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九幽
而那被锦菡所心心念念的石霖，此时已经来到了一片暗无天日的世界里。
也不知是因为石霖魔族小公子的身份实在重要，还是因为清圣州东方的荒野上布下的魔阵更为重要，既然被锦菡他们的逃走带出去了消息，那位心魔境的黑衣人需要尽快将情况报告给九幽之地魔族的主事者知道。
总之就在锦菡他们三人离开之后，黑衣人对魔阵中忙碌的数十名魔人简单交代了一下，立即便带着石霖飞上天空径直往西，横跨过九州大地到达弥谨州西方的无底洞处，带着石霖跳下无底洞来到了九幽之下。
这是一个怎样的世界呢？
黑暗、荒芜、阴冷，一片死寂，没有半点生机与活力，天空中不见日月星辰，唯有一轮血月洒下了冰寒而血腥的光芒，不管白天还是晚上都是这样的亮度，虽将一切都映照得纤毫可见，却总感觉很是阴暗。那阴森森的光芒照在人的身上时遍体生寒，就好似在寒冬腊月里突然跌到了一汪结冰的小河中一般。
石霖穿过无底洞来到魔界，感觉到的便是这样的寒冷，与尘山上善元宗内四季如春的暖意全然不同。
而那名黑衣人带着石霖飞过大片布满了黑色沙石的荒芜土地，降落在了一片宏伟的宫殿群前。
只见一道魔光径直落在宫殿群的正门外，魔光自眼前散去，石霖漠然抬头打量着眼前的宫殿群，眼神浅淡而陌生。
这宫殿群占地在千里以上，站在宫殿群的正门前往上方看去，只见层层叠叠的暗红色瓦檐绵延不见尽头，殿顶的屋脊上装饰着各种各样的凶恶魔像，一张张青面獠牙的魔像怒目圆睁，看来狰狞可怖。
黑衣人转头不动声色地看着石霖的反应，过了一会，他恭恭敬敬地向着正门做了个请进的姿势，道：“小公子请，属下这就带您去见夫人。”
石霖淡淡看了黑衣人一眼，缓步往前方走去。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到正门前，守在门旁的侍卫看到他们，俱都是满脸疑惑地看着一身青衣道服的石霖。
这时一名看似是侍卫头领的年轻人将疑惑的目光自石霖的身上转开，对着那黑衣人拱手笑道：“风护法不是在人界有差事么？今日怎么回来了？”
那风护法也不答话，随意地挥挥手，与石霖一起踏过高高的门槛走进了宫殿群里。
门旁的一众侍卫探头看着结伴走进去的石霖和风护法，也不知是谁率先不确定的说了一句，“咦，那穿着道服的小……看那位穿着道服的公子的模样，不就是咱们魔族找了一百年的小公子么？”
这人硬生生将要说出的“小子”忍下来，恭恭敬敬地称呼了石霖一声公子，而旁人听到他的提醒顿时反应过来，七嘴八舌地说道：
“可不是，可不是么？媚夫人可是每过五年便将小公子的画像传遍魔界，尤其是要去九州的族人更是人手一张，生怕咱们族人忘了小公子的样子，找不到小公子呢。”
“对对对，你这一说我算是想起来了，风护法旁边那位的长相的确就是小公子……”
“说起来风护法好福气呀，也不知他在哪里找到小公子的，媚夫人可是许诺了找到小公子的人赏一件上等魔器啊……”
“……”
第197章 怎么回事
正门处侍卫的议论，石霖无从知道也毫无兴趣，他只是神情淡漠地与风护法走在重重宫殿之间，一路上迎接着众多侍从与侍卫的注视礼与指指点点的议论，脸色始终是无所谓的淡然，恍若一汪死水一般惊不起半点涟漪。
风护法在进到宫殿群里见到第一名侍女的时候，便吩咐了她先去风华殿里通报消息，于是就在他与石霖穿过大半的宫殿，沿着一条小路转过一个弯还未看清眼前景象的时候，石霖便突然被一名女子给抱住了。
那女子原本是步履匆忙地走在小路上的，后来她一个抬眼间看到转道走来的石霖，身上魔光一闪，如同瞬移一般出现在石霖的面前并一把抱住了他。
石霖的身形虽不算魁梧但很是高挑，那女子比他矮了一头有余，只见她正用力地环抱着石霖的腰，将脸颊贴在他的胸膛上，绝美的脸上是失而复得的喜悦和激动，一双高贵的凤眼闪烁着泪光，哽咽道：“我的熠儿，你终于回来了，娘找你找得好苦啊……”
石霖满脸淡漠，一动不动地任由女子抱着他，沉默着全无半点反应。
而那女子很快便放开了石霖，她退后一步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打量着石霖，口中一叠声地说着：“熠儿，让娘好好看看你，这一百年你可曾受委屈，你……咦，道家真元？”
女子的神情从激动到犹疑，她抬头看向石霖的脸庞，只见他面无表情，看向自己的眼神陌生得很，全无半点温情。
女子后退了一步，脸色一沉，怒然转向风护法冷冷说道：“风渊，你好大的胆子！这明明是九州道家的小子，哪里是我的熠儿了？莫不只是与我的熠儿长相一样么？你胆敢骗我，让我空欢喜一场，是不想要命了？！”
风渊惊惶地跪了下去，深深低着头惶然道：“属下若无把握怎敢向夫人通报消息？夫人，这位公子的身上有幽魄珠自动护主，定然是小公子无疑！”
“幽魄珠？”女子绝美的脸上重现了惊喜，可是她将目光转到石霖的脸上，石霖仍旧是面无表情的淡漠。
女子仰头看着石霖，柔声道：“幽魄珠乃是我熠儿自小以身体温养融炼的魔器，除了熠儿以外就算是魔神也无法将之收服为己用，可是……熠儿，你怎么这么看着娘？你不认识娘了么？”
石霖淡漠地盯着那女子，漠然应道：“我的确不认识你。”
