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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贺兰归真     圣师魔命txt下载     圣师魔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两千一百一十五章 脏老鼠

    阿芙带着尊重却不谦卑的神情快步走进房间。她行了一个极为标准的叩拜礼,完全像是一名强大家族的家主向她的女王致敬。

    实际上,任何一个稍微有点地位的家主都知道,要对这位宫廷首席侍女保持足够的敬意。

    她穿着一件红白两色的长裙,长裙外罩着一袭猩红色的披风,灰色的发髻盘在头顶,如同一顶冠冕。在她高耸的胸前,一颗锡城古国白狻猊头清晰可见。

    木梨从没公开谈论过谁应该坐上王位,但从仪景公主回到锡城古国的那一天开始,她就一直穿着正式的宫廷礼服,仿佛女王正在王宫内居住一样。当她看见两名雕题人挡在面前,圆脸上立刻显露出刚毅的表情,但她的目光很快就从这两名讨海人身上扫了过去。她们迟早会知道挡在首席侍女面前会招致怎样的后果,但现在还不是对付她们两个的时候。

    “萧子良终于来了,殿下,”木梨的口气更像是在说“女王”,“我是否应该让他等候。”

    终于来了!仪景公主在心中嘟囔了一句。她两天前就向那个人发出召唤了!“好的,阿芙大妈,给他高粱酒,我觉得,第三等的就可以了。告诉他,只要我有————”

    萧子良大步走进房间,仿佛这是他的宫殿。不需要别人通报,仪景公主一眼就确认他是萧子良。在他的黑色长衫上,两臂从臂肘到袖口的位置各绣着一条盘卷蜿蜒的蓝金色游龙,这大概是为了模仿令公鬼手臂上的龙纹,不过仪景公主怀疑他并不会因为这两条龙纹而感到自豪。

    他的个子很高,几乎和令公鬼差不多,高高的鹰钩鼻子和一双黑眸,仿佛是一名会预言的巫师。他是个强健有力的人,步履身姿有着类似护法的致命优雅,但他的身周似乎总是围绕着一团阴影,当他进来时,房里半数的油灯仿佛都熄灭了。事实证明,那是一种几乎能吸收苍天的暴力气息。

    又有两名穿着黑色长衫的人紧随萧子良走了进来。其中一人是个秃子,留着灰白的长胡子,一双大眼睛里闪着凶光;另一个人要年轻许多,身材如同蛇一般苗条灵巧,发色乌黑,脸上是一副未经世事的傲慢表情。

    他们的高领子上全都佩戴着银色的剑徽和红珐琅龙徽。三人都没有佩剑,因为他们已经不需要钢铁的利剑了。突然间,这间暖屋显得非常狭小,非常拥挤。

    仪景公主下意识地运起了太一,并向房里的其它人寻求连结。易巧迅速进入连结。让仪景公主感到惊讶的是,周浅梦也进入了连结。仪景公主瞥了那名寻风手一眼,便对她的行动有了些理解。

    现在这名寻风手脸色灰白,一只手紧紧握住腰带里的匕首,仪景公主甚至能够透过连结感觉到她紧握的指节上传来的痛楚。滞留在玄都的讨海人们现在已经知道毕月使都是些什么人了。

    这些男人当然知道房里有人运起了太一,只不过他们无法看见环绕在这三个女人身周的太一光晕而已。那个秃头男人哼了一声,年轻男子则握紧了拳头,他们的眼里全都显露出愤怒的神情。

    仪景公主有些后悔没有对自己的导引真气加以掩饰,但她现在并不打算离开真源。萧子良身上散发的危险气息能够让火焰也失去热力。

    仪景公主竭尽全力从连结中汲取上清之气,直到强大的真气让她的生命感官变得清晰无比,让她感到一阵阵危险的刺痛。但即使是这样的刺痛……也令人感到快慰。如此强大的上清之气,她甚至能摧毁这座宫殿,但这样的真气可能还不足以匹敌萧子良和他的两名随从。

    仪景公主非常渴望自己的手中能握着她们在狐仙城找到的三件法器之一。现在,它们正和其它宝物一起被安全地封锁着,直到仪景公主有机会再次对它们进行研究。

    萧子良轻蔑地摇摇头,一丝冰冷的笑意掠过他的嘴唇。“好好看一看,”他的声音非常平静,但语气刚硬且充满嘲讽,“这里有两位鬼子母。你们会害怕两位鬼子母吗?而且,你们不该吓到未来的锡城的女王。”他的随从们立刻放松下来,同时开始仿效起萧子良从容不迫的样子。

    木梨对于太一和阳极之力一无所知。当那三个男人走进房间时,她立刻紧皱眉头挡在他们面前,她相信所有人都应该按照礼仪行事,就算是毕月使也不例外。她低声嘟囔了些什么,尽管她刻意压低声音,众人还是听到了“脏老鼠”这个词。

    首席侍女察觉到房里众人听到她说了什么,脸颊立刻变得通红,而仪景公主也终于有机会看到木梨脸红的样子。不过转眼间,她已经恢复镇定,以能够让任何统治者羡慕的优雅和威严说道:“请原谅,仪景公主殿下,我刚刚得到报告,储藏室里有许多老鼠肆虐。在一年的这个时刻出现这么多老鼠,是非常不寻常的事情。请原谅,我必须去确认我招募捕鼠匠和施放毒饵的命令已经得到执行。”

    “先等一等,”仪景公主冷静地对她说,“害虫早晚都会得到处置的。”两名鬼子母。萧子良没察觉到周浅梦也能导引真气。而从他特意向部下强调这里鬼子母的数量是两名的语气听来,难道三个能导引真气的女人会对他们产生某种威胁?

    很显然,除了十三人的连结之外,毕月使还知道一些女性炼气士通过数量能够取得的优势。而他们打算就这样彻底压倒她吗?

    “等我和这些好人谈完之后,你可以带他们出去。”

    萧子良的同伴听到自己被称为“好人”,不由得皱了一下眉头,但萧子良脸上只是又一次闪过那种似有若无的微笑。他知道仪景公主口中的“害虫”指的是谁。大约令公鬼曾经需要过这个人,但为什么现在还要让他活着,而且还拥有如此巨大的权力?当然,他的权力在锡城古国王宫一文不值。

    仪景公主不疾不徐地再次入座,还调整了一下裙摆。这些男人在她面前不能炫耀任何威严,否则她将不给他们任何发言的机会。片刻之间,仪景公主想要将这个小连结的主导权转移出去,毕竟毕月使的注意力肯定是集中在她身上。

第两千一百一十六章 烧成灰烬

    周浅梦仍然是脸色铁青,愤怒和恐惧在她心中激荡不已,如果由她控制连结,可能会立刻发动攻击。易巧心中有些恐惧,但还算能控制,但她心中主要的情绪是强烈的……痴呆感。这时她已经瞪大眼睛,大张着嘴,只有苍天知道她能控制连结时会做些什么。

    戴玲退到仪景公主的椅子旁,仿佛是要挡住那些毕月使,好保护仪景公主。无论这位戴氏的家主在想什么,她的面孔仍然保持着刚毅和无畏。其它女子也竭尽全力表现出她们自认为最合适的模样。

    翟妲在那只万花筒旁一动也不动地站着,尽量显出一副无足轻重、安全无害的样子,但她将双手背在身后,腰间的匕首也不见了。瑶姬懒散地站在铜炉子旁,左手撑住一根柱子,仿佛有点无聊,但她腰间的匕首鞘同样是空的。她的右手隐在身侧,大概随时都有可能将这把匕首抛出来,约缚中散发出来……全神贯注的情绪。箭已在弦上,随时都可能离弦而出。

    仪景公主并没有刻意绕过戴玲去看那三个男人。“萧子良,在我发出诏命之后,你们却迟迟没来见我。”他有没有握持阳极之力?仪景公主知道,除了屏障一名男人之外,还有其它办法可以干扰他们的导引真气,但这是一种难度很高的技巧,非常不安全,而且仪景公主也只是知道这种技巧的理论而已。

    萧子良一直走到距离仪景公主只有几步的地方,他的神态根本就不像是一个前来谒见国家统治者的人。萧子良知道自己是什么人,有着怎样的价值,但他显然认为自己的能耐比天还大。

    闪电划过窗口,在他脸上印下古怪的纹路,即使没有穿着这身古怪的制服,他的模样大概也能吓倒许多人。但仪景公主不是这样的人,绝对不是!

    萧子良若有所思地揉搓着下巴:“仪景公主小姐,我知道,你已经降下了玄都的所有真龙旗。”他保持严肃的面容,但浑厚的声音中流露出明显的消遣意味!戴玲瞪着他,愤怒地微微喷着鼻息,他却根本不曾看她一眼。“我听说滕州人已经撤离真龙军团的营地,很快地,最后一批厌火族人也会进入城外的营地。如果他知道了这些,他会有什么反应?”仪景公主当然知道萧子良口中的“他”指的是谁。“而现在他从南方为你送来了一份礼物,我随后会把这件礼物带过来。”

    “锡城古国和转生真龙必须以平等的地位结盟。”仪景公主冷冷地说,“他不是锡城古国的征服者,任何人都不是。”

    她让自己的双手轻松地放在扶手上。说服厌火族人和滕州人退出玄都是她到现在为止最大的成就。虽然玄都城内的犯罪率因此而陡然上升,但这么做是必要的!

    “不管怎样,萧子良,这里不是你对我发号施令的地方。如果令公鬼对我的决定有异议,我自然会和他交涉!”泰姆挑起一侧的眉弓,那种古怪的笑意仍然留在他的嘴角上。

    真是烦人,仪景公主愤怒地想,我真不该使用令公鬼的名字!这个男人显然以为他知道她会怎么对付转生真龙的怒火!仪景公主很想把令公鬼死死地绑在床上,但最糟糕的是,虽然她很想这么做,但她不能这样对付他。他到底给她送来什么样的礼物?愤怒让仪景公主的声音变得强硬。

    萧子良的语调让她感到愤怒,令公鬼的长久不归让她感到愤怒。她也为自己感到愤怒,因为现在她竟然在想那些令人脸红的事,在想令公鬼的礼物。

    礼物!

    “你在锡城古国境内已经占据了四里之地。”那片土地比玄都内城的一半还要大!那里面到底聚集了多少人?这个想法令仪景公主不寒而栗。“又是谁允许你这样做的,萧子良?别说是转生真龙允许你这么做的,他可没权力处置锡城古国的国土。”

    戴玲在她身边晃动了一下。没有权力,但力量可以变成权力。仪景公主仍然将注意力集中在萧子良身上。

    “你拒绝女王卫兵进入你的……强占之地。”在仪景公主回家之前,女王卫兵根本没想过要这么做。“锡城古国律法在锡城古国全境都适用,萧子良,在律法面前,人人平等,无论贵族、农夫……还是毕月使。我并不是说我会用强力攻入。”

    萧子良的脸上又露出微笑,或者是类似微笑的表情。

    “我不会做这种与我的身份不符的事。但除非女王卫兵能进入其中,否则一片叶子也不会进入你的大门。我知道你们会缩地术,那就让你的毕月使们用缩地术去购买食物吧!”那种近乎微笑的表情从萧子良脸上消失了,换之以一张稍稍扭曲的面孔,他的双脚也微微挪了个位置。

    但这种困扰的模样很快就从萧子良身上消失了。“食物只是个小问题,”他摊开双手,轻松地说道,“就像你说的,我的人能够施展缩地术,可以前往任何地方。我觉得,我们可以到距离玄都只有十里的地方买东西,我怀疑那里的人是否会服从你的命令。即使你有那样的权威,对我来说也不算是很大的麻烦。不过,我仍然愿意依照你的请求,接受你的访问。当然,来访的人要由我们全程陪同。黑庄的训练非常严格,每天都会有人死亡,我可不想出任何意外。”

    萧子良知道地指出仪景公主的权威是多么微薄可怜,这让她更加愤怒,但也仅仅是愤怒而已。他所说的他们能去任何地方,以及所谓的“意外”,是否代表着某种威胁?当然不会。

    萧子良不会威胁她,因为有令公鬼在。这个事实让仪景公主感到真正的愤怒。她绝不会躲在令公鬼的身后。全程陪同?依照她的请求?她真应该立刻把这个人烧成灰烬!

