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3章 相互屠杀的爱
“说是一个潜心修行的小妖精，一心向道。但是在某一日，却是遇见了一代圣僧。圣僧乃是佛子，出生就为普度众生而来。小妖精乃是妖族，佛子乃是正道，两人生而就有不同的使命。两人间隔着千千万万。”
“但是小妖精依然义无反顾的爱上了他。舍弃一身修为也要追随他。”
鹿鹿顿了一下，珍娘那双眸子却是黑濯石一般，紧紧的看着她。
“后来呢？后来他们超越一切，在一起了吗？”珍娘一颗心都提了起来。
“佛子普度众生，但众生里面没有妖类。反倒是要降妖除魔。但他没有除小妖精。”
珍娘一喜：“那说明他也是有些心动的吗？代表她是不同的。”
鹿鹿没有回答，继续道：“佛子每一次轮回转世，小妖精都要耗费修为去找他。直到他那一世终结。”
“后来，佛子没了那颗七窍玲珑心，要活不成了。小妖精更是将一切渡给了他。知道小妖精生命的终结前，佛子才发现身后的她。”
“两人度过了余下的一年，还留下了一个孩子，然后灰飞烟灭。你觉得幸福吗？”鹿鹿坐直了脊背，认真的看向她。
珍娘竟是听得眼睛带泪，轻轻吸了口气。
“至少拥有过，她是幸福的，值得的。”珍娘紧抿着唇。
鹿鹿低低的嘲讽的笑了一声：“如果时间就停留在原地，那他们可能是幸福的。”
“可他们还留下了一个孩子。一个无爹无娘的孩子啊。”
“两人本不同世界，为何非要硬融呢？如此下去，无非是两败俱伤。”鹿鹿神色带着几分冷漠，少有的冷漠。
“你若问佛子后悔吗？他肯定是后悔的。他后悔没早些回头。”
“你若问小妖精后悔吗？她肯定也是后悔的，她会后悔没早些放手。她毁了他，他也毁了她。”
“旁人在一起，是相互成就，若是早知在一起是一场相互的屠杀，为何还要在一起呢？”鹿鹿低声问道。
“你现在还觉得他们值得吗？只要放手，对方就能过的很好。也不会毁了对方多年的努力。”
珍娘靠在床头，低着头一语不发。
双手绞在一起，一眼就能看出来她心绪不宁。
鹿鹿见气氛不好，便站起身道。
“呐，这是昨日鹿鹿去护国寺求的平安珠。你戴在身上吧，会保珍娘平安呢。”二话不说，便从兜里掏了了根红绳出来，系在珍娘手腕上。
只是一颗不起眼的红色小珠珠。
护国寺外四处都有卖的，专门哄得信徒买了求心安的。
珍娘见她这般孩子气，又见她关切的模样。倒也没取下来。
那小珠子看着平平无奇，倒也不算什么。
“你可不许取下来，什么时候都要带着。不然鹿鹿不理你了。”鹿鹿还与她拉了钩，听到她亲口允诺不取下来，小姑娘才放心。
“是是是，听咱们小鹿鹿的。说不取就不取呀，洗澡都带着。”珍娘见她装作生气的模样，也答应了她。
鹿鹿看向她眉心，泛着一股股黑气，便不由忧心。
第494章 病故
鹿鹿从珍娘屋里出来时，已经下午了。
“真奇怪，明明屋内开着窗，还烧着银炭。怎么屋里还是一股子阴冷的气息。奴才这只是在门口站了一会，都觉得骨子里发冷。”嬷嬷小声道。
嬷嬷是宫里来的，规矩重。
但陆怀姜请她来，可不是管鹿鹿的。
上次姚女官的事情让皇后难做，这次也特意嘱咐了，让嬷嬷一切听鹿鹿调遣。
说好的照顾鹿鹿，自然便照顾。
鹿鹿回夏家，嬷嬷便在门外等着，半点脾气也没有。
这会也是着实忍不住了才说了一句。
鹿鹿转头看向珍娘的房门，虽然天冷，今日却是太阳高照。但屋内如此阴冷，珍娘她是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吗？
晚膳珍娘也没出来，云氏已经掩不住的担忧了。
“换了个太医，明日便会过来。”
老太君点了头，鹿鹿陪着用了膳，才准备回去。
一家子人都在留鹿鹿在府上住一日，鹿鹿却道：“鹿鹿还要去瞧瞧贞夫人呢。”
“是谢家的谢子絮？”老太君问道。
鹿鹿点头。
“去吧。我啊，还未出嫁的时候便听过她的大名。才貌双全，当时可是被称为京都才女。”那时未出阁的姑娘们，听得她的名讳都会自卑。
老太君与她的年纪差不了多少，自然听过她的事迹。
对她很是佩服。
用尽一生去等待一个人，着实让人尊重。
夏家也没多留，夏氏和江怀安一路将她送到了大门口。
“娘，哥哥你们先回去吧。夜里天凉，别风寒啦。”说完又道：“珍娘好了一定要记得告诉我呀。”鹿鹿说完这才钻进马车内。
直到马车都走的没影了，两人才回了夏家。
…………
鹿鹿到谢家时，谢家府外已经停满了马车。
大门也没关，不断的有人进出。
鹿鹿下了马车，门房急忙过来迎接。今儿府内来了太多人，谢家都快忙不过来。
“您是……”门房见是东宫的马车，一身皮都绷紧了。
嬷嬷上前：“是我家鹿鹿姑娘，与贞夫人有些旧情，特意来送她最后一程。”
门房急忙躬身请人入内：“鹿鹿姑娘请，今日府上忙碌，若是慢待请您原谅。主子们都侯在姑姑跟前，不敢离开。”
“不碍事。我先去看看贞夫人吧。”鹿鹿进了谢家，便能感觉到浓郁的书生之气。
这是府上常年重文才会有的气息。
这样的家族，很容易出状元之才。
府上下人也忙碌不堪，大概是没想到贞夫人发作这般快。颇有几分混乱，好在府中备有白绫，才勉强忙过来。
“嬷嬷怎么来了？”谢太傅眼眶通红，一抬头便见到了皇后跟前的嬷嬷。
他这妹妹与他只相差两岁。
