冲锋艇，因为事态紧急，没办法保持温柔。
它的本意可能是将冲锋艇推开，但是小须鲸的头部是扁平的，结果像铲子一样把冲锋艇给铲起来，继而扛在了背上，连它自己估计都很懵。
好在冲锋艇是橡胶做的，本来就很轻，再加上张子安也没多重，顶在雄鲸背上并未对它造成多少负担。
张子安很想告诉古人，骑在鲸背上没那么舒服，用不着羡慕，因为他与鲸之间还隔着一条橡胶充气船。
小船在雄鲸光滑的背上悠悠旋转，张子安眼前天旋地转，连北都找不着，唯一能做的事就是紧紧抓住手边一切能抓的东西，以防被从船里甩出去。
还好他松开了马达手柄，令马达自动停止，否则螺旋桨可能会划伤这头雄鲸……不过也说不定，毕竟那马达跟玩具差不多，未必能割破成年鲸的皮肤。
无论是冲锋艇还是雄鲸，似乎都没被巨鲸放在眼里，它自顾自地游过，不带走一片云彩，掀起的波浪却宛如两道白线般在身体两侧迅速扩散，其中一条在雄鲸身后紧追不舍。
雄鲸的游速赶不上巨鲸，但比冲锋艇快得太多，如果没有雄鲸仗手伸出援手，吃水太浅的冲锋艇肯定已经翻了，而他也已经落水，虽说有救生衣应该不至于被淹死，但灌一肚子水是免不了的，而且花几千块钱买的冲锋艇估计也要漂走找不回来了。
随着巨鲸的游走，浪头渐渐平息下来，雄鲸游至安全区域，速度也减缓了。冲锋艇在它光滑的脊背上停留不住，顺着它的尾部滑下来，噗通一声重新落进水里，免不了又是一阵颠簸。
其实，从张子安想从巨鲸面前逃离至现在，一共不过短短二三十秒，他却觉得时间像是过了半小时，每一秒都如同慢动作一样，几乎令人喘不过气来。
直到此时，他依然觉得自己仍在海浪里起伏，惊魂未定地抓住船身不敢放手，满头满身都是汗，已经跟海水混在一起，用嘴一舔嘴唇都是咸的，分不清是汗还是海水。
巨鲸像是对这里的一切失去了兴趣，晃动尾鳍向外海的方向游去，同时身体缓缓沉入水下，这头庞然大物就此失去了踪迹。
张子安看不清水下的情况，但从三头小须鲸的反应上来看，巨鲸应该是已经离开了，它们全都放松下来。
劫后余生的感觉充斥着他的内心，想来三头小须鲸可能也是如此。
“谢谢你。要不是有你，我今天可就惨了。”
张子安发现雄鲸没有远离，仍然漂浮在冲锋艇附近，就试着用手拍了拍它的脊背，向它道谢。
它喷出稀薄的气柱，一副疲惫的样子缓缓游开。
张子安从水里拎起扬声器，盯着它苦苦思索。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世华的歌声没有起到应有的作用？
雄鲸救他并非完全是出于见义勇为，可能大部分是因为它听了世华的歌声，知道他是个好人，知道他是来帮助鲸的，虽然它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唯一需要帮忙的就是把那边的鲸妹子追到手，但张子安又帮不了这个……
同样的歌声，对雄鲸起作用，对那头巨鲸却没用？
在逃离之前的短暂时间里，冲锋艇几乎已经挡在巨鲸的鼻子前，即使巨鲸的视力再差也应该看到了。
那为什么……
他的目光移动到雄鲸以及那边的雌鲸身上。
世华的歌声不仅让雄鲸消除了敌意，还令雌鲸放松了戒备，那么是不是可以说，世华的歌声是对小须鲸起作用的，但对那头巨鲸却无效？
为什么无效呢？
是因为性格原因，还是种类原因？
张子安在来之前还向世华确认过，她信心满满地说她的歌声对所有鲸鱼都是有效的，而且他也亲眼确认过，她的歌声至少对白鲸和小须鲸有效。
所以说，这头巨鲸比较特殊吗？
若这个事实成立，那头巨鲸就不是因为受到搏杀才循着世华的歌声来滨海市避难的，而是另有原因。
