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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湊湊     北枝寒txt下载     北枝寒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七百五十七章·私宅

    闵庭柯见她如此一来自己,心中自然高兴,甚至很想问问“是不是我去你就会去?”不过转念一想,又觉得实在没必要将话说得如此直白,他便笑着道,“我还有事没处理完,多半是没时间,更何况又与修唯的朋友都不熟,去了也只会让大家拘束。”

    白蓉萱一想也对,不禁为自己乱出主意而羞愧。

    闵庭柯说到做到,等白蓉萱一行人出发前往东林寺时,他不但派了自家三辆车过来,随行的司机小厮更是整整齐齐,戴霞等人看得都愣住了,“这……这是什么阵仗?”

    白蓉萱也没想到闵庭柯会如此的郑重,心里又是感激又是不安。

    白修唯是最早来的,他诧异地道,“这不是闵家的车吗?”

    白蓉萱只好道,“六叔怕咱们出去不安全,特意多派了些人手。”

    六安寺所发生的事大家都有耳闻,正所谓吃一堑长一智,这么一想,众人也就能明白闵庭柯为何如此的上心了。

    戴霞笑着道,“的确是该小心些的。”

    宋星妤则问道,“你的身子怎么样了,养好了吗?”

    白蓉萱一一答了,等了半晌仍不见管泊舟的身影。

    戴霞向董文哲和齐执中问道,“人是你们去请的,是不是时间没说得明白?”

    齐执中和董文哲面面相觑,“你这是什么话,我们两个又不是小孩子,难道连这种小事也做不成吗?说得明明白白,会不会是泊舟被什么事而耽搁了?”

    众人又等了片刻,依旧不见管泊舟。

    白修唯不愿再等,催促道,“算了算了,我们走吧,这样等下去也不是办法。”

    戴霞担心道,“万一泊舟来了不见人,那可怎么办?”

    白修唯道,“他是最守礼的人,若是能来想必早就到了,此刻还没来,多半是来不成了。”

    戴霞这才不再坚持,众人上了车,一路上浩浩荡荡地向东林寺驶去。

    白修唯与齐执中同乘,董文哲则半分钟也不愿和宋星妤分开,两人腻歪着坐了一辆。

    白修唯便趁机向齐执中问道,“怎么回事?你和文哲没有把消息送到吗?”

    齐执中道,“我们两个实实在在是去了趟管家的,只是没见到泊舟本人,听说他不在家,便将消息交代给了守门的小厮。那小厮答应等泊舟回来,便第一时间禀告他,至于其他的事,我就不知情了。”

    白修唯点了点头,没有再说。

    而这份消息自然是没有传到管泊舟的耳中,他此刻正在花园里坐着看书呢。

    小厮将话传到管夫人处,管夫人便不喜地道,“都是些什么下三滥,也不知是怎么缠上泊舟的,这件事不许对他说,以后也要和这些人少来往才好。”

    管夫人下令,小厮自然不敢多嘴。

    管泊舟翻了两页书,管夫人便匆匆来找他,“我先前交代给你的事,办了没有?”

    管泊舟诧异地道,“什么事?”

    管夫人不悦地道,“还能是什么,就是你哥哥的事。”

    管泊舟道,“我已经给他打过电话,只是他不在,是机要秘书接的。”

    不过后来管泊远也没有将电话打回来,不知在忙些什么。

    管夫人皱着眉头道,“现在的这些人,办事越来越不牢靠了。你也是,这么大的事,交给个机要秘书管什么用?又不是自己家人的,做事怎么会上心?我看你还是亲自去一趟吧,有些日子不见你哥哥,也不知他瘦了没有?”

    管泊舟点了点头,“行,那我一会儿就过去。”

    管夫人这才满意,“你让他有空的时候回家来,我还有话要对他说。”

    “知道。”管泊舟答应下来。

    管夫人这才起身离去。

    管泊舟既然应了母亲的话,自然不敢耽搁,将书送回房间,换了套衣服便出门了。管家的司机早就等着了,开着车一路将他送到了市政厅。守门的卫兵都认得他,也不敢阻拦,管泊舟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了哥哥的办公室。

    机要秘书正在整理文件,见他敲门进来,赶紧起身相迎,“二公子,您怎么来了。”

    管泊舟很是客气地道,“我正好路过,上来瞧瞧大哥。”

    机要秘书道,“市长不在。”

    管泊舟不解地道,“这么早,他去哪里了?”

    机要秘书笑着道,“这我就不知道了,只是交代了一句,说是有事要忙。”

    管泊舟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从前大哥对工作可是异常认真的,从来没有这样懈怠过。

    管泊舟问道,“大哥最近经常不来吗?”

    机要秘书哪敢说管泊远的闲话,讪讪地笑了笑,没有应答。

    可便向的等于承认了。

    管泊舟一肚子疑虑地返回到车上。他想了想,对司机吩咐道,“去大哥的私宅。”

    司机知道路线,很快便将车开了过去。

    管泊远的私宅离市政厅不远,是一处独栋的二层小楼,一面的墙壁上爬满了蔷薇,门前站着英挺的卫兵。这些都是跟随管泊远出生入死过的,对他也最是忠心。

    见到管泊舟,守门的卫兵整齐地行了个军礼。

    管泊舟上前道,“大哥在家吗?”

    卫兵不敢答话。

    管泊舟很是奇怪。就在这时,院内响起了一个热情的声音,“二公子,您来了。”

    管泊舟抬眼望去。

    这人他是认得的,姓肖,乃是管泊远的贴身副官。

    既然是贴身副官,他既然在这里,管泊远肯定也在。

    管泊舟道,“我来找大哥,他在吗?”

    肖副官道,“二公子快请进来,有日子没见着您了,在忙什么事呢?”

    寒暄又客气,却绝口不提管泊远的事。

    管泊舟被请进了园子。

    管泊远在东北角搭了个棚子,此刻已经被蔷薇爬得满满都是,下面摆了桌椅,夏天坐在这里最是凉爽不过。

    肖副官道,“二公子,您在这里稍坐,我去给您沏杯茶来。”

    管泊舟莫名其妙地点了点头,肖副官这才转身快步而去。

    管泊舟越来越糊涂了。

    难道哥哥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吗?

    要不然肖副官怎么会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

    他在凉棚下等了许久,管泊远这才姗姗赶来。他睡眼蒙眬,一脸胡楂,显然是刚刚醒来,肖副官跟在他身后,手里还端着一壶热茶。

    管泊舟起身打招呼。

    管泊远则随意地应付了一声,“你怎么来了?”

    管泊舟道,“你许久没回家了,妈心里惦记,打你的电话又找不到人,只好打发我来瞧瞧。”

    管泊远嗤笑一声,“我都多大的人了,还用得着你们惦记?你回去告诉她,我吃得好睡得好,什么事儿都没有,让她不用担心。”

    管泊舟道,“那你什么时候有空,妈让你回家一趟,说是有话跟你说。”

第一千七百五十八章·东林

    管泊远没有放在心上,敷衍着道,“知道了,过几天没事儿的时候就回去。”

    管泊舟对他这副态度很不满意。

    哥哥这是怎么了?

    管泊远看着他问道,“我前两天跟舅舅通过电话了,他的意思是让你去武汉,你自己琢磨琢磨,我看他的样子挺着急,如果定下来,入秋前你就该动身了。”

    管泊远不想接话。

    管泊远叹了口气,“别耍小孩子脾气,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机会,你别身在福中不知福。还有,如果舅舅那边确定下来,你这头也要提前做做准备,带多少人去,怎么去……这些都要提前计划。你也老大不小了,这种事我不能像个老妈子一样跟在屁股后面替你做主,还是得你自己拿主意才行。”

    管泊舟道,“我一定要去吗?”

    管泊远道,“你若是不喜欢武汉,我跟舅舅说,让他再给你换就是了。不过你那教员梦,也是时候醒一醒了。”

    管泊舟如遭重击。

    管泊远看着弟弟道,“你能尽早接手,对舅舅也有帮助,这件事没有回旋的余地,你也趁早收收心,想想今后要怎么办吧。湖北乃是鱼米之地,到时候你我联手,兄弟齐心,还怕挟持不住旁人吗?”

    他这句旁人,多半指的便是曾铭伟了。

    管泊舟低着头道,“我不想挟持别人。”

    管泊远见他还是一身的孩子气,忍不住冷笑道,“现今这样的世道,从来都是大鱼吃小鱼,不是你死便是我亡,你不想被人吞了,就只能强大。你现在无官一身轻,自然什么话都敢说,等你坐上我这个位置,就知道肩膀上的担子有多重了。”

    管泊舟无奈至极。

    管泊远道,“行了,你赶紧回去吧,一会儿到了中午,天气又该热起来了。”

    管泊舟没有多说,垂头丧气地离开了。

    等人走后,管泊远摇了摇头,对肖副官道,“你看他这样子,我能放心得了吗?”

    肖副官笑着道,“二公子聪明过人,只是一时没转过这个弯来,等他做熟了自然就好了。不过武汉也不是太平之地,您看要不要多给他带一队人马?别的不说,起码知根知底,又忠心。”

    管泊远道,“人肯定是要带的,只是带多少,带谁去,需要你好好琢磨琢磨。”

    肖副官自然应是。

    管泊远伸了个懒腰,头也不回地往屋子里走去。

    没一会儿,屋内传来了女子轻轻的笑声。

    肖副官却像是什么都没听到似的,走到门前交代道,“都打起精神来,别犯困。”

    守门的卫兵恭敬地答应。

    只是也有那胆子大的,小声问道,“副官,市长这都几天没出门了,这样下去能成吗?”

    他可听那些说书的人说了,许多昏庸无道的君王多是败在了女人的身上。

    肖副官正色道,“做好你自己的事,别操没用的心。”

    卫兵果然不敢多言。

    肖副官这才沉默着离开了。

    东林寺位于郊外的一座山脚下,虽然不是古刹,但近些年的香火却不错。车子停稳,白蓉萱等人依次下了车。这一路上戴霞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让她应接不暇,要是再不到……她都没什么话可说了。

    寺门前人来人往,不少附近村子来敬香的人见了车子,都远远地躲开,有些小孩则好奇地围着车子转来转去。

    董文哲道,“怎么这么多人?”

    宋星妤道,“日子不好过,大家多是来求神拜佛的。”

    董文哲撇撇嘴,“这有用吗?”

    宋星妤笑道,“心诚则灵。”

    戴霞道,“东林寺是头些年才建起来的,和那些千年古刹不能比,也没什么悠久的历史,好在寺院的规格不错,景致也算优美,咱们本是来放松精神的,随便走走,总比一年四季窝在家里强。”

    一行人顺着山门进了寺。

    东林寺的和尚并不多,所以管理也有些松散,和那些井井有条的大寺院相比,不免显得混乱。好在白蓉萱这边人多,又有闵家的小厮跟着,外人见了倒也不敢上前。

    在东林寺转了一圈,中午便留在寺内吃素斋。

    可惜东林寺的素斋做得十分一般,难怪斋堂空空荡荡,许多人宁可在外头啃馒头也不进来。

    戴霞等人都很失望。

    宋星妤则笑道,“可见有些事还得自己亲身经历过才行。”

    饭后,白修唯和齐执中、董文哲几人从寺里和尚处借来了象棋,便在斋堂内下起了棋。

    戴霞见状,便起身对白蓉萱道,“治哥,你陪我出去走走,外头人多,我怕一会儿走丢了找不回来。”

    白蓉萱一怔。

    戴霞冲她微微一笑。

    难道是有什么话要跟自己说?

    白蓉萱向宋星妤望去。

    宋星妤很贴心地道,“请容我偷个懒,就在这里躲会儿清闲。”

    白蓉萱会意,跟着戴霞出了门。

    两人沿着墙根向后山走去。

    戴霞犹豫了半晌,最终还是道,“治哥,你听说修唯的事情了没有?”

    白蓉萱心下一动,“哪件事?”

    戴霞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但还是道,“他在外头偷偷置了宅子,已经和虞小楼搬过去了。这本是他的私事,我们这些做朋友的原不该插手。可修唯母亲的性格我们也都了解,她是断然不会让一个戏子嫁进自家门的,再这样下去,我怕会生出什么事来,若是让修唯声名扫地,他这一生岂不就完了?”

    她显得十分担心。

    其实老早之前白蓉萱就有一种感觉,戴霞应该是喜欢白修唯的,只是碍于情面,一直没有宣之于口。

    白蓉萱惊讶地道,“他还置了宅子?”

    戴霞轻轻点了点头,“外三房是什么情况你应该多少知道一些,修唯手上又没有多少钱,听说他前些日子跟执中借了一些,我才知道这件事。”

    白蓉萱道,“那你希望我怎么做呢?”

