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凭什么
锦菡将脚下的潋水剑停在距离地面大约有尺许高的地方，飞剑停下后，石霖率先跳了下来，锦菡随后便要收起飞剑踏足地面，却听着石霖淡淡说道：“傻丫头，别下来。”
“嗯？”锦菡愣了一下，结成一半的剑诀停顿下来，一只柔嫩的小手手指或曲或直，如同半开的兰花。
“属下等见过熠公子，不知熠公子大驾光临有何吩咐？”守在无底洞之下的一众侍卫看到石霖的到来，在杨焱的带领下迅速走过来，整整齐齐地对着他单膝跪下施了个大礼。
石霖也不理会那跪了一地的侍卫，半垂的睫毛遮住了眼中一抹复杂的情绪。他神情淡漠地看着锦菡，淡淡指了指天空上方的巨大魔气漩涡，“傻丫头，上去吧。”
锦菡不安地轻皱起眉头，愣愣地问道：“石头，你什么意思？”
石霖顿了一会，唇角上扬了一抹淡漠的轻笑，他伸展双臂，宽大的袍袖轻轻拂过周遭跪了满地的侍卫，淡笑道：“傻丫头，你仔细看看这些人，都有多恭敬我？还有我居住的宫殿，宫里伺候我的人，谁人不敬我这个熠公子？
“你也知道我在这里身份尊贵，住得好、穿得好、吃得好，那我又凭什么跟你一起回到什么都没有的善元宗，过那无聊至极的苦修生活？你今后能不能别再来烦我了，我已不是你善元宗的弟子石霖，而是魔族公子……暗泽熠。”
“石头……”锦菡定定地看着石霖，满心的难过弥漫在她的眼角眉梢，使她很快便红了眼眶。
正在这时，伴随着数道迅捷的破空声，一大片魔光自远处的天边转瞬飞近先后落下地面，其中最前方的那道魔光一晃，现出了一名浅蓝色衣裙的少女来，正是魔族公主暗伶钰。
她的双脚踏在地上，一双贼兮兮的大眼睛带着看热闹的诡异笑意环视了一圈眼前的景象，尤其是在大张着手臂满脸淡漠的石霖和双眼噙泪的锦菡身上仔细地看了好几眼。
随后她背起手蹦蹦跳跳地走到石霖的身边，笑嘻嘻道：“哥，娘让我跟来看看，你这是要跟这丫头走了？”
“闭嘴，滚开！”
表面看似平静的石霖也不知心中翻涌着怎样的情绪，不过明显他的心情不怎么好，才会阴沉着脸色转头怒瞪向暗伶钰，对着她冷冷喝出了这四个字。
暗伶钰无端端被呵斥自是一恼，她哼了一声，高高噘起了嘴愤愤然后退了好几步，却是为了看好戏硬生生忍下一口气，乖乖闭上了嘴但是不肯离开。
石霖漠然回过头看向锦菡，当看到她眼角滑落的泪时大张开的双手立即紧握成拳，强压下了满心不忍和不甘的情绪。
随后他迅速将两只紧握成拳的手收回背在身后，勉强维持着脸上的淡漠，冷冷道：“傻丫头，这四年来我已经受够你烦我了，好不容易我找到身世来了九幽，没想到你还要跟来烦我，你到底有没有完？你能不能快点走，走了之后永远别出现在我面前，否则你若再敢追来九幽的话，我保证就算是你死了，我也不会管你！”
第242章 亲人
“石头……”
晶莹的泪如同断了线的珍珠一般不停自眼角滑落，在锦菡的脸上印下了两道浅浅的印迹。
她透过朦胧的泪眼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男子，满心难过地想着，这还是她的师弟么？那个虽然说话很可恶、但是心肠很好，会保护她、为她出气、代她受过的石头……
怎么他来了九幽，就变成这样了呢？
“石头……”锦菡噙着泪的眼睛里包含着深深的难过，哽咽道：“以前你总说我烦，我还以为你只是故意说来气我的，原来你真的嫌我烦么……不过我不是故意要去烦你的，我只是不愿看见你一个人孤孤单单的……所以，石头，你若是嫌我烦才不肯回去的，我保证以后再也不烦你了，好不好？你跟我回去吧，石头？求你了……”
石霖半垂的眼睫轻轻颤动了一下，眼中划过了一抹极度心疼的神色，背在身后隐在衣袖中的手握得越发紧，已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站在一旁的暗伶钰注意到石霖衣袖不正常的颤抖，挑起了眉梢，小脸上方才还布满的恼色顿时散尽，转而变成看到了一出难得一见的好戏的诡异笑意。
石霖咬咬牙，竭尽全力方才维持了脸上的淡漠神情，冷冷道：“你别天真了，傻丫头！你以为善元宗里我讨厌的只有你一个人么？我讨厌善元宗的一切、所有人！我厌恶极了山里苦修的日子，我讨厌所有将我当成小辈，对我呼来喝去的师长、师兄、师姐！若不是因为没有地方去，你以为我会在善元宗待四年么？！四年，我真是受够了！我绝对不会跟你回去，你能不能快点滚，不要再烦我了！”
暗伶钰听到这里，染了邪笑的眼中划过了一抹讶然的神色，这可与昨日他说的不一样啊，唔，有趣，真是有趣。
“石头，你怎么能这么说……”锦菡苍白而哀伤的脸上划过了一抹不可置信的神色，她止不住地摇着头，哽咽道：“不是这样的，不是你说的这样的……师父他老人家将你当成孩子一般疼爱，几位师兄和师姐也都将你当成亲生的弟弟，没有人将你当成小辈、对你呼来喝去，我们都将你当成亲人呀，石头，我们……都是亲人呀……”
“谁与你们是亲人？”许是再也维持不住满脸的淡漠，石霖冷声说着，拂袖转过了身，冷冷道：“傻丫头，也只有你天真将我当成所谓的亲人而已。我……暗泽熠，从来都没有将任何人当成亲人，你善元宗，不过只是我无处可去的暂居之地而已，现在我既然已经找到了我的身世，还有何理由回去？你滚吧，不论你再说什么，我都不会跟你走的！”