刚才形势紧急，张子安没来得及仔细辨认那头巨鲸的种类，现在根据印象来仔细回忆。
那头巨鲸身体大致上呈纺锤型，体表的颜色……青灰色？或者淡蓝色？今天没有太阳，颜色看不真切，但大致上应该是比较浅的颜色，而不是小须鲸这种灰黑色。
至于其他的特征……它的背鳍很小，与体型不太相称，若只露出背鳍甚至可能会被误认为是大鲨鱼。
尾鳍宽大，特别宽大，像是潜艇的螺旋桨一样强壮，每次上下挥动都能排出巨量海水，这是它行动迅速的根源。
在它转弯的时候，胸腹部好像有白色的斑块一闪即逝，但是此处存疑，可能是他眼花了，也可能是浪花的白沫。
思来想去，他只观察到了这些，其他细节要么离得太远，要么离得太近，根本没时间去注意。
但是凭借这些，他仍然无法判断它是什么种类的鲸，总觉得似是而非。
当然，他勉强算是宠物专家，而不是海洋专家或者鲸类专家，隔行如隔山，分辨不出倒也正常。
最可惜的是，那头巨鲸出现得太仓促，离去时他又惊魂未定，没来得及给它拍张照片，否则拿去向专家请教，也许能得到答案。
时间不早了，今天已经出来太久，若还不回去，王乾李坤可能真的会报警。
他向三头小须鲸挥手告别，其实刚才已经告别过了，然后启动马达，向岸边驶去。
当冲锋艇冲上沙滩停下来时，蓄电池的指示灯已经闪着红光发出低电量报警了。
真是好险！
第906章 秘密潜入
世华昨天夜里有些失眠，或者说，她已经好几个晚上没睡好了，先是被菲娜那个残忍而又有诱惑力的提议所困扰，听张子安说了鲸鱼被抹杀的现状，看到了那支染血的鱼叉，又忧心起鲸鱼们的命运。
她揉着眼睛从浴缸里坐起来，清水哗啦啦从她无比细腻的肌肤上滑落，除了湿漉漉的墨绿色长发以外，几乎没有留下一滴水。
呼~
她悠悠地叹了一口气，真的很怀念刚诞生于这个世界的时候，那时的她是那么无忧无虑，仗着普通人看不见她，在海边自由快乐地嬉戏，甚至还趁着涨潮冒险溜进一间海景别墅的游泳池里，趴在池边跟起居室里的房主一起看韩剧。
那间别墅很气派，设计得也很巧妙，大海与游泳池之间只隔着一道院墙，而且院门还经常不关，可能是觉得不会有人从海里进来吧。
能在风景绝佳的位置拥有一间临海别墅，别墅的主人应该是土豪吧，是张子安挣一辈子钱也望尘莫及的土豪，绝不会为钱发愁的那种人，连家里的浴室都装修得富丽堂皇的人。
世华……不对，那时的她还没给自己起名字，在海边玩了很长时间，虽然那头白鲸很善解人意，但时间久了还是有些寂寞。
某天夜里，她从别墅外的礁石旁游过时，突然听到别墅里传来欢声笑语，又有觥筹交错的声音，听上去很热闹，很吸引人。
里面的人在干什么？好像很有意思的样子。
她趁着涨潮，从水里跃出来，在礁石间回来跳跃，试着接近那间别墅。
冰冷而坚硬的礁石硌得她生疼，甚至划破了她鱼尾上的鳞片，但即使如此也无法熄灭她一探究竟的热情——可能她真的太闲了吧。
好不容易来到院门边，门只是虚掩，没有上锁，她轻轻推开一道门缝，向里面张望。
别墅为了有效利用自然光，临海的这一面大量使用了透明的钢化玻璃，无论是设计师还是别墅的主人大概都没想到会有谁从这个方向向内窥视。
一楼宽敞的客厅里灯火通明，聚集着不少人，像是在开party。穿着晚礼服的人们优雅地举着香槟互相问候和致敬，名媛贵妇个个艳光照人。
尤其引人注意的是，在场的人绝大部分都是黄皮肤黑眼睛，跟附近占据绝对优势的白人截然不同，似乎是同乡会之类的场合。