    戴霞道,“你一个做弟弟的,能做什么?我就怕将来事发之后,白家会闹僵起来,到时候还得请你出面,好歹为修唯说几句话,无论如何要保住他才好。”

    白蓉萱道,“这是一定的,就算你不说,我也不会眼睁睁看着五哥受到波及。”

    戴霞叹了口气,“修唯这个人……认准了什么,轻易不会回头。作为朋友,我自然是希望他好的,只盼望他能顺心顺意,不要起什么波澜才好。”

    两人走到后山,只见林深丛密,异常的阴凉。

    走到前方的一个转角,忽然听到树丛中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若是他对你好那也罢了,可你看看,你现在过的是什么日子?人不人鬼不鬼的,再这样下去,你如何受得住?我这次一定要带你走,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在火坑里煎熬!雪溪,你就跟我走吧!”

第一千七百五十九章·偷听

    白蓉萱和戴霞面面相觑,都觉得听到的这番对话异常诡异。愖

    林间传来一阵细碎的踩动声,好像有什么人走了出来。

    戴霞想也没想,直接拉着白蓉萱藏到了一旁的矮树丛后。

    两人大气也不敢喘。

    透过枝叶,只见一个妈妈打扮的人缓缓走来,正一脸谨慎地四下打量,像是在望风。

    该不会惹上什么麻烦吧?

    白蓉萱有点儿后悔,不该往后山走的。

    这时,只听一个细弱蚊声的女子道,“你别再说了,我是不能跟你走的。是生是死,这都是我的命。”愖

    男子道,“你什么时候也开始相信这些了?我这次来,就是要带你走的,从前咱们不是好好的吗?等离开这鬼地方之后,我们就找个谁都不认识的地方重新开始,你依然是你,何苦在这炼狱中吃苦受罪呢?”

    女子道,“我若是跟你走了,家里怎么办?白家不会放过他们的!”

    白家?

    白蓉萱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思议。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男子道,“你想的也太多了,白家虽然在上海滩只手遮天,可又不是神人,难道还能跑到重庆报复杜家不成?再说了,好好的女儿嫁到白家来,如今却没了踪影,杜家还要追着白家要人呢,到时候看他们怎么说。”

    女子仍旧不愿意,“不行不行!你不了解白家人做事的手段,他们不会轻易放过咱们的。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赶紧回家去吧,过了今日,我也不会再来见你。”愖

    男子心疼地道,“雪溪,你不会真的这么想吧?没了你,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要不是那白修睿,你我二人早就成亲了!”

    白修睿!

    白蓉萱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仔细想了想,这女子提了好几句杜家,她该不会是白修睿的妻子重庆杜氏吧?

    那和她见面的男子又是谁?

    白蓉萱简直不敢细想,自己究竟撞上什么事了。

    那女子道,“时过境迁,还提那些做什么?你不要留在上海,赶紧家去,我这样出来和你见面,若是被白家人知道,你想回去都难。你一定要听我的话,不要觉得白家是多么干净的人,他们的手段黑着呢,你要是落在他们的手里,当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愖

    男子倔强地道,“我不怕!为了你,我什么都不在乎。”

    女子抽泣着道,“你这不是在逼我吗?”

    男子的声音顿时软了下来,“我怎么会逼你呢?我真的是来接你的。雪溪,我知道你的心里还有我,你跟我走吧。”

    女子道,“我的心里当然有你,而且永远只有你一个。但……”

    她没有说下去,林间传来一阵哭声。

    过了片刻,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走了出来。男的身材消瘦但一表人才,女的肤白貌美,哭过之后双眼红红的,更显娇怜。

    那望风的妈妈连忙走上前,扶住了女子,“小姐,您怎么样?”愖

    女子摇了摇头,一句话也不肯说。

    妈妈为难地看了一旁的男子一眼,“表少爷,我看您还是先走吧,改日再来见我们家小姐。”

    不等那男子开口,女子率先道,“今日便是最后一次,我不会再来见你。”

    男子张了张口,还要再说,那妈妈却拼命使眼色。

    男子叹了口气,转身从一条小路下了山。

    等人走远后,妈妈这才惋惜地道,“小姐,您这是怎么了?难得见表少爷一回,怎么还生起气来?”

    女子无奈地道,“既然没有将来,又何苦给他希望呢?他不知道白家的手段,难道连你也不知道?我来这里见他,要是被白家的人知道,他还有活路吗?”愖

    妈妈却道,“您怕什么?不是有我给您望风吗?不会有人知道的。”

    女子道,“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坏事做多了,总会被人知晓的。”

    白蓉萱和戴霞交换了个眼神。

    那妈妈自觉做得天衣无缝,可今日赶巧就被两人给听到了,谁知道会不会也曾被其他人撞见过。

    女子轻声道,“我有些头疼,咱们赶紧回去吧,出来得久了,太太会怀疑的。”

    妈妈道,“难得出来一趟,您在寺里多留一会儿,何必回家去看她的脸色呢?”

    女子道,“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早晚都要回去的,何必待久了惹她不快呢,咱们赶紧走吧,我这心里总有些发慌,好像要发生什么大事一般。”愖

    妈妈道,“您就是自己吓唬自己。行,我这就跟您回去。”

    两人携手快步回了东林寺。

    等人彻底走远后,戴霞才轻轻松了口气,小声道,“浚缮,你快扶我一把,我的腿麻了。”

    白蓉萱赶紧将她扶了起来。

    两人重新走回到正路上,拍掉身上沾的草屑,四下望去没什么异样,这才安心。

    戴霞道,“你说说,这叫怎么个事儿啊?明明是来散步谈心的,却碰到了这种事。”

    白蓉萱点了点头。愖

    戴霞继续道,“早知这样,刚刚就不该藏起来的,好像咱们俩有心要窥探旁人的心事一般。”

    白蓉萱道,“咱们也赶紧回去吧。”

    戴霞道了声‘好’,两人沿着小路往回走。

    虽然那女子提及了白家和白修睿,但戴霞却什么都没有问,一脸的风轻云淡,仿佛刚刚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

    白蓉萱感激她的体贴,一路回到了东林寺。

    白修唯等人已经下了几盘棋,这会儿气氛正浓,棋子在棋盘上啪啪作响。

    宋星妤守在斋堂门前,见两人回来,笑着起身相迎,“怎么样?后山的风景好看吗?”愖

    戴霞道,“我们没去后山,就在寺院后头找了个清静的地方歇了歇腿。”

    宋星妤‘哦’了一声,指了指斋堂道,“你快去管一管吧,这几个人怕是疯了。接连下了几盘,到这会儿也没个输赢,再这么拖下去,什么都不用干就晚上了。”

    戴霞道,“好,我这就去瞧瞧。”

    她快步往斋堂走去。

    白蓉萱却因为刚刚的事有些心烦意乱,她转身正想找个人吩咐,一想吴介去了长沙,身边跟着的都是闵家的人。因事关重大,她犹豫了半晌,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等戴霞将白修唯等人从斋堂里抓出来,众人闲游东林寺时,白蓉萱还是有些心不在焉的。

    游至傍晚,众人坐着车子回了家。愖

    戴霞等人都很会做人,车子一进城,便都嚷嚷着有事,提前下了车。

    只有白修唯跟着白蓉萱回到了白家的大门口。

    白蓉萱道,“五哥要不要留着吃晚饭?”

    白修唯想到虞小楼,二话不说地摇头道,“不用了,我还有别的事呢。”

    白蓉萱只好道,“那你什么时候有空,到家里来吃饭。”

    白修唯笑着答应了。

    等他也离开后,白蓉萱这才往院子里走去。愖

第一千七百六十章·人选

    回到栖子堂,闵老夫人已经用过了晚饭,和白蓉萱说了几句,便让她赶紧回去休息。楿

    白蓉萱笑着起身。

    在如意馆吃过晚饭,白蓉萱便一个人发起呆来。

    大秀端着茶点走上前来,“治少爷,您没事儿吧?想什么呢?”

    白蓉萱摇了摇头,什么都不肯说。

    小秀便拉着大秀到一旁道,“治少爷这是怎么了?出去一天,话都变少了。”

    大秀也觉得奇怪。

    白蓉萱思索了半夜,原本还打算派人去打听打听重庆杜家的事,可转念一想,这本是二房的家事,她跟着瞎掺和什么?楿

    想到这里,她顿时松了口气,躺在床上便进入了梦乡。

    如此过了几日,杭州那边寄来了回信。

    首先便是大舅舅的,在信中他提到了商君卓回南京的事,因为担心路上有变,家里便安排唐学荛和张自力紧随着追了上去,也不知道路上能不能撵上。至于家里则一切都好,让她不要惦记。

    第二封是唐学茹寄来的,里面还夹着一封张芸娘的信。

    唐学茹在信中说,自从白蓉萱离开之后,她待在家里十分的无趣,虽然李毅给她送了不少好玩的小东西,但她也总是打不起精神来。幸亏张芸娘总来作伴,否则真是要无聊死了。还问白蓉萱中秋节能不能回去一趟,两个人见面说说话。

    张芸娘写的则简单多了,只说自己在家中不是绣花就是养花,至于婚事,张太太不想她嫁得太早,想在家多留几年。

    白蓉萱看完了信,心就像长草了一般,更想回杭州和家人朋友在一起了。楿

    白蓉萱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连心情都好了几分。

    等闵庭柯来的时候,就见她一脸的欢笑,走路都轻快了几分。

    闵庭柯诧异地问引路的大秀,“什么事这么高兴?”

    大秀小声道,“治少爷收到了从杭州寄来的信。”

    难道是想家了?

    闵庭柯缓缓走进了门。

    白蓉萱一见到他,喜笑颜开地迎了上来,“六叔的事忙的怎么样了?”楿

    闵庭柯最近一直没有来,打听人去问,也只说他在铺子里忙。

    至于忙什么,那就不得而知了。

    闵庭柯道,“忙得差不多了。”

    白蓉萱连连点头。

    闵庭柯道,“杭州那边都好吗?”

    白蓉萱笑道,“都好。”

    闵庭柯道,“难怪你这么高兴。”楿

    两人说了几句话,白蓉萱忽然问道,“六叔,彭家大少爷的婚事有着落了吗?”

    闵庭柯心中警铃大作。

    这是什么意思?

    好端端的怎么忽然问起了彭岛的事?

    她……该不会真的看上彭岛了吧?

    闵庭柯顿时像吃了只死苍蝇似的,脸色都变了,“你怎么忽然关心起彭家的事情来了?”

    白蓉萱犹豫着不知该怎么解释。楿

    她总不能说自己见到彭岛之后,真的有心将张芸娘介绍给她吧?

    那成什么事了?

    她这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落在闵庭柯的眼中,就好像验证了他的猜测一般。

    闵庭柯心中一沉,拳头握紧,低声道,“你很喜欢彭岛吗?”

    白蓉萱想也没想地道,“当然不是,我就是好奇他的事情。”

    看样子不像做假。

    闵庭柯瞬间松了口气,脸上的笑容也轻松了几分,“你怎么会好奇他的事呢?难道是上次彭屿跟你说的话,被你记在了心上?”楿

    白蓉萱笑而不语。

    闵庭柯明白过来,“难道你有合适的人选?”

    白蓉萱道,“也不一定合适,就是见到彭家大少爷之后,我想到了自己的一个朋友。”

    闵庭柯紧绷的身子顿时松懈了下来,“是什么人啊?”

    白蓉萱便把张芸娘的身份和性格一一说了出来。

    闵庭柯听后想了想,“看她哥哥的行事做派,张家的家风应该是不错。就是门第太浅了,彭家一心想找个有助益的家族,彭岛的父亲未必愿意。”

    这倒是。楿

    白蓉萱失落地点了点头。

    闵庭柯见她的表情,心中忽然一动。

    要是将来白蓉萱留在上海,身边总要有个走动的人,那这张芸娘就是个不二人选了。

    他顿时来了精神,心中暗暗盘算着如何促成这件事。

    反正他是不准备放白蓉萱离开的,总要让她在上海过得舒服自在才行。

    想到这里,闵庭柯更加觉得此事可行,他轻声道,“这件事你就交给我吧。”

    白蓉萱却赶忙道,“算了算了,这也只是我一时胡乱想到的罢了,既然彭家不答应,又何必委屈了芸娘呢?”楿

    她可不想看到自己的朋友将来受气。

    闵庭柯却笑着道,“你放心好了,我保证让彭家欢天喜地地应下这门亲事来。”

    白蓉萱总觉得有些别扭。

    她坚持道,“还是别了。将来我回了杭州,没道理将芸娘一个人丢在上海,她性格内向,在这边未必吃得开。”

    闵庭柯一听,更加坚定自己的想法了。

    说什么都要将白蓉萱的这个朋友嫁过来不可,要不将来他拿什么留住白蓉萱呢?

    闵庭柯做事向来雷厉风行,饭都没有吃便匆匆出了门。楿

    他回到闵家,立刻便吩咐常安去请彭屿。

    彭屿还以为出了什么事,饿着肚子登了门。

    直到闵庭柯提到彭岛的婚事,他这才如梦初醒,“六叔,您到底要说什么?该不会是您有合适的人选吧?”

