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6章 快点住手
锦菡在瞬息间斩杀了数百条强悍的神龙，轻轻松松的看不出任何吃力的模样，脸上的神色也依旧平静。然而若硬要说她有什么变化的话，大约，是她的双眼看起来越发平静了，一双眸子清澈、沧桑而又睿智，无喜无悲、无怨无怒、无爱无恨——
较之方才已经更加得不像是一名生人，而是高高在上的神明一般。或者准确来说，更像是已经化身成了博爱众生的九州大地。
“九州棋……”锦菡缓缓伸出手，垂眸看着手上闪烁的金光，目光似乎无情又有着一丝隐隐约约的悲伤，“九州棋之所以有着操纵这九州大地之一切的力量，之所以有着绝对的规则和权威，是因为……九州棋的器灵，便是九州大地的灵魂。九州棋，便是九州大地的化身呀……而我……”
“你？”昊极勉强压制住心中滔天的愤怒、不甘、恐惧和不安，强迫自己的头脑冷静下来，想一想该如何应付眼下的局面，该如何对付此时的锦菡。
然后他方才终于感觉到锦菡身上气息的变化，尤其是当她接下来抬眸时，更是为她眼中的神色而心惊。
而锦菡抬起双眼的同时将手轻轻合握，她脚下的九州棋上立时又有棋子改换了位置，紧接着，便有诡异而又不详的力量自昊极的身后扩散开来，让他一阵惊恐、绝望。
“不！！”
昊极声嘶力竭的厉喝什么都没能阻止，只满心绝望地听着一声声响到一半便戛然而止的惨叫；在剧烈的心痛之中，他不必回头便能知道，包括他的众多分身在内，剩下的大半神龙也已凭空消失，甚至没能留下一星半点的气息。
与之相应的，是使用了太多九州棋以及众生念力来完成这看似轻描淡写、实则惊天动地的一击的锦菡，双眼中属于她自身的感情已经越发微弱了，更加平静得近乎于无情。
“璃洛！”昊极的眼角隐约有泪渗出又很快便被蒸发，他满眼怨愤地盯着锦菡正要继续说些什么，却突然察觉到她身上的气息进一步的变化，不由恍然大悟，“璃洛，你，原来你竟然……怪不得，怪不得九州棋上的确没有你的神识了、甚至于我已经将它滴血认主，你还能屡屡使用它的力量，怪不得现在九州棋会……”
锦菡脸上的神色依旧没有任何变化，对昊极的话也不做任何回应，只是静静地将手抬起来，完全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般，像极了一位没有感情又博爱深情的最高统治者，平静地缓缓说道：“接下来，只剩下你了。”
“璃洛！”昊极满脸不甘地剧烈挣扎起来，同时看向锦菡的目光越发的复杂，有怨愤、有恐惧、有不甘、又隐约有着那么一丝心疼，“住手，快点住手！璃洛！！你难道不明白么，你越是使用这份力量，意识越是会慢慢被九州棋的器灵同化，最终你将会变成九州棋的器灵，永远地消失在这世上！难道你没有好好感受一下，现在的你，还留有几分你自己的意识？！”
第1577章 怨恨
“我，我已经……”锦菡眼中隐约的悲伤突然明显，慢慢聚集成晶莹的泪光，自她眼中无声溢出了两行热泪。
昊极的提醒她又何尝不知？实际上对她自己身体和意识的状况，她自己是最清楚的了。
她能清楚地感觉到，当融入到她身体里的九州棋的信念以及众生念力越来越多，她的意识原本便已经越来越模糊。随后她看似轻描淡写地使用这力量，首先便将数十万人的魂魄送回了他们的身体使之起死回生，紧接着她又将效忠于龙族的一众实力俱都不低的人族修士裁决，让千余条神龙凭空消失……
不管是这般大规模起死回生的逆天而行，还是众多人族修士、千余条强大神龙的抗拒，都让她使用了太多这奇异的力量。
于是她的意识进一步深陷在了九州大地宏博的意识之中，在她的感觉里，她还是“锦菡”这么一个人的意识已经越发微弱了，反是九州大地宏阔的、强大的、博爱而又平静到近乎于无情的意念成了她识海的主导。若非她想要保护九州大地、保护众生生灵的想法与这意念相合的话，她恐怕已经失去自己身体的控制权了。
“璃洛，你……不想死，不想自己的意识消失的吧？”
昊极看着锦菡无声落泪的悲伤脸庞，一双被本能的恐惧染成灰色的龙睛中渐渐现出诡异的笑意，隐约间，似乎又有着一丝极其不易被人察觉到的疼惜之色。
锦菡缓缓抬手掩住自己的眼睛，轻轻张开口，哑声低喃道：“我的确……不想死，舍不得死，更舍不得……也不愿想象，我爱的人、爱我的人发现我消失之后，该是如何伤心，可是……”
她的口半张着停顿了好一会儿，方才慢慢将手放下，停止流泪的双眼已然又恢复了无喜无悲的平静，“九州大地，必须要被拯救。三界的秩序，必须要恢复……”
“所以，你便要杀了我么？！”昊极的眼中现出深切刻骨的不甘、怨愤而又悲伤的神色，被金光束缚着的龙躯疯狂探向前越发靠近了锦菡不少，却依旧无法触碰到她，“璃洛，你对我，从来都没有过半点留情！！不过，没关系！”
昊极愤怒至极的怒吼声话音还未落，突然有一颗拳头大小的耀眼明珠自他身上透体而出，伴随着一声声神龙张狂的吟啸声，猛地散发出强大到可怕的龙族灵气，震开了束缚在昊极身上的金光。
得了自由的昊极一声厉啸，将龙尾一摆已然飞上高空，滴溜溜旋转的明珠悬停在他的身旁，耀眼的白光将他冰冷的双眸映衬得越发凛冽。
“璃洛，九州大地的意愿如何？众生生灵的念力如何？甚至于，九州棋又如何？！你，还有你们所有人族，绝对不会了解我龙族的怨恨，这被你们挑起的怨恨，足可将你们人族，尽数毁灭！！”
