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1章 无妄之灾
在这一瞬间里，锦菡恍惚间突然只觉得自己听到的、看到的、闻到的等等所有的感官都尽数无限扩散了出去，她就仿佛变成了九州大地、乃至是其上的一切，在这片偌大土地的各个角落里恐惧而又绝望地看着金光利刃的袭来。
偶尔她只觉得自己是变成了一名名普通的人族百姓，他们男女老幼、身形相貌各不相同，怀揣着各种各样的不舍和悲伤——或是对亲人、或是对爱人、或是对朋友……
有时她又觉得自己只是生长、生存在九州各地的花鸟虫鱼、飞禽走兽，意识浑噩而又模糊，所以恐惧的感觉便尤其强烈，将她压抑地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来……
紧接着，她的意识一阵恍惚，就像是变成了奔腾的大海、星罗棋布的湖泊、四通八达的川流、高入云端的大山……乃至于那高高的山巅上，一棵顽强自山石间生长出的小草，自猛烈的狂风中散发出了极度不甘的情绪——明明能生存下来已然如此艰难了，为何，还要承受如此无妄之灾？
全九州大地的人族在深深的恐惧之外，又何尝不是极度的不甘。
原本他们的生活也曾安稳、祥和，不论出身、贫富还是贵贱，虽然生活中定然会有艰辛、有痛苦、有很多的不如意，但就像是阴云密布的天空总会放晴一般，总会有开怀、喜乐的好事找上门来，让他们绽放出灿烂的笑容。
……
突然，映入锦菡眼中的漫天利刃尽数消失，转而有整座九州大地的虚幻映像自她的眼前迅速闪动，山河湖海、城池村镇，以及生存于其上的诸般生灵、尤其是人族百姓安居乐业的景象。
这似乎已经是很久远之前的画面了，是她还很小的时候、连金丹都没有结成，苦苦央求再加上梁月的从旁帮助，好不容易方才能够跟着柳苍皓和梁月一起去宁云州探查怪石之谜时，第一次看到的、安稳祥和的外面的世界。是她结成金丹后能御剑飞行了，强行将石头拉出去，带着他御剑飞行时俯瞰到的安宁美好的画面。是她终于到了元婴期能够入世修行，四处游历时见到的一座座城池村镇里、平安喜乐的人生百态……
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一幅幅有着无数人族百姓开怀大笑、众多飞禽走兽肆意翱翔奔跑的画面，就这么，如同被投到了火炉中一般一点又一点地被燃烧殆尽了呢？
一开始旭林州两界连通魔阵的建成、甚至序碑被毁，大量实力强悍的妖魔涌入九州各处肆意荼毒百姓，再加之人族皇室的内乱，原本已是民不聊生。到后来又成了龙族的奴役、残害，此时此刻，更是演变成灭顶之灾。
而她原本是有着可以拯救这个世界、让备受荼毒的百姓以及众生生灵的生活恢复安宁的力量的，却为了救下自己所珍视的亲人，拱手将九州棋交了出去。
结果到头来，她未能保护自己的亲人，还害了全九州的亿万生灵……
第1562章 九州大地
一阵深深的自责、愧疚、悲痛、绝望涌上心头，锦菡无力地闭上眼睛，眼角无声淌下的热泪诉说着无尽悲哀的气息。
正在这时，突然，无数利刃急速刺下的尖锐破空声在一瞬间消失，锦菡的耳边先是死一般的寂静，紧接着，隐约似乎响起了一个宏大、悲悯、哀伤的声音——
“我的孩子……”
锦菡的眼睫剧烈一颤抖落了细小的泪珠，随即她便突然想起了不久前天帝曾与她说过的话。
“璃儿……你可看出九州大地的厉害之处？”
“这片大地呀，孕育了山河湖泽、百川大海、花木茂林、众生生灵；乃为万物之母……她囊括万物、包罗万象……她不言不语、不声不响、不动亦不走；然而亿万年来无数天地重劫，那些曾经叫嚣着与日月同辉、与天地同寿的上古大神通者们一个接一个地殒落，唯有这片大地沉默着，依然巍然耸立至今，未有半点伤损……”
“……魔火荼毒、神龙之难，各处满目疮痍。可是这样的伤害可会伤损到九州大地的根本？不会！只要经历足够的岁月，大地上所有的伤痕都将愈合，然后，继续以她博大的爱，养育她所有的孩子……”
锦菡猛地睁开眼睛，入目处却不再是漫天凌厉的利刃，而是一片湛蓝色的天空上静静漂浮的几朵白云；甚至还有成群结队的鸟儿清脆鸣叫着一飞而过，让她恍惚中只觉方才发生的一切都只是可怕的噩梦，如今终于梦醒了，天空还是那个美好的天空，九州大地……
锦菡神情呆怔地缓缓低头，却见她此时是悬浮在空中的，下方的地面则正在向远处急速闪动，就仿佛是她往日里急速飞行时所看到的九州大地一般。
然而诡异的是，此时的她分明静止不动，是整座九州大地在迅速移动，向她呈现了大好河山的全貌、以及安稳生活于其上的万千生灵。
锦菡心中的不真实感不由越发强烈，她愣了许久，方才突然想起不久前发生、或者说有可能现在依然还正在发生的险境，心里一急，忍不住想着天帝与她说起的话，焦急地扬声大喊道：“九州大地，你……你能听见我的声音么？能听见百姓和所有生灵的哀鸣么？？你，你能否……救救他们？能否救救你的孩子？
“倘若，倘若你真的有父皇所说的力量，那么，便请你救下百姓、救下万千生灵！求求你，救救他们……
“九州大地……”
锦菡不知道自己的身边为何会突然变成这般景象，更不知道这处奇异的空间是何处，方才那漫天疾刺而下的利刃又去了哪里。她只是于绝望中想到天帝的话，就如同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一般，将希望，尽数寄托到了九州大地上。