    突然间,仪景公主察觉到瑶姬从约缚中传过来的情绪。愤怒,是对她情绪的联动,也是瑶姬自己的情绪。怒火在两人心中来回激荡,愈来愈炽烈。

    瑶姬握着匕首的手不断地颤抖着,渴望着将利刃掷出去。她自己呢?怒火塞满她的胸膛!如果再多一个火星,她就会失去对太一的控制,或者将太一彻底释放出去。

第两千一百一十七章 大约我会亲自拜访

    仪景公主又一次努力地压下怒火,让面容保持平静。她咽了口口水,竭力用平稳的声音说道:“女王卫兵每天都会去访问你们,萧子良大爷。”在这样的天气里,她该如何做到这一点,她还不太清楚。“大约我会亲自拜访,或者带几名其它姐妹前去。”

    仪景公主不知道当鬼子母出现在黑庄时,他是否会感到不安。因为萧子良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苍天啊,她要建立起锡城古国的权威,但又不能过度刺激这些男人。

    为了寻找平静,她急忙做了个初阶生常做的练习————河水沿着河道流淌。这个练习起了一点作用,现在她只不过是想将酒杯砸在萧子良的头上而已。

    “我会接受你们的陪同,但不能对我隐瞒任何事情,我不容许你包庇任何罪行。我们是否已达成对彼此的理解?”

    萧子良以充满嘲讽的态度作了个揖!但他声音里仍然透出紧张的情绪:“我已经充分理解你的意思,但请你也理解我,我的人不是在你走过时会打恭行礼的农夫,要一名毕月使低头是非常困难的。到时候,你就会知道你的律法有多么强大了。”

    仪景公主张开嘴,打算告诉他律法在锡城古国有多么强大。

    “是时候了,仪景公主。”一个女人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他娘的!”戴玲嘀咕了一句。全世界的人都要在这个时候来找她吗?

    仪景公主听出这个声音。她知道,这个声音迟早会来,而且她只能服从这个声音,但现在实在不是时候。虽然她希望自己还能有一点时间把条件和萧子良确认清楚,但她不得不站了起来。

    萧子良朝那个刚刚走进房间的女人皱起眉,然后又瞟了仪景公主一眼。很显然,他无法掌握房间里现在的状况。好吧,就让他在那里发愣吧,之后她自然有时间让他知道,毕月使在锡城古国能有什么特殊权力。

    夏雪的个子和门旁的两个男人差不多。她是一名身材壮硕的女子,几乎像仪景公主所见过的楼兰女子那般强壮。她的绿眸审视着那两个男人,过了一会儿,似乎是确认了他们不是什么重要的人物,才把目光移开。

    毕月使对智者来说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人。她整理了一下深色的披巾,手臂上随之传来一阵手镯碰撞的叮当声。她走到仪景公主面前,背对着萧子良。尽管天气寒冷,她也只是在单薄的白色罩衫外披了一条披巾而已,但让仪景公主感到有点奇怪的是,她的臂弯上居然挂了一条厚实的黄麻披风。

    “你现在必须过来了,”她对仪景公主说道,“不能有任何耽搁。”萧子良的眉毛几乎要挑到额头上,毫无疑问,他从没遇到过如此对他视而不见的人。

    “老天啊!”戴玲喘了口大气,揉搓着额头,“我不知道你要干什么,夏雪,但你必须等到————”

    仪景公主将一只手按在她的手臂上:“你不知道,戴玲,她的事情不能等。夏雪,我现在就将其它人遣走,然后跟你去。”

    智者不以为然地摇摇头:“一个即将出生的孩子,不可能等你将别人遣走。”她抖了抖那件厚披风。“我带来这个为你御寒,大约我不该带它来;并告诉鬼笑猝你的谦逊超过迎接一名姐妹的渴望。”戴玲倒抽了一口冷气,她大概才刚刚弄清楚眼前是怎样的状况。护法的约缚随着瑶姬的狂怒而颤抖。

    现在只有一个可能的选择。实际上,可以说仪景公主毫无选择。她放开了和另外两名女子的连结,也放开了太一。但周浅梦和易巧身周的光晕并没有消失。

    “戴玲,帮我系上扣子好吗?”仪景公主为自己镇定的语气感到骄傲。她一直等待着这个时刻,但如果没有这么多人在场就好了!她转过身,同样背对着萧子良,至少她可以不必看到萧子良正在盯着她!然后,她开始解开袖子上的小扣子。“戴玲,戴玲?”

    过了一会儿,戴玲才仿佛突然清醒过来一样,开始有些笨拙地替仪景公主解开背后的纽扣,一边还粗声大气地嘟囔着什么。门旁的一名毕月使窃笑了一声。

    “转过身!”萧子良大喝道。门口处传来踏步的声音。

    仪景公主不知道萧子良是不是也转过了身,她坚信自己能感觉到他的目光正盯在她身上。但突然间,瑶姬出现在她身旁,还有易巧和木梨,以及翟妲,甚至周浅梦。

    她们肩并肩地站在一起,挡在她和那些男人中间,并对那些男人怒目而视。这并不是一堵密不透风的墙,她们都没有仪景公主那么高,翟妲和易巧的头顶甚至还没有超过仪景公主的肩膀。

    集中精神,仪景公主对自己说,我很平静,我很安逸,我是……我正在一个站满了人的房间里脱光衣服!她以最快的速度脱掉衣服,让身上的长裙和衬裙落在地板上,然后脱下软鞋,又将长袜放在鞋子上。她的皮肤在寒冷的空气中起了鸡皮疙瘩,能够无视周围的寒冷并不代表她不会发抖,而她宁愿相信自己脸颊上的灼热是一种对于寒冷的反应。

    “这太疯狂了!”戴玲抓起衣服,低声嘟囔着,“彻底的疯狂。”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瑶姬悄声问,“要我陪你去吗?”

    “我必须一个人去,”仪景公主低声答道,“不要跟我争辩!”

    瑶姬没有任何明显的表示,但约缚中传来极为强烈的情绪。仪景公主取下黄金耳环,递给瑶姬,又犹豫了一下,才取下巴蛇戒。智者们说过,她必须像一名初生的婴儿一样。她们对仪景公主有许多指示,首先,就是不能告诉其它人会发生什么事。

    实际上,就连仪景公主自己也不太清楚会发生什么事。一名初生的婴儿不可能知道将要发生什么。瑶姬嘟囔的声音渐渐变得像戴玲一样了。

    夏雪拿着那件披风走过来,向前伸出手。仪景公主不得不探身接过披风,匆忙地用它裹住身体。她仍然相信自己能感觉到萧子良的目光。她用披风紧紧裹住身体,本能地想要快步逃离这个房间,但她只是缓缓地站直身子,转过来。她才不会带着满身羞愧逃跑。

第两千一百一十八章 谦逊之心

    随同萧子良而来的男人都僵直地站立着,面朝大门,背对众人,而萧子良本人则双手抱胸,眼睛盯着铜炉子。那么,刚才他的目光只是仪景公主自己的想象?除了夏雪之外,其它女人望向她的目光中都包含着不同程度的好奇、惊讶和震撼。夏雪则是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仪景公主用自认为最像女王的声音说道:“阿芙大妈,请在萧子良大爷和他的人离开之前,以美酒款待他们。”还好,至少她的声音没有颤抖。“戴玲,请替我招待通天巫和寻风手,不要让她们过于担心。瑶姬,我希望今晚能听到你的征兵计划。”最后被她点到名的人吃惊地眨了眨眼,又无声地点点头。

    然后仪景公主就跟随夏雪走出房间,她希望自己能做得更好一些。当房门在身后关上时,她听到的最后声音是翟妲的:“奇怪的习俗,你们陆民可真是奇怪。”

    在走廊里,仪景公主想要走得快一些,但在不让披风露出缝隙的前提下加大步伐并不容易。红白两色的地砖比暖屋中的地毯要冷多了,沿途遇到的几名仆人都身穿暖和的黄麻制服,他们无一例外地用惊讶的目光看着仪景公主,又匆匆去忙他们自己的事情了。走廊两旁立灯中的火焰闪烁不定,走廊里总是有风吹过,有时候风大到甚至能掀起黄麻披风的下摆。

    “这样做是故意的,对不对?”仪景公主对夏雪说,“你们故意在这个时刻召唤我。一定要让许多人看到我,这样你们才能确定接受鬼笑猝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她早就告诉过她们,这件事对她来说比其它任何事都更重要。“你们对她又做了什么?”鬼笑猝似乎没有这种所谓的“谦逊之心”,她经常不穿衣服就在房间里走动,甚至没注意到有仆人进来。让鬼笑猝在一群人面前脱光衣服并不能证明任何事。

    “如果她愿意的话,她会告诉你的,”夏雪有些得意地说,“你能看穿这件事,目光的确很犀利,有许多人看不出这一点。”她丰满的胸部稍稍鼓起了些,似乎代表她笑了一下。“那些男人转过了身,而那些女人在守护你。如果不是那个衣着华丽的男人不时会转过头来欣赏一下你的臀部;如果你没有因为察觉到那个男人的举动而满脸通红,我本来会阻止他们的这些行为。”

    仪景公主踉跄了一下。披风晃了晃,失去一些她竭力包裹在其中的体温。“那个肮脏的猪崽子!”她吼道,“我要……我要……!”不过㕲,她能做什么?告诉令公鬼?让他去对付萧子良?想都别想!

    夏雪用探寻的目光看了仪景公主一眼:“大多数男人喜欢看女人的臀部。不要再想男人了,还是想一想你想要与之结为姐妹的女人吧!”

    仪景公主的脸上再次泛起红晕。她集中心思去想鬼笑猝,但这样并不能让她安定下来。她被告知在仪式之前,必须认真思考一些事情,而这样的事情之中有一些令她感到很不安。

    夏雪跟随着仪景公主的步伐,仪景公主则竭尽全力不让自己的双腿从披风的缝隙间露出来,毕竟这里到处都是仆人。所以她们花了不少时间才走到智者们聚集的房间。

    超过十二名智者身着宽裙、白罩衫和深色披巾,身上缀满了金、银、宝石和奇玉的项链手镯。她们都用折叠的长巾束起了头发。全部的家具和地毯都从房间中清理了出去,只剩下素白色的地板,铜炉子中也没有火苗。在这个处于王宫深处、没有窗户的房间里,雷声几乎遥不可闻。

    仪景公主的眼睛直直地望着鬼笑猝。她站在房间的另一侧,全身一丝不挂,看见仪景公主走进来,她紧张地对仪景公主笑了笑。鬼笑猝在紧张!仪景公主急忙脱下披风,也朝鬼笑猝报以微笑。她知道,自己同样显得很紧张。鬼笑猝发出轻微的笑声。过了一会儿,仪景公主也这么做了。苍天啊,这房间可真冷!这里的地板甚至比外面的更冷!