突然，悬浮在昊极身边的明珠剧烈摇晃起来，伴随着一阵阵似乎是所有神龙临死前发出的愤怒而又不甘的嘶吼，那原本通身洁白的明珠内散发开一丝丝诡异的黑气，很快，便变成了诡异的、带着深深怨恨气息的漆黑色。
第1578章 白衣少年
原本圣洁、无暇的明珠在一瞬间被滔天的怨愤染成诡异的黑色，紧接着珠子突然飞到昊极的眉心处隐没，一丝丝黑色自他的眉心处蔓延开来，将他全身洁白的龙鳞渐渐染成了不详的黑色。
昊极身上的气息顿时变了，变得诡异、阴暗、邪恶，并且较之方才更加强大了千百倍。
原本便是龙族里最为强大的白龙王族，昊极在那黑暗的怨恨龙力的帮助下又增加了千百倍的力量，更是强大到了令人望之生畏的地步。
然而或许是整个龙族滔天的怨恨影响了他的神智，也许是如此强大到可怕的灵力即便是他也无法很好地驾驭。只见他赤红色的一双眼睛凌厉、冰冷，却又混乱、癫狂，似乎已经被恨意冲昏了头脑，只除了杀戮以外，其他的意识都被无限减弱了。
“吼！！”
变成了诡异漆黑色的昊极仰头一声怒吼，随即猛地低下头俯冲而下，疯狂地冲向了锦菡。
“没用的……”锦菡静静地看着气势可怖的昊极向她迅速袭来，脸上平静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在昊极身上散发出的强大威势转瞬间便狂风一般地拂到她身上时，她却连眼睫都没有颤动一下。
她就这样一动未动，脚下的九州棋上却有几枚棋子悄然移动着散发出耀眼的金光，突然将昊极巨大的龙首挡在了距离锦菡仅剩下尺许之遥的地方。
锦菡在昊极急速冲来带起的狂风中纹丝不动，隔着金光静静地看着他癫狂的眼睛，轻轻开口道：“没用的，昊极。你们龙族的怨恨，敌不过九州大地想要保护众生生灵的意念、和众生生灵想要让九州大地安然无恙的念力，敌不过……九州大地和众生生灵之间的羁绊。”
“不可能！怎么可能？！我龙族的怨恨，积攒了亿万年的怨恨……谁都阻挡不了我们的怨恨！我龙族，全族的怨恨！！”
昊极疯狂地冲撞、撕咬，瞬间冲破将他挡住的金光，大张开巨口狠狠地向着锦菡咬了下去。
锦菡依旧没有任何动作，甚至连半点闪身躲避的意思都没有。然而昊极恶狠狠地眼看着便要咬住她瘦弱的身体时，她周身耀目的金光突然一阵厉芒闪动，化为无数凌厉的利刃齐刷刷排列开来，瞬间刺穿昊极的巨口，在他的口鼻和下颌处密密麻麻地探出来，飞溅出了巨量的鲜血。昊极立时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嘶鸣。
然而即便如此他竟还是不肯退开，而是忍着痛，狠狠地仍要将口咬下去。
锦菡静静地悬浮在昊极大张开的巨口之中，身周的金光将他口中流出的鲜血和他寒光四射的利齿尽皆挡住，不论他如何拼了命地试图咬下去，被刺成了筛子一般的巨口都动不了分毫。
“忘记……仇恨吧。这是你的先祖强加给你的痛苦负担，若是没有仇恨的话，你……”
锦菡平静的双眸中隐约现出一丝惘然之色，眼前的画面一阵模糊、晃动，似乎变成了百花盛放的背景下，越发显得干净而又美好的，一名白衣少年。
第1579章 怎会
锦菡的眼中闪动着迷惘、缅怀而又悲悯的神色，随后那刺穿了昊极巨口的利刃便悄然消散，有轻柔的金光渐渐蔓延向他的全身，让他在身处于怨恨深渊的无尽冰冷中，感觉到了久违的暖意。
昊极不由愣住了，映出锦菡身影的双眼隐约似有莹光闪烁，现出了深深的眷恋和刻骨的爱意。
“昊极，忘记仇恨吧。然后，好好地活下去。”
随着锦菡的心意，那金光化为轻柔的治愈、净化力量，在昊极身上蔓延而过的地方悄然消去怨恨染成的黑色，重新变成了洁白无暇。
然而，突然，一丝刺目的血光遮掩了昊极眼中的呆怔和温暖眷恋、爱意，被金光净化的鳞片在一瞬间尽数又变成诡异的黑色，他猛地大张开巨口，疯狂地咒骂道：“我不会忘记仇恨，不会忘记仇恨，绝对，不会忘记仇恨！去死吧，人族，都给我去死吧！！”
这疯狂的嘶吼声犹自还在回响，身上已然透出带着诡异黑色的凶猛灵气，犹如狂风一般瞬间吹散了正在轻柔地试图治愈他的金光。
黑色的灵气里带着冰冷而又阴暗的怨恨气息，气势汹汹地扩散向四面八方，却未能伤到近在咫尺的锦菡分毫，只是使得她眼眸微合、眼中的神色越发悲伤了而已。
然而狂风却波及到了不少已然陆续醒来的百姓和三界修士，在地面上蔓延开了一阵阵惊慌失措的叫声。
到此时为止，被锦菡以逆天的力量送归身体、再经由那奇异的金色灵气的温养和修复，已经有越来越多的普通百姓和三界修士真正起死回生；正或是为自己竟能死而复生而惊喜地大呼小叫，或是四处寻找亲人、同伴，或是忙不迭逃离这处危险的地方，或是为发生的这一切以及上空的锦菡和昊极的激战而疑惑地议论纷纷……
总之，这处凄凉的战场已然热闹起来，各处人声鼎沸，熙熙攘攘地传出了好远。
而在祭台处，最先被锦菡将灵魂送归的罗颜等人也都已先后醒来，俱都是在好一阵茫然和疑惑之后方才确定，自己竟然的确已经起死回生了。
这其中最先醒来的罗颜满脸惊异地看着自己非但是起死回生，甚至全身的伤势和疲累感都消失了、还灵气充盈，简直就仿佛方才的一场大战只是梦境一般，“这，这是……”
