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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血红     万界天尊txt下载     万界天尊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章 秘术和金鳞大鲤鱼(1)

    深夜,咆哮翻滚的白蟒江上一层浓浓的水雾扩散到岸边,侵入了树林草丛,就好像一张厚厚的蜘蛛网,笼罩住了万物。

    冰冷的雾气浸润下,草丛中的虫子都不多吭声。几只萤火虫有气无力的,挣扎着从草尖上飞起,还没闪出几点火光,翅膀就被水汽润湿了,又无奈的落回了草丛。

    楚天骑着老黄狼,顺着江岸快速的向西北方向、白蟒江的上游奔去。

    在他身边的树林里,背后背着一柄尖锐的刺剑,手中夹着一张精工硬弩的阿雀轻飘飘的,犹如鬼影子一样踏着树枝悄无声息的跟随着。

    更远一点的地方,三十几头最小的体型都和牛犊子一样大,最大的头狼比老黄狼还要威武几分的大青狼吐着长舌头,没发出一点儿声气的在树林和草丛中快速穿梭,隐隐在楚天和阿雀的周围布下了一道封锁线。

    面容殊异,下颚突出、眼眶极深、鼻头塌陷,长相有五六分和狼犬相似,身高近丈、异常魁梧强壮的阿狗扛着一柄巨大而沉重的狼牙棒,和青狼群的头狼肩并肩的快速奔走。

    长近两丈的狼牙棒起码有上千斤沉重,赤脚奔走的阿狗穿梭在丛林中,脚下枯枝败叶却没发出任何声响。他偶尔抬起头来向四周环顾一眼,深陷的眼眶里就有一丝丝野性的凶光闪烁。

    狼群奔走的速度极快,短短半个时辰就奔出了两百多里,来到了白蟒江上游一个极大的回旋江湾处。这里礁石犬牙林立,江水极深、极急,暗流冲撞礁石,看似平静的水面下尽是湍急的漩涡、要命的陷阱。

    因为凶险,这里藏匿了不知道多少大鱼;更因为凶险,白蟒江口三大鱼庄无数精通水性的渔人,每年总有人胆大包天来这里捞鱼,总会丢下三五条性命在这里。

    站在老黄狼脑袋上的鼠爷长尾巴一晃,尾巴尖尖在老黄狼的鼻头上敲了敲。

    老黄狼‘呼呼’一声,猛地刹住了脚步。楚天和鼠爷借着老黄狼急刹的势头提身而起,一个闪身落在了江边上。

    阿雀和阿狗停在了后面,一个蹲在树杈上,一个藏在草窝中,三十几头大青狼蹲在草丛里,一点儿声音都没发出,只是目光凶狠的向四周张望着。

    鼠爷轻轻甩动长长的尾巴,‘嗤嗤’怪笑着来到了江水边。他两只细细的爪子不知道在哪里掏了掏,就掏出了一块面盆大小、大致呈三角形,边缘满是尖锐锯齿的黑色鳞片。

    厚达寸许的鳞片在朦胧的月光下闪耀着淡淡的光辉,一股极其强横、凶狠的怪异气息从鳞片上涌出,楚天身后的老黄狼,还有更远一点的三十几头大青狼身体齐齐哆嗦了一下,下意识的匍匐在地上,向这块鳞片摆出了俯首听命的姿势。

    “呼,呼!不怕,不怕,自家人!”阿狗放下手中狼牙棒,轻轻抚摸着大青狼的头狼脖颈,很是温和的安抚浑身肌肉绷紧的头狼。

    头狼绷紧的身体缓缓放松,一根根竖起的硬毛也缓缓松弛。它转过头,舔了舔阿狗的手掌,硕大的脑袋歪了歪,暗绿色的眸子好奇又惊恐的看着鼠爷手中的鳞片。

    黑色鳞片比鼠爷的身躯大了好几倍,鼠爷有点狼狈的抱着鳞片的一角,‘叽里咕噜’的念叨了几句,长尾巴轻轻的往江水中一点。

    宽达数里的江面就骤然晃荡了一下,水面上荡起了无数细小的鱼鳞纹,无端端的江面上的水汽变浓了数倍,几乎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

    ‘哗啦、哗啦’的水声从江水深处传来,有奇异的荧光在江面下流动,也就是半盏茶时间不到,一条体长三丈左右,通体金鳞的大鲤鱼慢悠悠的窜上了水面,将脑袋搁到了鼠爷脚下的江岸上。

    偌大的一条金鳞大鲤鱼浑身鳞甲皆活,每一片金鳞都有小碗口大小,随着大鲤鱼的游动,浑身金鳞一片片此起彼伏、颇有韵律的张开闭合,一道道金光不断在他身上流转。

    大鲤鱼的下颌上两条七八尺长的淡金色须子轻轻晃动,他张开大嘴,向楚天轻轻的点了三下脑袋。

    楚天蹲下身体,用力的抚摸了一下大鲤鱼的脑袋:“鱼叔,有人找上门找麻烦哩。不过,听鼠爷的办就是,你不用担心你的那群子孙。”

    大鲤鱼摇晃了一下身体,硕大的鱼眼翻了翻,向鼠爷看了一眼。

    鼠爷放下手中鳞片,大模大样的跳到了大鲤鱼的脑袋上,长尾巴灵巧的在大鲤鱼的脑袋上扫了几下:“放心,放心,鼠爷出手,敢找咱们麻烦的,全都得哭天喊地的回去。喏,不废话,赶紧找你最没用的子孙,弄十颗鱼子过来。”

    金鳞大鲤鱼浑身鱼鳞开合了一下,一缕极细的荧光从他尾巴上喷了出去,瞬间没入了江底。

    也就是几个呼吸的时间,一条三尺多长的金鳞鲤鱼飞快的窜了过来,绕着大鲤鱼转了几圈,然后张开嘴,吐出了十颗绿豆大小晶莹剔透的鱼子。

    鼠爷抓起一颗鱼子打量了一下,‘嘻嘻’笑了起来:“凑合着吧,你们这些水族,一次下蛋数千数万的,也不在乎这十颗。喏,赶紧驱赶一批水族过来,什么鲢鱼、草鱼、鳜鱼之类,估量着来个十万斤就成。”

    寻常的鲤鱼无法眨眼,这头金鳞大鲤鱼眼珠外却有一层形如眼睑的透明硬壳,他眨巴了一下眼睛,转过身就潜入了江水。过了没多少工夫,江面上‘啪啪’跳动声不绝于耳,不知道多少一尺多长、两三尺长的江鱼莫名的齐聚江面,犹如发疯一样拼命的蹦跳着。

    鼠爷将黑色的鳞片丢进了江水,看上去沉重异常的鳞片却怪异的飘浮在水面上。

    鳞片刚刚碰上江水,一股莫名的威严气息凭空笼罩了整个江湾,无数江鱼齐齐安静下来,无数鱼头纷纷转过方向,朝着鳞片的方向呆呆的看着,没有一条江鱼再乱动分毫。

    鼠爷将十颗金鳞鲤鱼子放在了鳞片上,然后怪声怪气的念诵了几声,黑色鳞片上一丝丝黑色的气息升腾而起,犹如十条灵巧的小蛇不断的钻进鱼子中。

第六章 秘术和金鳞大鲤鱼(2)

    ‘啪’的一声响,距离鳞片最近的数十条江鱼身体骤然炸开,鱼鳞、鱼皮、鱼肉、鱼骨、鱼内脏,整条鱼炸成了一团血雾冉冉飞起,快若闪电般向十颗快速膨胀的鱼子飞了过来。

    江鱼炸碎所化的血雾融入鱼子,肉眼可见鱼子中十条细小的鱼影快速成型。

    一股股邪异的气息悄然扩散开来,江面上无数江鱼身体微微颤抖着,莫名的恐惧让它们想要转身逃窜。但是先天血脉中一股可怕的压制气息逼得它们无法动弹,只能静静的留在江面上。

    鱼子裂开了,十条巴掌长短的金鳞鲤鱼一跃而起,带起十条金光落在了江水中。

    “那凌福要多长的?一丈啊?”鼠爷‘嘿嘿’冷笑着:“给他一丈二尺够不够?但是这价钱可就得算准了,一丈二尺长的金鳞大鲤鱼,这可是天地造化的灵物,他们用来开龙门宴?啧,一条怎么也要榨他一千两黄金才是!”

    楚天摸了摸右手牛皮护臂上扣着的青铜八面剑,笑呵呵的连连点头:“鼠爷最是英明不过,这是独门买卖,一丈二尺长的金鳞大鲤鱼,咱们说值这个价,那就得是这个价!”

    ‘嘻嘻’一笑,楚天眯着眼看着江面上无数僵硬不动的江鱼,慢悠悠的说道:“嫌贵,那些不值钱的草鱼、柳条儿,各色杂鱼,他们一钱银子能买一大筐哩。”

    鼠爷怪笑一声,他的长尾巴突然绷直,犹如一根银枪狠狠扎进了江边的泥地,将鼠爷娇小的身体稳稳的撑了起来。鼠爷人立而起,两个小小的爪子一阵乱挥,一缕缕细细的烟气从他爪子里扩散开来,不断注入江面上漂浮的黑色鳞片。

    上百条江鱼突然爆裂开来,化为大片血雾没入十条小小的金鳞鲤鱼。

    巴掌长短的金鳞鲤鱼顿时长大了一点儿,眨眼间就有了一尺长短。

    鼠爷不断的施为,江面上一片一片的江鱼不断炸碎,不断化为血雾没入十条金鳞鲤鱼。鼠爷用秘法催生而出的十条金鳞鲤鱼就好似吹气一样急速膨胀,一炷香的时间后,十条八尺多长的金鳞大鲤鱼呆呆的飘浮在水面上,身体无意识的缓缓摇摆着。

    三炷香过后,十条一丈二尺长的金鳞大鲤鱼稳稳的漂浮在江面上。

    月光透过浓浓的水雾洒在这十条大鱼的鳞片上,金光熠熠犹如黄金铸成的鳞片煞是夺目。

    鼠爷停下了施为,他跳到了一条大鲤鱼背上,鼻头在它身上抽了抽,用力的摇了摇头:“模样是有模有样的了,欠点什么。啧,一点鲤鱼的味道都没有呵!”

    楚天笑得眼泪水都流了下来:“一大堆草鱼、鲢鱼血肉堆成的假货,有点金鳞大鲤鱼的模样就差不多哩。”

    鼠爷轻哼了几声,他歪着脑袋咕哝道:“鼠爷不出手也就罢了,难得出手一次,若是被人看出了纰漏,鼠爷这老脸还要不要了?喂,老金,赶紧上来!”

    那三丈多长的金鳞大鲤鱼慢悠悠的浮上了水面,慢慢的游到了鼠爷面前,长长的须子轻盈的甩了起来,在鼠爷的身上轻轻的拂了拂。

    “本来呢,应该取你几滴精血融进去,这十条小家伙的鲤鱼味就有了。”鼠爷背着两只小爪子,大模大样的看着金鳞大鲤鱼龇牙说道:“可是你的精血,比千年老参还金贵,还能便宜了他们?”

    “但是呢,这没有多少鲤鱼味道的金鳞大鲤鱼,哄乡巴佬是足够了,那周流云从大晋京城回来的,怕是有几分见识!”鼠爷很认真的说道:“所以,咱们还得给这十条小家伙弄点鲤鱼味出来!”

    金鳞大鲤鱼摇摆着尾巴看着鼠爷,巨大的眼珠里满是疑惑。

    不用自己的精血,怎么可能让这十条小家伙带上纯正的鲤鱼气息?

    鼠爷龇牙笑了,他凑到了金鳞大鲤鱼面前,语气怪异的说道:“老金啊,来,你这么大的个儿,撒尿吧!除了你的精血,你的尿,想来里面的鲤鱼味道也是足够的!”

    楚天‘嘿嘿’笑了。

    站在远处树杈上的阿雀无声的裂开了嘴。

    蹲在草窝里东张西望的阿狗呆了呆,嘴角猛地拉开了老长,犹如一条真正的狗子一样笑了起来。

    半个时辰后,十条浑身散发出浓郁的、纯正的、古老的鲤鱼气息,通体金色鳞片犹如火焰一样散发出淡淡金光的金鳞大鲤鱼离地三尺悬浮着,被鼠爷爪子上喷出的细细烟雾托着,紧随着狂奔的老黄狼向鱼市飞去。

    楚天坐在老黄狼背上,双手环抱胸前,看着鼠爷爪子上喷出的淡淡烟气,满是羡慕的感慨着:“秘术,真是好用。鼠爷,我们就没办法学会么?”