“怎么会这样？”女子神色一哀，“熠儿，你怎么连娘也忘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样说着，女子转头看向风渊，沉声喝问道：“风渊，你是在哪里找到我熠儿的？熠儿怎么修炼了道家的法门还结成了金丹？又怎么会连我都不记得？”
风渊深深低着头不敢抬起，额上在不知不觉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斟酌了一下，小心翼翼地答道：“回夫人的话，今日属下如常在九州东方的荒野上布阵，午后出外买食物的三名下属行踪不密，回来时带来了四名道家弟子跟踪，属下认出在四人之中的小公子的样貌，后来又在小公子遇险时感觉到幽魄珠自动护主的气息，便连忙将小公子带了回来。”
第198章 她是谁
女子垂眸思索了一会，上前拉住石霖的手，柔声道：“熠儿，你先跟娘回宫，咱们回宫了再说。风渊，你一起跟来。”
“是，夫人。”风渊恭敬应下，自地上爬起来垂首与众多侍女一起，跟在前方的女子与石霖身后默默往前方走去。
天空中一轮血月洒落了冷幽幽的暗红色光芒映照在这片宫殿群里，只见众多宫殿之间的小路上一行人的最前方，那名拉着石霖的女子穿了一身艳丽的大红色衣裙，衣上以五颜六色的丝线刺绣了百花争妍的图，行走间百花摇动，恍若鲜活的花儿一般。
她的长相绝艳脱俗，脸上的神态媚而不俗、美而高贵，柔媚的柳眉之下凤眼眼尾轻轻上挑，挺翘的琼鼻之下一张樱桃小口点了嫣红的唇脂，看起来甚为诱人。
若看样貌的话石霖似乎遗传了这名女子更多一些，与女子有七分相似，尤其是一双凤眼形状一模一样，只是女子的凤眼看起来更为高贵一些，石霖的凤眼则因为狭长而显得锐利。
那女子便是风渊口中的媚夫人了，乃是现任魔尊的正妻，一直以来颇受魔尊宠爱。
媚夫人紧紧地拉着石霖的手走在最前方，一边走一边柔声问道：“熠儿，你跟娘说说，你这一百年一直在哪里？怎么娘派人在九州找了你这么久都找不到你？”
“一百年么……”石霖半眯起眼睛沉吟片刻，漠然应道：“我不知什么一百年，四年前我刚刚醒来。”
“四年前？”媚夫人犹疑了脸色，低声嘀咕道：“不应该呀，就算是我熠儿百年前上界，被天界的那帮混账东西打得形神俱灭了，魂契应该也能立即帮我熠儿重组肉身、凝聚魂魄，然后恢复个一年半载的便可以醒来了……而且就算是我熠儿四年前才醒来的，也不该什么都不记得，连娘也忘了呀……”
这样说着她又沉下了脸色，恨恨道：“天界的那帮混账东西，到底对我熠儿做了什么？！”
媚夫人皱眉思索了好一会，转头看向石霖，柔声问道：“熠儿，你真的什么都忘了么？一点点都记不起来？”
“我记得……”石霖垂下眼眸，脑中隐约闪过了一抹彩色的衣袂。他沉默片刻，低声说道：“我记得一个女孩，她穿着彩色的衣服，笑声像风铃一样很好听，我总是能梦见她在花丛里站着，很好闻的百花香味也不知是她身上的味道还是花丛散发出来的……可是我忘了她的样子，记不起她的名字，她……是谁？”
媚夫人闻言脸色一沉，恨恨道：“熠儿！你连娘都忘了，连你自己都忘了，竟然还记得那个死丫头？！”
石霖也说不清是为何，但他听着媚夫人如此说起那女孩时心里一阵不快。他将手自媚夫人的手中挣出来，漠然问道：“告诉我那个女孩是谁，她在哪里？我想见她一面。”
媚夫人感觉到石霖的疏离更觉恼怒，她一甩衣袖，怒道：“我不知道！”
石霖脚步一停，歪头冷漠地看向媚夫人，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一定要见她一面，告诉我她的名字，她在哪里。”
第199章 长本事
媚夫人双手抱臂，冷着脸愤愤道：“那丫头已经死了，死得连魂魄都不剩，连轮回都入不了！熠儿，你死心吧！”
“死……了？”石霖轻轻皱起了眉头，一阵彻骨的心痛缓缓弥漫到他的周身各处，使他全身无力，神思恍惚，万念俱灰。
他至此时依然记不起那个女孩的样子、她的名字，但他只是听见熟知他过去的人亲口说出“她死了”这么三个字，便心痛、无力成了这般模样。
石霖在彻骨的心痛感觉中只觉得一切都模糊成了灰暗的颜色，他的眼前黯淡无光、空洞而死寂，让他找不到任何活下去的意义。
“石头？喂，混蛋石头！”
正在这时他的脑中回响了这么一句含嗔带笑的喝骂，在他眼前的灰暗之中有一线阳光照耀进来，那灿烂的阳光之下站着一个女孩。一身青衣道服，头发挽成道髻，圆圆的小脸白净、美好，大大的杏眸笑弯成了月牙，闪动着星星点点的光辉。
这一个笑容一点点驱散了石霖心中无力的痛苦和寒凉的冷意，仿佛在溺水的人面前出现了一截浮木，只要他抓住这截浮木便可活命……只要他见到她，守在她的身边，便可重新找到活着的希望，便可不必承受如此心痛的感觉。
这样想着，石霖转身大步往来路走去。
“熠儿？”
一众侍女和风渊对于石霖突然的举动不明所以，却不敢阻拦，俱都仓惶闪到一旁给石霖让出了通路，让他得以顺利走上前。
媚夫人则惊了一下，她身形一闪间瞬移到石霖的面前拦住他，惊问道：“熠儿，你要去哪？”
“我要离开这里。”
“这里是你的家呀，你离开这里是要去哪？”媚夫人伤心地皱起了眉头，哀哀道：“熠儿，娘好不容易找到你了，你还要去哪？娘哪里都不放你去！”