世华并不在意他们的肤色，怎样都好，反正跟她没关系，满足了好奇心之后就打算离开，因为她搞不懂那些人为什么全都满面春风挂着虚假的笑容，嘴里满是商业啊投资啊之类她完全听不懂的事情。
这时，她突然注意到一楼的起居室黑着灯，却亮着一台电视，电视的荧光映照着一个女孩的脸。
那个女孩与她年龄相仿——是根据容貌年龄来判断的，看上去落落寡欢，将身体蜷缩进沙发的角落，抱着双腿盯着电视屏幕。
世华觉得很奇怪，为什么这个女孩不去跟其他人一起开party呢？为什么要独自躲在黑暗的屋子里？
难道……电视上的内容很有趣？
但是离得太远，看不清楚。
深受无聊困扰的世华没有犹豫太久，其实是一秒都没有犹豫，就推开院门，一骨碌滚进了露天游泳池里——因为她是个行动派，而行动派一向是先行动再思考，或者只行动不思考，根本不去考虑回不去的话怎么办。
落水声引起一位端着盘子路过的侍应生的注意，但天是黑的，院里很昏暗，他简单地扫视了一下游泳池，没有发现异状，就摇摇头，端着盘子进了屋，把这件事忘在脑后，只想完成自己的工作，反正他是侍应生，又没有领保安的工资。
世华心里还挺得意，嘲笑这些人全是睁眼瞎。
露天游泳池与别墅本身挨得非常近，只隔了一条狭窄的走廊。
她当时还有些纳闷，外面明明就是无限广阔的大海，为什么还要在这里大费周章地建一座游泳池？
不过，跳进游泳池之后她就明白了，因为游泳池里是淡水，不像海水那么咸，干了之后也不会在皮肤和头发上留下细小的盐粒。在海里游泳有海里游泳的乐趣，游泳池里也有游泳池里的乐趣，这对她来说是很新奇的体验。
她先在游泳池里游了两圈儿，把身上残留的海水洗干净，然后趴在池边向起居室内望去。
里面的那个女孩很专注地盯着电视，像是沉浸在剧情之中无法自拔。
那时的世华还看不出来，但如果是现在的她，一定能发现这个女孩的样子并不开心，眼神很空洞，虽然是盯着电视，但其实是在走神。
世华看她那副样子，真的以为电视很有趣，电视机里那些活动的小人栩栩如生，还会说话，演绎着种种世华从未想象过的生活。
有钱人当然买得起大电视，起居室里的那台电视就很大，虽然世华是45度角斜着看，但依然能看得很清楚，色彩也很逼真，令人有身临其境的感觉。
于是她一下子就沉浸其中。
从此，她在这家的游泳池里赖着不走，因为电视还没有看完，即使看完了，还有下一部。
也许是冬天的原因，没有其他人进游泳池，甚至很少有人从池边路过。
屋里的那个年轻女孩似乎跟家人的关系很糟糕，整天沉着脸，不与外人交流，每次跟家人说话时都会歇斯底里地叫喊，只有独自看电视时才会安静下来。
别墅的主人似乎也对这个年轻女孩很头疼，觉得家里出现这样的孩子很羞耻，也不让她与外人见面。久而久之，她就愈发孤独。
当时的世华并不在意这些，她只要有电视看就行了。
她一部接一部地看，那个女孩放什么，她就看什么，每天都乐不思蜀，甚至把那头白鲸都忘在脑后。
某天，她在游泳池里一觉醒来，发现别墅内外静悄悄的，听不见吵闹和叫喊，也听不到电视剧的声音。
别墅空了。
第907章 深海之底
发现别墅突然空了的时候，世华很懵，敲了敲自己的脑袋，以为还没睡醒。
但是别墅真的空了，之前的喧闹仿佛一夜之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有钱有势的别墅主人，整天阴沉着脸的少女，穿着职业装的厨师、保洁、保安，全都消失了，如同根本就没有存在过。
别墅里的东西没有消失，包括那台大电视在内，依然漂漂亮亮整整齐齐，恭候主人随时重返。
世华一下子不知所措，倒不是因为她对那家人产生了感情，而是因为昨天那部韩剧还没有放完，留着未知的结局令她抓心挠肝。