正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的一声凄厉龙啸声瞬间将罗颜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她骇然抬头，只见空中正有一人一龙遥遥对峙，相较于那条诡异的黑龙巨大的身躯来说，那一身彩衣的女子身影看起来实在是太渺小、太脆弱了。
“大人？！”
罗颜很快便认出与黑龙对峙的女子正是锦菡，顾不得多想便匆匆自地上爬起来就要冲过去时，正看见锦菡的身上发出一道耀眼的金光，瞬间将气势汹汹的黑龙远远震飞了去。
罗颜的脚步猛然顿住，并在同时发现锦菡脚下金光闪闪的九州棋盘，更为惊疑不定地愣住了，“大人的实力怎会……这么强？还有，九州棋？”
第1580章 无能
“唉！终于，还是走到了这一步么……”
罗颜怔怔地看着空中的锦菡轻轻松松迎击着那条一看便强大到恐怖的黑龙的景象，突然听到一声幽幽的长叹，立即转头看过去，只见一名瘦瘦小小的老人正神色悲伤地仰望着天空，满身散发出了无尽悲伤而又无力的气息。
“吉老前辈！”罗颜转过身匆匆走到吉善的面前，疑惑地问道：“前辈，大人现在是怎么回事？那条黑色的神龙又是怎么回事？而且，大人脚下的是九州棋么？唔……若是，若是我记得没错的话，应当是大人让我们起死回生的么？”
吉善并不回答罗颜一连串的问题，而是缓缓低下头，深深的愧疚、绝望和悲伤的气息让他看起来仿佛一瞬间苍老了数十岁，“帝尊，属下无能，即便动用了‘龙魂梏’也还是惨败，让天女……不得不走到了这一步……”
罗颜心头一沉，越发焦急地问道：“前辈这么说是什么意思？前辈，请您回答我，大人……到底是怎么了？！”
“大人……”一旁突然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同样满带着悲伤气息地缓缓说道：“终于还是……以九州棋器灵的存在，夺得了九州棋么？”
“什么？！”罗颜猛地转头看向忘情花仙，简直以为是她听错了，“婆婆，你说什么？什么……九州棋器灵？”
忘情花仙默然不答，只是悲伤地仰头注视着锦菡瘦弱的身影。
相继醒来的一众花仙与罗颜一样疑惑不解又颇觉不妙地面面相觑；柳苍皓和暗伶钰双双仰头看了看锦菡、又低下头相视交换了忧虑的眼神；不远处的任黎佑同样是满脸忧虑的模样，定定地仰望着锦菡。其他如媚夫人、龙宸、暗晟兴之流的人则只顾着为自己的死而复生而欣喜了，还顾不得其他。
罗颜在这渐渐喧闹的祭台上等了许久，忘情花仙和吉善都依旧默然不言，越发焦急之下不由满脸焦躁地尖声又问了起来，“吉老前辈，婆婆！你们说的到底……”
“当年……”吉善低哑的声音打断了罗颜的话，他仍旧深深低着头不肯抬起，低低道：“三百多年前的正魔大战，帝尊和天后、天女被昊极暗算，原本，都已殒落了。帝尊在最后一刻用九州棋救了天女，却是……却是以九州棋的器灵与天女破碎的魂魄相融合，将天女本该投入轮回的魂魄藏在了九州棋内，方才逆天改命，使天女死去的魂魄躲过了黄泉的接引之力……”
“所以说……”罗颜震惊地慢慢睁大了眼睛，“大人的魂魄便是……九州棋的器灵？！”
“不错，多年以来，九州棋的器灵已经与天女的魂魄融合到一起，不分彼此。不久前被昊极抢去的也不过只是没有器灵的九州棋而已，根本便无法发挥出它全部的实力……小老儿原想着，无论如何也要以‘龙魂梏’之威打败龙族、杀了昊极，将九州棋夺回来还给天女，天女便可以安然无恙地与九州棋一起永远地共生下去了，可是……是小老儿无能，无能呀！”
第1581章 还能留存多少
不管是忘情花仙满身悲伤的气息、还是吉善语气之中极度的愧疚，都让罗颜的心深深地沉了下去。她大感不妙地仰头看了看空中的锦菡，随即很快便低下头，皱紧了眉头满脸惊惶地问道：“那么，大人现在这样……会如何？”
吉善沉默不答，只是重重一叹，愧疚而又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罗颜等了片刻，越发惶然失措地张开口就要继续问些什么，一旁忘情花仙的声音却打断了她。
忘情花仙满脸悲伤地仰望着锦菡，缓缓道：“当初帝尊以九州棋逆天而行，为了让大人起死回生，将九州棋的器灵与大人的灵魂相合时，只能无限封印了九州棋器灵的意识，方能保证大人重生后的意识完整。
“可是大人现在为了救我们、救下九州大地和众生生灵，想要解救我们的心愿与九州棋器灵的心愿相合，自愿使器灵的封印解除、意识苏醒，然后，以完整的九州棋——也便是这九州大地之灵的力量，集九州大地和众生生灵的念力，救了我们所有人。可是……
“大人的意识相比于九州大地的意识来说……实在是太渺小、太微弱了，就仿佛，沧海一粟……所以她越是与九州棋的器灵共同使用这真正的九州棋的力量，她的意识便越会加速被九州棋的意识吞没，直至……这世上再无她的存在……”
“你说什么？！”罗颜大惊失色，“怎么会……这样……”
“是啊，怎么会这样？”
“大人她……”
“原本该我们来守护大人的，怎么能让大人牺牲自己来救我们？！”
“不错，不能……”
“……”
“这位婆婆！”柳苍皓惶然失措的声音打断了众花仙七嘴八舌的惊叫，他满脸焦急地踏前一步，皱眉道：“您是说，锦儿她会……不，不可以！婆婆，请问怎样才能救下锦儿？不管多难，哪怕让我付出生命，我都愿一试！”