命运却如此坎坷。
没人得知，谢太傅此生最后悔的便是替妹妹订下那门亲事。
毁了她的一生。
旁人儿孙环绕，承欢膝下。她却在漫长的日子里无尽的等待，他恨呐，痛呐。
嬷嬷摆了摆手：“是护送我家小主子过来的。小主子与贞夫人有些旧情，送她来看看。”
谢太傅瞧见矮墩墩时还愣了一下。
他妹妹都五十多了，和个几岁孩子有什么旧情？
第495章 原来这就是执念
“谢太傅，鹿鹿可以看一下她吗？”鹿鹿仰着头，水汪汪的眸子看着谢太傅。
谢太傅听得这个名字，有些印象。
殿下那里听过。
“孩子，去吧。”谢太傅轻叹一声，此刻却也没空多想。
谢家的子孙都尽量赶了回来，没有回来的也在路途中了。
谢子絮一生未嫁，便将府上的孩子们当做自己的孩子抚养。
谢家的儿女是京城中出了名的。
鹿鹿过去时，瞧见床榻前已经跪了不少公子小姐。哭的眼眶通红，直不起腰来。
贞夫人躺在床上，眼神尚有几分清明。
嘴里轻轻的呢喃着什么。
“阿循……阿循。”
底下谢家人听得此话，越发哭的厉害。
她还在等着未婚夫接她，迎娶她，她一直在等着他。
谢太傅和谢老太太听得屋内悲戚的哭声，哪里忍得住。府上后辈深怕老爷子老太太伤心过度，急忙将两人扶着出了门。
鹿鹿默默叹了口气，生死有别，可她见不得人间疾苦。
穿过屋中跪着的众人，鹿鹿走上前去。
坐在贞夫人床榻前。
贞夫人已经白发苍苍，面容垂老，容颜不再，唯独那双眸子依然含着期待。
“夫人，你可想过，你无尽的等待，也许杜循已经在外面娶妻生子了呢？”鹿鹿坐在床前，底下的夫人小姐，皆是一怔。
“谁放她进来的，她是谁？”谢公子眉头一皱，却瞧见府上下人摇了摇头，便只能作罢。
贞夫人听力已经不大好了。
隐约听得这一句，却是眼中带了泪花。
“他娶妻也好，死了也罢，我只愿他能回来告诉我一声。我只想知道，他还好吗？嫁衣我已经绣好了，还没有穿给他看。”从满脸娇嫩，到鹤发鸡皮，她这一生已经过去了。
老太太声音低沉，说话的力气都快没了。
听得她这话，谢家的子孙几乎哭的停不下来。
在谢家，几十年了，他们都不敢提杜循的名字。
“杜循，杜循……”贞夫人轻声念着，她已经三十二年没有听过他的名字了。
所有人都忌讳提他，她却因为这个名字，等待了一生。
鹿鹿看着她，低声道。
“他也许，只是忘记了。”鹿鹿不知该说什么好。
难怪，那水鬼徘徊在荒都水域三十二年也不曾投胎。
三十二年前，那时地府还不曾崩裂的如此厉害，他还有投胎的机会。
却是硬生生把自己熬成了孤魂野鬼。
心底的那丝执念，从未褪去。
即便是自己不知，对方不知，两个人依然耗尽了一生的等待。
“夫人，你是值得的。他也等了你三十二年。”鹿鹿趴在贞夫人身侧，趴在她的耳边轻声细语道。
贞夫人眼睛猛地亮了起来，好似一股力量注入她的灵魂。
让她焕发出了生机。
“他会回来送你的。”鹿鹿站起身，看着床上的贞夫人。
“给夫人穿上嫁衣吧。夫人等了一生，亲手绣的嫁衣，总要穿上才是。”鹿鹿站起身，嬷嬷紧跟身后，一路朝着门外走去。
第496章 勾魂差
鹿鹿回了东宫，也没通知陆怀姜。
三两下洗漱完便爬上床和衣而眠。
“谁来了都不许叫醒我。”鹿鹿吩咐了嬷嬷，便直接拉着被子睡了。
嬷嬷以为她见了贞夫人心里难过，殿下那边又等着回话。
“在门外候着，鹿鹿姑娘若有什么事及时来通报。”嬷嬷找了两人在门口候着，便回前院给殿下复命去了。
鹿鹿却是身形一闪，直接到了救世殿外。
京城的救世殿比起荒都的，恢弘大气。
但香火，却不如荒都鼎盛。
鹿鹿站在救世殿时，门神正在擦拭他的神剑。
感应到熟悉的灵气波动，门神面上微微一喜。
“主子。”门神从神位上飘落下来，隐秘在各处的阴魂纷纷出来见了礼。
鹿鹿一挥手，阴魂便纷纷散去。
“床头婆婆如今在职，日游神在城外肃清邪祟，小神在守护神殿。”门神低声道，瞧见鹿鹿来了救世殿才颇有几分安心。
有救世主的神殿，才配叫救世殿。
“近来可有异样？”鹿鹿凭空划了一下。
翻了两页金册，突的咦了两声。
“怎么回事？怎么这两个月生与死相差这么大？”鹿鹿又往前翻了几页，明明两个月前还是正常的。
门神瞧见她一来就发现了异样，好似有了主心骨，当即道：“日游神便是出去彻查此事。”
“一直以来，从生到死都处在一个平衡的阶段。生与死相差极少，往往死亡便伴随着新生。”
“可最近生死大不平衡。两个月前，您从荒都出发，那时死就隐隐大于生，但您尚在路上，便不曾劳烦您。”
“这两个月相差更是明显。日游神已经带着阴兵外出寻找原因了。”
鹿鹿翻开生死簿，只要出生，就会被记录在册。
册子上的名字下，都标注了寿元。
原本还有十几年寿元之人，竟是无故死亡，名字直接变成了赤红。
鹿鹿心下微有些不安。
“明日年假便休完了，让楚凉早些回来。”鹿鹿轻声道，手一挥，门神便消失在殿内。
“马面可在？”鹿鹿坐直了身子，唤了一声河神。
殿中应声出现一个漆黑的身影，马面，赫然便是之前在荒都护城河中做水鬼的那一位。
“神明。”马面如今是勾魂差，专管勾魂。
牛头马面，每回他们勾魂之时，都是以牛头马面的模样。
这会鹿鹿瞧见他那张脸，眼皮子一抽。
只怕爹妈都不认识了。
“这是为了震慑刚离体的阴魂呢。”马面嘿嘿一笑。