    闵庭柯点了点头,“还真有这样一个人。”

    说完便将从白蓉萱听来的话转述了一遍,为了让彭屿动心,他直接夸大了数倍,将张芸娘形容成了一个温柔腼腆,极有内秀的姑娘。

    彭屿听后一脸怀疑,“杭州张家,我听都没听过,您怎么会认得呢?该不会是治哥说的吧?”

    闵庭柯也没有隐瞒,直接承认。楿

    彭屿道,“六叔都说好的人,那肯定是没跑。就是这家门,实在太薄了些,我爹不会答应的。”

    闵庭柯‘哼’了一声,“顾家和姚家的门楣高大,也得看你哥哥能不能撑得起来才是。什么人吃什么饭,你哥哥什么性格你还不知道吗?他要是娶了顾姚两家的姑娘,你们彭家的那点儿家业,将来不都成了人家的?他能守得住吗?”

    这也是彭屿最为担心的。

    他的哥哥,实在不适合经商。

    可找个小门小户的姑娘,将来他也一样撑不起家门来啊!

    闵庭柯道,“与其找个有力的岳家,倒不如找个可心的妻子,多生几个孩子,将来还可以支应门庭。以你父亲的身体,再活个二三十年没问题,到那时,你的侄子都成年了,你哥哥指望不上,难道他们也指望不上吗?何况不是还有你吗?难道彭家有事,你会袖手旁观不成?”

    彭屿不敢擅作决定,“能不能让我想办法见见张家的人,要是能见到这位小姐本人就更好了。”楿

    闵庭柯知道他不亲眼见过,总是不能放心。

    想了想,他道,“这样好了,你这两日就去一趟杭州,我让治哥给他们带些东西,到时候你送上门去,自然就见到了。”

    彭屿眼睛一亮,“那就这么办好了。”

第一千七百六十一章·克制

    闵庭柯又留了彭屿说了半天的话。鞌

    等彭屿出了闵家大门时,他不禁暗暗奇怪,从前六叔可不会关心这种小事,怎么今日却关心起了哥哥的婚事?

    难道也跟治哥有关?

    彭屿想不明白,烦闷地坐上了车。

    闵庭柯见事情进展得顺利,心里十分的高兴。隔天他便带着彭屿登门拜访,只是还不知事情的结果如何,闵庭柯并没有把话说得十分明白,只是对白蓉萱道,“彭屿这两天要去一趟杭州,你有没有什么东西要送回家去的,正好让他顺路捎带上。”

    白蓉萱很是意外,“去杭州做什么?可需要人帮忙?”

    彭屿道,“彭家在那头有铺子,眼见着年中了,我按例过去瞧瞧,没什么大事。如果需要帮忙,我再跟你说。”

    既然彭家在杭州有家业,那便用不上白蓉萱什么了。鞌

    她笑着道,“你什么时候走?我好把东西准备出来。”

    彭屿想了想,“就这两日,你赶紧让人收拾,别耽误我上路。”

    白蓉萱自然是满口答应。

    等彭屿一走,她便迫不及待地张罗起来。

    可她准备的东西里,却没有单独要给张芸娘的。

    彭屿拿到礼单,不免十分的失望。

    他这次去杭州,目的就是为了瞧瞧张家的人。鞌

    彭屿拿着礼单去找闵庭柯商量。

    闵庭柯不耐烦地翻着白眼,“你那脑子是个摆设不成?治哥没送东西,你就不能准备两样东西登门拜访?难道张家还会来找治哥核实不成?”

    彭屿眼睛一亮,“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

    闵庭柯‘哼’了一声。

    彭屿乐颠颠地去了杭州。

    他前脚走,长沙那边便传来了消息。这次回来送信的仍是闵家的小厮,一回到闵家来,先飞快拾掇了自己一番,这才干干净净地来见闵庭柯。

    闵庭柯道,“怎么样,有什么新消息?”鞌

    闵家的小厮道,“我们随严管事在平江县暗中打听,追查到这个叫高安的人的确有些能耐,生意甚至做到了南京,他经常往南京去,据说生意十分的不错。严管事让我回来请示六爷,看看是不是要往南京那头打听。”

    南京?

    白蓉萱的哥哥便是在南京被人害死的。

    难道是巧合?

    闵庭柯神色冷峻,“你这就领两个人去南京,到那边先去见洪兴,将这件事告诉洪兴,让他着手看着办。”

    闵家小厮应了一声,见闵庭柯没有其他吩咐,便点了七八个机敏的小厮出了府,连夜坐船去了南京。

    闵庭柯心里却有种不好的感觉。鞌

    这个高安……会不会跟白修治的死有关呢?

    如果是他做的,那么他到底是谁的人,又为何会对三房的人如此赶尽杀绝?

    闵庭柯越发觉得白蓉萱的处境堪忧,要是暗中真有这样一个幕后高人,他随时都有可能会对白蓉萱下手。

    闵庭柯立刻叫来了常安,“治哥那边我总觉得不太牢靠,还是得派两个人过去看这些才行。”

    常安诧异地道,“治少爷不是在老夫人眼皮底下吗?谁敢在她的手下动手?”

    闵庭柯越想越觉得凶险,“姑姑这些年一路太平,又怎么防得住躲在暗处的冷箭?不行不行,你立刻去提点易嬷嬷两句,从今日起,栖子堂的任何风吹草动都要立刻告知给我。老夫人和治哥的吃穿用度都要格外用心,但凡是要过嘴的东西,都得试毒。”

    常安惊讶地道,“试毒?”鞌

    闵庭柯道,“对,夜里巡视的婆子也要打点好,全都给我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以免给人可乘之机。”

    常安连忙答应道,“是,我这就派人去告知易嬷嬷。”

    闵庭柯还是不放心。

    要是能把白蓉萱放在自己的身边就好了。

    要不要带她去扬州小住一段日子?

    可这也只能解一时之忧,总不能一直躲在外头不回家吧?

    闵庭柯心烦不已。鞌

    他决定亲自去告诫白蓉萱一番,务必要她自己小心起来。

    等他赶到白家时,只见白蓉萱正陪着闵老夫人说话,两人见到他来,脸色都很诧异。

    白蓉萱赶紧起身道,“六叔,你来了。”

    闵庭柯随意地点了点头,给闵老夫人行了礼。

    闵老夫人道,“你倒会赶巧,早上的婆子买来的新鲜的野菜,我们晚上正要蒸包子吃呢,你也留下吃两个吧。”

    闵庭柯哪有心思吃什么包子?

    他敷衍着应了一声,对白蓉萱道,“治哥,你跟我来,我有话要跟你说。”鞌

    白蓉萱一愣。

    闵老夫人眉眼一动,“什么事还是背着我?难道是我不能听的?”

    闵庭柯道,“不瞒您说,事关杭州唐家,还真不能跟您说。要不您回头问治哥好了……”

    既然是唐家的事,闵老夫人果然不再多问。

    闵庭柯拉着白蓉萱出了门。

    白蓉萱不安地道,“六叔,可是我舅舅家出了什么事?”

    她像是一只受了惊讶的小鹿。鞌

    闵庭柯道,“你先别怕,你舅舅家什么事也没有,我是有其他的话要嘱咐你。”

    白蓉萱这才松了口气。

    闵庭柯将她带到一间偏房中来,低声道,“今天严峰派了个小厮回来……”

    话还没说完,白蓉萱便激动地道,“可是有什么消息吗?”

    闵庭柯道,“你先别忙着高兴。”他将小厮的话原封不动地说了出来,“我已经让他去南京找洪兴了,以洪兴的手段,一定能探查到什么的。”

    白蓉萱还没有将高安与哥哥的死联系到一起,她茫然地道,“这么说来,这个高安还真是个人才,居然能把买卖做到南京去,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闵庭柯哭笑不得,“你不觉得这件事很奇怪吗?别忘了……当初你哥哥就是在南京出的事。”鞌

    白蓉萱如遭雷击,半晌回不过神来。

    过了片刻,她才浑身直抖地握住了闵庭柯的手,“六叔,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我哥哥的死,也跟高安有关?”

    闵庭柯安慰道,“你先别慌,这也只是我的猜测罢了,究竟是不是,还要等南京那头的消息。”

    白蓉萱却红着眼眶道,“为什么?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三房待他一向不薄,他为何要对三房赶尽杀绝?”

    闵庭柯见她神情恍惚,担心地道,“你先听我说,目前一切都只是臆想罢了,等南京的消息传回来,如果事情真的是他做的,我答应你,一定帮你报仇。好不好?”

    声音越说越低,带着不常见的温柔。

    白蓉萱难以克制,泪水决堤而出。鞌

    闵庭柯心疼不已,“你看看你……再这样,你让我有什么话都不敢对你说了。”

    白蓉萱浑身软绵绵的,直接扑在了闵庭柯的怀中,揪着他胸前的衣襟哭了起来。

第一千七百六十二章·消瘦

    闵庭柯就直挺挺地站在那里,如同一棵可以为白蓉萱遮风挡雨的大树,一动不动。亁

    白蓉萱哭了半晌,情绪才逐渐冷静下来。

    她仰着头,眼睛又红又肿,楚楚可怜地道,“六叔,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就什么都不做的干等着吗?”

    此刻除了等,也没有别的办法。

    闵庭柯轻声道,“仅凭一个高安,很难将事情做得滴水不漏,后面一定还有人给他出招安排。高安顶多算是一把刀,后面这个人才是真正的凶手,你想不想将他抓出来?”

    白蓉萱连连点头,“想,我当然想!”

    闵庭柯道,“那你乖乖听我的话,一定要克制住自己的情绪,不要给外人看出任何蛛丝马迹,以免打草惊蛇。我会让人通知严峰,一定牢牢盯住高安,等南京那边的消息传来,咱们就把人扣住了。他有家有业,就算他自己不怕死,难道妻儿老小也不怕吗?总能打听出来的,你放心好了。”

    白蓉萱当然相信闵庭柯的手段了。亁

    她一边擦泪一边点头。

    闵庭柯道,“而且你未来行事,也一定要更加小心才行,我担心这幕后黑手会突出杀招,一旦你也受了害,三房就彻底地没人了。”

    他说到这里,忽然心中一动。

    先是白元裴,再是白修治。

    这幕后的凶手打的分明是三房的主意啊!

    白蓉萱却嘶哑着嗓子道,“六叔,要不要以我做诱饵,来一招引蛇出洞?”

    闵庭柯吓得呼吸一窒。亁

    他连忙道,“不行!”

    声音带着连他自己都没发觉的急迫。

    闵庭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故意用淡定的声音道,“首先,你根本不知道凶手是谁,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下手。其次,只有你活着,才有报仇的机会,万一你有什么事,三房就断了香火,你难道还指望我去给你报仇雪恨不成?所以你必须要保全自己,否则什么都是空谈。”

    白蓉萱立刻明白过来,“没错,我得活着!那幕后黑手只怕正算计着如何要了我的命,要是我有什么事,岂不顺了他们的心意?”

    闵庭柯长长地松了口气,“这才对。小不忍则乱大谋,这件事我另有谋划,你可别坏了我的事。到那时我可不管你了!”

    白蓉萱赶紧保证道,“六叔放心,我一定听你的话。”

    闵庭柯道,“目前来看,栖子堂暂时是安全的,我也跟易嬷嬷透过话了,让她务必小心,你要是没什么事儿,也不要出门去了,就算有什么吩咐,也只把周科叫进来就是了。”亁

    白蓉萱道,“我知道。”

    闵庭柯虽然还是不放心,可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他总不能将白蓉萱拴在自己的腰上,随时随地保护她吧?

    不经历风雨,怎么能成长?

    闵庭柯能有今日,也是从刀枪剑影中摸爬滚打过来的。

    他郑重地道,“你要记着我的话,想报仇,先把自己的命保住。”

    白蓉萱脸色逐渐坚毅,严肃地答应下来。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不论是管泊舟邀请她出去散步,还是白修唯请他去听戏,都被白蓉萱以各种借口搪塞过去了。亁

    她心焦地等着南京那边的消息,人就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寝食难安,没多久人就瘦了下来。

    闵老夫人见状十分的担心,“治哥,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早上的伙食不合你的胃口?”

    白蓉萱苦笑着道,“不是不是,灶上的吃食向来用心,我只是有些苦夏,这都是老毛病了,每到这个时候就什么也吃不下,等入了秋就好了。”

    闵老夫人心疼地对易嬷嬷道,“多做些补食,小心身子受不了。”

    几天后,彭屿从杭州赶了回来,他连家都没有回,急匆匆地去见了闵庭柯。

    闵庭柯正听着谭龙和谭虎的禀告,“事情非常的顺利,我们总共劫了苏成先三车的东西,粗略算了算,少说也够两千人吃喝一年的了。六爷,您看接下来要怎么办?”

    闵庭柯道,“苏成先这会儿肯定恼羞成怒了,第一个想到的大概就是咱们,这会儿再有什么动作,难免让他借题发挥。先把东西安顿好,等到年根时,才想办法散出去。”亁

    谭龙和谭虎道,“六爷,苏成先那老东西肯定还有不少家底,咱们要不要依葫芦画瓢,再去劫他一次?”

