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北枝寒TXT下载北枝寒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北枝寒全文阅读

作者:湊湊     北枝寒txt下载     北枝寒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八十一章·打发

    钱妈妈没想到小姐变脸的速度这样快,有些猝不及防的愣了愣。碧青却是个眼疾手快的,冲身后的靛蓝使了个眼色,小丫鬟便快步去找孙问了。

    董玉泺脸色难看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钱妈妈等人大气都不敢喘了,轻手轻脚地服侍着她换了衣裳。没一会儿孙问跟着靛蓝匆匆赶来,钱妈妈好心地向他多看了两眼,颇有寓意地提醒着他小心。

    孙问立刻会意,表现得比平日里还要恭敬了几分。他向董玉泺了行了礼,低声问道,“小姐叫我来,可是有什么话要问?”

    董玉泺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向钱妈妈几人道,“你们先出去,我有话单独对他说。”

    钱妈妈几人看出气氛不寻常,闻声便头也不回的快步出了门。

    房内只剩下董玉泺和孙问两人。

    董玉泺喝了两口茶,神色严肃地问道,“你既然知道我有话要问你,我就不和你兜圈子了。前几天江耀祖半夜溜进家里的事情,和董家的人有没有关系?”

    孙问一怔,瞪大了眼睛望着董玉泺。

    董玉泺自然地放下茶杯,轻声道,“江耀祖要做这种事,不可能事先全无准备。何况大半夜的,总要有人给他开门吧?唐家上上下下统共就这么几个人,而且都是在家里待久了的,我相信他们不会做出这种背信弃义的事情。如果有,我祖母和舅母也不可能留着他们,事出之后便会发卖出去了。我刚刚粗略扫了一眼,唐家的人没有变动,那么最有可能的就是我们家的人了。”

    她轻轻叹了口气,继续道,“如果这种小人真是我们家的,祖母和舅母碍于亲戚间的情分也不会直说,否则不是打了我的脸吗?可我们却不能心里连个数也没有,你跟我说实话,这人到底是不是家里的?”

    孙问见她冷峻异常,眉宇间仿佛罩着一层寒意。若是如实说事情是小十四一手折腾出来的,只怕董玉泺这会儿就会发作,不会轻饶了小十四。他们毕竟客居在唐家,闹出太大的动静双方都不好看,最好能把事情带回到董家解决,小十四该怎么罚,也应由家里的长辈决定。

    孙问想到这里,便硬着头皮道,“回小姐的话,事发之后我就把家里的人聚集在一起问了一遍,实在没什么疑点,而且在唐家有些话也不好多说,我打算回到董家后再细查这件事。”

    董玉泺诧异地问道,“既然没有内鬼,江耀祖是怎么进来的?”

    孙问连忙解释道,“他还带了两个小厮,咱们家的人扣住那两个小厮的时候发现它们正在叠罗汉。唐家后院的墙不高,江耀祖要是踩着他们两个的肩膀,还是很轻松就可以翻墙进来的。”

    董玉泺点了点头,但还是心有疑虑,“这事儿你要当做一件正经事去做,如果人真出自董家,我一定要给祖母个说法才行。”

    孙问点了点头,额头上的冷汗都要掉下来了。

    董玉泺又问道,“小十四呢,怎么没见着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平日里小十四可没这么消停,哪有热闹往哪里钻,十头牛都拉不回来,今天自打董玉泺进门还没见着他呢,不能不让她奇怪。

    孙问当然不敢说小十四做贼心虚不敢来见她,只能把小十四昨夜再三叮嘱自己的话说了出来,“那孩子可能受到了点儿惊吓,一直躲在屋子里养精神呢,最近非常的安静,等闲不怎么出门。”

    董玉泺脸色大变,“这么严重啊?有没有请大夫来?”

