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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太素先生     我在诸天有角色txt下载     我在诸天有角色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二十五章 眼前多假笑,身后尽冷笑

    徐脂虎住在西北角落的写意园,院子不小,丫鬟却少到可怜,略显冷清,凤字营都安排在隔得不远的两栋院子里,到了院门口,卢白颉再次作揖才离去。

    进了院子,徐脂虎让贴身丫鬟二乔去端些冰镇梅汤来,坐下后,才问道:“路上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青鸟这才将芦苇荡发生的一切如实禀报。

    青鸟娓娓道来,语气平静无波,但是其中惊险,又岂是简单一波三折可以形容!

    徐脂虎的脸色随着青鸟的讲解跌宕起伏,最后听到世子殿下安然无恙,才捂住胸口重重松了口气。

    徐脂虎眼神古怪地转头望向到现在还没能坐下的裴南苇,她这个无法无天的弟弟,真是出息了,长本事了,连靖安王妃都敢抢!

    不过这都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在徐脂虎的眼中,自己的弟弟即使做得在离谱荒唐,也算不上什么出格的事情。

    徐脂虎这时才看向了许宗甲,眸光流转,艳光四射,让人不敢直视,她在刚刚就对许宗甲的身份感到了好奇,如今听完了徐凤年这一路的风波故事,自然要将心中疑惑解答,对着许宗甲施了一礼,轻声问道。

    “不知这位先生如何称呼,脂虎从未在府中见过先生,只是刚刚对弟弟的安危有些担忧过甚,所以如今才和先生见礼,实在是失礼了,还请先生见谅!”

    许宗甲目光清正,他历经多世,见过的美貌女子不计其数,更何况他的每一位妻子都极为貌美,特别是青丘白浅,更是上神修为,在三生三世中被誉为四海八荒第一美人,许宗甲倒也不曾失礼,只是轻轻回了一礼,这才开口道。

    “我不过是北凉王府一个吃闲饭的读书人,去年才进了北凉王府,平日里没事就在听潮阁中读读书,倒也闲散得很,怎敢劳烦郡主如此多礼!”

    徐脂虎听到了听潮阁三个字时,眼中若有所思,她可是北凉王府的长郡主,如何不知晓听潮阁的重要性,整个北凉王府中出了北凉王府的主人,只有李义山一人可以在听潮阁中随意走动,眼前这位看着不过弱冠之龄的英俊男子居然可以让徐骁对其开放听潮阁,绝对是徐骁极为重视的无双国士。

    青鸟见许宗甲如此谦虚,担心徐脂虎不知许宗甲的底细,怠慢了许宗甲,连忙出声解释道。

    “大小姐,这位是许宗甲许先生,乃是王爷的座上宾,王爷对先生极为敬重,世子此番历练,多亏了许先生和李前辈护持,才能有惊无险!”

    徐脂虎闻言伸手阻止了青鸟继续说下去,她也是聪慧的女子,自然知道青鸟的意思,她自然不会怠慢许宗甲,但是青鸟再继续说下去,就有些喧宾夺主了,需要身为主人的自己亲自询问才能更显诚意。

    徐脂虎再次站起身来,欠身微微一礼,感谢道。

    “我那个弟弟从小就是个惹是生非的性子,这一路上应该没少给二位添麻烦,劳烦先生和前辈费心,脂虎在这里代弟弟向两位略表谢意!”

    许宗甲微微抬手示意客气了,倒也没有避让,坦然接受了这一礼。

    李淳罡却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极为气愤道。

    “你那个弟弟的确不是一个省油的灯,简直就是一个惹事精,连人家的王妃都敢掳掠!”

    李淳罡瞥了一眼沉默的裴南苇,他这是替自己的小徒弟姜泥鸣不平,自从裴南苇跟着众人后,姜泥就每天都不开心,连往日里最喜欢的读书赚钱的勾当都不热衷了,虽然李淳罡不喜姜泥每日了为了几两碎银子屁颠屁颠的每日给徐凤年读书,觉得有失他剑神弟子的身份,但是架不住小侍女喜欢,如今姜泥真的不干了,终日了闷闷不乐,倒是让李淳罡颇为不平,反而希望小侍女可以再次为了几两碎银去为徐凤年读书。

    徐脂虎尴尬一笑,装作充耳不闻,落座后和许宗甲继续寒暄着,尽显名门闺秀的大家风范,完全没有一丝江南道传闻的作风浪荡,不知廉耻的影子,让人倍感舒适,如沐春风,由此可以看出徐脂虎远不是表面上的那般无用。

    徐脂虎之所以在江南道生命如此狼藉,原因不过以下几点,第一,是她的丈夫卢亲泉在她未过门之时就已身故,让她担了一个命硬克夫的扫把星名声,成了一位俏寡妇。

    第二是,徐脂虎却没有低调做人,反而故意作风大胆,每日里盛装打扮,常常去名山大寺里听玄谈名士们辩论,被腹诽诟病,她更不上心,她就喜欢看着那些自诩风流的名士俊彦看到自己入席后,跟打了鸡血般兴奋燥热,因此在报国寺被姓刘的妻子扇耳光时,她也只是笑笑,天晓得是谁可怜谁。

    第三,也有徐脂虎的公婆故意在幕后败坏徐脂虎的名声,为的是发泄心中对徐脂虎的不满,但是徐脂虎依然我行我素,不改初衷,平日里作为儿媳妇该有的礼仪,她还是做足了十分,但是心中对公婆也是充满了不屑鄙视。

    最后一点就是,徐脂虎毕竟是徐骁的女儿,当年徐骁马踏春秋,让整个天下都寂静无声,得罪了天下的读书人,再加上徐脂虎颇为美艳,乃是天生的尤物,寡妇门前是非多,那些没有卵蛋的读书人不敢咒骂徐骁,只能说些徐脂虎的流言蜚语,过过嘴瘾了。

    整个下午至黄昏,写意园风平浪静,徐脂虎都在跟几位女子问些有关徐凤年的事情,尤其喜欢听一些糗事。对于卢府情理之中的波澜,徐脂虎丝毫不在意。

    等到用过了晚膳后,卢白颉的书童颇为知礼的前来敲门,开门的是丫鬟二乔,不知为何,两个同龄人十分不对眼,颇有些不是冤家不聚头的意味。

    书童冷淡生硬说道:“我家主人要见你家小姐。”

    气氛本就古怪,这句话说出口后,气氛就愈加冷场了。

    二乔冷哼一声,丢下一句知道了,转身便走。

    望着她的背影,书童偷偷露出了一丝懊恼。

    坐在湖畔亭子里的卢白颉微微一笑道:“少年已知愁滋味。”

    徐脂虎走出园子,来到亭子坐下,愧疚道。

    “这次给小叔添麻烦了。”

    颇有些名士风采的卢剑仙摇头洒脱道。

    “麻烦算不上,只是如此一来,你以后在卢府就更难做人了。”

    徐脂虎倒是无所谓,毫不在意的说道。

    “这算什么。无非就是他们在我面前笑得更假,在我身后笑得更冷罢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仁义大道理,论斤又称两

    卢白颉闻言叹息,微微斜了斜身子,手扶着剑身,有些丧气的说道。

    “如果只是卢东阳倒还好说,左右不过是个仆人,即使被赐姓,也总要有些仆人的规矩,我最多买些情面,他应该不至于为此嫉恨,但是你弟弟那弟弟实在是不像话,行事太过于鲁莽,刚一进江南道,就拔剑吓唬了一群江南士子,使得他们颜面尽失,其中有不少都是官宦之后,所以事情有些不好办,即使是我去赔罪也难以让人放下嫉恨,更何况,你弟弟这群人一来就将我卢府的中门给卸了,当着一整条街湖亭家族如此落卢家的颜面,实在有些过分了,毕竟你我那二哥好面子,把家族的颜面看得比天都大,卢氏家族历经沉浮数百年,也不是没有过家道中落,受尽屈辱的时候,但是最近百年,卢氏算是风光无限,所以倒是很少受辱,如今这一闹,怕是我那身为家主的大哥也要动怒了!”

    徐脂虎知晓卢白颉所说皆是实情,默不作声。

    卢白颉无奈的皱眉说道。

    “脂虎,此地只有你我二人,不要怨小叔说话不好听,北凉实在是做事不考虑后果,如今这么一弄几乎将江泱州的四大家族全部得罪了,我那二嫂的娘家许氏家族,原本与我卢氏关系紧密,倾尽一族人力物力去给许淑妃铺路许淑妃,如今却因为你们家为你出头被贬入冷宫,如今怕是要分道扬镳了,你父亲如今虽然全是滔天,如此中天,但是朝中依然有着张巨鹿和顾剑棠这样的朝堂顶梁柱一般的政敌,再将江南道得罪了,北凉真的是一点都不顾及后果了吗,就不怕天下皆敌吗?即使这些人奈何不得北凉,但是你可孤身一人在江南道,这些黑锅怕是都要落到你的头上了!”

    徐脂虎满不在乎的说道,“我已经习惯啦!”

    卢白颉对徐脂虎是真的将她当做了自己的儿女,闻得此言,顿时脸色一垮,苦涩道。

    “你啊,让我怎么说好?”

    徐脂虎靠在了漆红色的亭柱之上,慵懒的说道。

    “我弟弟已经去寻那刘黎廷的麻烦去了?”

    卢白颉顿时脸色下沉,很是难看的说道。

    “你弟弟这是唯恐天下不乱吗,再这样胡闹下去,就不怕无法收场吗?如今的江南道可谓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如果有人在其中煽风点火,怕是整个江南道都要炸锅,到时候北凉可就真的是千夫所指了!”

    “你在江南这么多年,难道还没看出来,江南道所谓的名士们重名不重命吗?”

    徐脂虎眯起了迷惑的大眼睛,呵呵娇笑道。

    “我早就见识过了,看透了。青州重利,泱州重名,这些江南道的名士那个不推崇我公公当年的那一句:大义所在,虽死重于泰山。”

    徐脂虎眼中有着骄傲,柔声说道。

    “我这弟弟虽然出身在北凉王府,更是贵为世子,但是他却并不看重权势名利,没有什么功利心,反而对官宦人家不看重的家人和感情最是珍重,所以小叔你这些话说的再有道理,我那任性的弟弟怕是也难以听得进去,所以小叔这番话怕是白说了!”

    卢白颉喟叹一声,颓然道。

    “如果拦住你弟弟不让他进府,你在卢家的日子怕是要好过一些,但是如果我真得出手拦他,第一个跟我翻脸怕就是你这丫头了!”

    徐脂虎嫣然一笑,狡黠的调侃道。

    “小叔你这棠溪剑仙实在是难做!可怜得很!”

    卢白颉望着眼前这个晚辈的笑颜,眼神中闪过一丝的哀伤和追忆。

    当年,如果自己少些仁义道德,多一些坚定,自己和那位有着嫣然笑脸的心仪之人是不是就不会如今日这般遗憾了!

    可是世间哪有如此多的如果,也不曾有后悔药可吃!!!

    不远处,徐脂虎的贴身丫鬟二乔和卢白颉的书童,正在闹着别扭,相互瞪大了眼睛,针尖对麦芒,丝毫不退让,这两个小家伙何时才能知晓“当时只道是寻常”的不寻常之处呢?

    卢白颉走了,有些落魄和遗憾,丝毫没有着剑仙的风采和潇洒,反而更多的是无奈和身不由己,徐脂虎枯坐在亭子中,一直待到深夜,露水寒重之时,才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第二天一早,卢白颉早早就守在了府门前,看着远处一骑白马踏奔而来,身后拖着一根绳索,拖着一具早已经冰冷的尸体,面目全非,血淋淋的,整个街道上都是血迹。

    眼前这一幕让卢白颉瞳孔紧缩,倍感震惊,虽然他早有预料,徐凤年会有过激的举动,但是万万没有想到徐凤年居然如此凶狠暴烈,将刘黎廷一路从江心郡拖到了湖亭郡,这是在杀鸡儆猴,警告所有的江南道的读书人,徐脂虎是北凉的长郡主,任何人都不可欺辱她。

    徐凤年松开了手中的绳索,来到了府门前,看着手搭在了霸秀古剑上的卢白颉,他倒是没有冒犯,这位棠溪剑仙乃是卢府之中唯一对自家大姐照顾的人,所以很是恭敬的看着对方,翻身下马。

    卢白颉不知怎么面对这位一到江南道就将自家府门卸了,然后又将江南名士城斋先生刘黎廷活活拖死的北凉世子,手中的古剑杵在地上,沉默不语。

    徐凤年欠身施礼,他知道对方对徐脂虎多有照顾,又是长辈,自己先问候倒也不算跌份。

    “先生拦在府门前,是想阻我进府吗?”