石霖冷冰冰地盯着媚夫人看了一会，寒声吐出了两个字，“让开！”
媚夫人仰头看着石霖的冷漠，既恼怒又委屈又伤心，垂泪道：“熠儿，你是娘的儿子，是娘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呀，你怎能对娘这般冷漠？天界的那帮混账非但害得我与我儿骨肉分离一百年不说，还将我熠儿害成了这样！我总有一天要打上界去，将满天神佛一个个都碎尸万段，方能一消我心头之恨！”
石霖看向媚夫人的眼中仍旧寻不到半点温情，他静静听着媚夫人说罢，漠然道：“让开，不要逼我向你动手！”
“哼！一百年不见，回来之后倒是长本事了啊？还敢跟你母亲动手？！”
只听着一个冷沉的声音响起，这句话话音还未落，一名异常魁梧的黑衣男子已然像是凭空出现一般站到了石霖的面前。
那男子的个子极高，比起石霖还要高一些，他的长相俊逸，气息冷峻，狭长的眼睛放射出如刀一般锐利的光芒，周身寒气逼人，让人不敢靠近。
媚夫人一看到这男子的到来却是立即扑到了他的怀里，哀哀说道：“尊上，我好不容易找到熠儿，熠儿他却不认得我了，尊上一定有办法帮熠儿找回记忆的，是么？”
这男子正是魔界里至高无上的魔尊，暗乾煊。他安抚地轻拍了拍媚夫人的脊背，对着石霖伸出右手发出一丝魔气自石霖的眉心钻进他体内，游走遍了他的全身之后又在他的眉心处钻出来，回到了暗乾煊的手中。
而至此时石霖方才反应过来，冷沉着脸色后退了一步。
第200章 忘情
暗乾煊不理会石霖，他将右手握紧垂眸感受了一下那自石霖体内钻出来的魔气，冷冷道：“他重聚的灵魂里有忘情花的气息，丢失的记忆已经找不回来了。”
“忘情花？”媚夫人在暗乾煊的怀里抬起头来，恨道：“又是那个……哼！”
暗乾煊冷冷地盯着石霖，“本尊还指望着在你的身上探一下百年前的天界大战，你倒好，竟然中了忘情花将什么都忘了，本尊留你何用？媚儿，这个只知惹是生非的小子，百年前竟然敢偷我兵符私自带了我十万魔兵上界，最后还寸功未立、全军覆没，你还留他干什么？尽管让他走，任他自生自灭罢了！”
媚夫人闻言大是伤心，伏在暗乾煊的怀里哀哀垂泪道：“尊上，您怎么能这么说？熠儿是我唯一的儿子，也是您的亲生骨肉呀！”
暗乾煊恼怒地瞪了石霖一眼，随后低下头轻抚着媚夫人的后背，柔和了语气，温柔轻哄道：“好啦，好啦，本尊只是说的气话，又不是真要赶他走。不过你今后还是多多管教一下这小子为好，切莫再一味宠溺他，将他宠成了嚣张跋扈的性子，竟然如此不计较后果地行事！”
石霖满脸冷漠地听到这里，冷冷道：“不用你赶我，我自己会走。”
这样说着，他大步往来路走去。
暗乾煊见状脸色更沉，媚夫人则匆忙自暗乾煊的怀里出来，上前拉住石霖的胳膊，无奈地问道：“熠儿，你到底要去哪？”
石霖并不准备回答，只是毫不客气地连连甩着胳膊试图挣脱媚夫人的拉扯。
“熠儿，你好不容易回来了却又要走，至少也要和娘说你要去哪吧？你不说娘怎么放你走？”
石霖回头看向媚夫人，沉默了一下，却只是冷冰冰地说道：“放开我。”
媚夫人又急又气又无计可施，不由恼怒了神色，愤愤道：“熠儿，你哪里都不许去！你若是敢离开娘的身边，不管你去哪娘都要将你抓回来！”
媚夫人顿了一下，看着石霖满脸无所谓的表情，她的眼珠转了一圈，改换了威胁，“或者娘会一直派人跟着你，不管你去哪，娘都会将那地方毁去，将那里的人都杀光！娘看你还能去哪！”
石霖皱起了眉头，怒然瞪向媚夫人，“你！”
媚夫人看着石霖的反应，知道她抓住了石霖的软肋，便进一步说道：“娘说到做到！”
石霖愤怒地盯着媚夫人看了好一会，终于还是慢慢低下了头，没有再试图甩开她的手离开这里。
媚夫人这才满意，她用充满了溺爱的目光看着石霖，低声嘀咕道：“我的熠儿呀，娘好不容易将你找回来了，哪里能再让你走……只是你这一身道家真元委实棘手，唔……”
这样说着，媚夫人俏生生转头看向暗乾煊，柔声撒娇道：“尊上，您给咱们熠儿想想办法嘛，找到一个办法能帮熠儿散去这一身道家的真元却不会痛苦，然后再帮着熠儿快一点回到之前的魔力境界，好不好？”
暗乾煊宠溺地看着媚夫人，轻叹着点点头，应道：“好。你呀，就知道宠着这小子。”
第201章 恍如隔世
媚夫人回头看向石霖，温柔慈爱的目光对着他左看右看仿佛怎么也看不够一般，带着满满失而复得的喜悦，柔声道：“我只有熠儿这么一个儿子，不宠他宠谁？我的熠儿，这都一百年了，娘终于找到你了，走，跟娘回宫，娘给你做你最爱吃的红萝糕。”
石霖垂眸不言，沉默地任由媚夫人拉着他往前方走去，全身上下毫无半点生机，简直就像是泥胎木偶一般。
处于巨大喜悦中的媚夫人没有注意到石霖的木然，只是转头对着暗乾煊娇声笑道：“尊上，那我便先带着熠儿回宫了，你切莫忘了想办法帮熠儿散去道家真元的事情，知道了么？”
暗乾煊摇头轻哼了一声，虽是板着脸的，眼中却是笑意深深地应道：“好了，知道啦。”
“尊上，属下还有事禀报。”
这时只听着一个恭敬的声音响起，却是风渊低垂着头，赶在石霖离开之前小心翼翼地说了这么一句。
暗乾煊转头看向他，淡淡问道：“怎么？”
