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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然籇     晋末多少事txt下载     晋末多少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两千零六章 出征西域,两路齐飞

    杜英和桓温并肩站在山坡上看着靶子一个个被撕碎,仿佛已经看到了那些想要挑动华夏天威的敌人,在火器喷吐的光焰面前化为灰烬。

    杜英看向桓温:

    “此处可否托付给大司马?”

    桓温犹豫了一下,反问道:

    “秦王信我?”

    “信。”杜英颔首。

    桓温哈哈大笑:

    “那自然不会让秦王失望。”

    人生在世还很长,总归是要给自己找点儿事情做得。

    忙碌了几十年的桓温,哪里愿意说闲下来就闲着?

    桓冲已经尝试完所有的火器,给工匠们留下了一些建议,举步走来,桓温和他打了一声招呼:

    “晚上来家里,让你嫂子给你烧几个拿手好菜。”

    桓冲应了,看着阿兄大步去和那些工匠们一起交流什么,也没有阻拦,明显自己接下来是要向杜英禀报西域攻略的,而桓温并不打算参与其中。

    一张舆图展开,桓冲指着舆图上的标注说道:

    “我军出敦煌之后,兵分两路,一路偏师越过白龙堆,直插楼兰,余打算令邓羌领兵。

    楼兰毗邻牢兰海(今罗布泊),是昔日西域长史府治所所在,迄今为止仍然还有少量屯卒,是整个西域唯一还可见汉人踪迹的地方。收拾楼兰故地、招纳四方商贾,象征着西域长史府的回归,意义重大。”

    魏晋以来,朝廷从来都没有放弃对河西和西域的经营,不过曹魏无暇西顾,只能重点经营河西,司马氏中朝又没有持续太久,五胡乱华后,接过来西域治理职责的便是凉州张氏。

    不得不说,中原战乱虽然严重,但从西晋到凉州张氏,仍然维持了在西域的存在,即以楼兰为中心的西域长史府,通过楼兰,能够吸引各地胡商穿越大漠之后在此歇脚,继续启程前往中原,或选择就地交易。

    但随着晋室南渡、凉州自守,中原已经没有了西域商贾所渴求的市场,因此楼兰虽然还在,却也没有了存在的价值,只剩下一些屯垦汉人依旧坚守在那里,西域长史府也失去了对除此之外其余地方的影响和控制,名存实亡。

    “拿下楼兰之后,察觉是否还有修缮城池、恢复屯垦的必要。据传闻牢兰海日渐干枯,因此对楼兰之倚重,或也不比往昔。

    而这些只要交给随行的官吏即刻,大军也无须在此久留。城池若能恢复,商贾闻讯自然会陆陆续续赶来。”桓冲接着说道。

    西域这些胡商的嗅觉自不用说,发现楼兰这个中转站重新发挥了作用,傻子才不来呢。

    不过杜英也知道,历史上的罗布泊大概就是在这一段时间因为孔雀河的改道,日渐干涸,也导致楼兰城逐渐被湮没在黄沙之间。

    桓冲的手指则在舆图上向南一划:

    “取道楼兰,偏师可继续向南,沿阿耨达大水(今车尔臣河)抵达鄯善,大王意欲从巴蜀调动一支兵马,出青海道,抵达西域南部,则两路兵马可以会师于鄯善。

    西域如今七国争强,鄯善吞并周边的且末、若羌、精绝等国,独占大漠以南,因此想要扫荡西域南部,务必要攻破鄯善。

    现在有了新式火器,横穿沙碛、抵达鄯善,并且攻破城墙,并非不可能。”

    “让邓伯夷去独领一路,可行。”杜英颔首,“看来幼子是打算亲领北路了。”

    “不错,北路沿途城镇,水草丰美、牛羊众多,人丁也更多,从高昌到焉耆,再到龟兹,无一不是西域重镇,如今也是国别林立、各自为政。

    若想要依次攻打下去,只怕很可能让这些小城有唇亡齿寒之忧,最终联手防备我军。届时我军劳师远征,一旦迁延日久,对朝廷也是负担。”桓冲解释道,“因此和历年征伐西域一样,对付这些小国,属下认为以降服为主。”

    西域这些小国,中原王朝来了,多半就乖乖投降,等到中原王朝势力衰退,那就关上门各过各的。

    不爱打仗,也没啥忠心。

    现在中原一统、大军出塞,可想而知他们定然选择望风而降。

    因此对付西域,中原王朝素来需要头疼的,都不是如何才能战胜敌人,而是如何才能建立长久的统治。

    “之前大王和王尚书讨论的在草原上修筑城寨之事,属下也收到了大王的传抄,大王的意思是在西域也设立一处处城寨,沿途守备,如同长城烽火?”桓冲接着问道。

    “可行?”

    “目前出征西域的兵马人数,可能不太够。”桓冲有些犹豫,不过他也知道杜英能够放手让他带着数万兵马,还有新式火器出塞,定然已经顶着很大的舆论压力,所以不好在人数上再做过多的要求,“但若是能够将这些兵马悉数留在本地屯垦,繁衍生息,且同本地百姓通婚、往来无界限,那么十年、二十年,或许真的可以做到。”

    想要掌控住一个胡人横行的西域,依靠的还得是汉人的屯垦和杂居,杜英对此心里有数,缓缓说道:

    “无妨,我们最不缺的就是时间,而想要彻底征服一片土地,所需要的也正是时间。

    久久为功,或许这不只是一代人的努力,但只要直奔着这个目标去,那么自然是能够做到的。”

    桓冲拱了拱手:

    “那对于西域各国,如何处置,还请大王示下?”

    “愿意朝贡投降的,自然也不能破坏了西域这千百年来的规矩。”杜英斟酌说道,“而不愿意投降的,直接破城灭国就好。

    但不管是怎么得来的城池,后续的新政、商贸、书院等等都要尽快跟进,让本地的百姓以学习汉家文化为荣,以操持汉家语言为荣,同时借由商贸,让中原的货物尽快进入西域市场,价格还不能抬高,令其无论达官贵人还是寻常百姓,都因着汉家衣衫、用汉家器具而自觉高人一等。”

    “属下明白。”桓冲应道。

    杜英接着伸手指了指西域的北侧:

    “而且拿下西域之后,从此地向北,或向东北,说不定就已经能够探查到草原部落的踪迹,未来王师肯定是要北出草原的,所以在西域也不可只瞩目于屯垦,向东北配合中原兵马夹击草原,也是未来会交给你们的任务。

    到时候本王所期望看到的,并不是今日出征西域的这些将士再持兵戈,而是一支以我军为骨干,集结西域各国兵马的大军,能够从此横行塞上。

第两千零七章 累了就靠过来睡

    能够用别人家的兵马去拼命,何必用自家的?

    而且催动西域各国的仆从军前去和草原上的骑兵拼命,既能够削弱西域各国的力量,又能够减少汉家兵马的损失,何乐而不为呢?

    不过这也需要建立在汉家兵马已经在西域打出威风的前提下,不然人家也不可能轻易折服。

    所以只要是有小国斗胆在桓冲征伐西域的过程中跳出来作怪,那么桓冲就肯定要给他来一下狠得,从而炫耀天朝武力。

    个中细节操持,自然就不需要杜英多叮嘱,桓冲在敦煌观望西风几年,心中当然有自己的判断,只怕哪个柿子比较软捏一捏就行、哪个柿子正好适合一口嘎嘣脆给大家听听响,都已经盘算好了。

    只要他不把自己的牙给崩了,杜英都不打算过多干涉。

    未来天下还大呢,需要王师四处扫平的异族他国多的是,相比于和几代中原王朝恩怨交缠的高句丽、对中原王朝可能没有太多感觉且迄今为止大抵还是茹毛饮血状态的雨林部落,已经见识过中原王朝之强大、也不是一次两次蛰伏的西域诸国,反而应该是比较好对付的那个。

    桓冲之前也只想过能够拿下西域,这已经是不世功勋,哪里曾想过,在杜英的眼里,拿下西域竟然还只是一小步,借助西域控制草原才是后手,甚至有可能这也不是秦王的最终目的,他的目光最终落在哪里呢?

    桓冲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在敦煌多年的是自己,可是对西域的谋划掌控更加深远的反而是秦王。

    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这就是秦王能够成为秦王的原因吧。

    不管对于天下来说是幸运还是不幸,对于我辈意在开疆拓土、建功立业的武人来说,真乃幸事也。

    “要走了?”

    谢道韫看着坐在床边握着她的手的夫君。

    “是啊,再不去洛阳的话,那边恐怕要等得着急了,还以为余真的对皇位不感兴趣呢。”杜英轻声说道。

    “夫君此时不只是一个人,而是肩负着千万人的期盼,所以就算是真的不感兴趣,舍汝其谁?”谢道韫微笑着说道。

    “不能在夫人怀胎时陪伴,余已经颇为内疚,现在夫人休养······”

    “好啦好啦。”谢道韫无奈的说道,“夫君的心思,妾身知晓,不过该是夫君上场的时候,妾身怎能因为、又怎能让儿女私情束缚夫君的手脚,快去吧。”

    顿了顿,谢道韫的目光也变得愈发温柔:

    “妾身等着夫君回来,册封妾身为母仪天下的皇后。”

    杜英低头吻了吻她,又看了一眼旁边还不知道都发生了什么,正在乖巧啃手指的自家傻儿子,忍不住戳了戳他的小脸蛋:

    “你可要保护好你娘亲哦。”

    谢道韫无奈的推了推他:

    “行了行了,快去吧!堂堂秦王,怎么婆婆妈妈的。”

    杜英依依不舍的离开,虽然他的确看上去磨磨蹭蹭的,可是谢道韫看着他一步三回头的背影,眼底又何尝没有几分不舍和温柔?

    和梁夫人、郗道茂、归雁以及桃叶桃根她们依次作别之后,杜英踏上了东行的道路。

    车辚辚,经过灞桥,行向潼关。

    摇摇晃晃的马车中,杜英也无心阅读奏章,实际上知道他这两天要返回洛阳,所以发到长安的奏章也相应的减少了。不是那么重要的事,要么王猛直接做主了,要么等杜英到了洛阳决断也不迟。

    工作量的减少,让随行的小秘书也无所事事。

    在家里上了桌吃饭、见过了婆婆,何法倪自然已经跑不掉杜英的手掌心,所以自然而然的随着杜英乘坐同一辆马车,此时不知道是真的无聊还是独处一辆车里还得摇摇晃晃一路子、觉得尴尬,所以靠在车厢壁上假寐。

    马车哪怕是已经优化了减震,这年头的官道土路路况条件摆在这里的,跑起来一抖一抖,能睡着就见鬼了。

    杜英饶有兴致的看着她沉静的容颜,大概是感受到了目光的注视,何法倪缓缓睁开了眼,正对上杜英的目光。

    “真困了?”

    “没,没有······”她迟疑一下。

    “累了就靠过来睡吧。”

    杜英指了指自己身边的软垫。

    何法倪没有动作,杜英也不跟她客气,直接抓住手腕,往怀里一带。

    小姑娘高低是有心理准备的,这一下虽然惊讶于秦王有异于平日的主动,但也没有反抗的意思,顺从的坐到了杜英的身边。不得不承认,杜英这里的软垫比自己坐的那个舒服多了。

    这两天何法倪本来就被紧张、激动等多种情绪困扰,再加上事务一点儿不能落下所带来的压力加持,的确没有休息好,感受到秦王手心的温度,她的心忍不住跳的更快了。

    不过摇晃的马车之中,秦王什么都没有再说,何法倪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腕,渐渐地变成握着自己的手,原本稍微急促的呼吸也变得平缓,真的睡着了。

    等她再睁开眼的时候,马车已经停止了晃动,而自己靠着的,正是秦王的肩头。

    “呀!”何法倪低呼一声,忙不迭的想要起身,发现蜷缩着睡觉,腿已经麻了,顿时一个踉跄。

    “醒了?”杜英问,“刚刚到潼关,醒的倒是时候。”

    见她痛苦地揉着小腿,杜英摇了摇头,扶着她踉踉跄跄的走出车厢,不由分说就直接把人打横抱起,向潼关内走去。

    何法倪:!!!

