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仪态
脸色煞白的石霖大步冲进风华殿的正殿，跑到锦菡的身边跪坐下来将她抱在怀里，看着她明显便是被震伤了脏腑方才汹涌自口中流出的鲜血，眼睛立时一片赤红，既怒且心疼，颤声道：“丫头，傻丫头……锦菡，你还好么？我，我现在就为你治伤……”
“石……石头……”锦菡的眼睛连连上下眨动，看起来她现在只是睁着眼睛便是很艰难的事情了，她却强撑着抬起手抚向了石霖的脸颊，染血的唇角上扬了一抹笑意，虚弱无力地说道：“终于……终于见到你了，你……在这里过的好……好不好？”
她断断续续地说罢这句话，虚弱的手最终也没能抚到石霖的脸上，而是在快要接近他脸颊的时候无力地摔下来软软垂在身侧，强行睁着的眼睛也闭上，就此晕了过去。
“锦菡！”石霖皱紧了眉头喊了一句，有些颤抖的手探向她的鼻端，感觉到虽微弱却真实存在的鼻息时方才松了一口气。
随后他就待往她的体内渡入真元为她治伤，眼角余光却见旁边蹲下了一个人，有一只小手伸到他的眼前，手心里放着一颗黑色的丹药。
“给你，哥。”那被人唤为钰公主的少女蹲在锦菡的旁边，满脸看好戏的邪邪笑意，笑道：“这药治疗内伤极好，不过就是咱们魔族的丹药，也不知会不会对这小丫头的道家修行有影响。”
石霖满脸警惕地抬头看向少女，沉声问道：“这是什么药？”
“这药叫续命丹。”少女满脸真诚地说道：“真的是治疗内伤的，哥，我不会害这丫头的，你没见我刚才还救她呢么？”
石霖迟疑了一下，伸手将少女手中的药丸接过来垂眸仔细看了看，又放到鼻端闻了闻气味，最后却是放到他的口中胡乱咀嚼了几口咽了下去。
“欸？”
少女见状不由一愣，却见石霖将那药丸吃下之后又向着她伸出手来，沉声道：“再给我一颗一样的药丸，不要给我耍花样。”
“哥……”少女哭笑不得地说道：“你至于这么谨慎地防着我么，你真的没看见么？方才若不是我，这丫头早就死了，而且……”
少女一边自另一只手中的玉瓶里倒出同样的药丸递向石霖，一边倾向石霖压低了声音说道：“而且不是我差人去叫你，你能知道么？”
石霖不言，接过少女递过来的药丸认真地看过，确定过样子和味道都与他吃下的一模一样，方才掰开锦菡的下巴将这药丸放到了她的口中。
媚夫人坐在卧榻上远远看着这个景象，脸色不由一沉。
这时那名拿着鞋子的侍女方才匆匆跟过来，她进到殿中战战兢兢地看了看卧榻上脸色低沉的媚夫人，恭恭敬敬地对着她行了一礼。
媚夫人的目光一转，看到侍女拿在手中的鞋子，连忙看向石霖，发现他竟是连鞋子都没穿，脏兮兮的脚上甚至还布满了伤痕。
“熠儿！”媚夫人的脸色越发低沉了几分，寒声道：“你看看你是个什么样子！你就是这么赤脚一路走过来的么？可还有半点魔族三公子的仪态？！”
第227章 疯狂事
石霖对媚夫人的话根本便不作回应，他将自身真元渡入锦菡的体内在她的全身游走了一圈，发觉她受伤的脏腑果真正在快速修复，这才相信了那续命丹的药效，放下心来。
这时那名侍女战战兢兢地走到石霖的身旁，弯腰垂首将鞋子恭敬地递向他，怯怯道：“熠公子，您的鞋子。”
“鞋子？”少女愣了一下，转头看向石霖赤着的脚，立时挑眉吃惊地说道：“你不是吧，哥，连鞋都顾不得穿了？这丫头到底是你什么人呀？”
石霖不理会侍女和少女，淡淡抬起头遥遥看向卧榻上的媚夫人，冷声问道：“她怎么招惹你了，你要杀了她？”
“哼！”媚夫人冷哼了一声，将头偏向一旁，任性地说道：“我看她不顺眼！”
石霖神色一冷，回过头将锦菡拦腰抱起来，转身便要往殿外走去。
“哥？你去哪呀？”少女见状连忙站起来，拉着石霖的胳膊好奇地问道。
石霖冷冷转头看向她，寒声道：“放手。”
少女噘起了嘴，委屈地说道：“你干嘛呀，哥，总是对我这么冷漠。虽说我才只有七十岁，的确是与你素未谋面吧，但不管怎么说我也是你的亲妹妹呀。”
“不要再让我说一次，放手！”
少女紧紧皱起了眉头，高高噘着嘴看着石霖冷漠的神情，过了一会，心不甘情不愿地放了手。
石霖便再不停留，看都不看那名仍旧恭恭敬敬地将鞋子递向他的侍女，绕过她大步往殿外走去。
“熠儿！”
只见着一道黑光闪过，媚夫人如同凭空一般出现在殿门前拦在石霖的面前，恼怒地问道：“你带着她是要去哪？”
“不关你的事。”石霖冷声道：“让开。”
“熠儿，你今日若不跟娘说清楚，娘便不许你出这个门！”
石霖顿了一下，冷冷地重复道：“让开。”
“娘真是上辈子欠你的！”媚夫人恼怒地说罢，不得不放缓了语气，柔声道：“熠儿，你到底是要去哪？若是你要回宫，娘派人送你回去。还有，你至少先将鞋子穿上好不好？那丫头，过来给熠公子穿上鞋子。”
“是，夫人。”侍女恭声应罢，直起了身子转身走到石霖的面前跪坐下来，小心翼翼地说道：“请熠公子抬***婢给您穿上鞋子。”
石霖沉默片刻，默默抬起脚任由那侍女给他穿上了鞋袜。
随后他默然无言地绕过侍女与媚夫人，大步走出殿门，往宫外走去。
媚夫人一时不察让石霖过去了，连忙转身快步跟上他，拉住了他的胳膊焦急问道：“熠儿，你带着这丫头到底要去哪？”
“她来找我了……”
石霖脚步一顿，低头看向怀中状似安睡的锦菡，眼中纠缠着感动和温柔的光芒，连声音也温缓了几分，低低道：“所以我必须离开这里带着她一起回去，这丫头若是没有我守着果真不行，竟然连闯入九幽这样的疯狂事都干得出来……这丫头若没有我保护着……可怎么是好？”