    “请了。”孙问点了点头,“不但让大夫开了汤药,前些日子家里做法事的时候,还让那位道士给瞧了瞧,说是冲撞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给写了一道符,让小十四爷随身带着,这几日我见他气色好了不好,想来已经没事了。”

    “那就好。”董玉泺安心了不少,“要是他有什么事,我可怎么向三哥和三嫂交代呀。我一会儿去看看他,如果不行就再换一个大夫,或者请普陀寺的高僧来给看一看。”

    孙问对小十四的情况心知肚明,所以也没有表现得太过紧张。

    董玉泺又问了一些他其他的事情,孙问有问必答,而且说得清清楚楚头头是道,听得董玉泺异常的满意。等问到周家两兄弟的时候,孙问踌躇地说道,“他们最近这段日子都在门房帮忙,我和他们接触得不多……”

    董玉泺皱着眉头不满的插口道,“这种囫囵话就不用说了,你就说他们两个人表现得如何吧。”

    孙问抬头看了他一眼,硬着头皮道,“周延福那人还行,帮忙跑腿办事很是牢靠,至于他哥哥周引福就……”

    孙问没有接着往下说。

    但董玉泺却心知肚明,冷笑了两声,“他仗着自己的父亲在我祖母跟前儿得脸,以为我奈何不了他,自然不会将我放在心里了?你一会儿去告诉他,就说是我的意思,让他出发去田庄盯着,你被调用过来,那头也不能没人,正好让他去。少了他这么颗老鼠屎在中间搅和,大家都能顺心一些。”

    孙问答应下来,董玉泺这才让他退出去。

    守在门口的钱妈妈见孙问离开后,便鱼贯而入伺候起来。董玉泺向碧青打听留在刘家院子里的人情况,碧青便道,“那头有田妈妈坐镇,她又是个泼辣火爆的性子,谁敢犯到她的手里,那可有好日子过了。”

    董玉泺听着笑了起来,“这段日子大家都辛苦了,等回到董家后我有重赏。”

    董玉泺手里不缺钱,花起来自然也不会算计,打赏起身边的人来非常的大方。大家听她这样说,都围上来七嘴八舌地道谢。

    孙问去门房之前,先去了一趟小十四那里,他这会儿正跟小杨两个人说笑话,嘻嘻哈哈得好不快活。孙问把董玉泺一会儿可能回来探望他的消息说了,小十四顿时紧张起来,一溜烟地窜进屋内躺在了床上,病恹恹地唉声叹气。

    小杨挠了挠头,“您的速度也太快了,小姐还没过来呢,您这戏就演上了。”

    小十四一听,不高兴地扯下了额头上敷着的毛巾,生气地说道,“你懂什么,等姑姑来再演就晚了。这毛巾都凉了,你快帮我打一盆热水来。”

    小杨听话地端着脸盆去后灶找马婆子要热水了。

    孙问见状只能无奈地摇头,去了门房通知周引福。周引福听说董玉泺的吩咐后,气得脸色铁青,“这是什么意思?好端端的怎么让我去田庄?”

    董家在杭州的田庄还是早些年置办的,地点在郊区,平日根本没人来,庄子里许多地方都年久失修,环境不怎么好。要不是这次董玉泺来唐家探亲,董老夫人担心唐家住不下这些人,那田庄差点儿就要被人忘了。

    周引福气得差点骂出脏话来。

    他好歹也是董家的二等管事,凭什么让他去那种地方啊?这要是传出去,他以后还有脸在董家行走吗?别人还不得笑话死他啊!

    孙问面无表情地说道,“这是小姐的吩咐,有什么话你去找小姐说吧。”

    周引福气得浑身直哆嗦,指着孙问骂道,“你这狗东西,除了狗仗人势还能干什么?泥腿子还没洗净呢,就敢对我指手画脚的了?我告诉你,董家没你说话的地方,要不是靠着你老娘的那点儿关系,你那双脚想踏进董家的门槛,那是想都不用想的!”