风渊抬眸偷偷看了看相继顿住脚步的媚夫人和石霖，随即垂眸看着地面，将今日下午在清圣州东方的那片荒野上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
众人听着风渊的话，媚夫人变了脸色，暗乾煊勃然大怒。
而石霖么，却并不理会风渊小心翼翼的说辞，也没有理会媚夫人担忧的目光和暗乾煊恼恨的注视，他只是面无表情地仰起头，一双狭长的凤眼中眸色空洞而无神，已然变成了灰暗的颜色，毫无半点光彩。
他就这般仰头愣愣地看着黑暗的天空和暗红色的血月，眼前悄然铺展开的却是另外一个画面。
犹记得他还在善元宗里的时候，每个月有那么一天，宗中的七名弟子会鬼鬼祟祟地聚集起来打开护山阵法，离开尘山去到后方不远的一个山谷，在一条飞瀑汇聚而成的河里抓鱼烤了吃。
七名弟子自然要挑一个阳光晴好的天气才会去后山烤鱼，所以石霖印象中的山谷总是风和日丽、鸟语花香、清雅幽静。
七人相聚在如此美好的山谷中，说说笑笑、打打闹闹，有人去寻找干柴、有人负责抓鱼、有人将鱼洗剥干净，然后每当一条鱼烤好了，争着抢着吃。
他性格淡漠不愿争抢，锦菡便会每抢到一条鱼便分他一半。
他记忆中最深刻的，是锦菡鬼头鬼脑地凑到他的跟前，嘶嘶哈哈地吹着烤鱼上的热气，忍着烫将鱼掰成两半，然后仔仔细细地挑选了小一些的那一半递给他，小脸上总是带着灿烂的笑意……
那是很美好、很美好的小脸，常常能令他暖了心肠。
唔，还有二师兄烤的鱼，吃起来的确美味，鲜嫩爽口、咸淡适中，没有半点鱼的腥气。
那时他慢慢地咀嚼着鲜嫩的鱼肉，偶然一个抬头间，看到的是湛蓝的天空、洁白而柔软的云朵、成群结队飞过的鸟儿，还有远处的青山起伏、层峦叠嶂。
与眼前这冷冰冰的黑暗和暗红全然不同。
……
石霖的眼睛轻轻眯起，看着天空上幽暗的血月想起那时的蓝天白云，竟已是恍如隔世的感觉。
第202章 同去
石霖再也无法回到善元宗，最伤心的人莫过于锦菡了。
她一直哭闹不休，几位师兄和师姐一个看顾不住，她便会冲到玄胜真人的住处，跪在他的面前哭求他去将石头找回来，呜呜咽咽的哭喊声常常使玄胜真人哀伤了神色，满是疼惜地抱住了她，却毫无办法。
不管石霖是不是暗泽熠，他都已经不可能再回善元宗了，因为他如果是的话必然会被留在魔界、恢复魔族小公子的身份，若不是的话便只能被杀、现在只怕已经死了。
即便是玄胜真人也已是回天无力，绝无办法将石霖再好好地带回善元宗，让他继续作为宗中最小的弟子生活下去了。
锦菡或许心里很清楚这样的事情，但她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她在心痛如绞的绝望之中开始疯狂地后悔起来，后悔自己这次为什么硬要拉着石霖出山去探查魔踪，竟害得他落到了要么堕入魔道、要么被杀的绝境。
而且更加让她感到万分难过的是，哪怕他日还能再见面，那个宽厚的、给了她无限安全感的后背却再也不能横在她的身前保护她，而是会站到她的对立面，成为她的敌人了……
尘山之上的善元宗就这样在锦菡伤心的哭声中过了三天，在这三天的时间里唯有因养伤而不能出去的柳苍皓和梁月能陪着锦菡劝慰一下她，其他的弟子则要忙碌奔波着将荒野上魔族的大动作通报给所有的九州正道弟子知道。
在这三天的时间里，所有的正道门派都已得到消息，道门以道化宗为首，佛门以悲天寺为首，两派召集了一场掌门之间的商议。
善元宗的玄胜真人也应约去了道化宗，最后商定所有的正道门派俱都派出弟子前去那片荒野，大家联手来击溃魔族的阴谋。
当天黄昏时分玄胜真人自道化宗归来，选定了柳苍皓、康义、顾诚文和梁月四名处于金丹后期的弟子，由他和御虚子带着他们四人加入到正道门派的队伍中。
到了第二日的清晨，御虚子和门下的四名弟子已是整装待发，在讲道堂前静静等着玄胜真人交代好留守的微云子，让她看顾宗门，并且看管好剩下的两名弟子、尤其是处于难过中的锦菡。
正在这时，小脸苍白的锦菡快步出了讲道堂，走到玄胜真人的面前满脸坚定地说道：“师父，弟子也要同去荒野！”
一路上一直在试图拦住锦菡的樊瑞随后走出讲道堂，上前拉住锦菡的胳膊，低声焦急地说道：“锦儿，此次荒野之行不是闹着玩的，你我修为低微，去了反倒是个拖累。锦儿乖，快点跟我回去了。”
锦菡甩开樊瑞的手，哑声道：“师父，无论如何我一定要再去荒野看看，若是……若是石头还在那里的话，我劝他他一定会回来的……求您了，师父，您就带着我一起去吧，我一定不会拖累您和师叔，还有诸位师兄师姐的。”
玄胜真人温和轻笑着摇摇头，轻拍了拍锦菡的头，温声道：“锦儿，如你五师兄所说，此去荒野之行终归危险，你不可前去。不过你放心，只要霖儿还留在那里，为师必然竭尽全力将他带回来，好么？”
第203章 危险重重
清晨的朝阳透过尘山上的护山阵法照耀到讲道堂前，将苍松的树影斜斜映在了众人的身上。
繁茂的松枝树影随着风轻轻摇动，树影下锦菡的小脸忽明忽暗，当影子自她的脸上移开时，灿烂的阳光将她的脸色映照得越发苍白了几分，几乎透明。
只见她的脸上已不见了平日里总是洋溢着的灿烂笑意，而是哀伤、不安、落寞，难过至极。
她不理会樊瑞的劝阻，只是坚定地看着玄胜真人，因连日哭闹而嗓音沙哑的说道：“师父，我等不下去，无论如何我都想再去荒野里看看，至少……让我知道石头是死是活。师父，我求您了，您就带我一起去吧，我也可以帮着您一起除魔卫道。”