第228章 动手了
那少女此时正迈着轻灵的步子追出来，她背手站在一旁，眼中闪烁着邪异的光芒，满脸看好戏的表情打量着石霖少有露出的温柔表情。
而媚夫人则是越发的恼怒，恼道：“熠儿，百年前你便因……咳，咳，你现在竟然要为了一个女子连娘也不要了，家都不要了！娘含辛茹苦地养你这么大容易么？”
“她都来找我了，我必须跟她走。”石霖转头看向媚夫人，沉声问道：“到底要怎样，你才肯放我离开？”
少女听到这里顿时高高挑起了眉，她哥这是……要服软？竟然能逼得如此高傲的他向媚夫人服软也要和这丫头走？
唔，这果真是一场难得的好戏呀。
少女的唇角上扬了一丝诡异的邪笑，继续兴趣盎然地看了下去。
“不管怎样娘都不许你走了！”媚夫人哀哀说道：“熠儿，娘找了你一百年好不容易找到你，你现在都不认识娘了，这一走更不是娘的儿子了，娘怎么能让你走？”
石霖冷下了脸色，他尝试着挣了挣媚夫人紧抓着他胳膊的手，冷冷道：“她可以拼了命来找我，我今日便可以拼了命带她离开！你若要拦我便杀了我，否则只要我活着，一定要离开这里！”
“熠儿！”媚夫人大为无奈地唤了一声，死死地抓着石霖的胳膊无论如何也不肯放开。
石霖挣扎了好一会也挣不脱媚夫人的手，便将抱着锦菡的右手竖起来结成御水诀，只听着“哗啦”一声轻响，天地间往来飘荡的水灵气聚集起来凝结成一支小小的冰箭，毫不留情地刺向了媚夫人的手。
媚夫人惊了一下，下意识放开石霖，石霖便大步往前方走了。
“唔，动手了，动手了，为了这丫头竟然都跟娘动手了……”
站在一旁的少女满脸看热闹的兴奋笑意，看到这里不由低声嘀咕出声来。
媚夫人隐约听到少女的声音，转头嗔怒地瞪了她一眼，随后身形一闪凭空出现在石霖的面前大张开手臂拦住他，恼怒道：“熠儿，今日你哪里都不许去，否则你若真的敢带着这丫头离开九幽，娘不管你是要回哪里，都会派人去将那地方毁去，将包括这丫头在内的所有人俱都赶尽杀绝！”
石霖脸色一沉，怒道：“你只会如此威胁我么？”
“娘说到做到！反正娘哪里都不会让你去！”媚夫人说着，稍稍和缓了神色，软语哄道：“熠儿，大不了娘不杀这丫头了还不行么？就让她留在这里给你当个侍妾，娘勉强容下她，还不行么？”
石霖不言，眼中诸般情绪闪烁不定。
媚夫人顿了一会，进一步说道：“反正只有这两个选择，熠儿，你选就是。要么你带她走，娘还真能杀了你也要拦住你不成？但是娘会派人跟着你，将你要去的地方毁了，将包括这丫头在内的所有人俱都杀了，你不回来也要回来！或者你将这丫头留下，娘为了你便受些委屈，容她给你当个侍妾就是。”
石霖依然沉默，脸上是不甘和莫可奈何的无力。
如此一直过了好一会，他突然身形一动，绕过媚夫人往宫外走去。
媚夫人便转身看向他，扬声问道：“熠儿，你这是要去哪？”
石霖没有回头，只是回应了两个带着恨意和不甘的字，沉声道：“回宫。”
媚夫人松了一口气，转头看向早已走出正殿的杨焱，冷冷道：“杨焱，你去护送熠公子回宫。”
“是。”杨焱恭敬应下，如释重负地追石霖去了。
第229章 能放过他么
脸色阴沉沉的石霖走在自风华殿通往麟华殿的路上，那在他赤着脚惶然失措的经过之后，聚集在路边大肆议论的众多侍从远远看着他的脸色纷纷躲避不迭，有实在是避之不及的便连忙深深弯下腰恭恭敬敬地向他行礼，根本便不敢看他。
如此待到石霖匆匆经过之后，众侍从再聚集起来议论几句，哪里还不知道他方才的失态乃是为了他怀抱的那名女子。而那女子，不就是方才被杨焱带去见媚夫人的道家丫头么。
对于这一路上所遇见侍从的议论，石霖无从得知也毫无兴趣，他只是面沉如水地抱着锦菡大步走了好长一段弯弯绕绕的小路，径直回到麟华殿，一路走进内殿里，将锦菡小心翼翼地平放到了床上。
一路跟着石霖到达这里的杨焱立在内殿的门外不敢进来，此时正战战兢兢地弯腰拱手说道：“熠公子，若是您没有别的吩咐，属下便告退了。”
石霖俯身将被子盖在锦菡的身上，简单探了探她身上的伤势，发觉她的内伤已经好了大半，心中稍安。
随后他直起身子转身看向门外的杨焱，淡淡道：“你进来。”
杨焱僵着行礼的身子抖了一下，顿了好一会方才收回手，迟迟疑疑地迈过门槛走进来，垂首道：“公子还有何吩咐？”
石霖缓步往盛着清水的水盆处走去，边走边漠然问道：“这丫头今日自无底洞来到九幽，是你在那里守着的？”
杨焱脸色一苦，应道：“是。”
“她与你说明了吧？是要来见我的。”
杨焱的脸上划过了一抹惧色，眼珠转来转去，权衡了好一会也不敢答是或不是。
此时石霖已经走到盆架前方，他取了一块干净的巾帕浸在水盆里沾了清水，将多余的水拧出来，拿着巾帕返身走向床的方向，在途中时转头用冷厉如刀的目光扫了杨焱一眼，淡淡道：“怎么，不好回答么？”
杨焱的额上已可见细密的冷汗，他深深低着头，颤声答道：“是，公子，可是……”
“她既然说了是要来见我的，那你为何要将她带去媚夫人的宫里？难不成你是不知道我住在哪座宫里么？”
石霖的脸色原本是冰冷而低沉的，但是在他一边说着话一边侧坐在床沿低头看向锦菡的时候，脸上的冰冷便一点点散尽，恍若三月春阳照耀下的寒冰一般，渐渐化成了温柔的春水。
杨焱战战兢兢地抬头偷偷觑了石霖一眼，只见他正动作轻柔地用沾湿的巾帕为锦菡擦拭脸上沾染的血迹，满脸的神色极为温柔。
如此一眼过后杨焱立即又低下了头，脸上露出了万分后悔的神色。