然而她悬浮在虚幻的空中一边急切地左右观望、一边声嘶力竭地喊了许久，都没有得到任何回应，脚下广阔的大地也依然毫不停歇地迅速移动着，渐渐晃花了她的眼睛。
直至那大地闪动到一座苍翠的青山时突然停下，使锦菡的嘶声呼喊戛然而止，睁大眼睛愕然看了过去。
第1563章 经历
此时呈现在锦菡眼前的是一座林木繁盛、生机勃勃的高山，在半山腰处一座雄伟的殿堂前，古松下平整的巨石上端坐着一名仙风道骨的老道人，道人的面前，则一字排开了六名少年男女。
“……道法之路，玄妙无方，艰难莫测，非深明造化、洞晓阴阳，存经久不易之志者，不能修习……而天生万物，人之身体最为脆弱……”
“师父，师父！既然修道这么艰难、这么辛苦，我们为什么还要修道呀？”
“这你还不知道么，锦儿，我们修道便可以长生不老，与这天地同寿、日月同辉，还能有莫大的神通，到时天大地大，还不是任我们逍遥快活么？”
“四师妹说错了，我们修道不能只是为了我们自己，而是要为天下苍生而修道，要斩妖除魔、护卫苍生。”
“……”
锦菡怔怔地看着眼前的画面，久远的温暖记忆瞬间被唤醒，恍惚间，她已是泪流满面。
她透过朦胧的泪眼一一看过六名少年男女，最后，满眼眷恋地将目光定在了老道人带着慈和笑意的脸上，“师父……”
“月儿说的虽然偏颇，但也不完全是错的。你们修道，要为了天下苍生，也要为了修为的精进、为了长生不老而努力，然后你们才能以与天地同寿的岁月、以莫大的神通，来保护苍生，保护好……这片九州大地……”
“师父，师姐，诸位师兄……”
锦菡的双唇连连颤抖着终于发出了哽咽到几不成声的呼唤，紧接着她身形一动就要冲向前去——冲向记忆中她最眷恋的温暖画面。
然而正在这时锦菡的眼前突然一晃，她只觉视线一阵模糊不清，再定睛看时，她所眷恋的身影都已尽数消失。
锦菡一阵心痛，近乎于绝望地看着周边开始急速闪动的画面试图再寻找到他们，大哭着，嘶声唤道：“师父，师姐，诸位师兄！”
不管锦菡如何寻找，都再也找不回方才那让她无限怀念的景象，不过当她终于强迫自己静下心尽力看清在她眼前急速闪动的画面时，却发现那似乎是她生平的所有经历。善元宗、师父与诸位师长、师姐和诸位师兄，所有人的身影都依稀可见。还有最重要的，石头……
当锦菡惊愕而又疑惑地意识到在她身边闪现的是她的经历的同时，急速闪动的画面突然变缓，呈现在她眼前的，是一座直来直去的幽深山洞，她的意识似乎疑惑而又好奇、在满心莫名心痛和想要靠近的感觉驱使下，迟疑着伸出手，触碰到了一块古怪的黑色巨石。
然后他便出现了，历经了一场使天翻地覆的正魔大战、经过一百年的漫长岁月、跨越过双双陨落后的重生……他们终于，再一次相遇了……
“我记得……我记得一个女孩，可是……她是谁，她叫什么名字……我为何记不起她的样子？为何……不，我不能忘了她，绝对不能……”
“我要记得她，我记得她……我记得一个女孩，我记得……我爱她……”
第1564章 花神
因为他“璃洛不来，永生不醒”的誓约，似乎注定了他们重生后的相遇。
于是他们再一次被命运安排到一起，即便没有任何前生的记忆，也依然，深深地爱上了彼此。
善元宗、讲道堂、膳堂、祠堂……尘山上安稳静谧的竹林中、山巅绝美的桃花树下，都曾印刻下他们相伴的足迹，也记住了她银铃般的笑声、他状似嫌弃实则暗藏了宠溺的抱怨。乃至于到后来他为了保护善元宗、为了保护她，不得不回到九幽恢复了他魔族公子的身份，哪怕正魔有别，他们也从未真正分开过。
直到一场被人刻意安排的灭门惨祸，他们同样痛苦挣扎地生活过的，漫长的一百年……
“石头……”
锦菡无限愧疚地看着眼前闪过的一幕幕画面里她对暗泽熠的无情伤害、暗泽熠的无奈和哀伤。下意识伸出手似乎是试图做些什么来缓解心中剧烈的疼痛和愧悔。
然而这时她面前的画面在急速闪动间突然不见了她与暗泽熠的身影，而是变成了一幅仙气氤氲的绝好画面，满世界的繁花一夕间尽数盛放，欢喜地跳跃舞蹈着，以最美的姿态和沁人心脾的花香味一起——迎接了花神的诞生。
于是普天同庆，百花香味飘荡在天地间经久不散，就连九天上的灵气都被染成漂亮的彩色，被一阵阵银铃般的笑声吵醒，化为轻柔的风，将喜讯传到了三界的各个角落。
她便就这样作为尊贵的天女、芳名遍传三界的花神，来到了这个世界上。
与她的身份相符，她曾是那样地高傲、任性、张扬，整个九天之上的神佛无人敢对她不敬，九州人族和九幽妖魔，也莫不为她的绝世容颜而倾倒。唯有他，那个在深山大泽里偶然相遇的，性格极其恶劣的少年……
因为不久前天帝的帮助，锦菡已经大约想起前生的记忆，但那记忆终归是模糊不清的，不如锦菡此时所看到的一幅幅画面更加的清晰、深刻。
锦菡的手此时依旧还伸在半空，怔怔地看着前生时她与暗泽熠所经历的一切就仿佛又真实发生了一遍，快速地自她面前一一闪过。
到此时锦菡的意识已经有些混乱了，完全不知道为何今生和前世她所经历过的一切会在这处奇异的空间里在她的眼前重现，更不知道这空间到底是何处、又意味着什么，甚至她都已忘了那漫天疾刺而下的利刃以及九州将要遭到的灭顶之灾。她只是眼睛眨都不敢眨一下地，竭力试图看清快速闪动的画面，满脸眷恋地看着那画面里暗泽熠的所有身影。