    卢白颉深深看了一眼地上躺着的尸体,无言以对。

    徐凤年此时锋芒毕露,面无表情的冷声继续问道。

    “还是说先生想要卖给我讲几斤仁义大道理?”

    卢白颉冷哼一声,转头离去,眼不见为净,如今这风波已经不是自己一个闲散之人可以平息的了,何必在多言呢。

    卢白颉心中感到了震惊和疑惑,他分明看到了徐凤年背后一片血红,究竟是谁将这位北凉世子击伤的。

    徐脂虎此时远远跑来,将丫鬟牢牢甩到了身后,看着门前的男子,驻足柔声道:“我们姐弟又闯祸啦!”

    并未习武的徐脂虎不曾察觉到徐凤年背后已是一片鲜血淋漓。

    徐凤年好似毫无感觉,只是轻声温柔问道:“大姐,我们回家好吗?”

第一百二十七章 将门有虎女,蕙质添兰心

    骑马拖尸过城门的徐凤年,被一位精通敛息之术,好似壁虎一般隐藏在城门楼壁顶的刺客一击偷袭,虽然徐凤年最后关头察觉到了危险,一剑将其逼退,但还是被对方得手,受创不浅,好在没有生命危险,倒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随着徐凤年和徐脂虎踏入了她的写意园,一股血腥气渐渐弥漫开来,就算是室内的添加了上品龙涎香饼的青铜香炉中冒出的香气都遮掩不住时,徐脂虎这才知晓自家的弟弟几乎是在生死关前走了一遭,顿时就红了眼眶。

    徐脂虎脸色苍白的看着趴在自己床榻上的弟弟,背后一道血淋淋的伤口不断的留着鲜血,让没有见过多少血腥的徐脂虎,差点惊呼出声。

    李淳罡坐在床榻前,伸手搭在徐凤年的手腕上,为他把脉诊断,良久才开口说道。

    “算你小子幸运,差你点就被人将脊柱打断,到那时,就是大罗金仙临凡,也就不会你这条小命了,如今不过是些皮外伤,只是看着模样吓人罢了,算不得什么事,上些金疮药,吃些补血的药方就休养几天就没什么事了!”

    虽然李淳罡说得很是轻松,但是徐脂虎依然不敢大意,连忙吩咐丫鬟二乔去将自己收藏的极品药材都搬出来,让李淳罡辨认一下那些合用,让李淳罡不由的翻了一个白眼,这江湖中人哪个没有受过重创,这点小伤也值得大惊小怪,实在是让他无语。

    李淳罡也知晓徐脂虎是关心则乱,也不愿和她掰扯,随口道出了几位药材,就算是将差事办完了,剩下就没有他什么事了,李淳罡洒脱的摆手出了房间。

    徐脂虎似乎还是不放心,忐忑的看了一眼徐凤年悲伤的创伤,眼中满含期待的看向了自徐凤年入府后,就一直坐再太师椅上怡然自得端茶品茗的许宗甲,希望这位地位特殊,备受自己父亲敬重的许先生可以张开金口,给自己一颗定心丸。

    许宗甲自然注意到了徐脂虎的炙热的眼神,不紧不慢的呷了一口茶水,将手中上好的白玉瓷茶盏轻轻放下,这才吐口道。

    “李前辈乃是江湖传奇,他老人家既然如此说了,自然是不会出问题的,所以还请郡主放心!”

    徐凤年似乎注意到了许宗甲瞥过来的鄙视目光,连忙开口安慰着自己的大姐。

    “姐,我真的没事,只是皮外伤,我自己心里有数”

    徐脂虎这才松了一口气,将心中悬着的巨石落了地,坐在了李淳罡刚刚的位置,破涕为笑,擦干了眼角的泪水,然后一巴掌狠狠的甩在了徐凤年的屁股蛋上,荡起了层层肉浪,极有弹性,看起来手感不错。

    “没事,这还叫没事,你这个德行,姐晚上怎么和你一起同榻说悄悄话。”

    许宗甲顿时一口茶水喷了出来,掩饰的咳嗽了几声,气氛一时间无比的尴尬。

    徐凤年意外的在许宗甲面前失了面子,一时间羞的满脸涨红,连忙阻止道。

    “姐!都多大的人了,别说这么没羞没臊的话好吗?”

    徐脂虎故作一脸幽怨,好一幅泫然泪下的凄凉神情,要是道行浅的,如江南道那帮学子名士,见到这幅美色还不丢了魂,可徐凤年跟这大姐朝夕相处那些年,哪里还会不知道她的伎俩?

    徐凤年一点都不上当,生怕自家的大姐再说出什么虎狼之言,导致自己在许宗甲面前抬不起头来。

    徐脂虎悻悻然的看了眼许宗甲,还不忘再次拍了一下徐凤年的挺翘的屁股,轻笑道。

    “哟,还挺翘,你这武艺没有白练,比以前是壮实了不少,连屁股都比以前翘了!”

    徐脂虎作风极为大胆,不断的调戏着自家的弟弟,毫不避讳许宗甲这个外人的存在。

    当然这也是徐脂虎有意如此,为的是拉近和许宗甲的关系,还有什么比姐弟之间毫不避讳许宗甲的打闹,更显得亲近呢,这也是徐脂虎为徐凤年拉拢人才的手段。

    许宗甲精通权变之术,更是深谙人心,自然知晓徐脂虎的手段,但是这种手段就是一种阳谋,即使知道,你也必须承认心中有着感动,因为人家不避着你,这是拿你当自己人看待,你难道还能为此怨恨对方不成,这不就成了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了吗。

    徐脂虎不愧是徐骁的长女,蕙质兰心,手段高明,而且用的光明正大,不愧将门虎女,不得不佩服徐骁对自己子女的教育,的确有一套,三个子女都极为的优秀,是难得的英才。

    徐凤年扬起了自己的头,可能是触动到了伤口,不由的呲牙咧嘴的恨恨威胁道。

    “大姐,你如果再这样,我明天就去二姐那里!”

    徐脂虎俯身,妩媚如狐仙的美艳脸庞凑在世子殿下附近,吐气如兰,哼哼道:“没良心的家伙,你说家里谁最疼你宠你,小时候是谁尿床,又是谁偷偷帮你洗被子?这会儿就翻脸不认人了?”

    徐凤年转着头怔怔的看着眼前的大姐,轻声的问道。

    “姐,你为什么不愿意和我回家?”

    徐脂虎收起脸上的嬉笑,干脆蹲在了床头,托着香腮,愣愣的看着眼前这个自进城以来,就为自己出头,得罪了江南道所有读书人的弟弟,喃喃道。

    “这里已经是姐的家了。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算不上徐家人了,姐如今就算跟你回了北凉,也只是算省亲,不算回家了。”

    徐凤年默不作声,他如何不知道世人对嫁出去的女儿看法,只是他不愿自己的大姐为了北凉受委屈,所以才会有此提议。

    徐脂虎更是明白徐凤年的想法,直接挑明了说道。

    “小叔说你行事鲁莽,不考虑后果,才会如此胡闹,直接杀了刘黎廷,但是姐知道你如此做一方面是为了给姐出口恶气,最主要的还是想要逼得姐在江南道待不下去,好跟你回家对不对?”

    “傻弟弟,姐待在哪里不都是你姐姐吗,就算回了北凉,就能开心了?以后等你二姐从上阴学宫回去,还不得天天跟她为了你争风吃醋呀,姐说大道理说不过她,才不乐意受这个气。这次你舍近求远先来看姐,她这个连你喊声二姐都不乐意的家伙,还不得气坏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 心有所求,但为何求?

    徐脂虎果然在徐凤年的床榻前守了一夜,徐凤年翌日清晨醒来时,看着趴在床边的大姐,不由的苦笑,小心的起身绕过来徐脂虎,此时徐凤年的后辈早已结痂,看起来已经无甚大碍。

    徐凤年毕竟是指玄境高手,修成了星辰法体的存在,虽然不是大金刚,但是体魄早已超越常人,在寻常之人看来异常严重的伤势,在武者眼中不过是小伤,如今徐凤年只需休养几天,就会再次生龙活虎,如今就已经不影响他的正常行动了,所以可以看出修为越高,越是非人。

    许宗甲早早就已经起了,正在院中读书,他今日得了几本徐脂虎在卢家藏书中找出的孤本,正兴致勃勃的手持书卷,饮茶阅读,十分的惬意。

    许宗甲看了一眼已经无碍的徐凤年,轻笑一声,调侃道。

    “哟,这不是昨晚那个威风凛凛将一位江南名士活活拖死的北凉世子,昨晚可曾尿床?”

    许宗甲昨晚只徐脂虎的口中得知了不少徐凤年的小时候的丑事,此时哪能不嘲笑一番。

    徐凤年脸色顿时黑了下来,他昨天在自家大姐说出这些事情时,就已经猜到了会有这种后果,如今果然成真。

    徐凤年装作没有听见,一屁股坐到了许宗甲的身前,好奇的问道。

    “昨天我来得匆忙,不曾留心,昨天你们真的将卢家的府门给拆了下来?”

    徐凤年当时看到卢白颉拦在门前,所以多有不敬之处,也是因为当时他心中怒火还未消散,所以虽然在礼节上没有大的过错,但是言语中多有火气,让卢白颉很是下不来台。昨晚进府之后,才知晓是自己人将卢家的中门给卸了,所以卢白颉担心自己进府之时被为难,才会在府门前等候,却被徐凤年一顿言语所激,无奈离开。

    许宗甲放小心的将手中的孤本放好,轻咳一声,这才清朗的笑道。

    “这可不是我的主意,而是你的丫鬟做的主,真是将北凉王府的威风耍了出来,一脚就将卢府的二管家踹倒在地,真是让人解气!”

    许宗甲性情高洁,虽然不会和卢东阳这种猖狂小人计较,但是心中也不喜欢这种小人,也就是他作为客人不好失礼,青鸟昨天的主动出脚,许宗甲本可以阻止,但是无动于衷,分明也说明了许宗甲的态度,对卢家这种待客之道,也是有些不屑,所以才会任由青鸟胡闹,不然也不会也是在卢白颉这个卢家的主人出来,才现身阻止,分明是怕青鸟等人吃亏。

    徐凤年有些诧异的看了一眼许宗甲,许宗甲一直以来,给徐凤年的印象都是万事不萦于心,对任何事情都是淡然处之,很少放在心上,真是难得见许宗甲如此一面。

    “我还以为你会不在乎这些呢?”

    许宗甲愕然,少一思量,就明白了徐凤年的意思,看来是自己以往给他的印象太过脱俗,导致他以为自己不食人间烟火,超脱世外,所以好笑道。

    “我也吃五谷杂粮,也在人间厮混,怎么可能无悲无喜,对任何事情都不上心,只是有些普通人在意的事情在我看来无关紧要罢了,但是一人会因人对我不善而恼怒,也会因为他人喜欢而高兴,我又不是庙里的泥塑!”

    徐凤年细细品味了一番,这才继续开口道。

    “道家还有佛家不都说人修行至到高深境界都需要无贪嗔痴之念吗?”

    许宗甲这才正色,挺直了腰背,徐凤年见状正襟危坐,一脸的认真,等待着许宗甲的授业解惑。

    “儒释道都是殊途同归,讲究的是心性平和,冲虚笃静,无贪嗔痴之念,但是却不是让人无悲无喜,犹如泥胎雕塑,至情至性未必不是修行!以我如今的境界和修为,依旧有所求,有所执!”

    徐凤年明显顿悟之色,解了心中一个困扰已久的疑惑,对着许宗甲起身行了一礼,这是感谢许宗甲传道受业解惑之恩。

    “那你所求为何,所执为何?”

    徐凤年眼中闪过一丝的精芒,抬头看向了这位人间谪仙一般的男子,很是好奇这个问题的答案。

    许宗甲置若罔闻,再次将孤本拿起,挥手让徐凤年离开,再次沉浸在了书中的世界。

    徐凤年不再打扰许宗甲,低头向着外面走去,思量着许宗甲如今的境界,究竟还会有什么所求,富贵权势,还是得道长生,这些对许宗甲好似都没有任何的吸引力,因为这些对他而言都是唾手可得。

    人对自己唾手可得的东西,都不会太在乎,想要的永远是自己得不得的,或者是自己要花费大力气才可得到的东西,那么以许宗甲的修为和境界,又有什么是他做不到的,或者很难做到的呢?