    鼠爷一边控制着十条金鳞大鲤鱼紧随在老黄狼身边,一边轻轻甩动着长长的尾巴。

    “这是鼠爷天生的本事,你小时候教给过你呀,差点没把你给整死,估计,是人就学不了,只能是鼠爷的鼠子鼠孙有机会学?”鼠爷也有点纳闷的摇摆着长尾巴。

    “活得太久了,有些事都迷迷糊糊的。隐约记得,你们人当中,也有精通秘术,而且术法极其强大的人。只是,乢州毕竟是穷乡僻壤的地方。那些精通秘术的人,哪一个不是豪门大族的座上贵宾?要修习人族的秘术,估计得去大晋京城才有机会。”

    摇晃了一下小脑袋,鼠爷转过身看着楚天,很认真的说道:“乢州是真的偏僻了一些,鼠爷这些年‘拜访了’多少乢州的大户人家,就连一点儿秘术的影子都没找到。”

    “但是呢,你现在是什么身份?”鼠爷龇牙咧嘴的看着楚天笑着:“要不要鼠爷教你两招散手,你去把那红姑真个吃干抹净,搞不好就有机会了!”

    ‘嗤嗤’笑了几声,鼠爷带着一丝不正经的怪异笑容轻轻说道:“红姑也就罢了,但是那位绿姑,嘿!搞不好,就是你这么多年,一直念念叨叨的,真正修习了秘术的‘人’!”

    “绿姑啊?”楚天吧嗒了一下嘴:“惹不起呀,咱们还指望她多发点俸禄不是?”

    鼠爷龇了龇牙,轻轻说道:“就算学了秘术,也不见得能让你不做那梦哪!”

    楚天闭上了嘴,闷头揪着大黄浪脖颈上的毛一声不吭。小小的队伍在树林中快速的穿梭,远远的传来了阿雀的声音。

    “天哥,过两天咱们一起去乢山书院?”

    “好啊!”

    “天哥,还有三天就是你十八岁生日,还记得么?”

    “耶?我忘了哩!”

第七章 身兼两职的学士(1)

    两只野狗一追一跑,撒着欢从乢州城的街头跑过。

    一只穿了厚牛筋包钢板的底、靴筒是大蟒皮套钢丝网,俗名‘踢死牛’战靴的大脚骤然飞起,一脚踢在了前面逃跑的野狗头上。‘砰’的一声,狗头炸开,体型不大的流浪狗飞起十几丈高,重重的一头摔在地上,鲜血洒得满地都是。

    后面追赶的流浪狗吓得尾巴一缩,一边撒着尿,一边转身就往最近的巷子里逃去。

    鲜血味道在夜色中扩散开来,原本在追逐嬉戏的流浪猫狗,阴暗角落里的老鼠、黄皮子之类的小生灵全都停下了动作,四周一下变得安静了许多。

    几名身穿黑色公服,外衬大红披风,腰间挂着铁质腰牌,上面镀了一层红漆的壮汉从黑暗中走了出来。领头的大汉带着一丝肃杀之意向四周看了一眼,从身后背负的锦囊中抽出一根六尺多长的青铜棒,重重的插在了街头石板中。

    青铜棒上一丝丝流动的光芒亮起,一串串奇异的纹路犹如活物一样在青铜棒上蜿蜒跳跃,一道淡青色的光幕迅速向四周扩散开来,和不远处其他三个街口的光幕连为一体,化为一道薄薄的结界将乢州城东南角的一座前后五进占地三十几亩的院落笼罩在内。

    院落四周高处,有同样身穿劲装、衬着大红披风的壮汉手持强弓硬弩,悄然无声的显出了身形。

    ‘梆梆’的梆子声响,两个值夜的更夫一头闯到了街口,一名劲装大汉向前逼了两步,低声而极其严厉的喝道:“廷尉府行事,闲人勿近,滚!”

    两个更夫吓得浑身一哆嗦,下意识的看了看那些大汉身上血色的披风,忙不迭的转身就走。

    被青色结界笼罩的庭院内灯火摇曳,隐隐有牙板敲响,更有清脆悦耳的女音在唱着凄婉多情的小调。虽然已经是深夜了,院子里依旧人声隐隐,更有欢笑声、酒肉香气不断飘出。

    一队披着血色披风,腰间佩剑,手持铁矛的壮汉从四周街角走出,悄然包围了整个院子。更有百多名壮汉一字儿排开站在了院子正门前,恭恭敬敬的簇拥着正中一名身穿朱红色袍子,看似三十许人,下颌蓄了一点点胡须,颇有几分俊朗的男子。

    “周大人!”一名上半身套了铁甲,显然地位比普通壮汉高出一截的壮汉恭谨的向红袍男子行了一礼:“是叫门,还是攻进去?”

    红袍男子微微一笑,轻轻说道:“乱臣贼子,毋庸客气,叫门怎的?攻进去吧!”

    话没说完,红袍男子从袖子里抽出一根黄铜制成的四棱方锏,抖手向面前空气狠狠一击。就听‘啪’的一声脆响,一道拳头粗细青红二色混杂的雷光从长锏上轰出,正正撞在了前方大门上。

    用乢州深山中千年老铁木制成,足足有一尺厚,连冲城车冲击都能抵挡几下的大木门轰然炸碎,无数巴掌大小的碎木片混着大大小小的木刺向院子里飞去,十几个在院子里守着的精壮汉子惨嚎一声,浑身被碎木扎得犹如筛子。

    点点鲜血洒了满地,一个面门侥幸没有被碎木炸伤,左臂齐肘而断的四十岁许汉子猛地拔出腰间横刀,声嘶吼道:“哪里来的贼子?摸摸自己的脑袋,这里是……”

    红袍男子已经抢先进了院子,见到这汉子拔刀相向,二话不说就是一锏砸下。

    一声脆响,雷火焦糊味四散,大汉手中百锻横刀被炸得粉碎,右臂同样被炸得稀烂,胸口更是被雷火所殛,被炸得骨肉横飞,整个上半身都小了一截。

    大汉无声的委顿倒地,面颊两侧垂落的长发散开,露出了左右颧骨上两枚鸡蛋大小的血色金印。

    “嚇,就说这王校尉定然不是好人。”红袍男子指着大汉脸上的金印笑道:“刺配三千里的贼配军,定然是在当地惹事生祸的暴民,不放在军营中谨慎看管,居然被他留在身边当心腹之人。与贼为伍的,可有好人?”

    大队劲装大汉闯进了院子,顺着两侧游廊急速向内进院落侵入。

    唯有身披铁甲的大汉站在红袍男子身边,笑吟吟的点头道:“周大人所言极是。这边荒之地,某些苟且小人对王法总是欠了一些敬畏之心,作出各种违法乱纪的事情,总也难免。”

    话是这样说,铁甲大汉的眸子里却不免流露出一丝不以为然的神色。

    乢州乃边荒之地,不提四周十万莽荒中有多少危险,单单乢州和邻近几州交界处的大山中,那密密麻麻的盗匪就不知道有多少,更有‘镇三州’这样的巨寇存在。

    乢州的州军,若只是从民间征召良家子为兵,这良家子的战斗力,哪里比得上这些犯了重罪,被流放数千里的暴徒?这些贼配军往往有几手不坏的本领,到了军中极容易崭露头角,被州军校尉收为心腹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军营中的勾当,只要能杀人,能打仗,那就是好汉!

    反而遵纪守法之类的事情,呵呵,大刀当头砍下的时候,谁还记得这个?

    只不过,红袍男子是刚刚从京城里空降的上官,是铁甲大汉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他可不愿意违逆他的意思,但是顺着他的口风、讨他的欢喜就是。

    “蛇鼠一窝,冲进去,控制所有人,但有敢反抗的,一律杀了!”红袍男子略带几分阴森的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他拎着铜锏,大踏步的向牙板声、女子歌声传来的后院走去。

    ‘喏’的一声大吼,上百劲装大汉纷纷挺起铁矛,结成了三人一队的格杀阵型,大踏步的闯入了后院。

    顿时偌大的院子里一阵鸡飞狗跳,下人们嘶声怪叫,更有护院保镖拔刀相向。空中有劲道十足的弩箭破空袭来,院子里不时响起一声凄厉的惨嚎,那是护院被箭矢命中。

    一阵大乱,一盏茶时分后,原本灯火通明的后院里,红袍男子端端正正的坐在了一张杯盘狼藉的方桌边,七八个男子被劲装大汉用铁链捆死了双臂,脖子上架着长剑,被逼跪倒在了地上。

    十几个丫鬟、歌女被赶去了院子角落里,被五六条壮汉监视着,哆哆嗦嗦的也跪在了暗影中。有胆小的丫鬟哭哭啼啼的,眼泪水不断滴落地面,谁也不知道这破家之祸从何而来。

第七章 身兼两职的学士(2)

    被逼跪在地上的男子中,其中三人浑身筋骨虬结,手掌上有着厚厚的茧子,分明是平日里舞刀弄枪惯了的莽汉。他们龇牙咧嘴的看着四周全副武装的劲装大汉,额头上不断有冷汗渗出。

    另外四人却是衣衫华丽、体态丰盈,手掌上白白净净的,一点儿磨损都没有,腰带上也都悬挂着各色金玉饰物,显然身家豪富,不是普通人家出身。

    他们和这些莽汉混在一起,齐聚一地半夜宴饮,着实有点奇怪,双方身份,根本就不搭配嘛!

    剩下的一名男子则是身高将近九尺,皮肤黧黑犹如煤炭,两肩后的肌肉极其发达,犹如两对儿翅膀蜷缩在肩胛骨后,正是乢州城州军里面四大领军校尉中,被人称为‘穿云虎’的王麒。

    固然胳膊、腿上都缠着铁链,又被七八个大汉用长剑架着脖子,四周高楼上还有起码三十支弓弩锁定了自己,王麒依旧大吼连连,身体不时挣扎。

    “廷尉府又如何?俺王麒从未做违法乱纪之事,你有何职权胆敢拿我?”王麒看着红袍男子大声怒吼:“周流云,我认得你,你是乢山书院新来的监院学士,你怎生又是廷尉府的人?”

    红袍男子周流云‘呵呵’笑了几声,他四平八稳的坐在椅子上,看着跪在身前的王麒:“有何奇怪的?我廷尉府掌大晋司法刑狱大权,监察天下,文武百官、黎民百姓,我是乢山书院的学士又如何?”

    王麒咬了咬牙,狠狠的看着周流云挂在腰带上的一枚牙牌。

    这是大晋廷尉府监察使者的号牌,更有乢州廷尉府的这群杀胚跟随,周流云的身份定然不是假的。

    “我王麒,奉公守法!”王麒额头上满是冷汗,干巴巴的说道。

    “嗯?”周流云向王麒身后跪着的三条莽汉、四个富人指了指。

    王麒牙齿咬得‘嘎嘣’作响,过了半晌,他才咬牙道:“固然有些徇私舞弊之处,也只是做些银钱上的勾当,借州军的辎重船队为诸位掌柜的运送些货物,免去一些税赋,这不是什么大罪。”

    深吸一口气,王麒眼珠一阵阵乱转,他绞尽脑汁的回想大晋律法中关于税赋的条例,过了半晌,他干笑着向周流云说道:“最多,俺罚俸三年,打三十军棍,再上缴州库所欠的赋税即可!”

    重重的吐了一口气,王麒干声道:“这不是什么大罪,哪里要你廷尉府出动人手?怪吓人的!”

    ‘嘿嘿’笑了几声,王麒突然变得神气活现起来:“俺记起来了,就算要追究我私自调用辎重船队的事情,他-娘-的,这也是乢州都尉府的事情,轮不到你廷尉府来插手!”

    周流云的嘴角动了动,他微笑看着突然有了底气的王麒,淡然笑道:“单单偷运一些货物,偷掉一些税赋,的确轮不到我来找你。我来找你,也的确不是为了这些小事!”

    王麒顿时咧嘴大笑起来,他身后的三位莽汉、四位富人齐齐笑了起来。

    王麒雄赳赳的昂起头来咧嘴笑道:“那,监院学士周学士,噢,不,监察使者周大人,还不放开本官?今日你私闯本官宅邸,杀了本官的心腹扈从,这件事情,俺都尉府要和你廷尉府好好的分说分说!”

    周流云笑了笑,轻描淡写的一挥手:“斩了!”

    王麒激灵灵打了个冷战,他身后的三名莽汉突然极力的挣扎起来。

    但是廷尉府的这些人个个都是好手,他们两人一组死死挟制住了这几个男子,另有一人拔出佩剑狠狠一剑划下。‘咚咚咚’七声响,颈子里喷出的鲜血洒了王麒一背都是,他半夜宴请的七位宾客,就在他身后被斩首。

    “你!”王麒又是惊恐、又是震怒的看着周流云:“不教而诛,你这是酷吏,俺要去告你!”

    “不教而诛,的确是酷吏勾当。但是我只要有足够的理由,杀几个人算什么?”周流云缓缓站起身来,低头看着满面通红的王麒,冷声喝道:“我只问你一句,十八年前,你带兵剿灭莽荒遗民使者一战,有一卷《苍龙脱壳图》,是被你私藏了吧?”

    “没有!”王麒毫不犹豫的大吼了一声:“什么《苍龙脱壳图》,听都没听说过!”