    房间里的智者仪景公主大部分都不认识,但有一张面孔跃入她的眼帘。鬼纳斯的白发配上她似乎还不到中年的面容,让仪景公主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一名鬼子母。她一定是从雨师城靠缩地术过来的。

    半夏已经将缩地术传授给释梦者们,这是为了报答她们传授给半夏关于夜摩自在天的知识。半夏说这是为了偿还债务,但她从没说清楚过到底是什么样的债务。

    “我希望鬼斯兰能在这里。”仪景公主说。她喜欢沙达奇的老婆,她是个温和慈祥的女人,和房间里那两名她认识的智者完全不同。瘦削的龙婆有着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大眼睛的天婆像极了一只美丽的鹰。

    她们两人导引真气的能力都比仪景公主强,而且比除了湘儿以外仪景公主认识的所有鬼子母都要强。厌火族人并不以导引真气能力的强弱划分地位的高低。但除此之外,仪景公主想不出她们还有什么理由在每次见到她时都会扬起鼻子,斜着眼看她。

    仪景公主以为主持这次仪式的会是鬼纳斯,因为鬼纳斯总是智者之中主持大局的人,但这次主持仪式的却是一个名叫鬼天缺的矮个儿女人,她的乌发中夹杂着一点红色。

    当她走上前时,仪景公主才发觉她的个子实际上并不矮。但她的确是这个房间里唯一比仪景公主矮的人,而且她也是这些人之中导引真气力量最弱的。如果她去嘉荣城,她的力量只能勉强让她得到长衫。大约厌火族人真的不认为导引真气能力的强弱有多么重要。

    “如果鬼斯兰在这里,”鬼天缺说话了,她的声音清亮,而且很不友善,“那么她的孩子就有可能成为你和鬼笑猝之间连结的一部分。而且,未出生的婴儿将没有足够的力量在这种连结中生存下来。现在的问题是,你们能撑得过来吗?”她双手做了个手势,朝仪景公主身边不远处地面上的斑点指去。“你们两个,到房间中央来。”

第两千一百十九章 完成一些仪式

    仪景公主第一次意识到这个仪式中将涉及太一,她本以为这只是个形式上的仪式,交换誓言和信物。到底会发生什么事?不要紧,除非……她走向鬼天缺的脚步有些迟疑。

    “我的护法……我们的约缚……她有没有可能会……受到影响?”鬼笑猝走到她对面。当仪景公主表现出犹豫的神色时,她皱起眉头。但是听到仪景公主的问题,她便带着惊讶的眼神转向鬼天缺。很显然地,她也不曾想过这个问题。

    矮个儿智者摇摇头,“在这个房间外的人不会受到这个编织波及。她大约会透过约缚感觉到你和这里的其它人分享到的一些东西,但只是一点而已。”鬼笑猝和仪景公主同时宽慰地吁了口气。

    “现在,”鬼天缺继续说道,“我们要完成一些仪式。来吧,我们可不是一边喝蛇草水,一边讨论清水誓言的部族首领。”

    她笑了笑,似乎刚刚说了一个关于部族首领和那种楼兰白酒的笑话。其它智者跟随她围绕鬼笑猝和仪景公主组成了一个圆。鬼天缺优雅地盘腿坐在离她们俩两步远的地板上。

    她的笑容消失了,声音变得严肃起来:“我们在此聚首,因为两名女子希望成为日和姐妹。我们要确认她们是否足够强韧,并帮助她们。她们的母亲在这里吗?”

    仪景公主愣了一下,但随后天婆说道:“我代表仪景公主的母亲,因她无法身临此地。”一双手落在仪景公主的肩上。天婆将她向前推去,让她跪倒在鬼笑猝面前冰冷的地板上,然后她也跪在仪景公主身后。“我献出我的孩子接受试炼。”

    仪景公主差点笑出声来,这些女人看起来顶多只比她和鬼笑猝大几岁而已,但现在绝不能笑。站在周围的智者们全都满脸严肃,她们在审视她和鬼笑猝,似乎要把她们两个从头到脚一点点观察清楚。

    “谁将承受分娩她们的痛楚?”鬼天缺问道。鬼纳斯走向前方。

    另外两名智者跟随在她身后。火红色头发的智者名叫鬼月妲,仪景公主曾见过她和鬼斯兰在一起;而另一位灰发智者,仪景公主就不认识了。她们帮助鬼纳斯脱下身上所有的衣服。鬼纳斯似乎为她的裸体感到骄傲,她面对鬼天缺,拍了拍坚实的腹部。

    “我曾分娩过婴儿,我曾给予乳汁。”但她挺拔的胸部完全不像生过孩子的女子。“我将献出自己。”

    鬼天缺威严地点点头,表示接纳。鬼纳斯跪到仪景公主和鬼笑猝旁边两步远的地方,坐在自己的脚跟上。鬼月妲和那位灰发智者跪在她身旁。突然间,上清之气的光晕包围了房间里仪景公主、鬼笑猝和鬼纳斯之外的所有人。

    仪景公主深吸一口气,也看见鬼笑猝做了同样的事。房间里只能听到呼吸声,偶尔响起的手镯碰撞声,还有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微弱雷声。一片寂静中,鬼天缺突然开口说话,仪景公主差点被吓到了。

    “你们两个要按照指示去做。如果你们动摇或存有疑问,或者心意不够坚定,我将送你们离开,这件事即告永远终结。我会提出问题,你们要真诚地回答。如果你们拒绝回答,你们将被送走。如果此地的任何一人认为你们说谎,你们将被送走。你们也可以随时依照自己的意思离开,这件事便将从此彻底终结,没有第二次机会。现在,你们希望对方成为自己的日和姐妹,而你们认为对方最美好的是什么?”

    仪景公主知道会有这个问题,这是她被告知要认真思考的事情之一。从众多美德中选择一个并不容易,但她已经准备好答案。当鬼天缺说话时,太一的能流突然在仪景公主和鬼笑猝之间开始编织。没有任何声音从她和鬼笑猝的口中流出。

    没等仪景公主细想,她的一部分思绪已经进入太一的编织中。仪景公主立刻就想要学会这种编织,她的好学本性就像她眼睛的颜色一样,从未改变过。当仪景公主的嘴唇闭起时,编织也消失了。

    “鬼笑猝是如此自信,如此坚定,她不在乎别人的想法,她只做自己想做的事。”仪景公主听到她自己的声音说道。鬼笑猝的声音也在同时响起:“即使仪景公主因为恐惧而口干舌燥,她的魂魄也绝不屈服,她比我知道的其它所有人都要勇敢。”

    仪景公主盯着她的朋友。鬼笑猝认为她勇敢?苍天啊,她不算懦弱,但她真的勇敢吗?奇怪的是,鬼笑猝也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盯着她。

    “勇气是好的,”天婆在仪景公主的耳边说,“在某些人心中,它是一口深井;在另一些人心中,它只是一个浅坑。但不管深浅,井中的水总会干涸,即使它们以后还会被充满。你将面对你无法面对的,你的脊梁将柔软如同柳枝,你的勇气将离开你,只剩你一人在尘埃中哭泣。这一天终将到来。”

    她的语气就好像她很想见证这一天到来似的。仪景公主点了点头,她知道脊梁变成柳枝的滋味是什么,她每天都在为此而战斗着。

    龙婆也在鬼笑猝的耳边说着,她满意的语气和天婆的没有任何差别:“节义如同钢铁般约束着你。对于节,你所做的没有丝毫差错;对于义,你愿意为之匍匐在地,因为你从骨子里在乎别人对你的看法。”

    仪景公主几乎要惊呼出声,这种评论真是太苛刻、太不公平了。她对节义有一点了解,但鬼笑猝并不像那位智者所说的那样。鬼笑猝却在点头,就像仪景公主自己一样。她有些焦躁,但她显然是在接受一件她早已知道的事情。

    “优秀的特质能够增强日和姐妹的关爱,”鬼天缺说着,让肩头的披巾落在臂肘里,“但你们认为对方最恶劣的方面是什么?”

    仪景公主挪动了一下冰冷的膝盖,舔舔嘴唇,才开始说话。她的嘴非常干。不仅鬼天缺警告了她们,鬼笑猝也曾经告诫她,她们必须说实话。必须如此。但这是姐妹们该说的话吗?编织又一次吸收了她说的每一个字。

    “鬼笑猝……”仪景公主的声音突然响起,其中流露出一点犹豫,“她……她认为暴力可以解决问题。有时候,她会不假思索地抽出匕首。有时候,她就像一个长不大的小子!”

第两千一百二十章 这让我泣不成声

    “仪景公主知道……”鬼笑猝的声音停顿了一下,立刻又飞快地说了下去,“她知道她很美丽,她知道自己对男人的魅力。有时候,她会故意向男人暴露出半边前胸,然后微笑着让男人按照她的想法去做事。”

    仪景公主惊讶地张大了嘴。鬼笑猝是这样看她的?听起来,她就像是个荡妇!鬼笑猝皱起眉头,半张开嘴,但龙婆又一次按住她的肩头,开始说话:“你认为男人们不曾盯着你的脸庞吗?”

    智者的声音里带着一点火气,脸上显露出强硬的神色,“难道他们不曾在出汗帐篷里盯着你的胸部?你的臀部?你很漂亮,你知道这一点,但你否认它,否认你自己!你也曾因男人的注视而欣喜,也曾向他们微笑。难道你永远不会因为一个男人看重你的意见而微笑,不会碰触他的手臂,让他不会注意你的弱点?你会的,你做的绝对不会少一星半点。”

    红晕涌上鬼笑猝的脸颊,而仪景公主正忙着听天婆的话,并竭力不让自己的脸红。“暴力也是你的一部分,否认它,就是在否认你自己。你从没有过怒不可遏的时刻吗?你从没有制造过任何流血冲突吗?你从没有过这样的想法吗?就像你的呼吸一样,它也是你的一部分。”仪景公主想到了萧子良,还有其它事情,她觉得自己的脸就像火炉一样烫。这一次,她又听到更多回应。

    “你的手臂将变得衰弱,”龙婆对鬼笑猝说道,“你的双腿将不再迅捷,一名年轻人将夺走你手中的匕首,到那时,技巧和勇猛对你又有什么用处?心灵和智慧才是真正的兵刃。当你还是枪姬众的时候,你能够在一天的时间内学会使用钩镰枪吗?如果你现在不磨砺心智,你就只能得到老人的躯体和孩童的精神。部族首领们将把你视作一个只能玩玩游戏的白痴。当你说话的时候,你的听众将只有冷风。不要再耽误宝贵的人生了。”

    “美貌终将不再,”天婆继续说道,“岁月将让你的胸部下垂,让你的肌肉松懈、皮肤粗糙。因为你的美貌而微笑的男人,终将把你当作一个普通人。你的男人大约会永远将你视为初见时的姑娘,但其它男人早晚不会再梦到你。难道衰老的你就不再是你了吗?你的躯体不过是一袭衣衫,你的血肉会枯萎,但你的心灵和智慧不会,它们只会变得越发坚强。”

    仪景公主摇摇头,当然,她不是在否定智者的话。其实她从没想过自己会衰老,特别是在进入白塔之后,她就更不曾有这个念头了。即使是对于非常年老的鬼子母来说,岁月的痕迹也很轻微。

    但到了她像家人那么老的时候呢?鬼子母之中似乎没有能活到那么长久的,但如果她能呢?只有在非常年长的家人脸上才会有皱纹,但她们脸上的确是有皱纹的。鬼笑猝在想什么?她跪在那里,样子显得很……阴郁。

    “对于将要成为日和姐妹的对方,你们认为她最幼稚的地方是什么?”鬼天缺问。

    这个问题相对比较容易一些,不会让仪景公主觉得那么没有头绪。仪景公主在回答时甚至露出微笑。鬼笑猝也笑了一下,但笑容很快就从脸上消失。编织又一次吸收了她们的话语,并同时离开了她们。这一次,她们的声音里都带着笑意。

    “鬼笑猝不让我教她游泳,我曾经试过,但没成功。她什么都不怕,只是害怕进入比浴盆更深的水里。”

    “仪景公主吃糖时总是狼吞虎咽,几乎要用两只手往嘴里塞,就好像逃离母亲视线的孩子。如果她继续这样下去,不等她年老,她就会胖得像头猪了。”

    仪景公主打了个冷颤。狼吞虎咽?她吃糖永远都是浅尝辄止,而且也不常吃啊。胖?为什么鬼笑猝会瞪她?拒绝踏入超过高于膝盖的水里就是幼稚。

    鬼天缺用一只手掩嘴,轻轻咳了一声。仪景公主觉得她是在掩饰笑意。一些站在外围的智者们则直接笑了出来。是在笑鬼笑猝吗?还是她的……狼吞虎咽?