不过，通过看的这些韩剧，她多少学到了一些社会常识，虽然并不一定正确，但确实是学到了。
也许他们是临时出门？比如说串亲戚。
她抱着期盼的念头耐心地等下去。
一天过去了……
三天过去了……
别墅主人一家依然没有回来。
由于无人打扫，原本干净的游泳池里渐渐飘满落叶，变得不那么清澈见底，她每天早上醒来的时候，都要忍着厌烦从头发里摘除树叶。
再后来，下雪了。
池水变得很冷，夜里总会结出一层薄冰，她为了不在睡觉时被厚冰彻底封住池面，每天都要把薄冰敲碎。
别墅主人依然一家没有回来。
她不得不思考其他的可能，比如说他们是去温暖的南方度假了，有钱人一般是这样，直到春暖花开才会回来，甚至可能直到夏天才会回来。
池水越来越混浊。
她早就想走了，令她一直留下来的原因，是她很想知道电视剧里那位叫世华的美人鱼最后的结局——虽然按照这些电视剧的套路，最终一般是男女主角终成眷属，但也不是没有男主或者女主罹患癌症阴阳两隔的狗血剧情……
这些电视剧看多了之后大致上都是相同的套路，猜也能猜出来，但她就是想看到结局，非常想看到，甚至形成了她心中的执念。
她也曾想过冒险离开池水进入屋内，自己继续播放那部电视剧，她见过那位少女如何操作，但看到自己的鱼尾，她知道是行不通的，她不知道少女把亮闪闪的碟片存放在哪里，而且别墅的玻璃门也从内部锁上了，打不开。
雪越下越大，池水的冰也越结越厚，甚至到了她醒来之后迷迷糊糊上浮时会撞疼脑门的程度。
于是，她终于决定离开了，离开这个不知道待了多久的游泳池，否则终有一天她会连同池水一起被冻成冰块。
离开的过程和来时差不多，趁涨潮的机会翻出游泳池，推开院门，滚到外面的礁石上，再噗通一声跃进水里。
咸涩的海水再次将她包围，陌生而又熟悉。
阔别已久的白鲸没有离她远去，依然徘徊在附近，听到她的呼唤之后很快就来到她的身边，亲昵地额头蹭着她冰凉的脸，用体温为她提供温暖。
她疲惫地抱住它，眼皮愈发沉重，很想睡觉，在游泳池里时她总是被冻醒，总是担心会不会在睡梦中被冻成冰块。
只睡一会儿，只是闭一下眼睛，她如此想，然后头一低，瞬间就睡着了。
声音如同金丝雀般美妙的白鲸无论如何呼唤她，她也没有醒来，嘴里胡言乱语般呢喃般着半生不熟的韩语，身体像冰一样凉。
白鲸带着她向下游，一直游到海的深处，那里没有光，常年照不到太阳，总是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生活在这里鱼类全都长着一副丑陋而吓人的样子。
这个深度的海里偶尔也会出现几个光点，但聪明的智慧生物不会被诱惑过去，因为等在光点后面的可能是一张布满獠牙的血盆大口。
黑暗无法阻挡白鲸，它的声纳系统能够保证它在绝对的黑暗中也能找到路。
它带着她继续向下游，向更深处游。
终于，声波遭遇极为宽广的障碍，尽数反射回来。
它又向侧下方发出声波，也被部分反射。
白鲸知道自己和她已经抵达了海底。
本应更加黑暗的海底却并不像想象中那么黑暗。
海底有几道蜿蜒曲折的暗红色光芒，那是不活跃的火山口，熔岩以缓慢的速度涌出地壳，被海水熄灭，凝固成为火山石，慢慢封住了熔岩出口，然后要么被新涌出的熔岩推挤到一边，要么发生一次小小的海底地震后，被熔岩找到了新的出口。
这里有丰富的地热资源，周围还生活着奇异的海底生物，奇怪到足以挑战人类的想象力，它们基本上都没有眼睛，视觉退化到可有可无的程度，绝大多数都是人类前所未见的，人类如果不乘坐拥有厚重外壳的潜水器绝不可能抵达这个深度。