一旁的暗伶钰闻言不由一惊，不过她转头看了看柳苍皓坚决的脸色，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无声地握紧了他的手。
“没用了……”吉善佝偻着的瘦小身躯散发出了满身绝望的气息，“九州棋不论如何神异、强大，都终归跳不出三界规则之外的黄泉轮回规则；天女却将我们这般多新死不久之人起死回生，即便这是因为短时间内死了太多人，黄泉的接引之力还未将我们的魂魄招走，天女方能救了我们，可终归，还是逆天而行、让她使用了太多九州大地和众生的念力……还有消失的那些忠于龙族的所有人和这么多神龙、乃至于现在依旧正在与天女打斗的黑龙……她与觉醒的九州棋器灵一起使用了这么多九州棋的力量，意识，又还能留存多少？”
“可，可是……”柳苍皓迟疑着转头看向空中的锦菡，脸上的神色渐渐越来越坚定，“即便前辈这么说，我也绝对不能丢下锦儿不管！锦儿她……现在定然还有意识吧？只要我现在过去帮她，让她不再使用九州棋的力量……”
“不错！”一旁传来一个清亮的声音，任黎佑满脸坚定地说道:“只要锦菡师妹还有意识……或者哪怕师妹她没有意识了，我也要去帮她，然后，将她唤醒回来！”
这样说罢，他突然飞起来，义无反顾地飞向了锦菡。
第1582章 噩梦
柳苍皓看着任黎佑坚定的背影，匆匆放开暗伶钰的手，立即就要去追他，“钰儿，你留在这里等……”
暗伶钰连忙一把拉住了柳苍皓，“皓哥，我和你一起去！”
柳苍皓脸色轻变，连连摇头道：“不行，太危险了……”
“皓哥！”暗伶钰扬声打断了柳苍皓的话，满脸坚定地说道：“你忘了我们早已经说好要生死与共的么，我不许你再丢下我了！”
“你……”柳苍皓紧皱的眉头渐渐放松，脸上的神色越来越温柔。好一会儿，他终于还是轻轻点点头，应道：“好。”
“两位等等，我与你们同去！”
“我们也一起。”
罗颜扬声叫住了柳苍皓两人，紧接着倾萦和蛇妖也结伴走了过来。
其他众花仙随后七嘴八舌地开口了——
“我也去！”
“还有我……”
“我我我，我也要一起去！”
“……”
忘情花仙转头环视了一圈，最后，重重将拐杖一敲地面，沉声道：“既如此，老身也一起去！吉老儿，你呢？”
吉善的身子轻轻抖了一下，缓缓抬头看向忘情花仙，随即将目光一一扫过柳苍皓两人和众花仙脸上的坚定之色，满身愧疚而又绝望的气息终于一点点散去了。
如此片刻后，吉善的脸色同样变得坚定，重重点头道：“当然，你这老婆子都上了，小老儿又岂有落后的道理？”
“好！”
忘情花仙说着，率先飞向了空中。柳苍皓两人、吉善和罗颜等众花仙紧随其后。
还留在祭台上的人听着动静纷纷抬头看过去，神情各异地议论纷纷。
“钰儿！”这其中媚夫人脸色一变，匆忙惊唤出声来，却未能唤回暗伶钰。她立即将身形一动就要跟上去，又猛地想起了什么，“对了，熠儿……我的熠儿……我怎么没有看见熠儿？”
她一边这样惶然失措地说着，一边在祭台上仔细寻找起来。
很快，媚夫人焦急寻找的目光远远看到一名黑衣男子，连忙快步跑过去跪坐到他的身边，惶然唤道：“熠儿，熠儿……熠儿！熠儿，你……”
此时暗泽熠全身上下的伤势同样已经消失不见，双眼紧闭地平躺在金光氤氲之间，就仿佛熟睡一般。媚夫人的脸上却现出极其惧怕的神色，迟疑着将手伸出去，好一会儿，方才探到了暗泽熠的鼻端。
紧接着媚夫人紧绷的身子陡然一松，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来，“还好，还好……熠儿也已经活过来了……可是为什么？”
媚夫人疑惑地看着暗泽熠，只见他紧紧地闭着眼睛至此时也没有任何要醒来的迹象，只是眉头时而紧皱时而松开，身子偶尔会剧烈地颤抖一下，然后紧紧地将手握住，苍白的脸上现出极度悔恨的神色……似乎，是正深陷在一个可怕的噩梦里么？
媚夫人眉眼间的忧虑越发深刻，试探着推了推暗泽熠，唤道：“熠儿，快醒醒，醒醒……熠儿，你是做噩梦了么？别怕，娘在这里，别怕……”
一边这样说着，媚夫人一边用力地握住了暗泽熠紧握成拳的手，希望能让他安宁下来。
第1583章 太危险了
如同熟睡着陷入噩梦中一般的暗泽熠似乎一时半会还醒不过来，媚夫人守在他身边尽力安慰着他并且试图将他唤醒，却根本无法让他自可怕的噩梦中醒过来。
而在空中，任黎佑、柳苍皓等人和一众花仙此时已然义无反顾地堪堪便要飞到锦菡的身边了。
“都不要过来！！”
正在这时，突然，锦菡的扬声断喝伴随着一团凶猛爆发的劲气犹如狂风一般袭来，瞬间止住了任黎佑等人和众花仙向前的冲势。
那金、黑二色混杂的劲气里强大到可怕的气息让任黎佑等人和花仙们尽数变了脸色，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后纷纷骇然看向前方，正看见锦菡一挥手发出一道金光将黑龙巨大的身躯远远震飞，使黑龙愤怒地厉啸着狼狈倒飞了出去。同时锦菡的脸色一阵发白，一双平静的眼睛已是越发的清澈、沧桑、宏大——更不像是一名活人该有的神色了。
锦菡便以这样平静到近乎于无情的目光注视着甫一退开立即又冲向前来的昊极，眼中隐约闪过一丝微弱的、包含着悲伤和惘然的，属于她本人情感的神色。
紧接着空中便猛然有金光大亮，迅速聚集到锦菡的前方迎向疯狂的昊极，瞬间拦住他并将他巨大的龙躯整个包裹了起来。