    鬼天缺恢复了严肃的表情,又调整了一下散开在地板上的裙摆,但她的声音里还是带着一点愉悦的意味:“即将成为日和姐妹的对方最让你们嫉妒的地方是什么?”

    虽然被要求要说实话,但仪景公主还是差点要把答案咽了回去。当鬼天缺开始提问时,她立刻就想到了答案,但她必须找到一种不会让她们两个太过尴尬的说法,她更要聚集起足够的勇气。

    她想到鬼笑猝所说的她的微笑和她半露的前胸。大约她是对男人微笑了,但鬼笑猝曾经从满脸通红的男仆面前走过,却仿佛根本没看见他们一样!她吃糖真的是狼吞虎咽吗?她真的会变得很胖?她说出那个苦涩的事实。编织在严酷的寂静中取走她和鬼笑猝的话语,仿佛在很长时间后,才将答案释放出来。

    “鬼笑猝曾经依偎在我深爱的男人臂弯里,而我却没有过。大约我永远也不会有这种机会,这让我泣不成声!”

    “仪景公主拥有令公鬼的爱……令公鬼的爱。我觉得让令公鬼爱我,想得心如火焚,但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爱我。”

    仪景公主端详着鬼笑猝毫无表情的面孔。她嫉妒自己拥有令公鬼的爱?实际上,那个男人一直在竭力躲避仪景公主,仿佛她是一块可怕的疥疮。但她已经没有更多时间去思考了。

    “用你空着的双手和全部力气去打她吧。”龙婆对鬼笑猝说道,同时将双手从鬼笑猝的肩头移开。

    天婆轻轻按住仪景公主。“不要抵抗。”她们从没说过会有这样的事!鬼笑猝当然不会……

    仪景公主眨眨眼,从冰冷的地板上站了起来。她小心地碰了碰自己的脸颊,不禁打了个哆嗦,在她脸颊上的手印肯定一整天都不会消退。那个女人完全没必要这样打她。

    所有人都在等待着,直到仪景公主再次跪下。然后天婆靠近她身边:“用你空着的双手和全部力气去打她吧。”

    她才不会抽鬼笑猝的耳光,她不会……她猛地一甩手,鬼笑猝扑倒在地,胸口贴着地面一直滑到鬼天缺身边。仪景公主的手掌几乎就像她的脸颊一样刺痛。

第两千一百二十一章 你们将会重生

    鬼笑猝撑起身子,摇摇头,然后爬回到原先的位置上。龙婆说道:“用另一只手打她。”

    这一次,仪景公主在冰冷的地板上一直滑到鬼纳斯的膝前。她有些耳鸣,两颊都像被火烧一样。当她意识到自己的膝盖已经跪到鬼笑猝的面前时,当天婆命令她打鬼笑猝时,她将全身的力量都集中在手掌上。当鬼笑猝倒下时,她几乎爬到了鬼笑猝身上。

    “你们现在可以离开了。”鬼天缺说道。

    仪景公主瞪着那位智者,眼珠都凸了出来。还没完全爬起身的鬼笑猝变得像石块一样僵硬。

    “如果你们想走的话,”鬼天缺继续说着,“男人们在这时候通常都会离开;有许多女人也一样。但如果你们仍然爱着对方,仍然要继续下去,那就拥抱对方吧!”

    仪景公主向鬼笑猝伸出双臂,几乎被扑过来的鬼笑猝撞倒在地。她们彼此拥抱着。仪景公主感觉泪水从眼眶中溢出,她知道,鬼笑猝也在哭。“对不起,”仪景公主激动地悄声说,“对不起,鬼笑猝。”

    “原谅我,”鬼笑猝也在耳语着,“原谅我!”

    鬼天缺站起身:“你们将再次经历因为对方而愤怒的时刻,你们将向对方说出苛烈的言辞。但你们要永远记得,曾经打过对方,而且对方已经没有任何事情能让你们比现在更愤怒。就让这次的击打带走你们想给予对方的一切伤害吧。你们对彼此有义,这是你们无法报答、不能摆脱的义。每一名女子都对她的日和姐妹有所亏欠。而你们将在这里重生。”

    房间里太一的感觉发生了变化,但仪景公主没有机会看清这种变化,她现在也没有这样的好奇心了。光亮黯淡了下去,似乎油灯都已经被熄灭。鬼笑猝拥抱的感觉缩小了,急剧地缩小。

    仪景公主听到的最后声音是鬼天缺的话语:“你们将会重生。”一切都消退了,她也在消退,她不复存在。

    她开始有了知觉,但她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她完全没有思想,但她有了知觉。有液体在身边流动,还有各种各样微弱的声音,和一个有节奏的撞击声。其它一切和那个声音相比都是那么微不足道。

    “怦怦”、“怦怦”。她不知道什么是满足,但是她很满足。“怦怦”。时间。她不知道时间,但过去了非常漫长的时间。她的体内有一个声音,一个她的声音。“怦怦”。同样的声音,同样的节律。“怦怦”。在旁边,一个很近的地方。“怦怦”。另一个。“怦怦”。同样的声音,同样的节律,就像她自己的一样。不是另一个,它们是一样的,是一体的。“怦怦”。

    这个脉动永恒地持续着,全部时间都属于这里。她碰了碰另一个自己,她能感觉到。“怦怦”。她在移动,她和另一个自己,彼此纠缠,肢体交错。分开又碰撞。“怦怦”。

    黑暗中,偶尔会有光,虽然朦胧得什么都看不见,但对于只经历过黑暗的她来说,那已经够亮了。“怦怦”。她睁开眼,望着另一个自己的眼睛,然后又闭上。她感到很满足。“怦怦”。

    改变突然到来。这对从不知道改变的她来说太突然了。压力。“怦怦怦怦”。那个安慰的声音愈来愈快了。“怦怦怦怦!”“怦怦怦怦!”

    突然间,另一个自己……消失了,只剩下她一个。她不知道害怕,但她很害怕,而且孤独。“怦怦怦怦!”压力!比任何时刻都更大!她被压迫,她被勒紧。如果她知道该如何尖叫,如果她知道尖叫是什么,她一定会用最大的力气尖叫。然后是光,令人目盲的光。

    各种盘旋的黑线。她有了重量。以前她从没感觉到重量。肚子上传来一阵切割的疼痛。有什么东西在挠她的脚,有什么东西在挠她的背。

    一开始,她不知道自己喉咙里发出的是什么样的哭声。她无力地踢蹬着,摇晃着不知道该如何动作的肢体。她被举了起来,被放在某个柔软的,但比以往她的任何感觉都更加坚固的东西上。她想到另一个自己,另一个自己消失了。“怦怦”、“怦怦”。这个声音。同样的声音,同样的撞击。孤独和陌生占据了一切,但也有满足。

    记忆开始回归,速度很慢。她从一个前胸上抬起头,看见鬼纳斯的脸。是的,鬼纳斯。流下汗水的脸和疲倦的眼神,但在微笑。她是仪景公主,是的,仪景公主。但她已经不止是仪景公主了。就好像护法的约缚,但又不完全是。更加微弱,但更加美好。慢慢地,在一个还不太稳定的脖子支撑下,她转过头,看见另一个自己躺在鬼纳斯的另一侧胸前。她看到了鬼笑猝。

    鬼笑猝的头发纠结在一起,脸上和身上全是汗水。眼里跃动着欢喜的光彩。她在笑,在哭泣。她们彼此拥抱,仿佛永远也不打算分开一样。

    “这是我的孩子鬼笑猝,”鬼纳斯说,“这是我的孩子仪景公主。她们出生在同一天,同一个时刻。愿她们永远彼此守护,彼此支持,彼此相爱。”她轻声笑着,笑声里流露出疲倦和慈爱。“现在,能不能给我们一些衣服,以免我的新孩子和我冻死?”

    此时仪景公主并不在乎自己是不是会被冻死,她在泪水和欢笑中紧抱住鬼笑猝。她喜爱她的姐妹。苍天啊,她喜爱她的姐妹!

    东方玉在一片低微的嘈杂声中醒来,其它人正在外面走动,她听见了轻声的交谈。她躺在自己坚硬的帆布小床上,懊悔地叹了口气。她梦见自己用双手掐住厉业魔母的喉咙,那可真是个美梦。

    而这个用帆布包裹起来的小空间才是真实的。她睡得很不舒服,她感觉干渴和疲惫,她又睡过头了,没有时间吃早饭。她不情愿地掀开毯子。她所在的这个房子应该是一座小仓库,墙壁很厚,屋顶很低,却无法保存任何热气。

    她的呼吸带着白气。当她的双脚碰到粗糙的地面时,清晨冷冽的空气透过中衣刺痛了她的皮肤。她想过再多躺一会儿,但她有任务要执行。成少卿污秽的约缚让她无法违抗命令,无论她多么想要违抗。

第两千一百二十二章 不寒而栗

    她总是竭力只想把他看作是乌获,或者顶多是乌获主人,但出现在她脑海中的永远都是成少卿,那个令人恐惧的名字。

    伪龙成少卿,那个曾经将他的故国海丹的军队彻底粉碎的人。成少卿曾经在黑齿国人和三江口人中间杀出一条血路,在他威胁到戎卢城之前,没有人真正想要阻拦他。

    白塔曾经镇压成少卿,但不知为什么,现在他又能导引真气了。是谁竟敢修复他在东方玉身上施加的阳极之力编织?那个该诅咒的编织。对成少卿来说,不幸的是他没有命令东方玉停止思考!她能感觉到那个男人,就在她的脑海深处,他一直都在那里。

    片刻间,东方玉用力闭上眼睛。苍天啊!石申老婆的农庄简直就像是末日深渊,多年来无法逃避的流放和苦修。她只是一个饱受折磨的叛徒。现在她被捕还不到三四天。

    这里才是末日深渊,这里无法逃脱。她愤怒地摇摇头,用手指抹去脸上的水滴。不!她会逃走的,即使她逃脱的时间只够她掐住厉业魔母的喉咙也好。一定有办法的。

    除了帆布床以外,这里只有三件家具,即便如此,给她留下的空间也已经很狭小了。她用腰带上的小刀敲破盥洗架上黄条纹水罐里的薄冰,在有缺口的洗脸盆里倒了水,然后导引真气太一,加热脸盆里的水,直到水面上冒起缕缕白雾。她还可以用上清之气做这样的事,但也仅此而已。

    她照往常般洗脸,用盐和苏打擦抹牙齿,然后从床脚的小木箱中拿出新的中衣和长袜。她将自己的戒指放进这只箱子里,把它装在一个挑花缂丝的小袋子中,再把小袋子塞在其它东西下面。

    这是她接受的另一个命令。除了她的随身小箱外,她所有的东西都在这里了。幸运的是,那只随身小箱在她被捉住时弄丢了。她的长裙挂在一只衣架上;这是房里最后一件家具了。她随意拿了一条裙子,穿在身上,然后开始梳头。

    当她从盥洗架上满是气泡的廉价镜子里看到自己的时候,奇玉柄发刷渐渐慢了下来。她喘着大气,将发刷放到梳子旁。

    穿在她身上的是一条厚实的暗红色黄麻裙,颜色暗到几乎像是黑色。黑色,就像毕月使的长衫。镜子里扭曲的影像瞪着她,嘴唇被牙齿紧紧地咬住。如果换一身衣服,就是示弱的表现。她用力将她貂毛镶边的披风从衣架上扯了下来。

    当她掀开帆布门帘时,已经有二十几名姐妹出现在屋外的长走廊里。走廊两侧全都是挂着帆布帘的房间。不时有人在交头接耳,其余的人则竭力躲避着彼此的目光,甚至属于同一宗派的姐妹也是如此。

    她们当然会感到恐惧,但令人感到羞耻的是,恐惧就知道地写在这些人的脸上。爱柯尔是一名矮壮的无为派鬼子母,她正盯着自己本应该戴着巴蛇戒的手。身材苗条的全丹派姐妹杞子则将右手夹在腋下。

    当东方玉出现时,微弱的交谈声停止了,有几个人毫不掩饰地用愤怒的目光瞪着她,包括高止和匠丽。她们是她的同宗姐妹!杞子则僵硬地转过身,背对着她。在这两天里,五十一名鬼子母被那些黑衣怪物俘虏,其中有五十人都严厉地谴责东方玉,仿佛厉业魔母和这次的惨败毫无关系一样。

    如果不是成少卿的阻止,那些怪物在她们被俘的头一晚就会将复仇的手伸向她们。成少卿甚至还让景差治疗了她身上因殴打和捆绑而留下的伤痕。但她绝不会因此而喜欢上成少卿。她宁可被他们殴打致死,也不愿意与成少卿结合。

    她将披风披在肩头,高傲地沿着走廊向前走去,但实际上,早晨黯淡的阳光倒是很符合她现在颓败的状况。在她身后,有人开始高声咒骂。幸好关闭的大门很快就将那些人与她隔绝开来。当她掀起兜帽,整理好脸部周围黑色的毛皮镶边时,她的手在颤抖。没有人能够让东方玉屈服,即使是石申老婆也不行。

    在多年的苦修中,她曾经让东方玉不得不做出表面的屈服,但当东方玉的流放结束时,她立刻就知道了东方玉真正的意志是什么。东方玉也要让他们知道这一点,让他们所有人都知道!