    灯火摇曳,周围一群人看着呢,秦王怎么能如此?

    不过男人温暖而坚实的怀抱,还是让她没有了挣扎的冲动,就像是缩头乌龟一样乖巧的躲在他的怀里,享受着这种难得的温暖。

    将怀中的少女抱到了软榻上,给她揉了揉小腿,酥麻的感觉很快就因为血液的流淌而散去,但是男人的手随之带来更加奇怪的触感,让何法倪忍不住低呼一声,旋即压抑住声音。

    杜英抬头看了她一眼。

    你不对劲。

    少女俏脸微红,撇开头。

    “要是没事了,就起来走走,坐的时间太久了,睡得那么香,口水都流到余肩膀上了。”杜英笑道。

    何法倪震惊之余,更是害羞了,恨不得找一个地缝钻进去,不过最终还是乖乖巧巧的跟着杜英一起走到了外面。

    月光倾洒,照亮了台阶。

    杜英牵着她的手,爬上了潼关。

第两千零八章 故地重游,兴亡几度

    靠也靠了、抱也抱了,在车上其实也手拉手了,所以对于此时杜英的牵手,何法倪生不起半点儿抗拒之心。

    温水煮青蛙,秦王用了半天的路程,就把自己给煮熟了,这让何法倪心中暗暗叹息自己的不争气,可是转念一想,这个男人就算是真的想要霸王硬上弓,自己又能怎么办?

    还不是得笑脸逢迎、婉转承欢?

    至少他还愿意循序渐进、只是牵牵手,何法倪心里只有知足。

    晚上的潼关城头,秋风飒飒,杜英将身边的少女裹得严严实实,两人站在城头上向东往去。

    灯火点点,一直延伸到远方。

    “余第一次来到潼关的时候,这里还是氐人掌控,当时的潼关守将叫雷弱儿,听名字很孱弱,实际上却是氐秦数一数二的外姓猛将。

    当时雷弱儿就在这潼关想要招募关东豪杰,余和师兄前来探查风向,也想认识一些汉家才士,最后还真的捞到了一个任洪聚。

    另外也是在这个地方,遇到了那个叫傅学的人,你猜猜此人是谁······”

    杜英温和的声音在关城上飘忽着,仿佛在讲述一段非常久远的故事。

    何法倪不自觉的靠在了他的怀里,安安静静听着杜英说,也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着那千家万户。

    “那边曾经都是军营的,现在潼关已经成为往来客商必经之路,而不再是兵家必争之地,所以现在全部都变成了市集和商铺。

    居住在潼关的人也多了很多,尤其是这两年,简直翻了两番。”杜英的语气之中多了几分骄傲,“潼关,也只是这偌大关中的一个缩影,而关中也只是天下的一部分。

    潼关如此,余期望过不了两年,天下亦如此。

    山河表里潼关路,兴亡皆是百姓苦,历朝历代皆如此,但是在余这里,不一样。这天下富足、车马往来不绝,百姓不会因为新朝的兴盛而受苦,相反,他们会享受到良田开垦、经贸繁荣所带来的好处。”

    何法倪柔柔说道:

    “大王的心思,天下人能领悟;大王的恩情,天下人定会报答。”

    杜英低下头看向她:

    “天下人怎么报答,报不报答,余其实并不在乎。千千万万人,都要报恩的话,一人一滴眼泪不也把我给淹死了?

    不过作为千千万万人之一,何姑娘打算怎么报答本王?”

    何法倪:???

    还不等她反应过来,杜英已经寻到了一点朱唇。

    一只手抵住她的后背,阻止了她的仓皇后退,不过何法倪也只是下意识的后仰了一下而已,当两唇贴合的时候,她也并没有再做更多的反抗,只是稍稍紧张的扯住杜英的衣襟。

    洛阳城。

    杜英往返长安和洛阳,也不过就是旬日功夫。

    但洛阳城已经又有了变化,之前已经处于“放养”状态的内城,现在重新打扫过一遍,至少街道整洁不少,不过王猛显然也就只是打算装点一下门面,想要重修宫室,那抱歉,没钱。

    长安的宫室保存状态都还说得过去,未来杜英也是要定都长安的,洛阳这边能凑合就凑合吧。

    有这闲钱,还不如拿出去多修几处工坊。

    见到杜英和何法倪一前一后走进来,新安公主从小山似的奏章之中抬起头来。

    万万没想到,有一天,身为司马氏的长公主,她竟然坐在反司马氏、打算篡权的最大势力的中枢位置上,批阅奏章,指挥着这些反贼们造自己家的反。

    偏偏这些反贼们还都心悦诚服,没什么意见。

    当真是活见鬼了。

    当然,大家对批阅下来的公文都照常执行,也是因为一方面新安公主也是个司马家的反骨仔,大家都看在眼里,心知肚明这位夫人早就想当皇妃了。

    就算她不想这么做,司马氏那边也会督促着她走这条路,新的朝代里,司马氏总要找到自己的定位,既然杜英不打算多造杀孽,那司马氏也不可能自甘堕落。

    再躺平摆烂的家族之中,也有努力为家族谋求后路,以待东山再起的人,这也是世家能绵延千百年而不绝、令人又是畏惧又是佩服的原因之一。

    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有王猛调度把持,在重要文件上,她不过就是一个无情的签字盖章机器,也就是寻常的民生奏章,才有批注发言权。

    因此就算把这个活儿交给褚太后或者小皇帝来做,也不会出现大的差池。

    此时看到这一对儿狗男女走进来,新安公主升起狐疑。

    她可不相信这大家心知肚明的,杜英还能放过已经送到嘴边的猎物,以这家伙讨女孩子欢心的种种手段,这个时候应该至少已经搂搂抱抱过了,怎么可能这般拉开距离?

    事出反常必有妖,她起身,正打算绕着两个人转一圈,结果杜英恰到好处的张开了手臂。

    新安公主“不受控制”的就扑到了他的怀里,在他怀里拱了拱,旋即深深嗅了嗅,就已经了然,这衣襟上的香气定然不是杜英的,分明是女儿家用的脂粉味道,所以新安公主踮着脚,凑到杜英耳边:

    “好吃么?”

    杜英舔了舔嘴唇,不得不承认,佳人唇上一点胭脂,明明没有味道,却令人沉醉。

    不过他还是压低声音说道:

    “没有我家殿下好吃。”

    新安公主哼了一声,舒展着手臂:

    “夫君回来了就好,这些奏章啊,总算是可以交给夫君劳神了。”

    杜英颔首,给她捏着肩膀:

    “殿下辛苦了。”

    这一下新安公主可扛不住,左顾右盼:

    “还,还有外人在呢。”

    杜英扫了一眼,书房中哪里还有外人?唯一一名女官早就已经悄无声息的离开,并且还不忘把房门给带上了——这个得问问名字,升职加薪。

    就剩下何法倪站在那儿。

    已经不算外人了。

    “谁是外人?”杜英问。

    “你们两个果然!”新安公主的目光落在何法倪身上。

    “行了,都是自家人,过来坐吧。”杜英对何法倪招了招手,“一路上舟车劳顿,也给你捏捏。”

    “妾身不敢。”何法倪浅笑着说道,也不知道是真不敢还是打趣。

    初见时那个畏惧自己如虎的小姑娘也不见了杜英有些惋惜,关系亲密了,调戏起来就不好玩了,就像是现在身边的这个,当时在京口的小楼中也是一副我与乱贼不共戴天的模样。

第两千零九章 陛下三请,万民劝进

    结果,曾经铁骨铮铮的长公主殿下,现在被乱贼揉着肩膀,恨不得亲自帮乱贼来写篡位诏书。

    毕竟杜英还没有和何法倪试一试深浅,所以关系还没有那么亲近,何法倪也难以心安理得的享受秦王的按摩。

    所以杜英的手稍稍用力,她的脊背明显停止、僵硬了一些。

    杜英也不跟她客气,将桌子上的奏章抽了一本摊开:

    “本王揉肩膀,你来改奏章,合情合理吧?”

    何法倪哭笑不得,这哪里有半点儿合情合理?

    不过杜英的目光也正穿过她的发梢,落在奏章上,他的呼吸自己听得非常清楚,这让何法倪只能深吸一口气、定住心神,翻看公文,一时间也分不清这到底工作乎、奖励乎、亦或是惩罚乎?

    “陛下。”内侍的声音轻轻响起,将小皇帝从发呆之中唤醒。

    小皇帝下意识的卡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刚刚放亮。

    而桌案上的圣旨已经写好,只等着他签字。

    身为太傅的郗昙就恭候在不远处,今天颁布旨意的重任自然是要落在他的肩膀上,而且他不但要负责将旨意传达到杜英面前,还得避免秦王一下子抽风,严词拒绝。

    这一次,可不能再推辞了,不然就坏了规矩,而且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天下民心也不可能跟着汹涌澎湃那么多次。

    差不多得了。

    小皇帝看了一眼禅让诏书,他也很清楚,今日这诏书一签字,天下,就和司马氏没有什么关系了。

    缓缓写下自己的名字,旁边的内侍已经忙不迭的拿起来那传国玉玺,重重的扣在上面。

    这些内侍也都已经是杜英的人了,要不是看你现在还是皇帝,早就已经抓着你的手帮忙签字了。

    郗昙趋步上前,此时伏地哭嚎也都显得做作,所以他一声不吭的抬高手,自有内侍卷起来圣旨,交在他的手中。

    小皇帝缓声说道:

    “太傅,我典午氏自洛阳得国,如今又自洛阳失国,列祖列宗陵寝在望,朕甚为羞愧。

    而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一朝臣子,会不会也因此而羞愧?”

    羞愧?郗昙觉得小皇帝多少有内涵他的意思,在心里嘟囔一声,他这个朝廷散官摇身一变就要成为当朝国丈了,有什么好羞愧的?

    不过身为太傅,名义上师徒一场,郗昙自然也不可能什么都不回答,当即沉声说道:

    “天命如此,陛下切莫自哀。

    事到如今,实不相瞒,朝廷忠臣,早在昔年永嘉之乱时就已死社稷了;朝廷良将,也都在一次次的北伐之中流干了鲜血。所以陛下所见朝堂之上,如何还会有典午氏忠臣?”

    小皇帝无言以对。

    是司马氏的种种行径断绝了大臣忠诚之心,所以又如何能怪罪于这些人心中没有对司马氏的半分尊重和留念呢?

    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君臣的情谊早就尽了,郗昙也实话实说:

    “当年文皇帝弑君于闹市之中,就已注定了司马氏只能以拉拢世家、掌握军权来统治天下,既放民治之权于世家,并掌握武力以压服世家,因此司马氏所获得的实际上本就不是臣子的忠,而只是臣子的畏罢了。

    永嘉之乱后,军权丢失,世家不能制,天下哪里还有什么仁义道德,哪有什么忠义双全,不过都是倚强凌弱。

    陛下继承皇位之时,就已如此,面对北邙荒丘,臣以为,陛下无需自责,真正的责任,其实本就在司马氏列祖列宗。

    一座楼从开始造的时候就是歪的,现在造了这么多层,最终分崩离析,岂不是在情理之中?”

    说罢,郗昙没有打算继续和小皇帝拉扯,拿着圣旨大步离开。

    小皇帝注视着他的背影,长叹一声:

    “谢先生教我。”

    不久之后,郗昙就出现在了秦王府。

    几乎和前两道旨意大差不差的内容,但是这一次更加情深意切,历数杜英多年的功勋,自责皇帝的无能,坚定地请求秦王不要再做推辞,这天下之主,舍汝其谁?

    念完圣旨,杜英并没有跪拜接旨、和往常一样坚辞不受,而郗昙看杜英不动,立马明白,当即直接捧着圣旨跪倒在地:

    “请秦王接天命、继大统!”