“明日巳时，你去京城谢太傅府中勾一魂魄。姓谢，名子絮。五十一岁。”江怀鹿轻轻地扫了他一眼，那一眼中，含着他看不懂的情绪。
似乎有些让他心堵。
“牛头便不必去了，他在救世殿协助门神准备救世殿重归一事。”
“是。”马面微微有些晃神，低低的应了一声。
谢家，谢家。
谢子絮。
这个名字，他是第一次听到。
可又不像第一次听到。
明明听得这个名字，胸腔好似剧烈的跳动了一下。
第497章 你是来娶我的吗
鹿鹿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然后消失于殿前。
马面失魂落魄的跪在殿前，一双眸子满是迷茫。
“为什么，做了鬼，心脏也会疼呢？”抬手捂着心口，一个眨眼，马面勾魂差直接化作了一个二十岁左右的男子模样。
蓝衣长衫，大概弱冠之年。
一副书生打扮，但眉宇间天生含着几分坚毅之意。
这是他生前的模样，他极少以生前模样示人。
“谢家，谢子絮，勾魂……”杜循呢喃一声，便消失于殿前。
心思转动之间，他已经站在京城一座高门大户外。
门外停满了马车，已经快要宵禁，还有马车不断驶来。
车还未停下，就听见低低的哭声传了出来。
“杜家人不愿来，只怕要让姑姑失望了。”
“不来就算了吧，姑姑等不起了。”隐约听得两声叹息，水鬼便跟了过去。
不由有些疑惑。
瞧见这府门前的装扮，明明有人快要离世。便是要谢子絮吧？怎么又买了大红之物，这不是办喜事才用的吗？
“姑姑的命啊，真的太苦了。这么好的人，若是能让她见上一面也好啊。上天怎么不开恩呐。”说话的丫鬟偷偷擦泪。
“别哭了，先做事吧。姑姑等了一辈子也没穿上嫁衣，临终前，便让她穿一回吧。只可惜，始终没等到那个人。”说话的嬷嬷也红着眼眶，两人推门而入。
水鬼站在门前，突的感觉到一阵恐惧。
仿佛推开这扇门，会发生什么让他失控之事。
让他恐惧，也让他期待。
那颗沉寂已久的心脏，似乎砰砰砰剧烈的跳动起来。
水鬼靠在门前，浑身颤抖。
他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他到底忘记了什么？
鹿鹿高悬于半空中，送来一阵清风。将他推入屋内。
这是神明的一丝恻隐之心。
杜循进了屋，屋中燃着香气。不知道是什么味儿，但却像是长在了他心坎里，他甚是喜欢。
记忆中，好像闻过这个味道。
穿着一身大红喜裙的女子坐在铜镜前，两个丫鬟轻轻扶着她。
嬷嬷一边落泪，一边给她梳嫁人的妆发。
“这女子啊，嫁了人就要梳妇人发型了。奴婢给您簪上一朵珠花……”嬷嬷轻轻抽泣着。
谢子絮轻轻摆了摆头，抬手都没了力气。
“左边的匣子里，有一根木簪。你帮我带上吧。”谢子絮声音低沉，说话都没什么力气。
“是。”嬷嬷偷偷擦了眼泪，姑姑盼了三十二年终于穿上了嫁衣，她该高兴才是。
打开木匣子，里面一朵精心雕刻的木簪花露了出来。
水鬼捂着心口，嘴唇微张，指尖不断的颤抖。
“木簪真配姑姑，很漂亮。”嬷嬷小声道。
水鬼心尖尖发颤，明明浑身都在叫嚣都在抗拒，明明满是恐惧，却依然走了上去。
他突然很害怕。
“哪里还漂亮呢。以前他最爱我一头乌黑的长发。如今啊，我却是白发苍苍了。”连声音，都透着苍老。
“姑姑不老，姑姑漂亮着呢。您什么样杜公子都喜欢。”丫鬟哭着说道。
杜公子！
水鬼心脏猛地跳动起来。
仿佛一把火焰在胸口熊熊燃烧。
让他的灵魂，他的心，都被烧了起来。
第498章 倾尽一切等待你
“他真的都喜欢？”
“我都已经老了。老咯……”
谢姑姑低低的呢喃着。
“你们先出去吧，我想坐一坐。”谢姑姑坐在铜镜前，即便是画了眉，涂了口脂，也掩饰不住的老态。
“姑姑，老爷子不许我们……”丫鬟还想多说，嬷嬷突然摇了摇头。
“姑姑，您先略坐一会儿。奴婢在门外候着。”三人行了一礼，便后退着出去了。
临走时还将门带上了。
“哎，嫁衣也不合身了。褪色了。我也老了，容颜不再，你啊，看不到我最好看的样子咯。”
“你的衣裳，也是我一针一线缝的。也不知你穿着合不合身。”谢姑姑轻轻摩挲着手上的衣裳，那是她给杜循缝制的喜服。
比照着杜循的身量所做。
老太太呆坐着，坐着坐着突然落起了泪。
“杜循，杜循呐。你什么时候才回来娶我啊？”
“你离京之时说，等你回来娶我。我等了三十二年，你也不曾回来看一眼。我快要食言了啊。我就不该答应你，就不该答应要等你。”谢姑姑肩膀轻轻颤抖，背对着杜循。
水鬼听得那句，杜循，杜循。
听得那句杜循，你要回来娶我。
眼前，忽然浮现出一张娇俏的容颜。
少女含羞带怯，美的比三月桃花还要娇艳。站在城门前笑意吟吟的看着他：“我等你回来，等你回来娶我。等我嫁衣缝好之日，就是你迎娶我之时。”
“杜循，生死两茫茫，就是死了也得回来见我。不然，我定不罢休的！”少女难得的多了两分骄纵。
“是是是，既然答应了娶你，不敢不从。我就是忘记了所有，也会记得回来娶你的。”男子仿佛发誓一般。
杜循回想起一切，霎时间泪流满面。
是絮絮，是絮絮。
是与他订了亲，要嫁给他的絮絮啊。是那个爱漂亮爱作诗的小絮絮。
是他的絮絮。
杜循心口痛得麻木，
“絮絮……”杜循声音沙哑，几乎是从喉咙里溢出来的，一字一顿道。
铜镜面前的女子身形一顿。