    这些被俘鬼子母居住的地方位于一个大村镇的边缘,这是一个非常怪异的村子,一个由毕月使组成的村镇。东方玉去过不少地方,那里的人往往会告诉她,他们的城市地标比白塔更加宏伟,而东方玉在这里却真正见识到这样的景象。

    在她面前,五座巨大的岩石兵营沿街道排列,街道的宽度丝毫不亚于嘉荣城的主干道,每一座这样的兵营都能容纳一百名毕月使士兵。真是运气,这些兵营并没有住满。而被大雪覆盖的鹰架环绕在另外两座兵营周围,正等待苦力为它们盖上屋顶。

    十来幢小一些的石头房屋是为鬼金士准备的,一幢可以居住十名鬼金士,还有一幢这样的房屋尚未建成。围绕它们散布着将近两百栋普通民居,那是有家室之人居住的地方。

    能够导引真气的男人并不会让东方玉感到恐惧。确实,她曾经感到过惶恐,但她已经控制住这种情绪。只是每次想到这里有五百个能够导引真气的男人,她都如同骨鲠在喉。

    五百人!他们还能够使用缩地术。这真是一块尖利的骨头。而且,如果她走过长达一里的林中小路,就会遇到一堵高墙。想到这件事中所包含的讯息,她就觉得不寒而栗。

    现在这道城墙还未完工,墙头最高的地方也只有十几尺,和城墙配套的敌楼和瞭望塔甚至都尚未开始建造。在某些地方,她还可以从低矮的黑石堆上直接爬过。当然,她所接受的命令不允许她尝试逃跑。这道城墙周长大约有八里。

    当成少卿告诉她,这道城墙开始修筑还不到三个月的时候,她相信了。成少卿将她抓得很紧,甚至已经不屑于对她说谎了。他说修这堵墙完全是在浪费时间和精力。他说的大约没错,但这仍然让东方玉齿寒。

第两千一百二十三章 邪恶气氛更加浓重

    不到三个月的时间。只有上清之气才可能做到这种程度。当她想到这堵黑墙时,她仿佛看见一股不可遏止的巨大力量,仿佛巨大的黑色陨石正如同暴雨般落在白塔上。当然,这是不可能的,当然不可能。但当她没有梦到掐死厉业魔母的时候,她就会梦到这种情景。

    昨晚一定又下了大雪,厚实的白雪覆盖每一座屋顶,不过,在坚硬的实土街道上,积雪都已经清理干净了。在太阳升起之前,一群男人就开始了一天的训练,从劈柴到洗衣,他们做任何事都使用上清之气!

    街上到处都是匆匆奔跑的黑衣男人,更多的黑衣男人则聚集在兵营前,排成整齐的行列。另一些人正大声地对他们发号施令。女人们都穿着厚实的冬衣,提着大篮子在仓库里进进出出,或者用木桶在泉水旁汲水。

    当这些女人知道她们的男人能够导引真气的时候,为什么还会留在这里?东方玉对此完全无法理解。更奇怪的是,街道上还有许多跑来跑去的小孩,他们就在这些能够导引真气的男人身旁玩耍,又笑又嚷,踢球、滚铁环,戏耍着布娃娃和小狗。这种随处可见的日常情景只会让东方玉感觉到这里的邪恶气氛更加浓重。

    她前方不远处有一队骑马的人。在她来到此地的很短一段时间里,她只见过工匠们骑着拉车的牲口。他们一定是来访的外地人。五名黑衣人护送着十二名身穿红色长衫、披着女王卫兵披风的人。

    走在他们前面的是两名灰发女子,其中一个穿着用黑色皮毛镶边的红白色披风;而另一个……东方玉挑起眉弓。另一个穿着司吾风格的绿裤子和代表女王卫兵将军职衔的上衣,她的红色披风在肩头的部位甚至还有军衔金结!大约是她看错了,那应该是个男人,或者他们根本就不是真正的女王卫兵。不管怎样,这一队人这么早就来到这里,实在有些奇怪。

    每当这支怪异的队伍来到一支毕月使编队前面时,编队前的指挥使者都会喊道:“毕月使,立正!”行列中毕月使们的脚跟便会整齐划一地跺在坚硬的地面上,而其它毕月使则如同石柱一般纹丝不动。

    东方玉将兜帽檐向前拉了拉,遮住自己的面孔,走到街边比较小的一座兵营角落里。一个胡子分叉的老头走出兵营,他的高领上佩着一个银徽。虽然没有放慢脚步,但他还是用怀疑的目光瞥了东方玉一眼。

    东方玉对自己所做的事情吃了一惊,仿佛被当头浇了一桶冷水,她差点哭了出来。来访的这些人之中应该没有鬼子母。即使那两个女人能导引真气,她们也不会走到足够靠近东方玉的地方,察觉她的身份,因为东方玉会自动躲避她们。她拼命想要摆脱成少卿的控制,但直到现在,她还在不假思索地做着成少卿吩咐她的每一件事!

    带着一种挑战的心情,东方玉站在原地,观察着那些来访者,双手却不由自主地拉着兜帽,想要遮住自己的面孔。意识到这个,她急忙用力将双手压在身侧。这实在太荒谬、太可怜了。

    为那支队伍引路的毕月使之中,东方玉只见过一个,那是一个壮实的中年人,有着一头油腻的黑发、一脸油腻的笑容和一双锐利的小眼睛。这支队伍能给她带来什么希望?即使没有毕月使在旁,她又该如何靠近他们,让外人知道有许多鬼子母被关在这里?

    那个小眼睛的家伙似乎对他现在的干活感到很无聊,他甚至公然在访客面前打了个哈欠。“……这里参观结束之后,”当他走过东方玉身边时,东方玉听到他在说话,“我会带你们去匠人镇,那里比这里还大得多。我们有各种匠人:泥瓦匠、木匠、铁匠和裁缝都有,我们能制造我们所需要的一切,仪景公主殿下。”

    “但不能腌制酿瓜。”一个女人高声说道。另一个女人笑了出来。

    东方玉猛地抬起了头,看着那两名骑马的女子向前方走去。伴随她们的仍然是一连串响亮的命令和一阵阵脚跟跺击地面的声音。仪景公主殿下?仪景公主?东方玉听别人描述过仪景公主的相貌,她相信那两人之中年轻的那位和她听到过的描述是相符的。

    厉业魔母没有告诉过任何人,见习使仪景公主的逃跑为何让她焦急万分。即使仪景公主可能成为一位女王,厉业魔母也大可不必为她那样大动肝火。不管怎样,厉业魔母郑重吩咐过所有离开白塔的姐妹,如果遇到仪景公主该做些什么。你可要小心了,仪景公主,东方玉想到,我不想见到厉业魔母捉住你时那种得意的样子。

    东方玉继续思考着这件事,大约仪景公主出现在这里会给她带来某些机会。就在这时,她察觉到自己脑海深处传来的那种满意情绪,那转瞬即逝的满意和将要有所行动的心情。成少卿已经吃完早饭,很快就会出来了。他告诉过东方玉,要在他吃完早饭时赶到他那里。

    东方玉的双脚不由自主地奔跑起来,结果裙子绊住她的双腿,让她重重地摔在地上。她爬起身,还没来得及掸掉身上的泥土,就将裙摆拉到膝盖的高度,迈开双足狂奔起来。她的披风在身后随风飘摆。男人沙哑的喊声在她身边喊起,孩童们都笑着对急奔而过的她指指点点。

    突然间,一群狗包围了她,对她吠叫,扑向她的脚跟。她回过身去踢它们,它们却继续纠缠着她不放,愤怒和挫败感让她只想尖叫。这里的狗总是找她的麻烦,她却不能导引真气任何一点上清之气将它们赶走。

    一头灰狗咬住她的裙摆,将她向一旁拖去。慌恐充满她的内心,如果她摔倒了,它们一定会将她撕成碎片。一名穿着褐色黄麻裙的女人呼喝着,朝那头咬住东方玉的狗挥动手中沉重的篮子,将它赶跑。另一个圆胖女子手中的木桶砸在一头斑纹狗的肋骨上,斑纹狗哀叫着逃跑了。

    东方玉惊讶地张大了嘴,却被另一条狗趁机咬住左腿,她急忙将那条狗踢开,长袜却已经被狗咬破了,还破了一点皮。现在她的身边已经聚集了不少女人,她们全都用手中的东西将那些狗赶走。

第两千一百二十四章 强烈的行动意识

    “不必担心,鬼子母,”一名瘦削的灰发妇人边说边用鞭子抽着一条斑点狗,“它们不会再找你的麻烦了。其实我很想养一只猫,但猫现在已经受不了我男人了,别担心。”

    东方玉没时间感谢这名妇人的援救,便已快步跑开了。她心中满是怒火。这些女人知道她的身份,她们肯定全都知道,但她们不会帮她传信出去,更不会帮助她逃走,她们似乎对现在这种状态很满意。如果她们知道她们正在帮助一些怎样的人,就不会这么愚蠢了。

    成少卿的房子在一条窄巷深处,跑到这里,她终于放慢脚步,松手放开裙摆。八九个穿黑衣的男人正等在屋外,他们之中有小子,也有老人。不过成少卿还没出现。她仍然能感觉到他————精神集中,散发着强烈的行动意识。

    大约他正在阅读些什么。她以威严的步伐走完剩余的一小段路。镇定沉着,无论环境如何,都要显示出鬼子母的风范。她几乎让自己忘记了刚才从狗嘴中逃脱的狼狈模样。

    每次当她看见这幢房屋时,都会感到吃惊。这条街上其它的房屋都不比它小,有些甚至足足有它的两倍大。这是一幢非常普通的两层木造房屋,但它红色的门、支摘窗和窗框看起来是那么怪异。

    素色窗帘遮住屋内的空间;实际上,即使那些窗帘全部拉开,灰暗的劣质琉璃也会彻底挡住屋外人的视线。住在这幢房子里的应该是一名落魄的商人,而不是活在这个世界上最著名的男人之一。

    她不知道齐恶为什么还没到,那是成少卿约缚的另一名姐妹,成少卿也向她下达了和东方玉同样的命令。到现在为止,齐恶总是能比她快上一步,她正热心地对毕月使进行研究,仿佛要为这个课题写一本书。