    “请秦王继位!”府衙之中的官吏黑压压跪倒一片。

    与此同时,王猛已经手捧着一摞文书大步走进来,旁边的随行官吏一本一本摊开念道:

    “雍州万民书,恳请秦王上承天运、下应民心······”

    “凉州万民书,恳请秦王继位大统、此万民所盼······”

    “并州万民书,恳请秦王位尊九五、主持国事······”

    “冀州万民书······”

    “扬州······”

    “荆州······”

    “益州······”

    无数的公文奏章,当然不可能是恰在此时送到洛阳的,不过在此时拿出来念,自然最有效果。

    “秦王万岁!”无数的声音在秦王府内外响起。

    整个洛阳城的百姓显然也被发动。

    这一浪又一浪的声音,无不透露着真切的民意。

    天下齐心、万民劝进,只盼秦王能接受禅让、顺应天命。

    万民书只是念了一句开头,报了报地名,后面那一串名字真的要是念出来,怕是念到天荒地老去了。所以这边万民书刚刚合上,已经拜倒在地的王猛,再一次叩首:

    “臣,尚书、领并州刺史王猛,恳请秦王登基!”

    “恳请秦王登基!”

    官吏们随之山呼。

    杜英的脸色沉静,一直等他们山呼之后,方才长叹一声:

    “诸位皆是天下贤士、社稷股肱,何必,何必如此······”

    “恳请秦王登基!”王猛和郗昙率先再拜。

    “恳请秦王登基!”山呼海啸一样的声音席卷而来。

    杜英皱眉:

    “诸位莫要多做逼迫,本王······”

    “恳请秦王登基!”王猛和郗昙接着三拜。

    “恳请秦王登基!”墙里墙外,声浪如潮,响彻整个洛阳城,似是千军、万民,皆在同呼。

    这呼喊声是在拜请秦王,也是在告知天地。

    天下百姓选择了真正能够拯救他们、带领他们走向富强的君主。

    这民心汹涌,就是天意昭彰。

    这一次,没有回答,杜英默然转身:

    “此间事,交给尚书安排。”

    “臣,遵旨!”

    王猛朗声应诺,不得不为师弟的演技点个赞,这家伙嘴角的笑容都快憋不住了吧?

第二零一零章 一墙的名字

    三请三让,最后一让,就是不作任何辩驳解释,直接默认了。

    杜英既然已经默认,那么后续的流程直接开始运转。

    洛阳城的祖庙、天坛之类的早就已经在之前的战乱之中摧毁,只剩下高高低低的土胚。

    现在洛阳宫城的修缮工作就是一个大的烂尾工程,自然更顾不上祖庙和天坛这些。

    如今杜英要接受小皇帝的禅让,王猛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令军方配合工曹,调动驻军、征召民夫,修缮天坛。

    之前就算明知道这些是必须的,可是也不能急于一时,就得走完流程之后才能动工。

    第二件事则是让礼曹从速准备禅让所需的一应礼仪用具,这个也可以提前准备来着,但王猛担心哪个史官会闲得无聊来上一笔“秦王固辞皇位,阴令人打造仪仗”,那样杜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因此宁肯禅让多等两天,也要按顺序办事。

    好在杜英对此一点儿都不着急。

    古往今来的篡位者,一直面临的尴尬问题,就是其能够上位,多半之前已经是地方上摸爬滚打多年的大员,年岁日增,而又遇到了主少国疑,逐渐随着功劳的积攒,其功高震主,到了不管愿不愿意都必须要取而代之的地步——谁还能不愿意呢?

    之后走流程的时候,自然也都期望越快越好,因为自己年纪越来越大了,年少的皇帝却也越来越成熟,事情很容易就失去控制,就像是司马氏把整个过程拖拖拉拉搞了三代人,前朝皇室被折腾的够呛,追随着司马氏的这些从龙功臣们也渐渐地完成了从新贵到世家的转变,到头来司马氏恍然发现,自己还想要利用新贵和旧贵族之间的矛盾做文章,结果是人家两边都联起手来对付自己。

    但是现在杜英最大的优势,也是年轻啊。

    这也是压垮了司马氏皇族的其中一根稻草,与其拖拖拉拉的等待机会,还不如抓紧了事呢,否则真的拖上个十年,杜仲渊依旧正当壮年不说,而且人家儿子都要长大了能接班了。

    因为有司马氏皇族的配合,所以整个禅让礼仪的制定、演练都非常的顺利,且有王猛指挥礼曹和工曹等忙上忙下,明明是整个大礼核心人物的杜英,现在却很清闲。

    坐在书房之中,他看着满墙的木牌,若有所思。

    墙上写满了职位,而木牌就是人名,很多职位下面还空空如也,不过旁边框里的木牌也很多,这些木牌所对应的每个人的履历,高高一摞,杜英每念到一个名字,站在履历旁边的何法倪就给他抽出来一份。

    翻看两眼,杜英就把这个木牌选择地方挂在墙上,或者丢入另一个框中,旋即又从那装满木牌的框里拿出来一个新的。

    当然,整个过程肯定不可能杜英一个人敲定,旁边还站着郗超和任群。前者作为参谋司的主官,相当于杜英的首席智囊;后者作为监察司的主官,这年余行走各地、考察四方,对于地方官吏的了解远在杜英之上。

    每一个木牌的摆放位置,这里面有对个人能力的评判,也得考虑其出身背景,达到各方势力上的平衡。

    不能让南方的官员觉得自己在一个北方人建立的朝廷体系之中受到了亏待,也不能忽略一些投降的胡人官吏的感受。

    至于世家······杜英能够让一部分世家子弟不经过科举考试就能入朝为官,他们就该谢天谢地了。

    任群打量着整面墙,杜英登基之后,自然要奖赏开国功臣,并且对已经完全混乱不堪的官制、行政区划等等全面调整。

    其中官制的调整既包括撤销掉那些为了安顿南下世家而设立的种种冗杂官位和爵位,也包括细化和完善升迁制度,必须要有足够的政绩或者突出的功劳才能够被破格提拔。

    在科举制之下,朝野之间已经很难出现漏网之鱼,所以大家都是科举制选拔出来的、表面水平相当的人才,至于能不能提拔,那依靠的应该是真才实学和真正的功绩。

    只是仰仗一些名声就想着直接空降高位,自然不可能。尤其是之前世家子弟,出则为山林野鹤,入则为将相中坚,凭什么?

    就凭你在山林之中不穿衣服狂奔的样子很潇洒?

    而官制的调整体现在朝堂上,就是整个尚书省直接成为了朝堂在民政方面的全部,尚书省下设礼部、民部、工部、商部、吏部、刑部等部衙,另外还有参谋司依旧司职调度全国军事,通事馆负责出使接待,监察司负责监察百官等等,后三者独立于尚书省外,也显然是作为军事、外事和监察等方面的话事人,与和平年代占据大头的民事方面分庭抗礼。

    正是这处处都体现着权力的平衡,也处处都需要各方之间的制衡,才让杜英把木牌挪来挪去,拿不定主意。

    郗超和任群能够有问必有答,但是也不会主动给出建议,否则万一话传出去了,岂不是得罪人?

    ————————-

    王猛大步走进来,敲定禅让时的一系列章程,也耗费了他足足两天的时间。

    这晚上也基本没怎么睡觉,所以此时顶着一个黑眼圈,却像是在向人炫耀自己的功绩似的。

    杜英端坐在那面墙下面发呆,墙上的每一个空缺处都已经挂上了木牌,不过杜英旁边还摆着一根长杆,随时可以挑起来木牌做出调整。

    天色已深,郗超和任群都已经先去休息,何法倪靠在杜英的肩头睡得正香——王猛有理由怀疑,这家伙坐的一动也不动,大抵是不想打扰到自家女人休息。

    一向怜香惜玉的。

    听到了王猛的脚步声,何法倪也骤然惊醒,迷迷糊糊的看了一眼,便要爬起来去找茶壶。

    杜英牵住了她的手:

    “没事,你都是要当皇妃的人了,他渴了会自己找水喝。”

    这说的何法倪有点儿不好意思,不过还是先躬身见礼。

    王猛翻了翻白眼,要是没有你打岔,人家是要当皇后的。

    不过跟自家师弟,的确没啥好客气的,王猛很珍惜这能不客气的最后两三天,当即也在杜英旁边盘膝坐下,打量着一墙的名字:

    “有不少都是从地方上提拔上来的年轻人啊。”

    新朝新气象。杜英回答,年轻人,懂新政、听话,而且还有干劲,为什么不用?

第二零一一章 官吏年轻化

    王猛明白杜英的意思。

    关中新政,这是给这个新的朝廷搭建了一个框架罢了。

    从朝堂到民生、再到军队,每一个角落都要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有的已经完成了,有的却还只是停留在蓝图上,甚至可能依旧漂浮在杜英的脑海里,连王猛都不得而知。

    因此现在的改革力度很大,却也只是开始,未来杜英肯定还要进行很多尝试。

    王猛本身就是一个激进的革新派,否则历史上对前秦制度进行改革的时候也不会所到之处人头滚滚,硬生生的把一个部落议事形制的胡人朝廷洗刷成了汉人朝廷。

    所以王猛不介意追随杜英的想法,落实这些尝试。

    而这也意味着,他们需要和他们一样锐意进取的人。

    那些老胳膊老腿的守旧派,还是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吧,哪怕他们德高望重、经验丰富,杜英也不会再留着他们腐化这个新生朝廷的根基。

    “但是年轻人也有年轻人的坏处,莽撞、冲动,还可能承担不住失败带来的反噬、半途而废。”王猛提醒道。

    “这就需要吏部和监察司相互配合,从中遴选出来能独当一面的继续向上提拔,而那些难当大任、滥竽充数的,则要尽快替换。”杜英缓缓说道,“朝廷对此需要有一整套完整的考核制度,并不是这辈子通过了科举就高枕无忧,朝廷就一定会不管如何都养着此闲人。”

    九品中正制下,世家豪族占据高品,意味着就算是在家里躺着摆烂,说不定朝廷需要人的时候都能让你去占一个萝卜坑,至于到时候是继续摆烂还是高低做点什么,朝廷也着实管不着。

    可是在关中新政下,再想这种进来了就高枕无忧领俸禄、浑浑噩噩此一生,想都不要想。

    卷,都给我卷起来。

    王猛忍不住笑道:

    “这样艰难的未来道路,不知道会不会打消掉天下人对于出将入相、为官一方的积极。”

    杜英摇头:

    “总有有志之士会愿意跻身其中一展抱负;也总有图谋成为人上人者、贪恋权柄者想要在这宦海之中浮沉。”

    王猛应了一声,他方才也只是开个玩笑而已,即使是王朝将倾,都免不了会有一些人贪恋高位,更何况现在新朝肇始,定然少不得人愿意倾力其中,开国是鼎革之际,也是最容易做出功绩之时,就算杜英设立多少严格的监察制度、提高门槛,也会太多人争先恐后的向上爬。

    “不过日后随着工商的发展,只怕渐渐地就开始有人在这其中做出取舍了,不见得还会全力倾向于参见科举。”王猛接着说道。

    “那至少也是几十年后的事了,观念哪里有那么容易改变?”杜英笑道,“而且华夏从来都是一个脚踏实地的民族,所以有喜欢弄潮的,也有喜欢稳扎稳打的,后者风险少,但是拿到手的都是实打实的。”

    后世的经济再怎么腾飞,去参加考试的人还不是挤破脑袋?

    所以这倒是王猛想多了。

    不过师兄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些,所以会看到这一步、有疑问,也是能够理解的。

    王猛犹豫一下,补充说道:

    “除此之外,工商发展愈快,未来朝廷肯定也不可能处处指挥、时时指导,商贾和工坊主会逐渐成为工商继续扩张的真正实践者。

    而本地的官吏又毫无疑问会成为决策者,那么如何才能防止这两者之间的勾结?将原本的好事变成坏事?”

    杜英缓缓说道:

    “人逐利,此天性也,只能疏导,不可堵塞。

    因此尽可能的提高官吏的待遇,且多多任用年轻人,与合理的调动、频繁的监察以及听从民意反馈相结合,判断是公正还是不公。师兄意下如何?”