    闵庭柯摇了摇头,“这会儿他已经提防起来,再动手必有伤亡,犯不上的。让他上上火,咱们的目的也就达到了,没必要赶尽杀绝,做人总是要留一线的。”

    谭龙和谭虎双双应了下来。

    闵庭柯道,“这件事不用隐瞒,想办法散播出去。”

    谭龙笑着道,“如此一来就算咱们不动手,想必道上也有人坐不住的。”

    闵庭柯道,“那就不是咱们能管的事了。”

    谭龙和谭虎刚刚退出去,彭屿便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亁

    闵庭柯一边喝茶一边道,“哟,你赶回来了。”

    彭屿匆匆行了个礼,便往椅子上一坐,不客气地道,“六叔,快吩咐人给我倒杯茶,我渴得不行,嗓子像被火烧着了一般。”

    自有丫鬟送上茶来。

    彭屿满饮一杯,平复了一会儿才道,“我连家也没有回,下了车便赶过来了。”

    闵庭柯道,“怎么样?可有收获?”

    彭屿道,“我见过张家的人了,不过却没见到张家的大少爷,也不知道他做什么去了……”

    张自力奉了唐崧舟的吩咐,与小舅子唐学荛去南京追商君卓了,彭屿自然见不到人。亁

    彭屿继续道,“不过我打听一下,张家的门第虽然矮了点儿,但家风却属实不错,生意做得也算可以。我还想办法见了那位张小姐一面,看着柔柔弱弱的,和我哥哥倒是绝配。”

    闵庭柯不急不缓地道,“然后呢?”

    彭屿道,“这一路上我思来想去,一直拿不定主意。张家肯定给不了彭家什么助益,但就像六叔您说的,要是和那些高门大户结亲,以我哥哥的性格,怕是守不住家业,最后都得被对方给搜刮去。可这件事也不用着急,未必就非要张家,上海滩比张家好的人家有的是,何必舍近求远呢?”

    看样子还是觉得张家的门第配不上彭家。

    闵庭柯缓缓道,“你说得也有道理。这毕竟是彭家的事,你们自己拿主意就行了。”

    彭屿傻了眼,“您怎么这样了,倒是帮我出出主意啊!”

    闵庭柯道,“我给了你人选,你不是没瞧上吗?我有什么办法,还是你自己去找更可心的好了。”亁

    彭屿心中一动,“六叔,那您告诉我,您为什么觉得张家合适?”

第一千七百六十三章·围门

    两家结亲,总要有个相当又合适的理由吧?

    闵庭柯不假思索地道,“你哥哥是什么脾气你是最清楚不过的?你觉得他娶个什么样的人才能把日子过好?难道你这辈子都打算跟在他屁股后面,替他收拾烂摊子不成?”

    彭屿一时语塞。

    他的哥哥,性格的确软弱了些。

    放在普通人家,或许纯善也是难得的优点,可放在彭家,便有些拖后腿了。

    闵庭柯道,“若是上海滩真有合适的人家,你又何必亲自走这一趟杭州呢?”

    彭屿说不出话来。

    是啊……能想到的,他全都想到了。

    闵庭柯不再多说,悠闲地喝起了茶。

    过了半晌,彭屿道,“这件事就算彭家愿意,张家也未必会答应。我看他们家是真心疼爱女儿,彭家如此复杂,对张小姐来说实在不算什么良缘。”

    闵庭柯道,“能不能成,那就要看两人的缘分了。你去见过张小姐有什么用?最好让你哥哥自己去相看,要是他自己中意了,不也省去了你很多麻烦吗?”

    彭屿犹豫了半天,“没错,我这两日就带哥哥去杭州。”

    闵庭柯端茶送客。

    彭屿在家休息了两天,果然带着彭岛再次出门。

    彭老爷见状不悦地道,“你是属猴子的吗?家里的地烫脚是怎么着?你就不能老老实实地在家待几天?总往外跑什么?”

    彭屿头也不回地走了。

    彭老爷发了好几天的脾气,见人就说彭屿不孝。

    气得彭夫人干脆将他撵出了后院。

    彭屿做事,闵庭柯还是很放心的。他索性不再插手,一面盯着苏成先的动作,一面留神白蓉萱的安危。

    得知白蓉萱一直没有离开过栖子堂,他这才满意地笑了起来。

    看样子是把自己的话给听进去了。

    闵庭柯十分高兴。

    苏成先的日子就不好过了,往北平运的家当给人莫名其妙地劫了三车出去,他气得七窍生烟,偏偏又追查不出任何的线索。那三车真金白银,足够他们家在北平买两栋宅子……

    这事自己安排得十分隐秘,怎么会被外人知道呢?

    他招了心腹前来商量,“我总觉得不对劲儿,查了几日还是没有下文,你说……会不会是闵庭柯小子干的?”

    心腹得知苏成先要逃去北平,也有了自己的心思。他是地地道道的南方人,受不了北方的寒气,是不打算跟着去的,那就得提前为自己安排后路了。因此他对苏成先的事便不像从前那般上心了,闻声笑着道,“会长,您也不要事事都往闵六爷的头上怪,您想想看,行动的时间,路线都是临时定下来的,那闵六爷再能干也不过是个半大孩子,难道还有未卜先知的本事不成?怎么能算计的如此清楚呢?我见多半就是路上遇到了劫匪,现在路上多不太平,遇匪也不算什么稀奇事。”

    苏成先不悦地皱了皱眉。

    觉得心腹有种看戏不怕台高的感觉。

    他低声道,“丢了三车的东西,我倒不是特别心疼,可这消息要是传扬出去,华洋商会的人还能放过我吗?还不追着我讨要说法?”

    心腹却笑眯眯地道,“怎么会呢?会长多虑了。您想想看,那劫匪做的是没本钱的买卖,得了好处只能闷声偷着乐,谁还敢张扬不成?您还是想想接下来的路线怎么安排吧,总不能在一个地方跌两回跟头。”

    苏成先却仿佛想到了什么似的,神色凛然地道,“你的话倒是提醒了我。不如再舍弃一点财物,想办法将这伙胆大包天的人引出来好了。上次姚家送来的枪支弹药,我不是让你私藏了一些吗?这会儿不就有用武之地了吗?”

    心腹一怔,“您这是打算……”

    苏成先道,“让他们再来抢,然后来一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倒要看看,是谁给敢动我苏家的东西。”

    心腹被他的眼神吓了一跳,“我……我这就去开仓库,把枪支弹药取出来。”

    苏成先点了点头。

    可接下来几趟虽然苏成先加派了人手,但一路上却太平不已,那伙匪徒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再也没了踪影。

    这下换苏成先坐不住了,跟心腹嘀咕道,“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得了个甜枣就再也不肯出山了?”

    心腹也觉得奇怪,“多半是知道了东西的归属,不敢与您为敌,所以缩起来了。”

    倒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苏成先虽然气恼,却也无计可施。

    可没想到过了两日,上海滩便传扬起来,说是苏成先准备跑路,将家当都往北平运,路上还被匪徒劫走了五六车,一箱箱装的全是金银珠宝,让人看了移不开眼睛。

    直接夸大了几倍。

    苏成先意识到事情不对。

    他立刻叫来心腹,让他去调查消息的起源。

    不知为什么,苏成先总觉得这件事与闵家脱不了干系。

    心腹这会儿已经找到了下家,已准备找个时机偷偷溜走,因此做事便不怎么上心,直打听了五六日,才说消息是从当铺传出来的。

    苏成先大惊失色,“难道是那伙匪徒拿了劫来的东西去典当了?”

    心腹模棱两可地答道,“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这伙人穷疯了,什么事做不出来?会长,您可得早做打算啊。”

    只是不等苏成先反应,华洋商会的人在李春晓的带领下,已经将苏宅围了个水泄不通。苏成先借病不肯露面,李春晓一改往日的安分守己,对苏成先派去的管事道,“如今外头的传闻十分不好听,我也知道苏会长身子不好,可为了华洋商会的名声,还是要出面澄清才好。”

    他身后的一群人就没这么客气了,吵吵嚷嚷地道,“让苏成先出来!”

    “对!把账册拿出来!”

    “苏成先要走我们不拦着,可要是拿了华洋商会的东西,哪怕是一针一线也不行!”

    那管事被人揪住了脖领子一顿恐吓,吓得脸色苍白,魂不守舍地跑去禀告苏成先。

    苏成先恨得牙根痒痒。

    平日里这些人在他面前连大气也不敢喘,可今日却围了他的宅子,难道是想闹事不成?

    他想到了那批军火。

    苏成先赶忙吩咐了手下,让他们带着枪支弹药,守在苏府的几个门前,要是有那不怕死的敢往里闯,立刻结果了才是。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李春晓行事稳妥多了。不但稳住了外头的局面,更将华洋商会分成了几班,轮班守在门前,只要苏家的人不出去,他们就不往里闯。

    这分明是要困死自己啊!

    苏成先愁眉不展,他想找心腹来商量对策,才被告知心腹三天前就没了踪影,连带着东西都收拾得干干净净。

    苏成先气得摔碎了个杯子。

第一千七百六十四章·求见

    苏家外头发生的事,第一时间便传入了苏华莹的耳中,她脸色一变,意识到了情况的反常。

    偏偏苏雪莹还拉着她唠叨道,“早知道就该买了那件裙子的,蓬松蓬松的,又有蕾丝花边,穿在身上,怎么也能压住白玲珑一头,我这些年,在她面前就没有抬起过头来。”

    苏华莹不厌其烦。

    都这个了,她这个没脑子的姐姐还一心惦记着如何打扮自己,一点儿也不为将来考虑。

    苏华莹懒得理她,快步去找苏梅莹了。

    苏梅莹正一边听着唱片一边看书。

    苏华莹气得一口气险些吐不出来。

    一个两个的,都像是没心肝一般。

    苏华莹快步走了进去。

    苏梅莹诧异地道,“急慌慌的,出什么事儿了?”

    苏华莹道,“外头被华洋商会的人给围住了,你可听说了?”

    苏梅莹道,“这么大的阵仗,我能不知道吗?老妈子早就告诉我了。”

    苏华莹叹气,“你就一点儿都不担心?”

    苏梅莹道,“有什么可担心的?不是有爹在吗?这是大人的事儿,和咱们有什么关系?”

    苏华莹气得吐血。

    她咬着牙道,“再这么闹下去,苏家就成了上海滩的笑话,你下次见到管二公子,他该用什么眼神看你?”

    提到倾慕之人,苏梅莹顿时来了精神,“那你说怎么办?总不能让我出去和华洋商会的人吵一架吧?”

    苏华莹暗自伤神。

    苏梅莹道,“你平日里不是鬼主意最多吗?你倒是想个办法来呀。”

    事关重大,是她一个小丫头能解决的吗?

    苏华莹咬了咬牙,“报警察厅如何?他们这样围在我们的家门口,总算是聚众闹事吧?”

    苏梅莹摆了摆手,“这没用,警察厅的那群饭桶顶什么用?只要几块大洋就能了事。”

    苏华莹道,“他们有钱,难道咱们家没有?”

    苏梅莹道,“可这也只能解一时之危,你有多少钱,总不能一直拿钱填这个窟窿吧?”

    苏华莹绞尽脑汁地想了半天,忽然眼睛一亮,“有了!我去求闵六爷!”

    苏梅莹一脸惊讶,“你的脑子是不是坏掉了?闵庭柯和爹素来不和,你这个时候去求他,那不是送上门给人奚落吗?”

    苏华莹却坚定地道,“你懂什么?闵六爷不要名声的吗?我这个时候去求他,他要是直接将我赶出门外,外人就算面上不敢说,但背地里肯定会议论他冷血无情。”

    苏梅莹道,“这是华洋商会内务事,闵庭柯能出什么力?”

    清官还难断家务事呢。

    苏华莹道,“只要闵六爷愿意帮咱们出面说句话,想必刘春晓那伙人也不敢太造次。”

    苏梅莹却有自己的小算盘。

    她原本就不想去什么北平,那里不但气候恶劣,冬天更是冷得吓人。最重要的是……那里离管泊舟太远了……

    她想留在上海,起码偶尔能遇上管泊舟,哪怕远远地看上两眼,她也心满意足了。

    如今华洋商会的闹僵起来,正好可以断了北平的念想,她求之不得。

    苏华莹哪里猜不到她心里的这点儿小九九?

    苏华莹冷着脸道,“一荣俱荣,一辱俱辱,你既然是苏家的人,苏家要是倒了,你这二小姐也就做到头了。别说和管二公子再无可能,就连这唱片怕是也听不起。”

    苏梅莹道,“那你想我怎么做?”

    苏华莹道,“我要出门,你帮我打个掩护。”

    苏梅莹机灵得很,“你怎么不让大姐帮忙?”

    苏华莹道,“她要是能帮上忙,我还找你做什么?”