    孙问早知道他瞧不起自己,闻声也懒得多说什么,转身就要走。

    背后传来周引福骂骂咧咧和周延福低声劝慰的声音。

    没过一会儿,周延福垂头丧气的来告诉孙问,周引福已经坐着马车去了田庄。

    孙问看了他一眼,不再多说。

    黄氏跟着唐学萍去了她的房间,母女二人说着知心的话。

    “你这些日子在寺院里跟张太太相处得怎么样?”黄氏一脸关心地问道。

第一百八十二章·哀嚎

    唐学萍平日里不是个性格扭捏之人,行事作风颇有几分黄氏年轻时候的风采。但毕竟未婚少女脸皮薄,提到未来的婆家总是放不开。听黄氏这样问,胀红着脸道,“张太太办事虽然雷厉风行,但快人快语性格直爽,与谁都能说得上几句话,和谁相处得都不错。”

    言下之意自己和她相处得也很愉快。

    黄氏放心地点了点头,“等嫁到了张家,关上门过日子,平日里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要是和婆婆的关系相处不来,以后宅院不宁,不但丈夫夹在中间难做,这日子也就不好过了。”

    唐学萍想到张自力早上和自己说过的话,腼腆羞涩地点了点头。

    黄氏不再多说,问起她嫁妆绣得怎么样了。

    母女二人因为做鞋的事情说了半天的话。

    唐家这边风平浪静的,江家那头却不好受。接连找了几个大夫,对江耀祖的伤处都是无从下手。一个和江家总打交道的老中医和江会长私交向来不错,说话也更有底气,没有丝毫顾虑和隐瞒地对江会长道,“那本身就是人体最脆弱的地方,现在根骨都断了,又不像其他骨骼可以重接,只能吃些败毒消肿的药维持着,等着它自己康复吧。不过依我所见,二公子再想有儿有女只怕是难了,江会长您要提前做个准备才行啊。”

    江会长的脸色就如同腊月里的冬夜一般,冷得几乎能将人冻死。他点了点头,命人将老中医送回家去,自己则坐在大厅里出神。

    自己的儿子虽然不争气,做出这种丢人现眼的事情让自己难堪,但骨子里却流着自己的血,真被人弄成这样,江会长既难过又愤怒。

    这个唐家简直就是在自己作死,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够不够和江家对峙的分量!

    江会长嗓音低沉地命人去叫江耀宗过来。

    两个儿子都是他的亲身骨肉,江会长又是个半生风浪滚过来老奸巨猾的主,不可能猜不到长子的心事。老二整日流连花丛对生意上的事情一点儿都不走心,整个江家最高兴的只怕就是长子了。如今他又断了生育的可能,以后偌大的家业就全部都是江耀宗一人的了,他这会儿还不知道躲在哪里偷着笑呢,也难怪他对耀祖的事情如此的不上心。

    想到这里,江会长的心情就有些阴沉。

    下人去而复返,却没有叫来江耀宗。下人怕江会长生气,吓得头也不敢抬,“回老爷的话,大公子没在家里。他院子里服侍的人说,大公子这几日为了家里的事情奔走忙碌,每天都早出晚归,听说是打听上海郁家和周家的事情呢。”

    江会长冲他挥了挥手,下人像是得了特赦一般,脚不点地的溜了出去。

    眼下去上海的事情已是迫在眉睫,江会长是最能分得清轻重缓急的人。他稍稍放下对长子的不满,心里暗暗计划着要如何给唐家挖一个大坑,最好能让他们家破人亡,好给耀祖报仇。

    而江耀祖的院子此刻却鬼哭狼嚎的,时不时传出破口大骂和摔东西的声音。

    下人路过了门口都不敢停留,唯恐惹祸上身,恨不得把头缩到脖子里去。

    啪!

    江耀祖恨恨地把药碗砸在地上,疼得哀嚎声不断。在床边悉心照顾他的江夫人心疼得一边哭一边道,“我的儿,我的肉啊!你是不想让你妈活着了,你这是在要我的命啊!”