白鲸带着世华在熔岩上方一遍遍徘徊，让被熔岩加热的海流抚过她的身体，同时小心地保护她不要掉下去，以免被熔岩烫伤。
熔岩出口又被堵住了，从地底深处涌出、带着气泡的熔岩在下方越聚越多，不得不另寻新出口。当熔岩找到一处薄而脆弱的地壳时，伴随一次轻微的海底地震，一个新的小型火山口出现了。
在震动中，海流产生暂时的紊乱。
世华在睡梦中也感觉到了震动，终于恢复了意识。
她刚刚一动，白鲸就知道她要醒了，便放缓速度，在海中悬浮。
这里是……什么地方？
她努力睁大眼睛，茫然打量着四周的黑暗，可是什么也看不见。
白鲸告诉她，这里是很深的海底，下方是滚烫的熔岩。
直到暖意如潮水般涌来的刹那，她才察觉自己到底有多冷，险些再也醒不过来。
她在游泳池里冻了太久，即使她是精灵也承受不住日复一日的酷寒。
是白鲸救了她。
如果不是它，她已经成为第一只被冻死的精灵……也可能是蠢死的。
在睡梦中，她梦到自己成为电视剧的女主角，代替那个丑得她根本看不上眼的美人鱼，演绎出属于她的结局。
但是醒来后，她就忘了那个结局。
当白鲸带着她浮出水面，重新回到和煦阳光照耀下的世界，她决定给自己起名为世华。
第908章 再播一次
世华甩甩头，甩起的不仅是头发，还有两滴晶莹的泪花。本来是想回忆开心的事情，本来是想回忆看过的韩剧剧情，回忆那些帅哥和美女精致的脸庞，让心情变得好起来，但为什么想到最后却总是想起这些琐碎的往事，继而又不自觉地流下眼泪？
她很想念那头白鲸，不知道它过得还好吗？
从张子安那里听说捕鲸的事之后，她总是担心它会被鱼叉刺中，被留着络腮胡穿着防水衣的野蛮人拖进捕鲸船，高高举起闪亮的屠刀，然后大片的血水从甲板的泄水口里涌出，它再也唱不出金丝雀般美妙的歌声……
她确实能跟鲸类通过低频声波远程交流，但交流范围有限度，在海洋状况良好的情况下最多也就跨越几千公里，而波罗的海远在地球另一面。
所以她无法知道白鲸的近况。
和它在一起的时候，她总是念叨着自己看过的韩剧，当张子安提供给她前往东方的机会时，她毫不犹豫地接受了，就像她毫不犹豫地翻进别墅的院门一样，没有去考虑白鲸的感受，因为她是个行动派，想当然地认为就算离开她，它也能过得很好。
现在，她身在东方，又开始想念远在万里之遥的它。
她甚至有些想念别墅那个蜷缩在沙发里整天看电视的少女，虽然她已经记不清少女的面貌，但她想知道，少女与父母是否已经和好了，是不是还在每天沉着脸独自看韩剧？
她听到卷帘门拉起的声音，听到楼下说话的声音，听到发动机轰鸣的声音，知道张子安已经离开店铺开车去了海边。
接下来她有一段独处的时间，可以不被打扰。
她拿起手机，手指在屏幕划拉了两下，悬停在直播app的图标上，却犹豫着没有按下。
算起来已经有几天没有直播了，这几天她被诸事烦心，没有心情直播。
之前积攒起来的一点点儿人气，少得可怜的几千粉丝，会不会在这几天内已经流失光了？
其实她前两天就想继续直播的，但也是像此时一样怯懦地无法按下图标，于是就自暴自弃地不了了之。
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一想到直播总觉得意兴阑珊，直播之前的雄心壮志早已被现实打击得千疮百孔，久而久之甚至不想看到直播app的图标。
“算了，还是继续睡会觉吧，头疼。”
她揉着太阳穴，心烦意乱地把手机放回浴室柜上。
刚闭上眼睛想沉回浴缸里，用清水将外界烦心的一切隔绝，她听到门口有窸窸窣窣的响动，随即又睁开眼睛。