    苏雪莹的蠢笨,在整个苏家都是出了名的。

    苏梅莹不再多说,两姐妹分头行事。

    没一会儿苏家后门就传来一阵骚动,原来是苏梅莹出来透气,却被华洋商会一个年轻人给冲撞了,苏梅莹也不是好说话的脾气,立刻便叫来了家丁,两方人眼看着就要动手。苏家的婆子这些日子受足了气,早就不想忍了,这会儿又是擀面杖又是菜刀,一齐冲了出来,震得华洋商会的人倒也不敢造次。

    苏华莹趁乱从后街跑了出来。

    她在路边叫了辆黄包车,一路来到了闵家。

    结果闵家的小厮却告诉她闵庭柯不在家。

    苏华莹道,“小哥可知道闵六爷去了哪里?”

    苏家三姐妹在上海滩也有些名气,闵家的小厮自然认得,闻声笑着道,“主子们做事,哪是我们能多嘴置喙的?六爷没说,我们自然不敢多问。”

    苏华莹讪讪地离开了闵家。

    可就这么回去,她又不甘心。

    站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苏华莹还是第一次觉得茫然。

    她思来想去,忽然来了主意,随后便坐着黄包车来到了白家。

    白家的小厮听说她来找闵庭柯,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

    苏华莹见状,立刻意识到闵庭柯就在白家。她赶忙道,“我有要紧事求见闵六爷,烦劳小哥帮着通传一声。”末了还不忘自报身份。

    白家门房的小厮一脸奇怪地进去通禀了。

    闵庭柯此刻正在跟白蓉萱在立雪堂里一边吃着西瓜一边说着话。

    “白元则昨儿来见过我了,看得出来,他对机器织布局还是很满意的。虽然洋人自大了些,但研究出来的玩意儿却不可小觑,有了这次天津之行,你这位大伯父应该是能放下心来了。”

    白蓉萱笑着道,“上次去外长房做客时,他已经对我说过了。”

    闵庭柯道,“织布局生产出来的布这会儿还没上市,等真正铺开了,就够二房喝一壶的了。”

    白家二房最重要的买卖便是织造了,一旦动摇,就等于被伤了根本,很可能会伤筋动骨,恢复不了元气。

    白蓉萱道,“你这是要对二房下手了?”

    闵庭柯道,“这不是着急的事儿,慢慢来吧。机器织布局隐瞒不了多久,终究是要摆在台面上说的。到时候流通于闵家、彭家、三房、外长房的铺子,用不了多久就能将二房手上的客商全都抢过来。”

    他一副信心十足的样子。

    正说着,门房的小厮跑进来道,“六爷,大门口来了一人,自称是苏成先的三女儿苏华莹,要见您。”

    闵庭柯大感意外,“她跑到这里来见我?”

    门房的小厮也摸不着头脑,“是。”

    苏家的事白蓉萱也略有耳闻,她小声道,“该不会是求你出面的吧?”

    闵庭柯冷笑道,“苏家出事,最高兴的就是我了,我看热闹都来不及,怎么会帮他们呢?这位苏家三小姐还真是敢想敢做,居然跑到我这儿来了,亏她想得出来。”

    白蓉萱道,“那你见是不见?”

    闵庭柯不屑地道,“自然不见,我哪有闲工夫搭理她。”

    小厮得了消息,小心退了出去。

    闵庭柯便对白蓉萱道,“你最近瘦了不少,夜里睡得好吗?”

第一千七百六十五章·无路

    睡得自然是不好。

    白蓉萱近来不但会梦到哥哥,甚至还会梦到父亲。她自小到大从未见过父亲,关于他的一切都是从旁人那里听来的,所以即便梦到了,也始终都是个朦朦胧胧的影子……

    白蓉萱若有所思夜有所梦,人自然消瘦了不少。

    不过她不想闵庭柯为自己担心,笑着道,“睡得还行,就是吃不下什么东西,等熬过这阵最热的时候也就好了。”

    闵庭柯道,“明儿我让常安多往栖子堂送些冰,你也不用节省,只管用就是了。闵家有冰窖,存了不少冰呢。”

    白蓉萱道,“那东西太寒凉,用多了也不好。”

    两个人正絮叨着,门房的小厮却去而复返,他一脸为难地道,“六爷,苏家三小姐不肯走,还说今日要是见不着您,就一直站在白家的大门外等着。”

    闵庭柯不悦地皱起眉头来,“她这是什么意思?还想逼我就范不成?”

    门房的小厮道,“正大门口,人来人往的,传出去不好听,您看我们该怎么办?”

    闵庭柯冷笑着道,“她是来求人办事,却用这种态度,实在是自作聪明。她既然想站,你就让她站着好了。外人如何评价,谁会在乎?”何况苏家眼瞅着就要倒台了,如今这世道雪中送炭的少,看热闹得多,正所谓墙倒众人推,苏成先在上海这些年,明里暗里也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要是真清算起来,可够苏成先受得了,到时候谁还会把目光放在他身上?

    闵庭柯毫不在乎。

    门房小厮见状就知道该怎么办了,他一路跑回了大门口。

    苏华莹听说闵庭柯还是不见,气得不轻。

    她没想到闵庭柯做事会这么绝。

    那现在怎么办?

    回去?还是继续等?

    苏华莹很快便镇定精神,挺直了脊背站在白家的大门口。

    已经走到了这一步,还有什么丢人不丢人的?

    路过的行人见状,不免指指点点的。

    闵庭柯和白蓉萱说了一会儿话,又去见了闵老夫人,直到用过晚饭,他才叫了连翘过来低声吩咐道,“去门房瞧瞧,苏华莹还在吗?”

    连翘快步而去。

    没一会儿她便赶了回来,冲闵庭柯点头道,“六爷,苏家三小姐还在大门口站着呢,小厮给她搬了凳子她也不肯坐,这会儿已经满头大汗了。”

    闵庭柯冷笑着道,“没想到苏家还有这么位刚烈的人物!”

    闵老夫人见状问道,“怎么了?”

    闵庭柯便将苏家的情况以及苏家三小姐求见自己的事情一一说了。

    闵老夫人皱着眉头道,“苏家的事与你什么干系?这苏三小姐又为何来找你?”

    闵庭柯耸了耸肩膀,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谁知道呢?这么横冲直撞地来找我,难道我还能插手华洋商会内部的事情不成?她想得也太简单了。”

    闵老夫人却脸色一变,“小六,你和苏三小姐是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

    闵庭柯被问得一怔,“姑姑,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难道姑姑误会了什么?

    闵老夫人道,“你是不是许诺过苏三小姐什么?抑或是答应过什么?”

    闵庭柯大惊。

    姑姑怀疑他和苏华莹私相授受?

    这怎么可能呢?

    闵庭柯道,“当然没有!我和她都没怎么见过几次面,更没说过几句话,连她老子我都不放在眼里,又能答应她什么?我看她是求路无门,这才想到我的。”

    闵老夫人摇了摇头,低声道,“这番话你信我信,外人或许不这么看。苏三小姐宁可不要名声也要见你,摆明了是要赖上你,强行将你们两个绑定在一起。你们两个年纪也合适,外头传来传去很容易就变了味……”

    闵庭柯直到此刻才意识到苏华莹的卑劣用心。

    她可真敢想啊,居然妄图和自己扯上关系?

    别说闵庭柯此刻已是心有所属,就算没有白蓉萱,也没她苏家三姐妹什么事儿啊!

    闵庭柯气极反笑,“她可真够有意思的,非要攀咬上我,可惜我受这无妄之灾,何苦来的?”

    白蓉萱坐在一旁安静喝茶,好像还没明白这里头是怎么个情况。

    闵庭柯站起身,“既是这样,我就见见这位厉害的苏三小姐好了。”他转身吩咐连翘,“把人请进来吧。”

    连翘应声而去。

    闵老夫人道,“你有话要说,我和治哥先避开吧。”

    闵庭柯道,“不用!你们要是都走了,这边出了什么事儿,连个给我坐证的人都没有了。”

    闵老夫人道,“这是栖子堂,只要你一句话,谁敢多嘴半句?”

    不过想到那苏三小姐竟然敢舍弃名声也要背水一战,她也怕侄子被人给算计了去,便不再提离开的事,缓缓端起了茶杯。

    隔了片刻,一头大汗的苏华莹被请了进来。

    她站了小半个下午,此刻腿肚子都打着颤,狼狈不说,人也没什么精神。

    闵庭柯实在懒得和她周旋,开门见山地问道,“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苏华莹看了闵老夫人一眼,又瞧瞧一旁端坐着的白蓉萱,她咬了咬牙,扑通跪了下去,“闵六爷,您大人有大量,求求您往下往日成见,救我苏家于水火。”

    闵庭柯淡淡地道,“这是你华洋商会的内务事,与我并没有关系,我插手进去,名不正言不顺,旁人也未必会听。你与其来求我,不如去找李春晓,这会儿华洋商会以他马首是瞻,只要他点头,围在苏家外头的人自然就撤了。”

    苏华莹道,“闵六爷有所不知,那李春晓包藏祸心,趁着父亲患病的时机,想要取而代之,又怎会轻易地撤人呢?”

    说得好像李春晓要残害苏家人一般。

    苏家要是不转移财产,李春晓又何必走这一步棋?

    这个苏华莹,还真会倒打一耙。

    闵庭柯的声音越发温和了,“那我也没办法了,我对华洋商会并不了解,正所谓对症下药,你还是得查清楚事情的起因,才能知道如何解决。”

    摆明了就是一副不想管的模样。

    苏华莹委屈地道,“闵六爷在上海滩身份贵重,若是您能出面帮着父亲说两句话,想必那李春晓也不敢造次。”

    凭什么啊?

    他和苏家的关系又不好。

    闵庭柯道,“苏三小姐高看我了,我连自家的事情都没料理清楚,又哪有时间去管你华洋商会的事呢?何况你父亲素来就是个有主意的人,想必今日的情景早在他的预料之内,你跑来找我,他可知道?”

    苏华莹一时语塞。

    可见苏成先并不知情。

    闵庭柯微微一笑,“这就是了,我看你还是回去和苏会长好好商量商量,然后再想办法解决问题吧。”

    父亲要是有办法,也不会装病了。

    可见山穷水尽,已经无路可走。

第一千七百六十六章·条件

    苏华莹道,“我爹爹病得厉害,我连个商量的人也没有,这才求导了闵六爷的跟前儿,请您无论如何要帮帮我们苏家。”淢

    闵庭柯差点儿冷笑出声。

    这个苏华莹,还真拿自己当碟子菜了。

    他就算有这个能力,又何必去帮苏家呢?

    更何况……苏家之所以会有今天,也都是闵庭柯在暗中安排授意的,他总不能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吧。

    当初苏成先是怎么算计他的来着?

    闵庭柯道,“你看这样行不行,由我出面,请了总商会的马会长,然后再叫上李春晓,你们自己人坐下来好好商议,总要把眼前的困境解决了才好,如何?”

    苏华莹脸色一白。淢

    上海滩各个商会大大小小少说也有百余个,有按地界分的,有按行当分的……林林总总,让人眼花缭乱。而所谓的总商会,也不过是为了面子上好看,所以才推举出来的,目的是平衡各个商会的关系,一旦有什么纷争,也有个说话讲理的地方。

    只不过华洋商会这些年发展扩大,早就不受总商会的管控了,那马会长每次见了苏成先,也都要客客气气的。而苏成先也不管他的脸面,为了地盘等杂事得罪了不少小商会,而马会长出面调和,苏成先也总来不卖他的人情了。

    这会儿请马会长出面,那只笑面虎还不趁机将华洋商会给拆分了?

    苏华莹想也不想地喊了声‘不’,“不行!六爷不知,那马会长最是小肚鸡肠,为了从前的一点儿鸡毛蒜皮的小事,和我爹一直不对付,这时候让他出面裁决,肯定会对苏家不利的。”

    闵庭柯失去了耐心,他冷着脸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既然苏三小姐这么有主意,还是自己裁夺着办好了,我就不出这个力了。”说完便端了茶。

    苏华莹道,“闵六爷,只要您出面一句话,可不比马会长顶用吗?”

    她不忘奉承闵庭柯几句。淢

    闵庭柯面无表情地道,“苏三小姐高看了,我和苏会长的关系只怕比马会长还要糟糕,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居然会求到我的面前来,你就不怕我火上浇油,趁机报复吗?”

    苏华莹想也不想地道,“闵六爷高风亮节,不是这样见死不救的人。”

    哎,这位苏三小姐还真是不好对付。

    闵庭柯直言道,“苏三小姐,你苏家转移财产是真,也怪不得华洋商会不高兴。其实只要你父亲没动商会的钱,出面澄清一下也就是了。挪动自己家的东西,爱往哪搬就往哪搬,别人管的着吗?”

    苏华莹哪里听不出闵庭柯话里有话?

    只是苏成先当了这些年的会长,怎么可能不中饱私囊呢?