    早有丫鬟低着头把砸碎的药碗收拾了出去。

    江耀祖疼得龇牙咧嘴,“我疼啊,我要疼死了!”

    江夫人流着泪道,“心肝肉,妈知道你疼,你喝了药就不疼了,快听话把药喝了,不然什么时候才能好起来啊?”

    “我不活了!”江耀祖死去活来的在床上折腾,每动一下就牵扯一下神经,疼得他冷汗淋漓牵肠挂肚,恨不得自己死了的才好,“我不想活受罪了,妈你拿绳子勒死我吧。”

    江夫人听儿子这样说吓了一大跳,抱着江耀祖的脑袋哭嚎了起来,“耀祖,你可不能想不开呀。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妈也只能跟你一起去了,让咱们娘俩到了阴司里也有个伴儿!”一边哭一边污言秽语地骂起了唐家,“这黑了心肝的混账王八羔子人家,居然对我的儿子下这样重的手,我非得和他们拼命不可!”

    江耀祖一听她提到唐家,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咬牙切齿满脸怨怼地说道,“妈!父亲怎么还不帮我报仇,难道要眼睁睁看着我被人这样欺辱吗?赶紧找人一把火给我烧了唐家啊,我要让他们全家人都一起死,一个都不能活!”

    “是是是,一个都别想活。”江夫人顺着儿子的话道,“我一会儿就去找你父亲,你只管放心,你父亲最疼爱你不过了,知道你受了这样大的委屈,他急得头发都白了大半。他肯定不会放过唐家的,不会让他们好过的。”

    江家服侍的人已经见惯了他们的跋扈和不讲理,麻木的做着分内的事,就像什么都没听到似的。

    虽说皇帝爱长子,百姓疼幺儿。可江耀祖却清楚江会长明显更偏疼他大哥多一些,对自己不闻不问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而且只要牵扯到家族利益,父亲肯定会以大事为重,根本不会管自己的死活。

    自己病了这些天,父亲也只是象征性地来看了两眼,根本没将自己放在心中。想要指望他帮自己出头,只怕不会那么容易。

    江耀祖只能扯着嗓子继续嚎了起来。

    江会长走到门口就听到他撕心裂肺的叫声,他拉长了脸一脸不悦地走进来喝道,“行了,别号丧了!你做了多了不起的事情还怎地?给家里丢了这么大的脸,还有脸在这儿又吼又叫的?我要是你,这会儿早一头撞死了。”

    江耀祖见到父亲来了,气焰顿消,声音明显减弱了下去。

    江夫人一听不高兴了,起身和江会长吵道,“老爷,儿子身上不痛快,叫几声怎么了?他可是你的骨肉至亲,如今被唐家祸害成了这样你不管,还向他这样大呼小叫的,你是不是老糊涂了?我告诉你,我可不管什么家族名声,唐家不让我儿子好过,我就不会让他们安生!明儿我就去找他们说理去……”

    话还没说完,就被江会长喝止了,“给我住口!真是妇人之见,头发长见识短,家里的事情都管不明白,我还能指望你什么?你那个脑袋难道是摆设不成,就不能动脑子好好想一想?你儿子半夜三更的跑到人家家里去,没被人乱棍打死就是好的了,你还想怎么着?让人家用八抬大轿送回来吗?自己不争气,也不知从哪学来的这些歪门邪道,之前没惹出祸事,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没想到你这烂泥扶不上墙的东西,居然变本加厉,还被人给当场抓到了。我也不知道上辈子做了什么孽,生出你这么个不争气的东西来!”

    江耀祖听了心寒成一片。

    说到底父亲会如此震怒,并不是因为他做出了伤风败俗之事,而是因为被人当场抓到,惹得家里跟着丢人。

    江夫人气得差点儿当场晕过去,她强撑着身子道,“老爷!有你这么说自己亲儿子的吗?耀祖还年轻,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你这个做父亲的教导他就是了,这样诋毁轻视他,还让不让儿子做人了?”