他是真的没想到这道家丫头对他们魔族的熠公子而言有这么重要，他至此时还记得百年前的那位小公子暗泽熠，那可是杀伐决断、冷酷无情、杀人如麻的混世小魔王啊，竟然会对着这丫头露出这样温柔的表情？
他不由开始深恨起自己怎么就没有好好想想便随意地听了属下的提醒，将这丫头带去了媚夫人的宫里？
即便是后来他察觉出不妙，在媚夫人命令他杀了这丫头的时候无论如何也不敢应下了，可是又有什么用，熠公子能放过他么？
第230章 知错了
杨焱额上的冷汗汇聚在一起蜿蜒流了下来，他猛然跪了下去，伏在地上将额头贴着地面，颤声道：“熠公子恕罪！属下是听了手下人的提醒，他们说若是属下直接带这位姑娘来见您的话，媚夫人定然会责怪属下。属下没有多想，便先去向媚夫人通传消息了。
“属下原想着媚夫人没理由不同意属下带着这位姑娘来见您，却没想到这位姑娘恰好没有合了媚夫人的眼缘，后来媚夫人下令让属下杀了这位姑娘，属下连忙为这位姑娘求饶，方才能等到您过去。所以还请熠公子宽宥属下这一次，属下再也不敢了！”
石霖动作轻柔地为锦菡擦净了小脸，又将她额前的碎发拨到耳后，手要退开时迟疑了一下，轻轻抚在了她的脸颊上。
掌心柔嫩而温暖的触感暖了石霖的心，他垂眸满眼温柔地看着她熟睡的小脸，大拇指划过她的脸颊时停在她的鼻端，轻缓的鼻息便透过指尖直接轻拂到心里，带动了心的颤栗。
以前在尘山上的时候他总嫌她烦，然而这几天身边少了她吵吵嚷嚷的身影，他方才发觉，那恍若黄莺啼叫一般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喋喋不休时，原来是那般好听的么？却原来，若是不见她了，他是会这么思念的么……
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她，她的一颦一笑总是出现在他的眼前，就算是在他打坐入定的时候，眼前的黑暗中也会不时浮现出她的脸，耳边似乎回响了虚无缥缈的声音，一声声地唤着：
“石头，石头？喂，混蛋石头！”
如果可以的话，真的不想再离开她了呀……
石霖用温柔而复杂的目光定定地看着锦菡，久久不言。
跪伏在地上的杨焱听不到他的回应也不敢抬头看他的表情，不由得便想起了百年前他见识过的暗泽熠的行事作风，惊觉于他今天只怕是难逃一死了，身子的颤抖便越发厉害，抖如筛糠一般，显露了深深的恐惧。
杨焱又等了好一会，终于崩溃了，近乎于绝望地喊道：“熠公子饶命，属下知错了！请熠公子饶命！”
“嗯？”石霖像是刚刚才反应过来一般，他将复杂的目光自锦菡的脸上转开，对着杨焱问道：“你说什么？”
杨焱抬起煞白的脸偷偷觑了石霖一眼，看到他满是惘然的神情时愣了一下。
随后他很快便又低下了头，颤声道：“熠公子，若是属下带着这位姑娘直接来见您的话，媚夫人知道了，属下也难逃一死。而且在风华殿的时候属下还拼死为姑娘求情过，请求媚夫人看在您的面子上饶姑娘一命！所以属下斗胆，请公子宽恕属下这一次，今后属下再也不敢了！”
石霖顿了一下，冷冷道：“好在这丫头没死，否则她若是死了，我保证能让你生不如死！好了，滚吧！”
杨焱贴着地面的脸上划过了一抹讶然的神色，然后立即大喜过望地磕了三个响头，惊喜道：“属下多谢熠公子，多谢熠公子！那么属下告退！”
这样说着，他匆匆自地上爬起来，转身逃也似地走了。
第231章 你继续
杨焱离开之后这宽大的内殿里便只剩下石霖和锦菡两人，石霖看着杨焱仓惶的身影消失，淡淡冷哼了一声。
随后他慢慢缓和了神色，转头看向了锦菡熟睡的小脸。
只见她脸上的血迹被擦净了，一张脸便恢复白净，那续命丹应当的确是有奇效，现如今已经治好她的内伤，原本毫无血色的脸颊上染了红晕，脸色看起来好看了一些。
她轻轻地闭着眼睛，纤长的睫毛微微弯曲，在脸上映下了一小片阴影。现如今她虽是晕厥，但是平缓的呼吸声使她看起来就像是熟睡一般，睡颜美好。
石霖在不知不觉间向着锦菡的脸庞倾身，他便渐渐能看到她脸上细小的绒毛，看起来软软的，柔柔的。她浅浅抿起、有些干涩的小巧嘴唇也映在了他的眼中，距他越来越近。
他半垂的眼睛定在那上面，突然便很想尝尝这会是什么味道，顺便，也能帮她润润干涩脱皮的嘴唇，不是么？
反正她现在也正睡着，什么都不知道。而且待她醒了之后便要将她送回九州了，再见的时候，便不知是多久以后了……
就这样静悄悄地想着，石霖的上半身缓缓伏下，将手撑在她的小脸旁边，轻轻闭上眼睛，歪头吻上她的唇，品尝到了甜入骨髓的味道。
这味道怎会这么甜呢，比起之前她下山采买时被她偷偷带回山、他不想吃却被她硬逼着吃下的糖人还要甜了几分，让他贪恋不已，久久不肯退开。
直至一阵轻快的脚步声蹦蹦跳跳地进了这内殿，与脚步一起进来的欢快哼歌声在一个惊讶的尖叫声中停止，石霖陡然反应过来，快速直起身子面色不善地看过去，看到了一名如画中人一般的少女。
只见那少女正用小手捂着口，一双大大的眼睛里闪烁着邪异的光芒，满脸窥探到了秘密的激动笑意，却状似慌乱地连连道歉道：“对不起，对不起，哥，我进来的真不是时候，实在抱歉打扰你了，你继续，继续……”
这样说着，她贼兮兮地踮起脚尖看了看石霖身后的锦菡，在看到锦菡衣衫整齐的时候脸上掠过了一抹失望的神色。随后她邪异的目光在石霖的脸上转了一圈，笑嘻嘻地转身走了。
石霖默然不言，只除了微红的脸颊昭示了他被人看到方才的景象而不自然的情绪以外，他依然如平常一般神色冰冷，盯着匆忙进来又匆匆离开的少女，也没有开口叫住她的意思，任由她走了。