就这样，很快，画面闪动过两人那悲伤、绝望、愧疚、悔恨的最后一次在花海的相遇，紧接着又突然变成兵荒马乱的混乱战场，尸横遍野间四处都是被撕碎的红绸，云端上，她决绝地将他推落了下去——
“暗泽熠，如果你爱我，便……忘了我……”
夺走他的记忆，只是想让他忘了她，好好地活下去。又何曾想过，他会如此痛苦地、拼了命也要找回关于她的记忆？
两次都是如此，他都是即便忘了一切、忘了他自己，也不愿忘了她……
第1565章 开始了
如果可以的话，真的很想将记忆还给他呀……
到头来，却让他带着空白的记忆，无奈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石头……”
锦菡失声痛哭，同时因为突然意识到暗泽熠已经死了，她的所有亲人都已经死了，一片混乱的思绪这才慢慢开始清晰，让她想起了威胁着九州大地和其上的人族万民、万千生灵性命的漫天利刃。
锦菡的脸上不由现出了焦急而又疑惑的神色，转头四望着周遭仍旧还在急速闪动的画面，发现此时的画面已经不是她所熟悉的了，隐约只能分辨出画面里发生的无不是这片九州大地上的故事，时间则是自现在向古时推移的。
身边急速闪动的画面晃得锦菡视线迷乱、心也越来越焦躁，不由皱紧了眉头，对着四周扬声大喊道：“这里是哪里？我为何会在这里？？是……昊极，是你么，是你用了什么手段么？！”
锦菡这声调越来越冷厉的喝问声落地，周边依旧没有回应，甚至只除了一幅幅急速闪动的画面里传出的嘈杂声音以外，其他没有任何人存在的迹象。这不知到底为何会出现的这处古怪的空间里，似乎只有她一个活人了。
锦菡的思绪越来越清晰，意识到自己是自神龙祭台旁突然进入到如今这个奇异空间里的，不知原因为何，不知这里是什么地方，更不知……外面现在的境况如何了。
然而若照时间推断的话，不管怎么说，此时那漫天利刃也早已该疾刺而下，将九州万民、万千生灵尽皆杀死，甚至于，已然毁了九州大地了吧？
锦菡的脸上突然闪过了一抹极度焦躁的神色，厉声道：“是谁，是谁将我困在了这里面？？有没有人能听到我说话，我……”
突然，锦菡身边急速闪动的画面尽皆消失，使得她的厉声喝问戛然而止。紧接着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她所身处的这个世界已然陷入一片混沌，雾蒙蒙的青气笼罩在她的周边，让她只觉胸口窒闷，几乎喘不过气来。
锦菡先是愣住，随即满心不妙的感觉越发强烈，猛地张开口就待继续厉声喝问些什么，远处突然响起的巨大呼啸声却再次打断了她的话。
锦菡半张着口惊愕地看过去，只见雾蒙蒙的混沌青气突然被一道耀眼的金光撕裂，金光中隐约可见寒光闪闪的斧刃，带着凶猛无匹的滔滔气势，就这么劈开了整个混沌的世界。
于是让人极度压抑的混沌青气开始缓缓分开，轻灵的气息上升，浊重的气息，便下降了去。
锦菡神情呆怔地看着这画面，心中似有所觉的同时，天帝的声音悄然在她的耳边响起，似乎是不久前相遇时所说的话，又更像是久远的前世，他屡屡讲给她听的一个故事。
“璃儿，还记得父皇以前给你讲故事么？很久很久以前，天地初开，鸿蒙未分，盘古大神开天辟地……清者上升为天、浊者……下沉为地……九州大地的故事，就这样，开始了……”
第1566章 而我
天地初开，鸿蒙未分，盘古大神开天辟地，轻者上升为天、浊者下沉为地，化为了一片广袤的、绝美的大地。九州大地的故事，便从这里开始了。
人族、龙族、神兽、神佛、妖魔、天魔、山精、鬼怪……飞禽走兽、花鸟虫鱼、草木繁花；乃至于山川、河流、海洋、湖泊、沼泽、戈壁、沙漠、草原……
所有的一切都依托于九州大地而生存，这片广袤的大地，也始终默默无言地守护着万物生灵。
亿万年或者更久的时光以来，无数次天地重劫——上古洪荒之战动辄打到天崩地裂、三界倾覆。再后来的神兽混战、人族内乱、妖魔之乱、化外魔劫……
万物生灵与九州大地一起无数次面临灭顶之灾，可是至今为止，九州大地依旧完好无损地存在于三界之中，她所守护的万物生灵，也安然无恙地存活着、繁衍生息。
这是因为……
……
在这片不知为何会出现的虚幻空间里，锦菡的耳边回响着久远的前世天帝屡屡为她讲起的故事——那一次次天地重劫的发生，以及万物生灵与九州大地一起艰难度过这些劫难的故事。眼前所注视的，则是自盘古大神开天辟地之后开始，一直至今，九州大地上发生的所有故事。
锦菡定定地注视着眼前急速闪动的画面，也不知过了多久，渐渐看遍了漫长岁月里九州大地的变迁，看遍了生存于其上的万物生灵亿万年来的繁衍生息、荣辱兴衰、众生百态。有降生的喜悦和死亡的痛哭，有重逢的欢喜和别离的不舍，有深爱的温情和痛恨的冰冷……所有的悲欢离合、生离死别……
于是她的一双眼睛已经与之前截然不同，变得宏大、清澈、睿智，满带着久经世事的沧桑，以及对于这片九州大地、万物生灵的悲悯和关爱。
简直就仿佛，她真的与九州大地一起经历过了亿万年的漫长岁月一般。
良久，良久。
“……可是这样的伤害可会伤损到九州大地的根本？不会！只要经历足够的岁月，大地上所有的伤痕都将愈合，然后，继续以她博大的爱，养育她所有的孩子……”