    “斩了他爹娘!”周流云一声轻喝,一旁院子里当即传来两声苍老的惨嚎,王麒的脸色顿时变得惨白一片。

    “《苍龙脱壳图》,在哪里?或者,你已经修炼了?”周流云死死盯着王麒的眼睛。

    “没,没听说过!”王麒的身体晃了晃,嘴角有血不断流下。

    “斩了他妻妾!”周流云微微一笑,轻描淡写的挥动了一下铜锏。

    十几声娇滴滴的惨嚎传来,王麒身体剧烈的摇晃着,眼珠都快要从眼眶里跳出来。

    “没,真没有,那《苍龙脱壳图》,传说是莽荒遗民至高秘典,我区区一州校尉,怎可能到手?”王麒浑身都在哆嗦,皮下青筋一根根的不断凸出。

    “去几个人,王校尉有七个女儿,挨个轮了!”周流云咧嘴笑了起来,轻轻的看着王麒笑道:“留下最年幼的那个,本官稍后亲自上!”

    十几条劲装大汉‘呵呵’笑着,放下手中铁矛就向一旁院子走去。

    “周流云!你不得好死!”王麒的眼珠变得赤红一片,他嘶声尖叫,嘴里不断喷出血来。

    “嚇,不着急,随便你说不说,没想到本官还没成为凌氏的女婿,先认了你这便宜岳父!”周流云笑呵呵的用铜锏拍打着王麒的面颊,轻轻说道:“对了,你有七个女儿,却只有一个独生子。要不,我把我的便宜小舅子,送去宫里做小黄门?今年正是宫选的好日子!”

    王麒一口银牙咬得稀烂,他猛地抬起头来,嘶声叫道:“《苍龙脱壳图》,就在西门外我的猎庄假山下、密室中。周流云,放过我儿女,否则……”

    周流云抓起铜锏,一锏将王麒脑袋打得稀烂。

    反手一锏轰出,一直恭谨站在周流云身后,身披铁甲的乢州廷尉府校尉措手不及,同样被一锏打杀。

    四周高楼上箭如雨下,院子里但凡乢州廷尉府所属,尽被强弓硬弩杀得干干净净。

    冷然一笑,周流云抬起头看着天空,轻轻笑道:“对了,还有十条一丈长的金鳞大鲤鱼!倒是有口福了!”

第八章 乢山书院(1)

    那梦又来了。

    淋漓的血,紫色方面的独臂汉子撞碎房门撞了进来。

    飞起来的残破尸体劈头盖脸的砸下,独臂汉子狞笑着当头一刀劈下,一道细小的银光从斜刺里撞了过来,挡在了刀光前。

    浑身大汗淋漓,骤然从梦中惊醒!

    天还没亮,楚天就穿着一件鱼皮水靠,出了自家院子后门,拐过几块嶙峋的大石,就到了白蟒江边。这里左右都是青松翠柏挺立,江对面是高耸的悬崖峭壁,江上也无船经过,再没人能看到他的动静。

    蹲在水边发了一阵呆,一条极细的波纹从江心快速向这边掠了过来。

    距离岸边还有十几丈远,一支尺许长短的尖锐黑角划破水面,紧接着一个笆斗大小的狰狞蛇头缓缓探了出来。漆黑的蛇头上两点绿色的眸子闪烁着森冷无情的寒光,当它看到楚天的时候,眸子里的冷意这才悄然消逝。

    七八尺长的蛇躯从江水中伸了出来,黑蛇凑到了楚天面前,长长的蛇信子在楚天鼻头舔了舔。

    “天哥儿,有一阵子不见了。”黑蛇的脖颈鼓动,一道尖锐的声音传来:“这么急联系有什么事么?正好我路过,不然怕是还要三五天才有人过来。”

    楚天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个做工粗陋的玉瓶,他拔出了瓶塞,从中倒了一颗豹胎丹出来。枯黄色的丹丸散发出刺鼻却隽永的气息,黑蛇硕大的脑袋凑了过来,惊讶道:“哟?丹药?”

    “一共六颗!”楚天沉声道:“送回去给狐老,看看能琢磨出方子不。下次给我捎点药材过来,阿狗、阿雀最近到了关口上,需要药力帮助冲关哩。”

    将豹胎丹塞回玉瓶,封紧了瓶塞,黑蛇信子一卷,将药瓶含在了嘴里。他向楚天点了点头,细声细气的说道:“放心,我这就赶紧回去。嘶,咱们库房里的药材堆积如山,奈何就是丹方子太少。六颗豹胎丹……”

    黑蛇转过身,长长的蛇躯慢慢的没入了江水。

    “嚇,狐老虽说最近的手艺有长进了,你别抱太大指望。上次你送回去的八颗回元丹,可就被他生生糟践了。这六颗豹胎丹哪,或许能成,或许不成。”

    “不过前些日子,你虎爹走运,抓死了好大一颗千年参娃娃,我回去就给你送来。不入丹药,药性虽会浪费六七成,总能让你三个娃娃好生的补一补。”

    黑蛇没入了江水,水桶粗细的蛇躯奋力一振,头顶尖角喷出一道淡淡的黑光,江水对他的阻力顿时骤然消失。黑蛇‘唰’的一下顺着江底窜出了上百丈远,几个扭动就窜出了十几里地。

    短短十几个呼吸间,黑蛇就已经冲出了白蟒江口,顺顺当当的进入了水势更大了数倍的大龙江。黑蛇顺水而下,向着大龙江的下游东南方急速游去。顺水而下千多里地,一片苍莽山林气象万千,更是三州交界的要害之地。

    楚天静静的蹲在江边发了一会儿呆,然后仰天低声的哀嚎起来:“六颗豹胎丹哪!都还没捂暖和哩!狐老,狐老,你这次再糟践了东西,琢磨不出丹方来,下次有好东西,我和阿狗、阿雀,定然是自己先吃了,再不会给你一根丹毛!”

    后面院子里已经传来了喧哗声,驽马的响鼻声,车轮和地面撞击声,还有被招来帮忙的力夫的惊叹声,无不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楚天站起身,顺着小道回了自家院子,就看到十几个车夫、数十个力夫挤在院子里,看着院子池塘中挨挨挤挤的十条金鳞大鲤鱼惊叹不已。

    “爹也,这不止一丈吧?”

    “啊呀,白蟒江多少年没见过这般大鱼了。”

    “可不是么?这江口是定然存不住身的,得去上游那些水势最急、江水最深、最是凶险的地方,才有这等巨物!”

    “乖乖,楚档头出手,果然名不虚传,这短短两天功夫,居然就弄到了这么大十条金鳞大鲤鱼。”

    “奇了,也巧了,这十条金鳞大鲤鱼,怎么都是一般长短,长得也几乎一般无二?难不成还是一胎同胞的十兄弟?”

    刚刚走进院子里的楚天步伐骤然一僵,差点一脑袋杵在地上。

    蹲在一旁井栏上喝鱼汤的阿雀猛地打了个喷嚏,差点被鱼汤呛死。

    已经吃过了早饭,拎着那条狼牙棒站在一旁的阿狗嘴角裂开,露出两根尖锐的犬牙,龇牙咧嘴的就想要发作。

    原本得意洋洋站在屋檐上,笑呵呵俯瞰这群‘无知凡人’的鼠爷身体一抽,差点没从屋檐上滚了下来。

    十条金鳞大鲤鱼长得几乎是一模一样?连长短都分毫不差!

    鼠爷将自己的长尾巴塞进嘴里,两颗锃亮的门牙死命的撕扯自己的尾巴,他想死的心思都有了。失手,失手了啊,只顾着‘制造’十条大鲤鱼,却一时间忘了这个茬儿!

    楚天重重的咳嗽了一声,他跺了跺脚,背着手带着一脸的威严走到了人群后:“呱噪些什么?鲤鱼不都生得差不多么?难不成它们和人一样,谁还多生了几个瘊子,谁还是个癞痢头,能让你们看出不同来!”

    带着一丝恼羞成怒,楚天蛮横不讲理的喝道:“长得差不多长短的鲤鱼,自然是生得差不多模样,你们这群贼男女,还能看出什么不同来?或者,让你们来做这个鱼档头?”

    拔出兵器架上的齐眉棍,楚天用力的挥动着棍子,赶得满院子的大汉纷纷忙活起来:“干活,干活,赶紧装车送去乢山书院!谁耽搁了事情,这个月他家的份子钱加收!”

    一众车夫、力夫脚不着地的忙活起来,一架一架特制的四轮马车挨次进了院子,力夫们跳下池塘,用粗麻绳编成的大网捞起了一条有一条金鳞大鲤鱼,小心翼翼的将他们送进了马车上的水槽中。

    饶是有楚天在一旁震慑,这些力夫依旧忍不住嘴碎:“奇怪也哉,这般大的鲤鱼,怎么这么乖巧顺服?一点跳动都没有哩?莫不是死了?可是这鱼鳃开合得却也飞快!”

    楚天闭上了眼。

    你让这些鲤鱼如何挣扎呢?它们就是鼠爷造出来的异物,估计脑子里一丝儿魂灵儿都没有,彻头彻尾的白痴,它们对外界刺激毫无反应,你让它们如何挣扎?

    一旁的阿狗轻轻的咳嗽了一声,一丝常人感受不到的兽性气息扩散开来。

第八章 乢山书院(2)

    一条正在网兜中被送上马车的大鲤鱼突然狠狠一甩尾巴,‘啊呀’一声痛呼,七八个力夫被这条大鲤鱼一尾巴摔得摔倒在地,一个个狼狈无比的在地上滚了好几滚。

    “呵呵,谁说它们不挣扎的?”楚天干笑了起来,飞快的回头向屋檐上趴着啃尾巴的鼠爷看了一眼。

    鼠爷颇有些恼羞成怒的点了点头,偷偷摸摸的蹿下了屋檐,溜到了最前面的一架马车上。这里距离乢山书院还有数十里地,足够鼠爷对这些金鳞大鲤鱼做点手脚,让它们的‘高矮胖瘦’发生一些细微的变化。

    总不能,真将十条一模一样毫无区别的金鳞大鲤鱼送上门去不是?

    一丈二尺长的金鳞大鲤鱼颇为沉重,加上特制的水槽更是重达万斤,鱼市找不到神骏的挽马,依靠那些驽马拉车,区区数十里硬是耗费了两个多时辰,从天没亮一直忙活到了天色大亮,楚天这才带着一群汗流浃背的车夫和力夫站在了乢山书院门前。

    乢山清隽雅奇,乢州就是因为这座乢山而得名。

    最高不过两百多丈的乢山矗立在乢州城的西南角,漫山遍野尽是千年以上的老梅树,冬季飘雪之时满山梅花盛开,香气飘溢乢州城,香梅雪景堪称乢州第一胜景。

    乢州乃大晋边荒新立之州,过往只有一座州府设立的府学,学中教授、博士学业平平,乢州城自然也没有几个出色的读书人。

    十年前,大晋议政大夫,有名的大文师荀钰辞官游离天下,携一众门人走到乢州,偏偏喜欢上了乢山这一山的梅花,就此流连不去,乢州于斯有了乢山书院。

    因为荀钰的文名,乢山书院刚刚建立,周边数州官宦子弟、民间良才纷沓云集,纷纷想要拜入荀钰门下。奈何荀钰治学严谨,乢山书院门槛极高,十年来书院弟子也总计不过千人。

    楚天站在乢山书院正门上下打量,顿时笑了起来,不愧是周边数州无数读书人梦寐以求的书院,这乢山书院果然不缺钱!

    做了三年鱼档头,楚天整日里和市井中人厮混,从不招惹那些阳春白雪的读书人,他这还是第一次看到乢山书院是什么模样。

    这书院分明就是一座小小的城池,正门赫然是两扇颇有古朴之色的青铜大门,院墙高有两丈、厚有六尺,这不像是书院的院墙,普通小城的城墙还比不上这书院。

    更加霸道的是,这书院的院墙从山脚蜿蜒延伸出去,将整个乢山就囊括其中。

    换句话说,乢山最为著名的香梅雪景,因为这道院墙的关系,却成了乢山书院独有,乢州城的平民百姓、寻常人家,以后寒冬腊月只能嗅嗅山上飘下来的梅花香气,远远的眺望山上的梅树一眼。

    站在老黄狼的背上极力踮起脚尖,视线堪堪超过院墙的高度,就看到院门后面是很大一块青石铺成的广场,左右一列列整齐的教舍宽敞明亮,青砖黑瓦、爽利明净。

    广场尽头是一栋极高的楼阁,却比乢州太守府的正殿还要高出了两丈有余。

    上下七层的楼阁斗拱飞檐,檐角挂着拳头大小的风铃,远远看去数百个风铃金光灿灿,居然尽是赤金打造而成。

    楚天向书院内张望的时候,也不知道是谁有这般雅兴,那楼阁的最高一层所有门窗尽数开启,有人在弹奏琴瑟,‘仙翁仙翁’的琴音随风传来,混着风铃的‘叮咚’声煞是悦耳。

    更有一股淡淡的暖香随风而至,楚天、阿狗、阿雀同时抽了抽鼻子,同时咧了咧嘴。

    “百年陈的龙涎香,里面还混入了‘养神木’的树心香油,真是好阔气!”

    乢州位于大晋西南蛮荒之地,龙涎香却只产于大晋东边沿海地带。西南到东海之滨相隔何止十万八千里,那边的一条海鱼干运到乢州,价格都要翻上起码百倍,何况是在原本就价格极高的龙涎香呢?