蹲在门口的是π，那只整天在起居室里打字的猴子，世华跟它并不熟，也没见它上过厕所，总是把它当成背景板看待，此时不禁有些纳闷它来干什么。
“有……有什么事吗？”她问道。
“吱吱？”
π比划着手势，似乎是在向她提问。
世华听不懂，也看不懂它的手语，张子安也许能看懂一些，但她没这本事。
在这间寒酸的房子里，充斥着各种各样的语言——猫言狗语鸟鸣鲸歌，还有猴子无声的手势，几乎就是一个小小的宠物联合国。
“这个……我不明白。”她连连摆手，又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姓张的小气鬼出去了，你要是有事的话，可以等他回来再说。”
“吱吱。”
π没有离开，而是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她。
“什么？你想跟我说话？”世华猜测道，不由地更加纳闷，她和它没有什么交集，有什么话可说呢？而且怎么说？
“吱吱。”
π从腋下拿出一台平板电脑，启动文档功能，在虚拟全键盘上打字道：你好几天没直播了。
然后，它举着电脑让她看，怕她看不懂，还启动了文字转语音功能，让电脑以不含感情的语音将文字念出来。
看到这行文字，世华一愣。
白天的时候，其它精灵都在楼下，很少上楼，张子安的事情很多，两个店来回跑，整个二楼大部分时间都只有她和π，知道她好几天没直播的也只有π。
就像她把它的打字声当成背景板看待一样，她以为它也将她的直播当成背景板看待，难道其实并不是？
“嗯……”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发，“这几天没心情……反正无所谓，根本没几个人在看。”
π打字道：不是有4千多个粉丝吗？
“4千多算什么？那些大主播都有几十万、几百万粉丝，甚至还有上千万粉丝的超级主播，跟他们一比，我就是个渣渣！”她垂头丧气地抱怨道。
π又打字道：你才直播很短的时间，4千多粉丝已经很了不起了，我刚开始写小说时才几个人在看。
“几个人在看你还能写下去？真厉害！我可受不了，我应该在世间灿烂芳华，受到众人的瞩目，而不是无人问津。”世华摇头。
π打字道：我也差点写不下去，不过每天醒来总是跟自己说——再写一天吧。张子安也是这么跟我说的，没有他的鼓励，我可能已经放弃了。
世华不置可否地沉默着。
π打字道：再直播一天吧，总会有人在等着你重新开播。如果你真的不想播了，至少要向你的粉丝说声再见。
她咬着嘴唇想了想，想起直播间里那一个个熟悉的ID，本来不想再直播的心情动摇了。
“好吧，你说得对，那我就再直播一天吧。”她点头道。
“吱吱！”
π没有打字，而是冲她竖起大拇指，像是在替她高兴
世华流露出无奈的笑容，它也许以为她重振精神了，其实她真的是想最后一次直播而已，像它说的那样，向粉丝说声再见，告诉他们以后没有她这个美人鱼为他们直播了。
她曾经对白鲸不告而别，她不想再这样了。
π转身想走，但世华却突然想起一件事，从身后叫住它。
“等下！先别走！”
“吱吱？”π停下来，眨着眼睛等待。
“那个……你叫π是吧？你是怎么知道我有4千多粉丝的？我从来没跟谁说过啊！”她疑惑地问道。
在上次直播结束前，她的粉丝数量勉强达到了4千，但这个数字离她预想中相差太远，她耻于说出来。
π自豪地拍拍胸膛，打字道：我知道生命、宇宙以及一切。