    不知不觉间,徐凤年离开了写意园,沿着湖散步,来到了亭子边,看到了早已经坐在里面的卢白颉。

    卢白颉好似在此等待徐凤年,徐凤年抬头看了一眼,打量了一眼,不假思索的走了过去。

    入了亭子,徐凤年行了一个晚辈礼,恭敬道:“凤年拜见棠溪先生,昨晚误以为先生要拦阻入府,情急之下言语不敬,望先生莫要怪罪。”

    卢白颉冷眼相对,他此时还没有消气,昨天他一番好心好心却被被徐凤年一阵怒怼,作为长辈怎么可能如此容易就谅解徐凤年。

    “世子言重了,我不过是一个只会仁义大道理的夸夸其谈之辈,世子不怕我再卖你几斤吗?”

    徐凤年厚着脸皮,嬉笑道。“昨晚大姐一直说这些年蒙棠溪先生照顾,今日自然是来跟棠溪先生赔罪讨打的,刚好凑巧负了点伤,想了想先生下手会轻些。”

    卢白颉呆愣了一下,嘴角多了一丝的笑意,说道:“你这这泼皮无赖的脾气,倒是跟你姐如出一辙。”

    徐凤年嘿嘿一笑,自得道:“我们都是和徐骁学的!”

    卢白颉笑了笑,道:“殿下还要呆多久?打算再杀几个江南道士子?”

    卢白颉身上的剑意外显,压向了徐凤年。

    徐凤年也是提起了气势,身上升起了一道剑意,隐隐和卢白颉相抗衡,不弱半分。

    卢白颉目露诧异,这位北凉世子居然有着一身不弱自己的修为,不是说他只是习武才刚一年吗,怎么会进境如此快,居然已经有了指玄境,难道他以前一直在韬光养晦,扮猪吃虎?

第一百二十九章 虽是随心行,亦是深思虑

    徐凤年直视卢白颉,极为平静的说道。

    “我又不是一个杀人取乐的魔头,他们不来招惹我,我自然不会那他们怎么样?”

    卢白颉皱眉,徐凤年的意思是不主动招惹麻烦,但是他如今几乎已经是江南士子的公敌,怎么会不招惹他,但是也最多是骂上几句,说两句讽刺挖苦的话,如果徐凤年为此大开杀戒,怕是要再起风波。

    卢白颉有些担忧的劝道:“士子就不怕为仍身在京城的北凉王惹下大麻烦吗?”

    徐凤年哈哈一笑,主动撤回了身上的剑意,卢白颉见此也是收回了剑意,剑拔弩张的气氛得到了缓解。

    徐凤年丝毫不担心徐骁的处境,满不在乎的说道。

    “徐骁要是听到了我大姐被如此欺辱,任由那些读书人背后编排她,我还客客气气的对待那些读书人,空手离开了江南道,怕是才要真正的大发雷霆,所以杀刘黎廷也好,杀士子也罢,就算江南奏章如雪片一般的飞往京城,徐骁头痛归头痛,依然会很开心,以后回了北凉,指不定私下还要骂我为何才杀了这么几个。”

    其实徐凤年还有重要的一个原因没有说,徐骁如今身在京城,可谓是虎落平阳,如今自己在江南道,要是对这些江南士子恭恭敬敬,以礼相待,摆出一副求贤若渴的姿态,反而会引发离阳皇室的忌惮,对徐骁的安危更加不利,如今自己将江南士族得罪了个精光,看似鲁莽,但是皇帝老儿指不定怎样高兴呢。

    所以徐凤年自从进了泱州后,一举一动虽然都是依着自己的性子,但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并不是鲁莽行事,也有那么一丝的刻意而为,他在江南闹得越欢,皇帝就越开心,徐骁也就越安全,如此,徐凤年怎么会违背自己的心意,委屈自己。

    卢白颉无奈叹道:“你们这一家子可真都不是讲理的人。”

    只是棠溪剑仙浅淡笑容中分明多了一份真诚。

    徐凤年望向湖水,道:“我姐不肯和我一起回北凉,她说这里就是她的家。这个家有什么好的,棠溪先生可能告诉我。”

    出乎意料,卢白颉没来由哈哈笑道:“不好,的确是一点都不好。可惜这个家我说了不算,否则早就让你姐滚回北凉了,赶紧滚,眼不见心不烦,省得我出门游山玩水都不痛快。”

    徐凤年立即对这泱州剑仙好感倍增,咧嘴笑了笑,有那么点顽劣晚辈与开明长辈相处的味道了。

    徐凤年和卢白颉接下来又谈了会天,但是最后还是不欢而散,卢白颉气冲冲的离开了凉亭,正好被寻找徐凤年的徐脂虎遇见了,喊了一声小叔,卢白颉也没有回话应承,甩袖怒哼一声离开了此地。

    徐脂虎也不阻拦,来到了徐凤年的身边,好奇的问道:“你和小叔这是怎么了?”

    徐凤年也不当回事,只是笑道。

    “没什么大事,就是谈了一些对洪嘉北奔的看法,只是有些分歧,他有讲不过我,所以才会如此生气!”

    洪嘉北奔是指的春秋遗民北上北莽的一次大规模移民行动,其中有着许多人的谋划,为北莽增加了不少的气运,带去了许多中原的技术,使得北莽实力大增,当然对中原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

    离阳皇室赵氏肃清了境内的不稳定的因素,将心怀故国的春秋亡国遗民尽数感到了生态严峻的北方,可谓是减少了境内的心怀异心的反对者,更是将北凉牢牢的钉死在了北莽这个外敌身上。

    当然这其中,徐骁帐下的李义山也在其中掺了一手,安排了不少的棋子混入到了其中,为日后的凉莽大战做出了重要的贡献,另一方面,中原的这些春秋遗民来到了北莽后,形成了新的政治势力,和原来的北莽游牧民族组成的老牌势力之间因为利益分配产生了矛盾,更是随着这批遗民的进入,北莽开始了建城定居,减少了北莽以往的草原游牧民族的野性,使得北莽不像以前那样游刃有余了,再难以边打边跑了。

    洪嘉北奔最大的获利者仍然是北莽,这极大地增强了北莽的实力。但凡事有利也有弊,洪嘉北奔实际上也是一种文化入侵,将中原的习俗带给北莽。所以北莽分化出了一个南朝,虽然仍属于北莽,但是没有以前那么团结了。

    徐脂虎伸出葱指点了一下徐凤年的眉心,宠溺的说道。

    “你呀你,也不知道在长辈面前温良恭俭一些,小叔毕竟是长辈!”

    徐凤年不置可否,只是翻了一个白眼,神色中有这一丝鄙视的问道。

    “卢玄朗那个缩头乌龟今日还是不露面吗?”

    卢玄朗是徐脂虎的公公,按理说,徐凤年来到卢府,卢玄朗作为亲家理应露面,但是却一直避而不见,让徐凤年很是不满,所以才会称他为缩头乌龟。

    徐脂虎撇了撇嘴嘴角,闪过一丝的不屑,但是卢玄朗作为她的公公,毕竟是长辈,她身为晚辈不可言说卢玄朗的不是,语重心长的劝慰道。

    “你的规矩呢,别总是没大没小。记住了,下次见着长辈的面,别总是摆着一张臭脸。卢府好歹是正二八经的大族,在江南道有着举足轻重的分量,也不是人人都像小叔这般好说话的。”

    徐凤年不搭腔,他对这些狗屁规矩一点都不在乎,随心所欲,在北凉王府一直都是直呼徐骁的大名,从未称呼过父王或者父亲。

    徐脂虎也知道这些话徐凤年不会放在心上,所以转过了话头,关心道。

    “饿了没,我看你身体恢复的不错,如果可以不影响行动,我领你去报国寺吃素斋,味道极好,可谓是一绝!”

    徐凤年点点头,欣然同意了,他本就是信奉佛教,对江南的名寺报国寺早就是闻名已久,何况还有美食,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这次去往报国寺,只喊上了魏叔阳宁峨眉以及老剑神小泥人四人,凤字营轻骑都被留下来,青鸟和鱼幼薇则被留了下来,倒是裴南苇这位跌下了高枝的昔日静安王妃,被徐脂虎命丫鬟二乔强行从舒适的床榻之上拽了起来。

    虽然今早才被许宗甲调侃了一通,但有着报国寺素斋,徐凤年也没忘了许宗甲,毕竟口腹之欲算是许宗甲为数不多的爱好,徐凤年倒是够义气。

第一百三十章 脂虎戏王妃,亦是可怜人

    裴南苇自出了襄樊城后难得有了像样的床榻,昨晚早早就休息了,恨不得一觉睡他个三天三夜,被二乔拽起时,一脸的情愿,睡眼惺忪,迷迷糊糊的踏上了马车,由此可见裴南苇能够成为胭脂评上的美人不是没有原因的,正所谓美人都是睡出来的,充足的睡眠才是美容养颜最佳方式。

    徐脂虎极为不客气的打量着裴南苇,一脸流气的调戏着。

    “不愧是胭脂评上的美人,连我看了都要心动不已,难怪可以引得凤年如此荒唐将你掳掠!”

    徐脂虎口头上调戏还不算,竟然伸出了手指就要去捏捏那如若凝脂的脸蛋。

    裴南苇不卑不亢的躲了过去,一脸冷色的看着眼前的这位在江南道骂声喧天,声名狼藉的无德寡妇,裴南苇在青州之时就听人议论过徐脂虎胆大妄为,不守女德的放荡名声,如今是第一次见到徐脂虎本人,虽然恶感谈不上,但是绝对没有什么好感。

    两个人其实是截然相反的性格,徐脂虎性格贞烈,虽然名声不佳,但是却并未做出过什么出格之事,敢爱敢恨,犹如一匹胭脂劣马,明艳动人,妩媚如狐仙。

    而裴南苇确是人畜无害,性子软弱,一生都在随波逐流,单纯懵懂,虽然芳华不再,但是亦如池中水莲,娇艳欲滴,让人垂涎。

    只不过裴南苇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即使心中不爽,也是不敢表露。

    徐脂虎见裴南苇躲了过去,有些失望,回头看向了徐凤年,眼中含着几分坏笑,好奇的问道。

    “尝过了?”

    徐凤年也是受不了自己姐姐的大胆作风,看着她胡闹,苦笑道。

    “绝对没有,你要是喜欢,今晚就让她睡在你那里,只要你少打趣调戏我就好了!”

    徐脂虎放声大笑,几乎笑出眼泪喘吁吁地媚笑道:“算了算了,虽说与这等国色天香的美人儿厮混也不差,可哪里比得上男人。”

    徐脂虎顿时娇笑不已,胸前的雄伟不断的乱颤,似乎是笑得脱力,毫不避讳的趴在了徐凤年的怀中,裴南苇震惊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明眸中有着毫不掩饰的憎恶,显然是误以为他们之间有那有悖伦理的背德关系,徐凤年看着裴南苇,神色一冷,他此时对待裴南苇并无任何的香艳想法,只是将她作为了一枚脱身棋子,所以并不顾忌她的想法。

    徐脂虎自然也看到了裴南苇的反应,不仅不收敛,反而唯恐天下不乱,彻底依偎在世子殿下怀中,津津有味望着这位靖安王妃,这姿态哪里有着姐姐的样子,徐脂虎看着脸色寒霜的裴王妃,笑道。

    “王妃姐姐,要不妹妹教你一些受益终生的狐媚手段?这女人呐,床下端着架子是好事,到了床上还如此,可就要惹男人厌了。姐姐都这般岁数了,若再放不开,可不就是浪费了三十如狼四十如虎的本钱了吗?”

    姐姐妹妹四字,徐脂虎咬字极重。听在裴王妃耳中,自然十分的刺耳,尤其是那三十四十的说法,相信再豁达的女子,都要揪心啊。

    此时已经是布裙木钗的裴南苇板着脸,抿着薄唇,一言不发,转过头,不愿再理会徐脂虎。

    徐脂虎啧啧惋惜道。

    “漂亮是漂亮,就是不解风情,难怪我弟弟这种喜爱美色的花丛老手,到现在也曾尝过你的味道!”