    至于说养神木的树心香油,这是朝廷贡品,唯一的特效就是延年益寿,极品养神木的树心香油据说可以让人增寿六十年!

    这等妙物一直被大晋朝廷死死掌控在手中,市面上难得一见,就算有,那也是天文数字的高价。

    “这位荀钰荀大夫子,能天天烧得起百年龙涎香和养神木香油……嚇,换了我,我也不做那议政大夫了,找个风景绝丽之地,找几房小妾,这比做皇上还痛快啊!”

    楚天站在老黄狼背上喃喃自语,就看这书院用院墙将整个乢山圈起来独占风景的霸道做派,再看看用赤金打造风铃的阔气,以及平日里就焚烧百年龙涎香和养神木树心香油的奢华,这位荀钰老夫子,不好对付呵。

    “何止几房小妾?”鼠爷轻盈的窜到了楚天肩膀上,凑到他耳朵边低声嘀咕:“不知道他正妻丢在哪去了,反正书院中没有他的正妻。但是他正儿八经的小妾就有十八房,个个如花似玉哪。小妾也就罢了,他贴身侍女就有九九八十一人!”

    恶狠狠的磨了磨牙,鼠爷又是嫉妒又是羡慕的咕哝道:“没一个雏儿了!就这样,这老家伙隔三差五还偷偷摸摸跑去城里的青楼逍遥快活!”

    鼠爷恨得在楚天肩膀上直打滚:“天咧,一道雷劈死这老-王-八吧。八十多岁的人了,他怎么不马上风抽死过去呢?”

    书院的两扇大门无声的开启,十几个身穿白色丝绸短打扮的童仆排着整齐的队伍走了出来。

    凌福笑呵呵的跟在了童仆的后面,他斜了楚天一眼,‘嘿嘿’一声笑:“啊哟,楚档头?还说你今天不来了呢?啧,啧,看来,我凌氏的面子还挺好用啊?来,让咱看看,你这一丈长的金鳞大鲤鱼长什么样,可有十条么?”

    双手背在身后,凌福大摇大摆的带着童仆到了一架马车边,艰难的攀着车辕往水槽里看了一眼。

    阳光正是灿烂,水槽中一丈二尺长的金鳞大鲤鱼浑身金鳞熠熠生辉,长长的鱼须子微微抖动,同样是金光耀目,差点就刺瞎了凌福的一对儿狗眼。

    “啊呀!好东西啊!”凌福欣喜若狂的叫了起来:“快,快,快送进去,让凌岳少爷也开心开心!”

第九章 让他永不超生(1)

    进了乢山书院的大门,走过占地近百亩的青石广场,尽头那一座高七层、每层都有三丈高下的楼阁极显巍峨。

    楼阁的大门也极宽阔,门楣上挂着一块鎏金匾额,上面是‘梅雪精神’四个大字。

    楼阁顶层是一间极大的厅堂,数十名身穿长衫、举止气度雍容优雅的男子面带微笑,腰身笔挺跪坐在雪白的毡席上,一个个若有所思的倾听厅堂角落里一名绝色少女弹琴。

    琴声潺潺呖呖,如巴山夜雨,如雨打芭蕉,清扬悦耳,一股淡淡的悠然出尘之气四溢,让人心旷神怡,心神都为之一清。

    在这厅堂后方,隔了一副宽阔的水墨雪梅大屏风,是一条不长的走道,尽头是一扇小小的木门。在这门后,是一个面积比前方厅堂还要宽阔几分的书房,四周靠墙是一圈檀木制成的长桌,上面摆放了许多古籍、卷轴,更搁着一些瑶琴、古剑、龟甲、玉册之类的风雅之物。

    除了四周的长桌,书房内空荡荡的,地上铺着厚厚的皮毛地毯,周流云穿了一身整洁的青色文人长衫,背着手站在书房正中,满脸是笑看着身边的双目圆睁的老人。

    一幅宽三尺、长一丈八尺的巨大画卷从天花板上垂下,画卷上一条通体是血的苍龙蜷缩在一团浓浓的水云中,龙头正中的龙皮裂开,内有一道极强的金光喷薄欲出。

    画卷用不知名的、厚达半寸的兽皮制成,古色斑斓显然经历了无数年岁月侵蚀,却坚韧无比、神兵利器都难以伤损分毫。画卷上的苍龙和那一条条云彩也不知道是用什么手法绘制上去,整个画卷色彩鲜丽至极,苍龙好似活物栩栩如生。

    整个画卷充斥着一种难以形容的庞大力量,好似有一条真正的飞天遁地的神龙藏在画卷中,蜷缩爪牙、收缩身躯,庞大的身躯正在默默的积蓄力量,随时可能破开画卷冲突而出,掀起一阵血雨腥风席卷世间。

    头戴高冠,身穿宽大宽松的鹤氅,脸上皱纹一条一条极其深刻鲜明,生得严厉颇有威势的老人瞪大眼睛死死盯着这幅图卷看了半晌,最终颓然摇头叹了口气。

    “两天一夜,居然没有丝毫头绪。这《苍龙破壳图》,果真玄妙无穷。”乢山书院的山主荀钰背起了双手,皱着眉低下头低声叹道:“好似有一缕灵光就在眼前,只要抓住了,就定然能解开一个极大的奥秘,得知无穷的玄妙。”

    一旁周流云沉声道:“就差这么临门一脚,却始终不得其门而入。”

    荀钰两条苍白的浓眉死死的蹙成一团,他咬着牙,又抬起头来看了看这卷《苍龙破壳图》,突然一口血喷出,身体踉跄着向后倒退了好几步。

    “荀师!”周流云急忙上前两步扶住了荀钰,掏出一条雪白的手绢为他擦了擦嘴角的血迹。

    荀钰不动声色的挺直了身体,目光避开《苍龙破壳图》,不再多看它一眼。

    “果然是无上神物,不愧是传说中那些莽荒遗民的至高秘典。那王麒胆敢私下藏起了这等神物,堪称居心叵测。乱臣贼子,被灭九族也是应当。”

    “那王麒的九族,已然灭得干干净净。”周流云收起沾了一丝血迹的手绢,笑着向荀钰点了点头。

    “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可怜乢州廷尉府的校尉们,为了缉捕王麒,奋勇争先浴血死战,却被那王麒私藏的军用重弩击杀,这抚恤一定要落到实处,要厚厚的优抚他们家人才是。”荀钰抬起眼,向周流云望了一眼。

    “是,比平日里优厚两倍的抚恤昨儿就已经发了下去,廷尉府上下并无丝毫怨言,毕竟是为大晋铲除乱贼,纵有伤损也是为国献身,大家都是明理之人。”周流云笑得很温和:“荀师放心,这乢州廷尉府,日后调动起来如臂使指,都是自家人了。”

    前面厅堂袅袅琴音传来,荀钰突然轻笑道:“琴音曼妙,犹如天籁,银花此女却是流云的良配。”

    周流云眯了眯眼,摇了摇头:“银花琴艺的确不凡,却不知道和那清流小筑的绿姑相比又如何。”

    说道‘绿姑’一名,周流云眸子深处寒光闪烁,那是一种名之为贪婪的,充满了暴虐的占有欲的凶焰。

    荀钰甩了一下袖子,最后恋恋不舍的看了一眼挂在空中的《苍龙脱壳图》,感慨万分道:“那绿姑门槛极高,自她一曲成名后,两年来老夫多次亲自登门拜访,却也只听了一曲仙音、品了一盏清茶就被赶了出来。”

    带着几分幽怨之意叹了一口气,荀钰走到通往外面厅堂的门边,拉开房门轻声道:“安排妥当人手,将这《苍龙脱壳图》送去白鹭书院。若是白鹭师兄也参悟不透这其中奥秘,就献给当今天子。”

    晒然一笑,荀钰眯着眼,狭长的眼缝中一缕寒光一闪而逝:“当今天子最喜这些神神秘秘、玄虚莫测之物。丹方、秘药、藏于民间的高人隐士,为了长生,弄得大晋乌烟瘴气,嘿!”

    周流云笑着跟在荀钰身后,两人一前一后走到了前方大堂中,数十名静静跪坐的青年男子纷纷长身而起,肃然向荀钰深深鞠躬行礼,口口声声‘参见夫子’。

    大厅角落里正在弹琴的绝色少女也站起身来,她笑盈盈的走到了荀钰身边,亲热异常的拉着荀钰的袖子用力的晃了两下:“夫子怎生不来听弟子弹琴哩?这一曲《踏雪寻梅曲》夫子谱得好生艰难,银花可是足足练了数月,这才好容易练熟了。”

    凌银花固然是拉着荀钰的袖子在撒娇,但是她一对儿秋水般的眸子却是不眨眼的落在周流云身上。

    作为乢州楚氏的姻亲,凌氏这些年好生兴亡,家族财力、势力比以往壮大了何止十倍?在乢州早就踏入了顶尖豪门之列。凌银花出身凌氏,更兼生得貌美如花、极有才情,她的目光自然是极高的,寻常权贵子弟哪里能入了她的眼?

第九章 让他永不超生(2)

    周流云的家门出身是低了一些,他的亲生父亲不过是白蟒江口的鱼档头,撑死一个卖鱼的大头目而已。

    但周流云自己争气啊,当年一进大晋京城,就拜入白鹭书院山主门下。三十刚出头,就在大晋京城闯下了极高的名望,数篇治国策论震动京城,被好几位上大夫联名保荐‘议政大夫’之职。

    周流云却不愿守着那清贵的‘议政大夫’官位蹉跎了岁月,毅然决然的带领一众门人、追随者返回乢州,入乢山书院做监院学士,聚文名、养文望,凝聚周边数州声望,看似清闲度日,凌银花却知晓,这个胸藏雄心的未婚夫,却是朝着‘乢州太守’的封疆大吏职位去的!

    只要在乢山书院做两年监院学士,养足了民间声望,有大晋京城白鹭书院一派大臣推波助澜,再有乢州甚至是周边数州之地众多豪门大族的推荐,周流云有九成九的指望能取代如今的乢州太守。

    一州实权太守,却比朝堂上那清贵却无实权的议政大夫强出了何止十倍?

    凌银花看着气宇轩扬、双眸顾盼生辉的周流云,只觉浑身发软、眼波如水,恨不得一口将他吞了下去!

    她凌氏姐妹众多,其他几个早已出嫁的姐妹,尽嫁的是各家富商,尽是一些整日里蝇营狗苟、膀大腰圆的无趣庸碌之人。那些姐妹的夫婿,哪里比得上年轻有为、俊朗风流的周流云?

    就算周流云的家世出身卑贱了一些,和他身上耀目的光辉相比,那家世出身算得了什么?

    只不过,凌银花是个极其机灵的女子,她数次窥视周流云,听到他在几个亲近门人面前长吁短叹,探察得知周流云的父亲却是因为竞争白蟒江鱼档头的位置,被人全家沉入了白蟒江!

    真心实意的说,凌云华心中颇为感激将周流云的父亲和他全家亲戚沉江的楚天!

    若是前任周档头还活着,未来周流云当上了乢州太守,人前人后威风八面的时候,那老死鬼突然蹦跶出来,然后天下人都知道,原来周流云是一个臭卖鱼的档头家出身!

    ‘啧啧’,想到那等当众丢脸的酸爽滋味,凌银花死的心思都有了。

    所以,她颇为感激楚天灭了周流云满门亲眷,那些下贱之人还是死光光了的好!

    但是呢,周流云既然心里惦记着楚天的灭门之恨,他却碍于自己的身份,不好意思亲自出面和楚天这下贱、卑微的鱼档头为难,那么凌银花就只能唆使自家兄弟出手!

    眉目传情的向周流云瞥了一眼,凌银花斜眼向人群中自家兄弟凌岳望了过去。

    生得身长玉立、俊雅风流,犹如一根白玉杆子一般杵在人群中的凌岳微微一笑,向凌银花轻轻的点了点头。

    不就是对付一个下三滥的鱼档头么?

    那些苦力渔夫的头目,相对凌氏而言猪狗不如的人物,随手就能踩死的蝼蚁。凌岳心中对凌银花求他的这点事情不屑一顾。

    他凌岳可是凌氏少主,在乢州,除了他表弟,也就是楚氏少主人楚颉能压过他一头,凌岳何曾将其他人看在眼里?区区一个楚天,手下有着百八十条壮汉打手的鱼档头目而已,凌氏随便抽调一支家丁护卫就把能将他打死。

    “小娘儿外向,这还没嫁人,就一门心思朝着夫家!”凌岳颇为不屑的歪了歪嘴:“打死区区一鱼行档头,银花非要说什么顾忌周流云的清名,不能不教而诛。”

    “嚇,我凌氏要打死一众猪狗般的下贱男女,还有哪个混账敢呱噪不成?麻烦,真个是麻烦!”凌岳走出人群,笑呵呵的向荀钰下跪行了参拜大礼。

    “只不过,这周流云未来的前途的确惊人,听荀夫子和祖父大人对弈时的闲话,这周流云在京城底蕴深厚,未来是要被大用的,就算裂茅封疆也有七八分的机会。”凌岳暗自思忖:“既然如此,为了他完美无瑕的清名,使用一点小小手段算什么?”