而少女踏过门槛自开着的门出了内殿，还顺便回身关住了房门。
石霖自房门处收回目光，轻轻吐出一口气，转头看向锦菡，只觉心神一颤。
他做贼一般地快速收回目光，深深呼吸了一会，站起身缓步走到放在殿角的盆架前，将一直拿在左手中的巾帕扔到了水盆里。
这时他感觉到什么，一脸警惕地转头看向距离盆架不远的窗户，狭长的凤眼中冷光一闪。
片刻后，他将手结成御水诀轻轻一引，水盆里的水顿时在灵气的牵引下化为一线，自窗户被人偷偷打开的一条缝隙里轻灵飞了出去。
随后便只听着“哗啦”的声音过后，一个气急败坏的尖叫声响了起来。
第232章 将她留下来
石霖神色淡漠地收了手上的御水诀，转身缓步走向床的方向，慢慢走到床沿坐了下来。
这时只听着重重的脚步声响起，有一人推开房门怒气冲冲地走进来，却是方才离开的那名少女又满身浇湿地回来了。
只见她的头发湿漉漉的，还在滴落水珠，一身柔柔的浅绿色与天蓝色相间的衣衫湿透了，贴在她的身上映出了凹凸有致的身材。
她的一张小脸漆黑黑地沉着，双手叉腰站在床前怒瞪着石霖，恼怒道：“哥，你干嘛呀？你不许我偷看直接跟我说一声我不就走了么？你至于用水泼我么？啊？！”
石霖淡淡抬眸看向她，漠然应道：“哦？我不过只是想要将脏水泼了，怎的就泼到你身上了？我怎么知道你在窗外偷看？”
“啊？还是脏水？”少女皱紧了眉头徒然地拍着全身各处试图将身上的水渍拍去，却哪里拍得去？
如此过了一会，她气急败坏地抬头看向石霖，怒道：“哥，你就是这么对你女人的救命恩人的么？今日若不是我恰好在娘的宫里，你女人早就没命了！你竟然半点不感激我，还泼我一身水？”
石霖顿了一下，淡淡道：“她不是我的女人，只是师姐而已。”
“切，师姐？”少女扬起下巴斜睨着石霖，不屑道：“方才你正对你师姐做什么呢？我若是再晚进来一会你怕是连衣服都脱了，还说不是你的女人，是师姐？”
这样说着，少女的声音突然压低，满脸懊恼地嘀咕道：“谁能知道你大白天开着门干这事呢？若是我早知道了，我一开始就去窗户外面偷看多好呀……唉，错过了一场好戏……”
石霖隐约听到了少女的嘀咕，不由脸色一沉，冷声道：“你若是没事便快些滚，不要来烦我。”
“欸，欸，欸？”少女越发恼怒地说道：“哥，我可是你亲妹妹，你竟然这么说我？枉我特意过来告诉你在风华殿里的时候你女人都说了些什么，我真是一片好心喂了狗！我走就是！”
“你等等！”石霖扬声唤住转身便要离开的少女，淡淡问道：“她说了什么？”
少女冷哼了一声，脚步根本便不停留，径直就要离开。
“暗伶钰！”石霖冷冷地唤了一声，冷兮兮地说道：“告诉我，她在风华殿到底说了什么？”
少女暗伶钰顿住脚步却不肯转身，双手抱臂轻哼道：“你这是什么态度，哪里有你这样求人的？”
石霖沉下脸色，冷冷道：“你愿说便说，不愿说便滚吧。”
“哼！”暗伶钰恼怒地哼了一声，踩着重重的步子一直走到内殿的门口都没有听到石霖再开口，却是慢慢放缓步子，停在了门槛前。
过了一会，她怒气冲冲地走回来，立在床前对着石霖恼怒地说道：“算了，谁让你是我哥呢，告诉你便告诉你吧。”
石霖不言，只是满脸淡漠地转头垂眸看着锦菡熟睡的小脸，半点反应都无。
暗伶钰见状自是气不打一处来，她鼓起两腮气恼地瞪着石霖，在石霖拒不看她的情况下放弃了向他表达愤怒的表情，转头随着他的目光看到安静平躺的锦菡时，慢慢缓和了脸色。
只见她轻轻摇了摇头，叹道：“哥，这丫头真的是很喜欢你呀，在风华殿的时候娘要杀了她，她也不求饶，好像一点也不怕死一样，只是问娘，说想知道你现在还好么？问你愿意回这里么？开心么？还有你一直惦念的那个女孩找到了么……啧啧，真是一个痴情的小丫头，哥，反正娘也同意了，你就将她留下来吧。”
石霖静静听着暗伶钰的话，眼睫轻轻颤动了一下，手悄然紧握成拳，骨节渐渐发白。
第233章 不感兴趣
过了一会，石霖轻声开口，声音已不似平常一般满是淡漠，而是温缓、含了浅浅的笑意，“这只是个还没长大，什么都不懂的傻丫头而已，她哪里知道什么是喜欢？”
“她不知道，哥，你总该知道吧？”暗伶钰满是窥探秘密的表情，贼兮兮地看着石霖，笑问道：“哥，你喜不喜欢这丫头？”
喜不喜欢？
石霖的眼中划过了一抹迷茫的神色，他也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欢这丫头，虽然他的确很想见到她欢笑的小脸、想保护她、偶尔还会想要欺负一下她来逗她取乐、见不到她了会无端端思念，方才……还情难自禁地吻了她。
可……他的心里明明还有一名深爱着的女孩，虽然他记不起她的名字，忘了她的样子，但是，他清清楚楚地记得，他爱她。
石霖良久不言，暗伶钰便嗤笑了一声，扬着小脸不屑地说道：“你至于么，哥？难不成还是个纯情少年呢？这么在乎这丫头，连一个喜欢都不敢承认？”
石霖脸色一沉，抬眸冷冷道：“话说完了么？若是说完了便走吧。”
暗伶钰恼怒地哼了一声，转身就要走却顿住脚步，她顿了一会，回身对着石霖笑问道：“不过，哥，关于那个你一直惦记的女孩到底是谁呀？我看娘好像特别讨厌那个女孩，我倒是好奇得很。”
石霖的眼中划过了一抹异芒，淡淡反问道：“那女孩是谁，你不知道？”
“切，你也别套我的话，哥，一百年前你带兵上九天的时候我还没出生，从我懂事起便只是听你的事迹，没见过你一次，哪里知道你跟哪家的女孩爱得轰轰烈烈呢。而且娘可是下了严令，这九幽魔界里谁若是敢提起、或是告诉你关于那个女孩的事情，可是要受血海炼魂之刑的。你以为我没打听过么，谁敢跟我多说呀？”