    徐凤年终于出声道:“好了,姐,你就别吓唬这位贞洁烈妇的靖安王妃了,再说下去,她就要吞钗自尽了。”

    徐脂虎故作惊讶道:“瞧不出王妃姐姐这般刚烈啊。”

    徐凤年笑道:“裴王妃,要不然你吞钗给我姐瞅瞅?”

    裴王妃眼神凄离,咬着牙背对着他们,脸颊上流下两行清泪。

    徐脂虎在世子殿下耳畔叹息一声,轻声道:“原来也是一个可怜人。”

    徐凤年不置可否。

    一行人本来准备了两辆马车,但是徐脂虎听徐凤年说许宗甲性洁爱静,不喜和人共乘一辆马车,所以有命人单独准备了一辆马车,对许宗甲可谓是极为敬重。

    其他两辆马车,马夫分别由大戟宁峨眉和老剑神担任,只有许宗甲的马车上空空如也,徐脂虎本来想让魏叔阳为许宗甲当个马夫,但是许宗甲依然拒绝了,徐脂虎虽然奇怪,但也没有强求。

    许宗甲的马车虽然没有马夫,居然一路畅行,马匹好似识途一般。

    徐脂虎坐在马车中看着眼前神奇的一幕,不由称奇。

    徐凤年打量了一眼,看着疑惑的姐姐,开口解释了一句。

    “许宗甲这个人手段极多,神通广大,以心印心的神通手段对他而言不是什么难事!”

    徐凤年一路行来早已经对这一幕司空见惯了,一开始也是感到神奇,后来询问过李淳罡之后,才知道许宗甲的手段奥妙,这是许宗甲用大智慧,以心神之力为将自己的想法印入了马的脑海中,所以才会出现这神奇的一幕。

    徐脂虎顿时将许宗甲的分量再次悄悄的提高了几分,她虽然之青鸟口中知晓了徐骁和徐凤年对待许宗甲的不同,也从众人对许宗甲的敬重中察觉到了许宗甲的不俗,但是依然没有亲眼所见,所以还是有着几分怀疑,如今才算是初识许宗甲的本领,自然对许宗甲更为敬重。

    徐脂虎有如此反应也不奇怪,人对道听途说的事情总是有几分不信任,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如今徐脂虎这才算是认可了许宗甲的本事。

    众人来得有些早,寺门还未开启,十几拨香客都在寺外歇息闲谈,大多都是湖亭郡里的熟人,当看到徐脂虎下了马车,立即闭嘴不语,相比前段时间的看戏心态,昨天风波过后,湖亭郡别的县城还好,阳春城里所有消息灵通的士族门阀却早已被那世子殿下的手段给震骇得喏喏无言,活活骑马拖死了江南名士刘黎廷,并将之抛尸在卢府的门口,据说连卢府的中门都给卸了,这等暴烈行径,岂是惨绝人寰可以形容的,让阳春城里的大小家族纷纷噤若寒蝉,自然不敢在此时得罪了嚣张不可一世的北凉世子殿下。

第一百三十一章 大气脂虎,小气凤年

    报国寺前贴着山根有个小巧玲珑的方池子,泉边绿树相拥,又有一株盘虬奇怪的古松,池里一侧各有石雕龙头,龙口里一滴一滴淌着泉水,水倒是清,池底里香客丢下的散落铜钱清晰可见,这是报国寺的祈愿池,不少信众在此祈愿,希望可以得偿所愿。

    徐脂虎捡起一根枯枝,蹲下去搅动泉水,停下时水面上就会出现一条细如银丝的分水线,抬头笑道:“看见没,据说这是山水和泉水两种水质轻重不同混淆一起而产生的景象,有意思吧?”

    徐凤年对眼前自然造化的奇景丝毫不感兴趣,而是蹲下来身子,将手伸进了池水中,捡起了几枚铜钱,徐脂虎拿手中的枯枝敲了一下徐凤年的手背,笑骂道。

    “你穷疯了,这可是给佛祖的供奉,你也敢拿?”

    徐凤年嘿嘿一笑,手中的铜钱掉落,但他仍然再次捡起了一枚铜钱,两指捏住,抬手放眼打量了几眼,说道“能省则省吗,佛祖他老人家哪里会介意这点小事!”

    徐脂虎也是因为吴素之故,对佛家极为敬重,有些生气的拍了一下徐凤年的胸膛,气道。

    “佛祖也是你可以拿来随意玩笑说嘴的,不怕报应吗?”

    徐凤年不置可否,佛祖存不存在自己不清楚,但是自己一行人中可是有一位自悟成佛的存在,求佛祖还不如求他灵验,毕竟从未听过佛祖显圣,但是许宗甲可是人前显圣多次,自己就是得了他的青睐,才有了如今的成就。

    报国寺外空气清新,鸟声鸟鸣一声递一声,许宗甲抬头望去,寺中绿意一层高一层。收回视线,身边那棵古松果然生得不俗气,粗壮主干左折右旋,苦苦弯作数叠,扭曲如一条卧龙,真不知是天意还是人为。

    许宗甲站在树下,伸手抚着组草的树干,感叹道。

    “天地造化,果然神奇!”

    徐脂虎见许宗甲古松极为感兴趣,上前解说道。

    “当地人都称这树为卧龙松,说折一枝都会流出血来,不过我倒是没见过谁真去做这事?”

    徐凤年一听顿感兴趣,笑道,“我去折一枝试试看?”

    徐脂虎秀眉竖起,瞪着星眸,喝道:“你敢?”

    徐凤年讪讪而笑,顿时息了这个极有诱惑力的念头。

    许宗甲看着犹如见了天敌的徐凤年,不由的笑道。

    “这也不过是些无稽之谈,不过是当地人寄予的美好期盼罢了!”

    雪中世界终究不过是个高武世界,虽然有着虎夔这种灵兽,哪里容得了草木成精,所以这卧龙松根本不可能流血。

    徐脂虎神色幽幽,赞同道:“先生慧眼,却如你所说,但是人如果没了这个盼头,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呢?”

    许宗甲深深的看了落寞的徐脂虎,抬头打量了一眼北方,所有所思,不在言语。

    徐凤年见姐姐心情不佳,连忙开了个玩笑,彩衣娱亲,逗得徐脂虎再次笑颜绽开,将刚刚的心事埋在了心底,只是种子已经埋下,总有一天要生根发芽的,到那时不知又是何光景?

    寺门打开后,两个小沙弥合十行礼,众位香客信众这才踏入寺中,许宗甲一行人来到了提供斋饭的禅房落座,本来此房见极为宽广,可以容纳不少人的,但是众人看见徐脂虎落座也就不再进入,倒也正合了许宗甲的心意。

    他随着修为境界渐深,虽然不说超脱世外,但是毕竟性情冷清了许多,不喜用膳时,许多外人在场,如今众人畏惧徐凤年和徐脂虎,倒也清净了许多,让许宗甲更感自在舒适。

    许宗甲这一桌只有徐凤年、徐脂虎、李淳罡和姜泥,其他人颇有眼力见,不敢落座此桌,靖安王妃裴南苇倒是够资格,但是她毕竟身份尴尬,又怕被徐脂虎欺负,所以也躲了开来,不愿落座。

    徐脂虎将身边的姜泥搂在了怀中,关切的问道:“姜泥,听说你出北凉后就给凤年读书?这是好事儿。今个晚上,来给姐姐读王东厢的《头场雪》,价钱加倍,都从那家伙口袋里掏,他不敢不给。”

    徐脂虎是北凉王府中姜泥难得喜欢亲近的人,当年姜泥被其他丫鬟欺负时,只有心善的徐脂虎温言安慰过她,并且为她出头,这也是一开始卢东阳对徐脂虎出言不逊时,姜泥气愤的原因。

    姜泥抬头重重嗯了一声,自离开青州后破天荒的漏出了笑脸。

    徐凤年大煞风景调笑道:“酒窝,你居然有两个小酒窝,哈哈,被本世子看到了!得,双倍价钱就双倍,值了。”

    姜泥立即板着脸,眼中依然有着笑意,这笑意好似是因为徐脂虎,跟那徐凤年没半文钱的关系。但是真相究竟怎样,只有这位小侍女自己知晓了,当然修成了他心通的许宗甲也可知晓,但是他还没有那么无聊,不屑将这神通用来窥探一个小姑娘的心事,满足自己八卦的好奇心。

    徐脂虎笑道:“咱们的小姜泥笑起来最好看了,天底下任何女子都比不得。所以要多笑笑。”

    翘着二郎腿的羊皮裘老头儿笑呵呵道:“徐小子,你这姐倒是没白生美貌,人美心更美,心肠可比你好多了。”

    徐脂虎搂着小泥人,妩媚一笑,大气道:“就冲李前辈这句话,我还藏了不少的好酒,今晚就给您送上十坛。”

    李淳罡竖起了大拇指,眉飞色舞的夸赞道:“豪气!这酒老夫喝定了,这些天在江南道上谁敢与你过意不去,老夫第一个跟他不对付。”

    徐凤年苦恼道:“怎么觉着就我不是个东西。”

    姜泥嘲讽的笑道,“你才知道,吝啬鬼!”

    徐凤年看着姜泥,惊喜道;“瞅瞅,又有酒窝了!”

    说罢,徐凤年伸出手,一巴掌拍在了姜泥的桌前,将手拿开后,一枚铜钱出现在了众人的眼前,赫然是刚刚从池中捞起的那枚铜钱,徐凤年厚颜无耻的道。

    “送你了,怎么样,我豪气不豪气?”

    许宗甲鄙视的看了一眼洋洋得意的徐凤年,李淳罡也是无语的翻了一个白眼。

    小泥人反而是犹豫了一下,在李淳罡恨其不争的眼神下,将铜板拿了起来,握在了手心中。

    徐脂虎笑眯眯的看着这一幕,对姜泥更加的喜爱了三分,笑容都灿烂了起来。

第一百三十二章 宗甲观汤羹,世子悟金刚

    不过一会的功夫,寺院就送来了丰盛的素斋,徐凤年和徐脂虎毕竟身份不同一般人,所以菜品极为丰富,有着一品盐水豆腐、罗汉面筋、素烧羊肉、素肠、栗子鸡、烧肝尖等,看上去大部分都是荤食,几乎可以以假乱真,其实大部分都是豆类和菇类做成的,足可见报国寺的师傅们对素斋研究颇深,就连许宗甲也是频频点头认可。

    其中有一道最考验做菜师傅心境的文思豆腐,最为的许宗甲的喜爱,罕见的点评了一番。

    文思豆腐,《调鼎集》上又称之为“什锦豆腐羹“。此菜选料极严,刀工也很精细。其口感软嫩清醇,细密的豆腐丝入口即化,让人回味无穷。同时具有调理营养不良、补虚养身等功效。

    当然这道菜最让人称道的是其做法考究,需要做菜师傅有着极高的刀工和极高的入定功夫,需要将极为嫩滑的豆腐切成丝,丝丝分明,细弱发丝,这道菜一般年轻的师傅都做不出,不是因为刀工不够,而是因为年轻人心性浮躁,心中不静,所以很容易在做菜的过程中产生急躁心理,导致切出来的豆腐丝粗细不均,口感有所差异,这道菜也是锻炼心性,磨炼心志的好方法。

    许宗甲用汤匙搅了搅小碗中的豆腐羹,打眼看了看汤羹中的丝丝分明,粗细几无差别的豆腐丝,不由的颔首,出声赞道。

    “这位报国寺的火工师父修为不浅,怕是修行时间不短,已经由定入静,得悟不动!”

    徐凤年好奇的看了一眼自己碗中的汤羹,若有所思,明了许宗甲的意思,心生感悟,顿时进入到了定境,灵光大放,面上竟然浮现了一丝得道后的庄严之色。

    徐凤年自青州到泱州以来,一直杀人放火,心中杀机肆虐,如今得了许宗甲的点拨,总算是见性入定,由大起大伏中得了定性,由定入静,心灵不染,从此再难被心中贪嗔痴扰乱心性,不动如山,可谓是金刚境大成了,肌肤透出了莹莹白光,宝相庄严,好似金刚罗汉。

    李淳罡眼珠子都瞪大了,感叹道。

    “真他娘的邪了门了!徐凤年这小子杀人放火,贪花好色,阴险狡诈,不学无术,居然也可以悟得大金刚之境,真是老天不开眼!”