暗伶钰悄悄后退两步看向转过身的石霖，他正深深地低着头，她吃力地弯腰探身方能看见他的表情。只见他脸色苍白，脸上浓浓的不忍和不舍已然遮掩不住了，看起来分外无力。
第243章 何必
即便石霖用力地咬着牙，狠心将话说到了这个份上，锦菡却仍旧不愿放弃他，就此离开。
她踏在悬浮不定的飞剑上透过朦胧的泪眼看着石霖的背影，满脸难过地想了好一会，忽而抬手用衣袖胡乱地擦去脸上的泪，轻巧跳下飞剑走到石霖的身边，小心翼翼地拉住了他的衣袖。
她勉强上扬唇角现出了一个苍白的笑意，沉闷的声音却难掩哽咽地说道：“石头，你现在刚来九幽，可能觉得这里什么都很新鲜，可是你好好看看这里，整天这么黑漆漆的，有什么好的呀，哪里比得上咱们善元宗的山清水秀？等到时间长了你一定会想念咱们善元宗的，所以你还不如早早便跟我回去呢，好不好？”
石霖向一旁转着头不肯让锦菡看见他脸上的神情，挥动手臂将衣袖自她的手里抽了出来，勉强使语气冷漠地说道：“够了，傻丫头，你能不能……”
“石头！”锦菡一声清脆的断喝打断了石霖，她看着石霖转身便要走的时候一急，踏前一步自背后牢牢地抱住了他。
石霖脚步一顿，犹自抬起在空中的左脚迟疑着、轻轻地踏在了地面上。
锦菡紧紧地抱着石霖，将侧脸贴在他宽厚的脊背上，闭上眼睛致使两行清泪自眼角流出，哽咽着说道：“石头，求求你了，跟我一起回去吧，我……我离不开你，不想和你为敌……我们不是说好了么，你答应我的，要一辈子都当我的师弟，保护我、为我出气……石头，你怎么能言而无信啊……”
紧紧揽在他的腰间，合握在一起的小手上有他能感觉到的温暖，无奈却暖不了他的心。
石霖愣在原地任由锦菡抱着他不放，一时间再也说不出任何绝情的话，却挣扎着，自知不能答应她哽咽的请求。
只因他还不够强大，不能保护他所珍视的存在，所以他不能跟她走，为他想誓死保护的她、为那个温暖的家，带去灾祸。
锦菡咬牙隐忍着哭声，静静等着石霖的回答，石霖却沉默着久久不言。
而那跪了满地的杨焱等一众守在无底洞之下的侍卫，此时正偷偷抬头打量着他们两人。跟随暗伶钰一起前来的魔人则因为看到了石霖悲伤无力的神色，正讶然地面面相觑。
暗伶钰打量着石霖苍白而悲伤的脸庞，以及他发红的眼睛里深深的无力感，不由慢慢变了脸色，脸上看热闹的邪笑散去了不少，而是多了一些不忍，轻轻摇了摇头。
她犹豫了一下，走上前两步对着石霖低声说道：“哥，何必呢，你就留下这丫头……”
“你闭嘴！”石霖猛然回过神来，冷冷喝止了暗伶钰的话。
暗伶钰一恼，大怒道：“你讲不讲理啊，哥，我可是好意……”
“闭嘴！”石霖冷冷瞪了暗伶钰一眼，随即低下头狠心将锦菡的小手强行掰开，上前一步挣脱了她的怀抱。
暗伶钰再次被石霖打断，气鼓鼓地喘息了两声，恨恨白了石霖一眼，双手抱臂走向了一旁。
第244章 付诸流水
不得不将锦菡赶走、违心向她表示自己有多讨厌善元宗的痛苦已然使石霖的心情极度不好，偏偏锦菡说什么也不肯走，即便他将话说到了如此绝情，她依然还要恳求他跟她一起走。
于是深深的心疼与无力、不甘与那痛苦纠缠在一起，终于还是让石霖爆发了。
只见他挣脱了锦菡的怀抱踉跄着踏前两步，转过身双眼赤红地盯着锦菡，状似愤怒一般，布满了红血丝的眼中却深藏着痛色。
“傻丫头，你够了没有？你到底要缠我到什么时候？究竟要怎样你才肯滚开？！”
锦菡的身子抖了一下，大睁的眼中神色苍白而空洞，滚滚流出的眼泪带着悲伤的气息，使得一张往日里总是明媚而灿烂的小脸如同被乌云遮挡一般，成了灰暗的颜色。
“石头，你真的……”锦菡哽咽的声音极度沙哑，低低问道：“真的不跟我回去么？”
石霖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忍着剧烈的心痛，冷声低吼道：“不错，我绝对不会跟你回去！”
“即便……即便今后再见，你与我，与我们善元宗的所有人都将成为敌人？”
石霖大睁着一双通红的眼睛，将手隐在衣袖中用力地握住，缓缓低下头，在眼中有一丝痛苦的伤色一闪即逝时，冷冷应道：“与你们为敌又如何？我一点……都不在乎。”
锦菡无神的双眸定定地看着石霖，强忍着声音的哽咽，哑声道：“石头，你拜入善元宗中，习得宗中诸般修炼口诀，倘今日你不与我回去，那么你便是叛宗之人……他日再见，就连师父，都会有义务杀了你，以防止宗门秘法泄露。即便是这样，你依然不与我回去么？”
“宗门修炼口诀么？”石霖顿了一会，整理好脸上的情绪抬头冷冷地看向锦菡，冷声道：“你以为我稀罕么？傻丫头，我今日便将宗门所学，尽数还给你，还给你善元宗！”
这样说着，他突然将双手竖在胸前结成一个古怪的手诀，纤长的手指恍若于午夜盛开的绝美昙花一般，在一瞬间的乍现之后，手间有噼啪的青光爆裂声响起，带着决绝的破坏气息。
锦菡意识到了什么，一边跑向石霖试图制止他，一边惊声尖叫道：“石头，不要！”
紧跟在锦菡之后的是一个同样惊讶的声音，不可置信地唤道：“哥！”
这两声惊叫话音未落，锦菡也不过只是往前踏出了一步而已，便见石霖的身上爆出了一团耀眼的青光，那青光带着丝丝缕缕的道家真元自他的全身各个毛孔中钻出来，悄然融入到身边幽暗的空间里，被同化成了魔气。