“忘记仇恨吧……”锦菡轻轻说着，包裹在昊极身上的金光突然尽数没入到他的体内，他巨大的龙身上一时间光芒一暗，随后，全身上下诡异的黑色尽皆散去，恢复成了洁白无瑕的颜色。
“吼！！”
然而伴随着这一声嘶吼，深切刻骨的怨恨气息再一次将昊极的全身染成黑色，同时他愤怒地挣扎、怒吼着，仍旧试图冲向锦菡，带着不将她撕成碎片便绝不肯罢休的气势，疯狂得可怕。只是却有一道无形的灵气死死地束缚住了他，无论他巨大的龙身如何竭力挣扎、扭动，都无法再向前寸进。
与此同时，又有金光大亮净化了他全身的黑色，他癫狂而又闪烁着嗜血凶光的眼睛里便也似乎有片刻的清醒，隐约闪过了一丝痛苦的神色。却奈何这一丝清醒很快便被深深怨恨所化成的血色遮掩，他巨大的龙身也在一瞬间再一次变成了诡异的黑色。
昊极便就这样被什么无形的力量束缚着，疯狂挣扎的龙身上有金光连连闪灭，黑色与白色交替不定。
锦菡静静注视着昊极疯狂而又痛苦的模样，随即她感觉到什么，突然转过身并轻轻一挥手，一道耀眼的金光瞬间拦住了将要冲过来的任黎佑等人和一众花仙。
“锦儿！”柳苍皓被轻柔的金光拦住而不得不停顿下来，神色越发焦急地扬声问道：“锦儿，你现在怎么样了？你的意识……可还清楚么？不管如何，让我们过去帮你吧，好么？”
“是啊，锦菡师妹，让我们帮帮你……”
“任师兄，大师兄，暗伶钰，还有……罗姐姐，倾萦……腾华，婆婆……前辈，和……各位……”
锦菡的意识已经模糊到使她只是唤出这些称呼，便显得极度艰难、迟疑了。然而随着她平静的目光一一看过所有真正关心她的、她的亲人，眼中还是现出了微弱的，属于她心底情感的神色。
只见她的眼中隐约闪动出眷恋而又不舍的温暖光芒，缓缓抬起了手，轻轻道：“大家，这里……太危险了，请你们，先离开吧……”
第1584章 无人能挡
“我好恨，我好恨，我好恨！！我们的怨恨，我龙族全族传承了亿万年的怨恨！怎会，怎么会，又怎么能……败给九州棋？！”
此时的昊极分明已经神志不清了，一双大睁的龙睛被血腥的怨恨之色所掩盖，即便是九州棋温柔而又温暖的灵力一次接一次不停地净化着他，都无法将笼罩在他心头的滔天怨恨减弱半点。
“吼！！”
就在锦菡不舍地看着柳苍皓等人和一众花仙，轻轻抬起手就要将他们送离这处危险之地的同时，后方的昊极突然仰头一声怒吼，通身漆黑的诡异龙身上散发出一丝丝不详的黑气，猛地挣脱了九州棋灵气的束缚，使一层金色的光幕四分五裂地出现在他的身上，犹如破碎水晶一般纷纷掉落了下去。
“我，我昊极，乃是秉承着全族的怨恨而生！倘若不能复仇……倘若不能将人族杀尽，倘若不能毁了这个世界……我活这一世，还有何意义？！！”
随着昊极将这似乎是他心底唯一、也是支撑他自出生后一直活到现在的深深执念嘶吼出来，他身上发出的一丝丝诡异黑气突然一阵扭动、增长，变成无数条实质般的黑色神龙，嘶吼有声地冲向了四面八方。
这无数黑色神龙每一条都大约只有丈许长，一双双猩红色的眼睛被凄厉的怨恨之色遮掩，迅速四散开来作为诡异的背景，将通身漆黑、双眼赤红、神态癫狂的昊极映衬得越发恐怖。
“哈哈！哈哈哈……璃洛，还有所有人族、甚至是这片九州大地！你们都看到了么，这便是我龙族的怨恨，这便是，你们的先祖为你们种下的祸根！！无人能挡，哪怕是九州棋，哪怕是那所谓的念力、羁绊，也绝对阻挡不了！！所有人，都要死！都要死！！”
锦菡脸色轻变，手间正在亮起的想要将柳苍皓等人尽数送走的金光瞬间湮灭，猛地转头看了过去。
然后她便只觉一股极其诡异、阴暗、邪恶、冰冷、森然的可怕气息扑面而来，定睛看时只见无数神龙的怨灵已然散布开遮蔽了天空，数量之多，较之不久前昊极意欲毁灭九州大地的金色利刃也不遑多让。
而昊极身处于阴暗怨灵的正中心，充满了复仇快意地将同样阴暗的漆黑色龙身一摆，仰起头疯狂地嘶吼道：“诸位先祖、诸位同胞，我们的怨恨……我们积攒了亿万年的怨恨，便请让可恶的人族、让这九州大地，好好地品尝一下罢！！”
被龙族怨灵遮蔽的阴暗天地间突然有狂风四起，伴随着一阵阵凄厉的啸声，无数诡异的黑色神龙迅速冲向四面八方，扑向了所有有生灵气息的方向——
不管是此时身在下方的无数刚刚才起死回生的百姓、三界修士；还是更远处的刚刚才自不久前利刃悬空的恐惧绝望中挣脱出来的九州万民、众生生灵。
在无数龙族怨灵的冲击下，整片九州大地顿时蔓延开了惊恐而又绝望的叫声。
然而正在这时阴暗的天空中突然有金光大亮，就仿佛破开黎明的阳光一般，带来了明亮的希望。
第1585章 没有她了
九州大地想要保护众生生灵的意愿，众生生灵对死亡的恐惧、对亲人的不舍以及希望容身的九州大地能安然无恙的念力——在这一瞬这所有的力量尽数被锦菡以九州棋的力量聚集起来，化为耀眼的金光迎上去，在半空挡住了无数神龙的怨恨之灵。
于是在地面上众人惊恐的眼中映出的，便是广阔的天地间，半空中，耀眼的金光和阴冷的黑气碰撞在一起两相僵持的画面，仿佛将天地分成了两半，一半光明、一半黑暗。
金光作为九州大地和众生生灵的盾牌牢牢地遮挡着黑气，滔天怨恨化成的黑气之中，无数神龙的怨灵则凄厉地嚎叫着，拼了命地试图冲破金光的拦阻，摧毁金光下的一切——那让它们无限怨恨的源头！