    许宗甲瞪了一眼李淳罡,对他的口不择言有些不悦,徐凤年怎么说也是他的半个传人,李淳罡如此瞧不起徐凤年,不就是说他识人不明,一对招子是个摆设吗,不由反驳,语作佛偈。

    “平生不修善果,只爱杀人放火。忽地顿开金枷,这里扯断玉琐。咦!报国寺中观汤羹,今日方知我是我。”

    徐凤年看着争辩的二人,他也是熟读佛经的人,不由唱和道。

    “信为道元功德母,长养一切诸善根。”

    徐凤年说得是他对佛家理念深信不疑,如何不能证得大金刚之境,可见信为第一皈依之法。

    徐脂虎一开始不明白徐凤年究竟发生了何事,得闻李淳罡点破,才知自己弟弟得了许宗甲的点化,就在刚刚有所顿悟,竟然成就了大金刚之境,顿时喜笑颜开,又见三人在那辩论,徐脂虎也是从小信佛之人,也不由的也是开口随了一句。

    “妄念不生为禅,坐见本性为定。若得如是定,虽是凡夫即入佛位。”

    这句话出自《顿悟入道要门论》,说的是人人皆有佛性,皆能得悟成佛。

    许宗甲颇为意外的看了一眼徐脂虎,没想到她对佛家经典也有如此深的领悟。要知道北凉徐骁的三位子女中,徐凤年成了日后的北凉王,天下第一高手,徐渭熊乃是上阴学宫不世出的天才,惊才绝艳,只有徐脂虎存在感不强,不成器,虽有个最美是红衣的美誉,但是大半还是因为洪洗象的缘故,才被人记住。

    许宗甲今日在报国寺中吃到了平日里不曾品尝到的美味素斋,又有几人参禅论道,也是兴致大发,再次说道。

    “心内无染,虔诚皈依,善恶一边,得悟生死,怎么不可见性成道,得以圆满成佛!”

    李淳罡细细品味了一番众人的观点,不由哑言,颇为郁闷的点点头,认可了许宗甲的说法,感慨的说道。

    “你这说法倒是和两禅寺的白衣僧人李当心有些相似,他竟冒天下之大不韪地喝酒娶妻,再后来,就有了离经叛道的顿悟。”

    许宗甲自然知晓白衣僧人的名头,对他颇为赞许。

    “这天下寺庙虽多,僧侣更是数不胜数,也就两禅寺的李当心算得上一个真和尚!”

    这话评价太高,即使是李淳罡也不敢应和,毕竟除了两禅寺,还有烂陀山,报国寺等等名山古刹,有名望的高僧更是不少,而李当心因为荒唐的举动,导致如今在禅林中声名狼藉,被称为邪魔外道,人人喊打。

    徐凤年倒是对许宗甲如此高评价的李当心极为感兴趣,他从未见过许宗甲如此评价一个人,这说明这个人的确有着他人所不及的智慧和实力,才能得到许宗甲如此夸赞,怎么不想见识一下这位当世唯一的真和尚。

    许宗甲扫了一眼讳莫如深的李淳罡,知道他顾忌天下佛门高僧,儒释道作为天下三大教,高手如云,信众极多,即便是李淳罡也要忌惮三分,不敢多言。

    许宗甲顿时谈兴大减,寂寥感叹道。

    “世人多三障,何日证禅定?”

    三障是烦恼障、所知障、业障。烦恼障又称为见思惑(一念无明),所知障又称为无明惑,事障即是性障。

    许宗甲这里说的禅定是指四禅八定,盖色界与无色界相对,则在色界为'禅',在无色界为'定';若以色界、无色界相对于欲界之'散',则色及无色二界,皆称为'定'。四禅又作四静虑、色界定。即色界天之四禅。色界天之四禅与无色界天之四无色定,合之而成八定,故知八定包含四禅。又若区别色界及无色界之禅定,则色界之禅定“定、慧均等”,无色界之禅定,其相微细而“定多慧少”。

    众人听得许宗甲的感慨,不由默然,滚滚红尘,哪里是那般容易超脱的,即使如李淳罡有着百岁之龄,也依旧看不透人世间的情爱名利,心境有缺,不得圆满,何论其他凡夫俗子之流。

第一百三十三章 王霸之辩,穷酸书生

    一时间禅房内,寂静无声,此时的徐凤年才知道许宗甲内心的寂寥,虽然他修为高深,境界更是深不可测,但是天下俯眼望去,竟无一人可以坐而论道,如果不孤寂。

    李淳罡已经天下最顶尖的高手了,境界高深,乃是剑道甲首,依然跟不上许宗甲的境界,谈不了几句禅道。

    徐凤年此时也明白了,不是许宗甲性子冷清,难以接近,而是众人和他相差太远,实在难以有共同语言,做不得他的道友,自然会产生一种距离感,觉得他超脱世俗,高不可攀。

    众人吃过素斋之后,相约一起赏报国寺的牡丹,报国寺里大多数牡丹花期已过,姚黄魏紫两种贡品牡丹争芳斗艳的盛景不再,只留下一些品质相对平庸的仍有绽放,如叶里藏花导致风情清减的墨魁牡丹,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报国寺牡丹比起北凉王府还是称得上辉煌,光是在寺中转悠赏景,就耗去一个半时辰。

    许宗甲和徐凤年姐弟走在前面,姜泥与李淳罡走在最后,小泥人趁人不注意,摊开手心,偷看了眼满是汗水的铜钱,然后赶紧握紧,跟做贼一般。

    装作左顾右看的李淳罡老剑神见得此幕,不由心中哀叹,这傻闺女,这辈子怕是都要被徐凤年那个奸诈小子吃得死死的了。

    赏完了牡丹后,徐脂虎告知徐凤年,今日在报国寺内有一场王霸之辩,问他要不要去听一听,徐凤年想着无事,打发时间也好,欣然同意。

    徐脂虎也是再三叮嘱徐凤年不得惹是生非,这才感到有些疲累,要去找一位相熟的道姑,品茶论道。寺庙中有着道姑,可谓是有些奇怪,听得许宗甲都满头雾水。

    两朝天子皆崇道,上行下效,庄老学说又是江南道士子集团清谈话题的重要枝干,许多世族豪门的妇人都有潜心黄老的风雅习气,这道姑本名许慧扑,算是徐脂虎的半个闺房密友,大概是两女同为寡妇的缘故,这些年走得比较近,出自姑幕许氏嫡系,若非如此,也没办法在往来皆名流的报国寺山后独有几亩茶山。

    只是连徐脂虎也不知的是,许慧扑就是卢白颉念念不忘之人,只是天不遂人愿,二人中间隔着许多世俗枷锁,此生算是白来一场了。

    许宗甲和徐凤年一行人在报国寺内走走停停,走着走着就来到了寺外墙根的卧龙松下,有树荫有清泉,几人坐在泉边石头上,在酷暑中格外惬意。今日报国寺有一场盛况空前的王霸之辩,一般香客已经进不去寺内烧香拜佛,寺内几个僧侣在门口把关,除了熟面孔,一般人要递出名刺,身份足够,方可入内。

    一名穷酸书生在寺外徘徊许久,日头正毒,很快就出了一身汗,估计是墙根泉水这边的众人锦衣华服,更有着侍卫护着,他不敢上前乘凉,在江南道,世族子孙连与寒门子弟同席而坐都视作奇耻大辱,那书生当然不敢自讨苦吃,只是实在熬不过大太阳熏烫,犹豫了半天,终于来到泉边离众人最远的地方蹲下,捧了一把水洗了洗脸,舒服至极,长呼出一口气。见众人并未出声,这才敢小心翼翼的坐下,在衣袖上擦了擦沾水的手,从怀中掏出一本书,默声诵读。

    许宗甲和徐凤年瞥了一眼这位穷酸书生所读之书,竟然不是江南常见的书籍,而是北凉那边当朝大儒姚白峰的《四经章句集注》,看这书生唇语,更加有趣,简直就是离经叛道到了极点。

    “一人之见,未必是圣人本旨,多有商量处。”

    “空而无实,非解经正统!”

    这书生倒是一个读书种子,不是人云亦云之辈,是将书读到了骨子里的人,对知识有着自己的见解和认知,只是这种人在江南道永无出头之日,泱州好清谈,重家世,正是士族的大本营,如何会有他一个寒门子弟的立足之地。

    徐凤年瞧着书生唇语,觉得十分有意思。尤其是当那寒酸书生合上书籍说了一句“我辈书生死当谥文正”,忍不住笑出声,把那书生吓了一跳,手一抖,《四经章句集注》就要跌入水中,书生连忙跳进池中,伸手就要去抢书籍。

    许宗甲瞪了一眼闯祸的徐凤年,袖子一挥,这书就停在了水面之上,穷酸书生见状,欣喜若狂,一把将书籍抄起,塞入了怀中,双手合十的在那里念念有词,感谢佛祖显灵。

    徐凤年见此更是大笑,促狭着看了一眼许宗甲,他之前就在此处嘀咕过佛祖不曾显圣,不如许宗甲这位人间真佛灵验,此时这位书生又将许宗甲的出手,误以为是佛祖显灵,如何不让徐凤年感到有趣,这书生倒是和他颇有几分的缘分。

    书生湿漉漉的从池中爬了出来,一脸苦闷的看着一身狼藉的自己,不由叹了一口气。

    徐凤年不由出声打趣道。

    “一本书才值多少钱,你就这样跳进了池中,不怕摔倒受伤吗?”

    书生知道徐凤年不是平民,心中虽然有气,但也不敢失礼,苦闷道。

    “书是不值钱,但是由我读来,就可以读出好多钱!”

    徐凤年啧啧称奇,没想到这书生居然如此傲气。

    “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

    这句话出自《马陵道》,一句话道明了世间追名逐利之辈心中最殷切的期盼。

    “说法是这么个说法,但是报国寺你都进不去,谁会理你?”

    穷酸书生笑了笑,低头懊恼的看着湿透的衣服,傲气道。

    “圣人云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却没有说要卖与帝王家?”

    徐凤年打趣道,“死当谥文正,好大的志向!”

    穷酸书生顿时呆立,只觉得身上湿漉漉的衣服凉彻心扉。

    文正,按谥法:道德博闻曰文,靖共其位曰正。也就是说,能够被赐予“文正”的官员,生前不仅德才兼备,而且要恪尽职守,忠君爱民。文官以文正为魁,只是此谥早已空悬百年,文贞紧随其后,朝野上下都将其视作首辅张巨鹿的囊中物,接下来依次是忠端康义等。因此,一般士子哪敢说死当谥文正,连狂士都不敢。

第一百三十四章 寒门才子,士族纨绔

    许宗甲也不管徐凤年怎么调侃这个书生,他知道徐凤年如此做一方面是觉得这位书生乃是可用之才,另一方面就是想要对今日的辩论进行搅局,所以许宗甲只是冷眼旁观,不愿理会。

    果然,徐凤年调戏完这位穷酸书生,紧接着就询问道。

    “你想不想参加今日报国寺内的王霸之辩?只要你能辩赢,就会一鸣惊人,天下闻名!”

    书生挤了挤衣衫上的水分,摇摇头,自嘲道。

    “我有幸参加过一次,只是没有说两句,就被人赶了出来,也不知是输是赢,应该是输了吧,与我辩论的袁氏子弟怕是会被记录辩胜一人吧?”

    徐凤年略感意外,好奇的问道。

    “你是怎么进去的,江南士族居然允许你这个寒门之人进场辩论?”

    书生丝毫没有气恼,江南士子将门第家世看得比天都高,自然不会让他一个寒酸之人入场。

    “你说的没错,但是上次有贵人相助,所以有幸参加!”

    徐凤年也不深究书生的贵人是何方神圣,反而解释道。

    “我姓徐名典匣,经典的典,剑匣的匣,今日就要去参加这场王霸之辩,但是我这人不学无术,所以需要一个人为我撑撑场面,不至于在这种场合里丢人现眼,你可愿意随我一同坐?”

    书生诧异的看了一眼徐凤年,看他是不是拿自己取乐,见徐凤年一脸的认真,不由的回道。

    “典在匣中不得鸣,公子如此盛情,我自然识趣,只是公子与我同坐,不怕被士子名流笑话?”