    满脸带着笑,凌岳跪在地上向荀钰大声笑道:“夫子,弟子得蒙夫子青睐,获许列入门墙,实乃天大的喜事。弟子不才,特特寻觅了一些奇物,准备开一‘龙门宴’以为庆贺。”

    荀钰和周流云相互望了一眼,同时笑了起来。

    以他们的地位和身份,凌岳、凌银花、凌福这几日的一些小动作,他们如何不知晓?

    荀钰根本没把这事当回事,周流云有心找楚天的晦气,但他这些天多忙啊?哪里有那个空闲功夫?凌岳、凌银花主动为他出气,这是好事啊!

    笑看了貌美如花的凌银花一眼,周流云满意的点了点头:“‘龙门宴’,取鲤跃龙门的好兆头,好,好,好,正合乎我书院十年寒窗无人问,一朝成名天下知的意头。凌岳,你准备的是什么奇物?若是普通玩意儿,可不要拿来污了夫子的眼目。”

    周流云笑着向荀钰点了点头:“夫子当年在京城,可是顶顶清贵的人物,何等奇物没有见过?凌岳,你可不要拿一些粗俗凡物来丢人。”

    凌岳笑着站起身来,信心十足的说道:“学士放心,定然是世间罕见的珍奇之物。夫子定然知道,这城南三十里的白蟒江口渔产极多,其中颇有一些罕见珍奇。比如说,那一丈长短的金鳞大鲤鱼!”

    荀钰很配合的笑了起来,他笑呵呵的背着手说道:“金鳞大鲤鱼常见,但是一丈长短的金鳞大鲤鱼,就算是在秦州、淮州那种物华天宝膏腴之地也是听都没听过的。若是真有一丈长短的金鳞大鲤鱼,这龙门宴就堪称完美了!”

    一个青衣小童子‘咚咚咚’的顺着楼梯跑了上来,气喘吁吁的跑进了厅堂:“鲤鱼,金鳞大鲤鱼,好大好大的十条金鳞大鲤鱼!”

    荀钰眉头一挑,真个被这群小子弄来了十条一丈长的金鳞大鲤鱼?这等奇物,拿去做贡品献给天子也是够格了呀!想不到这乢州固然蛮荒,却的确有他独特的价值。

    周流云则是眉头微微一皱,短短两三日的时间,那杀千刀的楚天,真个按质按量的弄了这么多金鳞大鲤鱼过来?

    不过很快周流云的眉头就舒展了。

    区区一鱼档头,猪狗不如的东西,以周流云今时今日的身份地位,以他掌握的人脉权势,想要为亲父报仇,随时可以让楚天万劫不复。就算楚天熬过了凌岳、凌银花布置的小手段,他也是死定的人了。

    凌银花则是快步到了周流云身边,压低了声音轻轻的笑着。

    “流云,且下去看看那厮送来的金鳞大鲤鱼。就是今日,不管他有多少手段,总是让他永不超生,为周老伯报仇雪恨则个。”

    说这话的时候,凌银花银牙紧咬,全身都透着一股子森森杀意。

第十章 重重砍你一刀(1)

    “梅雪精神!好字!”楚天站在高高的楼阁门前,身后一字儿排开了十个特制的水槽。

    数十个力夫好似呆头鹅一样站在水槽旁,缩手缩脚无比拘谨的打量着四周的书院教舍。好些身穿长衫、面皮白嫩,双手细致光洁没有一点儿老茧的青年书生站在教舍屋檐下,好奇的看着这群身穿短衫劲装,甚至袒露胸膛、露出两条粗壮胳膊的力夫。

    阳春白雪,下里巴人,一时在乢山书院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对比。

    水槽中的金鳞大鲤鱼不安分的甩动着尾巴,大片大片的水花飞溅起来,喷得水槽旁的力夫满身都是。力夫们极力露出憨厚而本分的笑容,小心翼翼的将双手谨慎的垂在身旁,任凭大鲤鱼甩出的水花打湿了身体,却不敢抬手擦一下湿漉漉的脸颊。

    ‘咚咚咚’,楼内传来了密集的脚步声,不多时,荀钰就把玩着一支小小的腊冻石雕如意,带着数十名风流倜傥的门人弟子走出了楼阁。

    荀钰的目光越过了楚天的肩膀,径直看向了后面十口硕大的水槽。

    他知晓楚天的名字,知道楚天是周流云的杀父仇人,甚至在周流云还在千里跋涉、赶来乢州的路途上时,荀钰就调动了相关的案卷,知道了一切他想要知道的信息。

    对楚天,荀钰自诩了解极深,区区市井暴徒、下贱腌臜的贼男女一个,根本不值得他荀钰多做关心。甚至,荀钰觉得,就算是多看楚天一眼,那都是污了自己的眼!

    周流云也好似没看到站在水槽前的楚天一般,笑盈盈的跟着荀钰,缓步到了一口大水槽旁,定睛向水槽中拘束着的金鳞大鲤鱼看了过去。

    凌岳、凌银花则是目不转睛的上下打量着楚天。

    凌岳轻蔑而不屑一顾的扫了楚天一眼,重重的冷哼了一声,趾高气扬的从楚天身边走过。

    凌银花则是目光如水,轻轻的在楚天身上一扫。楚天微黑的皮肤、带着伤疤的面孔,在凌银花看来着实‘丑陋、卑贱’至极。想想看,就是这么一个下贱之人灭了周流云满门,凌银花心中一阵莫名的火气冲了上来,火气中却又偏偏带着几分极其复杂的情绪!

    “实在的,还得感谢他杀了流云的那腌臜父亲!”凌银花精巧的嘴唇微微一撇,好似楚天是一块烂肉,正散发出可怕的臭气一般,无比嫌弃的隔着一丈多远绕过了他。

    “呵,好大的金鳞大鲤鱼!”荀钰突然重重的拍了一下手掌,骇然惊叹道:“果真是奇珍之物,这怕是不止一丈吧?”

    楚天转过身,走到了荀钰身边,指着水槽中的大鲤鱼笑道:“夫子目光如炬,这十条金鳞大鲤鱼最短的长有一丈二尺,最长的有一丈二尺又八寸,为了他们,可是耗费了小子天大的力气!”

    荀钰也不看楚天一眼,而是挨个将水槽中的金鳞大鲤鱼审视了一番,不由得摇头晃脑的赞叹道:“果真是天地生成的绝品,这十条大鲤鱼个个神骏非凡,金鳞开合、目光眨动,赫然有蛟龙之气。若是再给它们一些时间,让它们养足了气候,怕是能化成蛟龙也不可知。”

    “如此妙物,就是在那大晋京城之中,也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荀钰不断的摇头感慨道:“这白蟒江怎么就有这么大的造化,能养出这等珍奇?”

    感慨了一阵,荀钰转过身向周流云笑道:“流云,窥一斑而见全豹,这白蟒江不过是大龙江一条支流,大龙江在这乢州周边十万莽荒之中也只是稀松平常。这白蟒江都能养育如此奇珍,可见这十万莽荒果真是有大气运、大造化、大福泽,却也不枉老夫在此辛劳十年!”

    周流云也笑了起来,他向乢山四周指了指,踌躇满志的背起双手笑道:“凤凰落地之处,定有至宝隐藏。这白蟒江能孕养如此妙物,这十万莽荒一如荀师所言,当值得我等全力施为、大展手脚!”

    楚天在一旁眼睛眨巴了几下,荀钰和周流云的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们看中了这十万莽荒大山?想要在这里大展拳脚?哎哟呵,这可是大事件!

    轻轻咳嗽了一声,楚天笑着说道:“诸位贵人,既然对小子这十条金鳞大鲤鱼满意,还请速速结清了钱款才好。小子是实在人,从来不报虚头价钱,这十条金鳞大鲤鱼,每条价值赤金一千五百两!”

    顿都不打一下,楚天随口开出了一个天价。

    凌岳、凌银花、凌福三人吓了一大跳,他们身后的数十个书院书生更是吓得面皮铁青,一个个说不出话来。

    十条金鳞大鲤鱼,每条喊价赤金一千五百两,这实实在在就是一万五千两金子!乢州边荒之地,黄金最贵不过,一两黄金在平常年份也值白银二十两,这十条鱼,楚天居然敢开口索要三十万两白银?

    不提凌氏如何,这些拜入了书院的书生固然个个家世不凡,好些所谓的富商家中,整个家当加起来,也不到三十万两白银的一个零头!十条白蟒江野生的大鱼而已,如何值得这么高的价钱?

    “明码标价,老少无欺,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若是二管家对小子开出的价钱有任何不满,小子也不是强买强卖的强盗,您对价钱不满意,小子这就带了这十条大鲤鱼回去,将它们放生白蟒江中就是。”

    楚天笑得很灿烂,两片嘴皮子麻利的上下飞舞,无比熟练的说出了一大串生意经。

    “毕竟嘛,这么大的金鳞大鲤鱼,小子这辈子也是第一次得见,捕捞它们的时候,着实吓了小子一大跳呀,小子手下最得力的几个属下,还被它们冲撞、伤势不轻。这可不是普通鲤鱼,已经是有了气候的灵物,小子还担心抓了它们卖钱,未来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

    嘻嘻一笑,楚天向脸色极其难看的凌福伸出了手:“所以,要么银货两讫,要么,您若是嫌价钱太高,凌氏给不起这个价,小子巴不得将它们运回白蟒江哩。”

第十章 重重砍你一刀(2)

    凌福阴沉着脸不吭声,楚天继续絮絮叨叨的咕哝道:“诸位贵人怕是都知道,我们这些水面上讨生活的男女,平日里供的是龙王哩。虽说谁也没见过龙王是什么模样,但是这般大的金鳞大鲤鱼,怕不就是白蟒江龙王的亲戚?”

    “说到底,如果不是卖凌氏的面子,如果不是凌福二管家亲自出面,如果不是凌岳少主的面子摆在这里,小子我就是包了天的狗胆,也万万不敢去梭巡了这十条宝贝,还将它们带来这里的。”

    “十条一丈多长的金鳞大鲤鱼,一条一千五百两赤金,白蟒江天地生成的灵物,真心不贵!”楚天笑呵呵的看着凌福,然后目光逐渐离开了他,凝聚在了已经冲着自己散发出一丝丝杀意的凌岳和凌银花身上。

    “楚档头!”凌岳和凌银花没吭声,凌福已经无法沉默下去,被逼得开口了:“你这金鳞大鲤鱼,是金子打造的么?固然这是稀罕物件,你这价钱,简直是岂有此理。”

    “明码标价,不瞒不骗!”楚天笑得很和蔼:“还是刚才那话,凌氏愿意买,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十条大鲤鱼我留下,带着金子走!如果凌氏不愿意买,那我带着这十条宝贝回去放生,但是那一百两订金,却是万万不能归还了。”

    楚天向四周围观的书院学生拱手致意,笑着说道:“还请诸位做个见证,小子不才,乃市井下贱男女,占了白蟒江口,做了乢州鱼行的档头。小子固然出身卑贱,却是明理守法之人,这渔获买卖,乃是你情我愿的事情,小子绝不虚报价码,却也绝对不承担任何不守契约的黑名!”

    向着十口水槽指了指,楚天沉声道:“鱼,是在这里了;价码,就是这个价。凌福二管家,买还是不买,您给个实在话!”

    水槽里的金鳞大鲤鱼突然有好几条剧烈的拍打了一下尾巴,溅起了大片水花,更震得水槽乱动。

    楚天笑着向这些大鲤鱼指了指,大声说道:“诸位贵人请看,十条金鳞大鲤鱼,一丈二尺多长,鱼须子完美无缺,浑身上下金色鳞片一片不缺,更是精力充沛、活力无穷,小子可没有用死鱼臭虾来欺瞒顾客,这可实实在在是白蟒江土生土长的金鳞大鲤鱼!找不出任何瑕疵的大鲤鱼!”

    荀钰站得远远的,这种讨价还价的事情,哪怕稍微靠近一点,都有辱他清贵的身份!

    周流云站在荀钰身边,眯着眼看着楚天低声笑道:“鱼的确是好鱼,就这鱼若是送去大晋京城,价钱怕是还要翻上十倍!大晋的那些顶级门阀世家,可不在乎这三瓜两枣的金子。”

    荀钰微微一笑,淡然说道:“这楚天好一张利嘴,听他说话,却不是没读过书的纯粹莽汉子。你的这个杀父仇人,有点意思。”

    周流云就不吭声了。

    荀钰笑了几声,缓缓点头道:“的确是罕见的天地灵物,不错,不错!”

    大袖一甩,荀钰转过身施施然走进了楼阁。他可不耐烦听楚天和凌福讨价还价,他这里是清贵的书院,又不是乢州的菜场。

    荀钰转身离开,这就代表了他的意思。

    凌银花伸出手,狠狠的在凌岳的胳膊上拧了一把。

    凌岳皱起了眉头,凑到了凌福的耳朵边低声问了两句。凌福圆乎乎的胖脸先是一苦,无奈何的点了点头。

    荀钰已经不耐烦离开了,他更是明确表示这十条金鳞大鲤鱼很不错,他很中意这十条宝贝。凌岳、凌福这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不管如何,既然荀钰表示了这个态度,这十条大鲤鱼他们是定然要留下的了!