她已经产生过无数次幻觉，可睁眼醒来，永远是空荡荡一片。
她甚至吓得闭上了眼睛。
只要闭上眼睛，梦就不会醒。
“絮絮，絮絮，我回来晚了。絮絮……”杜循一步步上前，每一步都是踏在刀剑上。
每一步，都是她用青春，用寿命苦等出来的岁月。
杜循的手轻轻往前一推，竟是触摸到了谢子絮。
杜循一怔，突的想起救世主。唇角紧抿。
谢谢您了。
“阿絮……”杜循深深的吸了口气。
谢子絮感受到肩上的触碰之时，整个人都僵了两分。
朦胧间睁开眼，便瞧见个男子满面眼泪的看着她。
长身而立，双眼含泪，依然是那个翩翩少年。
依然是当年那个状元郎。
“阿絮，对不起，是我回来晚了。”杜循眼中的心疼和愧疚几乎要溢出来。
是了，是了。
他不愿投胎转生的执念啊，这是他变成孤魂野鬼也要等待的执念啊！
是他的絮絮。
第499章 超越生死
谢姑姑面上的笑意，好似春暖花开，一刹那间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我不是，我不是。你认错了，我不是你的阿絮。”谢姑姑却是猛地一把推开他，惊慌的抬手捂住了脸。
“我不是阿絮，我不是你的阿絮。你走，你走！”
“别看我，别看我！我不是，我再是那个阿絮了。”谢子絮双手捂脸，猛地落下眼泪。
杜循心疼万分，哪里肯走开。
“絮絮，我没有骗你，没有辜负你，也没有抛弃你。我一直在等你，我一直在找你。我从来没有辜负你，不敢辜负你。絮絮！”杜循疯了一般上前抱着她，以前正好合身的喜服，如今也肥大了。
她瘦了。
越发消瘦了。
谢子絮双手无力的捶打他的肩膀，一边打一边哭：“你怎么才回来啊，你怎么才回来！我已经老了，我都老了。”
“我已经白发苍苍，而你风华正茂。”
“你怎么才回来啊，我好怕自己等不到你。我一直含着这口气不敢咽下去，我怕错过你。”谢子絮一边打一边哭，她的少年青丝如墨。
而她早已鹤发鸡皮，即将走完这一生。
“对不起，对不起。”杜循只能不断地认错，不断地轻抚她的脸颊。
“不老，不老。一点都不老，我的絮絮还是那个名满京城的才女，我能娶絮絮，是所有男儿的幸运。他们都快嫉妒死了，是我的福分。”
“絮絮，我没有放弃你，没有抛弃你。我在荒都，被贼人所害，抛尸护城河。死之前受了伤，当时就失了忆。一直在护城河等待了三十二年。”杜循不敢细说自己被虐杀，他不敢再刺激絮絮。
只一点点的亲吻她脸上的眼泪。
“我遇见了鹿鹿，那个胖乎乎的小姑娘？你定是见过她吧？不然她也不会超越生死，让我们见这一面。”
谢姑姑怔了一下，那个她随口帮了一下的女娃？
“她是救世殿之主，便是如今的救世主。我死在那片水域，便不能离开。是她将我带离，成了救世殿的勾魂差，才得了机会回京城。也是她，生了一丝恻隐之心，让你我相见。”杜循轻轻地捧着妻子的脸，额头相抵，用尽了一身的温柔。
“是她啊。”姑姑没有空多想鹿鹿，她只满心满眼都是那个属于她的少年。
杜循看了眼喜服，便身喜服便穿在了他身上。
“阿絮的手艺真好，正好合身。”杜循抱着她轻轻哄道。
谢子絮似乎有些羞涩：“是我三十二年前，在哥哥那里偷了你的衣裳，比着做的。”
随即又有些失落：“我的却不合身了。”她老了，也瘦了，不好看了。
“絮絮很美，穿什么都好看。不管以前还是现在，絮絮都是最好看的。”杜循满眼怜爱，这是他等了三十二年的姑娘。
这也是等了他一生的新娘啊。
他怎能不爱。
她什么样子都爱。
两人靠在床榻之前，谢子絮静静的靠在他身上。一颗彷徨无依的心，终于有了归属。
“你回来的，好晚呐。”若再早一些，多好。
第500章 我来了
“不晚，能看到絮絮穿嫁衣，什么都值得了。”
谢子絮嘴角带着微笑，两人相互依靠，双手紧紧相握。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射进来时。
丫鬟奴仆轻轻敲了下门，屋内没有半点声音。
丫鬟对视一眼，心头微慌。
谢家长孙女谢凝之眉头微凛，彻夜未睡的眼睛通红。
“祖母。”推门而入。
谢姑姑穿着大红的嫁衣，双手交握，和衣而眠。
脸上带着温柔的幸福的笑容，没有半点反应。
谢凝之心尖尖一颤，上前轻轻喊了一声：“祖母，您该起来了。”一伸手，才发现祖母身子已冷。
噗通一声。
谢凝之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祖母，祖母……”
“快去寻爹爹和娘亲，祖母仙逝了。”小姑娘素来稳重，此刻却是哭的泪眼红肿。
整个谢家顿时忙碌起来。
谢姑姑仙逝了，不少人纷纷前来吊唁。
侍候着谢姑姑的嬷嬷和丫鬟却是看着屋内，面上微变。
“姑娘，姑姑给杜公子做的那身喜服不见了。昨夜奴婢彻夜守在门前，没有任何人进来啊。”
门外隐隐传来怒骂声。
“该死的东西，我看你是酒瘾犯了，连姑姑准备的合卺酒都敢偷喝。”门外丫鬟怒骂着。
那醉鬼奴仆却是哀声求饶：“小的再也不敢了，那酒一点味道都没有。早就跟白水一般，再也不敢喝了。”
醉鬼听说谢姑姑娶了她出生就埋下的女儿红，如今都五十年了，他心下痒痒。
今日谢姑姑走了，趁乱偷喝了一口，竟是寡淡无言，一点酒味都没有。
谢凝之怔了一下。