    书生明白徐凤年用了假名字,是为怀才不遇的自己提供一鸣惊人的机会,自然心存感激。

    徐凤年神色古怪的看了一眼书生,他已经是江南道最声名狼藉的存在了,还怕人家笑话不成。

    “不知公子姓名?”

    穷酸书生也不扭捏,大方的拱手施礼,回道。

    “在下陈锡亮,籍籍无名之辈,公子应该不曾听过!”

    许宗甲眼中闪过一丝的了然,上前两步,朗声道。

    “原来是陈公子,久仰大名!”

    徐凤年侧目,不由疑惑的问道。

    “你认识他?”

    许宗甲解释了一句。

    “你父亲书房中有一卷泱州的《呈六事疏》,对于如何巩固边防以及解决财用大匮见解颇深,算得上难得的奏疏,可惜许拱不识货!”

    龙骧将军许拱为姑幕许氏家族的砥柱,主持江南道三州军务,颇有小藩王的架势,做了许多大刀阔斧的改革,整饬吏治,毁誉参半,就连徐骁对其也是评价不低,但是如今却被许宗甲说是不识货,可见《呈六事疏》如何惊艳了。

    徐凤年倒是对陈锡亮刮目相看,这卷《呈六事疏》他也读过,没想到居然是出自眼前这位穷酸书生之手,难不成这还是为治国理政的大才,出身寒门,却格局极高,真是让人惊叹。

    徐凤年对陈锡亮越发的和善,就要带他进入报国寺内参加辩论。

    陈锡亮看了一眼自己湿漉漉的衣衫,有些为难,他衣衫不整,如若就此参加这场辩论,有失体统。

    许宗甲见他为难,挥手一道真气直接甩出,在陈锡亮还未反应过来前,就已经将他的衣衫蒸干了,整个过程,他没有感到丝毫的炙热,让他频频望向许宗甲。

    李淳罡也是频频点头,许宗甲这一手对真气的运用手段可谓是极为精妙,整个天下也没有几个人能够做到,王仙芝、曹长卿、拓跋菩萨最多再加上个李当心,当然肯定还有隐藏的高手也可做到,但是多半也都是些老古董了。

    一行人走到寺门前,两个小沙弥合十一礼,他们虽然不清楚徐凤年的身份,但是见到了徐脂虎曾经和他们一起进入寺中品尝素斋,自然不敢阻拦。

    原来在树根下一位面黄肌瘦的小乞儿见许宗甲一行人终于离开,这才小心翼翼的走到了池水边,刚刚众人休憩在那,她不敢靠近,只得众人开始离开才敢试探的向着池边靠近,一边走一边抬头盯着众人的动静,像极惊弓之鸟。

    这衣衫褴褛的小姑娘,卷起裤腿,漏出了瘦弱无肉的小腿,慢慢的踏入了池水中,将满是老茧小手伸入了池水中,捡起了几枚铜钱,这小姑娘并不贪心,只是捡了三四枚左右,一脸的欣喜,小心的放入了自己的口袋,做完这些,也知道感恩,双手合十,嘴中念念有词,不断的感谢这佛祖菩萨。

    一群泱州的世家公子千金熙熙攘攘的向着池边纳凉休息,衣裳华贵,高谈阔论,充满了意气风发,神色中也满是矜傲之气。

    看到了池中的小女孩,顿时眉头一皱,心中不快,如此肮脏的东西,居然也敢靠近此地,还恬不知耻的捞起了池水中的许愿钱。

    一个面貌艳丽的小姐,顿时捡起了池中鹅卵大小,被池水冲刷的极为光滑的石子,顿时丢向了小乞儿,正中她的胸膛。

    其他人见状,也是纷纷大笑,随之效仿,捡起了池中的石子,准备丢向小女孩。

    小女孩吓得瑟瑟发抖,连忙向着一旁躲闪,走得急了,一不小心直接摔到在池水中,溅起了硕大的浪花,引起了池边众人的嘲笑。

    已经踏进了报国寺的许宗甲眉头一皱,勃然变色,止住了脚步,猛地一扭头,身周一股压抑的气势渐渐升起,天地黯然失色,好似天地要重新合拢,归于混沌,气势压得李淳罡都神色大变脚步向后退去,看向了许宗甲,不知他为何如此震怒。

    徐凤年也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宁峨眉等人更是不堪,额头冷汗密布,脸色惨白,反而是毫无修为其他人,一无所觉。

    一开始丢石子的士族千金,浓妆艳抹的咒骂道。

    “就你这种小贱种,居然也敢来此地捡许愿钱,今日一定要狠狠给你一个教训!”

    陈锡亮听到了到了小乞儿声音,脸色大变,本来已经迈进了报国寺一半的脚步,顿时停了下来,转身向后看去。

    此时这群士族的公子千金已经将池边团团围住了,小乞儿无处可逃,只是瑟瑟发抖的双手抱肩站在原地,红着眼睛的小声辩解道。

    “寺中的师父们说每次只是捡几枚不打紧的,所以我才敢捡的!”

第一百三十五章 众生皆苦,世道不痛

    仕女更是气愤,怒道:“贱民还敢顶嘴!”

    将手中再次捡起的石子,狠狠的丢向了小乞儿,身边的一位同伴,也是如此,两枚光滑亮丽的石子直接砸中了小乞儿的手臂和小腿,顿时一片青紫浮现。

    小乞儿豆大的泪珠顿时绷不住了,顺着脸颊流下,无助而又绝望的喊道。

    “我再也不敢捡许愿钱了,再也不敢了!”

    其他人对小乞儿凄惨的哭喊声视若无睹,反而更加兴奋,甚至打赌谁的准头更好,纷纷向着她狠狠的砸着石子。

    小乞儿害怕,只能本能的躲闪,一个名媛千金没有打中,感觉丢了脸面,顿时大怒,再无一丝往日的温婉淑良,恶狠狠的威胁道。

    “你个小贱种还敢躲闪,再躲我就命人打断你的腿!”

    盛装华服的女子狠狠的将手中的石子砸向了小乞儿,这位小乞儿哪敢再次躲闪,只能生生的挨着,石子正中胸膛,砰然作响,小乞儿吃不住痛,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年轻女子身边的伙伴纷纷鼓掌叫好,她好似得了莫大的荣誉,趾高气扬的露出得意之色,示意其他人赶紧投掷石子,分个高下。

    江南道雅士素来有雅歌投壶的助兴习俗,许多名士都擅长屏风盲投与背坐反投,龙骧将军许拱甚至能在一壶中插满百余竹箭,最后呈现出一幅攒簇如箭林箭山的画面,这投壶算是君子六艺中“射”的演化,在江南道上十分风靡,只不过今天竹箭换成了石子,陶壶变作了小乞丐,不知这些读着圣贤书的士子小姐们可还有一点的儒家仁义,怕是都将这圣贤书中的仁义都卖于了帝王家,换来了如今的权势富贵。

    就在这群世家子弟想要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之时,一道呵斥声在寺门前响起。

    “住手!”

    声音焦急,有些破音,可见来人心中对这一幕深恶痛绝。

    众位纨绔千金们纷纷一愣,看着在寺门前向着池边跑来的穷酸书生,纷纷大笑,丝毫不收敛,再次将手中的石子砸向了小乞儿,甚至更加用力,似乎是因为有了观众,他们也乐得多卖几分力气。

    石子纷纷砸向了小乞儿,伤痕累累,她那瘦弱不堪的身子哪里经受得住这等疯狂的折磨,死死的蹲在池中,抱头,蜷缩成了一团,脸色苍白的咬紧了嘴唇,这人心远比池水寒得多,让小小年纪的她已经不抱生存的奢望,只是幼小的她还是挂念着家中瘫痪的爷爷,自己如果死了,不能自理的他可怎么办啊!

    陈锡亮一步跳进了池水中,再也不担忧自己视若珍宝的书籍被池水溅湿,将这小乞儿抱在了怀中,死死的护住,手不断的拍着小乞儿单薄的后辈,安慰着担惊受怕的小人儿。

    小乞儿脸色苍白,漏出了一抹温暖灿烂的笑容,对着穷酸书生安慰道。

    “没事的,陈哥哥,只是砸几下,不痛的!”

    怎么会不痛?不痛,那张笑脸怎会已经惨白,裸露在衣衫外的手臂和小腿已经一片青紫。

    穷酸书生紧紧的抱着小乞儿,眼中有着疼惜,看向了池边的世家子弟们,没有一丝的质问,只是默默的忍受着来自石子的痛击,脸上渐渐麻木,这世道怎会如此,哀莫大于心死。

    盛装的女子看着出头的书生,不屑的鄙视道。

    “你又是哪里出来的寒门猪狗,也敢多管我们的闲事?”

    徐凤年此时终于知道了许宗甲勃然变色的原因了,当年许宗甲的祖父许涌关就是被世家子弟压断了腿,让一辈子为了北凉而战的许涌关落得个老年凄惨,如今这一幕再次在许宗甲面前发生,好似昨日重演,怎么能不让许宗甲震怒。

    徐凤年连忙出头,他虽然大闹江南道,也十分气愤眼前一幕,但是却不愿许宗甲在江南道大开杀戒,那样,泱州怕是要再无几家士族,天下都会为之震惊的。

    “本世子乃是北凉来的!”

    众位公子千金纷纷会回头,看向了昂然迈步走来的徐凤年,瞳孔微微收缩,显然是认出了如今在江南道凶名赫赫的北凉世子徐凤年。

    众人纷纷见礼,不敢再次施虐,像是看到了老虎的猴子,没了刚刚上蹿下跳的劲头。

    徐凤年笑容满面,缓缓走进,手搭在了腰间的佩剑之上,缓缓的抽着剑身,露出了半截剑刃,在刺眼的烈日下熠熠生辉,杀机沸盈,众人纷纷后退一步,面露惧色,他们可是清楚眼前这个英俊的公子哥可是残忍暴虐,百无禁忌,活生生的将江南名士刘黎廷当街纵马拖死,如今无人胆敢给他收尸,怎么不让眼前这群只会仗着家世门阀作威作福的纨绔们感到畏惧。

    陈锡亮反应比之这群衣冠禽兽更加激烈,大声呼喊阻止道。

    “不可!”

    说罢,眼含乞求之色的看着怀中的小乞儿。

    的确,徐凤年虽然可以快意恩仇,将这群衣冠禽兽统统斩杀,但是陈锡亮身边的小乞儿事后必然会遭受最残酷的报复,那是徐凤年又在哪里呢?

    徐凤年无言以对,剑刃慢慢回鞘,众位纨绔这次轰然逃散,徐凤年冷冷的看着眼前犹如丧家之犬的士族公子千金。

    许宗甲冷笑一声,看着眼前的一幕,心中恨恨,不由心神一动,抽出了自徐凤年将其转借自己后,就从未出过刀鞘的春雷宝刀,左手拇指抚摸着锋利的刀刃,的确是把神兵,在自己手中如此长的时间,一直不曾出鞘,今日正好发发利市。

    徐凤年不解的看向了许宗甲,不明白他要做什么,许宗甲是个通透人,应该明白他投鼠忌器的原因,如今许宗甲拔出春雷,不怕日后导致小乞儿遭到世家大族的报复吗。

    许宗甲颔首,脸色微冷,神情僵硬,看来心中怒火未曾消减半分,寒声道。

    “你不是好奇当年北凉城中的那纨绔满门究竟是如何遭了报应的吗?”

    徐凤年神色一动,他知晓许宗甲所说的乃是当年当街压断了盲叟许涌关的北凉城的权贵子弟,后来这家人几近灭门,没有丝毫被人报复的痕迹,更像是正常的官场斗争失败,站错了队,全族尽皆遭了报应。

第一百三十六章 截运之术,移花接木

    徐凤年点了点头,他自从知晓了许宗甲的本领后,就曾经调查过那位纨绔家族灭门的真相,但是调查出来的结果却让徐凤年很是惊讶。

    从表面上看是,那纨绔家族屁股坐歪了,心向离阳,暗通曲款,被徐骁知晓,将其满门灭绝,算是杀鸡儆猴,狠狠震慑了一番有异心的墙头草,使得北凉境内安稳了好多年。

    但是,徐凤年不信这个结果,毕竟许宗甲对许涌关极为孝顺,怎么可能忍得下这口气,当年许宗甲年龄还小,本事不济,所以不曾报复,但是等到许宗甲修为渐深,怎么可能不出手,为许涌关讨回公道。

    徐凤年不是没有想过,如果不是自己阴差阳错之下遇到了此事,因为心怀愧疚,并且暗中对许涌关多有关照,怕不是北凉王府也要在许宗甲的报复范围内,每每想到这里,徐凤年不禁出了一身冷汗,暗叹侥幸。

    许宗甲莞尔一笑,似乎看出了徐凤年的内心的骇人猜想,也是敞开天窗说亮话。

    “我当年不是没想过出手给北凉王府一个教训,但是你小子心地不坏,暗中安排衙门发了老兵养老银子,给了家祖自尊,也圆了家祖和北凉铁骑情谊,让他此生无憾,这一点是我欠你的,也是你我结缘的起点!”