    江会长阴森森地瞪了江耀祖一眼,“他要不是我儿子,你以为我会让他活到现在?”

    一句话吓得江耀祖脸色一白,声音就像被掐断在了喉咙似的,再也不敢大声哭嚎了。

    那天跟着他去唐家的两个小厮,在江会长的吩咐下,被人给活活剥了皮,而且就是在他的院子前行的刑,江耀祖只要一想到那两个小厮痛苦的嘶吼就头皮发麻,如同被扔到了冰窖里一般,浑身打筛子似的抖个不停。

第一百八十三章·表态

    江会长见他这副担惊受怕的样子,就更看不上他了。觉得这个儿子除了身子里流着自己的血液外,没一点儿和自己相似的地方。

    他嫌弃瞪了江耀祖两眼,连句话都懒得说了。

    江夫人心疼小儿子,柔声安慰了江耀祖几句。又瞪着眼睛和江会长道,“儿子受了伤,你不来关心安慰也就算了,一过来就吹胡子瞪眼睛的,你这样吓唬他,他还能安心养伤了吗?儿子要是有个好歹,我和你没完!”

    江会长哼了一声,“自作孽不可活,都是他自己折腾出来的,我能怎么办?唐家可是敲锣打鼓把他送回来的,现在全杭州城都知道他干的好事儿了,我这会儿去对唐家动手,以后还想在这里过日子吗?万一惹了众怒,到时候家都会让人拆了,你能指望这败家子给你收拾烂摊子去吗?”

    江夫人微微一怔,“有你说得那么严重吗?咱们家在杭州过了这么多年的日子,我也没看到谁敢来拆一砖一瓦,我就不信他们有这个胆子!”

    江会长见她还是一副不把别人当回事的趾高气扬模样,都懒得跟她说话了。他哼了一声,背着手准备离开江耀祖的房间,没想到正好与刚刚进门的江耀宗迎面撞上了。

    江耀宗连忙向他行了一礼,急匆匆地问道,“父亲您找我?”

    江会长见他风尘仆仆的,一看就是在外面忙活了一天,本来对他的那点小不满被暂时压制了下来。他点了点头,问道,“最近忙出个结果来了吗?”

    听父亲如此一问,江耀宗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喜色,“总算是皇天不负有心人,我和郁家的人搭上话了。”

    “哦?”江会长大为意外地问道,“当真?是如何搭上话的?”也不往门外走了,拉着江耀宗的手回到屋内坐了下来。早有机灵的丫鬟见状奉上茶来,江耀宗辛苦了一天早就累了,接过茶盏咕嘟咕嘟地喝了干净,这才对江会长道,“最开始我见那个郁从筠孤高自傲,说话总是夹枪带棒的,以为是个很难伺候的主,心里十分不待见他。没想到他倒是个聪明人,听了咱们的开价后,二话没说就答应了……”

    江会长一听,老谋深算地皱了皱眉头,“这么痛快就答应了,别是里面有诈吧?”

    “您听我把话说完啊。”江耀宗微笑着说道,“我最开始也担心郁从筠答应得如此痛快,怕是不稳妥,特意找人打听了一下郁家的情况。您猜怎么着?这个郁家可比我们想象中厉害多了,早年间出了不少能人,现在郁从筠的叔叔和亲大哥还在南京那头任职,听说他哥哥在曾绍权跟前儿很有台面,是个能说得上话的人。”

    江会长震惊地看着他,“这才是真正的深藏不露啊,幸好这次管泊舟来我们一碗水端平了,对谁都客客气气的,要不然这件事儿就没这么顺利了。”