锦菡呆怔无神的眼中忽而缓缓流淌出两行晶莹的眼泪，沾湿了她眼尾盛开的彩花纹饰，“我明白了，我明白了，父皇……不管经历过多此次天地重劫，九州大地最终都会安然无恙，这是因为……九州大地的力量，而这份力量……
“是九州大地与万物生灵之间的羁绊……是九州大地希望保护万物生灵的力量；也是万物生灵希望立足的这片九州大地最终能安然无恙的力量……是他们的念力……而我……”
锦菡低哑的声音轻轻回荡在天地间，当她说到这里时话音一落，这处虚幻的空间突然消散开来，恍惚中她已重新回到真实的世界，跌坐在黑龙的雕像上被一道金色的光幕所困，而空中的漫天利刃，依旧还正急速袭来。
锦菡轻轻抬眸看向空中密密麻麻的利刃寒光，一双眼睛清澈、睿智、沧桑，而又似乎没有了任何人类该有的感情，再不见了绝望和恐惧。
紧接着，突然，有无数金光自偌大的九州大地各处发出，蜂拥着迅速飞至，尽数融入到了锦菡的身上。
第1567章 念力
在锦菡的感觉里自己在那奇异的空间似乎待了许久，实际上却不过只过了一瞬间而已。此时漫天利刃依旧还正疾刺而下，距离地面已不足千丈之遥。
而她在瞬息间看尽自己的前世今生、看到九州大地的全貌和生存于其上的众生生灵，也看遍九州大地亿万年来的演变史、看到了九州大地是如何在一次又一次可怕的重劫之中安然无恙地存活了下来。
于是她自然而然便领悟到了九州大地和众生生灵之间的羁绊，领悟到这份羁绊的力量——九州大地的力量，和众生生灵的念力。
在昊极等人的眼中，只看着锦菡有片刻的呆怔而已，随后她的眼睛便变成现在这般沧桑、清澈而又睿智的模样；紧接着，无数奇异的力量自九州各地蜂拥而来，化为一道道较之空中落下的利刃更耀眼了几分的金光，尽数汇聚到了她的身上。
昊极见状不由脸色轻变，然而他还来不及反应，突然间只觉意识一阵恍惚，随即全身一僵、眼前一黑，已是什么都不知道了。
众生生灵对死亡的恐惧、不甘和抗拒的念力，九州大地希望保护众生生灵的念力和大地因此释放出的奇异力量——在这一刻俱都化为切实可见的金光，源源不断地传到锦菡的身体里，给了她足可改天换地的力量。
她轻轻抬头看向漫天利刃的袭来，一双平静的双眸已看不出任何与感情有关的情绪，而是宏大、悲悯，简直就仿佛她在这一刻已然化身为整座九州大地，包含着将众生生灵视作孩子一般的温暖情意、又平静得近乎于无情。
紧接着，在她映出漫天刺目寒光的双眼中有金光一闪，空中疾刺而下的所有利刃立时停下，甚至就连昊极和悬浮在他身后的所有神龙、人族也在这一瞬间俱都愣住了，再无任何动作。就仿佛整个世界都静止了一般。
而这世界上唯一没有静止的锦菡静静地注视着空中的利刃，眼中光芒闪动间似是就要继续做些什么，却突然听到一阵嘈杂的声音，不由突兀顿住了。
片刻后，锦菡迟疑着缓缓低下头，入目处原本只有数不清的凄惨尸首横陈的战场上已然多了无数虚幻的人影，正茫然地四处游荡，发出了各种各样或是疑惑、或是不甘、或是愤怒、或是悲伤的吵嚷声。
“这，这是……”
锦菡的眼中无声淌下了两行热泪，平静的双眸终于闪动出几许与感情有关的光芒，看起来激动、惊喜而又充满了希望。随即她的身上有金光一亮，突然毫无阻滞地穿过金色光幕对于她的拘禁，轻灵飞了下去。
锦菡很快便降落到众多虚幻的、好似是魂魄虚影所聚成的人群中，在漫天利刃和昊极等人依旧还处于静止的情况下，一边一脸激动地左右张望，一边大步走向前方，四处寻找起来。
她脚步匆忙地穿行在密集的虚幻人群中，掺杂着惊喜和惧怕的双眼大睁着一一看过所有魂魄虚影的模样，却因为游荡在这里的魂魄实在是太多了，一时间还找不到任何一名她所眷恋的亲人。
第1568章 不会
“大师兄，罗姐姐，倾萦，前辈，婆婆，任师兄，各位花仙……还有，石头……”
锦菡焦急地在茫然游荡的众多魂魄之中四处寻找着，脚步越来越匆忙、急切，跌跌撞撞地无数次绊到什么东西甚至是绊到了她自己的脚险险没有摔倒在地。
就这样也不知找了多久，在她眼中的希望之色越来越微弱、恐惧的神色却越来越浓郁的时候，终于，有一条熟悉的身影映入了她的眼帘。
“罗姐姐……”
锦菡的脚步先是一顿，紧接着快步走上前停在罗颜虚幻的魂魄前，哽声道：“罗姐姐……回来吧，再回到这个世界……”
“大……人？”罗颜在茫然的游荡中突然看到锦菡，看起来浑浑噩噩的一双眼睛这才闪动出灵动的色彩，望向锦菡的目光悲伤而又眷恋，“大人……”
锦菡含着泪点点头，轻轻握住罗颜虚幻的手，手上有金光一闪，罗颜的魂魄立时被一道奇异的灵力包裹起来，化为一线金光飞向了远处的祭台——准确来说是飞向了她尚未冷透的身体。
锦菡转头看了看那迅速飞远、隐没的金光，很快便回过头，继续往前方寻找而去。
接下来，忘情花仙、吉善、倾萦、蛇妖，还有很多花仙的魂魄相继被她找到；俱都被她用奇异的力量送归他们的身体内，等待着时间复苏过来，最终起死回生。
随后是即便成了魂魄也依旧牵着手不肯分离的柳苍皓和暗伶钰，甚至是媚夫人、龙宸、暗成磊、冷睿、暗晟兴等等她所认识的人，此时她正终于找到任黎佑，来到了他的面前。
“锦菡师妹……”
任黎佑的魂魄一身白衣、身形欣长挺拔，一张虚幻的脸庞上带着轻扬洒脱的笑意，一如多年前的少仙会，锦菡与他初见时一般模样，“锦菡师妹，你……你的样貌与之前不同了，不过好在我还能认出你……我这应当是已经死了吧？真好啊，死了，也还能再见你一面……”