    现在对账,苏成先无论如何也填补不上这个窟窿。淢

    闵庭柯继续道,“我还是那句话,华洋商会就是个烂摊子,我绝不会插手去管的。我看苏三小姐是个有见识的人,还是早做打算,免得撕破了脸皮,到时候都不好看。”

    苏华莹没想到闵庭柯会如此的坚定,就是不肯管苏家的事。

    她得拿出更诱人的条件来才行。

    苏华莹想了想,“闵六爷,我知道您为何对苏家成见如此之深,六安寺的围歼,其实苏家也不过是个传话的人罢了,里头并没有苏家什么事,主谋是白家二房和姚家。”

    闵庭柯微微一笑,“可了不得,你还知道六安寺的事?”

    苏华莹道,“闵六爷若是能帮苏家渡过这次的难关,我愿意奉上白家二房和姚家来往的书信。”

    拿到了它,也就拿捏住了这两家的七寸。淢

    以闵庭柯的手段,肯定可以趁机提出要求,壮大自己的实力。

    闵庭柯看了闵老夫人一眼,“有点儿意思。”

    闵老夫人脸沉如水,看不出情绪,倒是一旁的白蓉萱一脸惊讶,显得非常震惊。

    闵庭柯道,“你说说看,我要怎么帮你?”

    苏华莹见他总算松了口,立刻打起精神道,“说来说去,事情都是被钱闹出来的。只要六爷出一笔钱,暂时帮苏家将华洋商会的账面平上,待解决了苏家眼下的困境之后,我会从北平那边将钱调回还上您这一笔。”

    亏她想得出来。

    闵庭柯不禁对眼前的苏三小姐另眼相看。淢

    闵老夫人嘴角也泛起淡淡的笑意。

    这女孩子可真不简单,知道自己要干什么,还知道要怎么才能干成。

    这可不容易!

    闵老夫人冲易嬷嬷使了个脸色,“地上凉,扶苏三小姐起来。”

    易嬷嬷上前扶起了苏华莹。

    苏华莹心中一喜,不安地看着闵庭柯。

    闵庭柯缓缓道,“事关重大,你要不要回去商量你父亲后再做决定?”淢

    苏华莹却异常坚定地道,“不用,要是有别的办法,苏家也不会落到如此境地了。我爹肯定会赞成我的办法的!”

    闵庭柯道,“你能做得了这个主?”

    苏华莹点了点头,“我能!”

    闵庭柯道,“虽是如此,可毕竟不是一笔小数目,双方还得立个字据,得你父亲签字画押才行。”

    苏华莹道,“这个简单!我这就写了字据,六爷看过没问题后,我便拿回家让父亲签字画押,然后再想办法送出来,您看这样行吗?”

    闵庭柯道,“还得有抵押之物,否则回头苏会长翻脸不认人,我有苦说不出。我看这样好了,你们将北平那头的地契一并送给我,要是这钱换不上,北平的宅子就归我了,如何?”

    那宅子里可藏着苏家的家底呢。淢

    苏华莹没想到闵庭柯会如此的狮子大开口。

    她犹豫了一会儿,“此事非比寻常,我得回去和我父亲商议。”

    “这是自然。”闵庭柯并不着急,吩咐人取来了笔墨。

    苏华莹很快写好了字据,呈上来请闵庭柯过了目。闵庭柯见她还算懂事,甚至在字据上写明了会交出姚白两家的书信。他满意地点了点头,“那你就拿回去签字吧。”

    苏华莹道,“家宅外头围了不少人,还请六爷吩咐人送我回去。”

    闵庭柯笑着应了一声。

    等苏华莹离开后,闵老夫人才叹着气道,“你啊,说是不管,最后不还是插手到人家的事情里去了吗?”淢

    闵庭柯道,“也不怪我,这条件实在太诱人了。”

    闵老夫人知道他说的是姚白两家的书信往来,她蹙着眉头道,“人家小姑娘一句话你就信了?万一没有信呢?”

    闵庭柯道,“那我也不亏,不是还有北平的地契吗?要是苏家还不上,我就直接收栋宅子。”

    闵老夫人无语地道,“那么远的地方,你还能去住不成?”

    闵庭柯笑了笑,“聊胜于无。”

    闵老夫人道,“何况苏成先老奸巨猾,他未必会答应这样的条件。”

第一千七百六十七章·仔细

    闵庭柯冷笑着道,“时不待人,这可由不得他!”籨

    白蓉萱在一旁还没有反应过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六叔怎么会忽然理会苏家的事呢?

    她有些想不通。

    可直到闵庭柯离开,她也没机会开口询问。本想送他出门的,偏偏闵老夫人又说有事要单独交代她,便只好让易嬷嬷送了闵庭柯出去。

    白蓉萱眨巴着眼睛,等着闵老夫人示下。

    闵老夫人见她一副懵懂不知的模样,就算有什么话也不好说了。她笑着道,“你最近睡得可好?虽然年轻,可也要爱惜自己的身子,要是哪里不舒服只管说,千万不要一个人忍着才好。”籨

    白蓉萱点了点头,“是,我知道的。”

    闵老夫人又叮嘱了几句,这才放她离开。

    白蓉萱只觉得莫名其妙。

    老夫人留下自己,难道就只为了这几句话吗?

    她有些想不通。

    不过她更好奇苏家那边究竟会有什么打算。可惜她最近不能出门,要不然还可以打听一下。

    白蓉萱被分散了精神,总算从父亲和哥哥死因的阴霾中走出了一点点,也难得睡了个安稳觉。籨

    第二天她去陪闵老夫人吃饭时,闵老夫人便吩咐易嬷嬷派人出去打听打听,看看苏家那边有什么动静。

    白蓉萱偷偷一笑。

    看来不止她一个人好奇呢!

    出去的人午后才回来,恭敬地向闵老夫人道,“回老夫人的话,苏家的危机应该是解除了,围在大门口的人都散去了。”

    闵老夫人了然地点了点头,挥手让他退了出去。

    白蓉萱坐在一旁乖乖喝茶。

    闵老夫人缓缓道,“壮士断腕,这个苏成先还真有两下子,怪不得上海滩这么多的商会,唯独华洋商会一家独大呢。”籨

    白蓉萱一脸不解。

    闵老夫人道,“这么快就解了围困之危,多半是顺了你六叔的心意。”

    说到这里,老夫人轻轻叹了口气,“你六叔这个人啊……智谋虽深,却从不给自己留后路,如此一来,只怕不会得到华洋商会的感激,反而还会遭人嫉恨。”

    闵庭柯要了北平的地契,也算是摆了苏成先一道。

    白蓉萱却不这么想,她低声道,“老夫人,难道六叔什么都不说,那苏成先就能领情不成?既然不论怎么做都交不下他,干嘛不为多争一份把握呢?”

    她并不觉得闵庭柯做错了什么。

    闵老夫人听着一愣,盯着白蓉萱道,“没想到咱们治哥也会看事了。”籨

    白蓉萱尴尬地道,“我只是随口一说,要是说错了,老夫人千万别见怪。”

    “我怎么会责怪你呢?”闵老夫人道,“何况你说得也有道理。不过苏成先这种人,能不得罪最好还是不要得罪了。真逼到绝境,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闵老夫人肯定担心闵庭柯的安危。

    毕竟他是闵家的独苗,身份贵重。

    白蓉萱笑着道,“老夫人放心,六叔在外做事很仔细的。”

    仔细?

    既然仔细,又怎么会结了这么多的仇家?籨

    闵老夫人到了嘴边的话也没有说出口。她想了想,忽然道,“什么时候他能成个家,彻底地稳当下来,我才能放心。”

    怎么又说起六叔的亲事来了?

    白蓉萱暗暗奇怪。

    最近闵老夫人当着她的面,已经提过很多次了。

    难道是有什么缘由不成?

    只不过闵庭柯的心性这么高,做事又心随我愿,一般的人家只怕他还真就未必看得上。

    白蓉萱也跟着叹了口气,“六叔是个心里有谋算的人,您不用着急,等六叔有了心仪的姑娘,就算你不许,他也会想尽办法把姑娘娶回家来的。”籨

    本是一句安慰的话,但落在闵老夫人的耳朵里,又变了味道。

    她当然知道自己的侄子是个什么脾气,那是个犟种,胸中又有丘壑,只要他不愿意做的事情,谁也为难不得,但若是他认准的事,就算前面有千军万马拦着,他也有办法冲破万难达成所愿。

    治哥是什么意思?

    难道是提醒自己,一旦闵庭柯认准了他,便是由自己出面,也抗衡不得吗?

    闵老夫人深深地看了白蓉萱两眼。

    只见她一脸真诚,眼角眉梢尽是孩子气,哪像有这种城府和打算的人?

    闵老夫人知道自己是想多了。籨

    她苦笑着道,“话是这么说,但也不能完全依了他的性子,否则我有生之年还能喝上侄媳妇递上来的茶吗?”

    白蓉萱连忙道,“老夫人福泽绵长,一定会长命百岁的,不但能见到侄媳妇,连侄孙也见得着。”

    闵老夫人道,“借你吉言,但愿吧。”

    白蓉萱当然不知道闵老夫人的心结,既然闵庭柯不许她出门,白蓉萱闲来无事,又翻起了三房的账本。

    转眼过了七月,天气越发燥热,闵老夫人免了白蓉萱的请安问候,饭也会送到如意馆来。

    白蓉萱因为束胸的关系,衣服不敢穿得太单薄,每天都会被热出一身的汗。像芳姑姑、大秀小秀和小圆这样的贴身服侍得好,她不走,他们自然也不用动,可苦了那些每日浇花行走的仆妇,白蓉萱体恤他们,出钱让灶上熬了不少绿豆汤,晾凉后加了冰块才分给众人喝。

    下人们没有一个不念叨她好的。籨

    闵老夫人听后也很欣慰,对易嬷嬷道,“这孩子,真是有心了。”

    易嬷嬷道,“治少爷是个明白人,老夫人如何待他,他都心中有数。看这样子,是真把栖子堂当成自己家了。”

    闵老夫人膝下空虚,百年之后连个摔盆扛灵的人也没有,若是治少爷孝顺,闵老夫人走的时候也不至于太过寒酸。

    易嬷嬷当然乐见其成。

    闵老夫人听了十分的高兴,不但让连翘给如意馆送了不少果子,对白蓉萱的提防之心也减轻了许多。

    八月中旬,南京那边传回了消息。

    闵庭柯接到后第一时间就来找白蓉萱,两人去了立雪堂说话。籨

    白蓉萱不安地道,“怎么样怎么样?有结果了吗?”

    闵庭柯道,“我知道你着急,先坐下来,我再慢慢跟你说。”

    白蓉萱非常听话地在椅子上坐了。

    闵庭柯低声道,“这次多亏了你嫂子帮忙,要不然真未必打听得如此顺利。高安自称的李家在南京的确有些生意,却非常的不起眼,只有背街上一个不足两米的小门脸,生意也很一般。”

    白蓉萱立刻听出了不对,“怎么会呢?做生意不应该选择在主街上吗?难道是找不到更合适的铺子?”

    闵庭柯道,“未必!我看高安是有意这么安排的,目的就是不引起他人的注意。”

    藏头缩尾,肯定有问题!籨

第一千七百六十八章·奋勇

    白蓉萱却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神情激动地道,“六叔!我哥哥的死一定跟这个高安脱不了干系!是他干的,肯定是他干的!”寴

    闵庭柯看着她道,“你为何这么说?”

    白蓉萱道,“你想啊,既然南京那边的生意不好,高安为何还要一趟一趟地往那边跑?他究竟为了何事?”

    闵庭柯道,“杀人乃是重罪,就算打官司,也得要实证。你这只是猜测,算不得数的。要是高安说自己正是因为南京生意不景气,所以才要去的,你要怎么说?”

    白蓉萱被问得说不出话来?

    闵庭柯继续道,“如果事情真是他做的,必定会清扫掉自己的行迹,咱们此时去查,已经落了下风,你可不能大意轻敌,要是让真凶逃走,会后悔一辈子的。”

    白蓉萱重重点了点头,“六叔,我知道,我不会轻举妄动的。”

    闵庭柯道,“我让洪兴在南京多留些时间,将事情仔细打探清楚了再回来。”寴

    白蓉萱感激地道,“多谢六叔。”

    闵庭柯微微一笑,“你我之间,这么客气做什么?”

    接下来的日子,白蓉萱便煎熬的等着南京和长沙的消息传回。时间进入九月,天气渐渐凉爽,白蓉萱的心却仿佛被火烤着一般,越发地不安起来。

    过了这么久,怎么还是一点儿消息也没有?

    王德全已经养好了身子,自告奋勇地道,“治少爷,这本是咱们三房的事,六爷虽然好心,可也不能全指着闵家。如今我既然好了,能不能让我再去一趟长沙,哪管让我帮着跑跑腿,也比等在家里强些。”

    白蓉萱摇了摇头,拒绝道,“不行!你是认得高安的,那高安也认得你,万一赶巧撞上了面,可不就打草惊蛇了吗?”