急忙让人将桌上剩下的一杯合卺酒端来。
谢凝之尝了尝，当真寡淡无味，没有一丝味道。
昨夜开罐之时，那股酒香几乎能飘出二里地去。
光是闻着那味道就醉人。
老嬷嬷面上有些惊惧：“姑娘，听说只有鬼神喝过的酒，才会变得寡淡无味。”
说完，瞧见谢凝之淡漠的眼神，这才不敢再说。
“子不语怪力乱神，别说了。此事不许再提。”谢凝之嘱咐了下人，这才去寻长辈了。
谢家很快便响起了吹吹打打的声音。
谢姑姑一早便吩咐过，她活着等了太久，等她走后，她不愿停灵太久，早早将她埋葬。
众人便订下巳时上山。
一切虽是急急忙忙，但好在昨日夜里通宵未睡，早早将一切准备妥当了。
巳时倒也能上山。
“杜家后人想要来吊唁，可要他们进来？”
谢家忙碌不已，谢凝之倒也让杜家人进了门。
人来人往，皆是吊唁之人。
鹿鹿坐着东宫的马车，马车刚停，就有人迎了上来。
只是这一回，马车上又下来个男子。
“去送送她吧。”鹿鹿在他背上轻轻一拍，此刻阳光正好，对阴魂正是伤害最大的时候。
杜循对着她恭恭敬敬的行了个跪拜之礼，这才穿着那身蓝衫一同入了谢府。
谢家有人接待宾客，但忙的很，也并未细查。
杜家来了个老者，是杜循的哥哥。
此刻老者已经拄着拐杖，身后站着个孩子，立在一旁扶着他。
来往吊唁的人太多了，旁人一挤，便将老爷子挤的差点摔倒。
“小心点，老爷子。”清爽的声音让老爷子一怔。
第501章 为心爱之人抬棺
“慢些点，这里太多，去一旁坐着吧。”男子看着年纪不大，也就二十来岁的模样。
刚刚及冠的青年。
眉目含着几分哀伤，扶着老爷子与那孩子一同到了角落。
“要多注意身子才是，你还有好几年活头呢。”男子带着几分笑意。
说完，这才朝着中央的棺木而去。
老爷子手上满是老茧，他们杜家本就是清贫之家。
当年出了个状元杜循，杜家才渐渐起来。
本来与谢家接了亲，杜家更是要奋起。哪知竟是出了意外，杜家饱受指责，但谢子絮并未难为杜家。
反倒是时常接济杜家，给杜家开办了学堂，送杜家孩子进学。
当年，她说的是，杜循不在，我也要替他看着一家人。
我是他的后盾。
这话一出，就是三十多年的资助。
没了当年的杜循，她竟是又资助出了好几个读书人。皆是出自杜家族中，如今杜家慢慢走上了仕途，虽说只是个县官，但也不再过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了。
杜家是感恩谢子絮，却也愧对谢子絮的，老爷子甚至不敢见她。
杜家欠她太多了，杜循也欠她太多了。
“你回来了啊。”老爷子看着面前缓缓走远的男子，无声的落泪。
那双浑浊的双眼里，满是泪。
她终是等到了。
“爷爷，你怎么了？你怎么又哭又笑的，小心别人揍你。这可是谢姑姑的葬礼。”小孩子拉着爷爷的袖子，希望爷爷收敛一点。
爷爷却是摸着他的脑袋：“你不懂，谢姑姑也是开心的。”
他回来时，至死是少年。
谢姑姑没有空等，没有枉费一生。
杜循拿了一捧花，是他们当年在城外分开时，谢子絮送他的花。
叫迎君。
迎君归来的意思。
谢家只有贴身伺候姑姑的几人，才知道她喜欢迎君。
此刻瞧见个年轻男子捧着迎君，只以为是姑姑身前接济过的人。
“公子姓什么？”吊唁之人都有名册，嬷嬷穿着一身白衣，低声问道。
杜循低声道：“杜。”
正好此刻棺木要上山，手上抓着一捧迎君花道：“她生前曾有恩于我，我可否为她抬棺？”杜循面容难掩哀伤，眼中满是血丝。
嬷嬷怔了一下。
抬棺之人早已定下，这……
“是太子府上带来的人。”身侧一个丫鬟小声道。
嬷嬷顿时道：“既是如此，便麻烦您了。抬棺后，会有个红封包给您，去晦气的。”
抬棺都有红包。
杜循轻轻摇头：“不需要红包，能为她抬棺，是我的福分。甘之如饴。”说完，便转身将那束灿烂的迎君花放在她的棺前。
嬷嬷和丫鬟却是看着他的面容有些熟悉。
“仿佛在哪里见过似的。”嬷嬷嘀咕一声，这张脸，熟悉又陌生。
谢家子嗣看了眼时辰，站在堂前哭着一声大喊：“起灵！”
杜循抬着棺材，走在最前头。与她齐平的位置。
迎君花在两人身侧。
今日，是你的葬礼，也是我们的婚礼。
等候三十二年，原来，我能做的，只能为你抬棺。
第502章 认出来了
谢姑姑死后原本是要葬在谢家的。
她一生不曾出嫁，生是谢家人，死是谢家魂。
但杜家那边却说，姑姑等了杜循一生，杜家早已为他立了衣冠冢。
不如将杜循与姑姑合葬。
以前问过姑姑的意见，姑姑同意了。
便要葬进杜家的祖坟。
众人抬着棺木，周遭四处撒着纸钱，一步步抬上了山，直接葬进了杜家的祖坟。
她终于是杜家人。
躺进了两人合葬的墓内。
杜循呆呆的看着棺木一点点被泥土所掩盖。
吹吹打打的唢呐声一直不停，嬷嬷拿了红包，给一个个抬棺的男人去晦气。
“敢问公子姓名，我们也好告诉主家。”丫鬟过来细问名字。
“单名一个循字。”
丫鬟点头记下，正好嬷嬷过来发红包。
“方才抬棺的公子呢？他的红包还没拿呢。”嬷嬷眼睛红肿，强忍着悲伤问丫鬟。
“就在这儿啊，咦，方才还跟我说话呢。”丫鬟一惊，四下看了看，哪里还有人影。
半个人影都没有，仿佛从来没存在过。
“不不不可能啊，就嬷嬷你来时他还跟我说话呢。奴婢问他姓名，他说自己单名一个循字。”丫鬟惊得四下寻人，那嬷嬷却是哐当一声。