“是吗？”世华想了想，“曾经有个ID是西瓜的进入我的直播间，说了一大堆有的没的，气得我胸口疼，然后就没再出现——那你告诉我，今天这个人会来看我的直播吗？我今天一定要好好骂他一顿！”
“吱吱。”π点头，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第909章 机器人
世华对π的事有所耳闻，听说它有一本神奇的书，内容包括生命、宇宙以及一切，但是据她所知，那本书里虽然连尚未发生的事也有记载，但查询起来非常麻烦且耗时，而且不一定准确，因为未来并不固定，随时可能发生改变。
那么，它是怎么确定今天那个ID是西瓜的人会来到她的直播间呢？它甚至都没有去翻那本书。
世华怀疑π是在敷衍她，正想进一步询问，π已经离开了浴室。
不过，跟π简单交谈了几句，多少令她暂时从不快的记忆中摆脱出来。
趁着张子安还没回来，她履行自己的承诺，启动直播app，打算进行最后一次直播——她不想让那个小气鬼看到，因为总觉得会受到嘲笑，然后被索要电费水费什么的。
直播间开启之后，她先眯缝着眼睛瞄了一下粉丝数量，按照她的预想，好几天没播了，粉丝数量应该会大跌，搞不好连3千都不到。
然而令她错愕的是，粉丝数量不仅没少，反而似乎多了两三百。
[葡萄哥哥]进入直播间。
[日最野的狗]进入直播间。
[葡萄哥哥]：欢迎！
[killme]进入直播间。
[葡萄哥哥]：欢迎！
[killme]：靠！这么一大早，机器人就上岗了啊！
[日最野的狗]：所以说是机器人呢，我一见主播开播就点进来，谁知道还是晚了一步。
这几个熟悉的ID就像是熟悉的面孔，每次世华开播他们都会进入，虽然从没见过他们的长相，但她在心中为他们每个人设计了一张脸——[killme]可能是个在校大学生，脸庞刚刚脱离青涩，下巴上有稀疏的胡茬儿，坐在教室里低头看手机；[日最野的狗]也许是位年近三十的社会人士，肤色黝黑，经常叼着烟看直播；至于[葡萄哥哥]……也许真是位机器人吧。
[killme]：主播今天打算直播什么？还是直播睡觉吗？
世华皱了一下眉，问道：“我问你们啊，为什么我好几天没直播了，你们却没有取消关注呢？为什么粉丝数量非但没有减少，反而增加了？”
[日最野的狗]：我不知道别人为什么看直播，反正我看直播就是打发无聊，哪个主播看着顺眼我就看哪个。目前来说你是最顺眼的。
[killme]：主播你大概不知道吧，app上有回看功能，即使你没直播，有些观众也可以通过录像回放看到你的往期直播，觉得有趣，就顺手点个关注喽！反正关注一下又不花钱。你的新粉丝大概就是这么来的。
世华恍然，她还真不知道有这个功能。
越来越多的ID相继进入她的直播间，其中有熟悉的，也有陌生的。新来的粉丝无一例外先受到[葡萄哥哥]的欢迎，然后被她完美的容貌所震慑，接着掀起她是不是整容或者用了美颜镜头的激烈讨论，热闹程度甚至堪比几万人的大直播间，老粉丝对此都见怪不怪了。
[萝卜丝]：呜呜~以前都是看回放，今天终于赶上一次活的主播！主播你为什么总是上午开播啊？很多人都在睡觉或者上班啊！
持有相同意见的粉丝不在少数，除了个别人希望保持直播时间不变以外，大部分人都让她把下次直播时间改到晚上，还说这样更适合引流。
直播间里很少有人使用过于生僻的字，偶尔还会使用一些谐音的数字来代替某些汉字，世华勉强能看懂。