    王德全一想也对,可让他就这么干等着,把他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浑身都难受。寴

    白蓉萱便给他找了点儿事情做,“如果高安和父亲的死真有关系,当年重庆那边帮着收殓父亲尸骨的掌柜就尤为重要了,你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找到他们?”

    这件事很难。

    何况当年王德全就曾经下过一番功夫,却始终打探不到重庆掌柜的踪影。

    不过既然事关三爷的死,又是治少爷亲口吩咐,即便是难,王德全也没有理由推辞。

    他果断地答应下来,“治少爷……要不我走一趟重庆吧?”

    白蓉萱有些担心,“你的身子能行吗?”

    王德全道,“治少爷尽管放心,我就算是死,也得等抓到高安这个败类,替三爷报仇之后才能闭上眼。”寴

    白蓉萱还是不放心,“要不你让郑醇替你走一趟?”

    王德全坚定地道,“当年陪三爷去重庆的人里,除了高安就只有我还活着,旁人怕是连重庆老掌柜的样貌也没见过,让他去,只怕也是白白浪费功夫,这件事还是由我来做吧。”

    白蓉萱只好道,“那就让郑醇陪着你,多带些人手,也不用急着赶路,要悄悄地走,慢慢地走,免得让人察觉到什么。我想着……单凭高安一人之力,怕是没这么大的能耐,能在杀人之后全身而退,背后肯定还有人帮忙出力,要是让人发现了,咱们的安排就全都付诸东流了。”

    白蓉萱能想到的,王德全自然也想得到。他脸色坚毅地答应下来,“若是在我这儿出了岔子,我愿意以命赎罪,但凭治少爷发落就是了。”

    等他走后,白蓉萱赶紧将郑醇叫了过来,将刚刚和王德全的对话告诉了他,“我想着,与其让他这样干等,不如找些事情给他做。不过重庆离上海不近,路上也不太平,这会儿天气虽然转凉,可王管事毕竟上了年纪,不易走得太急。把你叫来,也是为了叮嘱几句。路上你全权照应,哪怕打听不到什么,也要将王管事万无一失地带回来,知道吗?”

    郑醇见她重视王德全的身体,心中大感宽慰,感激地道,“我记着了,治少爷。”

    白蓉萱道,“这次出门,动静不宜过大,你悄悄从铺子里调些年轻力壮,手脚稳重的伙计,让他们先等在城外。你和王管事就带两个小厮,轻手利脚地出门,若是有人问起,便说要去重庆那边对账,等到了城外,再与咱们的人会合。”寴

    郑醇见她安排得如此周到,微笑着道,“治少爷好计谋。”

    白蓉萱道,“路上尽量低调,别引起旁人的注意。”

    郑醇答应下来,隔天便在铺子里选了十多名伙计,趁着夜色提前将他们送出了城。

    等三天后,王德全领着郑醇和两个小厮出门时,刚走在大街上,有认出他的人便围上来道,“王管事,这是要嘛去?”

    王德全道,“去一趟重庆,对对账。”

    有人道,“又不是年终岁尾,这时候对什么账?”

    王德全故意叹了口气,“家里小主人的吩咐,我一个跑腿办事的,哪敢说半个不字?”寴

    他一脸怨气苦闷,围着的人见了,都以为他对白修治十分的不满。

    便有人道,“王管事这么大年纪了,又是从前服侍过白三爷的,难不成刚回来的治少爷对你有什么不满不成?”

    王德全小声道,“快别这么说,要是传到小主人的耳朵里,还让不让我活命了?”

    并没有解释他和白修治的关系。

    围观众人的表情顿时微妙起来。

    等王德全走后,大伙便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白家三房这位小少爷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看样子并不怎么看得上王管事。”寴

    “他年纪轻轻,又不在上海长大,知道什么利害关系?眼皮子这么浅,将来怕是要吃亏啊!”

    “话可不是这么说,那位治少爷和闵家六爷关系十分交好,有了闵家做靠山,谁还敢动他一根指头?”

    “哎哟喂,你不会真当闵家是好心吧?那闵六爷少说也有一百个心眼子,要是想算计谁,眨眨眼睛就能让对方倾家荡产。黄鼠狼给鸡拜年,怕是没安什么好心吧。三房的那点儿家业,最后说不定都要落到闵家的手里。”

    “不至于吧?闵家家大业大,还差那么一口吃食?”

    “这可不好说。你没听说吗?越是这种大家大业的,越是小气,蚊子肉也是肉啊!”

    “王德全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还被个黄毛小子指使得一愣一愣的,我要是他,这会儿早就告老还乡了,何必受这个冤枉气?”

    “你可得了吧!换做是你,更舍不得金银财富。白家是什么人?指缝里流出的都够咱们花一辈子的了,王德全这些年没少得好处,怎么舍得走呢?”寴

    说了足足半天才散。

    白家新回来的治少爷瞧不上劳苦功高的王德全一事,也就这样传了出来。

    白元则听说之后,还特意派了白修朗上门,“治哥,外头的传言到底是怎么回事?”

    白蓉萱当然不能说这都是自己和王德全商量好的,目的就是故布疑阵。她笑着道,“这些流言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过了这阵就好了,四哥不用担心。”

第一千七百六十九章·凉水

    要不是清楚对方的为人,白修朗这会儿只怕已经皱起眉头了。

    看着白蓉萱干净清澈的目光,白修朗道,“话是这样说,但也不能不管,以后跟这些老人相处,你要表现得恭敬一些,别让人趁机生事。”

    他是提醒自己,别让二房钻了空子吧?

    白蓉萱笑着道,“四哥放心,我心中有数。”

    白修朗这才起身离开。

    消息传到闵庭柯的耳朵里,他冷笑着道,“这个外长房啊,真是该管的不管,不该管的瞎管,怪不得当年三房的家业都挂在他们门下,外长房到今天却仍旧平平无奇,看来这个白元则的脑袋果真不太好使。”

    常安站在一旁不好多说什么。

    闵庭柯道,“白家二房那头有什么动静吗?”

    常安道,“白元德今日一早就回去了。”

    闵庭柯‘咦’了一声,“这可稀奇了,太阳是打西边升起来的不成?”

    常安道,“怕是有什么事情要交代。”

    闵庭柯道,“跟姚家有关系吗?”

    常安道,“姚家利用姚兴钓鱼这件事,果然让白元德上了当,折损了不少人手。原来白元德这些年,收罗了不少南方来的闲帮,给了不少好处,自然有人愿意为他舍命。当日刺杀姚家大少爷的人,多半便是从这里头出来的。这回为了姚兴,白元德又搭进去多条性命,姚家就算再傻,也该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闵庭柯冷笑道,“这个白元德,自作聪明。”

    常安道,“六爷,您看……这里头还用不用再搅和一下?”

    闵庭柯摇了摇头,“既然事情已经有了定论,咱们就别多事了。我猜姚家也该准备姚家大少爷的丧事了,他是晚辈,我是不会去吊唁的,到时候你过去一趟,替我给姚家大少爷上炷香。”

    常安笑着答应了。

    闵庭柯又问起了苏成先。

    常安道,“还在家里躲着,称病不出。华洋商会那头,多是李春晓在主持。”

    闵庭柯道,“这老狐狸心里多半还有谋算,别大意,盯紧点儿。”

    常安道,“这次在阴沟里翻船,苏成先元气大伤,一时半会儿怕是恢复不过来。”

    闵庭柯冷笑着道,“越是这种时候,越得以命相搏,否则不就彻底地死透了?你适时过去催一催,让苏家赶紧把欠款还上,不然北平那边的宅子,可就真归我所有了。”

    常安痛快地应承下来。

    相比闵庭柯的好心情,白元德此刻就郁闷多了。蔡二太太小心翼翼地在一旁服侍着,心里直打鼓,实在不知道他这个时候过来是为了何事。

    两人虽然半生夫妻,但蔡二太太总觉得自己看不透丈夫的心意。

    白元德面无表情地接过了蔡氏递来的热茶,低声问道,“睿哥呢?这些日子还躲在家里不出门吗?”

    蔡二太太连忙为儿子辩解,“他手上的伤还没好呢……”

    白修睿到底伤着了没有,白元德心中自然有数。他冷冷地道,“养了这么久,也该好了。何况那曾铭伟已经走了,他难道还能待在家里一辈子不出门?”

    儿子自小到大都骄横惯了,在上海滩从来没吃过亏,这次被曾铭伟那混账王丨八羔子给教训了一顿,自然气不过,面上也无光,因此一直借口养伤没有出门,主要是怕被人问起了尴尬。

    蔡二太太也不愿意儿子被人嘲笑,就一直没有说什么。

    今日白元德提起,蔡二太太知道无论如何也躲不过去了,只好笑着道,“老爷有什么吩咐让他办的,只管说就是了。”

    白元德道,“我琢磨着,姚培源的长子姚广义年纪也不小了,要是年前能把婚事定下来,最晚明年就该办喜事了,他作为兄长,怎么也要出面办一些事,难道还要我手把手地教他不成?”

    说到最后,语气中已经隐隐有些不悦。

    蔡二太太刚要张嘴,白元德又道,“这都什么时候了,怎么还不见他的影子?”

    蔡二太太哪敢说儿子昨晚心情不好,喝了个酩酊大醉,这会儿只怕还没醒呢?

    她笑着道,“昨晚看了半夜账本,只怕有些累了,我这就让人去叫他。”

    白元德不置可否。

    蔡二太太转身便向贴身妈妈使了个眼色。

    等白修睿被两个小厮搀扶过来时,身上还带着浓重的酒气。

    白元德见他摇摇晃晃的样子,砰地拍了下桌子,生气地道,“你这是什么鬼样子?”

    白修睿被吓了一跳,酒气也醒了几分,“爹?您……您怎么来了。”

    白元德‘哼’了一声,“我要是不来,怎么能看到你这副德行?”又对门外的小厮高声道,“还不取盆凉水来,将那没出息的东西给我泼醒了?”

    小厮快步而去。

    蔡二太太赶忙道,“老爷,睿哥的伤还没好呢……”

    白元德一个眼神瞪了过去,“这就是你养的好儿子,还指望我将祖宗留下来的家业传给他?你们娘俩做得好梦!”

    蔡二太太哪敢再多言?

    小厮很快提了一桶井水进来。

    白元德指着白修睿道,“给我当头浇下去。”

    小厮不敢违命,一桶水全都浇到了白修睿的身上。

    冰凉的井水让白修睿打了几个激灵,差点儿从地上跳起来,“狗东西!你……”

    寒冷让他清醒了不少,眼见着白元德正襟危坐面如锅底,白修睿赶紧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蔡二太太心疼得别过脸去,不敢多看。

    白修睿扑通跪了下来,“爹!”

    白元德道,“还行,知道我是你爹!拿面镜子来,让他瞧瞧自己的德行。”

    白修睿羞愧地道,“爹赎罪,儿子昨晚贪杯了。”

    白元德道,“你赶紧给我打起精神来,这两日姚家要办丧事,你过去瞧一瞧。”

    白修睿低头答应。

    白元德道,“还有,要是你妹妹和四川那边的事情定下来,有些东西就该准备了,你作为兄长,责无旁贷,好好地安排安排,别让你妹妹受了委屈,也别让姚培源轻视了白家。”

    水珠顺着白修睿的头发往下流。

    他小声道,“爹,这件事玲珑知道吗?”

    她要是知道了,还指不定怎么闹呢!

    白元德低声道,“婚姻大事,轮得到她自己做主吗?何况我这么安排,也是为了给你铺路。如今这世道,手里有枪,嘴上有话,否则谁会听去?将来有了姚培源的支持,白家就站得更稳了。别说玲珑,你下头这些妹妹,诸如宝珊、宝琼等等,都是要给你铺路用的,一个女儿家,你心疼什么?”

    他口气中的不屑,让人觉得他的女儿,不过都是牌桌上的一张牌罢了。

    白修睿哪敢再多言?

    白元德教训了儿子,懒得再在这里多待,起身便带着人走了。

    蔡二太太这才高声吩咐小厮取干净衣服来。

    过了两天,姚家开始张罗姚家大少爷的丧事。

第一千七百七十章·不提

    姚家大少爷死后近一个月,姚家才开始办丧事,明眼人都知道这里头有很大的问题。

    可白元德亲口吩咐,白修睿不敢怠慢,收拾整齐,对着镜子照了半晌,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杜雪溪站在一旁默默服侍,白修睿见她温柔懂事,心中很是高兴,“你最近还去东林寺上香吗?”

    杜雪溪心中咯噔一下,面上却不敢显露半点儿,“不准备再去了。”

    白修睿诧异地道,“怎么?难不成东林寺还敢怠慢你?”

    杜雪溪摇了摇头,“那倒没有,可也不能总往外头跑,留妈一个人在家里张罗。”

    白修睿听她这样说,心里更加满意,“那你就多跟妈学学管家的事,这些都是你将来要用到的。”

    杜雪溪道,“我知道。”

    白修睿捏了捏她的下巴,“你乖乖在家等我,一会儿就回来。”

    杜雪溪低下头,轻轻避开了他的手。

    白修睿也没往心里去,大步出了房门。

    杜雪溪望着他的背影,眼泪几欲落下。

    宁妈妈待白修睿走远了才敢进来,“小姐,您怎么样?”