青光很快便由盛转衰，此时若有人能内视石霖的身体，便会发现他的丹田中那颗金丹已然消失，金丹被他主动散去搅乱全身的真元，使真元反噬伤损了经脉，随后金丹的消失以及全身经脉的寸寸碎裂致使他的身体再也留不住任何灵气，于是四年苦修，自此付诸流水。
第245章 不该来
全身经脉的受损致使石霖的口中涌出了巨量的鲜血，他再也站不住，脚步踉跄了一下，狼狈地单膝跪在了地上。
石霖强忍下全身的剧痛，在眼前一阵阵发黑堪堪就要晕过去的时候勉强保持了清醒，抬起苍白到没有半点血色的脸看向锦菡，强撑着以虚弱的语气冷冷说道：“锦菡，你看好了，自此以后我暗泽熠，与你善元宗再无半点牵扯！你若再敢不依不饶地追到九幽来，便莫要怪我不念旧日情分了！”
石霖突然的决绝举动致使锦菡愣在了原地，她的右手试图拦住他，此时依然还往前伸着，正轻微地颤抖起来。
晶莹的眼泪如雨一般争相在锦菡苍白的脸上划过，她透过朦胧的泪眼定定地看着石霖，在一阵阵绝望和恐惧疯狂向她袭来的同时，她只觉得那张虚弱的脸庞正在快速变得陌生、并向她远离。
自此以后，眼前的这个人便再也不能作为她的师弟，保护着她了……
自此以后，那个宽厚的后背再也不会站在她的身前，为她出气了……
“哥！”暗伶钰惊叫了一声，匆忙跑到石霖的身旁蹲下身，一股脑掏出好几颗治伤的丹药递向他，皱眉道：“哥，你自毁金丹一定受伤了吧？唔，我也不知道什么药丸能治这样的伤，你将这些一并吃下去吧！”
石霖冷冷地将暗伶钰的手挥开，致使她手中的药丸散落了一地，暗伶钰不由一怒，怒喝道：“你干嘛呀？哥！”
石霖根本便不理会暗伶钰，只是以冰寒到仿佛郁结了冰霜的目光盯着锦菡，寒声道：“你还不滚么？快点给我滚！再也不要让我见到你！”
锦菡在石霖冰寒的声音中陡然回过神来，她似是打了个冷战一般地颤抖了一下，忍不住瑟缩了身子。
随后她扬起衣袖胡乱地将脸上的泪擦去，强忍着泪一步步走向石霖，在他的面前蹲下了身。
“傻丫头，你……”
锦菡并没有容许石霖继续用寒冷的语气说出绝情的话，她伸出手指一下下轻点他左胸的动作打断了他，哽咽的声音极低而含了沙哑，一字一句地说道：“石头，我知道你的心很冷，可我一直希望它暖过来，希望善元宗能成为你的家，我们……能成为你的家人……
“可是石头，你的心，我暖了四年，善元宗、师父、几位师兄还有师姐，也暖了它四年，它怎么就一点都暖不过来呢？”
石霖的眼睫剧烈地跳动了一下，布满了红血丝的赤红眼睛里有一丝痛苦的神色一闪即逝。
只是那痛苦消失的太快，锦菡并没有捕捉到，或者说就算是她捕捉到了，可能也只会认为是自己看错了。
“我原以为……”锦菡满眼悲伤地直视着石霖赤红的眼睛，哽声道：“我原以为你慢慢地已经喜欢上善元宗的生活，已经接受了几位师兄和师姐的善意，却没想到，善元宗和宗中的亲人，在你的心里竟是这般无关紧要的么？石头，这九幽一行……”
锦菡因差一点哭出来，不得不顿了一下，她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满心的悲伤，虽忍下了太过明显的哭腔，声音却仍可听出细微哽咽地哑声说了下去：“原是我不该来呀……”
第246章 还不错的地方
石霖深深低下头避过锦菡绝望的目光，勉强保持着声音的冷漠，寒声道：“既然明白了，就快点滚吧，傻丫头。”
“好，我走。”锦菡缓缓站起身来，低头俯视着石霖，哑声道：“石头，自此以后你再不是我的师弟，下次再见，你我……便是敌人了。你若残害生灵，我身为正道弟子，必不饶你。”
如此说罢，锦菡拂袖转身往潋水剑的方向走去，在转身的刹那眼睛张合之间洒落了几颗晶莹剔透的泪珠，悄无声息地落在了地上。
她强忍着泪满脸决绝地往前方走着，却在走了没几步的时候听到身后传来了石霖的声音，听来很虚弱，低低道：“傻……锦菡，下次再见便不要再叫我石头了，我是魔族公子，暗泽熠。”
锦菡的脚步顿住，紧紧抿着的双唇张开时轻微地颤动起来，连带着酸涩的眼中也开始迅速有泪聚集。
于是她立刻闭上嘴死死地咬着牙，强忍下将要宣泄而出的眼泪，一言不发地继续往前方走去。
锦菡很快便走到潋水剑之前轻巧地跳上飞剑，将手结成剑诀往上方一引，潋水剑便迅捷飞上天空，没入到了天空上的黑色漩涡里。
石霖抬起哀伤的眼睛只看着一道水蓝色的剑光将锦菡包裹在内，随后便是一道剑光瞬间飞到黑色漩涡里消失了行迹。这九幽再也没有她的存在，仅剩下淡淡的百花香味飘荡在他的鼻端，久久不肯散去。
蹲在一旁的暗伶钰打量着石霖渐渐显露出清晰哀伤的侧脸，连连摇头，叹道：“我说你这又是何必呢，哥？将人家小丫头伤的这么深，你自己也难过成了这样。你就算是不将她留下来，也大可将她打晕了让人送回九州就是了，干嘛说这么多不由衷的话来伤她也伤你自己？”
“我来时……”石霖以哀伤的目光定定地看着上方那个旋转缠绕着的魔气漩涡，哑声道：“我来时便是将她打晕了才过来的，她便跟了过来，若是不能让她死心，这丫头……这丫头……”
石霖说着说着，缓缓低下头，眼中纠缠着放心不下的担忧和莫可奈何的无力，无论如何也说不下去了。