手中的托盘落在地上。
谢凝之过来时，便瞧见嬷嬷脸色发白，瑟瑟发抖。
“是他，是他，难怪面熟，是他啊！就是他！”嬷嬷突的一声嚎啕大哭，谁也没想到嬷嬷竟是又哭了起来。
趴在谢姑姑的墓碑前哭的像个孩子。
他回来了啊，您苦等的人，他回来了啊。
他来为你抬棺了，他来为姑姑抬棺了。
嬷嬷突的爬起来，哭着跑回谢家。
谢家众人都被嬷嬷唬了一跳，只以为嬷嬷被姑姑的死吓疯了。
谢太傅这一日像是老了不少，呆坐着前院，看着满院白绫，心下空落落的。
妹妹这一生都有他的责任，谢太傅总是想要将最好的给妹妹。
想要补偿她。
他什么都能给，却还不了一个杜循。
此刻嬷嬷披头散发疯疯癫癫的回了谢府，取出珍藏在姑娘房中的那幅画。
“老爷，老爷，是他是他，你看到了吗？”
“他没有辜负小姐，他没有辜负姑姑。”谢家众人都在院子里，眼睁睁见着嬷嬷将画像摊开。
那张脸，谢家小辈都没见过。
谢太傅和府上老人，都是见过他的。
一个清隽的书生，眉宇总是含着几分傲气的男子，笑着立于画中。
身后的丫鬟猛地惊叫一声：“是方才抬棺的公子！那个公子还给姑姑送了一束迎君！”
谢家人猛地站起身。
谢太傅起的太急，眼前一阵阵晕眩。
谢凝之急忙上前扶住老爷子。
“当真是他？你们可看错了？”谢太傅捂着头，眼神满是急切。
“奴婢也瞧见了，当真与画中人一模一样。来时他问奴婢，可否为姑姑抬棺，姑姑对他有天大的恩情。他说自己姓杜，当时奴婢没想起来。只想着是东宫送来的人，便应下了。”
嬷嬷满脸确定，还有些懊恼，当时怎么没认出来。
实在是她也没往那里想。
－－－－－－题外话－－－－－－
这几章给我写哭了
第503章 至死是少年
嬷嬷白着一张脸。
“是他，奴婢当时就瞧着眼熟。好似在哪里见到过似的，陌生又熟悉。”
“能不陌生，能不熟悉么？当年姑姑天天看他的画像，可这时间久了，姑姑不让看不让提。奴婢印象都模糊了。”
“而且他还知道姑姑最喜欢的迎君，除了咱们几个房里人，还有谁知道？”
丫鬟猛地叫起来：“还有，昨夜姑姑房中时不时传来说话的声音。”
“当时奴婢，奴婢站在门外迷迷糊糊，似睡非睡的，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奴婢在姑姑房中听到了男子的声音，今早姑姑房里的合卺酒就变成了一杯寡淡无味的清酒模样。甚是清淡，而且昨夜房中没有一人出入，姑姑给杜公子缝的喜服也没了。”
堂前鸦雀无声。
谢太傅深深的吸了好几口气，他这一生唯一的遗憾便是杜循和妹妹不曾见上一面。
此刻，却是深深的松了口气。
门外有门房进来禀报。
“老爷，东宫来信了。”
谢凝之亲手接过，递给谢太傅。
谢太傅看着看着便泪目，声音颤抖。
“派人去通知杜家，一同去荒都一趟。殿下信中说，杜循在荒都水域中。去替他，替他收敛尸骨。”谢太傅说完这话，手上一松，信飘落在地。
果然，是殿下的字迹。
谢凝之捡起信纸，眸子微垂。
信上的字龙飞凤舞笔锋有力，字如其人。
将信纸一叠，收入袖中。
“祖父莫急，殿下想来是知道些什么。既然殿下会将书信送来，只怕是有十分把握那是杜公子。”
“只要能全了她老人家的心意，她也能安心了。”谢凝之低声劝慰道。
“一边去寻杜公子尸骨，一边将衣冠冢收拾出来，等尸骨回来便与老人家合葬。也算圆满了。”
谢家人纷纷点头。
“杜家老爷子都还未走，不如先将人请来问一问。趁着今日正好有人手，将衣冠冢收敛了，将来等杜公子入土。”有点事情做，也少想些悲伤之事。
老爷子允了。
下午时便从衣冠冢中，挖出了昨夜消失的喜服。
谢家众人又是哭又是笑，跟疯魔了一般。
杜老爷子和谢老爷子不断的落泪：“真是他啊。还真的是他。那臭小子，居然还跟以前一个模样。以前啊，我担心他回来时三妻四妾，儿女环绕。可他真的守着誓言一辈子，却又忍不住心疼。”杜老爷子释然而笑。
依旧还是那个少年。
至死都是少年模样。
鹿鹿从谢家回来，已经是初六的晚上。
再有一会便要回救世殿。
瞧见她眼睛上的黑眼圈，陆怀姜心疼不已。
“我今天太累了，能吃点肉吗？你看我都累瘦了。你看看，脸是不是都小了一圈了。”鹿鹿捏了捏自己的脸，可怜兮兮的看着陆怀姜。
腿都快走断了。
陆怀姜好笑又无奈：“一天就累瘦了啊？那你脖子上，我给你系的红绳怎么越来越紧了呢？”
给她系的金库钥匙，这都收紧了。
这还有脸瘦？
她的良心呢？
第504章 气死殿下了
“你不懂，我是腿瘦了。”
“我今天走路了，所以腿瘦了。我脖子又没走路，脖子怎么会瘦。”看太子的眼神像看着傻子。
气得陆怀姜拳头都握紧了。
这臭丫头！
“至于红绳紧，那是因为绳子缩水了啊。你买到假货了，怪不得旁人。而且你买到假货，鹿鹿都没嫌弃你。”鹿鹿拉了拉红绳，肯定是缩水了。
陆怀姜嘴角上扬，今儿上朝本来还被林家弹劾。
这会所有的愁绪都没了。
“是是是，你说的有道理，你有理啊。陆公公，摆膳吧。”
陆怀姜低声道。
本来早该用膳的他，一直等着鹿鹿回来。
不过这些小事他也不想与鹿鹿提。
“我昨日与一虚大师谈过了。鹿鹿你如今虽说还小，但终究是女子。我与大师商量过，会为你住在东宫寻个理由堵住悠悠众口。”虽说你马上七岁，但能留一年是一年吧。