    杜雪溪强打起精神来点了点头。

    宁妈妈凑近后小声道,“表少爷又送信来了,让您这两天务必去东林寺一趟。”

    杜雪溪道,“以后再有消息送来,你只当不知道,也不要告诉我,我不想知道他的事。”

    宁妈妈脸色一变,“小姐,您这是怎么了?表少爷可是为了您才来上海的呀……”

    杜雪溪平静地道,“我如今既嫁了人,还总这样牵牵扯扯得成什么样?既然没可能,就该彻底断了他的念想才好。你以后也不要帮着他传话了,白家是什么做派你多少也是知道,一旦有风声泄露出去,你我还有活路吗?连带着他也要受牵连,这又是何苦来呢?”

    宁妈妈道,“表少爷不是想把您从这火窟中救出去吗?”

    杜雪溪叹了口气,“这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呢?何况我走了,杜家怎么办?白家若是为难起来如何是好?”

    宁妈妈也知道为难,可她更心疼自家小姐的将来。

    她小声道,“您也得为自己考虑,不能总想着旁人。”

    杜雪溪坚定地道,“你不用再说了,我已经决定好了。”

    宁妈妈道,“那表少爷那边……”

    杜雪溪道,“他总是见不到我,自然会明白,也就走了。”

    宁妈妈失落地叹了口气。

    杜雪溪道,“虽说是在自己房里,可隔墙有耳,以后这种话提都不能再提,知道吗?”

    宁妈妈道,“知道了。”

    白修睿来到楼下时,蔡氏正在发脾气,灶上婆子准备的早饭不合她心意,被她好一顿教训。就这样仍不解气,对贴身妈妈道,“回头把人全给我换了,另找好的来。”

    贴身妈妈唯恐怒火波及到自身,只敢点头,哪敢说别的?

    见到儿子,蔡氏这才收起情绪,“你这是要去姚家?”

    白修睿点了点头,“父亲的意思,我敢不照办吗?”

    蔡氏不屑地撇了撇嘴,“姚家又没什么了不起的,何苦去捧这个场?他们也配?”

    白修睿道,“父亲都发话了,我能说什么?你若是不想我去,父亲开口的时候你怎么不说?”

    蔡氏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她气呼呼地道,“你就跟我有能耐,在外头怎么不见你这么大本事?”

    白修睿脸一红,高声道,“妈!”

    他自出生起便没受过什么委屈,与曾铭伟的一场交恶,乃是他人生中的奇耻大辱,根本就不想被人提起。

    蔡氏也知道说错了话,神色讪讪地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白修睿却头也不回地甩手而去。

    蔡氏盯着他的背影,不悦地对贴身妈妈道,“你瞧瞧,近来越发地没大没小了,动不动就甩脸子,他从前可不是这样的。”

    贴身妈妈赔笑道,“二爷是做大事的人,脾气自然刚性,太太怎么与他计较起来了?”

    蔡氏闻声脸色缓和了不少,“我自己怀胎十月辛辛苦苦生下来的儿子,我难道还能和他一般见识不成?我就是觉得,自从睿哥成了家之后,这心就不和我在一块了……”

    贴身妈妈腹诽——谁家的儿子不是这样?哪有成了家还跟母亲一条心的?

    只是她深知蔡氏的脾气,当真是一句话也不敢多说,只在一旁赔笑脸。

    蔡氏一想到那杜氏进门后的种种,心情就更不好了,“少奶奶呢?都什么时候了,也不到我面前来伺候。亏他杜家在重庆还算有头有脸呢,就是这么教养女儿的?”

    好在杜雪溪不等人去叫,已经赶了过来。

    蔡氏看到她,皱着眉头道,“你去给我沏一杯热茶来,放一点点糖,别太多也别太少,我最近喉咙不舒服。”

    宁妈妈跟在杜雪溪的身后,嘴角忍不住跳了跳。

    这不摆明就是要磋磨小姐吗?

    别太多也别太少,这本就很难掌握,蔡氏一句话,就能折腾小姐几个来回。

    杜雪溪乖乖应了下来,转身便往茶房走去。

    蔡氏盯着她的背影,厌恶地道,“等我忙过这阵,就张罗为睿哥抬两房姨娘进来。”

    贴身妈妈心中一动,小声道,“二爷才成亲没多久,这个时候就抬姨娘好吗?”

    蔡氏怪她多嘴,斜了她一眼,“杜氏身上一直没动静,我这不是着急抱孙子吗?”

    可这嫡出庶出却是有区别的。

    可见蔡氏为了巩固儿子的地位,已经什么都顾不上了。

    白修睿出了家门,神清气爽的坐着车去了姚家。

    没想到姚家门前,早就被人给围满了。

    白修睿见状不免诧异,“姚家的人缘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司机低声道,“姚家大少爷的死被传得沸沸扬扬,姚家又压了这么久才办丧事,肯定有好事者来看热闹。”

    白修睿没太往心里去,沉着脸下了车。

    实际上他本想悄悄地来,悄悄地走,最好别让人发现自己的行踪。自己败于曾铭伟手下之事,实在让他抬不起头来,生怕有人不开眼旧事重提,让他下不了台。

    怕什么来什么,他刚下车,立刻便被人认出来了。

    人群中有人起哄道,“睿二爷,您身上的伤可好全了?”

    “有日子没见着您了,怕是伤得挺严重吧?”

    白修睿面如锅底,眼神阴沉地循着声音望了过去。可惜到处都是人脸,哪里能辨别得出话出自谁的口。

    白修睿咬了咬牙,快步走进了姚家大门,没想到刚好碰到姚家总管送客出来。

    白修睿抬头一看,居然还是个熟人。

    常安也没想到自己能碰到白家的人,他客气地行了一礼,“睿二爷来了。”

    白修睿对闵家的人向来没什么好脸色,随意点了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

第一千七百七十一章·主意

    常安不以为意,由姚家总管送出了大门。纴

    常安道,“里头的事还等您张罗,任总管不要再送了。”

    任总管年过五十,头发都没几根了,此刻披着麻衣带着孝,眼圈通红地道,“常管事回去之后,务必向闵六爷转达姚家的谢意,等回头事情一了,我们家老爷肯定要登门去拜访的。”

    常安点了点头,拱手而去。

    任总管站在门口,一直等人走远后才转身往院子里快步赶去。

    故意放慢了脚步的白修睿见状,不免十分奇怪。

    姚家和闵家的关系什么时候这样好了?

    这位任总管乃是姚家的大管事,里里外外管着几百人,向来眼高于顶,今日却亲自送客,实在让人意外。纴

    白修睿正准备开口把他叫过来问一问,赶巧有姚家披白的小厮跑过来向任总管道,“总管,里头的人要白布、冥纸和金银元宝。”

    任总管道,“不是都搁在灵堂后面的屋子里了吗?”

    说完便快步领着人走了。

    像是没看到白修睿一般。

    白修睿心头火起,眉头皱得死紧。

    他缓缓走入支着灵棚的外院,只听得哭声一阵阵地传来,空气中烟雾缭绕,呛得人几乎睁不开眼。他强忍着心中的厌恶,走到了灵堂前。

    哭声戛然而止,那些守在棺材旁哭丧的下人像是见了鬼一般,面面相觑地望着他。纴

    连带着唱喝的人也没了动静。

    白修睿只觉得奇怪。

    好在有人及时反应过来,高声道,“白家睿二爷到!”

    白修睿整了整衣衫,上前点了三支香,插在了香炉上。因他和姚家大少爷平辈,也不用磕头,鞠了三个躬,便直起了身。

    自有管事上前回礼道谢。

    白修睿本以为自己亲自过来,姚家的人怎么也该出面招待一下自己,请他进去喝杯茶坐一坐。没想到管事却丝毫没有这个意思,直接便将他向外领去。

    白修睿大怒。纴

    他冷冷地问道,“你们家大老爷呢?”

    那管事像是没听懂他话里深意似的,语气伤感地道,“家里出了白事,老爷伤心不已,躺在床上下不了地。”

    姚家大老爷生病,难道其他人也都死了不成?

    分明就是借口托词。

    白修睿铁青着脸出了门。

    等他一走,管事转身便向内院跑去。

    姚家老爷此刻正在和任总管说话,“你说闵六爷派了身边的常管事过来?”纴

    任总管恭敬地道,“是。”

    姚老爷缓缓点了点头,嘶哑着嗓子道,“此人做事如此周详,从前还是大意轻敌了。只觉得他年纪小,纵然聪明,终究也非完人。此刻看来,的确是个能人。闵家有此子,足以制霸上海,令人服气。”

    任总管道,“以他这个年纪,做事能如此滴水不漏,的确不易。”

    姚老爷此刻非常后悔当初脑袋一热,受了白元德挑唆,掺和到六安寺的事情中去。如今长子被人当街刺死,纵然他膝下还有两个儿子,可这些年的心血终究是白费了。

    想到这里,姚老爷的脸色便难看起来。

    白元德……下手也太狠了些。

    他这是要敲打姚家,不让他们和闵家走得太近吗?纴

    就在此时,管事跑了进来,“老爷,刚刚白修睿过来上了炷香,我把他送出去了。”

    姚老爷眼神阴沉,“他还敢来?”

    任总管道,“白家这位家主,只当天底下只有他一个聪明人,其他人都是傻子呢。”

    姚老爷冷笑着道,“他这是算准了姚家此刻不敢乱动,所以才敢如此肆无忌惮。可我儿一条性命,总不能就这样算了。哪怕这会儿不能和白元德那老匹夫撕破脸,将来总要寻了机会报复回来。你别忘了,他也是有儿子的。”

    任总管脸色大变。

    难道老爷还想对白修睿下手不成?

    他赶忙道,“老爷,白家也非等闲之辈,您可得想清楚了再动手啊。”纴

    事情一旦出现纰漏,姚家想在上海立足,可就难了。

    姚老爷非常不屑,“怎么?他儿子的命是命,我儿子就不是?”

    任总管不敢再说。

    白修睿哪里知道姚老爷的打算,他气呼呼地坐进车子,心里盘算着该如何为自己找回场子。

    总要给姚家点儿教训才好。

    司机小声问道,“二爷,咱们回家吗?”

    白修睿在家待了小一个月,早就憋闷坏了,这会儿既然出来了,怎么也要转一转再回去。纴

    他想了想,“去胭脂胡同。”

    司机启动车子,将他送去了胭脂胡同。

    白修睿好好地放松了一番。

    此刻的闵庭柯,正在家里招待彭屿。

    彭屿正絮絮叨叨地和他说着家里的事,“我爹完全就是把我哥当成了待价而沽的商品,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利用他的婚事,将彭家的利益最大化。至于我哥哥是不是那样的,将来能把日子过成什么德行,他完全都没有考虑。”

    你爹不是一直都这样吗?

    闵庭柯忍住到了嘴边的话,“那你想怎么办?”纴

    彭屿叹了口气,“我这不是愁得没办法,这才来找您商量的吗?六叔,您帮我出出主意吧。”

    闵庭柯笑道,“这是你的家事,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你让我怎么说?还得你自己拿主意才行啊。”

    彭屿道,“要不……就想办法让我哥哥娶了张家那位小姐算了。”

    闵庭柯道,“关系到你哥哥的一生,还是得谨慎些。”

    彭屿十分烦恼,不想再提,“今天姚家开始办丧事了,您知道吗?”

    闵庭柯道,“常安已经过去了,你们彭家不出面吗?”

    彭屿道,“我爹带着我哥去了。姚家也够倒霉的了,十几年的心血,好容易栽培出一个能接手家业的人,没想到就这么死了。姚家剩下的几位少爷资质平平,我看姚家的好日子也快到头了。”纴

    说的好像姚家大少爷是个多厉害的人物似的。

    闵庭柯低声道,“你与其担心旁人家,还不如管好自己家的事呢。”

    彭屿顿时消停了下来。

    过了两日便传出彭家要与龚安门的孙家结亲的消息来。

    众人还没来得及细说,孙家便出面解释自家小姐八字太软,圣清观的道士让他们多留两年,这门婚事自然也就吹了。

    紧接着又有人说彭家和永十巷的赵家相看过了,可赵家却出面说赵家的小姐已经定过亲了,和彭家的事纯属捕风捉影。

    明眼人一看,都知道这里面肯定有内幕。纴

    甚至有人凑在一起嘀咕道,“难不成是那彭家大少爷有什么不妥当?”

    消息传到彭老爷的耳朵里,他二话不说便把彭屿叫了过来,指着他的鼻子骂道,“说!是不是你干的好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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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醉金迷的上海滩伴随着步步杀机,十里洋场繁华迷醉,重活一世的白蓉萱为了找出陷害母亲、杀害哥哥的凶手,迫不得已女扮男装回到祖宅寻找真相……北枝寒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北枝寒,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北枝寒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