暗伶钰脸上的神色颇为唏嘘，她叹了一口气，又有些好奇地问道：“不过，哥，我老是听你们说起善元宗，那善元宗在哪里？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呀？”
善元宗么……
石霖的眼前出现了一座幽静的青山，在山上林木葱茏、鸟语花香，他还能清楚地记起他居住的那座小木屋，就连他每天清晨的静修之后睁开眼睛正好能看到的、一片自木屋墙壁上生长出的绿叶上细细的纹路他都还记得。自然了，还有准时响起的清脆敲门声和她的大呼小叫。
“石头，石头！你这个懒家伙是不是还没起床呢？快走啦，去膳堂吃早膳了！”
……
石霖深深低下的脸庞上现出了一丝惘然的神色，一双眼眸静悄悄温暖了几分。
他沉默了许久，就在暗伶钰忍不住就要重复着再问一遍时，他方才轻声开口，语气带着温暖莫名的浅浅笑意，应道：
“善元宗啊，那是一个……还不错的地方。”
第247章 好消息
锦菡御剑飞出无底洞，当一道剑光冲出旋转不休的魔气漩涡，距离无底洞不远的深山之中隐隐有多处闪动了各色耀目的光芒，随后似是发现冲出来的乃是九州道门的弟子，光芒方才悄然消散了。
只见那水蓝色的剑光一头冲出魔气漩涡，在空中飞了一段距离之后就近降落在一座高山上，在淡淡魔气的环绕中剑光悄然消散，现出了锦菡的身形。
她娇小的身影在剑光上踉跄了一下，自离地尺余的飞剑上跌落下来，跪坐在地上失声痛哭。
在她仰着的脸上有一滴滴泪珠接连不断地滑落而下，用悲伤的大哭声尽力宣泄着心里的难过情绪。
锦菡一直哭了好一会，直至嗓音已经哑得不像样了方才勉强停了大哭，默默低下头一边抽噎着一边想起曾经与石霖的点点滴滴，脸色越发苍白，一双大大的眼睛半垂着，溢满了数不尽的难过和悲伤，再不见往日的明媚。
如此一直过了许久，锦菡终于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转身用悲伤的目光最后看了一眼那座魔气森然的无底洞，轻巧跳到飞剑上，御起飞剑迅捷飞上了天空。
锦菡好不容易自魔山里飞出来，到了有人的地方打听过方向之后，就算是感觉到肚子饿了也没有找地方吃饭，就这么饿着肚子飞往回去清圣州的方向，晚上也没有停下来找住处休息一夜，一路飞回尘山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
她默默打开护山阵法回到善元宗中，也不知在荒野那里破坏魔阵的师父、师叔和三位师兄、师姐有没有安全回来，她也没有惊动任何人的意思，脸上带着难过的苍白，径直回到她的木屋里，在一片黑暗中和衣睡下了。
翌日，晨。
锦菡在第一缕朝阳照在脸上的时候睁开眼睛，双眼朦胧地上下眨动着，一动不动地发了好一会呆，方才默默坐了起来。
她低头看了看穿在身上的还是出山去九幽寻找石霖的衣衫，早已皱巴巴、脏兮兮的了。
她轻叹了一声，将脏衣脱下换上一身干净的青衣道服，洗漱整理了一番之后出去，到了山坪的膳堂里方才见到唯一留守宗中的弟子樊瑞。
正在独自一人吃早膳的樊瑞一见她，分外惊奇，连忙问她是何时回来的，荒野上的战役又如何了，宗中师长和弟子可还好？
锦菡只参加了一天荒野上的大战，哪里说得清楚？反是她在对樊瑞的问话中得知宗中两位师长和四位弟子至今还未回来，也不知都怎么样了。
在两人的交谈中樊瑞渐渐察觉到不对，对锦菡多番疑问，锦菡却对这几日的去向讳莫如深，樊瑞的很多问题她都含含糊糊地不肯回答。
樊瑞带着满腔的疑惑，时间在善元宗宗门里极度的清静中又过了两天，出山的六人方才终于回来了。
包括玄胜真人在内他们的身上都带着伤，不过所幸无一人伤到性命地回来了，并且带回了正道一方大胜、已然毁去那座魔阵的好消息。
第248章 约定的日期
柳苍皓等四名弟子回来之后，对锦菡的行踪万分疑惑的樊瑞立即去问了他们，经过一番交谈，他们大惊失色地确定了锦菡竟是根本便没有回到宗中，并且足足有三天不知去向。
意识到事情严重性的柳苍皓等人先是告诫了樊瑞不可声张以免惊动师长，然后在众弟子相聚在一起吃饭的时候甚为严肃地诘问了锦菡她究竟去了哪里，无奈他们五人用尽了办法，锦菡就是不肯松口，对那三天的行踪只字不言。
这样的盘问持续了数天之后，锦菡始终不开口，五位弟子只得无奈放弃，并庆幸着好在她安然无恙地回来了，便也就此作罢。
于是善元宗中少了最小的弟子石霖，剩下的六位弟子渐渐回到过往清修的平静生活，唯有锦菡怏怏不乐了好长时间，四位师兄和一位师姐很是费了一番心力方才使她慢慢自难过中走出来，只除了偶尔有一瞬间会想起什么而悲伤一下，其他的大部分时候，她又恢复成了之前的模样。
而待她彻底恢复了脸上再次露出明媚笑意的时候，已是一年后。
九州大地上经过炎热的盛夏、收获的秋天、萧索的寒冬，又到了一年初春，万物复苏的时节。
尘山的山顶上，在护山阵法吸聚起来的浓郁灵气的滋养之下，那棵桃花树再一次开花了。
只见着那高大的桃树屹立在延伸出去的山岩上，翻涌的云气在大树周边盘旋不散，远远看去恍若仙树一般。
此时在桃树繁茂的树冠上点缀满了盛开的粉嫩桃花，当风吹过时，有桃花瓣纷纷而落，便下起了一场绝美的粉色花雨。
花雨飘飘扬扬地落下，落在静立于树下的一名少女身上，铺满了她的周身各处。