锦菡轻轻摇摇头，含着泪轻声笑道：“任师兄，你还不能死呢，回来吧，再回到这个世界，九州大地和众生生灵，需要你的保护……”
锦菡说着，伸出手握住了任黎佑虚幻的手，手中有金光一闪。
任黎佑愣了一下，随即眉眼轻扬，对着锦菡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意。
紧接着便有一道奇异的金光将任黎佑的魂魄包裹在内，化为一道金光送归了祭台上他的身体里。
接下来，只剩下暗泽熠了……
“石头，你在哪里？你难道……已经去了黄泉么？不，不会……怎么会呢，你并非没有依恋，即便你不会依恋其他的所有人，也一定……还依恋着我吧？所以你怎会这么快便去轮回？”
虽然这样说着，锦菡还是满脸不安地轻皱起眉头，带着不确定的恐惧，越发焦急地开始了她的寻找。
然而接下来不管她如何疯了一般地寻找，跌跌撞撞地几乎都快将这处有无数魂魄游荡的战场找了一个遍，也未能找到他熟悉的身影。
于是她的心便越来越不安、焦急，眼中已全无希望的色彩，再一次，被绝望的灰色笼罩了。
第1569章 难道
此时飘荡在这处战场上的无数魂魄，乃是自三界修士对神龙发动攻击后开始接连死去、尤其是不久前被昊极一击所斩杀的所有死去之人的魂魄——其中包括被神龙和昊极所杀的三界修士，更多的却是方才前来参加龙神圣典的人族百姓恐慌逃离时无辜惨死的冤魂。
因为在短时间内死了太多人，黄泉根本便无法同时接引、容纳如此之多的魂魄，所以才会有这么多魂魄滞留下来，茫然地飘荡在这里。那些曾经爆发过惨烈战争的古战场上常日有冤魂飘荡、阴风惨惨，便是因为如此。
这反而给了锦菡一线极其宝贵的机会，让她能够使用九州大地和众生生灵赋予她的奇异力量，将还飘荡在这里的魂魄送归他们的身体，让他们起死回生。
然而她在偌大的一片战场上、数十万魂魄里疯了一般地不停寻找，已经接连找到了所有她珍视的人，却始终未能找到最眷恋、最深爱的身影。
于是她的心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只觉胸口窒闷，止不住绝望地想着，难道他的魂魄已经进入了轮回么？难道，真的再也无法见他一面了么……
锦菡的双眼大睁着连眨都不敢眨一下，眼中布满红血丝已经被染成了红色，微张的口中发出急促的喘息声，一双灰暗的眸子不停左右转动，在数不清的魂魄之中寻找着她心中最深刻的那一条身影。
就这样也不知过了多久，当深深的恐惧和绝望已经化为海水一般将锦菡淹没，突然，她也不知绊到了什么，狼狈地摔趴在地，溅了一身血污。
锦菡大口大口地喘息着试图缓解几乎窒息的感觉，抬起惨白失色的脸庞一边睁大了眼睛左右寻找，一边忍不住张开口，竭尽了全力嘶声呼唤道：“石头！石头！！你在哪里，石……”
突然，锦菡透过影影绰绰的虚幻魂魄隐约看到一条因她的呼唤而停下来的背影，她的大声呼唤不由戛然而止，随即很快便有莹光在眼中聚集，模糊了她的视线里，那个宽厚、伟岸，无数次横在她的前方代她面对所有危险，给了她无限安全感的脊背……
“石头……”锦菡挣扎着自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向着那个背影跑了过去。
而那一身黑衣的高大男子在片刻的停顿后，缓缓转过身，正看到一名彩衣女孩快步向他跑来，隔着无数往来游荡的魂魄所以有些看不清她的模样，不过她似乎是正在哭么？眼角不停渗出的眼泪沾湿了她眼尾的彩花纹饰，使得那花都平白枯萎了几分。
她怎么，又在哭了呀……
男子虚幻的脸庞上却清晰地现出了一丝疼惜之色，一双狭长的凤眼微合，目光有些茫然又有着深深的眷恋，定定地盯着女孩不放。
锦菡被泪水模糊的视线同样只是注视着男子一人，已然看不到其他的一切。于是她跌跌撞撞的身影就这么穿过众多虚幻的魂魄人影，很快便来到男子的面前，张开手臂扑到了他的怀里。
第1570章 寻找
因为那自九州各地融入到锦菡身体里的奇异力量，只要她想，她便没有像直接穿透过其他的魂魄虚影一般穿过暗泽熠虚幻的身体，而是就这么紧紧地抱住了他。
“石头……”锦菡将脸埋在暗泽熠的怀里，即便只是魂魄，她也似乎感觉到了熟悉的温度和有力的心跳声，不由又是委屈又是难过的失声痛哭起来。
“你……”暗泽熠的脸上满是茫然之色，双臂迟疑着缓缓抬起来，好一会儿，终于还是反手抱住了锦菡。
他原本便没有任何记忆，如今死了之后变成魂魄，意识更是一片空白，浑浑噩噩地根本什么都茫然不知了。
然而这一刻他听着锦菡委屈的哭声，却清清楚楚地感觉到了彻骨的心痛，只想尽己所能安慰她让她停下大哭，今后，都再也不要哭了……
暗泽熠于是越发收紧了抱着锦菡的手臂，无意识地低声说道：“不要再哭了，你……不要再哭了，不要，再哭了……”
“石头，石头……”锦菡仍旧大哭不止，既委屈又怨怪地闷闷哭喊道：“我找了你好久，好久好久，一直都找不到你，我还以为，以为你……石头，你究竟在干什么呀，为什么要让我找不到你？我，我……我真的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我……”暗泽熠抬眸茫然地看向四周，不确定地缓缓说道：“我在，我在寻找，一个人……一个，女孩……”