有源源不绝的众生念力和九州大地的力量汇聚到锦菡的身上，再透过她的身体传到九州棋中，进一步强大了无数倍地增加着半空中金光的威势，最后在锦菡的心意操纵下，一方面抵挡着无数龙族怨灵的落下，另一方面，温柔地一条接一条地将那黑色神龙的怨恨净化、变成纯净的龙魂悄然消散在了天地间。
然而很快的，身处于灿灿金光中间的锦菡瘦弱的身影隐约摇晃了一下，头微微一低，先是似乎意识丧失一般地无力闭上了眼睛，随后眼睛又立即睁开，只是眼中的神色变得更加平静、无情，无喜无悲、无爱无恨。
紧接着半空中的金光便不再温柔，猛然间化为凌厉的狂风，席卷而上一瞬间杀灭了无数黑色的神龙。
听到这龙族全族的怨恨化身而成的怨灵被金光击散之前的一声声不甘、愤怒的厉啸，昊极眼中猩红的颜色越发凌厉，就仿佛快要滴出血来。
他被滔天的怨恨和嗜血欲望遮掩的意识却似乎清楚地察觉到了金光前后截然不同的变化，眼中的血芒闪烁着，隐约映出了锦菡的身影。
“呵，净化和消灭……么？呵呵，哈哈哈，璃洛，你……”
此时的昊极已然意识错乱，一张狰狞的脸庞上五官扭曲，喉间溢出的笑声声调古怪而又诡异，也听不出是怨愤、是畅快、是不屑、是心痛、还是悲伤，“璃洛……璃洛，你的意识，已经彻底被九州棋吞没了么……哈，哈哈哈哈……”
突然，陡然增多的龙族怨灵被九州棋灵气灭杀前的惨叫使得昊极声调诡异的大笑戛然而止，双眼中赤红的颜色越发加深，闪动的诸般情绪依旧是错乱的，似乎不可置信也不愿相信，不甘、愤怒至极，“我龙族全族的怨恨……我已经将全族的怨恨都释放出来了，竟然，竟然……那么，便同归于尽罢！所有人都同归于尽！！哈哈，呵呵呵……都同归于尽吧，同归于尽！！反……反正……”
昊极意识混乱地怪笑着，眉心处突然冲出一颗漆黑色的明珠，猛地大张开巨口一口咬碎了明珠。
无数怨灵立时齐齐仰天发出一声厉啸，随即一个接一个地相继爆开，发出了震天动地的大响声。
而在这漫天黑气动荡、天地都几乎被巨大的龙啸声震碎的同时，昊极大睁的龙睛微微一合，眼角似有莹光悄然滑落，“反正这世上，已经……没有她了……”
第1586章 净化
有与生俱来的滔天怨恨化为嗜血的红光遮掩在眼前，昊极的意识充满了全族亿万年来所积攒的怨念，脑海深处似乎有无数个声音在疯狂地怒吼、嚎叫，或是责怪他、或是拜托他、或是喝骂他、或是恳求他……总之，都在要求他必须为他们报仇，必须毁了人族、毁了这世界！
可是他明明已经耗费了无数时光、步步筹谋地将九州棋夺来了，却没料到九州棋的器灵竟然已经与锦菡的灵魂融合到了一起，九州棋顷刻间又被她夺回去，轻轻松松斩杀了他所有的龙族同伴。此时更是，他分明已经竭力使用出自己全部的力量了，甚至是放出了深藏在龙珠中的、他们龙族全族的滔天怨恨所化成的怨灵，竟然，也敌不过九州棋的力量？
于是他越发地愤恨、恼怒、不甘，脑海深处的杂乱怒吼声似乎也更加响亮，将他搅得心神不宁、意识混乱。
而在那怨恨、愤怒，必须屠灭人族、毁了九州大地，必须为全族复仇、让诸位先祖安息……等等强烈的情绪之外，似乎还有这那么一丝微小的担忧和心痛么？
他透过一道红光看到的锦菡的身影，现在已经没有任何属于她的气息了，她的意识，已经被九州棋的意识，彻底吞没了么……
昊极血红色的双眼隐约有莹光一闪，紧接着，无数鲜花突然开满在他眼前的血色中，在那放肆绽放的百花之前是一名绝美的彩衣女子，正背着手歪头轻笑，使得眼尾处那天然的彩花纹饰越发明艳了。
昊极的心猛然剧痛，再加之无法复仇的愧疚、不甘、怨愤，以及脑海深处的杂乱怒吼声一起——让他陷入到了彻底的疯狂之中。
“死吧，死吧，死吧！！全都死吧！人族，九州大地，还有……璃洛，我们都一起，同归于尽罢！！！”
伴随着这凄厉的嘶吼声，昊极一口咬碎龙珠，有诡异的黑色龙气自破碎的龙珠处扩散向四面八方，猛地引起了无数龙族怨灵决绝的自爆。
于是漫天黑气之中陡然爆发开一团团阴暗的怨气，迅速相互连接起来狠狠地将九州棋的金光震荡，破碎开了无数裂痕。
“咔嚓！咔嚓！！”
巨大的碎裂声响彻天地，金光上四分五裂的痕迹使得下方的所有人都恐惧地发出了一阵阵绝望的惊叫。
甚至就连锦菡——准确来说是已经融合了锦菡意识的九州棋器灵、也便是这九州大地之灵——一直平静到近乎于无情的神色都与空中的金光一起寸寸碎裂，明显愕然、惊惶地缓缓睁大了眼睛。
九州大地之灵能够感觉到，这将空中的金光震碎的一击并没有什么，可怕的是很快即将到来的更加猛烈的爆发——那将会是龙族的怨灵纠缠着拦阻它的九州棋灵力共同的爆发，可怕的力量足可在瞬间毁天灭地，即便是她，也来不及阻挡了……
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突然，锦菡愕然大睁的双眼中一阵光芒闪动，自无悲无喜的惊愕转换成了活人方有的灵动的惊惶之色，紧接着她便仅仅只是以“锦菡”这个人的意识，张开口声嘶力竭地大喊道：“净化！请将龙族的怨恨，净化！而非压制和消灭！！”
第1587章 当然累了
随着锦菡的嘶声大喊，空中已是四分五裂的九州棋金光的气息突然一变，自冰冷的抵抗和攻击，变成了温柔的净化。
于是就仿佛坚硬的寒冰变成了柔软的水，堪堪将要破碎并被混杂入龙族怨灵之中进一步爆发的九州棋金光突然化为轻柔的灵气，反而将爆发的怨气包裹起来暂时将之遏止住了。
“是你么，璃洛……”