    “谁说不是呢!”江耀宗兴奋地道,“简直就是如有神助,老天似乎都在帮忙呢。我还打听到了郁从筠为什么会急着用这笔钱,原来南京那头空出来一个位置,郁家想走通关系,把郁从筠那家伙安置过去。眼下不知多少人盯着那个空缺,郁家虽然有人脉,但家底就不够看了。事关自己的未来,也难怪郁从筠会答应得如此痛快了。”

    江会长听后沉默了片刻,“这件事儿关系到家族未来,那个郁从筠不过是个年轻人,说话未必真有什么分量,你行事还是得仔细点儿才行,可千万不要赔了夫人又折兵,咱们江家经不起三番五次的折腾了。”

    江耀宗冷静地说道,“父亲放心,这件事儿肯定不能郁从筠说什么就是什么。咱们吃了这么多次亏,难道还学不聪明吗?肯定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郁家不给我们一些好处,我们也不可能顺了他们的心就是了,真要是耽搁起来,只怕他们比咱们家还要急呢,毕竟南京那头的位置是抢手货,可不会等人。何况这种事情我一个人肯定是不行的,到时候还得辛苦父亲跟我一起去上海跑两趟,有您在一旁盯着,我才敢和郁家谈条件啊!”

    这番话说得江会长舒适极了,他点着头道,“我也不过是仗着自己多活了几年,比你们经历的事情多了一些,能帮着出出主意罢了,以后这个家还是要你做主当家的。你也看到耀祖的下场了,等我和你妈百年之后,你们就是最亲近的人了,还得你多费心照应他才行啊。”

    江耀宗一愣,没想到自己辛苦忙活了一番,父亲非但没有表扬自己半句话,反而还当不当正不正地把江耀祖这个烂摊子托付给了自己。

    可如今自己羽翼未丰,当着江会长的面,江耀宗能说什么,又敢说什么呢?

    他只能硬着头皮道,“那是肯定的,亲兄弟之间还说什么照应?何况父亲和母亲的身体硬朗,一定会平安长寿到百年的,到时候有我和耀祖在跟前儿尽孝心,你们就等着享福吧。”

    江会长对这种车轱辘话不置可否,江夫人倒是感动地点了点头,“耀宗,你一定要记着今天说过的话才行啊。只要耀祖能平平安安的,妈就没别的指望了。”

    江耀宗气得差点儿笑出声来。

    只要江耀祖平平安安的,就没别的指望了?那他呢?他又算个什么东西?

    江耀宗心里冷笑了几声,但面上却平静得连一丝多余的表情也没有,淡定自若地答应道,“妈,你就放心吧……”

    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江会长冷冷地打断了,“唐家这次让我们栽了这么大个跟头,你就没想过为你弟弟做些什么?”

    江耀宗这些日子忙着打点上海的事情,哪有闲工夫想这些?何况事情和江耀祖有关,他根本不想扯上半点儿关系。听父亲这样问,他便立刻猜到自己置身事外的态度惹得父亲不高兴了,他连忙补救般地说道,“这几日我手忙脚乱,李毅又一直病着,我一时还没腾出功夫来对付唐家呢。不过我琢磨着,这个时候主动去找麻烦,只会让别人家觉得我们江家恃强凌弱蛮不讲理,如果不小心传到上海郁家那头去,很有可能会让他们觉得我们家名声太烂,进而担心出什么状况不敢收我们的钱。您要知道,现在脑袋削了尖儿似的往上海钻的人数不胜数,郁家少了我们自有其他人巴结,但我们要是没了郁家,这些年的辛苦便付诸东流全白费了。”

    江会长眯着眼睛打量着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也不知道喜怒。

    江耀宗觉得不安,继续道,“这个时候去对付唐家显然不明智,一旦我们成功去了上海,腾出手来什么时候收拾不了?他们家又飞不了走不掉的,还不像是粘板上的鱼肉,任我们揉捏?”

    江会长似笑非笑地盯着江耀宗道,“那么依你所见,这件事儿就这样算了?”