    王猛颔首,补充道:

    “至于律法方面。

    战事当前,则任何贪婪作乱、为祸一方、吃拿卡要、上下其手者,皆国之蛀虫也,除之而后快,以正军心民心。此乱世当用重典。

    而和平之时,当张弛有度,虽皆不可放过,但也要依据律法而行,视其罪责高低而判。

    现在关中律法在这方面还有缺失,未来还需要动用刑部修缮法律,并且单纯依靠刑部和监察司可能还不足以承担起从抓捕嫌犯到审讯论罪,再到最终判罚的整个过程······”

    “廷尉?”杜英直接问。

    王猛提出的这个问题虽然超越了这个时代,但是还没有超越隋唐。

    隋唐时的大罪要案,都是三司会审,即大理寺、刑部和御史台。

    如今刑部是刑部,监察司相当于有了更多实权而不只是风闻奏事的御史台,但大理寺是不存在的。

    大理寺的前身就是九卿之中的廷尉,只不过现在已经沦为荣誉官衔了。

    王猛点头说道:

    “可以,以监察司负责查证、以刑部负责抓捕和最后的看押,而廷尉则负责中间的依法审讯,如此才能让三个部门之间相互监督,避免勾结袒护。”

    想要打通其中一个部门的关节,那有可能,但是想要拿下三个部门,那皇帝都可以考虑让位置了。

    “廷尉保留不变,另外设立大理寺,专职此事吧。”杜英缓缓说道。

    像是大司马、廷尉这些既然已经成为了荣誉称号,那再拿出来赋予实权,今日是廷尉,明日就可能是司空之类的,保不齐折腾一通,变复杂甚至是乱套的还是朝廷官制。

    冗官制度固然能够让朝廷保持足够的官员储备,需要用人的时候不至于捉襟见肘,但是养着这么多人对于朝廷的财政赋税本来就是巨大的压力,即使是经济雄冠历朝的两宋也受此拖累。

    之前侨治制度下的东晋也有类似的问题。

    既然要确保官吏队伍的年轻化,那么随之对官职进行删繁就简也是理所应当的。

    这些三公九卿荣誉称号就当做是留给那些老臣们的恩荣,让他们到了年纪就升到这位极人臣的位置上,乖乖养老。

    愿意留在朝堂上的,可以当个顾问,不愿意留在朝堂上的,衣锦还乡。

    当一个朝堂上的主力是奋发向上的年轻人、朝气蓬勃的时候,这些老臣们自己呆在这儿也会觉得格格不入,融不进去又把握不住,所以不需要送客他们也会自己乖乖走。

    操劳了一辈子了,没有人愿意最后再给自己找不痛快。

第二零一二章 郡县制,不封王

    王猛对于新设一个部门并没有意见。

    本来朝堂上从三公九卿再加一个尚书省直接变成了全靠一个尚书省拆分的六部来支撑,就显得有点儿顾不周全。

    多增一个部门,既是对权力的分润和制衡,也能够分担单一部门的压力。

    重新在墙上做出了调整,杜英满意的拍了拍手,接着伸手指了指另一侧的屏风:

    “现在还剩下这个问题。”

    王猛定睛看去,屏风上挂着一面被涂涂改改的舆图,登时会意:

    “州郡设置?”

    “不错,之前所设立的那些侨郡,现在统统都可以撤销了。”杜英缓缓说道,“侨郡官吏,可以遴选有才之人,就近安顿,从而把调集南下的官吏重新调回来,又或者双方对调。”

    “看其本愿,并且加上对其治理地方的成果,结合判断吧。”王猛回答,“交由吏部负责此事。”

    之前关中王师南下,随行的还有大量从北方州郡抽调过去的官吏,他们多半都已经在本地推行过新政,因此南下之后也成为新政推动的主要力量。

    但是北方和南方的风土人情毕竟不一样,也不是所有的官员都能够在此如鱼得水,那些因为过激的行动而引起本地百姓不满的,也需要适时地调换。

    另外,一味地从北方抽调官员,北地空虚也不是好事,现在该回来的都可以回来了,当然南方官吏也可以北上学习历练。

    “借着此次科举的机会,朝廷还能再选拔上来一批人才,所以北方的州郡也可以进行调整。”杜英接着说道,“之前合并的州郡,该拆开的还是要拆开。”

    杜英能够源源不断的从北方州郡之中挤出来人,说到底就是因为北方之前是天下人口稠密之处,郡县划分颇为细密,恨不得南方一个县的地盘在北方就是一个郡。

    但是多年的战乱,让这一个郡的人口可能都不过数百户,再加上慕容儁起兵十万南下,更是给整个北方人口带来了最后沉重一击,让很多郡县就只剩下孤零零一座城还有点儿人。

    为此专门设立一套领导班子显然过于浪费,所以不少临近郡县直接合并,如此就能腾出来一大批人手,配合上书院遴选的书生,新老搭配,让大军所到之处,立刻能快速接管民政、恢复农耕生产。

    但现在,不少流民开始迁移还乡,再加上没有战乱,人口注定会回升,再保持这样的大行政区划已经不合理。

    “早了些吧。”王猛提出质疑。

    人口回升的过程少说也要十年、二十年。

    “是重新调整,不是恢复如初。”杜英解释,“之前的太细密了,的确已经不符合实际,而且细碎的郡县,容易成为世家重新滋生的土壤。

    但是现在的又太宽泛了,甚至很多郡县之间的边界和上下级管理关系都已经模糊,同一个县的事,有时候两个郡都来禀报,又有时候因为迟迟得不到回应所以本县亲自来报,结果发现上级郡府根本没有汇报这件事。

    长此以往,不利于管理。

    所以应当依照人口分布、山川地形,重新划分郡县,比以前的大一些,但是要比现在的细致。

    借此机会也正好可以推动各地的土地堪舆、矿产找寻、工商规划、兴修水利以及城池修缮等等诸多工程。”

    想要发展工商业,少不得矿业的支撑。

    想要发展农业,又少不得水利的支撑。

    杜英补充道:

    “朝廷未来短期内的发展还是要着重于这些地方上的小工程,积少成多,一方面是乱世刚刚结束,不适合大兴土木,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毕竟还要持续蚕食、开发西域和岭南等地。

    这些都需要朝廷做好投入大量人力物力的准备,否则万一风潮倒卷,很可能得不偿失。”

    比如那些西域小国真的铁了心联手反扑,桓冲挡不住,朝廷又因为忙着大工程而自顾不暇,偏偏还承担不起开疆拓土之战败所带来的负面影响,那就只能压榨潜力,“苦一苦百姓”,苦着苦着,一般就苦出事情来了。

    隋炀帝就是这么把偌大的国家给玩儿没了。

    从改善一地民生的小工程上入手,在这件事上,王猛自然是赞同杜英的,接着他忍不住问道:

    “郡县郡县,是汉之郡县还是秦之郡县?”

    秦朝的郡县制是只有郡县,汉朝的郡县制还夹杂着封国在其中。

    所以这是在问杜英,还分封么?

    杜英无奈的一摊手:

    “我们老杜家封不起啊。”

    杜家人丁单薄,杜英封谁?就只有一个病恹恹的老哥,只怕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撒手人寰了,怎么封?

    封异姓王,那不是便宜别人么?

    王猛对这个问题并不意外:

    “余料想也是,不分封,天下也应该能松一口气。”

    永嘉之乱,曾经横行天下的晋军被打的满地找牙,就是因为八王之乱已经耗尽了这个国家的元气。

    所以提到分封制,百姓们心里肯定是直打鼓的。

    晋室南渡之后,朝廷列王,多半也都是在建康府中混吃等死的,没有真的在封地上拥兵自重。

    杜英也不可能开历史的倒车,但历史给出的教训还是要吸取:

    “不分封的话,在外兵权很容易落入他人的手中,此事如何解决,还望师兄教我。”

    隋唐时代,重武轻文,最终藩镇林立。而到了宋代,重文轻武,最终进取艰难。

    “军政两分,军队轮调,精兵简政,司马掌军。”王猛回答。

    杜英沉吟,这和明清时期的最终摸索出来的一整套制衡方法类似,说到底还是要对军队形成掣肘,没有地方上的支持,寸步难行。

    但是这无疑又需要挑动文武之间的矛盾,让其利益很难达成一致,这样除非在遭遇强敌之际,不会拧成一股绳。

    个中尺度,很难把握。

    看师弟露出艰难犹豫的神色,王猛忍不住笑道:

    “打天下易,坐天下难矣,不过这其中掣肘制衡之处虽多,也不会难住秦王的。

    而且仲渊从最开始就一直在奉行精兵之策,关中将士多半人人披甲、行以少胜多之事,所以事到如今,倒也不用过于担心军队尾大不掉,只要稍加精简、及时调换,就能够满足镇边开疆的作用。

    也算是昔日未雨绸缪,今日终得报酬吧。”

    杜英回答:

    承兄吉言。

第二零一三章 禅让

    永和十四年十月廿五。

    秋将去,冬欲来。

    洛阳的街道上已经鼓荡起阵阵寒风。

    不过站在大司马门上向北眺望,杜英的心里依旧是热血澎湃。

    清晨的曙光照亮街道,沐浴在阳光下的他,一身蟒袍,腰悬佩剑,目视前方。

    车驾已经在大司马门下等候,前面是小皇帝的车驾,后面是秦王车驾。

    随着鼓声隆隆响起,陆陆续续开始有百姓上街观礼。

    “请秦王移驾。”

    礼曹官员们已经在等候。

    杜英上车,车队向南行上铜驼街,杜英坐在车上,只在车顶有华盖,这样百姓都能一睹天颜。

    “陛下万岁万万岁!”

    “秦王万岁万万岁!”

    这时候喊得口号当然不可能让百姓再自由发挥了,都是提前安排好的,也要给小皇帝几分面子。

    只不过第一次在洛阳享受到这样的待遇,却是在禅让的时候,只怕小皇帝对这面子也是“不要也罢”。

    路边的屋舍相比于杜英上一次穿过铜驼街,又有了不少变化,路边的百姓仍然难免面有菜色,但是多少泛上了些红润,而且更重要的是,天气转冷,他们身上的衣衫却已经不再单薄。

    整个生活质量的扭转和提升自然还是需要漫长时间的,不过杜英很欣慰至少自己没一次看到,都发生了一些变化。

    而实际上具体的民生发展、城市建设方向,都是王猛在把持,将洛阳打造成又一个战后重建的模板,杜英现在基本上就只是点点头、摇摇头。

    师兄的确是经世济民的大才,这方面不需要杜英过多操心。

    两人的分工也逐渐明确,杜英负责大战略方向的敲定,而王猛负责落地实施。

    车队穿过洛阳城门,天坛就设立在了洛水岸边。

    越来越多的百姓,猬集于此。

    不过王师早就已经列阵在天坛外,祭天之后,王猛还和礼部商议,增加了一个阅兵仪式。

    杜英校阅三军,向上天证明军队的强大足以保证皇位的稳固、天下的安宁。

    至于其真实目的,自然也是展现军队的雄风,震慑宵小之辈。

    此时轻骑在两翼徐徐行进,甲骑紧贴在车队前后,一排排步卒也按照职务分工不同,分开列阵。

    天坛下,甲士排开,腾出中间的道路。

    马车缓缓停住,甲士手中的长矛齐齐顿地、人皆垂头:

    “参见吾皇!”

    小皇帝正要下车,被这阵仗吓了一个踉跄,差点儿踩空,旋即脸色复杂的看着森然的甲士。

    他们参见的虽然是自己,可是真正效忠的是身后的秦王。

    森严的刀光剑影,让小皇帝背后发凉,在内侍的搀扶下战战兢兢的向前走去。

    等他拾阶而上的时候,杜英也下车。

    “参见秦王!”

    又是一声整齐划一的千万人齐声呼喝。

    声震洛水。

    杜英并不需要别人的搀扶,虎步龙行,直上天坛。

    祭天的文书已经摆好,小皇帝看着台下奔涌的洛水,有些茫然。

    这洛水,曾经是发誓言的好去处,人们指着洛水发誓,让山川见证自己的誓言,若是违背那么就是触犯了神明。

    但是有那么一天,有人在洛水边发了誓并且违背了,人们都暗中嘲笑是指着洛水放了一个屁。

    而果不其然,这才百年,他的后人又站在洛水边,就像是那曾经惶恐不安的前朝宗亲一样,眼看着国祚就要拱手让人,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命运又会是什么。

    眼前的这个年轻却威武异常的秦王,到底会和无数的先人那样遵守誓言,还是也只是放一个屁?