锦菡的哭声突然一顿，随后她自暗泽熠的怀里退出来，抬起泪痕遍布的脸庞满脸感动地看着他，轻轻张开口，向他求证着其实她早已猜到的答案，“你在，找谁？”
“我，我……我……”暗泽熠的双眼似乎越发茫然了，四处转动的视线无措而又无助，“我在找她，一直在找她，可，可我……忘了她的样子，记不起她的名字，我……”
锦菡看着暗泽熠的模样只觉心中隐隐作痛，不由牵住他的手轻轻一握，以此来安慰着他、也缓解着她的心痛感觉，“忘了她的样子，记不起她的名字……也要，寻找她么？”
“我要找到她，一定要找到她，必须……要找到她……”
“可你记不起她，又要如何寻找她？”
“我记不起她，我记不起她……”暗泽熠的眉头慢慢紧皱了起来，似乎是向一片空白的记忆竭力挣扎着一般，艰难地说道：“但是我记得，我，我记得她……她的身上有百花的香味，她笑起来很好听……我记得，我爱她……所以，我能找到她，一定能找到她的……”
一边这样茫然而又痛苦地说着，暗泽熠一边有些焦急地转身便要走，想继续去寻找一直牵动着他整颗心的、那个必须要找到的身影。
然而他的身形不过刚刚一动便顿住了，片刻后，他缓缓回过身看向锦菡，在不觉间一点点握紧了她的手，带着不确定地低声说道：“你，你的身上，你身上的香味很好闻……很熟悉的味道，你是不是……是不是便是，便是我要寻找的，女孩？”
锦菡眼眸微合致使眼角流出了更多晶莹的眼泪，随后她猛地再次扑到暗泽熠的怀里，哽咽着，闷闷道：“当然，不管前世还是今生，我，唯有我，一直都是你要寻找的女孩呀……石头……”
第1571章 回来吧
“是你……真的是你……”暗泽熠反手将锦菡抱住，怀里温暖的感觉和熟悉的百花香味终于使他眼中的茫然、无措和无助渐渐散去，多了几分心安。
他缓缓低下头近乎于贪婪地闻着锦菡身上的百花香味，轻轻开口道：“抱歉，很抱歉我忘了你，忘了我们之间发生的一切……不过，你今后能永远留在我身边，陪着我，将我遗忘的记忆一点点都再找回来么？”
“石头，我可能……”锦菡埋在暗泽熠怀里的脸上现出了深深的悲伤之色，停顿许久，方才哽咽着将话又说了下去，“石头，你不必感到抱歉，应该是我向你道歉，我不该自顾自地认为你忘了我才能好好地活下去，若是，若是知道不管前世还是今生，你即便忘了我也要这么拼命地寻找我的话，若是知道忘了我反而让你更加痛苦的话……我真的，不该夺去你的记忆呀……”
这样说着，锦菡有些不舍地缓缓退出暗泽熠的怀抱，伸手轻点在他的眉心处，指尖有一朵七瓣的白花隐约闪现又悄然消失，化为一道虚无缥缈的白光静悄悄地钻进了他的眉心识海里。
暗泽熠一愣，随即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突然只觉眼前一黑，紧接着黑暗中又迅速地浮现出一幅幅陌生而又熟悉的画面，向他展示了他前生与一名叫做璃洛的女孩、今世与一名叫做锦菡的女孩之间，发生的所有过往。
于是他便再也顾不得其他，只竭力大睁着眼睛定定地看着所有急速闪动的画面，不愿错过其中的任何一瞬。
随即在隐约间，暗泽熠似乎听到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声音，带着深深的不舍和悲伤，飘荡在他眼前闪现的所有画面里，也辨不清是真实还是虚幻了——
“只是，石头，我只能这样将你的记忆还给你，不能……再将我们的曾经一一说给你听了……今后没有我，你一定要好好的，答应我……一定要好好的……”
暗泽熠正因为巨量的记忆涌入而混乱的意识模糊中听到这句话，也不知怎么，只觉得心头一沉，心中划过了一丝极其不妙的预感。
于是他立即挣扎着试图挣脱出身边急速闪动的画面，去找到说出这句话的女孩，然后，无论如何也要留住她。然而他不过刚刚有了这样一个意识，便只觉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似乎被什么奇异的力量包裹住迅速送了出去。
紧接着他便失去了意识，就仿佛沉睡中做梦一般，彻底陷入到了那些让他感到陌生而又熟悉的记忆画面里。
……
在无数往来飘荡的魂魄之间，唯一真实的锦菡满脸悲伤地立在原处，仰头看着一道迅速飞走的金光，直至那光芒飞到祭台处隐没了，她方才轻声开口，哽咽着，几不成声地缓缓说道：“回来吧，石头，再回到这个世界，然后，好好地活下去……”
锦菡透过朦胧的泪眼一直定定地注视着暗泽熠的魂魄隐没的方向，一直良久，方才转头四望，看向了身边所有的魂魄，“还有你们各位，都请，回来吧……”
第1572章 做了什么
不停自锦菡眼中流出的眼泪就好似被一丝渐渐浮现出的沧桑、清澈而又悲悯的神色给蒸发了一般，她缓缓转头四望向周边无数茫然游荡的魂魄，目光再一次变成了似乎有着深深的关爱、又平静到近乎于无情的模样。
紧接着她的身上突然有金光大亮，整个人轻灵地漂浮起来悬停在空中，满头黑发和一身彩衣无风自动，轻柔地舞动在她的身边。
至此时依旧还有无数念力自四面八方蜂拥而来，尽数汇聚到她的身上使她周身散发而出的金光越发耀眼夺目，很快便变成了一个小太阳一般，使她瘦弱的身影平白多了无尽的威严和尊贵气息，让人不敢直视。