那是一名看起来不过只有十五六岁的少女，穿了一身青衣道服，一头黑发在头顶挽成简单的道髻，双手背在身后，仰天看向桃花的脸上神色亦喜亦悲，眉宇间笼罩了一丝落寞之色，就这般站了良久，方才转身往下山的那条小路走去。
就在她转身的刹那，只见她轻轻垂下眼眸，低喃道：“今年……少了一份礼物呀……”
温柔的风儿轻轻吹过，吹落了满树桃花瓣、拂起了少女的青衣衣袂、也悄无声息地吹散她的低喃声，就仿佛她什么都没有说过一般。
少女落寞的背影渐行渐远，将永远沉默不言的桃花树留在了她的身后，若是那桃花树已然开了灵智的话，怕是也会疑惑不已的吧。疑惑于往年一见它开花便会欢呼雀跃的少女，今年怎会连笑都不笑，反是露出了这样悲伤的表情？
于是或许是感念于少女的悲伤，就连桃花树树枝轻摇的模样都带了同样悲伤的气息。
时值初春，不止是尘山上的桃树，九州大地各处的桃树都已竞相开花，给刚刚回绿的大地妆点了粉嫩的颜色。
而在一片黑暗、荒芜的九幽之下，在魔宫宫殿群的外围一座名为麟华殿的宫中，竟也有一棵小小的桃树开了漂亮的花。
在那桃树的周边明显便是有道家阵法保护，才让这棵桃树在九幽恶劣的环境中存活下来，并如期开花，提醒了宫中的人已到了约定的日期。
第249章 藏天符
在天空中一轮血月的映照下，无底洞形成的那个魔气漩涡的下方此时正围聚了不少人，其中有很多人都跪在地上，唯有两名一男一女的年轻人是站着的。
只见那名长相艳丽、神色邪异的少女正伸臂拦在那男子的身前，颇为疑惑地问道：“哥，你到底要去哪里？你不说我怎么跟娘交代，肯定不能放你走呀。”
男子穿了一身黑衣，样貌冷峻，一双狭长的凤眼里含着锐利的光芒，看人时仿佛能伤人，正是石霖……不，或许该称他为暗泽熠了。
暗泽熠冷冷地看着暗伶钰，寒声道：“我说过了，我今天必须去九州一趟，到晚上也必会回来，你让开！”
“你说这些有什么用？”暗伶钰皱眉道：“哥，娘让我问的可是你要去哪里，只要你说了，娘也不是连一天都不让你出去，你有什么不能说的嘛。”
“我没什么好说的，让开。”
暗伶钰沉吟了一会，试探着问道：“难不成你是要去善元宗？”
“我去哪不关你的事。”暗泽熠冷沉着一张脸，冷冷道：“你回去只管跟母亲说，若不是她的威胁我早已离开了，也不会等到现在。而且我这次出去，一天内必定回来，她若连这都不允，便是在逼我了。”
“好吧，好吧。”暗伶钰无奈点头，摆手道：“你不说便不说吧，不过娘说了，要让人跟着你去。”
“谁都不许跟着我。”暗泽熠冷厉如刀的目光淡淡扫过跪了一地的人，满含威胁地说道：“谁若敢跟着我，最好不要被我发现或是在事后让我得知，否则便不要怪我回来之后大开杀戒了。”
暗伶钰顿了一下，转头看了看跟着她前来的众多魔人，在他们微微低下的脸上俱都看到了恐惧的神色。
最后，她无奈地将目光转回到暗泽熠的脸上，叹道：“好么，还真有你的，哥，这下我看谁也不敢跟你去了。”
暗泽熠便不再多言，身上亮起了淡淡的黑色魔光，作势便要飞到天空上的魔气漩涡里。
“你等等，哥！”暗伶钰自腰间摘下一块雕刻了古怪图案的符牌，摇头叹道：“我说你急什么嘛？你就这么出去，凭你现在这点实力，只怕是一出去就被守在无底洞旁边的神佛一指头碾死了。给你，这是能隐形也能隐藏魔气、气息的藏天符，长时间肯定是瞒不过那些神佛的，不过至少能让你安全通过无底洞。我告诉你使用的口诀，你记住了啊……”
暗泽熠接过那藏天符并记下了暗伶钰说出的口诀，将之发动之后，只见着一道朦朦胧胧的透明光芒自符上发出，将他整个人包裹在内，随后光芒再一闪，原地已不见了他的行迹，只除了暗伶钰和杨焱这样实力远远高于他的人，其他人是看不到他的。
暗伶钰听着面前锐利的破空声响起，她连忙抬头看去，便见天空的黑色漩涡在瞬间的紊乱之后很快便恢复成了原状。
她仰头看着那黑色的漩涡，不悦地嘀咕道：“哥这到底是要去哪里？连说都不能说嘛？哼……”
第250章 好地方
九州东方，尘山之上。
初春的阳光穿过护星阵越发温暖了几分，照耀到尘山的山顶，毫不吝啬地洒在绝美的桃花树上，映照出了夭夭灼华。
在那温暖阳光的照耀下，只见天空中的护星阵荡起了一片细微的涟漪，转瞬间又消失不见。
然后便见桃花树下有光芒一闪，凭空现出了一名黑衣男子的身影。
暗泽熠仰头看着树冠上灿烂盛开的绝美桃花，一片惘然的眼中映出的却是另外一个画面。
犹记得几年以前，他还不知道桃花开的日子便是锦菡所期待的生辰，为她每天都上山顶的举动而疑惑，随后上来的时候，远远看到了令他永生难忘的景象。
彼时阳光正好、桃花开得正艳，被轻风吹落的桃花瓣化为粉色的花雨，将那女子雀跃欢呼着的身影笼罩了起来。点点花瓣落在她的发上、身上，又随着她蹦蹦跳跳的动作落下来，轻飘飘落在了地上。
栽种在高高的山巅、被淡淡云气环绕、恍若仙树一般的桃树盛放了夭夭桃花的景色或许已经够美了，可是那一眼他清清楚楚记下的，却是她明媚到比起阳光还要耀眼的脸上所绽放的灿烂笑容，晃花了他的眼，牵动了他的心。
一朵桃花瓣轻飘飘地落下来，恰好落在了暗泽熠的左眼上，遮住了他眼中的惘然。
一年不见，也不知那傻丫头怎么样了，可还在为了他不肯回来而伤心么？可恢复往日里笑容灿烂的模样了么？
暗泽熠轻轻一叹，低下头来的时候眼上的花瓣便悄无声息地落了下去。