    此时此刻,小皇帝在心中突然升起对那位带着司马氏走上潮头之人的怨恨。

    当年他所做的一切,如今又在洛水边重演。

    这是不是上苍对司马氏的责罚?

    如果是的话,那为什么又应该是自己来承担?

    毕竟他都还没有亲政多长时间啊。

    小皇帝委屈、愤怒、不甘,却也只能都化作彷徨。

    杜英微笑着说道:

    “陛下放心,臣是守信之人。”

    小皇帝默然,按照既定的流程,点燃三炷香,向洛水和上苍的方向祭拜。

    天坛之下,礼官已经宣读诏书:

    “······兹有秦王,还定旧都,匡扶社稷,功莫大焉。允文允武,德行兼备,忠孝双全。朕才疏学浅,难当大任,愿效仿三代之旧事、成万古之佳话······”

    高台上,小皇帝摘下头上的冠冕,放在盘上,同时举起桌案上的另一个托盘,上面摆放着那一方象征着君权的传国玉玺。

    他直接跪倒在地,将托盘高高举起:

    “臣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万岁。”

    杜英看着那方玉玺。

    从和氏璧到传国玉玺,它见证了太多的风雨沧桑,镶嵌了黄金的一角在阳光下熠熠闪光。

    这玉玺是中朝覆灭的时候流转入胡人手中,后来为武悼天王所得,慕容氏南下,冉闵差人求援东晋,送上玉玺以表诚意,这玉玺方才回归司马氏手中。

    因此也可以说完整的见证了自五胡乱华以来的腥风血雨,被不知道多少胡汉豪强把玩在手中。

    而如今,这象征着天命的玉玺,传递到了杜英的手里,也代表着天命再一次落在了一个新生的、大一统王朝身上。

    高台上,大风不止。

    似乎是一个个英雄豪杰、枭雄奸贼,次第走马过此。

    高台下,洛水奔流。

    大抵有不知数寻常百姓、慷慨壮士、薄命红颜,皆化作浪花东去。

    “浪花淘尽英雄啊。”杜英轻声说道,从小皇帝的手中接过了玉玺,轻轻摩挲了一下,并无留念,放在桌上,又将小皇帝搀扶起来。

    旋即,他走到高台边,面向千军、万民的方向。

    无数的目光此时也都汇聚在他的身上,但是旋即都低了下去。

    黑压压的身影若浪潮一样拜倒:

    “吾皇万岁,万万岁!”

    天空中,阴云逐渐遮蔽了日光,似有黑龙当空咆哮,为新王的登基道贺。

    永和十四年十月廿五日。

    都督中外军事、天下兵马大元帅、使持节、秦王杜英,于晋都洛阳,受晋帝司马聃之禅让,继承皇位。

    改国号为秦,改年号为永初,封司马聃为山阳公。

    此时,距离永嘉之乱,已经过去五十多年了,距离晋朝创立,也过去了九十多年。

    洛水依旧奔流,但洛水岸边,倏忽百年,换了人间。

第二零一四章 封赏

    “永初啊······”杜英看着圣旨上的一个个落款时间,有些恍惚。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是刘裕的年号吧?

    这是王猛和谢安等人共同商议之后得出的,杜英在这种年号、谶讳上本来就没有研究,他们觉得合适就合适吧。

    这个时空中的刘寄奴,若是能够崭露头角,终其一生也难以达到另一个时空中的高度了,不过至少他的一生夙愿,杜英已经完成,而天下广阔,若真的有才华,也少不得他施展的空间。

    国祚永久,不忘初衷。

    也是一个好年号。

    而这些圣旨,自然就是封赏的圣旨。

    “奉凉州主簿杜明为太上皇,邓夫人和梁夫人并为太后。封杜葳为武威郡王。”

    老爹肯定是要奉为太上皇的,邓夫人是正妻,不过杜英都已经登基称帝了,当然不可能委屈了母亲梁夫人。

    至于自家老哥,就这么一个,封王也是必然的。

    “立夫人谢氏为皇后,立夫人郗氏为德妃,立夫人司马氏为淑妃。”

    杜英明媒正娶的夫人就这三个,至于几个丫鬟和何法倪,暂时都是嫔,也不算亏待之。

    “册封丞相王猛为北海侯,封邑万户。”

    杜英记得,早年的时候,师兄对于自己的出身耿耿于怀,常说若不是北海王氏烟消云散,自己也不至于屡屡游仕不得重用。

    只不过后来师兄有了真才实学,积淀下来了,反倒是不在乎这什么出身的。

    现在把北海重新封给他,他若是想要重建北海王氏,也是了却早年的心事。

    而王猛也是当朝唯一一个万户侯。

    “册封镇西将军谢奕为陈侯,封邑五千户。”

    陈郡谢氏,大概是这一场天下鼎革之中最大的赢家。不过谢安是一个聪明人,杜英相信在谢安的背后主持下,谢家必然还是一如既往的低调。

    “册封征东将军苻黄眉为荥阳侯,封邑五千户。”

    苻黄眉显然已经是朝廷招纳胡人的标杆,需要高高捧起。

    “册封······”

    最终朝堂封侯二十人,封伯四十人。

    对于一个新生的朝代来说,这个数量的确不算多,而且这其中也以军功封赏为主。

    杜英显然是留有很大封赏余地的,既是在军功方面,也是在文治方面。

    他拿下天下的速度很快,也就给自己埋下了很多隐患,所以未来肉眼可见的会有波澜。

    且对外开拓进取也早就已经被确定为国策。

    因此在这新朝,最不缺的就是建功立业的机会。

    现在都顶格封赏,只会让这些公侯都变得不值钱起来。

    杜英又是在洛水祭天,又是控制封赏的上限,显然也有回归汉制、重塑诚信的意思。

    改变皇家誓言都可以不算数、谁的拳头硬谁就能说话的前朝潜规则。

    同时避免公侯横行不如狗的现象。这种现象无疑会让人们逐渐对封侯拜相、封妻荫子没有兴趣。寻常百姓会觉得那是权贵们的玩闹,而权贵们也不会愿意为此而拼命。

    整个王朝的功勋激励体系也就直接崩坏了。

    封赏虽然没有那么夸张,但是每个人到手的实权却是实打实的,加之未来可期,又有谁会有意见呢?

    接受禅让、颁布封赏之后,朝廷并没有一刻得闲。

    新的秦朝,以长安为都,以洛阳为东都,以建康为南都。

    六部之中,工部、商部再加上学政的班子,都主要设在洛阳,这考虑到洛阳通达四方、居中天下的地理条件,再加上龙门书院的建设,让洛阳更适合作为经济和文化中心。

    当然,在建康另外保留一套班子框架,方便皇帝能够南巡视察。

    而长安作为龙兴之地,也是政治军事中心,同时都城设立在长安、面向西域,也表明了朝廷在未来一段时间内的国策方向,也在西方。

    新政所向,就是机遇所向,天下已经有擅长观望风向的商贾,收拾东西准备西行了。

    而也确确实实是在杜英接受禅让后的第二天,三万王师按照早就计划好的时间,更换秦军旗帜甲胄、出征塞外,兵锋指向西域。

    桓冲在敦煌蹲了几年,看着中原风起云涌、烟消云散,现在终于到了他施展抱负的时候。

    朝廷这边,则忙着筹备定都长安事宜。

    杜英只是接受了禅让,大家一股脑的改口称呼“陛下”。但是实际上他的登基称帝流程还没有走完。

    仍需要在新都祭拜天地,同时设立太庙、祭拜祖宗,才算是在法理上彻底将杜氏确定为新朝的皇室。

    因此,封赏完群臣之后,杜英就直接启程前往长安。

    这一次,千军随同、百官扈从,也是杜英往返洛阳和长安之间最风光的一次。

    宽大的马车缓缓行在千年的古道上,汉魏的风光都化为尘埃,被车轮碾过。

    杜英一身黑底龙袍,靠在车中软榻上,看着参谋司最新送上来的军队整编、改制的方案。

    简而言之,整个天下兵马划分为战兵和郡兵两种,前者为招募制和终生制,数量少、专司训练,在对外战事中充当主力;后者为义务制,成年男子轮流服役,半屯半战,负责协助对外战事,主要负责防范内部叛乱,平时屯垦,战时为兵。

    当然这个屯垦,一方面是军屯的维持,另一方面是地方基础建设的施工。

    王猛已经提出了十年内完善地方官道、兴修水利、开垦湖田的一揽子计划,单纯把任务分派到各个郡县,令其招募民夫,负责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显然很容易出现配合问题,且进展也会有快有慢。

    所以索性由朝廷出面,组织兴修,又以组织度高、青壮年集中的郡兵为劳动主力。

    对于这些郡兵来说,粮饷管够,又是给家乡兴修设施,自然没有拖拖拉拉的理由。

    而以郡兵为工程建设的主力,其实也还是因为杜英的手头上真的有这么多郡兵。

    如今秦王府治下的各路兵马,边境州府的直接转为战兵,而内地州府的战兵,挑选其中精壮者去边境置换那些年老弱小者,剩下的就地转为郡兵。

    这些新的郡兵,多半都还年轻,这些年又都在征战的道路上,对于普通的生产生活已经不太习惯,贸然把人全部都放回去,散养一段时间,再组织起来重新训练、从事工程建设,还不如就地直接专为工程部队呢。

    郡兵们对此自然也没有意见,谁舍得军中的高粮饷?

第二零一五章 论高句丽和草原

    不过毕竟是和平年代了,战兵和郡兵的数量加起来,也就是原来的兵马总数三分之二。

    剩下的名额,该裁撤的裁撤,该复员的复员。

    天下有的是田地分配给他们,有的是合适的工作岗位在工坊和商铺之间等待着他们。

    现在各地最缺的就是青壮年劳动力,尤其是肯下力气,并且有组织度的劳动力。

    接受过关中军队系统训练和鞭策的这些士卒们,即使是伤残在身,回到家乡也自然而然的能够成为一方骨干。

    这是一支曾经横行天下的强军所带给他们的精气神。

    当然,军队的缩编并不意味着朝廷已经彻底放弃了对外开拓进取。

    西域的进攻和岭南的开发仍然在同步进行着,先进的火器和庞大的楼船将取代一部分人力,随军行动的商贾、百姓也能够减少军队对转运民夫的需求。

    总而言之,时代变了!

    不过参谋司也提到,在面对北线敌人的时候,仍然不能松懈。

    河东军和冀州军作为前线重兵,融合了两淮军和青州军的精锐,将负责向北防范草原部落的重任。

    两淮军是谢奕麾下,青州军是荀羡麾下,这两支军队的取缔也不代表着将领解甲归田。

    陈侯、领征北将军谢奕,奉命统率河东军,这正是融合了原本的河东守军和两淮军的精锐,负责镇守自雁门至晋阳的纵深地带,且随时可以前出云中,按照杜英和王猛之前所商议的那样,层层抵近、步步筑城。

    巨野侯、领镇东将军荀羡,奉命统率冀州军,则是原本冀州军和青州军整编后的重兵集团,负责镇守幽州一线。

    时至今日,以鲜卑北海王慕容纳为傀儡、慕舆根为首的燕国余孽,仍然活跃在幽州,时不时的冒出来进攻右北平等地。

    因为长城残破,内外已经没有阻隔,因此慕舆根进出如入无人之境。

    不过好在现在幽州的这些郡县,羯人打、匈奴人打、汉人打、鲜卑人也打,早就已经在多年的战事之中打烂了,因此慕舆根来了好几趟,耀武扬威的成分更多一些。

    大概他也想要掳掠到一些人口和牛羊吧,奈何这地方真的什么都没有,本地残存的汉人一见鲜卑人来了,直接城门关闭、坚守不出,担心关中王师赶来增援的慕舆根也不敢久留攻城。

    但慕舆根没有掳掠到什么,不代表朝廷就能放任他这样进进出出。

    幽州作为冀州的屏障,自然也不能变得和漏风的窗户一样。

    所以杜英最终选择了有和鲜卑人常年对抗经验,尤其是开拓新的根据地并且防守经验的荀羡为冀州军的主帅,负责收拾幽州残局。

    与此同时,通事馆一直在派遣使者和辽东的慕容评交流往来,慕容评拥立的慕容暐小朝廷对于慕容纳这个打着复兴燕国旗号的傀儡也看不顺眼,不介意配合朝廷剿灭之。

    从而王师能够和辽东慕容氏的兵马形成对慕容纳的夹击之势,尽量将慕容纳赶到草原上去。

    “此处,不是斩草除根?”新安公主,不,淑妃正在复核、整理杜英批复下来的奏章,看着杜英在回复参谋司的奏章上写的“驱赶为主,莫要着急打歼灭战”,忍不住问道。

    杜英瞥了一眼,知她在问慕容纳的事,笑着说道:

    “草原上还有诸多鲜卑部族,都在观望中原风向,目前都倾向于不与中原为敌。”

    草原上的鲜卑,诸如拓跋部、贺兰部,现在还不是历史上几十年后叱咤风云的存在,一个个实力尚且弱小,对于新崛起的中原王朝哪能不心存敬畏?