而她满眼悲悯地看着四处游荡的无数魂魄，将心意一动间，地上的所有魂魄立时被一丝丝奇异的灵气包裹在内，化为一道道金光飞向了他们原本的身体。
锦菡任由无数魂魄变成的金光犹如流星一般在这偌大的空间里往来飞行，她则静静抬头看向上空静止的漫天利刃，神色沧桑的眼中闪过了柔和而又悲悯的光芒。
随后那静止的利刃便突然又向着下方疾刺而来，只不过所有的利刃都失了锋利的刃尖，于瞬息间击中地面后连一棵小草都没有伤害，反是俱都消散开来化为生机勃勃的灵气，温柔地修复着全九州大地上的所有创伤、乃至于万千生灵身上的伤痕或是不适。
尤其是这处凄厉的战场上，无数魂魄被奇异的灵力送归他们的身体后并没有立即醒过来，此时从天而降的温柔灵气便成了最好的媒介，一方面将他们的身体和灵魂进一步融合，一方面修复着他们身上的伤势。甚至就连那些肢体分离的凄惨尸体，都因为锦菡现如今使用的这种包含着九州大地博爱念力的灵气的帮助，尽数拼凑了起来。
而远处的祭台上，被昊极一一杀害的暗泽熠等人身上刺满的金光利刃此时同样消散开来，与飘荡在天地间的奇异灵气一起温柔地复原着他们全身上下的贯穿伤和其他惨烈的伤势。
而当漫天利刃终于结束静止疾刺而下的时候，昊极等人方才如梦初醒一般相继清醒过来，然后他们便眼睁睁地看着尖锐的利刃变成温柔的灵气，非但没有伤损到任何东西，甚至还将满目疮痍的大地恢复了勃勃生机。
好一会儿，昊极陡然自惊愕和呆怔中回过神来，猛地转头看向锦菡的方向，然后便被她在耀目金光之中的威严身影晃了眼，一双龙睛大睁，怪异的重瞳里闪动着复杂至极的光芒。
正在这时锦菡突然抬头看过去，毫无波澜的双眸与昊极惊愕的目光对视，依旧平静到近乎于无情。
“璃洛……”昊极巨口微张，冷冷道：“你，做了什么？”
锦菡默然不应，只是眼中有金光一闪，于是毫无征兆地，昊极以及他身后的所有神龙、人族修士瞬间被一条条绳索一般的金光团团捆了起来。
一众神龙和忠于龙族的修士经过片刻时间的呆怔之后方才反应过来，随后立时剧烈地挣扎着，发出了一阵阵愤怒的喝骂声。
第1573章 不可饶恕
不论众多神龙和忠于龙族的人族修士、以及昊极的分身们如何竭力挣扎，都丝毫也挣不脱身上散发出奇异念力的金光束缚。不由俱都是勃然大怒，发出了愤怒的吼叫声。
就连昊极尝试着以九州棋的力量试图震开束缚，却骇然发觉九州棋的灵力竟丝毫没有与束缚住他的奇异力量抗争的意思，甚至还瞬间被那奇异的念力同化，加重了对他的束缚。
昊极心头一沉，看向锦菡的目光越发低沉了，“璃洛，你究竟，做了什么？！”
锦菡的身上有金光一闪，突然瞬移一般地凭空出现在昊极的面前，以平静、无悲、无喜、无怒、无恨的，近乎于无情的目光静静地看着他，缓缓开口道：“上古之时龙族平白遭到灭顶之灾，的确无辜。你等含恨而生，也的确无罪。但你等不该将仇恨加诸给亿万年后无辜的全三界人族，更不该肆意荼害生灵，甚至于，想要毁了这片九州大地。”
昊极定定地看着此时与他已是近在咫尺的锦菡，被她身上散发而出的金光笼罩在内，只觉一阵莫名的威压将他压抑得几乎透不过气来；同时又有无尽的恐惧和不安如同滔滔洪水一般将他淹没，使他全身上下都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
这样的恐惧，已经有多久没有被他感觉到了？
似乎自从他降生到这世上、睁开眼第一次看到陌生的世界方才感到了恐惧以外，在那之后的漫长岁月里一颗心都只是被仇恨、被复仇的欲望填满，费尽心机、步步筹谋，再也没有允许自己、也再没有任何时间会想到恐惧了……
昊极竭力试图压制住心中那让他极度不安的恐惧、竭力试图停下身体的颤抖，却竟然无论如何都做不到。
他不由张开口发出了一声愤怒的低吼，一双发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锦菡不放，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恨声道：“璃洛，回答我，你究竟做了什么？！”
“做了什么……么？”锦菡轻轻垂眸看向了身周耀眼的金光，“我什么都没做，这是……九州大地的意愿，众生生灵的念力……”
“你说什么？”昊极的瞳孔微微收缩，眸中不可抑止的不安之色越发明显了。
“你们……”锦菡抬起平静到近乎于无情的眼眸，越过昊极看向他身后那些忠于龙族的所有人族，语气微冷，“龙族或许还是因为先祖强加于他们的仇恨，方才做出如此暴行。然而你们身为人族皇家诸臣、军队、正道弟子，却不思拯救百姓、阻止龙族的荼害；甚至于助纣为虐，肆意残害同伴、百姓、众生生灵……所以，不可饶恕。”
被锦菡平静目光所注视的所有人与昊极一样，都是打从心底里感觉到了深深的恐惧，尤其是当她这一句冷冷的“不可饶恕”出口的时候，他们更是身子重重一抖，纷纷张开口或是想要说出求饶的话、或是想要说出喝骂的话。
然而他们却什么都还来不及说出来，便只觉眼前一黑，再也没有了任何意识。
第1574章 凭什么