    不仅仅是为了荀钰的欢喜,他们更掉不起凌氏的面子!

    众目睽睽之下交了订金,当着众多人的面,是凌福强行威逼楚天去捕了这十条金鳞大鲤鱼。现在楚天了,货品质量没有丝毫瑕疵,凌氏无论如何也要将这十条大鲤鱼收下!

    凌银花在一旁低声的自言自语:“原本以为他做不到,正好找个借口将他打死;没想到他居然真个送了十条大鲤鱼过来,嘻嘻,一万五千两赤金,你这是自寻死路!”

    凌福挺起了胸膛,当着众多书院学生的面放声笑道:“果然是好鱼,果然是罕见的珍奇之物,这等宝贝,也只有我凌氏的大少爷设宴,才能用得起,才能有这样的福气。”

    双手背在身后,凌福抬头看了看天色,淡淡的说道:“十条一丈二尺长的金鳞大鲤鱼是吧?一万五千两赤金的总价。这笔金子要从库房中提出来,却也不是容易的事情。还请楚档头稍等几个时辰,黄昏之前,金子定然送到楚档头面前。”

    楚天笑得花儿一般灿烂,他笑着向四周惊叹声不绝的书院学生拱了拱手,大笑道:“如此甚好。那,稍后准备好了金子,还有劳二管家送去清流小筑,小子在那里听红姑唱曲子,顺便等二管家过来。”

    大笑了几声,楚天看了一眼十个水槽中的金鳞大鲤鱼,招呼了一声那些气都不敢出的力夫一声,大步走出了乢山书院。

    无数人目光炯炯的盯着楚天的背影,好些文质彬彬、衣冠楚楚的书院学生眼睛里,都流露出了积年盗匪才有的凶残和贪婪之色。

    一万五千两赤金啊,一如凌银花所说,楚天这是自寻死路,还不知道多少人盯上了这笔天文数字般的财富。

    楚天好似浑然没感受到背后犹如刀剑一样锋利的目光,他一路说笑着带着力夫、车夫们出了书院,大声宣布回去鱼市后各个都有利钱。

    力夫、车夫们离开了书院数百丈远,这才回复了平日里的胆气,一个个放声大笑起来。

    楚天许诺给他们利钱,更许诺他们今日在城内的一切开销花费都是楚天承担了,这些力夫、车夫嘻嘻哈哈的笑着,心满意足的讨论着等会要去哪里去找自己的老相好,或者去哪个酒楼畅饮几杯。

    楚天一如他在书院所说,和一众力夫、车夫约好了见面的时间和地点后,他就一个人骑着老黄狼去了清流小筑,敲开门后整整一个白天就留在了里面。

    凌氏财力雄厚,也是极要脸的人家,一如凌福许诺的那般,快要黄昏的时候,整整十架大车运载着一万五千两赤金,准时的送到了清流小筑的门前。

    一时间整个乢州城都为之轰动,清流小筑的门前人山人海,起码有数千闲人堵在了门前,目光火热的看着那十架装满了黄金的大车。

    在无数人的窃窃私语声中,楚天面孔酡红,带着满身的酒气施施然的走出了清流小筑的大门,向已经等在门外的力夫、车夫们用力的挥了挥手:“走,出城,回去,回去!”

第十一章 携重金而招摇过市(1)

    楚天是真喝得多了,不仅满面通红、发髻凌乱,往日喜欢插在发髻上的花朵也不知去向,衣衫更是乱糟糟好似一团抹布,也不在地上打滚了多少次才折腾成这样。

    众多围观的闲人抬头看看清流小筑的匾额,纷纷别有蕴味的‘嗤嗤’笑着。

    有胆大的闲汉垫着脚在人群中怪声怪气的叫了起来:“楚档头好个风月无边!真正风流!”

    楚天‘嘻嘻’打了个酒嗝,浑身毛孔里都喷出了一股浓浓的酒气。他的动作比往日里迟缓了许多,有点僵硬的翻身爬上了一脸嫌弃的老黄狼的背,再次用力挥了一下胳膊。

    “出城,出城,金子到手了,出城回家去。你们这群腌臜莽货用心些,丢了一块金子,就打断了你们的腿!回去了,一个个都有利钱,嘻,够你们再养一房小的!”

    十几个车夫、数十个力夫咬着牙、发着狠看着十架满载的大车。

    他们和楚天一样,在乢州城内的相好处厮混了大半个白天,早就喝得有了七八分酒意。又都是市井上厮混的江湖汉子,一个个脑筋简单的货色!

    被这十架马车上整整齐齐码放着的小箱子刺激到了,这些家伙一个个眼珠充血、面皮通红,大口大口的喷着酒气,拎着不知道从哪里寻摸的棍棒、短刀,大咧咧的吼叫起来。

    “回去,回去,回家分利钱。嚇,楚档头大手笔嚇!”

    一群身体摇摇晃晃,浑身酒气逼人,眼珠通红犹如疯狗的车夫、力夫驱赶着马车,顺着大道慢慢向乢州城的南门走去。沿途无数围观人纷纷让开一条路来,一个一个都用恶狼见到小白兔的目光恶狠狠的盯着这十架马车。

    人群中,乢州城屠夫行当的档头蓝屠夫突然探出了半个身体:“楚档头,楚档头,这都快入夜的时分,你出城做啥子?不如等得明儿个天大亮,召集了伙计们一并回去?”

    蓝屠夫皱着眉头,看着这群乌合之众的车夫和力夫,嘴巴一撇冷哼道:“就这群贼厮鸟,能顶个什么用?”

    楚天眨巴了一下眼睛,众多围观的人,里面好些楚天平日里谁的面孔,都是乢州城各行各业的档头,垄断了某个行当的市井豪雄人物。偏偏这些人,就一个蓝屠夫出来劝解自己!

    不枉了两年前蓝屠夫的女婿闹事,伙同了外人想要夺了蓝屠夫的档头之位,还想害了他一家的时候,楚天拔刀相助,带着几个伙计把蓝屠夫的女婿和他勾结的人手沉了江。

    蓝屠夫这个时候能出面叫唤一声,这就是真正讲义气的人了!

    将蓝屠夫那张圆乎乎的胖脸记在心里,楚天故意用力的打了个酒嗝,带着几分呆傻之意向蓝屠夫拍打着胸膛大声叫唤起来:“怕甚?怕甚?区区三十里地,一泡尿的功夫就到了,还能出什么差错不成?我楚天,在乢州城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还保不住这点东西?”

    大手一挥,楚天向蓝屠夫笑道:“蓝档头,改日找你喝酒!”

    蓝屠夫脸色微微一变,他还要说些什么,但是人群中好些不善的目光就已经向他落了过来。他身边有三四个心腹的弟子跟着,尽是膀大腰圆敢用杀猪刀划拉人肚皮的凶悍之人,但是人群中隐隐有十几个同样满脸凶悍之气的大汉隐隐围了上来。

    蓝屠夫,重重的吐了一口气,向楚天挥了挥手,一脸死灰不再吭声。

    十架大车,还有前面楚天运金鳞大鲤鱼回来的十架特制的四轮大货车,一共二十架大车分开人群,慢悠悠的向乢州城南门行去。

    乢州城四边城门的方向已经响起了苍凉的号角声。

    这是驻守城门的州兵在通知城内、城外的行商和居民,不管要出城的还是进城的,都要加紧了,天色晚了,三轮号角之后,这城门就要关闭了。

    按照大晋朝的规矩,各地城池夜间一旦关闭了门户,除非是大晋天子千里加急的上谕到了,这城门是谁都无法开启的。

    “快,快,要关城门哩!”楚天忙不迭的拍了一下老黄狼的脖颈。

    老黄狼‘嗷呜’一声,迈着小碎步一路快步向前。十几个车夫急忙赶着大车跟了上来,那些已经有了七八分醉意的力夫跟不上车行的速度,正好有十架四轮大货车空着,他们七手八脚的爬上了货车,一个个嘻嘻哈哈的坐在上面大吼大叫。

    二十架大车,其中十架马车满载了一万五千两黄金,就这么一路浩浩荡荡的来到了乢州城南门。

    刚刚清流小筑门口围观的数千闲人已经散去大半,好些闲人只是看一个热闹,真个要他们对楚天动心思,他们是没有这个胆量的。

    但是影影倬倬还有百多条人影远远的跟在了后面,这些人一个个藏头缩尾、动作谨慎。已经是黄昏时分,大街上光线极其昏暗,他们很熟稔的借助街头巷尾、屋檐斗拱的阴影掩去了自己的身形。

    偶尔楚天回头望一眼,这些人当中有青衣小帽的大户人家下人装束,也有袒胸露怀、腰带上插着小刀的市井好汉打扮,更让楚天诧异的是,他居然还看到了几个外面套着一件粗麻衣,偶尔衣襟飞舞,露出下面黑色紧身公服的巡捕!

    “一群狗入的混账玩意儿,平日里没少给你们好处,居然想着这时候捅我一刀!”楚天龇牙咧嘴的冷笑着:“感情平日里的茶水钱,都喂了狗了!”

    又是一轮号角响起,车队已经到了乢州城南门。

    今日里驻守在这里的州兵们看到楚天的车队行了过来,他们的脸色都有点不对。

    尤其是那两个统辖城门口州兵队伍的百人小校,更是手背上青筋凸起,双手下意识的不断在自己的佩刀刀柄上乱摸。明摆着,如果这里不是城门口的话,他们已经按捺不住拔刀狠狠的给楚天一下!

    一众州兵,还有城门口的几个巡捕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楚天身后的马车,一个个面皮发红、呼吸沉重,举手投足间动作极其僵硬,就好像被绑上了数千斤重的大石头。

    楚天突然微微抬起头来,向城门上的城门楼子望了一眼。

第十一章 携重金而招摇过市(2)

    上面黑漆漆的不见灯火,看不到人影,但是楚天绝对没听错,他听到了隐隐的铁甲摩擦声。

    乢州乃边荒之州,州兵的装备堪称简陋,驻守城门的这些州兵就是一套战衣、一柄腰刀、一杆木杆的长枪。唯有州府太守麾下有八百精锐战士身披铁甲,四大领军校尉麾下各有三百铁甲战士,整个乢州拢共也就两千套铁甲。

    平日里这些铁甲精锐都是拱卫自家主官的近卫,轻易不会抛头露面。

    城门楼子上的这一支铁甲精锐会是谁家的?乢州太守想要改行当强盗?还是其他几个校尉向浑水摸鱼搏一把?楚天咧了咧嘴,校尉王麒刚刚因为‘大逆’罪名被屠了满门,剩下的三位校尉谁都有可能出手!

    ‘嘻嘻’一笑,楚天从袖子里掏出了两锭二十两重的大银子,用力的塞进了看守城门的两个百人小校手里:“两位老哥,请兄弟们喝茶,哈哈,改日,还有孝敬送上!”

    两个百人小校掂了掂手中的大银子,换成平日里,蓦然得了这么两锭银子,几乎是他们麾下一百州兵士卒小半个月的饷银,他们早就屁颠屁颠的围着楚天献殷勤了。

    但是今天嘛,两个百人小校收起了银子,好艰难才挤出了几丝笑容。

    他们在心里将楚天骂得狗血淋头,好一个吝啬小气的楚档头,身后马车里有整整一万五千两赤金,你也不拿个百八十两出来给兄弟们分润分润?

    这消息赶在正午前就已经传出了乢州城,你这么吝啬小气家伙,活该死绝哩!

    一众州兵、巡捕没有一个人说话,只是目光炯炯的盯着楚天身后的马车,平日里最和楚天相熟的几个巡捕,也没有一个人凑上来。所有人的眼里都闪烁着淡淡的金光,所有人的心都被这些赤金给占满了。

    这些金子若是在楚氏手中,或者在凌氏的车队里,整个乢州都没人敢动心思。

    奈何这些金子到了楚天手里,楚天是什么人?区区一白蟒江的鱼档头,在市井中他颇有几分威名,但是在很多自诩为人上人的眼里,嚇,区区一鱼档头,那是随手可以打杀的猪狗!

    这么下贱的人物,你也配挣这一万五千两黄金?你也敢带着这些金子离开乢州城?

    ‘嗒嗒’蹄声突然响起,带着一丝奇异韵律的蹄声打破了城门口怪异的僵硬的气氛,好几个巡捕、数十名州兵激灵灵打了个寒战,纷纷向蹄声传来的方向看了过去。

    一溜七八盏气死风琉璃瓦大马灯放出明亮的光芒,照得方圆七八丈的范围一片雪亮。

    在明晃晃的油灯照耀下,一头神骏非凡的白马慢悠悠的迈着小碎步,犹如一道儿流风一样来到了城门口。一个清脆异常的声音从马背上传来:“敢问,这里就是乢山所在的乢州城吧?”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这头神骏的白马所吸引。

    这白马比楚天座下的老黄狼还要大了许多,从头到尾起码有两丈长短,从脚到肩也有一丈高下,通体白毛犹如一匹顶级的缎子,极其柔顺的随风飘扬。

    更加神异的是,这头白马的头顶生了两根三尺长的金角,灯光照耀下,金角熠熠生辉煞是夺目,这白马居然带有蛟龙血脉,而且看这金角的气势,它的蛟龙血脉还颇为浓郁。

    刚刚开口发问的,正是坐在白马背上,一名身穿紫衣的俊秀青年。

    无论是楚天,或者城门口的巡捕,还有那些州兵,甚至是黑漆漆一片的城门楼子上隐藏的那些人,猛不丁的看到紫衣青年的面孔,都觉得心头一滞,好似被人当面打了一拳。

    这世间,怎会有如此人物?怎能生得如此好看?