昊极大睁的龙睛中有诸般混乱的神色连连闪烁不定，很快，便自短暂现出的眷恋之色变成了怨愤的凶光，张开巨口厉声嘶吼道：“没用的，没用的！！璃洛，你以为你拦得住我么？！我势必要让这九州大地和三界人族，来为我龙族、为我龙族的怨恨，殉葬！谁都拦不住我！！”
“忘记，仇恨吧……”
突然，一道金光穿过半空中纠缠在一起的金黑二色浓雾一般的灵气，将锦菡相对来说渺小了太多的身影送到了昊极的面前。
昊极脸上疯狂的神色猛然僵住，眼中映出锦菡的身影，猩红的血色悄然碎裂开来，现出了那之后的温柔和眷恋。
“你说你生而便是为了复仇，若是不能复仇，你活这一世便没有意义，是么？怪不得，你的心思总是这么重呢。”
锦菡静静地悬停在昊极神色癫狂的龙首前，眸色悲伤而又迷惘地注视着他猩红的眼睛，忽而轻轻一皱眉头，无奈地笑了，“你的心思这么重，总是想这么多，昊极，你累不累呀？”
昊极愣住了，愣愣地看着锦菡脸上熟稔、轻松、无奈而又暗藏了关心的轻笑，恍惚间突然只觉得许多年的时光其实并未过去，他们刚刚认识还没有多久，她总是抱怨说，他的心思太深了，与他说起话来累极了，还不悦地问他，“你累不累呀？”
累，当然累了。
可是自从他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这个世界开始，看到的与别人便是不同的。别人眼中的鸟语花香，到了他的眼中却永远有阴云密布。然后他便知道了自己是秉承着全族的怨恨而生，活着的意义，唯有“复仇”二字。
于是他战战兢兢地活着、隐藏身份，步步为营、如履薄冰地筹谋，哪怕是遇见了一位让他真心喜爱的女子，却因为她是天女，是他夺得九州棋的计划里最重要的一部分，他对她的喜爱，便只能掺杂上功利和计谋。很多时候他都在想——
是不是正因为如此，因为他原本便无法真正、纯粹地爱她，才得不到她的心呢？
其实他也是很想、很想忘记仇恨，纯粹地为了爱她而爱她，为了对她好而对她好，为了娶她而娶她，而不是……为了得到九州棋，才费尽了心机无论如何也要娶她……
“璃……洛……”
昊极眼中涌现出深深的悲伤和爱意，终于将那阴暗的怨愤之色尽数驱散了。
许是想起了太多他与璃洛过往相处时的温暖画面而分心了，许是脑海深处那些杂乱的怒吼声真的减弱了。总之现在的昊极已经听不到让他心神不宁、意识错乱、怨愤到直欲毁天灭地的声音。
于是他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被九州棋灵气包裹在内的阴暗怨气也减弱了不少，正在迅速被温柔的灵气净化、消散。
第1588章 便笑了
“昊极，没有人应该秉承着怨恨而生，更不该只是为了复仇而活。”锦菡静静地注视着昊极，轻轻道：“你来到这世上，活了这么久，一定遇见了很多很多人，这其中有人变成了你的亲人、有人便是你亲密无间的朋友。你也一定听见过很多好听的笑声，经历过很多美好的事情……仔细想想，你能想到谁？想到什么呢？我相信，你能想到的定然不是只有仇恨的吧？”
能想到什么美好的事情么？大抵……
昊极的眼前一阵恍惚，突然盛开了绝美的花海。而她一身彩衣俏生生立在百花丛中，清丽无双的一张脸庞微微上扬，脸上带着高傲、轻扬而又明媚的笑意，微微弯着的眼睛闪闪发亮，将眼尾处的彩花纹饰映衬得越发娇艳。
……这初见时，最惊艳的一眼……
“我看到了……你。”
昊极整条巨大的龙身终于尽数恢复成洁白无瑕，紧接着他的身上有白光闪过，突然变成人类的模样，纤尘不染的白衣随风轻动间，张开手臂将锦菡抱在了怀里。
“璃洛，我曾……不，是从我见到你的第一眼一直至今，都一直……深深地爱着你……”
锦菡眼眸微合，眼中闪过了一抹复杂而又惘然的神色。她沉默片刻，轻轻道：“忘记仇恨吧，昊极，将本不该你背负的仇恨忘了，然后好好活下去……今后，再也不要活得这么累了。”
锦菡话音未落，已然有一道金光轻柔地缠绕在昊极的身上，同时另一道金光在空气里悄然撕开一个缺口，就仿佛打开了一个门户一般。
昊极下意识抬眸看向那门户，眼睫剧烈一颤，“这，这是……”
金光门户中的是一个也说不清是真实还是幻象的美好空间，乃是一处山清水秀、鸟语花香的世外桃源。而在绿草如茵的大地上散落着无数巨大的龙蛋，散发出了静谧、安然的气息，再无半点阴暗的怨恨。
昊极的眼中缓缓滑下了两行清泪，终于，彻底将怨恨放下了，“璃洛，你没有……杀了他们……”
随着锦菡心意一动，昊极身上的金光立时拖曳着他将他往金光的门户中送去。昊极对此不作任何反抗，只是在急速倒退向那门户的过程中以充满了眷恋和不舍的目光定定地注视着锦菡不放。
“我也不知我这样……还能不能去轮回……”锦菡黯然垂眸说着，在空气中的金光门户堪堪便要将昊极吞没的一瞬间，突然抬眸看向他，唇角轻微上扬着现出了一丝温浅的笑意，就仿佛与多年的老友告别一般，轻轻挥手道：“再会了，昊极。若是还能再见，希望……”
再见时，希望你，只是少年。
昊极很快便被一道金光送进了门户之中，随即在门户堪堪闭上的一刻，他突然轻轻一歪头，眉眼一弯，现出了一丝干净而又美好的笑意——
一如锦菡遥远的记忆中他唯一的一次真心的笑容一般，不掺杂任何其他的情绪，只是觉得开心，想笑了，便笑了。
第1589章 终于还是
空中金光撕裂开的门户悄然闭合，仿佛将那也不知位于九州大地何处的世外桃源关进了隔世。