    临月盟姐妹总是会为任何课题写书。东方玉很快就将这名姐妹赶出自己的脑海,她以后有的是时间查清楚齐恶为什么会迟到,现在她还有更重要的问题要解决。

    红色门外的男人们看着她,却什么都没说,也没有相互交谈。他们对她没有仇恨的表现,他们只是在等待。虽然他们口里不停呼出白气,却没有一个人穿着披风。根据领子上的白银剑徽判断,他们全都是鬼金士。

    每天早晨,东方玉都要来这里报到,但她在这扇门前遇到的人却总是不一样。她知道他们之中某些人的名字,甚至还知道一点关于他们的小道消息。

    白善是个漂亮的小伙子,当成少卿捉住东方玉的时候,他就在现场。现在他正靠在屋外的角落里,玩弄着一段线绳。有一张满是皱纹、农夫般脸庞的暴鸢将下巴上的胡子涂得油亮,修饰成尖尖的一撮,依旧用那种他认为很有贵族风范的样子站着,让东方玉不由得感到厌恶。

    实际上,东方玉怀疑他并没有用自己的真名。骆驼城人被离是一个面孔方正的家伙,浓浓的眉毛低垂着,一双手握在背后,仿佛在思考什么。他戴着一个黄金玺戒,但东方玉怀疑他只是一个刮掉胡子、扔掉面罩的学徒。

    芒卯是一名鬓角斑白的白水江城人,不停用手指抚弄着左耳的石榴石,他倒很有可能是一名小贵族。东方玉现在已经记住不少毕月使的名字和相貌了,他们迟早会被白塔捕捉,而她在这里收集到的每一条讯息都会是有用的。

    红色大门打开了,门外的人们立刻站直身子。但走出来的并不是成少卿。

    东方玉惊讶地眨眨眼。齐恶墨绿色的眼睛也在看着她,其中丝毫不加掩饰地流露出厌恶的神情。和成少卿的那种受诅咒的联系,让东方玉知道成少卿晚上干了些什么事,她甚至害怕那种感觉让她无法入睡!

    但就算是在她心里最黑暗的角落中,也从没想到过陪伴成少卿的会是齐恶!门旁的男人们有一些也像东方玉一样惊讶,一些人试图掩饰自己的笑容。库林用拇指拨弄着稀疏的胡须,大咧咧地露出笑容。

    这名皮肤黝黑的女人甚至没有脸红,她稍稍扬起鼻子,夸张地整了整深蓝色的长裙,仿佛故意展现自己刚刚才把它穿上。然后她披上披风,一边系着缎带,一边向东方玉走了过来,那种镇定的神情就仿佛她正身处于白塔之中。

    东方玉捉住这名高个儿女子的手臂,将她拉到离那些男人远一点的地方,严厉地悄声说道:“我们大约是俘虏,齐恶,但我们不能投降,更不能让成少卿肆意发泄他的兽欲!”齐恶却连一点羞窘的样子都没有!这让东方玉又想了想。“他……他给你下了这样的命令?”

    齐恶几乎是冷哼了一声,从东方玉的手中挣脱出来:“东方玉,依照你的说法,我用了两天时间决定我应该向他的兽欲‘投降’。我只和他谈了四次,他就答应了我的要求。你们凌日盟大约不知道,男人很喜欢说话和倾诉。你只要倾听,甚至只要假装在倾听,男人就会把他的全部人生告诉你。”她的额头上出现了皱纹,表明她在思考问题,她唇边的扭曲也消失了。“我很想知道,普通女人是不是也是这样的。”

    “怎么样?”东方玉问道。齐恶在刺探成少卿?还是只为了搜集更多的写作材料?但即使是临月盟姐妹,这么做也是不可思议的!“你在说什么?”

    齐恶脸上仍是一副沉思的表情:“我感到……很无助。哎哟,他很温柔。我以前从没想过男人的手臂会那么强健有力。我无法导引真气。他在……主导着一切。我觉得应该是这样,但也不完全正确,我只知道……他更强壮。奇怪的是,那种感觉……让人很快乐。”

    东方玉打了个哆嗦。齐恶一定是疯了!当她正要进一步告诫齐恶时,成少卿走了出来,红门在他身后关上。他的个子很高,高过这里所有的男人,黑发披散在他宽阔的肩上,衬托出一张傲慢的脸,高领子上缀着剑徽和那条荒谬的四脚蛇。

    其它男人迅速向他身边聚拢。他则给了齐恶一个微笑,而那个贱人竟然也对他报以微笑。东方玉又打了个哆嗦。快乐。这个女人真的疯了!

第两千一百二十五章 你也只能做到这些了

    像前一个早晨那样,那些男人开始向成少卿做报告。东方玉在这些男人面前永远都会感到不自在,但她还是在认真听着他们的话。

    “我又找到两个人,他们对于湘儿用在你身上的新治疗法很感兴趣。”被离一边说,一边皱起了眉。“但其中一个连常规治疗术都做不好,而另一个已经不满足于我能告诉他的一切了。”

    “你能告诉他的一切,就是我所知道的一切。”成少卿答道,“关于湘儿在我身上所做的事情,她并没有告诉我很多。从其它鬼子母的交谈中,我也只能了解到一点零星的讯息。就让我们继续耕种,希望能长出一些什么来吧!你也只能做到这些了。”另外几个人和墨戈一起点着头。

    东方玉认真记住了这段对话。湘儿。她返回白塔后,就常常听到这个名字。另一个逃跑的见习使,另一个厉业魔母迫不及待地要捉住的人,而且她来自令公鬼成长的那个村子。

    她和成少卿有着某种关系。这一定有重要的意义。新的治疗方法?见习使使用新的治疗方法?这简直是不可能的。但东方玉已经见识过很多不可能的事,所以她也将此记了下来。她注意到齐恶也在认真倾听,而且还用眼角余光观察她。

    “那些红河男人也有问题。”白善说道,一股怒意闪过他光洁的面孔。“他们之中有两个还是小子,顶多十四岁!他们不该出现在这里。”白善自己大概也不过十五六岁的样子,他的脸颊上几乎还没有胡须。“把他们带到这里来就是犯罪。”

    成少卿摇摇头,很难判断他这种反应是因为愤怒还是惋惜:“我听说白塔会征募十二岁的姑娘。尽量照顾好那些锡城人,别把他们宠坏了,这样会引起别人的反感,要注意不能让他们做任何蠢事。真龙大人如果知道他的许多同乡在我们这里丧命,肯定会不高兴的。”

    “我倒觉得真龙大人不是那么在乎这种事。”一个相貌油滑的家伙低声嘟囔着。他的三江口口音很重,但他卷曲的胡须清楚表明他来自哪里。他正将一块银子在手指间滚来滚去,似乎他的注意力只有一半在成少卿身上,而另一半完全在这块银子上。“我听说就是真龙大人本人命令左庶长征募所有在红河能够导引真气的男人,一个也不能放过。他确实带回不少人。我差点以为他要把那里的小鸡小羊也全带回来。”他因自己的俏皮话而发出一阵咯咯的笑声。但成少卿刻板的声音打断周围所有人的发言:

    “无论真龙大人下达怎样的命令,我相信我的命令已经说得很知道了。”

    这次,所有人都低下了头。有些人低声说道:“是的,成大人。”另一些人则说着:“谨遵命令,成大人。”

    东方玉急忙压制住唇边的冷笑。这些无知的笨蛋。只有当十五岁以下的姑娘已经开始导引真气的时候,白塔才会接收她们。不过他们所说的事情的确很有趣。又是锡城人。每一个人都说令公鬼已经彻底抛弃了他的家乡,而东方玉对此一直都不很确定。为什么齐恶在看着她?

    过了一会儿,暴鸢说:“昨晚,我听说解雍正在接受左庶长的单独教导。”他得意地捻着胡子,仿佛刚刚献上一颗珍贵的宝石。

    他的情报大约很重要,但东方玉不知道为什么重要。成少卿缓缓点着头。其它人无声地交换着眼神,面孔变得仿佛一块块经过雕刻的岩石。东方玉恼恨地咬着牙,继续观察着。她总是只能听到这种没有前因后果的话。是他们认为这件事不必细说?还是他们害怕什么?她觉得这里头一定隐藏着具有宝贵价值的情报,但她就是猜不透。

    一名身材魁梧,但头顶还不到成少卿胸口的雨师城人说话了。东方玉没办法知道他要谈的是不是解雍,因为他根本没来得及发出任何声音。

    “成少卿!”连翘没命地从街道另一端飞奔过来,黑色辫子末端的铃铛响个不停。他也是一名毕月使,当成少卿捉住东方玉时,他也在场。东方玉一直都觉得这个中年男人太爱笑了。姜戎约缚了高止。现在,当他从其它人中间挤进来的时候,几乎喘不了气,而且他的脸上也没有半点笑容。

    “成少卿,”他一边喘气一边说着,“左庶长从雨师城回来了。他在宫殿的告示板上贴出新的逃亡者名单,你肯定不会相信那上面出现了谁的名字!”然后,他上气不接下气地念出那些名字。其它鬼金士发出的一阵阵惊呼,让东方玉几乎无法听清楚他念出的任何一个名字。

    等连翘说完之后,那名雨师城人喃喃地说道:“以前也有过鬼金士逃亡,但从没有过正式的毕月使,而现在,一下子就逃掉了七名毕月使。”

    “如果你不相信……”姜戎表现出一副正经的模样。他曾在斗姆崮当过一名职员。

    “我们相信你,”被离急忙说道,“但露华浓和陈无宇都是左庶长的人,施清耀和施清睿也是。他们为什么会逃跑?左庶长对他们从来都是有求必应。”

    姜戎焦躁地摇摇头,他发上的铃铛又响了起来:“你们知道,那些名单上从来都没有原因,只有名字。”

    “摆脱了他们也不错,”芒卯气恼地说,“如果我们能不必追猎他们就更好了。”

    “我不知道另外那三人为什么要跑,”暴鸢插话道,“我也参加过断坡的井战役,我见过真龙大人选出那三个人时他们的样子。柯朗当然永远都是迷迷糊糊的,但高烨道、卜振敏和丁景桓高兴的样子,简直就像被放进大麦田里的羔羊。”

    一个身材强壮、头发里夹杂着灰丝的家伙啐了一口:“我没去过断坡的井,但我去过南方和霄辰人作战。”听他的口音,应该是锡城古国人。“大约那些羔羊喜欢大麦田,但他们肯定不喜欢屠宰场。”

    成少卿一直将手臂抱在胸前,沉默地听着众人的议论,他的脸上带了一副毫无表情的面具。“你在担心那个屠宰场吗,陈九彧?”现在他说话了。

第两千一百二十六章 相当寒酸

    那名锡城古国人耸了耸肩,面孔扭曲了一下:“我相信我们迟早都会在那里掉脑袋的,成少卿。我找不到别的选择,但我也不会喜欢这唯一的选择。”

    “只要履行自己的职责就好了。”成少卿平静地说,他的眼睛看着那个叫陈九彧的人,但另外几个人也纷纷点着头。

    成少卿的目光越过身边的男人,落在东方玉和齐恶身上。东方玉尽量显出一副并没有在偷听的样子,同时在心中用力记忆那些名字。“到屋里去吧,不要在外面受寒了,喝些茶暖暖身子,我处理完事情之后就回去。不要碰我的档案。”然后他朝身旁的众人一挥手,就带领他们朝姜戎跑来的方向走去。

    东方玉愤恨地咬紧牙关,但至少她不必跟随成少卿到训练场去,看那些男人如何利用上清之气制造毁灭;她也不必经过那棵所谓的叛徒树。在那棵大树干枯的枝干上,许多头颅就像得病的果实般垂挂下来。

    但东方玉还是希望能有一天,她可以自由地在这个地方行走,搜寻各种情报。她听别人说过萧子良的“宫殿”,今天,她很想找到那个地方,看一看那个名字和成少卿一样黑暗的男人。但她只能顺从地跟随另一个女人走进那扇红门。想要抵抗这个命令是不可能的。