玄胜真人无奈地看着锦菡，张口正要说话，却听着御虚子此时开口了。
只见御虚子神色低沉，含怒道：“锦儿，你不许胡闹，我们一行人此去荒野责任重大，待与同道一起攻击魔族人的时候哪里还看顾得了你？你修为低微，只怕便是有去无回了！还不快退下？”
锦菡瑟缩了一下脖子，怯生生看了御虚子一眼，虽双唇嗫嚅着不敢再说话，可是看她满脸坚定的神情，一看便没有打消要去荒野的想法。
梁月向来较为了解锦菡，打量着锦菡的样子不由轻声一叹。
她踏前一步，在玄胜真人的耳边低声道：“掌门师伯，弟子看着小师妹的样子，只怕是您若不带着她的话，她便会自己一个人偷偷过去了，到时反倒危险。您看……”
玄胜真人沉默片刻，叹道：“罢了，锦儿坚持要去也是一份为苍生除魔之心，便一同跟去吧，只是你修为尚低，切记好好跟着师兄和师姐，莫要任性行事，知道了么？”
“是，弟子知道了！”锦菡重重点点头，连忙应下了。
御虚子却是眉头一皱，道：“掌门师兄，您这样可不是为锦儿好，我们此行危险重重，可难保她的性命无虞啊。”
玄胜真人摇摇头，“让月儿好好看顾着锦儿罢，否则若是锦儿偷偷跟去了更加危险。”
御虚子的口张了张，最后也只得重重一叹。
玄胜真人便温和地看向微云子，温声道：“师妹，那便烦劳你留守宗门了。还有瑞儿，宗中只剩下你一名弟子，也切莫懈怠了修行，知道了么？”
“是，掌门师兄。”
“是，师父。”
微云子和樊瑞两人双双稽首应下了，玄胜真人方才与御虚子带着五名弟子相继御起飞剑，打开护山阵法飞上了天空。
一行七道剑光迅速自天际划过，因善元宗距离那片荒野极近，七人很快便来到目的地，在约定的荒野边缘按落了剑光。
此地是荒城直线往东到达荒野的地段，当善元宗七人落下来的时候，发现已经有很多正道弟子在这里等着了。
众多正道弟子各门派之间聚集在一起，其中有佛有道，相互之间议论纷纷，听来甚是热闹。
第204章 会小心的
善元宗七人落下地面之后，先来的众门派师长大都过来与玄胜真人相互稽首见礼，并就荒野这里魔族人的情况向他多番询问。
到了后来众人纷纷聚集过来，因柳苍皓和梁月是亲眼目睹了那座魔阵的人，玄胜真人便不大说话，而是与师长们立在一旁寒暄，任由众弟子将他们两人围起来你一言我一语地问着什么。
众门派的弟子慢慢将最先发现荒野上有魔族人踪迹的善元宗围了起来，与柳苍皓和梁月一起亲眼见到魔阵的锦菡却并不加入交谈，她随着众人的靠近而后退，到了后来便见她默默垂首立在一圈人的最外围，满身寂寥的寒气与众人的热络格格不入。
她静静听着身边人热闹地议论，一心担忧着石霖的去向和安危，只觉得心神不宁，对什么事都提不起任何兴致。
正在她深深低着头想到石霖要么入魔要么被杀的境况而皱起了眉头时，恍恍惚惚只听着有人在喊她，是个很温和的声音，道：“锦菡师妹。”
锦菡迟疑着抬起头来，便见面前的两张脸俱都一点点失了笑意，变成了疑惑和探究的神色。
锦菡打量着面前的两张脸，过了一会方才慢慢反应过来，低头哑声唤道：“祁师兄，任师兄。”
祁昊轩与任黎佑对视一眼交换了一个疑惑的眼神，随后他回头看向锦菡，疑问道：“锦菡师妹，你怎么了，怎么看起来好似……很是难过的样子？”
锦菡摇摇头，浑浑噩噩地应道：“我没事。”
“嗯？”祁昊轩轻轻皱起了眉头，他仔细观察了一会锦菡的脸色，又若无其事地在前方的人群里四处搜寻起来。
在初夏正午炙热的阳光照耀下，只见祁昊轩四处搜寻的眼中隐隐划过了一抹异芒。
片刻后，他将目光收回注视到锦菡的小脸上，仿佛随口所问的一般，温声道：“锦菡师妹，怎的不见石霖师弟？”
锦菡闻言身子禁不住抖了一下，双眉皱得似乎越发紧了一些，在眉心郁结了深深的担忧和不安。
她垂首沉默了好一会，缓缓摇头应道：“石头他……修为低微，这次师父不肯带他出来。”
祁昊轩将锦菡的反应尽收于眼底，轻轻垂下眼眸，唇角有一丝别有深意的弧度一闪即逝。
他顿了一下，抬眸温声道：“也是，石霖师弟入门时间不长，此次我们正道弟子集结起来除魔的行动又危险了一些，的确不该过来。不过锦菡师妹，你的修为也不甚高，我看着柳道兄他们四位都跟着玄胜前辈和另一位你们善元宗的前辈过来了，善元宗出动的人数也说得过去了，你又何必前来？平白让人担心。”
锦菡抬头看向祁昊轩，勉强现出了一抹苍白的笑意，应道：“祁师兄不必担心我，我会好好跟着我的几位师兄和师姐的。”
“若是可以的话……”祁昊轩满脸关切地说道：“其实我想保护你又怕我靠近你会给你带来麻烦……唉，总之师妹你还是万事小心一些吧。”
锦菡听着不由心头一暖，她笑了笑，点头应道：“我会小心的，多谢祁师兄。”
第205章 应该的
祁昊轩点点头，随即温声问道：“锦菡师妹，贵宗的康道兄去我道化宗传信时恰好是我接待的，我听说是你与柳道兄、梁道友和石霖师弟一起查探到了魔族人在这片荒野里布阵的事情，是么？”
锦菡闻言不由又想起了石霖的事情而担忧后悔起来，她默默低下头，应道：“是。”
实际上康义是个聪明人，他去道化宗时并没有半字提起石霖，善元宗的其他弟子也都已有心今后再也不提石霖，好让正道门派里为数不多认识石霖的人淡忘掉他曾是善元宗弟子的事实，从而尽可能地撇清与他这个魔族小公子的纠葛。