    尤其是看着这杜仲渊的崛起,从氐人到羌人再到鲜卑人,来一个他杀一个,鲜卑各部当然没有自大到觉得凭借自己那点儿骑兵就能够试一试人家的深浅。

    “因此,现在慕容纳逃入草原,我们就可以逼迫着草原上鲜卑各部直接帮忙绞杀慕容纳。

    若是其从了,也就彻底和鲜卑慕容撕破脸皮。慕容氏之间可以相互攻伐,这是慕容氏内部的矛盾,可若这些曾经臣服于慕容氏的小部落都对慕容氏下手了,慕容氏的威望彻底崩塌。

    到时候不需要我们出手,慕容评都要坐不住,主动从辽东进攻草原,又或者干脆捏着鼻子认了,彻底缩头缩尾在辽东过日子。

    不过慕容氏本来就是辽东霸主,且不说这样认了会导致其在鲜卑内部的威望下跌,之前还要被慕容氏压一头的辽东高句丽,也会趁势继续蚕食慕容氏的领地。

    高句丽现在在海东风头正盛,未来和鲜卑慕容之间必然要一决雌雄,而朝廷也必然要平定海东以为东侧屏藩,所以先让他们闹腾闹腾也好。不管最后是谁战胜了谁,又或者两败俱伤,对我们来说都不是坏事。”

    淑妃微微颔首:

    “难怪夫君已经命令青州开始打造海船,原本还以为夫君是打算和高句丽等国开展贸易······”

    “贸易自然是要贸易的。”杜英笑道,“贸易,何尝不是进攻的一部分?”

    经济战争,有时候比真正的攻城略地还要可怕,摧毁起一个国家的经济民生,可不比火炮的效率低。

    “除此之外,也借助贸易的机会,探查虚实。”杜英接着说道,“高句丽能够几次死灰复燃,是有本事在身的。”

    三国时,曹魏远征高句丽,曾经把高句丽打的国破家亡,结果这才短短百年,其就已经重新成为海东霸主,而历史上再过两百年,高句丽都已经杀到辽水,眼见得就深入幽州了。

    所以如今杜英手上有百战精兵、有商贸路线,也有强大的火器,自然能把高句丽扼杀在摇篮之中,就不让他继续成长。

    顿了一下,杜英将话题回到方才所言的慕容纳身上:

    “若草原上各部欣然接纳了慕容纳,那么对于朝廷来说,这岂不是又多了一个出兵草原的借口?

    草原,总归是要梳理一遍的。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这些草原上的部落,留着定然会给自己培养强敌,所以即使是现在国家新生,一切以发展建设为主,也要抓住时机,趁他病、要他命。”

    柔然和突厥这一前一后两个庞然大物还没有崛起,现在的确是掌控草原的最好时机。

    否则饶是建立了北魏的鲜卑,也依旧不得不陈重兵在边境,建立六镇以防备柔然,最后也成为北魏亡国的导火索。

第二零一六章 长安

    “所以夫君还是选择了王文度为幽州刺史,就是为了在未来十年之内,有动作于北方?”司马道福伸了一个懒腰,舒舒服服的往杜英的怀里蹭了蹭。

    杜英顺势环住她的纤腰。

    天下平定之后,杜英封赏并且任命官员,其中很重要的一件事就是对地方州郡的官吏也进行了一轮调整。

    之前的很多地方官吏,多半都是大军过后、保留原职,让他们配合南下的关中吏员们整理府库、查抄世家、推行新政等等,以安民心。

    但是这些人之中很多本身就出身世家,面对关中王师的铁拳,自然是敢怒不敢言,但大军过后,逐渐开始有人不老实。

    造反的事,那自然是万万不敢,但是背地里搞一些小动作、把一些无关紧要的文书资料藏着掖着,以及尽可能的为自己的家族开脱和保留利益,却做了不少。

    杜英对此基本上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毕竟正是用人之际,而且也为了能够以此为榜样劝降更多的朝廷官吏。

    如今新朝鼎革、天下换新,杜英自然不可能再容忍这么一批人尸位素餐。

    该架空的架空,该调动的调动,尤其是各个州郡的主官,基本上都轮了一圈。

    杜英的潜台词自然也很明显,诸位在自己的位置上都做了什么,陛下一清二楚,只不过之前忍让几分,也算是安抚。

    现在该做的已经做了,陛下都可以当做不知道,尔等换一个地方就任,脱离了原本的家族和人脉,愿意好好干那就好好干,不愿意好好干的话,朝廷新组建的监察部门正注视着你们,该撤掉的绝对不会含糊。

    新朝成立、百姓拥护,这已经是看在眼里的,加上杜英的确给大家留了几分余地,尤其是人就害怕比,看一看建康府、会稽城中那些意欲反抗的世家们最后落得一个什么下场,就知道应该在顺从杜英和反抗杜英之间如何做出取舍了。

    而这些调换的刺史、郡守们之中,王坦之作为太原王氏的领头羊、河东世家的代表人物,加封爵位,且并没有远调其余地方,反而从冀州主簿直接走马上任幽州刺史,等于从临近的内地主簿升为镇边大吏,这的确是少见的世家子弟高升了。

    “不错,王文度到底还是世家出身,心里世家那一套是不可能说甩掉就甩掉的。”杜英缓缓说道,“之前也不是没有人禀报过其还有世家习气,行事上也有袒护世家的举动。

    但是河东世家本来就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势力,稍有不慎,其有可能倒戈引动草原各族南下,届时并州告急,长安和洛阳都要震动。

    所以对于河东世家,余也不能直接一棍子打死,让王文度主政幽州,其无法在并州直接照顾到河东世家,但是却可以把河东世家的人力物力引到幽州,攘助朝廷镇守边疆。

    如此一来,河东世家出身的子弟,即使是在科举上少有造诣,也能够在边境凭借军功崭露头角,也算是余和王文度之间达成的默契吧。”

    这种在历史上可以数百年长盛不衰的家族,杜英也没有指望着能够直接打散之。

    和会稽世家一样,其内部盘根错节;和会稽世家不一样,其还能直接牵扯到北境的安危。

    到底是要一群愿意为汉家江山而死的忠臣,还是要一群胡人的带路党,杜英还是能拿捏清楚的。

    知道这些河东世家的皆操也不能信任,司马道福应了一声,在杜英怀里缩了缩,嗅着他身上的味道,有一种心安的感觉:

    “没想到新政都已经推行,科举都要开始了,夫君还是要和世家勾心斗角。”

    杜英轻轻抚着她的秀发:

    “家国天下,有人在的地方,就有家,几个小家凑在一起就是家族。有人的心里,家比国重要;而有些人的心里,国比家重要。

    这些都无可厚非,因为华夏民族本就是这样,总比舍了家,也不要这个国,只想着别人家的好来的强。”

    “还会有那样的人?”

    “这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呢。”杜英笑道。

    长安。

    未央宫巍峨,建章宫宏伟。

    新的长安城正从龙首原向南延伸,经过多年的建设已是万家灯火。

    旧的长安城经过拆迁、修缮,此时已经完全作为长安的内城。

    朝廷的衙门、公侯将相的府邸,在此次第落成。而建章宫和未央宫就像是巨大的枢纽,连接着南北。

    一边是朝堂,一边是人间。

    帝王身居朝堂,却能时时看着人间。

    天坛、祖庙等等陆陆续续的修缮,好在作为曾经的帝国都城,长安从来不缺这些设施,只要在以前的遗址上重新夯土、铺砖就可以了,反倒不算是太大的工程量。

    所需要的一应砖石、木材,关中的工坊连续运转三天就全部加工了出来,彰显了流水化生产下关中工业集群的强大活力。

    渭水上,船只林立,或是运送建材的船只,或是往来的客商。

    长安被选定为都城,板上钉钉,四方商贾也就不再观望,该来抢地盘的抢地盘、打价格战的打价格战,大批的钱财从关中钱庄之中汇入又汇出,流淌在长安城的千家万户之间。

    “参见陛下。”谢道韫和郗道茂皆是盛装,迎接皇帝的到来。

    杜英挽住她们两个的手,一左一右,向宫内走去。

    随行的司马道福一路上已经霸占了夫君许久,此时自然不和两个姊姊抢夺,只是顺手挽住了谢道韫的手臂,笑嘻嘻的说道:

    “皇后娘娘以后可要照顾小妹呀。”

    谢道韫白了她一眼:

    “你我姊妹之间,无须如此称呼,否则岂不是生疏了?

    这后宫的宫室怎么安排,余也不给你们做主,自己喜欢哪个就挑哪个,要是有矛盾的话就让夫君来做主。”

    杜英笑眯眯的说道:

    “都喜欢的话,那就住在一起好了,这样也省的为夫一晚上可能还得跑两个地方。”

    “昏君!”郗道茂压低声音嘟囔道,“呜呜!”

    杜英捏了一下她的月亮:

    “今晚你别跑。”

    郗道茂顿时大呼:

    “姊姊救我!”

    “别喊了,她也跑不掉。”杜英哈哈大笑。

    笑声回荡在空旷的宫殿里。

    几个人大眼瞪小眼,最终也只能齐齐嗔道:

    “真是昏君!”

    大殿外,一轮明月,照着长安。

第二零一七章 龟兹王,时代变了

    秦,永初三年,又是十月。

    西域,龟兹。

    桓冲看着眼前的龟兹王宫,长叹道:

    “余来西域三年,久闻西域王宫,最豪华者当属龟兹。今日一见,名不虚传。”

    “龟兹为小国,能苟且于西域,得赖于上国天恩。此等宫室,相比于长安与洛阳,岂不是残星相比于日月?”跟在桓冲身边、诚惶诚恐的龟兹国王白纯操这一口并不娴熟的汉音。

    桓冲瞥了一眼他:

    “既然如此,大王又何必抗拒天威?”

    白纯登时满头大汗,不由得想起了两天前的事情。

    十月初。

    秦军进军西域,已经是三年前的事了,桓冲率军越过大漠,杀入高昌。

    高昌是西域最靠东的国家,之前就和河西的凉州张氏政权有不少往来,后来杜英崛起、称霸中原,高昌这边也是基本能通过来往的商队收到消息的。

    因此秦军开行到城下,高昌麻溜的就开城投降了。

    但之后桓冲以高昌为据点,向西进取的步伐并不快,沿途重新修筑交河、危须等汉代故城,恢复屯垦,用了一年多才挺进到焉耆。

    焉耆这边也早就等着投降了,因此一切顺利。

    往后的一年,南路军从巴蜀过陇山,走河湟谷地,收拢沿途想要寻找新的水草丰美之地的羌人和吐谷浑部落,一路西行,抵达楼兰,旋即发现牢兰海水源日趋干涸,所以转而继续西进,一路抵达且末、若羌和精绝,在这些地方开设城池、划分田地、建设书院,推动汉人和胡人的杂居。

    桓冲作为整个西域开发战略的主帅,一直往返奔波于南北两路之间,尤其是南路沿途基本上已经没有多少胡人定居,需要解决的矛盾以及驻防问题都不多,所以反倒是成为了西域开发进度更快的一侧。

    等到南路各处城池已经着手探寻矿产、修建工坊,桓冲方才返回焉耆,准备向龟兹进发。

    孰不料这位龟兹王白纯,发现秦军来了西域三年,竟然还没有打到自家门前,想当年班超班定远平定西域才用了多久?