    走进房间,齐恶脱下披风,挂在墙钉上,而东方玉则先将房间环视一遍。虽然这幢屋子从外面看起来相当寒酸,但东方玉还是以为屋里的布置会华丽一些。现在她只看到一个粗糙的石头铜炉子里跳跃着低矮的火焰,光秃秃的地板上放着一张又窄又长的桌子和一把有横栏靠背的椅子。

    另一张工艺稍显精致的小书桌吸引了东方玉的注意,那上面堆着一叠叠信笺和装满文稿的皮封夹。东方玉的手指颤抖了一下。但她知道,即使她坐到那张书桌旁,也没办法用一根指头碰一下那些纸张。

    东方玉叹了口气,跟随齐恶走进厨房。这里的铁炉子让房间热得过分。窗下的一个矮柜上放着还没洗的早饭碟子。齐恶在热水壶中装满水,将它放到火炉上,又从另一个柜子里拿出绿釉茶壶和木茶罐。东方玉将披风挂在椅背上,坐到方餐桌旁。

    她并不想喝茶,而是希望能吃一顿早饭,但她知道,自己肯定会喝下这杯茶。那个愚蠢的临月盟姐妹一边做着琐碎的日常家务,一边不停地唠叨着,简直就是个乡下主妇。

    “我已经知道了不少事情。成少卿是这个村子里唯一真正的毕月使,其它人全都住在萧子良的‘宫殿’里,有仆人伺候着。成少卿则雇了一名受训男人的老婆,为他清扫做饭。她就要过来了,而她相信就连天上的太阳都是成少卿放上去的,所以她在场的时候,我们最好不要谈论任何重要的事情。另外,他已经找到了你的随身小箱子。”

    东方玉觉得仿佛有一只冰冷的手掐住她的喉咙,她想要掩饰自己的反应,但齐恶只是不眨眼地盯着她。

    “那个箱子。当然,在烧掉它之前,他看过了里面的东西。他似乎认为这么做是在帮我们。”

    掐住东方玉的冰手松开了,让她能够继续呼吸。“我的文稿中还有厉业魔母的命令。”她清了清喉咙,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清晰一些。厉业魔母命令她镇压找到的所有男人,然后再将他们腰斩,尸体还要挂在高杆上,不必押解到嘉荣城,经过白塔律法的审判。

    “既然她要采取严厉的措施,这些男人如果知道了,自然会有同样严厉的反应。”尽管火炉不断向房里释放着热量,但东方玉还是浑身颤抖。那一纸命令很可能会让她们全部受到遏绝并被吊死。“为什么他要帮我们?”

    “我不知道为什么,东方玉,他不是个坏人,许多男人都比他更坏。可能这就是原因。”齐恶将一盘芝麻卷饼和一盘白咸菜放在桌上。“大约是因为他对我们的约缚和我们对护法的约缚有更多相同的地方,他只是不想承受我们两个被处死时的感觉。”

    东方玉的肠胃翻腾着,但她还是拿起一个芝麻卷饼,做出一副要吃的样子。

    “我觉得,用‘严厉’去形容他们可能有的反应大约还太温和了。”齐恶一边说,一边将茶叶用勺子盛到茶壶里。“我看见你在发抖。当然,把我们留在这里对他们而言是一个巨大的麻烦。五十一名姐妹。即使我们已经被约缚了,他们一定也害怕我们会想办法绕过他们的命令,或者在他们的命令中找到破绽。显而易见的答案是,如果我们死了,白塔肯定会震怒。只要我们还活着,被他们当作人质,即使是厉业魔母也要谨慎行事。”

    她露出笑容,甚至还显得很愉快。“看你的表情,东方玉,难道你真的以为我只是在想着用手指玩弄成少卿的发卷?”

    东方玉闭上嘴,放下芝麻卷饼,毕竟这块大饼已经冷了,而且很硬。临月盟姐妹确实总是沉迷在书本里,仿佛对外界发生了什么也毫不关心,但以为她们与世无争绝对是个错误。“你还发现了什么?”

    齐恶拿着勺子坐到桌子对面,专注地倾过身子。“他们的城墙在修筑完成时大约会坚不可摧,但在那座宫殿里却充满了危机。萧子良有自己的派系,成少卿也有,但我怀疑他们并未意识到自己已经结成党团。大约这里还有其它派系,而那些男人并没有发现这个事实。五十一名姐妹应该能利用这个机会,即使我们已经被约缚了。第二个问题是,我们该如何利用这个机会?”

    “第二个问题?”东方玉问道,而齐恶只是在等待着。“如果我们真的拆散了他们,”东方玉终于继续说道,“那么我们就会让十群、十五群,甚至一百群能够导引真气的男人在这个世界上四处横行。每一群这样的男人都比有史以来任何一支军队都更危险。我们大约要用一生时间去追捕他们,而整个世界可能因此再经历一场崩毁。而且,末日战争即将到来,如果那个叫令公鬼的家伙真的是真龙转生。”

第两千一百二十七章 水流已经很小了

    齐恶惊讶地张大了嘴,但东方玉挥手示意她不必说话。那个令公鬼很有可能是真龙,在这里讨论这样的话题不会有什么关系。

    “但如果我们没有……我们必须扑灭那场叛乱,让所有姐妹回到白塔。我们还必须召回全部退休的姐妹。我不知道集中我们全部的力量,能不能摧毁这座宫殿。不管怎样,我怀疑半数的姐妹会死在这场战斗中。那么你的第一个问题是什么?”

    齐恶靠回到椅背上,突然露出一副疲倦的神情。“是的,这不是一个轻松的决定。他们每天都在招募更多的男人,我相信,我们来到这里的几天时间内,他们已经增添了十五到二十名新兵。”

    “我没有对此视而不见,齐恶!第一个问题是什么?”

    那名临月盟姐妹却用锐利的目光盯着她,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一语不发。

    “很快,被俘的震撼就会消失。”她终于说道,“然后又会怎样?厉业魔母给予你的权力已经不复存在,这场远征结束了。第一个问题是,我们这五十一名姐妹是要团结一致,还是回归到临月盟、凌日盟、全丹派、鼍龙派和无为派各自独立的状态?可怜的佩惠,她一定很懊恼为什么绀珠派坚持要派遣一名姐妹参加这次的征讨,匠丽和杞子才是我们之中地位最高的。”

    齐恶警告性地摇晃着手中的勺子。“我们能够团结起来的唯一机会,就是你和我公开向杞子表示顺从。我们必须这样!我希望这么做能让我们共同迈出第一步。只要我们能够再带动其它几个人,这就是一个有效的开始。”

    东方玉深吸一口气,装作考虑问题般注视着前方。顺从一名地位比她高的姐妹并不是多困难的事。每个宗派都有自己的秘密,有时候,宗派间还会搞一些小阴谋,但她直到现在也不会接受白塔公开的纷争,而且,她已经在石申老婆那里学会如何表示谦恭。她一直都很奇怪,那样一个比她还要威严的女工头,为什么会满足于在一个贫穷的农庄里整日进行繁重的劳作。

    “我可以做到这一点,”她说道,“我们应该有一个针对杞子和匠丽的行动计划,必须让她们相信我们的顺从。”对此,她有一些概念,只不过她并没想过自己在结束流放生涯之后,还要继续卑躬屈膝下去。“哎哟,水开了,齐恶。”

    那个愚蠢的女人突兀地笑了笑,站起身朝火炉跑去。临月盟姐妹最擅长的毕竟只是读书而已。等到成少卿和萧子良等人被消灭之后,她们就能帮助东方玉推倒厉业魔母了。

    巨大的城市雨师城匍匐在望江旁边,高大厚实的城墙里是无数曲折拥挤的街道。现在,这里的天空万里无云,凛冽的寒风刺人肌骨。屋顶的积雪和屋檐下的冰柱在阳光中熠熠生辉,却没有半点要融化的迹象。望江还没有被冻结,但水流已经很小了。

    从上游漂浮下来的冰块在河水中旋转,撞击着等在码头旁的船身上。冬天和转生真龙让贸易和战争的规模都缩小了,但这两件事都没有完全停止下来,只要还有国家,它们就不会停止。虽然天气寒冷,但车辆和行人仍然充斥在这座城市中一座座遍布街道的丘陵上,这些丘陵街道被这里的人简单地称为“城区”。

    在方形尖塔林立的太阳王宫前面,一群人正挤在长长的入宫道路两侧,朝上望着。商人们穿着精致的棉布衣衫;贵族披着挑花缂丝大衣,他们中间还有满脸污垢的劳工和更加肮脏的流民。没有人在乎身边站的是什么人,就连小偷也忘记利用这个机会为自己牟利。

    不停有人摇着头离开,但立刻又有人填补那些空位。有时候,大人会将小孩举上肩膀,让他们能清楚看到那片被摧毁的宫殿侧翼。苦力们正在那里清除堆积在第三层的碎石瓦砾。

    在雨师城其余地方,到处都能听见匠人的敲打声和车轴的转动声,还有商贩的叫卖声,顾客和店主讨价还价的抱怨与嘟囔声。只有太阳王宫前的人群保持着沉默。

    在距离那座宫殿一里远的地方,令公鬼站在雨师城学舍的一扇窗前,透过被严霜覆盖的窗琉璃,望着窗外下方的石砌马厩。只有在过堂白虎神卫符的时代才有学舍这种建筑,它们是学识智慧的中心,里面聚集着来自世界各地的学究。现在这座建筑正是沿袭了那个时代的概念,但只要它能发挥令公鬼所希望的作用,即使他们管它叫谷仓也无所谓。现在他的脑子里已经被更加重要的事情给塞满了。

    他这么快就返回雨师城是不是一个错误?他被迫逃得太快了,这样会让一些人知道他是在逃,而且他也没有足够的时间将一切准备好。他有问题要问,有绝对不能拖延的任务要完成。紫苏想要更多菲大爷的书,她正在翻检放置菲的遗著的书架,他能听到她在喃喃自语。

    随着学舍图书馆中书籍手稿储量的迅速增加,这座原先属于云慧庄主的宫殿很快就变得狭小了。采蓝滞留在他的脑海深处,似乎正在生气。她会知道他正在这座城市里。现在他们之间的距离这么近,她能丝毫不费力气地找到他。但如果她试图这么做,他立刻就会知道。幸好真龙现在还保持着沉默,最近那家伙似乎更加疯狂了。

    他用袖子抹去结在窗琉璃上的白霜。现在他穿在身上的是一件结实的深灰色黄麻上衣,这对一个有点钱的普通人来说,已经是不错的穿着了,但任何人都不会相信它正穿在转生真龙的身上。他手背上的那个金鬃龙头闪耀着金属光泽,在这里,它不会被视为是一个危险的象征。他向前俯身,朝外望去,脚尖碰到了窗子下面的皮口袋。

    在马厩院子里,石板地上的积雪已经清扫干净。一辆大马车周围摆着一圈桶子,如同空地上生出的一丛蘑菇,六名穿着厚实衣服、戴着围巾和帽子的人似乎正在处理马车上奇怪的货物。各种器械簇拥着一只大金属圆桶,占据了车厢上面超过一半的地方,更奇怪的是,这辆车的车辕没了。

第两千一百二十八章 认为我已经疯了

    一个人正从一辆大手推车上拿下劈柴,放进固定在那只大金属圆桶一端下方的一个金属箱子里,从金属箱子侧面的开口处,能看见闪耀的火光,浓烟不停从一根很长的细烟囱里冒出来。

    另一个人正围绕着这辆马车手舞足蹈,他满脸胡须,没戴帽子的头顶光秃秃的,看不见头发。令公鬼觉得他正朝其它人发号施令,并打着各种手势,但那些人并没有因为他的催促而加快速度。他们的呼吸带着淡淡的白雾。

    在学舍里面应该可以算是相当暖和的了。在这座建筑的地窖里有一只大型锅炉,庞大的输气管道将热气带到这座建筑的每一个房间。那个半愈合却永远不会痊愈的伤口,在他的肋侧稍稍有些灼热。

    他听不出紫苏是在骂什么,但那肯定是咒骂。从紫苏的声音中,他还可以确定,除非他把她拖走,否则他们现在肯定无法离开这里。不过他还有一两件事要问:“人们对那座宫殿是怎么说的?”