陆怀姜有些失落。
心里却赞了声一虚大师，这做惯了大师的人，各种名头各种大义凛然的理由还挺会找的。
鹿鹿埋头啃着羊腿。
今儿这羊真嫩，还顺手给陆怀姜夹了块萝卜。
她最不喜欢白萝卜那味儿。
都给陆哥哥吃。
“明日大师会昭告天下，我昏迷几次，需得寻一个有缘之人替我镇魂，直到我十五岁束发为止。距离本宫束发还有一年多，正好鹿鹿七岁，那时，陆哥哥便留不住你啦。”陆怀姜心中难受的饭都吃不下。
呼呼呼……
耳边传来一阵呼噜声。
小姑娘正扒拉着一块羊腿，正吸溜吸溜的喝里面的骨髓。
两只手和脸上，满是油花花，一双眼睛直溜溜的盯着肉骨头。
什么愁绪，什么分别，人家压根没听。
眼里只有肉骨头。
罢了，终究是他错付了。
“别光吃肉，也吃些蔬菜。”陆怀姜见她啃了两根羊排，一截羊腿，还吃了不少参鸡汤，满是无奈。
鹿鹿打了个嗝。
看着陆怀姜，慢吞吞的抬起筷子夹了一口玉白菜。
只一口，然后放下了筷子。
“吃了。”
“你这是在骗自己的身体吗？”陆怀姜眉头一挑。
鹿鹿下巴一抬：“不，我是在骗你。”鹿鹿鼓着一双眸子，笑意吟吟。
“吃了这么多肉，也要减轻一下罪恶感哇。”吃了一口菜，鹿鹿就会健康了。
陆公公压着唇角，死死的控制着自己不敢笑出声来。
能将殿下逼的吸气呼气，强忍着怒意的人，实在少有啊。
陆怀姜伸手拿过鹿鹿的小白碗，往碗里夹了不少青菜。虽说是青菜，可这青菜也是用无数菌菇熬出来的，鲜香扑鼻。
吃起来味道并不差。
给她夹了小半碗，推到鹿鹿面前。
“吃完才能下去。否则书房的点心一块别想吃。”瞧瞧她那眼神，陆怀姜就知道，她定是留了肚子去书房偷点心吃。
一回来就说要去书房练字，可拉倒吧，连夫子留的课业都是他写的。
她还练字呢。
陆怀姜毫不留情的揭穿了她。
这世上，最了解她的人，陆怀姜认了第一，没人敢认第二！
第505章 叫不醒装睡的殿下
鹿鹿最终还是吃下了那半碗素菜。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看在点心的份上，她愿意低头。
吃完去书房的时候，她突然问了一句：“你说谢姑姑值得吗？杜循又值得吗？明明都遗忘了，却依然坚守诺言。但最后还是个遗憾。”
“他们甚至连一天也不曾拥有过。”鹿鹿今天跟了一天的葬礼，实在难以理解两人的感情。
明明男人还没猪蹄子香。
陆怀姜双目含着笑意：“鹿鹿，你还小，你不懂。”
“死亡不是终结，遗忘才是。”
“终有一天，你也会明白。”陆怀姜瞧见小不点天真懵懂的眼神，突然觉得，鹿鹿还是不要明白好了。
一直这么天真下去也好。
陆怀姜到底被她磨得去了一趟书房，给她拿了两块小点心。
鹿鹿双手捧着，满脸珍惜。
“陆哥哥，咱家是不是没钱了啊？鹿鹿刚来的时候，每次用膳，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山里跑的，应有尽有。素日里桌上的点心也摆了不少，走哪个屋哪个屋都有吃。现在连一碟子点心，都要放书房藏着了吗？”
鹿鹿很是关切的问道，她竟是把太子都吃穷了？
陆怀姜被她这一问，手上的点心一抖，差点没拿稳。
“咳咳……”陆怀姜轻咳一声。
“是为了防贼。”陆怀姜轻声道。
眼神若有若无的看着她，防你这个贼。
鹿鹿啃了两口糕点，无奈的叹了口气，掰下两块点心：“给你分一口吧。我跟你分享了，下次你也要跟我分享啊。”吃完，连手指头都舔干净了。
瞧见他走远，陆怀姜捏着那团掉了渣，被啃得满是口水的点心，眉眼微挑。
还是有良心的。
陆公公睁只眼闭只眼，她只跟你分了一口，但你下次跟她分享，她会要你一整碟。
她才不亏。
而且她从不吃白萝卜，也不知殿下发现没有。
“殿下，今儿鹿鹿姑娘又跟殿下夹了白萝卜吃呢。她自己一口也没吃。”陆公公上前挑了下烛火，意味深长的看着殿下。
殿下眉眼带笑：“冬吃萝卜夏吃姜，萝卜吃了好。鹿鹿这是为本宫的身子好。”
陆公公笑而不语，他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当夜，鹿鹿便回了救世殿。
马面已经在殿前跪着了。
“求主子恩典，小的有一事想问。”杜循低声道，身上却穿上了新衣，都是这些年谢子絮不间断给他做的。
鹿鹿颔首。
“子絮她能投胎往生吗？”如今地府失衡，能投胎的人数极少。
他一直在勾魂，自然知晓此事。
鹿鹿掐指一算：“如今能投胎者皆是有大功德之人。”说完顿了一下，杜循的眼神熄灭。
“但，谢子絮此生三十二年都在行善。更是培育出了杜家无数读书人，杜家人为她立了牌位，享受杜氏香火。人间也有她美名。故而她能往生，且能得到极好的来世。”鹿鹿认真看向他。
手指微微一捏，眉头小心的皱了一下，但不曾让杜循发现。
杜循喜极而泣：“那就好，那就好。”
第506章 爹娘的缩影
“她能往生就好，她下一世能过好我就安心了。”
杜循急急忙忙给鹿鹿磕头。
杜循嘴张了张，欲言又止。
鹿鹿大概猜到了他想问什么，便道：“你是横死之人，横死又无人收殓尸骨，无人供养魂魄，已成孤魂野鬼。往生极难。但你为救世殿做事，已是马面，百年后功德圆满，便能重新投胎。”
杜循眼中一喜：“小的还能再去寻她吗？”