    两三年间,我龟兹都被班定远灭了两次!

    所以白纯自然而然和他的那些反抗汉家天威的祖辈们一样,自信心爆棚,当即纠集龟兹、疏勒两国兵马,甚至还向北方的乌孙借来了上千骑兵,意图反抗秦军。

    此时的乌孙也已经不是昔年两汉时期雄立西域的霸主了,随着内乱频发再加上柔然的崛起,乌孙不得不向西、向南迁徙,内部更是变成一盘散沙。

    但也正因此,乌孙同样不乐意于看到秦军进入西域,因为一旦他们在西域的北侧支撑不住,彻底被柔然人赶出草原,那么就不得不南下西域,以此为生存空间。

    秦军的出现显然把乌孙的后路给切断了。

    打不过柔然,又赶不走秦军,乌孙上哪里捏软柿子?

    于是这些兵马林林总总加起来也凑了两三万,骑兵众多,声势浩大。

    站在龟兹城外,桓冲端着千里眼,看着黑压压冲上来的敌军,面无表情。

    经历过惨烈和残酷的中原厮杀,看眼前这帮家伙,何啻于在看一群乌合之众?

    秦军方阵在席卷而来的黑风面前岿然不动。

    两翼的高昌、且末和焉耆等地仆从军则瑟瑟发抖,不过他们也知道,对面肯定不会优先冲击自己的军阵,他们就是一群墙头草,若是秦军败了,那么不用对面的龟兹王招呼,他们会主动配合进攻秦军的。

    “砰!”整齐的枪声响起。

    若一阵清风,吹过那漫天的黑沙。

    “砰砰!”又是两排枪声。

    硝烟四起,乌孙的骑兵、龟兹的骆驼兵,应声而倒,冲击的阵型顿时散乱,他们下意识的想要向两翼分开游走。

    但为时晚矣!

    万道流光,拖曳着火光,划过战场,“呼啦啦”直接轰入敌军之中。

    一时间,肉眼所见之处,血肉横飞、战马哀鸣,乌孙骑兵率先跳出战场,惊魂不定。

    以骑兵冲击步卒,应该是十拿九稳,结果这当面扑过来的都是什么东西?

    他们是过来助阵的,不是过来送命的。

    龟兹兵的骆驼,虽然皮糙肉厚,但是也经不住火器爆炸掀动的火光,完全乱了阵脚。

    “砰砰砰!”又是一排枪放出去。

    若雷霆天降,也如同最后一发大锤,狠狠的打在了每一个胡人士卒的心头。

    令旗挥动,两翼的仆从军此时哪里还不明白局势?

    当即嗷嗷叫着往前冲,生怕自己稍稍慢了一步,就被身后那些放枪的秦军士卒连着一起收拾了。

    不过他们快,秦军骑兵更快,已然若鬼魅一般从外侧掠过战场,直扑向还在重整阵型的乌孙骑兵。

    而在正中军阵,火枪兵们施施然让开道路,秦军陌刀队长驱直入。

    桓冲放下手中的千里眼,嘟囔一声:

    “时代变了啊!”

    ————————-

    这一点儿都不美好的一幕,经过桓冲提醒,立刻出现在龟兹王白纯的心头。

    当时若不是他见势不妙,脚底抹油的比较快,抢先窜入城中,甚至可能都轮不到他主动开城投降。

    看龟兹王已经吓得浑身哆嗦、豆大的汗珠哗哗的往下淌,桓冲倒也没有过多为难他,缓声说道:

    “我大秦天子素来有好生之德,所以汝虽有抵抗天威之罪,但不知者不罪,本帅不会杀汝。

    既然汝心慕王化、羡慕长安与洛阳之繁华,那就带着龟兹王室前往长安面见天子吧,想来天子也会宽恕你的罪过。”

    白纯还能再说什么,只能学着汉家的礼仪,作揖到底:

    “多谢大帅。”

    桓冲不再看他,问随行的张蚝:

    “龟兹已定,疏勒素来是龟兹之附庸,此次定然也不会再多做抵抗,目前西域刺史府的西边疆域应当就划定在疏勒了,所以接收疏勒之后,恐怕要长期驻扎、修筑边防,汝可愿意接此重任?”

    张蚝慨然应道:

    “班定远之功,横加于身,有何不愿?”

    他领命而去,桓冲接着对行军主簿说道:

    “护送龟兹王室前往长安,查封龟兹宫室,清算府库。请示陛下,在此设立龟兹郡。”

    “遵命!”

    对了,这位龟兹王。桓冲又看向旁边恨不得把自己变成小透明的白纯,笑眯眯的说道,乌孙既然能借兵于汝,说明尔等平时往来密切,所以乌孙之事,不妨说与我听??

第二零一八章 长安雪后,鸠摩罗什

    永初四年,元月。

    长安,方才下过一天一夜的大雪。

    龙首原上下,一片全白。

    未央宫中,御花园里,留下一连串的脚印。

    几个孩子正在笑闹、奔跑,追着他们一起的桃根手忙脚乱。

    杜英就坐在台阶上,笑呵呵的看着这一幕。

    “陛下。”何法倪抱着一摞奏折走过来,眼底也有些无奈。

    瑞雪兆丰年不假,但雪一下,交通往来不便、勘察四方受灾情况,朝堂和秘书监今天都免不了要加班。

    结果这位圣上,却坐在这里看孩子打闹。

    杜英拍了拍身边的台阶,上面已经放了一个软垫:

    “坐?”

    何法倪恭敬不如从命,将奏折放在杜英身边,杜英顺势就搬到了自己的另外一边,拿起来一本,同时把何法倪的两只小手往怀里一揣,凉滋滋的,需要给她暖一下。

    被陛下亲自暖手这种感觉,让何法倪俏脸微红,虽然几年夫妻了,但是当着好几个孩子的面难免还是有点儿不好意思。

    “那是谁家的孩子,看上去有些面生?”

    “哦?师兄家的。”杜英笑道,“今年也已经两岁多了。他家就这一个,送来宫中一起玩耍也好。”

    跑在最前面的小男孩,自然是当朝皇长子杜严,后面的两个小妹妹则是郗道茂和疏雨的女儿,小的才一岁,步履蹒跚,而最后缀着的则是王猛的儿子。

    两个做哥哥的把妹妹护在中间,小公主们虽然跑得比较慢,但是有哥哥护着总不至于掉队。

    “怎么还没有动静呢?”杜英下意识的瞥了一眼何法倪的小腹。

    新安公主也已经怀上四五个月了,没了这个磨人的小妖精上蹿下跳,现在宫中承受雨露最多的就是何法倪。

    何法倪微红着脸:

    “陛下还是先批阅奏折吧。”

    杜英应了一声,看了一眼最上面的一本。

    是桓冲送来的奏折。

    秦军已平定疏勒,设疏勒郡,自此,西域刺史府已在高昌、焉耆、龟兹、且末和疏勒五个地方设立郡府,并在精绝、楼兰、交河等地设立县衙,完全遵照中原郡县的模式管理西域。

    与此同时,桓冲也提及在西域兴修书院、工坊和集市等。

    前者并没有引起太大的波澜,毕竟文化和文化之间还是有很大不同的,想要让和汉人已经多年没有往来的西域各族一下子抛弃自己的语言和文字,接受汉家文化教育,谈何容易?

    而后者,无论是工坊还是市集,都在西域引起了广泛的关注和拥护。

    西域各国还是经商为主的社会,新来的汉人仍然愿意鼓励和推动工商发展,并且向他们打开了更加广阔的中原市场,他们自然是乐意的。

    西域本来就是鱼龙混杂、城邦自治,这些百姓谁在乎头顶上的统治者是谁?只要能让自己吃饱穿暖,甚至生活质量还能继续提高,那就能称呼一句青天大老爷。

    而在此过程中,大量的中原商品自然也不可避免的冲击西域,汉人的到来,汉家语言的普及,再加上汉字的流转,注定了西域百姓之后不可能脱离汉家文化而生活,所以渐渐地书院之中也就会有更多的西域百姓前来学习。

    这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桓冲建议无须操之过急,杜英也表示认可,并且批注,只要能够守住西域的边界,那么整个西域的内部消化也只是时间问题。

    一个农耕文明和一个商业文明向外扩张和同化的能力是截然不同的,尤其是如今的华夏,更像是两者的结合体,具有了商业文明的强大传播力和行动力,同时又保留着农耕文明的温文尔雅和兼收并蓄。

    前者能够促进文明的传播,后者能够提高文明的包容度,吸引其余文明主动参与和融合,而不是单纯的大鱼吃小鱼、完全的强制更改。

    历史上的盛唐时期,胡人满长安,的确曾经做到过这一点,奈何这场景最终也不过只是五千年历史长河中的昙花一现。

    但现在,杜英努力让这朵花开放的更久一些。

    最好是长盛不衰。

    在奏章的后半段,桓冲还提到了杜英令他着重关注的西域佛教问题,他的确在龟兹寻到了一位本地高僧,名为鸠摩罗什。

    此人年纪虽轻,但是精修佛法,且之前就已经对佛法的翻译产生兴趣,在自学汉家语言,意图东行传教。

    所以现在桓冲已着人请其东行,随行的还有西域各国的其余僧侣数十人,估计春来之前就能抵达长安,宣扬佛法。

    “这一下,外来的和尚好念经,本地的和尚该紧张了。”杜英笑着说道。

    这些年,各地的报纸频繁报道查抄寺院,发现其偷税漏税、瞒报田产以及欺男霸女种种事迹,导致佛家在很多地方的口碑一落千丈,几乎人人喊打。

    而五斗米道因为之前在会稽煽动叛乱,下场自然还比不过这些僧侣。

    如今全真教作为朝廷支持的正统道教,开始崛起,颇有一种破而后立的感觉,但佛家这边迟迟收拾不出来烂摊子,到时候西方佛教进入,到底是和这外来的和尚合流,还是从此泯然众人矣,杜英并不怎么关心。

    鸠摩罗什愿意来,杜英自然竭诚欢迎,佛教的与人向善,和道家的清静无为,都能够消弭乱世积攒的矛盾和仇恨,推动社会的安定。

    至于这会不会弄巧成拙,反而引起思想的动荡和对撞,进而引发社会的矛盾激化······

    一方面朝廷有专门的机构盯着,风向不对能及时作出调整,另一方面历史上以鸠摩罗什为首的西方僧人大举东来,翻译佛经、宣扬佛法,最后经过百年演变,也还是化为了华夏自己的本土佛教。

    这片土地,本来就有着神奇的包容和同化能力。

    宗教的力量再怎么强大,最终也无法左右华夏思想的走向,儒家的道德礼仪依旧是华夏未来数百年甚至千年都很难改变的思想主脉。

    老百姓到最后在心里感性的评判一件事是对是错,也不会依据佛法的好恶来定,而是会依据传统的道德礼仪。

    杜英合上奏折,拿起下一本,结果诧异的发现竟然还是来自于西域,不过这一次起草者是西域刺史房默。

    这个参谋司的第一批参谋,元从旧部,提到了一个几乎已经消弭在历史之中的民族:

    乌孙。

第二零一九章 乌孙内附

    乌孙,当杜英看到这两个字的时候,都稍稍愣了一下。

    他下意识的想到了民族团结的英雄——解忧公主,想到了汉朝和匈奴的刀光剑影。

    可是那都是猴年马月的故事了?

    没有想到大汉已经没了,草原上残存的匈奴也都已经姓刘了,但乌孙竟然还存在?