锦菡轻轻将目光收回，身上有金光一闪，已然如同瞬移一般穿过空中纠缠在一起的金黑二色灵气，出现在了任黎佑等人的面前。
其时任黎佑等人和一众花仙都正在神色惊惶地寻找锦菡，乍一看到她立时纷纷露出惊喜的神色，七嘴八舌地唤道：
“锦菡师妹！”
“锦儿！”
“天女！”
“大人！”
“大人……”
“……”
“各位……”锦菡满眼眷恋地看着任黎佑和柳苍皓他们，轻笑道：“结束了，九州大地和百姓、所有生灵，终于，都得救……”
突然，锦菡眼中的光芒一阵闪动，是她身为“锦菡”才有的眷恋、悲伤和不舍的神色瞬间退去，一双清澈明眸变得沧桑、睿智、宏博、悲悯，同时又无喜无悲、无爱无恨，平静到近乎于无情。
事实上早在昊极疯狂之下释放出龙珠中积攒的所有龙族怨念时，锦菡为了挡住这些怨念，一瞬间使用了太多九州棋的力量，于是早已大部分都沉浸在九州大地这宏大意识中的她的意识，立即全部散开，融入到了九州大地亿万年来所见证、经历的所有记忆之中，就仿佛一滴水融入大海一般，甚至就连一丝涟漪都没有激起。
然而后来九州大地那宏博而又无情的意识一味只是抵挡和消灭威胁到众生生灵性命的龙族的怨念，致使昊极不顾一切地自爆了无数怨灵时，凌厉又无情的九州棋灵气甚至将要被卷入怨灵之中一起爆发，顷刻间将这天地都彻底毁去。
在那一瞬即便九州大地的意识都陷入了束手无策的惊愕之中，锦菡消散的意识与九州大地一起感觉到深深的绝望，焦急之下竭尽了全力重新凝聚起来，在危急时刻及时将九州棋的灵力自凌厉和无情改换成了温柔和净化，救了这片九州大地和万千生灵。
此时昊极已经放弃仇恨并被锦菡送到那处绝美的世外桃源，将会与其他的神龙一起重新孵化、失去记忆也忘记仇恨地重生。残留在空中的龙族怨念便也进一步减弱，用不了多久便能被温柔的九州棋灵力尽数净化了。
而在九州大地和众生生灵终于得救的这一刻，锦菡勉强凝聚的、已经无法再保持完整的意识再一次散开，融入到了九州棋器灵——也便是九州大地之灵的意识中。
任黎佑等人看着锦菡的变化，还来不及为她所说的“得救”而惊喜，便纷纷脸色大变。
“锦菡师妹，你怎么了？”
“锦儿，你不会……”
“大人！”
“大人，您怎么样？”
“大人……”
“……”
“天女的意识，终于……”吉善缓缓低下头，满脸愧疚地闭上了眼睛，“终于还是，被器灵吞没了么……”
“您说什么？不，不可以……锦儿，锦儿她怎么能……”柳苍皓脸色大变，猛地放开暗伶钰的手迅速冲向了锦菡，“锦儿，你醒醒！快点醒过来！我，我……只有你这么一个师妹了，你不能离开我，锦儿！”
第1590章 印象中
唔，视线里这名正在快速向她冲过来的男子，似乎，似乎……叫做柳苍皓么？似乎，是她的大师兄……
他的脸色看起来是这么的惊惶、焦急，双眼大睁着，眼睛里的绝望与他温润如玉的脸庞一点也不相配；印象中……印象中，他的眼睛，总是……温和含笑的么……
印象中……么……
不管是作为璃洛还是作为锦菡，漫长岁月以来她经历过的所有事情、遇见的所有人，印象当中，都已经越来越模糊了。甚至偶尔有一瞬，她忘了自己是谁，忘了自己割舍不下的所有人，忘了，自己最爱的那个人是谁……
反而关于九州大地的意识、记忆，已是越来越清晰。她清楚地记得天地初开，清者上升为天、浊者下沉为地；大地上生长出的第一棵小草、盛开的第一朵野花；女娲大神抟土造人、造出万物生灵，渐渐的，在山清水秀的九州大地这么一个温暖的怀抱里繁衍、壮大，衍生出了越来越多的故事……
她已经，不再仅仅只是作为“璃洛”这么一位天之骄女，或者是“锦菡”这么一名普普通通的修道士存活于世，将要融入到九州大地的意识之中，一直静静地，看着岁月慢慢流淌下去么？
可是，仍旧强烈的悲伤和不舍，又是怎么回事呢？
锦菡的意识飘荡在九州大地宏博的意识之中，就仿佛一丝细微的风飘荡在宽阔无边的天地间，似乎，正在无声悲泣。
已经越来越模糊的意识竭力去想，方能想起前世今生里，所有深爱着她、她也深爱着的人。
父皇、母后、罗颜、倾萦、婆婆、吉老前辈、佛主……师父、师长、诸位师兄、师姐……还有……石头……
锦菡越来越模糊的意识之中突然闪现出一幅极其清晰的画面，那似乎是记忆深处，最深刻的画面——
彼时阳光正好，将整座静谧的竹林映照得如梦似幻。两名一身青衣的少年男女在竹林深处一躺一坐，灿烂的阳光被繁茂的竹叶破碎成星星点点地洒落在他们的身上，将他们的影子斜斜交叠在了身后。
“石头……”
锦菡意识中的悲伤越发深刻，同时也因为想到了这么一个最为眷恋的画面的缘故，消散开的意识勉强又凝聚了些许，意识到她还有未做完的事情。
“必须，必须……再做些什么……”
在九州棋散发出的耀眼金光之中，锦菡平静的双眼隐约闪动出几许悲伤而又不舍的、属于她自己情绪的神色。随后她便轻轻张开口，对着迅速冲来的柳苍皓轻声说道：“抱歉，大师兄，我们的善元宗，今后只能交给你一个人了……回去吧，大师兄，回我们的家……”
就在柳苍皓焦急伸向前的手堪堪将要触碰到锦菡的同时，突然有一道金光将他与紧跟在他身后一起飞来的暗伶钰一并包裹在内，随即光芒一闪一没，他们两人的身影凭空消失在了原地。
锦菡眼中的不舍越发清晰，轻轻地看向任黎佑、吉善以及罗颜等一众花仙，轻声道：“还有你们各位，也都请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