    这青年的面庞却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那就好似一块儿皎洁无瑕的白玉雕成的九龙玉璧,通体闪耀着润泽的宝光,完美无缺却又尊贵大气,一团氤氲宝气环绕他全身,众人分明看清了他的面孔,但是一眨眼,却又记不清他究竟长得什么模样!

    楚天也曾经见过好些厉害人物,但是他从未见过如此精彩之人!

    这青年单单是坐在马背上,冷冷清清的向众人望了一眼,就好似九天之上的云端上,高高在上的天神端坐在自己的宝座中,孤寂、清冷、平平淡淡的向红尘众生瞥了一眼。

    被这青年看了这么一眼,楚天只觉自惭形秽,自己就好像一滩发臭的黑水,而这青年就是一朵洁净至极的神莲,两者身份天差地远,根本不应该同存于世间。

    “妖孽!”楚天在心里大吼:“乢州城的小娘儿们,你们要遭劫了!嚇,这小白脸进了乢州城,那些公子哥儿、书生才子全都得去跳白蟒江!有了这小白量,那些小娘儿们哪里还会搭理你们?”

    楚天更注意到,紫衣青年似乎对紫色有着格外的喜好,他左手五指上居然戴了四枚亮晶晶的紫玉戒指,以楚天自幼接受严苛训练、能轻松辨识世间九成以上材质的眼力,他居然看不出这四枚紫玉戒指究竟属于哪一类玉材。

    尤其紫衣青年左手大拇指上还套着一枚硕大的紫玉扳指,古色斑斓的扳指上纹了密密麻麻的云纹,精美绝伦,楚天却本能的从这四枚紫玉戒指和那硕大的紫玉扳指上感受到了浓浓的危险。

    青年腰间还挂着一支三尺多长的紫玉箫,长萧上刻了几片精巧的竹叶、几朵细嫩的梅花,手艺也是精妙绝伦,在灯光下,玉箫周边赫然包裹着一团三寸厚的紫气,可见这玉箫绝对是一件至宝。

    蹄声阵阵,几盏灯笼靠了过来。

    那是七头身材高大、神骏非凡、通体白毛的大骡子,第一头骡子上,一名看似三十岁许的妇人目光如电,恶狠狠的审视着城门口的众人。这妇人虽然有了点年纪,但是容貌绝美,气质出尘,同样一身紫衣的她看上去却好似九天之上的谪仙,在她气机逼凌下,众人居然不敢正视她。

    后面的六头大骡子上,则坐着六名身材高大、面无表情,气息犹如大山一样厚重雄浑的壮汉。在灯光照耀下,六尊大汉的皮肤上反射出淡淡寒光,乍一看去还以为是金属铸成的皮肤。

    好精彩的人儿,好精彩的随从。

    楚天轻咳了一声,笑呵呵的向紫衣青年拱了拱手:“这位公子,这里正是乢州城。您是来乢山书院求学的吧?耶,也不对,乢山书院容不下您这般精彩的人物,您是来游历看风景的!”

    拱了拱手,楚天笑呵呵的带着大队马车出了城门,他回头向紫衣青年拱手笑道:“赶紧进城吧,这城门就要关闭了。如是进不了城,乢州城的晚上不太平,还是不要野地里露营的好!”

    楚天笑容满面的带人离去,紫衣青年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轻轻的点了点头:“有点意思!”

第十二章 月黑风高虎牙口(1)

    车队出了乢州城南门,各种事儿就多了。

    有车夫突然尿急,跑到路边草丛中轻松一下;有力夫喝多了酒,被夜风一吹肠胃翻腾,跑到路边呕吐不止;更有力夫站在货车上手舞足蹈的唱起了山歌小调,车驾一个颠簸,力夫一头从车上栽了下来,摔了个头破血流,又是一阵包扎救治。

    如此行了快三个时辰,半轮月亮已经高高挂在了天穹正中位置,车队才来到了距离白蟒江鱼市码头还有五六里的地方。

    官道到了这里骤然缩进,左右都是黑漆漆的黑松林,林子里乱草杂生,隐隐还能看到几点磷火闪烁。

    一左一右,两座高有十几丈的石山对峙,犹如两颗大虎牙死死钳住了官道。这里地势凶险,周边地形复杂,往日里也多有一些胆大的蟊贼在这里呼啸劫掠单身的客人,故而乢州城的百姓都称这里‘虎牙口’。

    楚天骑在老黄狼背上,用力的摇晃着脑袋,呆呆的看着月光下反射出淡淡白光的两座小石山:“呀呵,到了虎牙口了,腌臜货们,加把力气,还有五六里地就到家了,给你们厚厚的一笔利钱!”

    车夫、力夫们同时‘呵呵’笑了起来。

    笑声中,有七八个力夫突然大吼一声,从腰间拔出明晃晃的短刀,二话不说冲着身边的同伴就是乱刀砍下。十几个力夫被砍得满身是血,大声叫骂着从货车上倒头翻了下来,连滚带爬的向两侧的黑松林逃窜。

    两侧黑松林中乱草大响,密集的脚步声中,两三百条黑布蒙面,穿着各色劲装短打扮,手里拎着棍棒、长刀的大汉乱杂杂的冲了出来。

    一眼看去,这些大汉起码分成了七八伙人,每一伙人从二三十人到三五十人不等,分别在一个头领的带领下,‘嗷嗷’吼着冲向了车队。

    货车上暴起伤人的那几个力夫手持血淋淋的刀子,朝着四周目瞪口呆的车夫、力夫厉声喝道:“贼男女,跪下,跪下,江湖上的规矩,抱头跪地不反抗者不杀!敢乱动的,看看爷手中血拉拉的刀子!家里有老婆、娃儿等着你回家,别自己找死!”

    车夫、力夫们哆哆嗦嗦的爬下了马车,一声不吭的抱着脑袋,紧紧贴着车轮蹲在了地上。

    楚天呆了呆,座下老黄狼突然发出一声高亢如云的狼啸声,‘嗷呜’一声长啸,老黄狼硕大的爪子一拍黄沙地面,就要向最近的一个手持利刀的力夫扑杀过去。

    楚天急忙一把拍了一下老黄狼的脑袋,他一把抓住了老黄狼的顶瓜皮,自己摇摇摆摆的翻身滚落地面,一边强行拉拽老黄狼,一边乖巧的蹲在了路边。

    “诸位好汉,好,好,你们蒙了面,好得很!车上的金子只管拿去,那几架大车可是几位车夫兄弟吃饭的行头,还请诸位好汉留下。咱楚天识得规矩,嚇,咱不还手,还请诸位好汉拿稳了手上兵器,千万别错手给咱来上一刀一棒,这就伤了和气!”

    由七八伙人组成的大汉们齐声笑了,楚天如此‘知情识趣’的按照‘江湖规矩’行事,他们和楚天本无私仇,谁会往死里招惹他?

    “楚档头好汉子,知道江湖规矩,兄弟们手稳些,可别伤了楚档头!”

    “嚇,楚档头,对不住了,这是咱们东家硬要咱们过来走这一趟,谁让楚档头这笔横财太惹眼哩?”

    “哈,少废话,搬金子,搬金子!乖乖不得了,这一万五千两赤金,咱们东家都没有这么大本钱!”

    一群乌合之众乱糟糟的越过了楚天,忙不迭的向装满了黄金的大车奔去。

    楚天搂着气喘吁吁陷入疯狂边缘的老黄狼,慢悠悠的扯起了嗓子吼了一声:“诸位好汉,金子总共就一万五千两。诸位呵,你们谁拿多一些,谁拿少一些哩?”

    正火急火燎乱冲的大汉们全傻眼了,他们几乎是同时停下了脚步,目光凶狠的向四周的‘同行’张望了过去。也不知道是谁第一个动手,就听一声呐喊,一个身穿黑衣的大汉被一根长矛洞穿了胸膛。

    ‘杀,杀,杀’,喊杀声四起,七八伙大汉、两三百号莽货犹如疯狗一样搅成了一团,刀枪齐下、斧光月影,骨裂声、开膛声绵绵不绝,凄厉的吼声叫声咒骂声不断传来。

    短短一盏茶时间,两三百号大汉横七竖八躺了一地,当场阵亡的就有七八十号人,其他人有大半重伤,只有五六十号人要么大腿上挨了刀子,要么胸膛上被剑捅了,浑身鲜血模糊的,却还能挣扎着爬起来。

    一个手持锯齿大刀,发色有点发红的大汉单膝跪地,指着对面一个面门上挨了一枪,两颊差点被捅了个洞穿的大汉怒声谩骂:“林大熊,别装了,老子认出你了!混蛋啊,你们林家自诩诗书传家,居然也来做这劫道的买卖!”

    面颊挨了一枪的林大熊‘呜呜’连声说不出话来,斜刺里一个脸上黑色蒙面布脱落,露出了满是疤痕的丑陋面孔的大汉怒声咆哮:“红毛鬼,你东家肖大善人,嘿,仁义持家、积善有德的肖大善人啊,你们这群十斤稻米就换一个黄花大闺女的大善人呵,你不也来了?”

    一个手持长枪,身上起码有十几条伤口的高挑汉子艰难的站起身来,他一把拉下了黑色的蒙面巾,龇牙咧嘴的笑道:“还蒙着脸做什么?嘿,都是老朋友啊,啧啧,少废话,咱东家陈掌柜开的是当铺,做的就是抽筋扒皮榨骨髓的买卖,劫道抢钱,不是最应该的么?”

    楚天搂着被血腥味刺激得浑身乱抖,几乎要发狂冲出去的老黄狼,怪声怪气的叫了起来:“啊呀,林家、肖家、陈家,呵,话说,诸位好汉,打完了么?赶紧呵,这金子到底是归谁?赶紧忙活完了,爷好回去家里喝一壶酒压压惊!”

    满地的呻吟声中,五六十条勉强还能站得起来的大汉哆哆嗦嗦的挺直了身体,他们同时向楚天看了过来。

第十二章 月黑风高虎牙口(2)

    头发泛红的红毛鬼扯下脸上黑巾,龇牙咧嘴的向楚天笑着:“楚档头,不好意思了,既然大家照了面,你楚档头也不是什么善良人物,今儿个就怪不得咱们兄弟心狠手辣!”

    楚天苦笑一声,双手用力抱住了老黄狼的脖颈。

    乢州城的方向,突然有细微的蹄声和铁甲摩擦声传来,几个身受重伤,反而越发机警的壮汉忙不迭的回头向官道的方向看去。高空一阵狂风吹来,大片黑云翻滚着淹没了月亮,地面上顿时一片漆黑。

    ‘飕飕’破空声传来,数十支箭矢带着点点火光重重落在地上。

    箭矢上拳头大小的油布团熊熊燃烧着,数十支火箭的光芒照亮了这一片战场。这些遍体鳞伤的大汉齐声惊呼,还不等他们结阵自保,沉重的马蹄声骤然响起,紧锣密鼓的眨眼间就到了面前。

    五人一排,前后六排,整整三十名身披铁甲,马匹都挂着厚厚马甲的铁甲骑兵排着整齐的队伍,犹如一股黑色的浪潮占据了整个官道,呼啸着向这边冲了过来。

    ‘铿锵’声中,长有两丈五尺的马槊被铁甲骑兵架起,三尺长的剑形槊头微微颤抖着,带起一片青色光影穿透了小小的战团。

    首当其冲的七八个壮汉被槊头穿心而过,铁甲骑兵手腕微微一震,长槊将他们当胸劈成了两半,铁骑呼啸而过,七八具半截身体高高抛起,鲜血、肠肚洒了一地。

    红毛鬼这时候才终于吼出了一嗓子:“黑吃黑啊,州兵铁骑!还有天理么?还有王法么?朗朗乾坤啊!”