他默不作声地左右看了看，走到一棵大树的前方轻巧飞上去，踩在高处的树干上折下了十几根坚韧的树枝。
随后他拿着那些树枝飞下来，回到桃花树下，靠着树干盘膝坐下，用那些树枝垂眸认真地编起什么来。
他的手纤长而白净，灵巧地将一根根树枝弯折起来编在一起，不一会便成了圆环的形状。
将所有的树枝都用完之后，他站起身攀爬到桃树上，折了几根桃花枝，将一朵朵盛开的桃花点缀在圆环上，一个漂亮的花环便成型了。
暗泽熠拿着那花环左右看了看，回身看向桃花树，寻找了一个最靠下的枝桠，将花环挂在了那上面。
随后他又自怀中取出一串漂亮的风铃挂在花环的旁边，风轻轻吹动风铃，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暗泽熠后退一步看着那花环和风铃，唇角上扬了一丝浅笑，低声说道：“傻丫头，和你说好的，生辰礼物……只是也不知这棵桃树和我种下的桃树是不是同一天开花的，今天，是你认定的生辰么……”
这样说着，他的脸上流露出几许无力的伤色，好一会，方才自那两件生辰礼物上收回目光，转身似是要走，却很快便顿住了脚步。
他环视了一圈周边清幽安静的美景，只觉明亮的光线与九幽上的阴暗全然不同。
“以前倒不觉得怎么，现在看来，这里果真是个好地方呀……”
第251章 熟悉
尘山上清幽而明亮的美景留住暗泽熠想要离开的脚步，他仰头看着天色盘算了一会，转身慢慢往下山的小路走去。
他一边走一边左右看着两旁他曾经看过无数遍的美景，穿行在一棵棵高大的树木之间，踩着大树枝桠间发出的清脆鸟鸣声走到小路上，沿着小路走不了多久，便到了那片熟悉的竹林外。
暗泽熠停下来眺望了一眼小路的前方，沿着这条路再往下走，走过他上山的前三年每天都会走一遍的路径，便能到达山坪的膳堂、众弟子居住的木屋群、最前方的讲道堂，去往有几位师兄、师姐，还有那个天真的傻丫头热热闹闹的地方。
可是，他不敢下去。
他怕再见到那个他无数次午夜梦回的温暖景象，便会不舍得离开，不愿再回到黑暗而阴冷的世界，从而给这个他视之为家的地方带来可怕的灾祸。
良久，暗泽熠自山下收回惘然的目光，转头看了看他在山上的四年里待得最多的地方，默然转身走进去，随意地寻了一片空地躺了下来。
他双手枕头躺着，轻轻闭上眼睛，听着越发明显的鸟鸣声、轻风吹动了竹叶的沙沙声，偶尔有一瞬的错觉，似乎听见了一个女声遥遥传来，唤道：
“石头，石头？喂，混蛋石头！”
“石头，你就在这里呢，听见我喊你为什么不应？”
“……”
暗泽熠只觉得这个声音由远及近，他猛然睁开眼睛并转头看去，却并没有看见记忆中的身影，这熟悉的声音，不过只是他的幻听而已。
暗泽熠稍显慌乱的狭长凤眼轻轻眯起，眼中闪过了一抹失望的神色。
他看着前方错落有致的铁竹，想起他初入门还要每天上来砍伐铁竹的日子里，在这片竹林时常会出现她咋咋呼呼的身影。
那时他总说她很烦，他却一直没说实话，其实他很期盼她能在他无聊砍竹子的时候过来，他……很喜欢有那清脆悦耳的笑声和百花香味陪在身边的感觉。
……
暗泽熠又躺了好一会，一直到不得不离开的时候，方才默默站了起来。
此时已近黄昏，他站起来后身上开始缓缓亮起黑色的魔光，那是他想要借助身上的魔器飞上天空离开这里了。
正在这时他在竹叶沙沙的声音中听见了一个轻缓的脚步声，迟疑着转头看去，只见林外的小路上正有一人缓步走来，那是熟悉的身影，但是她的脸上却不是他所熟悉的明媚笑意，而是哀伤、落寞，似是正为了什么而伤心。
暗泽熠身上的魔光突然湮灭，转而有一个透明的光芒将他包裹在内，一个转眼间，他的身影已然消失了。
林外的正是锦菡，此时已近黄昏，她却不知为何又来到了这里。
只见她独自一人缓步走在小路上，途经竹林时如往常一样左右看了看，却看不到被藏天符隐藏了行迹的暗泽熠。
锦菡的脚步轻缓，穿过大片竹林之后又走了一会，来到山顶停在了桃树前。
第252章 一定是不好意思了
经过一年的时间，锦菡原本已经接受石头再也不会回来的事实，然而到了桃花开的这天，她下山之后状似欢喜地接了师兄和师姐早已备下的礼物，却想起之前的每一年石头照例会给她编的花环，虽心里若有所失、隐隐作痛，在众师兄和师姐的面前还不得不强装笑脸。
到后来她实在是满心落寞，便找了个借口离开师兄师姐齐聚的膳堂，不经意间却是走到上山的小路上，待到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走了好远，索性便一直走到了这里。
锦菡默默走到桃树下停住，仰头看向树上盛开的桃花，噘起了嘴低声抱怨道：“哼，讨人厌的石头，明明答应过我的，以后的每一年都要记得我的生辰，要给我准备礼物，可是今年……”
她轻皱着小脸如此抱怨着，却绝对不会料到，她口中所抱怨的那个人正悄无声息地站在她的身旁，默默看着她。
只见她轻轻跺一跺脚，低着头踢踏了一会地面上的小石子，也知道现在不早了，若是再不回去的话便要天黑了，说不得几位师兄和师姐还要找过来。
而且山下的膳堂里必然已经备下她最喜欢的菜，几位师兄和师姐都正等着为她祝贺生辰，即便，即便是没有石头在，她也该开开心心的，不是么？
这样想着，锦菡低着头转身便要走，却突然被一阵清脆的铃声所吸引。