    徐凤年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后背更是已经湿透了,不知是烈日炎炎,还是心有余悸。

    李淳罡这才恍然,他一直奇怪许宗甲这种不世出人物,既无牵挂,又无所求,为何会成了北凉王府座上宾,更是对徐凤年颇为照顾,甚至将其当做了传人,如何不让李淳罡费解。

    江湖中的高手大多都自视甚高,轻王侯,慢公卿,纵横无忌,逍遥自在,王仙芝就是楷模,坐居武帝城,不尊世间王法,不受王朝管辖,就连离阳王朝也要承认武帝城的存在,井水不犯河水。

    许宗甲看了一眼冷汗涔涔的徐凤年,莞尔一笑,轻声道。

    “今日就让你见识一下,经纬之士,世间相师最高深的手段,也是世间最阴损毒辣的手段!”

    李淳罡闻言瞳孔微缩,神色一震,脱口而出。

    “许小子,你这是要行断运之术,将刚刚那群士族子弟的气运截断,不怕气运反噬,导致自身遭劫吗?”

    许宗甲倒是没有想到李淳罡居然对这些谶讳之术也有了解,不由神色一顿,开口解释道。

    “对于普通的相师而言,无故截运,自然是会付出大家,或是气运有损,或是寿元有亏,但是到了我这等境界,自然不会做如此蠢事!”

    “不过是一群衣冠禽兽的纨绔子弟,哪里值得我自损气运出手?”

    李淳罡不解,脸上带着一丝的疑惑,好奇的问道。

    “那如果到你这般人间仙佛的境界,又该如何做?”

    徐凤年此时也是好奇得很,就连一旁的陈锡亮也是瞪大了眼睛,看着许宗甲,他虽然一开始不知徐凤年的身份,但是从刚刚的士族子弟的反应,也可看出徐凤年的身份极为不凡,后来又听闻到北凉王府,如今如何不知徐凤年就是北凉世子徐凤年,毕竟徐凤年自来到了江南道可是连续干了两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已经导致江南道沸反盈天,骂声喧天了。而如此胆大妄为,肆无忌惮的北凉世子却被这个年轻的英俊公子几句话吓得满头大汗,怎么不令他好奇对方的身份和能为。

    许宗甲轻蔑一笑,眼中寒光毕露,阴恻恻的说道。

    “世间的一切事物都有迹可循,正是因果,既然他们作恶在先,我就可以用此因果行那移花接木,嫁运之术,将江南道士族的气运转给她!”

    许宗甲伸出左手,一指陈锡亮怀中的小乞儿,让所有都愣在了原地。

    李淳罡眼中精光大作,不由开口说道。

    “你这是要掘了江南道士族的根,那这江南千年的文道风流怕是要毁于一旦了!”

    即使是胆大包天的老剑神,当年仗剑青衫走天涯之时,也不曾作出如此妄为的事情,这要是被外人知道了,怕是要捅破天了,天下的士族都要和许宗甲拼命了!

    徐凤年确是若有所思的看向了小乞儿,不由生出了奇货可居的心思,如果这个小乞儿得了刚刚那些士族的气运,岂不是成就非凡,自己如果可以将之收为己用,岂不是如虎添翼,他这段时间可是感受到了功德护体,气运勃发的好处,不仅自悟剑法,更是于今日修成了大金刚境,可谓是有如神助,怎么不让他心动。

    许宗甲似乎察觉到了徐凤年的心思,摇了摇头,他只是想要出一口恶气,到不关心最后这小乞儿究竟有何成就,会不会被徐凤年拐走,毕竟徐凤年虽然有着一定的私心,倒也对着小乞儿成长有着臂助,所以也阻拦或者劝解,全看缘分。

    许宗甲看了一眼周围,此时报国寺外已经无人,所有人都被报国寺内的王霸之辩所吸引,两个小沙弥也已经入寺,倒也省了心。

    只是许宗甲深知“利可共而不可独,谋可寡而不可众;独利则败,众谋则泄”的道理,为了小心起见,还是挥手布下了一道防护,免得隔墙有耳,虽然许宗甲自信不会有人可以瞒过自己的灵觉。

    许宗甲脚踏罡步,左手一抓,刚刚那些俩开的纨绔门的气机顿时显现,数十条红色的气运之线显现在了众人的面前,一把被许宗甲抓在了手中,这是许宗甲用了手段,气运显形,要知道平日里气运隐而不见,只有精修风水谶讳之术的经纬之士才可查人气运,但也是代价极大。

    “均是红运,难怪江南道士族一家独大!”

    李淳罡也曾经在游历江湖中知晓气运的划分,一般而言,普通的黎民百姓不过是白色气运,一声平淡无奇,而士族和勋爵之家多是红运,到一国之相或者藩王的地步,也有金运和青运之说,至于皇家多半是紫运。

    许宗甲闻言一动,想了一想江南道虽然是繁花似锦,却是犹如一潭死水,毫无生机,所有的资源都被士族把控,永无寒门出头之日,倒是无趣的很。

第一百三十七章 赤金之树,命格桎梏

    许宗甲想到就做,左手五指张开,对着天空一抓,这一下子将整个江南道的气运都抓了过来,整个报国寺的上空在徐凤年一行人眼中顿时五彩斑斓,白、红、金、青的丝线布满了整个天空,纷纷被眼前这一幕所震撼。

    李淳罡一脸的焦急,好似猜到了许宗甲要做什么,不由的劝了一声。

    “许小子,你不是就像教训一下刚刚的那些世家子弟吗,何必玩的这么大,我老人家可是已经百岁之龄,经不起这么大的风浪,如果你如此做,可真是将天下都捅破了!”

    许宗甲身形微微上浮,双脚离地,虚空凭立,眼中含笑,丝毫不在意的说道。

    “江南道连一个小乞儿都容不下,这江南世道还要留它作甚,不如就由我将其掀了,另立乾坤!”

    李淳罡一听更加焦急,连忙一手将徐凤年拖到了自己的身前,快速的将许宗甲要做的事情告知了徐凤年,连连催促他阻止许宗甲,毕竟许宗甲对徐凤年有所不同,他如果劝说可能会有些效果。

    徐凤年听了李淳罡的介绍,才知道许宗甲这是临时改了主意,一举将整个江南道的士族气运抓了过来,想要将江南道的士族气运连根掘起,断了世家的文运,眼中不仅没有一丝的焦急和担忧,反而是精光大作,跃跃欲试,让李淳罡喟然一叹,无奈开口道。

    “我也是病急乱投医,忘了你小子也是一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主,找你劝许小子,简直是昏了头!”

    徐凤年嘿嘿一笑,憨厚的摸了摸自己的头,不出一声。

    李淳罡恼怒的瞪了一眼徐凤年,不争气的骂道。

    “这下可是趁了你的心意了,奶奶的,老子又不是江南士族,也不是离阳王朝的臣子,你小子也不会听老子的,老子瞎操心个球的!”

    徐凤年看了一眼气急败坏的李淳罡,此时才缓缓开口道。

    “前辈如此说可就见外了,如果不是前辈相劝,我此时怎么也要为许宗甲摇旗呐喊,壮壮声威,这不是看在前辈的面子上,才会默不作声的吗?”

    李淳罡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对徐凤年的无耻简直是无语到家了。

    许宗甲可不管几人如何想,将所有的江南道士族气运抓取了过来后,许宗甲再次一点陈锡亮怀中小乞儿的头顶,一道白色的气运显化,一根草芥在小乞儿的头顶的摇曳,这根草芥形体单薄,并无什么可以值得注意的,就向着小乞儿的命运一般,不过是草芥一根,别人随意的一脚就可将其踩死。

    许宗甲看一眼了手中的春雷,顿时感叹命运的奇妙,春发万物,草芥萌芽,正和天理。

    许宗甲挥动右手的利刃,快刀斩乱麻,将漫天的气运之线尽数斩断,将刀收回刀鞘之中,右手抓住了切断的气运,将之团成了一团,双手一压,成了一块方形的气运福田,方圆几尺,足有一张桌面大小。五色氤氲,霞光四溢。

    许宗甲打量了一眼虚空中的气运福田,不由的满意一笑,这次伸出左手,将小乞儿头顶的那根单薄的草芥摘下,直接种在了气运福田之上,小草渐渐汲取福田内的生机,形体发生了变化,渐渐长大,成了一颗气运之树,颜色也开始发生变化,渐渐加深,由白转红,红中渐渐出现了淡金色,金色逐渐加深,福田也在渐渐减小面积,直至成为赤金之色,但是却再也没有其他变化了。

    众人不解,纷纷看向了许宗甲,希望可以得到一个答案。

    许宗甲看了一眼还剩下足有七成左右的气运福田,不由摇头,可惜的叹道。

    “这丫头命格不足,此生也就只能得赤金之运,在强行嫁接气运,怕也是祸非福!”

    许宗甲伸手再次将呈现赤金之树自气运福田之中拔起,说来也奇,这树本来已经极为高大了,但是被拔起后却渐渐缩小体型,躺在了许宗甲的掌心之中,许宗甲看了一眼怯生生看着自己的小乞儿,不由心生怜悯,思量片刻,眸中清光一闪,一道灵诀印在了赤金之树的枝干之上,这是一道功法,算是许宗甲的礼物吧。

    李淳罡和徐凤年修为高深自然看到了这一幕,神色若有所思,不由对小乞儿多看了一眼,这个小乞儿今日算是改天换命了,日后必然又是是一个风云人物。

    许宗甲将赤金之树随手一抛,顿时落到了小乞儿的头顶,树根顿时扎入虚空,渐渐隐没在众人的眼前。

    李淳罡和徐凤年却在此树即将隐没之时分明看到了一抹青色在树干之上显现,不由瞳孔睁大,神色一变,青运之色,这代表着这个小乞儿的命格已经突破了桎梏,这么可能,除非是?

    李淳罡和徐凤年对视一眼,纷纷看向了虚空中的许宗甲,不由闪过骇然之色,江南道士族的气运都无法让这小乞儿突破赤金之运的命格,而许宗甲只是随手赐下一道功法,就将其超拔到青运之命,这是何等惊人的真相。

    其他修为不足,自然没有注意到这一幕,所以不明所以的看了一眼陷入震惊的徐凤年和李淳罡,不知发生了何事。

    许宗甲微微一笑,也不在意,只是看了看身边还剩下大半的气运福田,不由苦恼的挠了挠脑袋,不知如何处理。

    徐凤年见状,顿时大喜,本着有便宜不占就是傻瓜的原则,厚着脸皮向前走了两步,仰头看向了许宗甲,一脸贪婪的问道。

    “这气运福田既然还剩下如此之多,不如就便宜了我吧?”

    许宗甲居高临下,看着厚脸皮的徐凤年,嘴角微微抽动,忍了又忍,这才开口说道。

    “也不是不行,只是你小子和江南道士族并无因果,我虽可以转嫁给你,但是却会消耗你身上的功德之力,甚至让你横遭劫云,只有度过,方能纳为己用,你可愿意?”