她几次想告诉他们，说这是最后一次直播了，但是看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建议什么时间直播效果最好，甚至还有人自告奋勇地要去帮她打广告，令她的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这对于口无遮拦、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不去考虑言语是否会伤害别人的她来说是巨大的转变，尽管她自己没有察觉到。
激烈的讨论暂告段落，整容派和非整容派谁也说服不了谁，关注的焦点转移到另一个问题上。
[killme]：主播今天播什么啊？还是睡觉吗？
弹幕稍微稀疏，显然大家都在期待答案。
世华隐约感觉到了，如果她给出肯定的回答，会有很多观众退出直播间，因为如果想看睡觉的话随时可以看以前的录像回放。
其实那样也不错，反正她之前决定这是最后一次直播了，借此机会说声再见也好，让大家想看她的时候，就去看以前的睡觉录像吧。
她看到[葡萄哥哥]依然在一遍遍地发送“欢迎”的弹幕，任何一个ID进入直播间后都有一个“欢迎”在等候他们，虽然有很多人在嘲笑[葡萄哥哥]是个机器人，但他并未受到影响，一如既往地发送着“欢迎”。她的心更加纠结了。
[葡萄哥哥]当然不是机器人，他第一天进入直播间的时候，世华亲眼见过他说过一两句别的话。他也许还想说别的话，只是忙着发送“欢迎”而无暇说。
他只是她为数不多的铁粉中的一员，她没有请他这么做，甚至没有向他道过谢，为什么他却能做到这种程度呢？
还有其他一些熟悉的ID，当有人欺负她是个外国人，就用隐晦的侮辱性言辞跟她说话，刚学汉语的她根本不明白那些言辞的内涵，还以为是在夸她，这时那些熟悉的ID就会骂回去，还说要帮她举报。
看着这些素不相识的粉丝，她心中准备好的告别就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
而且，她还没有等到那个可恶的[西瓜]，如果不痛快地骂他一顿，她不甘心就这样离开。
今天的天气不太好，阴沉沉的，可能会下雨，温度也比前几天要低不少，但她的皮肤却在发热，被阵阵暖流包围，就如同被白鲸带到了海底熔岩的附近。
大家仍然在等待，等待她说出今天直播的内容。
但是如果不直播睡觉的话，她真的不知道要直播什么，毕竟她什么都不会。
她的目光呆滞地在狭小的浴室内巡梭一圈儿，最后落到浴室柜上那一摞童话书的封面上。
“那个……其实我什么都不会，不会打游戏、不会才艺、甚至不会劈叉，就连汉字都是刚开始学……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我想给你们念童话，我知道这很无聊，但这是我唯一会做的事。”她低头说道。
说完之后，世华不敢去看屏幕，她觉得肯定会有很多人大肆嘲笑她，会有很多人取消关注、退出直播间，因为她从未见过、听说过哪个主播会直播念童话，连她自己都觉得超级无聊。
她从未这样坦承过，甚至有些后悔，如果干脆说出这是最后一次直播就好了。
两三分钟之后，涨红脸的她才忐忑地抬眼看屏幕，屏幕上没有她想象中的嘲笑，反而有很多人表示期待，粉丝数量也没有减少。
她拿起一册童话书，鼓起勇气，正想开口朗读，却见又有人进入直播间。
[西瓜]进入直播间。
[葡萄哥哥]：欢迎！
[西瓜]：哟？主播这是要干什么？念童话吗？这倒挺少见的。
世华咬牙切齿地盯着这个ID，说道：“是你！”
[西瓜]：是我，看看这次你能不能把我留下，让我心甘情愿地点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