却不知祁昊轩为何会有如此一问。
而祁昊轩听了锦菡的回答，脸色纹丝不动，只是很正常地温声说道：“真是多亏了你们，否则还不知道魔族人会做出什么事情呢。”
锦菡顿了一会，满心苦涩地说道：“祁师兄客气了，都是应该的。”
“我听康道友说魔族人在这片荒野的深处是在布魔阵，却不知那魔阵是什么样的，而且如果那魔阵这么重要，定然有魔族的高手坐镇吧？你们能见到魔阵还平安回来，将宝贵的消息带出来，委实不易。”
锦菡想了想，回忆起御剑飞行时梁月靠近她对她交代的话，因担忧石霖而不安的神思于浑浑噩噩之中捕捉到了什么，抬头强笑着答道：“还好有贵宗赠给我大师兄的阴阳镜，我们师兄妹三人方才能悄无声息地跟踪魔人到达他们魔族人布阵的地方，然后远远看了一眼便赶快离开了，没敢久留。”
“是这样么，那倒真是遂了我师父的心愿了，我师父他老人家正希望少仙会上奖励的灵器能帮着柳道兄他们三位斩妖除魔呢。”祁昊轩温声说罢，又状似随意地问道：“你们师兄妹三人？”
“嗯。”锦菡一边认真地想着梁月的交代，一边笑道：“多亏了我师父带着我们弟子几人自少仙会上回来时，在宗门之外感觉到东方有魔气，然后便派了我大师兄和师姐去探查，我也央求了师父让我同去，却不想真的便查到了魔族人在这片荒野上布阵。真是上苍庇佑苍生，否则若是在我们正道弟子不知情的情况下，真让魔族人布成了魔阵可就糟糕了。”
祁昊轩并没有再纠结探查到魔阵的是善元宗的三人还是四人，只是含笑点点头，附和道：“不错，是上苍庇佑，也是贵宗的玄胜前辈修为高深能感受到千里之外的魔气，还有你与你大师兄、师姐的认真负责，否则只缺一样都查不到魔族人布下的这座魔阵。”
锦菡实在是不愿再多说探查到魔阵的事情，每说一句她便为了石霖的处境而心痛一下。
她强笑着摇摇头，客客气气地说道：“祁师兄说的这些都是我们为了正道苍生，应该做的。”
就在锦菡与祁昊轩交谈的同时，因已经到了约定时间的缘故，有越来越多的正道弟子匆忙自四面八方的天空中飞来，降落到了地面上。
第206章 喝酒
在当下的九州大地上，道家门派有一百九十二座，佛门寺院则要少一半，有九十七座。
这总数将近三百座修真门派分布在广袤无边的九州大地上，其中有九成九都是如善元宗一般人数极少、仅能勉强传承香火的微末小门派，而如道化宗一般势力的，佛道两方加起来也不过只有不到十座而已。
此次九州之上的修真界全体出动，前来击溃荒野之上的魔族人并毁去魔阵，如善元宗一般的小门派大都只是派出了一两名师长带着四五名门中修为最高的弟子，而如道化宗一般实力较强盛的门派便派出了四五位修为高深的师长带着三十名左右的弟子前来。
如此算下来人数也着实是不少，有两千人左右。
在这两千多人里，还是金丹期的修士要多一些，大约占了总人数的七成，剩下的便是少数的一些元婴期的弟子和寥寥十几位在虚境的高手。
满心都是对石霖担忧的锦菡并无心关注周边的情况，她强提着精神又与祁昊轩应付了几句闲话，此时正有一名道化宗的弟子过来与祁昊轩说了一句什么，好似是道化宗的师长看着正道弟子已经差不多来齐了，唤他和任黎佑回去准备出发去往荒野深处了。
祁昊轩含笑听罢那名弟子的话，回头对着锦菡说道：“锦菡师妹，那我便先回去了，一会我们去荒野深处时你千万小心，若是可以的话你便靠近我一些，我也能保护着你，不必因为担忧你的安危而悬心了。”
“多谢祁师兄。”锦菡强笑着应道：“我会小心的，也请祁师兄多加小心。”
祁昊轩含笑点点头，转身向着道化宗弟子聚集的地方走去。
一直默不作声的任黎佑对着锦菡点头轻笑着示意了一下，随后转身走了。
祁昊轩和任黎佑相继走了之后，锦菡勉强挂在唇边的笑意便一点点凝固，她的双眼中神色变得空洞，暗暗想着也不知去到荒野深处了还能不能见到石头，石头他现在处境如何，是生是死……
锦菡的眼睫缓慢地垂下，在身边来来往往的行人发出的喧闹声中暗自想着这些，一张苍白的小脸看起来空洞无神，没有了曾经灵动的灿烂。
“锦菡师妹。”
锦菡突然听到这个声音，下意识抬眸一看，看到了一张因距她极近而放大的脸，只见这张脸上带着潇洒而张扬的笑意，眼尾轻轻下弯，含笑的眼睛如同月牙一般。
锦菡愣了一下，后退一步疑惑地看着前方的笑脸，唤道：“任师兄？”
任黎佑笑着点点头，抬手轻拍了拍锦菡的肩膀，轻扬笑道：“锦菡师妹，上次在少仙会见你的时候倒不觉得怎么，今天再见你才发现，你还是没什么心事笑起来的样子要漂亮多了，现在这张心事重重的脸可不大好看哦。这世上有什么事是不能解决的？便不要将伤心事放在心上了，多笑笑嘛。”
锦菡愣愣地看着任黎佑还没有反应过来，便见他已经转身走了，边走边对着她扬手挥了挥，笑道：“今天是不行了，待到改天有机会了我请你喝酒，保管你一醉解千愁！”
锦菡看着任黎佑的背影渐行渐远，很快便与祁昊轩汇合在一起没入了人群中，她看着那个方向愣了好一会，方才疑惑地嘀咕道：“喝……酒？”
第207章 空间连接
在正道弟子约定的地方陆陆续续来了两千多人以后，作为道佛两方领头门派的道化宗和悲天寺各自点了点人数，已决定不再等了，立即出发去往荒野的深处。
因是善元宗发现的魔踪，便由道化宗、弘仁宗、清源宗、悲天寺等道佛几座势力强盛的门派弟子，将善元宗七人保护在内行在最前方带路，其他的众多正道弟子跟在后方，一行铺天盖地的各色光芒迅速自天边划过，飞在荒野的上空往东方飞去。