    徐凤年顿时后退了几步,再次无耻的拒绝道。

    “算了,本世子也不是那贪小便宜之人,还是不要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 须弥芥子,蛟龙蜕变

    众人听得世子殿下如此无耻之言,都是纷纷对他投以鄙视的目光,但是徐凤年丝毫不在意,安之若素,好一副云淡风轻的姿态,不得不让你佩服徐凤年的脸皮之厚,足以堪比城墙了。

    就连被徐凤年此生吃得死死的姜泥也不禁翻了一个白眼,觉得手中的那枚祈愿钱异常烫手,嘴角挂起了一抹讥讽的笑容。

    许宗甲看着小泥人的表现,心中一动,想起了一事,姜泥乃是西楚遗孤,江南道当年就属于西楚,而日后姜泥更是在曹长卿的扶持之下,复国成了西楚女帝,这不就是最佳的人选吗。

    许宗甲嘴角露出了一丝从容,身形降落,来到了李淳罡和姜泥的身边,伸手一招,气运福田也紧跟着降落。

    徐凤年见此,虽然知道自己没有机会得此气运,脚步轻移几步,依然凑到了跟前,好奇的伸出手指戳了戳这块气运福田,这气运福田随时近在眼前,却是虚无之物,并无实体,所以徐凤年的手指戳了一个寂寞,这让徐凤年更感兴趣,默运周天,手指上附着上了真气,再次戳向了不过几尺大小的五彩福田,再次落空。

    徐凤年有些挠头,好似不甘心,再次动用手段,剑意在指尖缠绕,再次向着五彩福田刺去。

    许宗甲本来还对徐凤年的小动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见徐凤年一次又一次的试探手段,最后更是连剑意都用上了,不由一把将五彩的气运福田抓在了手中,手掌明明没有福田面积大,但是福田却被牢牢抓在了许宗甲的掌心之中。

    徐凤年仔细看了一眼许宗甲的手掌,并无大小变化,在将目光投向掌心的气运福田,却依然觉得足有桌面大小,这种感官的扭曲让徐凤年不由闷哼一声,心神有种眩晕呕吐之感,不敢再看,连忙将视线移开,这才有所缓解。

    徐凤年等到恢复后,这才一脸倒霉相的胡咧咧道。

    “真他娘的邪门!”

    一旁的李淳罡却好似终于得到了嘲讽徐凤年的机会,嘿嘿一笑,嘲讽着徐凤年。

    “你小子不识货,枉你熟读佛门经书,居然连须弥藏芥子,芥子纳须弥的神通都不了解,也是白读了那么多的经书!”

    徐凤年恍然大悟,他往日读佛经之时,也曾经读到过这种神通,也不过以为是无稽之谈,糊弄世人所胡诌乱造的,没想到今日居然得见,所以一时之间也没有反应过来。

    徐凤年瞪大了眼睛,虽然已经知晓许宗甲即身成佛,乃是不世出的真佛,但是依然没有想到许宗甲居然可以将神话中的手段现于尘世,连忙感叹道。

    “真是开了眼了,技术活,绝对的技术活,该,额!”

    徐凤年过于震惊,一时忘乎所以,想要掏出袖中的银票打赏许宗甲。

    许宗甲一道冷光瞥去,徐凤年顿时僵在了原地,掏银子的手也停了下来,将最后的一个“赏”字硬生生的吞了下去,不该在说出口。

    许宗甲这才转头看向了徐凤年,略带责备的斥道。

    “你小子是胆子肥了,觉得自己修成了大金刚之境,所以无所畏惧了是吧?”

    徐凤年略带几分尴尬,将手在袖中拿出,连连摆动,解释道。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我只是被的手段惊到了,所以才会如此失态!”

    许宗甲也不计较徐凤年的得意忘形,而是殷切的提醒道。

    “我也不是怪你,只是你小子实在是太过冒失了!”

    徐凤年一愣,有些不解,好奇问道。

    “这话从何说起?”

    许宗甲摊开手掌,五彩的气运福田再次飘出,浮现在了半空之中。许宗甲看了一眼,劝道。

    “你日后遇到了自己不了解的手段一定不要鲁莽,不然怕是要惹下大祸了!”

    许宗甲一指气运福田,阻止了想要开口的徐凤年,再次说道。

    “刚刚你要动用剑意刺向江南道士族气运,实在冒失,相当于以一己之力攻击整个江南士族的气运,必然会遭到江南道士族气运反击,一个不小心就会身死道消!”

    徐凤年顿时吓得脚步踉跄后移,差点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刚刚一时好奇的试探之举差点带来灭顶之灾,冷汗顿时沁满了额头,今日徐凤年可是接连遭受惊吓,心神感到了一丝疲惫。

    许宗甲深深的看了眼一脸惊恐的徐凤年,知晓他这次应该是牢牢记住了这个教训,下次一定不敢再如此肆意妄为,鲁莽行事,这才点头颔首,回过头来。

    许宗甲两眼仔细的打量着姜泥,法眼悄然开启,见姜泥头顶有着一头青色的蛟龙,游若蛟龙,在虚空中游荡嘶吼,只是一条缚龙索死死的拴住了蛟龙的龙爪,使其无法脱离,这条缚龙索的另一头赫然是就徐凤年。

    许宗甲若有所思,难怪姜泥在徐凤年身边之时没有任何的异常显现,直到被曹长卿带走后,才游龙脱困,成为西楚女帝。

    许宗甲也不在意这些,仔细的打量着这条青色的蛟龙,额头的龙角已经突出,即将化为真龙,许宗甲略一思索,明白了前因后果,知晓这是曹长卿即将来临的缘故,许宗甲不由的看向了远方的天空,一道浩然之气正在逼近,此气贯通天地,浩大无匹,虽然有着百里之距,仍然给人一种霸道之感。

    许宗甲仔细看了一眼龙角,一抹微弱的紫色一闪而逝,不由满意的点点头。

    姜泥被许宗甲打量的颇为羞涩,晕红之色悄然爬上了脸颊。

    李淳罡也是满头的雾水不知许宗甲搞什么名堂,不愿见姜泥不适,所以开口问道。

    “姜泥有何不妥吗?”

    许宗甲摇摇头,轻笑一声,开口道。

    “没有不妥,反而甚是妥当!”

    许宗甲低头看了一眼有些紧张缩着身子的姜泥,这才开口道。

    “此气运合该归你,助你龙归大海,腾于九天!”

    姜泥不解,疑惑的看着许宗甲,李淳罡和徐凤年也是满头雾水,许宗甲也不解释,只是露出了一丝高深莫测的笑容,伸手将气运福田住在了手中,手掌一握,顿时化为了一颗五彩运珠,许宗甲随手抛向了姜泥的头顶虚空,隐没不见。

    青色的蛟龙张开了巨口,将五彩运珠一口吞下,顿时挣脱了缚龙索,龙角快速的长出,身形也在急速的膨胀,蜕变化龙也只是时间问题。

    许宗甲不由的点头,满意的笑了一声。

第一百三十九章 曲水流觞,王霸兼用

    李淳罡和徐凤年终究是对谶讳之术一知半解,没有许宗甲的帮助,根本见不得气运显化,所以也不知姜泥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翻天覆地的变化,两人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然后颇为默契的一同看向了嘴角含笑的许宗甲,等待他的解释。

    许宗甲知晓姜泥的变化乃是王朝大忌,所以只是故作高深的微微一笑,并不解释。每个王朝最忌惮的就是蟒蛟化龙之辈,所以历代皇帝都会对钦天监极为重视,为的就是观测天下的蛟龙,扼杀于摇篮之中。

    李淳罡眉头一皱,他虽然不知姜泥身上究竟发生了何等惊人的变化,但毕竟也曾经是剑开天门的剑仙,所以对气机变化最是敏感,察觉到了姜泥精气神有所变化,朝气蓬勃,生机焕发,好似吃了天材地宝一般,所以也知道姜泥是得了好处,并不深究,反正许宗甲也不至于对一个小侍女用手段。

    徐凤年却是不同,他隐隐感觉姜泥的变化对姜泥虽然是好事,但是他自己却怅然若失,好似就要失去这个对自己极为重要的小侍女,心中忐忑,但也知晓许宗甲不会害姜泥,有心开口,有不知该怎么开口,纠结犹豫之间,许宗甲已经转身进入了报国寺。

    徐凤年懊悔的一拍额头,看了一眼懵懂的小侍女姜泥,也是脚步向前迈去,将心中的那丝不安埋在了心底,想要等到回到卢府再问不迟。

    众人见此,自然是紧跟其后,一起向着辩论之所走去。

    到了此地,已经是高朋满座,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曲水流觞,风雅脱俗,让人恍若来到了另一个世界,所有人都是羽扇纶巾,风度翩翩,温润如玉,儒雅恢弘。

    徐凤年几人也只是找了一个末座,并未上前,这主要是许宗甲的选择,要是按照世子殿下的风格自然是要做到前排的,只是许宗甲已经落座了,所以只能跟在前后不在多事。

    要知道今日王霸之辩,分外不同寻常,袁疆燕与殷道林两位首屈一指的名士位列其中,能够在两位清谈大魁面前诉说己身理念,可谓千载难逢的机会,除了两位当世鸿儒,更有与姚白峰地位并肩的理学大家程嘉在场旁听,这位老者可是与姚大家书信来往交锋的理学圣贤,哪次书信内容不被天下传阅?程子自言迟钝暗愚一生只在文义上作窠窟,以此反讽姚大家解经的舒阔肆意,试问天下士子谁不为之会心一笑?虽说姚大家回信既然添一字不得删一字不可后人何必解经,也十分暗藏玄机,可江南道上显然更亲近程子学说,坚持哪怕姚大家学问更高,但程子却要道德更高一些。

    曲水流觞玩的就是酒杯随着溪流漂流,到了谁的面前停下,谁就要将酒杯端起,一饮而尽,然后诉说自己的理念,本来众人来的晚,不该轮到众人,只是不知何人动了手脚,酒杯随着水流正好停在了徐凤年的眼前。

    许宗甲本来到了此地,就一直闭目倾听其他人的辩论,虽然有些观点过于不切实际,但也并非一无是处,许宗甲也是则其善者纳入自己所学之中,对其不善者,也只是微微一笑,并无鄙视之意。

    徐凤年看着眼前的酒杯,瞪大了双眼,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他,想要看看这位好运的公子哥究竟有何高见。

    因为在场有三位鸿儒,所以每个士子都是极力表现,如今机会来到了徐凤年的身前,他却是慌张的很。

    要说学泼妇骂街,世子殿下绝对是行家里手,游历三年的时间,他没少学习各地骂街的精髓,能够用几十种方言土语不重样的骂上一天,但是要说高谈阔论,谈圣人大道,他是一窍不通。

    徐凤年看了看纹丝不动的许宗甲,知晓他是指望不上了,只好手扶剑柄,捣了捣身边的穷书生,用眼神求助。

    陈锡亮也不含糊,直接站起身来,上前两步,将溪流中的酒樽端起,一饮而尽,极为豪爽,朗声道。

    “若能经世,义必有利。若可济民,道必有功,因而霸固本于王!”

    报国寺内顿时一片哗然,大部分都是一些“哗众取宠,竖子空谈”之类的嘲讽之声。

    江南道盛行王道之说,认为王道才是正统,对霸道学说极为排斥鄙视,而陈锡亮却是有着不同的看法,丝毫不在意众人愤怒的目光,接着说道。

    “二十五年颠簸,始悟今世士林儒士自以为得正心诚意者,皆麻木不仁不知痛痒之辈,若是全然不顾利,哭五百年后有何益?当下百姓不饱腹,又该与谁哭去?”

    整个人报国寺几乎无人认识的寒门穷书生一谈王霸之论,便谈了半个时辰,细致入微,这与寻常清谈名士惜字如金的做法截然相反,一般的谈玄,既然是玄,当然要玄而又玄,只求让人一头雾水。而书生如此讲究语言逻辑,将这清谈盛事搞得十分无趣,一条一条的将自己的高见理念列出,听的众人头大,十分无聊,甚至一部分人都已经开始打起了哈欠。

    徐凤年听的无聊,调戏起了身边的一位伺候的侍女,流里流气的问道。

    “姐姐可能赏杯酒吃?”

    侍女因为陈锡亮的高谈阔论被惊呆了,站在原地不敢稍动,早就腰酸背痛,听得徐凤年的调戏,顿时有些恼怒,这位公子长相极为俊朗,怎么如此油嘴滑舌,气恼的鼓气了腮帮,用那大大的杏眸瞪一眼徐凤年。

    徐凤年越发得意,得寸进尺的问道。

    “姐姐可是站累了,要不要坐下休息休息,我给姐姐揉揉肩膀,放松一下!”

    生的极为可爱的小侍女大抵上也是没有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趁着没人注意,再次恶狠狠的瞪了一眼徐凤年。

    徐凤年笑容更加灿烂,不依不饶问道:“姐姐何方人士,家住何地,芳龄几许?”

    身边的裴南苇恨不得离得远远地,要不然挖个坑将世子殿下埋了也可以,尽在大庭广众之下丢人现眼。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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