她疑惑地回身看去，寻找了一会，在铃声的指引下终于看到桃树的枝桠上挂了一个花环和一串风铃。
锦菡愣了一下，满脸激动地大步上前将那风铃和花环拿下来，左右看了看花环，大喜道：“石头，是石头编的花环……石头，石头？”
她满脸惊喜地四处张望着，扬声道：“石头，是你回来了么？你是不是回来了？你在哪？”
如此说着，锦菡大步往旁边跑去，一边跑一边高喊着“石头”二字。
她很快便找遍山顶，在并没有寻到暗泽熠的情况下跑向山下，途中又进了两边的竹林里四处寻找了一会。
她却不知道，她所要找的那人默然无言地立在桃花树下一直看着她扬声高喊着跑远了，待再也看不到她的身影之后，默默飞上天空，就如同他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而锦菡拿着花环和风铃一路冲到山下，来到后山膳堂前激动地大喊道：“师兄，师姐！石头是不是回来了？他是不是在这里呢？”
在膳堂前忙碌的五位弟子听锦菡如此说着，相互对视一眼，俱都慢慢失了笑意，摇头轻叹了一声。
片刻后，梁月拦住在膳堂里找了一圈后出来，作势便要跑去别处寻找的锦菡，笑问道：“锦儿，你在找什么？”
“我在找石头！”锦菡兴冲冲地将手上的花环和风铃举起来，笑道：“师姐你看，这是石头给我的生辰礼物，他一定是回来了，你们见到他了么？”
梁月的眼中悄然多了一抹疼惜的神色，她摇摇头，柔声道：“锦儿，我们都没有见到小师弟，他也不可能再回来了，你别再找了，找不到他的。”
“师姐，你看呀！”锦菡满脸笑意地说道：“这花环的确是石头会编的，不是他回来了还能是什么？你们等着，我这就将他找出来去，那家伙一定是不好意思了，在什么地方藏着呢，我去看看他是不是回了他自己的房间！”
梁月一个拦不住，锦菡便跑得没影了，她顿了一下，转头与其他的四位弟子交换了一个无奈的眼神。
第253章 入世游历
暗泽熠既然已经走了，锦菡自然是找不到他的，她跑上跑下，将尘山上上下下的所有角落都找遍了，最终也没有见到他。
当梁月好不容易拦住她四处疯狂寻找的身影将她带到膳堂时，宗中众弟子看到的是一张失望至极的脸庞，甚至比起不久前她没有拿到暗泽熠的礼物时看起来还要难过几分。
毕竟满怀了希望之后的失望，是更伤人的。
宗中众弟子仔细看了看锦菡拿在手里的礼物，都表示那并非是他们任何一个人特意放到山顶的桃树上的，那便只能说明他们的小师弟的确是来过，不过应当已经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锦菡对此甚为难过，其他的弟子则颇为唏嘘。
于是在如此沉闷的气氛中，宗中众弟子少有地过了一个没有欢声笑语的生辰。
随后再过的众弟子生辰方才慢慢恢复了热热闹闹的氛围，唯独只有锦菡偶尔会有一瞬的若有所失罢了。
自从暗泽熠离开后的第一年悄无声息地在桃树上留下了礼物，之后的每一年锦菡都会在桃花盛开那天的黄昏时分再上山一趟，她每次上去都能得到一个花环和一件礼物，却始终无法看到暗泽熠的人。
有一次她偷偷守在山顶的一棵大树后远远看着桃树，打定了主意一看到那过来放礼物的人便上前去抓住他，再不让他走了。可她依然没有见到任何人，反是一直到了入夜不得不回去了，第二日晨起再上山时方才拿到了那一年的礼物。
在这样的情况下，日子缓缓地过去了，恍惚间已是一甲子以后。
一甲子六十年的时间对于凡尘的普通人来说，已经快是一辈子了，但是对修行之人来说，却不过只是漫漫修行路上的短短时间而已。
这一年在道化宗中如期举行了少仙会，但是善元宗里已经没有金丹期的年轻弟子，并未应约前往。
此时宗中众弟子大都已经被师长放下山，一方面入世游历，斩妖除魔解救苍生以积攒念力，为今后的渡劫做准备。另一方面也要注意寻找是否有适宜修行的孩子，将其收为弟子带回宗中，绵延宗门香火。
这是初秋的时节里一个阳光灿烂、轻风凉爽的日子，只见着尘山的半山腰处可见一片透明的光芒闪动了一下，紧接着那看上去普普通通的青山忽而有一小片变了模样，隐约可以看到山上出现了高大的殿堂、一座座错落有致的小木屋。
一道水蓝色的剑光自透明的缺口处伴随着高昂的欢笑声飞出，随后那缺口便渐渐消融，将如梦似幻的景象又遮掩住，再看时，眼前的仍旧只是一座遍布着绿植的普通高山罢了。
剑光自缺口冲出来悬浮在空中，分别转向八个方向，一番迟疑之后飞向了尘山的北方。
这被水蓝色剑光包裹在内的正是锦菡，她在不久前破丹成婴，修成元神之后被师长严令熟悉了一番元婴期才能使用的口诀，方才被放出来，踏上了她期盼已久的入世游历之路。
第254章 青木州
锦菡飞出护山阵法，停在空中看了看她曾经去过的南方宁云州、东方荒野、西方中州道化宗，最终决定去往她还没有去过的北方，开始她入世游历的旅程。
因为她此次出来是要踏遍九州大地的四处游历，所以御剑在天上飞了没多远便在一座看起来很是热闹的城池里降落下来，很是闲逛了一番。
只见她背着手蹦蹦跳跳地汇入到她在天上时便已经看准的热闹集市里，脸上带着明媚的笑意，一路走一路打量着街边的小摊、身边的行人。
一甲子的光阴并不足以在她的身上印刻下丝毫痕迹，她看起来还是十五六岁的少女模样，一张圆圆的娃娃脸可爱、美好，大大的眼睛因为满带笑意而弯成了月牙，唇角上扬着灿烂的弧度，微微露出的牙齿小巧、白净，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淡淡的光芒。