    不过看了一眼奏章内容,杜英心中明了。

    历史的大潮之下,该退场的,总该是到了退场的时候。

    曾经是西域霸主的乌孙,现在在柔然的胁迫下已经没有了多少生存的空间,而曾经想要联合西域各国一起对抗秦军,结果又被桓冲在龟兹城外狠狠地教育了一顿。

    认清了现实的乌孙,和西域各国一样,麻溜的选择向秦朝称臣纳贡。

    但是在了解了乌孙的现状之后,主政西域的房默提出来一种可能:

    现在的乌孙已经变成丧家之犬,无路可走,若是直接接受其称臣,那么乌孙无疑还是会被安置在现在这片草场上,而柔然也无疑还会继续向乌孙进攻,双方之间的战争不可避免,到时候乌孙的求救也不可避免。

    到时候秦军就会陷入进退两难的地步。

    如果救援的话,那么和现在既定国策不一样。

    远征草原,古往今来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汉朝经过两代的积蓄,一朝出战,但也是在汉武一朝,就直接把之前的积蓄几乎都打空了。

    因此现在的秦军显然根本就不具备劳师远征的底气和资本。按照朝廷的计划,至少要休养生息二十年,再考虑和柔然决战。

    所以现在也不适合因为一个乌孙就被直接牵扯到和柔然的战争之中。

    但乌孙作为藩属国,真的求救了而秦军又无动于衷,那么无疑将会直接影响到大秦的威严,还有哪个小国会乖乖来投靠?

    到时候救还是不救,都不合适。

    因此为何不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让乌孙内附呢?

    如今的乌孙所在的草场,经过多年的放牧已经贫瘠,但是水草丰美之地又多半已经被柔然占据或者蚕食,所以还不如收缩乌孙的地盘,让其在西域北侧的几处草场放牧,同时朝廷前出,设立郡县城池以管理。

    如此一来,乌孙也就彻底变成了大秦的领地和属民,而那些已经荒芜的土地无疑又可以成为大秦和柔然之间的缓冲。

    柔然想要越过这片草场继续向西和向南进攻乌孙,少说也得要十年的功夫来恢复草场、迁徙人口才可以。

    而且大秦的名号顶在这里,是不是真的要和强大的南方汉人王朝开战,这也是柔然需要考虑的。

    杜英稍稍思忖,就果断的合上奏折起身:

    “召通事馆梁殊入见。”

    梁殊来的很快,他看上去晒黑了很多。

    这两年他一直在南方奔波,和岭南的诸多部落沟通交流,从而一步一步的恢复郡县制统治,让关中新政能够真的走出城池、走入地方乡镇。

    好在关中新政所带来的生活质变,这些南方小国和部落也都是看在眼中的,只要军队能够解决掉为首的几个,剩下的呼啦啦也就都投降了。

    “岭南和南中各个州郡,今年的科举如何?”杜英先问。

    “有了朝廷的鼓励和优待,参加科举的人数已经越来越多。”梁殊虽然并不主要负责文教工作,但是刚刚从岭南回来,无疑是朝堂上最了解这些事的人。

    朝廷开科举已经四年,已经彻底使用科举制度取代了原本的九品中正制,不过在选拔的人员名额上,还是有一部分是留给地方官吏举荐的,毕竟科举刚刚开始,难免在出题的合理性、考试的公平性上还存在不足,所以地方官吏仍然能够负责举荐一部分意外没有能考上的人才。

    只不过这个比例也在逐年减少,毕竟作为历代人才选拔制度之中最公平的,科举制引起的争议本来就不大。

    所以杜英最关心的就是这些偏远地区有没有积极的组织科举、让本地的人才能够为朝廷发现,也让本地人为了参加科举而主动学习汉家文化。

    这样才能让这些地方逐渐融入到华夏的疆域之中,从文化上将自己和华夏视为一体。

    “这就好。”杜英微微颔首,示意内侍将奏折递给梁殊,“且看一看。”

    梁殊接过来扫了一眼,惊讶的说道:

    “乌孙内附?”

    “不错,把乌孙各部彻底变成华夏所属,可行与否?”杜英问,“汝之前在岭南和南中所行的,也是这般事。”

    梁殊稍稍有些犹豫:

    “南中和岭南各部以及那些小国,自秦汉之后数百年来,要么根本就是朝廷子民,要么也是朝廷的藩属国,所以现在以经济和文化为前哨,以军队作为后盾,他们很难拒绝归顺朝廷。

    可是乌孙自汉至今,一直都是西域强国霸主,两汉时不得不以和亲拉拢之。如今让乌孙直接内附,只怕其难以同意。”

    “此一时,彼一时。”杜英摇头说道,“现在的乌孙,不过是一盘散沙,只要能够劝动其中的一些部落,剩下的部落看到了跟着朝廷走的好处,自然而然就会有所摇摆。”

    “但乌孙存在,朝廷在西域和柔然之间就有缓冲,乌孙若是内附,朝廷将会在西域直面柔然。”梁殊提醒道。

    “所以还是要稳住柔然啊。”杜英斟酌,“放慢在长城外修筑城镇的速度,遣使和柔然继续商议通商之事,增加双方之间榷场数量,如何?”

    梁殊沉吟道:

    “或许可以在贸易上让利于柔然,则可一谈。”

    “可以。”杜英颔首,“只要能够让乌孙内附,那么柔然那边就算是直接花钱买他们不出兵都可以。”

    梁殊应诺。

    他现在是搞外交的专业人才,乌孙内附的意义如何看不出来?

    这说明中原王朝完全可以接纳、安顿和治理草原部落,双方之间能够共同生活和融合,尤其是还是之前从来没有融合过,甚至就连交流都已经断绝了百年。

    这无疑为吸纳草原上其余的小部落内附做出了榜样。

    如今柔然就像是漠北草原上横行的饿狼,正虎视眈眈看着漠南草原上的这些小部落们,小部落们在柔然人的铁蹄之下,显然会更倾向于选择更为怀柔的中原王朝作为投靠对象。

    “需要劳烦爱卿走一遭西域了。”

    愿效犬马之劳。梁殊赶忙回答。

第二零二零章 河西会盟,世家和解

    永初五年,春。

    凉州,酒泉城。

    旌旗招展,营寨林立。

    象征着大秦皇帝的龙旗布满城头和原野。

    小小的酒泉城已经有很多年没有这么热闹过了。

    杜英在凉州刺史顾淳的陪同下,登上酒泉城楼,向西眺望。

    大队的人马正逶迤东来。

    杜英伸手指着那车马队伍说道:

    “昔年冠军侯在此征服匈奴,开疆河西,从此直通西域,在此以御酒宴请三军将士。

    如今朕也来此酒泉城,是会盟乌孙,接受乌孙内附,其功可比肩冠军侯乎?”

    “天下素来以和为贵,而不以战为贵。因此陛下虽非征服异族之第一人也,但所能比肩者,汉武也,非冠军侯也。”顾淳笑着说道。

    杜英颔首,应下了这个奉承:

    “记者都已经就绪了?”

    “自然。”

    “会盟之后,要立刻通过报纸,把这个消息传递到漠南。”杜英接着说道,“乌孙不是重点,重点是漠南各部。”

    “明白。”跟随的礼部宣传司立刻应诺。

    杜英方才看向身边的顾淳:

    “卿家主政凉州也已经很多年了吧?”

    “自陛下起兵于关中,就是凉州刺史。”顾淳赶忙谦虚的说道,“本事稀松,战战兢兢,经年未有寸功,让陛下失望了。”

    “既然已经是从龙老臣了,这些谦虚来谦虚去的话就不要多说了,汝在任上有没有功劳,朕也都看在眼里,不是爱卿说了算的,而是监察司说了算的。”杜英笑道:

    “因为汝侄儿在交州刺史任上,所以让你在这里多蹲了两年,以免总有非议。会盟之后,可调入京师了。”

    顾淳顿时大喜,凉州虽然是东西交通要道,商贸发达,物质生活上什么也不缺,但是这天气和风景让出身江南的顾淳的确有些不适应。

    之前顾淳就心里清楚,顾昌作为顾家的代表,领交州刺史,实权在手,自己这个凉州刺史就很难有提拔的空间了,因此心态早就已经放平,年轻一辈们爬的更高,年老的自然要让路。

    但是现在杜英打算提拔他,这单纯是因为顾淳这些年的功绩么?

    顾淳自然不相信。

    这更像是已经打压世家这么多年的陛下,在释放一个缓和的态度。

    那些被压着难以提拔、不得不给一些寒门弟子让路的世家子弟们,显然也终于看到了曙光。

    杜英当然明白自己在做什么,提拔顾淳,就是让看上去公正,但是实际上也的确在压制着世家的人才选拔和晋升制度彻底回归正常。

    四五年过去,世家的田地多半已经被瓜分,官场上的关系网也多半已经四分五裂,那些门生故吏经过多年的考核、筛选、调任,多半也已经天各一方,相互之间的联络早就已经中断。

    可谓是沧海桑田。

    此时世家子弟再次正常步入官场,所看到的已经是同样成长起来的寒门子弟甚至是寻常布衣,而那些可以和他们官官相护的同侪、长辈们,也都已经无从联系。

    世家结党抱团的土壤已经没有了,只剩下白茫茫一片。

    所以杜英也不介意让这个群体再一次回到舞台上,毕竟新崛起的寒门和布衣派系,在治理国家上仍然还存在诸多见识短浅和不足,这是他们的成长环境所带来的桎梏,是他们和世家子弟相比,几乎只能通过多年的历练和经验才能弥补的。

    可是飞速发展的天下,又很难给他们这么多时间。

    世家子弟的重新登场,无疑会带来更多经验和更多思考的方向。

    杜英和世家的和解,也意味着给了残存的世家一条活路,避免这些泯然众人矣的世家仍然隐怀怨恨之心,暗中积蓄力量,还不知道最后会扇动什么样的风暴。

    毕竟杜英本人作为新的秦朝的皇帝,和那位始皇帝一样,也是倾向于皇帝应当时常巡视山河万里,了解疆域的广阔和百姓的疾苦。

    而在这个过程中,鬼知道世家余孽们会不会给杜英也来上一出“博浪沙”,所以打压的差不多了、已经难以死灰复燃了,那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顾淳沉声说道:

    “臣下入京之后,定然向天下宣扬陛下的仁义和知人善任。”

    向世家寻求和解,自然不可能杜英主动说出来,而是一个大家心知肚明的、无声无息的解开桎梏的过程。

    顾淳的提拔,或许只能作为一个潜在信号,而只有顾淳主动发声,各种暗示甚至明示,大家才能心里更有数。

    杜英赞赏的看了一眼顾淳。

    到底是世家的顶梁柱,闻弦歌而知雅意。

    两人说话间,乌孙的车队已经越来越近。

    杜英喃喃说道:

    “今日会盟河西,期望能成千秋功业啊。”

    永初五年三月,秦帝与乌孙十二部首领会盟河西酒泉郡。

    双方歃血为盟,乌孙十二部首领向秦帝俯首称臣。

    秦帝在河西、西域各自划设郡县,安顿乌孙,并在西域之北设立北庭刺史府,统领乌孙故地,同样划分郡县,并派兵北上修筑城池。

    自此,游离于华夏之外数百年,曾经一度也和强汉和亲、平辈论教的西域强国乌孙,归入华夏。

    此次河西会盟,消息很快通过报纸传递天下。

    秦帝的威望自然再一次水涨船高。

    之前其击败胡人、收复华夏,并重开西域,这林林总总,终归还是在秦汉两晋的疆域范围之内做文章,说到底都是“收复故土”。

    而现在让乌孙内附,这是征服了以前从来没有征服过的敌人,开拓了从未涉足过的疆土。

    这让人们恍惚间想到了十年前只能守着山河半壁、苟延残喘的司马氏东晋,两相对比,新朝的强大和朝气蓬勃,毋庸多言。

    所以就算是心里再怎么把杜英这个“篡位奸臣”骂一百遍的守旧派、世家核心子弟,此时也不得不承认,在杜英的治理下,不需要担心战乱,不需要担心离散。

    再加之杜英以此次河西会盟有功为理由提拔凉州刺史顾淳为礼部尚书,入京师为官,更是让那些最后的死硬派们彻底松开了心里的那个结。

    外有武功,内有和解,这新生王朝在早年扩张太快而埋下的种种隐患,最终还是在翻涌前进的浪潮面前,逐渐消解。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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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末多少事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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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晋时节,烽火漫天。杜陵杜氏庶子杜英学成下山,正逢桓温北伐,天下局势风起云涌、动荡不休。试问晋末多少事,安能都付笑谈中?
剧透版:
那年淝水,杜英拍了拍谢玄的肩膀:“看到对面你家叔父了么,上吧!”晋末多少事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晋末多少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晋末多少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