石霖闻言冷了脸色，面色不善地沉默了下来。
暗伶钰觑着石霖的脸色，笑道：“哥，你可不能怪娘，你不知道娘有多疼你，你一百年不见，若是放在寻常人身上早就不找你了，若不是娘一直坚持，这九幽魔界谁还认你这个三公子啊？娘既然不许提那个女孩，一定也是为了你好。”
石霖不言，干脆便转头垂眸看向了锦菡的小脸，逐客之意不能再明显了。
暗伶钰便讪讪地撇了撇嘴，想要走却又想起了一件好奇的事，便向前倾身，满脸佩服地说道：“说到这里，哥你也真是有胆量呀，竟然敢带兵上界去抢夺九州棋，虽说最后没成功吧，不过你可是做了历任魔尊想做却不敢做的事情哦。”
石霖不耐地皱起了眉头，淡漠道：“我对那劳什子九州棋不感兴趣，还有，若是没事的话能别再烦我了么？”
暗伶钰轻皱了眉头转身便走，边走边愤愤地说道：“哥，你这人真是惹人讨厌，亏得人家这丫头还追到九幽来呢……切，说什么不稀罕九州棋？不稀罕九州棋你偷了父尊的兵符，私自带兵上界，还满天下宣扬你是去抢九州棋的？……”
第234章 不许再来人打扰
暗伶钰不悦的嘀咕声渐行渐远，不一会便彻底消失，这空阔的内殿里便再一次恢复了安静。
石霖默然垂眸不言，轻皱的眉头显示了他心里的迷惑。
就算忘了一切，他的性格总不会改变太多，他很确定自己对九州棋没有任何一点兴趣，那么百年前，他究竟又为了什么要偷兵符私自带兵上界？
他默默想了好一会，一片空白的记忆也给不了他任何答案，反是他如此想下去，只觉得心无端端开始隐隐作痛，虽然是为了什么才心痛、他仍然不知道。
“石……石头……”
这时只听着一个虚弱的声音响起，石霖瞬间将那想不清楚的心痛丢在脑后，转头看过去，只见锦菡正勉勉强强地将眼睛睁开，上下眨动着眼睛模糊念出了他的名字。
“傻丫头，你醒了？你觉得怎么样？”
“石头，石头……”锦菡看起来应当是强撑着才睁开眼睛的，张张合合的眼睛里可见神色恍惚而朦胧，却一边喃喃念着他的名字，一边艰难地向着他伸出了手。
石霖看着锦菡的样子，迟疑着将手抬起来放到她的手中，她将他的手紧紧握住，然后便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一般，将艰难睁开的眼睛闭上，再次陷入了沉睡中。
不过看她缓缓放松眉头睡颜一点点变得恬静的模样，看起来已不似方才的昏睡，而是真的安安稳稳地睡着了。
石霖看着她恬静的睡颜，脸上的神色渐渐变得柔和，唇角悄无声息地上扬，现出了一丝连他自己都无从觉察的温柔笑意。
接下来再也没有人过来，石霖侧坐在床沿任由锦菡紧紧地握着他的手睡着，他不敢将手抽出来，也不敢有任何动作以免惊了她的熟睡，便只能就这样僵坐着，一直过了许久许久。
九幽不辨白天或是黑夜，唯有一轮血月高悬在空中，洒落了幽暗的光芒永恒地将九幽大地笼罩在昏暗的环境里，不管是白天还是黑夜都是同样的亮度。
九幽魔人便用刻漏将一天分为四个时段，将这四个时段细分为二十四个时刻，每个时刻相当于九州人界的半个时辰。
在麟华殿的正殿，石霖的寝殿里，锦菡握着石霖的手安静地睡着，石霖便一直僵坐着一动不动，两人保持着这样的动作，一直持续了好久。
待到了午时末刻，终于有一名侍女端着一托盘的丰盛膳食敲响了内殿的门扉。
许是害怕惊醒卫樱，石霖听到敲门声响后回应的声音极低，淡淡道：“怎么了？”
“熠公子，奴婢送来了晚膳。”
“拿回去吧，我不吃。”石霖淡淡应道：“走时将门关上，若无我的命令不许再来人打扰。”
房门外顿了一下，传来了那侍女细声细气的回答，“是，公子，那奴婢告退了。”
石霖听着一声关门的声响，活动了一下上半身，僵坐了已有小半天的身体立时发出了一阵清脆的“噼啪”声。
他转头看了看一旁的刻漏，尝试着想要将手自锦菡的手里抽出来，却见她立时眉头一皱。
石霖于是无奈地放弃了将手抽出来、到别的地方休息一夜的想法，他又僵坐了好一会，干脆和衣侧躺在床上，将锦菡身上的被子拉过来一些盖在了他的身上。
在这个过程中他的手一直在锦菡的手中被她握着，她方才没有被惊醒，仍旧安安稳稳的熟睡。
而石霖闻着一阵阵浓郁的百花香味，默默看了一会锦菡近在咫尺的恬静睡颜，在困意袭来的时候轻轻闭上了眼睛。
第235章 脸红什么
九幽之上的清晨没有太阳的准时升起来提醒，而是看着刻漏到了晨时初刻，便要结束一夜的休息，开始起床忙碌了。
当然了，与九州一样，身份较尊贵的人若是想要睡懒觉的话，也是没有人敢过来叫醒他的。
石霖便一直睡到晨时三刻，他模模糊糊地睁开眼睛，一眼看到了一张恬静的睡颜，她正微张着小口睡得正香，连口水流出来了都不知道。
他朦胧的眼中神色渐渐清醒，唇角轻轻上扬了一抹浅笑。
许是有百花香味环绕的缘故，这是自从他来到九幽之后睡得时间最长、最安稳的一夜，也是因为那沁人心脾的百花香味，他不出意外地梦见了那个彩衣女孩，他却依然看不清那女孩的样子，只能听见她的笑声清脆悦耳，恍若风铃一般。
当他睡醒睁开眼睛之后，那个清脆的笑声慢慢消失，转而变成了浅浅的鼾声，昭示了他眼前的这个丫头睡得正好。
此时他们两人正面对面躺着，锦菡仍旧紧紧得握着石霖的手不肯放，石霖尝试着想要将手抽出来时她依然是眉头一皱。
石霖顿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再将手自她的手里抽出来。