根本便不见锦菡有任何动作，那一心忠于龙族、肆意荼害同类乃至于九州大地的所有人便突然消失了，乃是真真正正的凭空消失——身体在瞬间瓦解成最细微的粉末、灵魂被一道道金光送入了轮回。
于是眨眼间空中被金光束缚着的，便只剩下昊极和他的分身们、以及众多神龙了。
“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这样？”
“发生了什么？”
“这，这个女人做了什么？！”
“……”
一众神龙只觉眼前有金光一闪，紧接着身边的同伴便凭空消失；原本笼罩在他们心头的恐惧不由越发强烈，立时发出了惊恐而又愤怒的杂乱喝骂声。
这其中唯有昊极和他的分身还算平静，只是以同样低沉而又冰冷的目光盯着锦菡不放。
锦菡的目光静静扫过昊极和他的众多分身，随即，淡淡地转到了众神龙的身上，“至于你们……”
昊极巨大的龙躯突然重重颤抖了一下，终于再也无法维持表面上的平静。
只见他大睁的双眼中瞳孔骤然收缩，脸庞被强烈的愤怒和不甘扭曲，张开口厉声嘶吼道：“九州大地的力量如何，生灵的念力又如何？！璃洛，你以为这样便能阻止我，便能伤害我龙族子民了么？！你不要做梦了！我……我昊极，绝对不会容许尔等人族，再伤害我龙族子民分毫！！”
这样近乎于癫狂地说着，昊极的身上突然有金光大亮，满心刻骨的仇恨和无论如何也要保护自己子民的执念化为激荡的狂风吹动他口边长长的须髯，散发出了无尽的威势。
“不许，不许……不许再伤害我龙族的子民！璃洛，哪怕是你，也绝对不允许伤害我的子民！！”
昊极疯狂地挣扎起来，巨大的龙躯在金光之中剧烈扭动着，却无法挣脱分毫。
锦菡见状依旧默然不言，只是以平静到近乎于无情的目光静静地看着昊极。
“怎么，怎么能……怎么能再让尔等人族，伤害我龙族？！”
昊极大口大口的喘息着，在无论如何也挣不脱束缚的情况下，猛地仰天发出了一声极度愤怒、不甘的嘶吼声。
紧接着他的身上突然飞出一张描绘着万里河山图的棋盘，于滴溜溜旋转间迅速增长到千丈见方，将昊极和一众神龙尽皆笼罩在内，其上纵横交错的黑白棋子迅速往来移动着发出了“哗啦啦”的脆响。
“吼！”昊极巨大的龙头猛然探向前，拂起一阵狂风将锦菡的衣衫和发丝狂乱地舞动起来。
他大睁着一双疯狂的眼睛死死地瞪着锦菡与他已是近在咫尺的脸庞，强行克制着心中的恐惧和不安，强撑着，厉声嘶吼道：“我神龙一族生而强大、凌驾于众生生灵之上！而且，我已经夺得了九州棋！九州棋，九州棋……唯一能与我龙族的强大相抗衡的九州棋都已然落到了我的手中！！璃洛，你凭什么以为你能阻止得了我？！凭什么以为你能裁决我龙族的子民？！”
第1575章 什么都不知道
“……的确，璃儿，九州棋能操纵九州的一切，包括花草树木、万千生灵，乃至是天空和大地、空气和灵气……但是你可想过，九州棋为何能操纵这一切呢？”
锦菡静静看着昊极狰狞的脸庞，耳边悄然回响起天帝温和的声音，平静的双眼微微一合，眼中隐约浮现出了一丝悲伤之色。
“九州棋……么。”锦菡的声音极低，几乎都被昊极急促的喘息声掩盖了。
她轻轻抬眸看向上方巨大的九州棋盘，只见那棋盘上无数黑白子往来移动间正在散发出一道道奇异的灵气波动，有着绝对规则的灵气缠绕在束缚住昊极等一众神龙的金光上，似乎有望解开他们的束缚，让他们重获自由。
然而正在这时锦菡的眼中有金光一闪，九州棋上正在往来移动的棋子陡然停住，“哗啦啦”的清脆响声一停，一阵诡异的安静。紧接着那棋盘便将所有的光芒收敛起来，一边迅速缩小，一边化为一道金光，乖巧地飞到了锦菡的脚下。
昊极的瞳孔骤然收缩，骇然惊觉自己与九州棋之间的联系竟已完全被切断，甚至哪怕只是作为滴血认主的法宝来操纵它，都做不到了……
九州棋飞到锦菡的脚下后她周身的金光越发明亮，也将她平静到近乎于无情的脸庞映衬得越发威严、凛冽，“昊极，你费尽心机抢夺九州棋，可知九州棋为何拥有操纵这世间一切的力量，为何会这般强大、强大到可以绝对压制你们生而凌驾于三界之上的龙族？”
昊极愕然无言，只觉得自锦菡身上散发而出的气息对他的威压越来越强大，笼罩在他心头的恐惧和不安便也越来越强烈，使他几乎喘不过气来。简直就仿佛……他只是一个刚出生的婴儿、或者弱小的蝼蚁，在面对着随手一击便能将他堕入万劫不复之地的神明一般。
“你什么都不知道……”锦菡轻轻摇摇头，平静地说道：“你什么都不知道，即便抢到了九州棋，又有何用处？”
昊极竭力克制着心中的恐惧和身体的颤抖，巨口微微张合，艰难地发出了冰冷含恨的声音，“九州棋，九州棋……九，州，棋！！”
“九州棋呀……”锦菡将手轻轻一动，她脚下的九州棋上立时有几枚棋子改换了位置，一阵金光大亮。
紧接着便是一声声突然响起又戛然而止的惨叫声，自方才的“龙魂梏”攻击下侥幸幸存下来的千余条神龙里，已然有一小半凭空消失，甚至连一丝气息都没有留下。
这次锦菡依旧连一点大的动作都看不出来，数百条强大的神龙便凭空消失。其他没有消失的神龙先是愣住、空中一片死一般的静默，紧接着，突然蔓延开了一阵愤怒而又惊恐的嘶吼声。
昊极同样在片刻的怔愣后方才反应过来，随即他勃然大怒，在金光的束缚下越发剧烈地挣扎起来，怒然低吼道：“竟然，竟然敢……璃洛，你竟然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