    江耀宗一听就知道父亲对自己的想法十分不满,他赶忙道,“当然不能这样算了,怎么也要给他们一个教训才是,不然别人还不得以为我们怕了他们家?”

    “那你说该怎么办?”江会长显然不想轻易放过江耀宗,继续紧追不舍的逼问道。

    江耀祖像条死狗一般趴在床上一动不动,瞪大了眼睛听着他们的对话。江夫人坐在江耀祖的床边,脸上全是诧异不解的神色,一会儿看看江耀宗一会儿又看看江会长,完全搞不懂他们你一句我一句的在说些什么。

    江耀宗知道父亲这是在逼自己表态,他心中气闷以及,却只能压制住脾气道,“依我看,既然耀祖这样喜欢唐家的那位小姐,不如找个媒人去唐家提亲,把她娶回来算了。”

第一百八十四章·争吵

    江夫人一听,当场跳起脚来嚷道,“你弟弟被唐家害成了这样,你还让他去娶唐家的女儿,你到底安得什么心啊?你是不是嫌他命太长,想盼着他早点死,好给你腾地方。还是你脑子不好使了,居然给你亲弟弟出这样丧心病狂的馊主意?”

    一番话说得非常严厉,江耀宗被她指责的恼羞成怒,差点儿和她直接对峙争吵起来。

    可一看到江会长在一旁冷森森的眼神,江耀宗瞬间就冷静了下来。他故作委屈地说道,“妈,你怎么能这么说呢?耀祖是我的亲弟弟,打断骨头还连着筋,我就是再怎么混蛋,也不可能看着弟弟落得这步田地,还在一旁偷着笑吧?在你的眼中,我就是这样一个不择手段,甚至可以牺牲掉手足至亲的人吗?为什么你要这样看待我,难道只有耀祖一个人是你的亲身骨肉,我就是那抱养来的吗?都说知子莫若母,可你非但不理解我,还把我想成了这样,我留在江家还有什么意思,不如干脆让我净身出户,把家业都留给耀祖一个人继承好了,这样在你才能彻底放心,不用整日防备着自己的亲儿子了。”

    江夫人被他说得哑口无言,但脾气却不降反升,“有你这么和自己母亲说话的吗?你这忤逆不孝的东西,是不是要把我逼死才高兴?”

    到底是谁要逼死谁啊?

    江耀宗一句话都不想多说,扭头就往门外走。

    江夫人指着他的背影骂道,“你给我滚,滚得越远越好,最好永远都不要回来,我眼不见心不烦,说不定还能多活几年。不要以为江家离了你就不行,你弟弟耀祖虽然不上进,但要是真用起功来,未必就你差!”

    江耀宗听她说得信誓旦旦的,显然不是信口开河随便说出来的,而是平日里就是这样想的。

    他心中冷笑,头也不回的加快了脚步。

    既然江耀祖这么能干,干脆就让他去忙活好了,凭什么事情都要自己一个人干,别人大树底下好乘凉,还要往自己身上泼脏水啊。江耀宗越到这种时候反而越冷静了,眼下认怂只会让母亲变本加厉,他为什么不好好利用一下这次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呢?

    父亲刚刚硬逼着自己表态,自己为何不能反其道行之,逼迫他也给自己一个表态呢?

    江耀宗想到这里,脚步更快,转眼便出了房门,快步往院门口走去了。

    江会长本来还将信将疑,见他如此的义无反顾,心中大惊,连忙叫道,“还不给我回来!难道非要把家里闹到鸡犬不宁你们才安心吗?”