    排得整整齐齐的铁骑席卷而过,瞬间扫过了红毛鬼一行人。沉重的铁槊穿透了他们的身体,身强力壮的铁甲骑兵有意卖弄,手腕微微提起,长槊就挑着五六具尸体举了起来。

    黯淡的火箭光芒照耀下,通体漆黑的铁甲骑兵犹如地狱中闯出来的幽灵,被他们用长槊挑在半空的尸体喷洒出大量粘稠、腥臭的鲜血,凄厉的喊声、嘶吼声、咒骂声响彻松林。

    三十骑铁甲骑兵策骑席卷整个战团,沉重的马蹄毫不留情的踏过了地面上横七竖八躺着的大汉,将他们踏得脑浆迸溅、骨断筋裂。原本重伤不起的百多条壮汉硬生生被这些骑兵踏死,反而是那些车夫、力夫钻到了马车下面,这才侥幸保住了性命。

    沉重的脚步声传来,一排一排身披铁甲的精锐战士手持长刀大踏步涌来。

    楚天忙抬头,这些面孔都被面甲遮挡的铁甲战士数量足足有两百人,他们身披沉重的甲胄,动作却依旧矫健敏捷,一步轻松就能迈出七八尺远。

    这些铁甲战士显然是精锐中的精锐,他们身上的煞气弥漫开来,在他们头顶凝成了一团朦胧的白气。茫茫白气中,隐隐可见一头面容狰狞的白虎若隐若现,这是大晋朝廷正规军特有的沙场征战军阵‘白虎杀阵’独有的气相!

    引士兵杀伐之气,凝聚白虎真身,最少也能增加士兵三成的敏捷、三成的力量,更能让士卒不知道痛苦、悍不畏死,变成彻头彻尾的只知道杀戮的机器!

    乢州城的州兵数量众多,铁甲战士却仅仅掌握在乢州太守和四大校尉手中。

    而唯一掌握了‘白虎杀阵’的,唯有乢州太守。四大校尉的直属兵马也拥有杀阵,却是比‘白虎杀阵’弱了一截的‘苍狼杀阵’。

    “老子何其荣幸,乢州太守派人抢我!”楚天搂着浑身长毛一根根竖起的老黄狼,突然放声笑了起来:“乢州司马太守平日里何等风流儒雅的人物,老子在清流小筑也曾见他偷偷摸摸便装约会绿姑的!想不到,居然也能做出这拦路杀人、劫掠民财的勾当!”

    那些步行而来的铁甲战士当中,一名身高过丈,手持一柄铁戟的将领一声大吼,身体蹦跳如飞,几个起落就到了楚天面前。

    楚天距离这将领原本有五六十丈元,他只是起落了三次就到了楚天面前,身披沉重的铁甲却落地无声,这将领的修为堪称强横。

    ‘铿锵’一声,将领掀开了面甲,露出了一张淡青色的马脸。

    “李都尉,你亲自来打劫啊?”楚天似笑非笑的看着马脸将领:“还是,司马太守太缺银子了?”

    乢州都尉府都尉李啸鲮‘嘎嘎’一声怪笑,轻蔑的瞥了一眼楚天:“楚档头,你太蠢!区区鱼行档头,猪狗不如的人物,你怎可能保住这一万五千两赤金?”

    “你得了金子的时候,若是去太守府走一趟,太守定然护得你周全,你还能留下几百两赤金逍遥度日。奈何你太贪心,你太愚昧,你以为你能靠着你那百八十条人手护住这么多金子?”

    “你平日里也是知情识趣的人,往太守府上下的孝敬也不少,这才坐稳了这鱼档的位置。你这次怎么就蠢到了这个地步?”李啸鲮摇摇头,长叹道:“太守不缺银子,但是谁会嫌弃银子太多呢?更不要说,这是凌家的银子,太守就更不能放过!”

    高高举起手中长戟,李啸鲮全力一戟向楚天胸膛刺下。

    “乢州鱼档头楚天勾结镇三州巨寇,为镇三州巨寇筹措军资、购买军械,图谋不轨,罪大恶极,某今日击杀楚天,正是为大晋锄奸,维护大晋国法!”

    长戟重重刺下的同时,李啸鲮大声吼出了司马太守为楚天准备的罪名!

    楚天眼珠一瞪,一口老血差点没吐了出来,这是司马太守为他准备的罪名?

    官道边,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松林内,整整齐齐站着数百名铁甲悍卒。他们身上同样披着铁甲,却是比李啸鲮统辖的铁甲精锐身上的甲胄更加轻便、防御力更强、打造更加费事费劲的龙鳞甲。

    数百悍卒悄然无声的站在密林中,手中长刀涂上了黑漆,没有反射出半点儿寒光。

    一排二十名身躯高大的壮汉站在悍卒队伍前方,他们肩膀上分别扛着一根长有八尺、胳膊粗细的黑色铁筒。黑漆漆的铁筒上密布着复杂而精细的纹路,有些纹路的回沟处还镶嵌了红色的晶石。

    壮汉们紧握着铁筒下的把手,小心翼翼的瞅准了密林外正在往来冲杀的铁甲骑兵和步卒战士。

    身穿青色长衫,面孔溜圆的凌福背着手站在一旁轻声笑道:“这楚天,周学士不愿意为他脏了手,却也不能让他死在别人手上。亲手斩杀楚天,这也是我们凌氏的一番心意!”

    凌福一挥手,轻喝了一声‘放’。

    二十根铁筒上,从尾部逐渐有红色的光纹亮起,瞬息间光纹从铁筒底部蔓延到了口部,随后‘咚咚咚’连续二十声巨响,铁筒内逐次喷出长达数丈的红色烈焰,烈焰裹着二十根婴孩胳膊粗细、六尺长短的铁矛呼啸着激射而出。

    区区百多丈距离,烈焰中的铁矛瞬息而至,李啸鲮手中长戟距离楚天胸膛还有半尺距离,三根铁矛几乎是同时到了他身后,已然碰到了他后背的铁甲。

第十三章 楚天的逆袭(1)

    好一个李啸鲮,不愧被称为乢州军中第一好汉,在这电光石火的紧要关头,他粗壮的牛腰硬生生的扭了过去,已经快要刺穿楚天胸膛的铁戟狠狠一个横斩,重重的劈在了三根铁矛上。

    ‘当啷’巨响,震得楚天耳膜隐隐生痛。

    楚天搂着低沉咆哮的老黄狼脑袋,强行压着它趴在了地上。

    数十块碎裂的铁片四溅,擦着楚天和老黄狼的身体‘嗖嗖’落在了地上,打得黄沙四溅,砂石打在楚天脸蛋上好生刺痛。

    李啸鲮手中铁戟被硬生生打成了四截,可怕的巨力震得他身体离地飞起,越过楚天的头顶,狼狈不堪的飞出了十几丈远,一头撞在了一株三人合抱粗的黑松树上,这才勉强稳住了身形。

    一声大响,李啸鲮撞得大黑松剧烈摇晃,松针、松塔犹如雨点一样坠落。

    他肩膀上两个虎头护肩被撞得扁平,他用力的摇晃着撞击树干的左肩,肩头骨骼‘咔咔’一阵脆响,显然刚刚这一撞很是沉重,撞得他肩胛都脱臼了,硬是被他用军中战场上应急的秘法强行将骨头关节又接了上去。

    “怒焰冲!来者何人?可知道,这怒焰冲乃管制军械,私藏怒焰冲者乃谋逆大罪,当诛杀九族!”李啸鲮十指微微颤抖,紧握着小半截长戟的铁杆怒声呵斥。

    李啸鲮乃乢州山中猎户出身,自幼在山林中翻山过涧、食用了无数强壮筋骨的草药,更猎杀了无数的虎豹之类,取其筋骨以家传方子熬制成膏打磨力气,小小年纪就生得一副钢筋铁骨、双臂更有数千斤神力。

    后来李啸鲮加入乢州州兵,得上任老都尉赏识,不仅将自家女儿嫁给了他,更将祖传的军中功法倾囊相授。李啸鲮和这一套军中杀法极为合契,修炼一年,就有寻常人七八年的苦功所得。

    随着他接掌了州兵都尉一职,官职高了,得到的朝廷俸禄也自然水涨船高,逐渐接触了各种辅助修炼的神奇丹药。虽然掌握都尉一职不过十五年,李啸鲮却实实在在有着五六百年的强横修为,双臂神力飙升至数万斤。

    他手中铁戟,更是军中大匠用江心寒泉淬炼了数千年的寒铁锻造而成,坚韧异常,寻常物件难以摧毁。

    以他的修为,他的神力,更有一条堪称宝物的铁戟,居然被三支数尺长的铁矛打得如此狼狈,李啸鲮不用想,就知道这定然是严格管控的军中大杀器‘怒焰冲’所为!

    乢州军中仅有一百支怒焰冲,全都谨慎收藏在太守府秘库中,非大战紧要关头不可轻易动用。李啸鲮每日里都要巡检太守府秘库,就是要确定这怒焰冲的妥善和安全。

    猛不丁在这里挨了怒焰冲猛击,李啸鲮是又惊惶、又震怒,一腔子热血差点没顺着喉管喷出来。

    李啸鲮在这里嘶声怒骂,官道上那些铁甲骑兵、铁甲步卒早已哀嚎声一片。

    密林中手持怒焰冲的壮汉瞄得极准,李啸鲮麾下战士布下的阵势却又极其严密,怒焰冲喷出的铁矛呼啸着穿过,有一支怒焰冲从一员骑兵后心穿进,一路穿透了五名骑兵的胸膛,这才带着大片血水重重落在了地上。

    更有一支怒焰冲从步卒密集的队列中穿过,就见一条血泉拉起来有十几丈长,一连洞穿了十二名铁甲步卒的胸膛,带飞了无数的碎肉和鲜血,重重的扎在了路边一颗老黑松上。

    厚重的铁甲面对威力强横,使用了某种超凡脱俗神秘力量的怒焰冲,就好似纸片一样脆弱,根本无法保护这些精锐州兵的安全。

    十七支怒焰冲带给了州兵队伍惨重的杀伤,十二名铁甲骑兵从坐骑上坠落,另有三名骑兵被铁矛撕断了胳膊,正抱着伤口嘶声哀嚎。两百名铁甲步卒被击杀了三十七人,更有八十二人伤势或重或轻,都暂时失去了战斗力。

    地面上血肉狼藉,刚刚被李啸鲮统辖的州兵斩杀的乢州城各家的打手护卫躺了满地都是,现在又有百多个州兵战士倒在了地上,已经死去的自然是悄无声息,那些受伤的无不嘶声哀嚎,惨嗥声随着夜风传出了老远,引来了一阵阵凄厉的野狼长啸。

    “整军!备战!”李啸鲮一声大吼,朝着乱成一团的下属大吼了一声。

    十五名毫发无伤的铁甲骑兵迅速排成了三排,手持长槊怒视铁矛射来的方向;八十一名战力完好的铁甲步卒更是掏出了背后背着的厚木包铁的盾牌挡在了面前,同样列成了整齐的队伍。

    夜风吹过小小的、残酷无比的战场,浓浓的血腥味随风飘出老远,数十支插在地上的火箭燃烧得越发欢快,油布团放出夺目的光芒,照亮了这一片方圆不过三五十丈的战场。

    楚天搂着老黄狼趴在地上,出城时的满脸酒气早就无影无踪,他饶有兴致的看着整军备战的州兵队伍,轻声的自言自语:“怒焰冲呵,好大的手笔,伤亡如此惨重,司马太守怕是要心痛许久。这周流云不回来也就罢了,他回来乢州,这是要大干一场的兆头。”

    “啊嚇,如此大手笔的人物,怎就是周档头的短命儿子?早知道周档头有这般有出息的儿子,当年夺他的鱼行档头做什么?这乢州城的柴头、屠头、力头、水头、排头,对我不都一样么?”

    摇摇头,楚天很笃定的、带着一丝恶毒之意凑到老黄狼耳朵边说道:“这么了不起的儿子,一定不是周档头的种。”

    老黄狼的两眼通红,恶狠狠的盯着大踏步走到麾下士兵阵前的李啸鲮,从胸膛中不断发出低沉的咆哮。

    李啸鲮丢下断折的长戟铁杆,随手向军中战士一招:“来!”

    两名李啸鲮的副将在刚刚的突袭中侥幸没有受伤,他们迅速扛着一杆新的铁戟送到了李啸鲮手中,然后一左一右分别紧握长刀站在了李啸鲮身边。

    “是凌家的人吧?不要躲躲藏藏的。”李啸鲮冷笑道:“在乢州城,有这个胆子、有这个实力对州兵出手的,也只有你们凌氏了!嘿,刚刚灭了王麒满门,怎么着,现在连太守的直属州兵都不放过?”

    低沉的脚步声传来,大群身披龙鳞甲手持长刀的精锐战士走出了密林,站在了官道和密林的交界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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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界天尊介绍:
天为何物?
高高在上,威严莫测,是法则,是戒律,是无情,是冷酷。
天意,何也?
俯瞰众生,操持风云,褫夺赏罚,随性而为。故,天意不可测,苍天不可近。顺之应之,未必得其利;逆之叛之,福祸却难定。
天,禁锢万物如深井,红尘众生如烂泥。
有这么一只很单纯、很坚定的井底之蛙,谨慎守护着心头那一点小小的微弱的光,带着一定要咬一块天鹅肉的微薄信念,一步步从红尘烂泥中挣扎而出,一步步走出深不见底的污秽深井。
他张开大嘴向心中的天鹅咬上去的时候,不小心将这一方苍天也一口吞下!
楚天说,欠钱的,要还钱;欠命的,要偿命。
这就是楚天认定的最简单、最坚定的道理。
这道理,比天大!万界天尊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万界天尊,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万界天尊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