他不想惊醒锦菡，便只能僵硬地躺着等她睡醒，然而他就这么渐渐等下去，眉头却是越皱越紧。
他这么一等，便又等了九州上半个时辰的时间，锦菡方才终于睡够了，眼睫颤动了一下，缓缓睁开眼睛朦胧地上下眨动着。
“傻丫头，你是真能睡，终于……”
石霖的话说到一半，便听着锦菡一声惊叫打断了他。
锦菡迅速坐了起来，低头看了看凌乱的衣衫，抬手一模头发，一头道髻也是乱得很，让她意识到自己貌似睡了好久，仪容一定不大好看……
她虽不大懂男女之事，但是男女授受不亲、不能被男子触碰或看到身体、绝对不能和男子睡在一起的道理，梁月还是从小便给她讲过的。不过这或许对现在尚天真懵懂的她来说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自己也不知会睡到多丑的样子被石头给看见了，让她满心羞赧。
她还不知道这样的慌乱昭示了她已经不是很单纯地将石头当作师弟来看待了，她只是遵从下意识的想法转过身缩到床角，羞红了小脸慌乱地看着已然施施然下床的石霖，质问道：“石头，你怎么跟我一起……你……”
“切，你当我愿意跟你睡在一起？还不是你拉着我的手不肯放，我想走……”石霖一边整理衣衫上的褶皱，一边如此说着时不经意间抬头看见锦菡通红的小脸，不由顿住话头愣了一下，疑惑问道：“傻丫头，你脸红什么？”
“我，我……”锦菡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慌乱成这样，她只觉得心跳如同擂鼓，脸颊发烧，眼神闪躲着不敢直视石霖，竟是有些不知该如何面对他的感觉。
石霖看着锦菡如同红透了的苹果一般的可爱小脸，忽而摇头轻笑了一下，垂眸嘀咕道：“这丫头，终于长大了么……”
第236章 还不是
石霖重又开始低头整理衣衫，含了浅浅笑意的脸深深低着，锦菡也看不见他笑意柔和的脸庞，只听着他淡淡说道：“傻丫头，你放心吧，我对你没兴趣，昨夜也绝对没有碰你，是你一直拉着我的手不肯放，我没办法才和你睡在一起的。否则你以为我愿意跟你一起睡么？流的口水都快把我淹死了！”
“你……混蛋石头！”锦菡转头看了看确实有一片被沾湿的枕头，小脸越发通红，既羞且怒地嚷嚷道：“谁让你跟我一起睡了，谁拉着你的手不放了？！我才不会拉着你的手不放呢，我……”
这样说着，锦菡含怒掀开被子爬下床，一边扬手拍了一下石霖的头，一边满脸通红、既羞赧又恼怒又委屈地喝骂道：“你个讨人厌的石头，枉我担心了你这么久，我还千里迢迢从咱们清圣州跑到弥谨州来，忍着害怕从无底洞……欸，对了，我是来到九幽了……”
锦菡在委屈的诉苦声中反应过来，她满脸思索地开始打量周边的环境，若有所思地嘀咕道：“我想起来了，我好像是中了那个女人的攻击……不过，我没死么？石头，这是哪呀？”
“傻丫头，你竟然敢打我？”石霖没好气地抬起头看向她，恼怒道：“原来你还知道害怕么？知道自己差一点就死了？你这蠢兮兮的丫头，不知道来了九幽就是九死一生么？竟然敢自己一个人进来？”
锦菡不由越发委屈，怒瞪着石霖说道：“混蛋石头，你有没有良心？若不是为了你，我会来到这九幽找死么？我还不是……”
锦菡突然顿住了，石霖则深深问道：“还不是什么？”
“还不是……”锦菡顿了好一会，最终也没有说出不想让石霖离开她的理由，而是满脸大义凛然地说道：“我还不是不想让你堕入魔道，想要将你从这九幽里救出去么？”
“你就是为了这个才来的？”石霖的眼中隐约划过了一抹失望的神色，随后他轻哼了一声，转身便走。
锦菡见状不由一愣，疑惑问道：“喂，石头，你去哪？”
石霖的脚下步子不停，只是淡淡答道：“如厕。”
“你等等！”
石霖顿住身形满脸不耐地转身看向她，冷兮兮地问道：“你又怎么了？”
锦菡刚刚不久才恢复了一些的小脸又是一红，她犹豫了一下，一边整理着衣衫一边快步走向石霖，低声道：“我也去。”
石霖不言，默然回身往殿门处走去，锦菡则紧跟着他。
两人一前一后地出了内殿，穿过宽阔的正厅打开门走出去，锦菡一边走一边打量着身旁的景象，来到院中一看，不由惊叹出声来，“哇，好气派的地方，不过就是阴森了一些……那个，石头。”
“嗯？”
锦菡转头看着石霖的侧脸，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道：“我看着你的穿着和住的地方好像都挺好的，你……还想回咱们善元宗么？”
石霖的口张了一下，最终也没有说出什么，只是神色复杂地垂下了眼眸。
锦菡等了一会也得不到他的回答，便慢慢惴惴了脸色，眼中闪烁着不安的光芒，失落地低下头默默跟他一起往前走着。
第237章 谁会想我
石霖和锦菡并肩走在院中的小路上，沿途遇见的所有侍从都会好奇地打量一下锦菡，然后恭恭敬敬、战战兢兢地对着石霖行礼不迭。
锦菡看着这一路上为数众多的侍从以及他们对石霖的恭敬程度，脸上的不安越发浓郁了。
他们两人先后如厕回来，石霖在路上时随意地对着一名侍女吩咐了一句，在他们回到正殿后不久便有人送来了两盆清水。
石霖将侍女俱都打发走，与锦菡一起简单洗漱了一下。
锦菡洗过脸，将一身道服整理过，此时正在梳妆台前对着一面铜镜梳理长长的头发。
她在铜镜里看到了自己布满忧色的小脸，也看到了在她身后不远的地方，石霖刚刚洗了脸，正用柔软的巾帕擦拭脸上残留的水珠。