    “正如你所预料的,”崔戍大人在他身后用不带任何情绪的声音答道,就像他回答其它所有问题那样,即使当他承认自己无法回答某个问题时,他的音调也从未改变过,“有人说弃光魔使攻击了你,或是鬼子母攻击了你。那些认为你已经向丹景玉座宣誓效忠的人,倾向于攻击者是弃光魔使。不管怎样,有很多人怀疑你已经死了,或者遭到绑架,或者逃跑了。大多数人相信你还活着,至少他们表面上是这么说的。有一些人,恐怕是许多人都认为……”他的声音消失了。

    “认为我已经疯了。”令公鬼用同样刻板的声音接着说道,语气里没有对这件事的关切,也没有愤怒。“我自己也摧毁了一部分宫殿?”

    他不会提起这次的死者,他们的数量比以往每一次都要少,但也足够了。每当他闭上眼睛,他们之中一些人的名字就会出现在他眼前。下面有一个人从马车上爬了下去,但那个秃头男子捉住他的手臂,把他拉了回去,要他说知道刚才所做的事情。马车另一侧的一个人不在意地跳到石板地上,滑倒了。秃头男子立刻丢下前一个人,跑过马车,让那个人和他一同爬回到马车上。苍天在上,他们到底在干什么?令公鬼朝背后瞥了一眼。“他们所说的并没有太大错误。”

    崔戍的个子不高,他的前额剃光了头发,敷着粉,头顶上的其它头发几乎都变成了灰色。他用阴沉冷漠的注视回应着令公鬼的目光。他不是一个俊美的男人,但坚定可靠。在他的深色挑花缂丝大氅上,蓝白条纹从领口几乎一直延伸到膝盖。

    他戴着红宝石雕成的玺戒,在他的领子上缀着另一颗红宝石。两颗宝石都不算大,但对雨师城人来说,这已经是相当华丽的装饰了。他是乐正家族的家主,和大多数家主相比,他在战场上驰骋的时间要长久得多。没有什么事情能让他感到害怕,他已经在断坡的井证明了这一点。

    此时此刻,崔戍身旁的那名灰发矮壮女子表现得像崔戍一样无所畏惧,她正耐心地等待着令公鬼向她问话。林佳树朴素的褐色黄麻裙和崔戍华丽的贵族服饰形成鲜明的对比,让她看起来很像是一名店铺老板,但她有着不亚于崔戍的威严气势。

    林佳树是学舍的校长,这个头衔是她自封的,如此可以让她与那些学究们所自称的这个或那个大师有所区别。她用强有力的手腕推动着整座学舍的运转,她相信实践出真知,在她的支持下,学舍发明了许多新的方法用以铺设路面、制造染料、增进铸炉和风磨的效能。她还相信转生真龙。大约在这件事上她没有什么实践经验,但她看到了实际效果。这已经让令公鬼感到满意了。

    令公鬼转向窗户,再一次抹去刚刚出现在窗琉璃上的白雾。大约那个古怪的机器是烧水用的,它周围的那些桶里有一些还盛着水,北宁人就用大锅炉烧水来洗澡。但为什么要把它放在马车上?

    “我不在的时候,有没有人突然离开?或者突然到来?”他并不认为会有这样的人,任何重要的人物都不会再注意雨师城。商人的鸽子,白塔的眼线,还有萧子良的眼线。他无法忘记萧子良,真龙正在无声地吼叫着这个名字。

    所有那些鸽子、细作和街谈巷议,会在几天内让全世界都知道,他从雨师城消失了,全世界都不会放过这件事,而雨师城已经不再会是战场了。但崔戍的话却让他吃了一惊。

    “在那场……攻击之后,只有……艾廖胜和某一个讨海人的高级官员消失了。”崔戍话语中停顿的时间很短,但确实出现了停顿,大约他并不是那么确定到底出了什么事,而他必须遵守自己的诺言,他在断坡的井就证明过这一点。“我没有找到尸体,但他们有可能是遇害了。讨海人的通天巫拒绝响应这种可能性,她强烈要求我们归还她的人。而艾廖胜大约是逃到乡下去了,或者是去找她的兄弟,大约她并没有履行向你立下的誓言。你的三名毕月使还在太阳王宫里,烨道、景桓和振敏,他们让所有人都很紧张,而且是愈来愈紧张。”校长咳了一声,令公鬼甚至听见她的鞋子碰触地板的声音。那些毕月使肯定让她相当紧张。

    令公鬼排除了毕月使的嫌疑。如果他们还在宫里,那么以他们的实力就无法感觉到他在这里打开了通道。他们三人没有参与对他的攻击,但一个明智的计划制定者,应该考虑到失败的可能。如果他活下来,他就要为留在他身边的人做好计划。你活不下来,真龙悄声说道,我们都活不下来。

    赶快给我睡觉,令公鬼气恼地想。他知道自己不会活下来,但他想要这样。一阵嘲弄的笑声在他脑中响起,但声音愈来愈小,最后消失了。现在那个秃头男子允许其它人爬下车去了,自己则沾沾自喜地揉搓着双手,看情形,他似乎正在对其它人发表一番演讲!

第两千一百二十九章 它也在移动

    “艾廖胜和若繁星都还活着,她们也没有逃跑。”令公鬼提高声音说道。他离开她们的时候,她们已经被捆好,塞住嘴,被放在床底下。大约几个时辰之内,仆人就会找到她们了,而且他施加在那名讨海人寻风手身上的屏障,会在那之前就消散,她们应该能在被发现之前自己挣脱捆绑。“去问问谢惠连,她会把她们带到桃香小姐的宫殿去。”

    “确实,鬼子母谢惠连现在进出太阳王宫,就好像进出自己的家一样随意。”崔戍又想了想,“但她该怎样遮住别人的眼睛?而且为何要这么做?艾廖胜是齐叔的妹妹,但现在已经没人在乎她对太阳王座的继承权了。大约从没有人真正在乎过这一点。即使把她当作敌人,现在她也没什么重要性了。而拘禁一名雕题的高级官员……这又是为了什么?”

    令公鬼放低声音,用漠然的语调说:“为什么她要让舒月小姐和武泰大君成为她的‘客人’?鬼子母做事情有什么理由可言?你会在我说的地方找到她们,如果谢惠连允许你进去的话。”崔戍的问题真是愚蠢,他根本就没有答案。当然,姜舒月和艾廖胜出自最后两个有权继承太阳王座的家族。而武泰领导着晋城的贵族,那些贵族无时无刻不想将令公鬼赶出他们宝贵的海门通,赶出晋城。

    想到这里,令公鬼皱起眉,他一直都确信,虽然谢惠连表面上一直在忙着其它事情,实际上她的注意力始终都在自己身上。但大约她所忙的其它事情也并不只是伪装?这让令公鬼感到一阵轻松。

    令公鬼最不想看到的就是鬼子母插手他正在做的事情,而谢惠连大约真的是在专心做她要做的事。紫苏曾经看见过谢惠连的头顶戴着一顶奇怪的冠冕,令公鬼对这个幻象思考过很久。而关于他自己和那名鼍龙派鬼子母的其它幻象,他则完全不想去考虑。难道谢惠连只是简单地认为她能决定晋城和雨师城的统治者?

    简单?他几乎笑了出来。但这就是鬼子母的做事风格。那么那个叫若繁星的寻风手呢?控制住她,谢惠连在对付通天巫鬼黳熏的时候就能拥有更大的优势。

    或者谢惠连同时拘禁她只是为了防止艾廖胜被软禁的消息外泄。但谢惠连必须知道,谁将是晋城和雨师城的统治者已经被决定了,他会亲自让她知道。但这件事现在还不急,在他的清单里,它排在非常后面的位置上。

    “在我离开之前,崔戍,我需要给你————”他的舌头一下子僵住了。

    在下面的院子里,秃头男子拉动了马车上的一根杆子,一根横梁的一端突然抬起,又立刻落下,推动另一根短梁。那根短梁的另一端从车厢的一个缺口一直穿了进去,它开始顺着这个缺口一进一出地振动起来,仿佛要把整个车厢捣碎一样。浓烟从烟囱里一团团涌出,马车晃晃悠悠地向前驶去。横梁一上一下的速度开始很慢,但还在不停地加快。没有马拉它,它也在移动!

    令公鬼没意识到自己在大声说话,但他听见了校长的回答。

    “哎哟,那个!那是王芬的蒸汽车。这个名字也是他取的,真龙大人。”她的音色年轻得令人吃惊,但她的语气里充满了不屑。“他说那个装置能够拖动一百辆车,但那辆车每次移动不了多远,就会有零件坏掉。我记得它最远一次只走了五十步。”

    确实,这辆“蒸汽车”只走了不到二十步,就突然停住了,它抖动的频率甚至比心跳还快。人们立刻又扑了上去,将它围住。一个人用布包住双手,拼命地转动着某样东西。突然间,白色蒸汽从一根管子里猛烈喷出来,马车的颤抖逐渐缓慢下来,最终停止了。

    令公鬼摇摇头。他以前见过这个王芬,在一次学舍的展示中,他的作品只有一个在桌子上不断振动的机器。这个奇迹是他做出来的?令公鬼本来以为王芬的发明是某种演奏音乐的机器。而现在,那个王芬正蹦跳着,朝其它人挥舞着拳头。这座学舍里的人们还做出其它什么古怪的东西?或者是奇迹?

    他看着院子里正在鼓捣马车的那些人,随口问出这个问题。林佳树重重地哼了一声,只是因为对转生真龙的尊敬,她才勉强维持着声音的平稳,但厌恶的语气很快就出现在她的声音里:“我必须在学舍里给圣贤智者、历史学家和数学家这种没用的人留下位置,因为您说过,只要想做出新东西的人,学舍都必须接纳,而且只要他们做出成果,就可以留在学舍里。这已经够糟糕的了。我觉得,您需要的是新式兵刃,但现在,我的手下却有几十个只会做白日梦的废物。他们的手里都拿着几本能够追溯到十国联盟时代的古书和手稿,他们甚至说那些书里记录的讯息来自传说纪元。他们都在忙着绘制草图,努力要构建出某些他们从没见过的东西,大约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人见过那些东西。我看过他们的手稿,那上面讲的净是些眼睛长在肚子上的人,或者是足足有十尺高,獠牙比一个人还要长的巨兽,还有那些古怪的城市————”

    “那他们到底在制造些什么,校长?”令公鬼问道。下面的那些人已经开始有条不紊地干活,仿佛他们并未经历刚刚那一场失败。

    湘涵校长更加响亮地哼了一声:“他们制造出来的只有愚蠢,真龙大人。金一建起大型千里镜,您可以通过它清楚地看到月亮,就像看到您的手那般清楚。他宣称还有其它的世界存在,但这对我们的世界有什么好处?现在他想要建造一个更大的千里镜。元莲做出一种巨大的风筝,她管它叫滑翔机。等到春季的时候,她就会再一次把自己从山顶上扔出去。如果您看见从山顶上坐着那东西飘下来的样子,您的心脏都会跳到喉咙里。下一次,她可就不会只是摔断手那么简单了。含风相信他能用水车推动内河船只,但是当他安排足够的人手在船上转动水车时,船里就没有多少空间可以装载货物了,而且任何帆船都能轻松地超过他的船。”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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劫运将新,天书降恩,圣师命魔。正阴阳错忤,鬼神淆混,依凭城市,绵亘山河。杀气闭空,阴容夺昼,万姓罹殃日已多。圣师魔命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圣师魔命,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圣师魔命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