“小的愿生生世世为救世殿效劳，只求一世，只求能给她一世，不让她带着遗憾走。”杜循内心一直是遗憾的，只要想到那个笑靥如花，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女子，一日日在城门口那颗老树下苍老，他便心痛如刀割。
她那么爱美，她总是想要将最美的一面留给自己。
杜循不在乎她美不美，可他在乎她快不快乐。
这一世，她的快乐太短暂了。
鹿鹿似乎叹气了，又好像没有叹气。
“允了。”轻轻一声，手一挥，杜循便没了踪迹。
早已被杜循送去投胎的谢子絮跪在殿前，恭恭敬敬的对鹿鹿行了个大礼。
“谢谢您了。”
鹿鹿眉眼微眯：“我与你有缘。”明明是个孩子模样，可她身上神意盎然，谁也不敢怀疑她的神明身份。
是了，她的干娘素来将她做神女养育的。
“那日子絮不过是随口帮了一句，便得您如此回报，实在有愧。也感谢您帮子絮骗了他一回。”
是的，谢子絮放弃了往生。
功德极其难攒，若不是杜循遇到了鹿鹿，来了救世殿做勾魂差。
只怕他生生世世也无法再世为人。
即便是做了勾魂差，也得百年后才能获得一次转世的机会。
“我的功德可以帮他抵多少年？”谢子絮轻声问道。
从杜循失踪后就开始行善，她已经行善三十来年。不止是杜家，天灾她便施粥施米，遇水她建过桥，遇山她修过路，她从来不是为自己积攒功德。
她想要自己送出城的那个人，能过得安好。
来世的荣华富贵，她从来没有想过。
“以你如今的功德，下一世，你会是天之娇女。帝王之女，一家人和和美美，寿终正寝。”鹿鹿算了算她的来世。
谢子絮是个很聪明的女人，她若是公主，只会越发积累她的功德。
“下一世，那我的人生里还有他吗？”谢子絮轻声问道。
鹿鹿摇头。
“那就对了。没有他，一切都索然无味。求您给个恩赐吧，将功德赠予他。来世不管贫穷与否，都是我与他期待已久的人生。”谢子絮眼中没有半分后悔。
只剩坚定和期待。
鹿鹿算过，她的功德足以让她一世欢乐。
下一世她有钱有势有貌也有才，她已是女子最高光的人生。
若用一生功德，只能换来与杜循的一世清苦。
眼前，好像又浮现了干娘的面容。
你的爹娘是双向付出，外人不舍他们千万年的修为和功德。但对于他们来说，或许都比不上换来的，相拥过的那一年。
鹿鹿心下微微震动。
第507章 八方鬼帝
她不懂这样的情感。
可她的小心脏却有些酸涩难受，仿佛还含着几分愉快。
“你的功德可抵消百年。这一抵，下一世你可要与他吃苦了。”鹿鹿轻声道，眼神直直的看着她。
谢子絮没有半分退却，反倒认真的行了谢礼。
“谢谢您的成全。”此刻的谢子絮已是最美的模样，眼神却带着老人特有的几分慈祥。
看向鹿鹿的眼神柔和又疼惜。
她也想与杜循有个孩子。
杜循失了记忆后，一直在努力回到她身边。
她也一直在等待。
杜循做了勾魂差后，也在努力的奔赴她。
她又哪里忍心独自去往生去投胎？
爱，从来都是双向奔赴。
“去吧。我会送你们新婚贺礼的。”鹿鹿屈指一弹，直接入了谢子絮眉心。
神明的贺礼，即便只是一丝，也够他们来世过的开心了。
金册缓缓展开，鹿鹿在上面寻到了谢子絮与杜循的名字。用了一条红线将两人勾连起来。
她不是月老，但做过备注的冥冥之中自会有天定，隔着千里万里，也会感应到对方的存在。
直到他们相遇。
这是上天对有情人的优待。
楚凉进殿时，便瞧见她满脸严肃的模样。
“主子，救世殿已经做好准备。万千阴兵已经在等待，只待您一声号令，便能诛邪！”他们已经入京城救世殿许久，但一直闭门不出。
楚凉早已等的心痒难耐。
不止人间盯着救世殿，暗处也有无数双眼睛盯着。
阴魂盘踞多年，其中形成了恶鬼，厉鬼，甚至还有鬼将，鬼帝。
他们暗地里称霸一方，已经形成鬼帝。
荒都被迷雾森林隔绝，虽说阴魂肆掠，但却是一盘散沙。
外界的阴魂，只怕有一场硬仗要打。
鹿鹿这段时日，也不只是给阴兵放年假。
她有自己的思量。
她到达荒都没多久，荒都救世殿便大放异彩。
流放的众人刚受召回京，若救世殿接连在京城重现人间，只怕有心人便会将此联系起来。
总要有个缓冲的时间。
外界现在猜测救世殿不会出荒都，对京城救世殿少了关注。
如今，正是个好机会。
“凡间出生和死亡人数失衡，你可查到眉目了？”鹿鹿翻了下生死簿，近来百姓成倍死亡，应该是有哪里出现了差错。
两个月前还只是有点波动。
一个月前已经在明显增多，但也在可控范围内。
近来几日，竟是飞速增长。
出生和死亡已经不成比例。
“主子，是邪祟。”
“他们似乎在举行什么大规模祭祀，小神是人身，怕打草惊蛇，便寻了阴魂去打探。所去阴魂，回来不到十分之一。”
“查探得知他们似乎在召唤什么东西，试图唤醒什么。”
“需要极其庞大的力量。”
“还查探得出，如今人间有八方鬼帝，有两位盘踞于大周。麾下数十万阴魂，称他们为帝。这些人，将是救世殿的劲敌。”楚凉面目带着寒意。
这些阴魂近两个月极其残暴的残杀百姓，将魂魄都一举带走。
这也是最初没发现异样的缘故。
阴魂并没有增多，但死亡人数在各地不断增长。
等发现异样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