以前他总是穿着青衣道服，爱将衣袖叠起来露出两条小臂，梳一头利落的道髻，整个人看起来清清爽爽，完全便是一副山野少年的模样。
他现在穿在身上的是样式复杂的宽大衣袍，暗黑色的布料有些类似九州的锦绸，但是看起来更为光滑，黑漆漆的仿佛将所有的光华尽数吸收了，不见半点光辉。衣袍上绣着复杂的图案，尤其是用暗红色丝线刺绣出的魔火熊熊燃烧着，散发出了幽暗的气息。
这衣袍应是按着他的身体量身定做的，将他高大的身形映衬地长身鹤立、挺拔伟岸，也让他看起来不再是山间的那名清爽少年，而是一名……
满身英气逼人的、俊俏的男子。
这时石霖正擦净了脸庞抬起淡漠的眉眼看向这个方向，锦菡的眼睫轻颤了一下，将目光自铜镜里他的身上转开，草草地梳了几下长发挽成道髻束了起来。
有轻缓的脚步声在安静的殿中响起，锦菡也不知为何一阵紧张，一双眸子如同做贼一般转动了一下，透过铜镜看到石霖正向她走来，然后她的眸子便立即又转回来了。
石霖缓步走到锦菡的身边，一边将他的束发发带解下来散开了长发，一边将手伸到她的面前，淡淡道：“梳子用好了么？用好了给我。”
“哦……”锦菡应了一声，将梳子放到了他的手中。
锦菡退后一步立定，只见石霖接过梳子便开始梳理一头及腰的黑发，看他习惯性的动作很快便将头发挽成了道髻的形状，锦菡的眼睛一亮。
然而却见他顿了一下，又将头发放下来在脑后随意束起，用发带绑了起来。
锦菡眼中亮晶晶的光芒消失，转而弥漫了一丝不安的神色。
她轻抿了一下双唇，随即将唇角上扬，笑道：“石头，我们一起回善元宗好不好？宗中的师长和师兄、师姐都可想你了。”
石霖将梳子随意地放到梳妆台上，转头扫了锦菡一眼，漠然笑道：“呵，谁会想我？”
“唔，原来你还知道你有多不招人待见嘛……”锦菡脱口说了出来，又连忙笑着摇摇头，补救道：“不过就算是其他的师长没有想你，可是师父他老人家最疼你了，虽然他不说，我可是看出来你不回去的话他很伤心哦。还有大师兄，师姐，都特别希望你能回去，真的。”
第238章 喜欢这里么
石霖转过身缓步走向靠窗安放的一张八仙方桌处，在桌旁左边的宽大椅子上斜斜坐下，将手肘支在椅子的扶手上托住头，对着锦菡的方向淡淡问道：“傻丫头，为什么要来九幽找我？”
“不是说了吗，我是你师姐，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堕入魔道呢？当然要将你带回去啦。”
锦菡一边这样理所当然地说着，一边走到石霖的旁边在方桌右边的椅子上坐下，斜着上半身将两手支在扶手上向着石霖倾身，笑道：“所以，石头，你就念着师姐我一番辛苦千里迢迢来到九幽这里还险些殒命的情分，跟着我一起回去吧，好不好？”
这天真的傻丫头，真的认为只要他想跟她一起回去，便能离开九幽么？
石霖轻轻垂下了眼眸，淡淡说道：“只有这一个理由么？只为了这一个理由，你便可拼死来这里？”
若是，若是她说来到九幽里试图将他带回去是因为她喜欢他……或者是因为离不开他，那么他或许……可以拼了命跟她走么？
可即便是带她走了，以他现在的实力也保证不了她的安全，更加不能带她回善元宗……
锦菡顿了一下，最终也没有说出其他的那些连她自己也分不清辨不明的想要让他回去的理由，只能继续说着冠冕堂皇的借口，应道：“当然了，因为我是你师姐嘛。我可不想再见你的时候就跟你是敌人了，还有，你不是也答应过我么，要一辈子都当我的师弟，保护我，为我出气。所以你就跟我回去嘛，好不好，石头？”
石霖垂眸不言，只是唇角轻轻牵扯了一下，现出了一丝复杂的笑意。
锦菡等了一会，伸出右手拉住石霖的衣袖，讨好地笑道：“我也看到了，石头，你在这里住得好、穿得好，而且还有这么多人伺候你，你身份也尊贵，人家都很怕你的样子。不过这里阴森……”
“傻丫头。”石霖打断了锦菡的话，抬眸看向她，淡淡问道：“你喜欢这里么？”
“嗯？”锦菡眉头轻皱，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石霖。
“你喜欢我在这里住的地方么？你也可以穿得很好、吃得很好，每天不用干活，还有人伺候。如果是这样的话，你会喜欢九幽么？”
“你开什么玩笑啊，石头。”锦菡连连摇头，她转头透过窗户看向外面阴沉沉的世界，满脸嫌弃地说道：“这九幽暗沉沉、阴森森的，我一进来看到的除了死寂还是死寂，没有花草树木，连一点色彩都没有，真是个糟糕透顶的地方！要我说这里啊，连我们善元宗的祠堂……不，是连我们祠堂后院里的茅厕都不如！”
石霖知道善元宗里锦菡最讨厌的地方便是看起来阴森了一些的祠堂了，但是她说这九幽连祠堂都不如还尚且不够，竟扯出了这么一个夸张的比喻。
石霖忍俊不禁地上扬了一下唇角，但是一丝笑意还没有显露出来便消失了，接着他沉默不言，垂下眼眸遮住了眼底的一抹伤色。
第239章 如果
“如果你……”
如果你留在九幽我才能保护你，你愿意留下来么？
石霖说了这么三个字便顿住，并没有将在心底转了一圈的这句话说出来。
随后他沉默了一会，继续说道：“如果我……”
如果我希望你留在九幽，你可以留下来陪我么？
这句话同样只是在他的心底悄然划过，依然说不出来。
锦菡轻皱着眉头不明所以地看着石霖，疑惑问道：“石头，你想说什么呀？这么吞吞吐吐的。”
石霖垂眸不言，纤长的睫毛遮住了他眼底的神色，锦菡全然看不到一抹纠缠不散的不舍和担忧、无力。