她穿了一身青衣道服，头发挽成利落的道髻，发髻上斜插着一支青玉簪，那是她今年春天刚刚自桃花树上得到的生辰礼物。
当一名看起来不过只有十五六岁的小女孩孤身一人踏足尘世，在某些市井的角落里不免便招致了一些不怎么和善的目光。
好在锦菡一身修为已到了元婴期，即便是在修真界也已经算是一名厉害的修士了，更何况是在人界之中？那些小混混、人贩子、强盗、劫匪之流，都不过只是普通人之中较为孔武有力的武人而已，是奈何不了她的，偶尔有不开眼的来招惹她，都被她收拾得很惨。
她在初秋时节出山，一路闲逛着前进的方向大概是北方，晃晃荡荡地走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只觉得入目处花草树木之上的黄色越来越明显，已有落叶缤纷，渲染了一丝秋日荒凉的气息。
这一个多月她凭借在沿途的城池村镇里为人做法事、除妖驱邪来换取些许盘缠，偶尔会在客栈里住宿，然大部分的时间都是露宿荒野，而且到了元婴期之后已能辟谷，她不用再一日三餐，只是在馋嘴的时候买些稀奇的食物尝尝罢了。
一直到现在她也没有遇见什么太过强大的妖魔，不过顺手除去了几只骚扰百姓的小妖，四处游历的日子虽是餐风饮露的，对于天性爱玩的她来说倒也潇洒快活。
这天天气还算不错，她沿途打听着走了小半日的时间，终于离开清圣州地界，来到了与清圣州北方接壤的青木州境内。
锦菡进了青木州之后也没有刻意打听路径，随心意信步前行，走着走着遥遥看到了一片连绵起伏的山脉，只见着那山脉不算太高，但是远远看去林木葱茏，即便是在深秋时节也是满眼苍翠，不见荒芜的气息。
她一边打量着那座山脉，一边脚步轻快地沿着一条古道往前走着，偶尔会有骑马或是乘坐马车的行人自她的身旁经过，很快便超过了她。
她也不在意身边的行人，慢慢走到古道尽头的时候已经距离山脉极近，只是古道却转了个弯通向远处山脚下的一片村镇，不通向山脉。
锦菡远远看了看午后温暖的阳光照耀下的村镇，随后收回目光看向前方一片原野之后的一座距她最近的高山，犹豫了一下之后，向着那座颇为陡峭的山峰走了过去。
第255章 兔子
山峰的这一面极其陡峭，并没有路可行，近乎于垂直的山体上有一块块山岩不规则凸起，普通人根本便上不去。
好在锦菡并不是普通人，她直接御起飞剑飞到山顶，停在了一片繁茂的树林上方。
她踏在剑光上悬浮在树顶，转头四望着欣赏了一番群山的美景，随后低头看去，只见在她脚下的是一片绵延占据了山上大片地界的树林，一棵棵大树墨绿色的树冠连接起来，如同绿色的海洋一般起伏不定。
“这树林倒真是不错，今天就住在这里吧。”
锦菡笑着嘀咕了一句，脚下的飞剑轻灵下降，落在了林中。
她下来之后仰头看了看被眼光破碎成星星点点的阳光，听着上方传来的清脆鸟鸣声，信步往前方走去。
锦菡边走边四处张望，偶尔的一个转眼间只见不远处的一片草丛不正常地摇晃了一下，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锦菡双眼一亮，小脸上带着探究的笑意，放慢了脚步转身小心翼翼地往草丛的方向走去。
她的脚步已经尽量放轻了，藏在草丛里的小家伙却依然警觉，只见着一道白光“嗖”的一声自草丛里窜出来，仓惶往远处逃走了。
“咦，是一只兔子。”锦菡看清了那白光，邪笑着舔了舔嘴唇，笑道：“小兔子，今天遇见我算你倒霉，唔，看你有没有本事从我的手里逃出去，如果你逃不掉的话，便不要怪我将你烤了吃呀……”
这样说着，她大步向着那兔子追去，边追便扬声笑道：“不过，小兔子，我也不欺负你，我不用神通，就这么追追看，若是追不到我就不吃你啦！”
于是在这片繁茂的树林中，只见一只白兔仓惶在前逃窜，一名脸上带着狡黠笑意的少女在后紧追不舍，并数次差一点便几乎在扑上前的时候抓住它的尾巴了。
这一兔一人在林中飞跑，锦菡带着玩乐的心思死死地追在白兔的后方，并全然不计较仪容，眼看着马上就要追到的时候便飞扑上前，扑了一身的土和枯草，就连头发上也沾了草叶。
无奈她都如此卖力了，却一直咋咋呼呼地追了好一会，还是追不到那只灵活的兔子。
此时在前方那只仓惶白兔的引领下，锦菡早已不知道她到了森林的什么地方，也已不辨方向，她却混不在意，仍旧兴致勃勃地追着兔子不放。
然而正在这时，有一支利箭突然而至，锦菡眼睁睁地看着那羽箭疾射到兔子的身上，将它死死地钉在了地上。
锦菡见状不由一恼，她在这么长时间的追捕下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抓到兔子了，却有人横插一脚抢了她的猎物，她焉有不气的道理？
锦菡沉下小脸，气喘吁吁地顿住身形，四望着搜寻了一会，很快便找到了那放箭的人。
只见在她左边的不远处有两骑并立，在那两头神骏的白马之上端坐着一男一女，两人看起来都还很年轻，男子俊雅如玉、女子绝美如画，真真是天作之合的一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