好在荒野之上因不适宜人类居住而毫无人踪，否则天上的这大片光芒必然要惊世骇俗，引起一阵不小的骚动。
只见着两千多道五颜六色的光芒聚集在一起遮天蔽日，往荒野上投下的巨大阴影迅速往东方移动，一直飞了大约半个时辰之后，在柳苍皓和梁月准确的带路之下已然来到了魔族人布阵的地方。
两千多名正道弟子即便是已经向善元宗的弟子打听过魔阵的情况，此时看着下方的景象也是骇然失色，尤其是道佛两方一众师长聚集起来相互议论了几句，震惊地确定了下方魔族人布下的魔阵正中，那黑色的漩涡里分明有空间连接的气息。
魔族人竟是不知何时发现了这座古怪的魔阵布阵之法，意图悄无声息地打开一个没有神佛守卫的由九幽通往九州的门户。
这也是九天之上的九州棋丢失的缘故，否则在九州棋的监视之下，即便这荒野深处荒芜人踪，也绝对不会任由魔族人布了这么久的两界连接魔阵而毫不知情，天帝早已发现并向下界预警了。
这下一众师长俱都是大感庆幸，并纷纷为正道苍生而向善元宗的玄胜真人称谢不已。
若非善元宗弟子机缘巧合发现了这处魔阵，并且还将消息带了出去，魔阵一成必然有大量的妖魔涌入九州，到时那众多妖魔一经在广袤的九州大地上分散开，便不是九天之上的神佛可以管束的了。
因天地的规则约束了神佛在九州大地上的行动，只能九州的正道弟子负责将所有的妖魔斩杀，并且还要付出比现在更加多了百倍、千倍以上的力量来关闭下方的这个门户。
所有的正道弟子都带着这样的庆幸想法，哪里还有不竭尽全力的？
只见天空中大片五颜六色的光芒一经出现在魔阵的上方，众正道门派的师长立即带着各自门下的弟子冲了下去，向着魔阵之间的一众魔人袭去。
锦菡他们三人逃得生天将魔阵的消息带了出去，正道弟子立即集结起来前来破坏魔族的计划，而魔尊得了风渊的禀报，虽在媚夫人软软的撒娇中没有重罚石霖，却也立即便派了不少高手前来，准备迎接正道必然而至的袭击。
此时魔阵中的，便有在规则约束下能够在九州大地正常发挥实力的魔族最高修为——魔心境的护法十名，九幽之下的妖族也派了与魔心境同等的强大妖兽三名，另外的由妖魔在九州发展的势力所派出的小妖、修魔士大约有三四千。
第208章 你看他
正邪两道很快便打成了一团，当正道弟子发现若是在魔阵中与邪道之人交手的话于己方不利，一众师长便用大手段毁坏了阵中不少巨石，并一点点将战场转移到了阵外。
天空中一轮烈日毫不留情地烘烤着这片遍地荒芜的土地，在灿烂的阳光照耀下，只见大片地界上正邪两方的众人混战在一起，这数千人法宝、邪宝齐出，各施手段袭向自己的敌人，此时双方都已打出了火气，出手更加毫不留情。
混战中修为在元婴后期的御虚子看护着门下的五位弟子，柳苍皓和梁月更加着意保护修为低一些的锦菡，玄胜真人则与其他虚境的高手一起迎战心魔境的魔人以及强大的妖兽去了。
一直到此时锦菡方才发觉自己的确是拖了师叔与几位师兄、师姐的后腿，对自己的任性之举大为羞惭，她一再要求柳苍皓和梁月不必特意看护她，任由她为了正道苍生尽自己的一份心力、就算是死在这里也属应当，可是向来最为疼爱她的柳苍皓和梁月哪里肯？
只除了玄胜真人以外，善元宗的六人就这样相互配合着在混战中尽可能多地袭杀邪道之人，至此时仍一心惦念着石霖的锦菡却一直没机会尝试着寻找一下石霖的去向，直至小半日的时间过去，她终于在混乱的战局里遇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师姐，你看他！”
锦菡向着那人的方向指了指，守在她身边的梁月剑诀一引，将斩杀了一名小妖的红色飞剑召回来，转头随着她的指引看过去，却见是一名魔人壮汉。梁月稍稍辨别片刻，认出那名壮汉乃是当日去荒城中采买食物的三名魔人其中的一个。
梁月刚刚认出那名魔人还来不及有所动作，便只觉身边光芒一闪，锦菡已然御剑飞到那魔人壮汉的面前，开始帮着一名正道弟子一起攻击他。
梁月见状连忙追过去，她的手上连连变幻印诀，在锦菡和年轻弟子围攻得那名魔人壮汉招架乏力的情况下，修为比壮汉更高出了一大截的她扬手挥出一道呼啸盘旋的龙卷风，转瞬间便已然将那壮汉包裹在内。
锦菡和年轻弟子见状双双收手，梁月顺势转头看向那年轻弟子，扬声道：“这位道友请去别处帮忙吧，这里有我师姐妹二人就好！”
年轻弟子没有多想也没有多做谦让，点头应下之后转身往己方师兄弟的方向离开了。
锦菡站在一旁，看着梁月以印诀操纵着那道大约有水桶粗细的龙卷风将魔人壮汉包裹在内，龙卷风呼啸盘旋之间往周边洒落了巨量的鲜血，其内的惨嚎声不绝于耳。
如此不过一会梁月忖度着差不多了，便收起印诀散去龙卷风，显露出了魔人衣衫褴褛、满身伤痕累累的狼狈身影。
那魔人现出身形之后一个立足不稳猛然跌倒在地，正自惨嚎痛呼的他只觉得颈间突然有一点寒气逼人，立即下意识停下痛苦打滚的动作，忍着剧痛定睛看去，看见了一张冰寒的脸庞。
第209章 事实
此时在这荒野深处的大片空间之内，地面上和空中遍布着三三两两缠斗在一起的正邪两道数千人，只见得各色光芒耀人眼目，凄厉的厮杀声和随处抛洒的鲜血将这里渲染得犹如地狱一般。