锦菡等了一会，继续疑惑地唤道：“石头？”
石霖依旧不言，反是殿门的方向传来了敲门的声音，锦菡转头看去，只见一名侍女立在大开的门外却不敢进来，而是垂首敲响了开着的门。
石霖随后抬眸看去，淡淡问道：“怎么了？”
那侍女垂首恭敬地说道：“熠公子，奴婢送来了早膳。”
“端进来吧。”
“是。”侍女得了石霖的命令，方才踏过门槛走进来，端着一个托盘走到方桌的前方将上面的饭菜一一放到了桌上。
“好了，你出去吧。”石霖淡淡吩咐了一句，那垂首后退了两步的侍女点头应是，转身走了出去。
石霖看向锦菡，淡淡道：“快点吃饭吧，你不是去哪里都觉得新鲜么？这九幽的膳食可和九州不一样，尝尝吧。”
锦菡满脸嫌弃地看着桌上那些因九幽魔气渲染而呈现处淡淡黑色的食材所做出的菜，撇嘴道：“这都是些什么呀，看着就没食欲……不过我也的确是饿了，吃就吃吧。”
这样说着，她拿起筷子随意地夹起一筷子也不知是什么野兽的肉放入口中吃了，才发现这九幽的菜虽卖相不甚好看，味道还算不错。
她这才转为欣喜，开始大快朵颐。
石霖看了看她的吃相，垂下含笑的眼睛，拿起筷子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
已饿了许久的锦菡吃了一会却渐渐放慢吃饭的速度，她的大眼睛扑扇着偷偷地打量了石霖好几眼，方才状似随意地说道：“对了，石头，你都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了，那你找到你一直惦念的那个女孩了么？”
石霖顿了一下，低垂着眼眸没有抬起，只是淡淡应道：“没有，找不到。”
“哦。”锦菡应了一声，又小心翼翼地问道：“不过你真的是暗泽熠么？那位在传说中带兵上界抢夺九州棋的小公子暗泽熠？”
“谁知道。”石霖无所谓地说道：“反正我是不记得，他们倒特别肯定。好了，丫头，快吃吧，吃饭的时候你能不能别烦我？”
“哼，你这家伙真是的，说话还是这么惹人讨厌。人家九幽这里都没嫌你气人么，还硬要将你找回来？”
石霖脸色一沉，恼怒地抬头看向锦菡，却见她已经开始埋头吃饭了，他张了张口也没有再说什么，默默低下了头。
第240章 去无底洞
接下来两人都不再说话，石霖率先吃饱不再吃了，随后又过了好一会，锦菡方才放下筷子。
她拍了拍肚子，赞叹道：“石头，这九幽的膳食虽然看起来不怎么好看，不过吃起来还不错嘛。”
“吃饱了么？”石霖眸色复杂地看着锦菡，淡淡问了一句。
“嗯，吃饱了。”
“吃饱了便走吧。”石霖说着，自椅上站了起来。
锦菡疑惑地抬头看向石霖，问道：“去哪？”
“去无底洞。”
锦菡愣了一下，随后大喜道：“石头，你要跟我一起回九州？”
石霖未置可否，只是淡淡说道：“走吧。”
“好。”锦菡欢笑着站了起来，脸上的笑意却一点点消失，有些担忧地说道：“不过石头，这些魔人会放我们离开么？”
石霖不答，径直提步往前方走去，边走边重复了一句，道：“走吧。”
石霖的态度让锦菡颇有些摸不着头脑，她看着他缓步向前的背影默默想了一会，疑惑地想着难不成他已经打点好一切，可以直接带着她一起离开这里了么？
带着这样天真的想法，锦菡开心了脸色，背起手蹦蹦跳跳地追石霖去了。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出正殿，穿过一条弯弯绕绕的小路走出宫殿的正门，在门旁守着的一名侍卫立即拦在石霖的前方，弯腰拱手道：“熠公子，请问您要去哪里？”
石霖神色淡漠，漠然应道：“无底洞。”
侍卫一惊，讶然抬头看向了石霖。
石霖则依旧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淡漠吩咐道：“我不知道从这里到无底洞的路，你在前带路。”
“是，熠公子。”侍卫迟疑了一会，垂首应下，随后在抬起头的时候对着另外一名侍卫使了个眼色。
石霖好似并没有注意到那两名侍卫的眼神交流一般，淡淡转头看向锦菡，道：“傻丫头，御剑带我跟着他。”
“嗯，好。”锦菡笑呵呵地点点头，将手结成剑诀召出了她的潋水剑。
那名侍卫见锦菡和石霖先后跳到了飞剑上，知道石霖的意思是不必走正门出去，直接自这里去往无底洞就好。
百年前的暗泽熠凶名实在可怖，媚夫人对于这位小公子的宠爱程度也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事情，这侍卫哪里敢违逆石霖的意思，连忙取出他的魔器，借着魔器的力量率先飞上了天空。
锦菡随后改换剑诀，御起飞剑跟在了那道魔光的后方。
这两道一黑一蓝的光芒快速自阴暗的天空划过，锦菡飞在后方牢牢地跟着前方的那名侍卫，在飞行的途中有些不怎么放心地问道：“石头，我们就这么走了？”
默然立在她后方的石霖并不回答，即便是她提高音量重复着问了一句，也依然得不到任何回音。
锦菡心里的欢喜便散去不少，轻轻皱起了眉头。
前方的魔光飞行了好一会，终于在天空中有巨大的魔气漩涡旋转环绕的不远处降落了下来。
锦菡在剑光里远远看着那个魔气漩涡，试探着向身后的石霖问道：“石头，我们直接飞出去吧？”
石霖终于开口，淡淡说道：“傻丫头，降下去。”
锦菡不安地轻抿了一下双唇，随着石霖的命令跟着那道黑光降落到了地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