在混乱的战局里，锦菡和梁月因为发现了他们四人在荒城时遇见的三名魔人其中的一个，于是暂时离开御虚子他们，因这名魔人的修为实在是算不得高，又有其他的正道弟子配合，她们两人很容易便将他制服了。
此时梁月站在一旁警惕地看着四周的混乱，锦菡则在那名浑身伤痕累累的魔人身边蹲下身，将自己的飞剑正对着他的脖颈使他不敢移动分毫。
锦菡冷冷地盯着那名魔人，厉声喝问道：“我问你，四天前我们善元宗弟子四人来到这里，留在这里的那名弟子现在何处？是生是死？”
魔人狼狈地仰躺在地上，他忌惮于颈间的锐利气息而不敢轻举妄动，强忍着满心的怨毒，沉声道：“老子不知你这小丫头说的是什么意思，善……善什么宗来着，老子听都没听过！”
锦菡手上的剑诀轻轻一动，将潋水剑向下压了寸许，锐利的剑光瞬间刺破魔人颈间的皮肤，渗出了一点鲜红的血迹。
为了石霖的处境而大感焦躁不安的锦菡神色冷厉，低头看着那魔人厉喝道：“你怎么不知道？！就是四天前和我一起来到这里，最后留在这里的那个人！他叫石霖，是我善元宗的弟子，告诉我他是死是活，现在在哪里？否则我立即便杀了你！”
颈间的疼痛使得魔人惊了一下，他感觉到生命切实受到了威胁，不得不认真地上下打量了锦菡一眼，并将她的问话在脑子里过了一圈，慢慢反应过来她问的是谁，不由冷哼道：“老子知道你问的是谁了，不就是我魔族的小公子么？小丫头，风护法早已将小公子护送回九幽了，族中有确定的消息传来，那位的确就是我魔族的小公子，现在自然是留在族中了！”
多日以来的担忧终于成为事实，锦菡的身子抖了一下，小脸上神色惨变。
正在这时只听着一声锐利的破空声响起，一把红色飞剑自锦菡的身边闪过，在她与那名魔人俱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然准确地刺进了魔人的心脏。
一阵红光在魔人的身体里面爆发，搅碎了包括他的心脏在内的五脏六腑，断绝了他的生机。
下一刻梁月上前将锦菡拉了起来，并没有让她看到红光减弱之后那名魔人必然会血肉模糊的尸首。
只见梁月拉住锦菡的胳膊让她站起来，并以双手握住她的肩膀强迫她看向自己，满脸神色郑重地说道：“锦儿，你方才问这名魔人的事情是我、也是门中几位师长、师兄、师弟俱都已经想到，并且接受了的事情。唯有你一人不肯接受这个事实，所以我由得你任性，恳求掌门师伯将你带到这里来，哪怕你来了之后我们都必须保护你、不能全心全意除魔也好，我也想让你亲耳听魔族人说出这个事实。”
第210章 不想放弃
石头他……是魔族的小公子……
石头他真的……是魔族的小公子……
他日再见，他真的……要站到她的对立面，成为她的敌人了……
……
在听到那名魔人亲口说出石霖确实就是魔族小公子之后，锦菡瞬间心如死灰，她绝望了神色，脑中反反复复地想着这些让她伤心欲绝的事实，只觉心痛至极。
她木然地被梁月拉起来，木然地听着她的长篇大论，却全然不知她到底说了些什么。
“锦儿！”
这时她在浑浑噩噩之中只听着一声厉喝，是面前的师姐低沉了神色，严厉地喊出了她的名字。
锦菡缓缓回过神来，愣愣地唤道：“师姐……”
“四师妹，锦儿，小心！”
突然，一旁传来了柳苍皓惊惶的声音，就在他的声音传过来的同时，一面大约有一人高的巨大镜子凭空出现在梁月和锦菡的旁边不远处，镜面上红光大亮，将攻击向她们两人的各色劲气俱都挡住并反射回去，反倒是将那几名趁乱出手想要袭击她们的小妖重伤了。
那由玄胜真人出手修补好的阴阳镜滴溜溜旋转着变回本体大小，随后柳苍皓出现在阴阳镜处将之拿在手中，将梁月和锦菡护在了身后。
梁月的目光自柳苍皓迎击向数名小妖的身影上收回，她并没有出手帮助柳苍皓的意思，而是回头看向锦菡，沉声喝道：“锦儿！关于小师弟的身世，不止是你一个人伤心，诸位师长、师兄、师弟同样难过，但是难过又能如何？小师弟已经被带去九幽恢复了身份，那么即便是掌门师伯……不，即便是整个九州道门所有的弟子都有心让小师弟再回来，重新变回我善元宗的弟子，也绝无可能做到！所以我们只能当小师弟已经死了，你也该死心了，锦儿！”
梁月的话字字句句敲进锦菡的心上，让她在越发绝望的同时，小脸更加苍白了几分。
梁月却并不准备善罢甘休，继续沉声厉喝道：“锦儿，你看看四周的混战，现在所有的正道弟子都在与魔族人拼命，掌门师伯、师叔、三位师兄也在拼命，而你还能再为了小师弟的事情而任性下去么？你也该长大，该成熟，该知道这世上的很多事情都不可能全都随你的心愿发展，该知道要接受无法改变的事实，让自己坚强一些了！”
锦菡愣愣地看着梁月，在她严厉的教导声中学会了人生在世必然要经历的无奈，可是，若无力回天，便真的只能就这么放弃么……
她或许可以放弃很多东西，但唯有石头……唯有那个宽厚的后背，她不想放弃。
梁月顿了一下，放开锦菡的肩膀，手上剑诀一引将她的飞剑召回来，对着锦菡继续沉声说道：“锦儿，我现在要作为正道弟子去除魔卫道，你若还是要任性，将眼下的这场混战半点不放在眼里，一心只想着小师弟的话，我没办法，只能继续拼死保护你，哪怕我无法尽心为正道、为苍生，哪怕我会因为保护你而殒命。但那会是你希望的局面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