    江夫人原本还有话要骂,见江会长发了火,她便聪明地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而已经走到门口的江耀宗也立刻停住了脚步。

    他早就料定江会长不会轻易放自己离开,江家现在的大小事务全都靠他张罗安排,缺了自己江会长等同于被人砍掉了两条手臂,他是不可能在这个时候舍弃自己的。

    江耀宗装模作样地转回头,表情哀怨地重新踏进了江耀祖的房间。

    江会长眼神阴沉地盯着他,冷笑着说道,“你可真是长出息了,你母亲话都说不得了,她怀胎十月辛辛苦苦把你生下来,又上了年纪,还要看你的脸色,这要是传出去,只怕会笑掉别人的大牙!”

    江夫人一听,顿时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我上辈子是做了什么孽呀,你们一个两个的都要这样对我,我真是没法活了,干脆死了算了。”

    江耀宗愣了愣,没想到他母亲已经胡搅蛮缠到了这个地步。而且能把父母儿子的关系相处成这样,他们家也算开了先河,外人知道别说笑掉大牙,只怕咸鱼都会翻生。

    江耀宗厌烦无比,口气也带着几分倦意,“父亲,我妈像这样不分青红皂白为了袒护耀祖而贬低诋毁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什么时候和她顶过嘴?我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做她才能满意,也不知道该如何与她相处,既然母亲不待见我,总觉得我事事争先,都是为了把耀祖逼进绝路,那我还不如离开家里算了,也只有这样她才能放心,不用日日夜夜的提防我了。”

    一番话说得既无奈又痛心,满脸都是无可奈何的表情。

    江会长却从他的话里听出了弦外之音,这小子分明是指桑骂槐,暗讽自己对他不够放心。可他能放心得了吗?狮群中的公狮一旦上了年纪,就会被狮群淘汰,由更为年轻力壮的顶上,虽然是父子关系,但有些事江会长不敢放手太早,唯恐手里一点儿权利没有,回头震慑不住这个野心外漏的长子。

    到时候江耀宗大权在握,耀祖又是个只知道拖后腿的性子,那时江耀宗能不能留下他,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心,随着江耀宗的成长和渐渐可以独当一面后,江会长对他的忌惮之心也越来越强,总觉得这个长子心机诡谲,自己要是不紧盯着一点儿,他非不受控制,飞出自己的手掌心不可。那种事态不在自己掌控之中的感觉让江会长夜不能寐寝食难安。

    他实在太清楚权利的重要性了。

    就算是亲生儿子,也不能太过放心,毕竟谁都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事情。

    因此他听了江耀宗的话后,虽然有些触动,但还是面不改色地多看了他几眼,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她是你母亲,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你想着她十月怀胎一朝分娩之苦,也不该和她顶嘴才是。”

    江耀宗正要反驳,江会长却不给他说话的机会,转身不耐烦对哭哭啼啼的江夫人埋怨道,“你看看你干的好事,居然还有脸哭。好好的兄弟俩,被你弄得四分五裂。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手心手背都是从你身上掉下来的肉,你非要分出个亲疏远近来,家里就是被这样一点一滴搞坏的。”

    江夫人原本还在装委屈,听了这话立刻不满的和江会长顶了起来,“老爷您自己都摘不清楚,怎么就只说我一个人?你敢说你就能一碗水端平?别在这儿扇扇子聊天——说那没用的风凉话了。”

    江会长觉得自己年轻的时候大概是瞎了眼,怎么就娶了这么个白长脑袋的草包?什么事儿帮不上忙就算了,还就知道跟着添乱。

    江会长冷哼了一生,“当妈的没一个当妈的样,当儿子的没个当儿子的样,江家被你们两个这样折腾下去,迟早是要完了。”说着,一副伤心欲绝的痛心模样。

    江耀宗见父亲已经这样说了,见好就收,扑通跪在了地上,“父亲息怒,都是儿子不懂事,您千万别往心里去,儿子也是最近忙得有些肝火旺盛,因和母亲关系亲近,说话就有些没遮没拦了,我这就向母亲请罪。”

    江夫人冷冷地看了父子二人一眼,流着泪道,“我一个妇道人家懂得什么?还不是你们说什么是什么?也不用说什么请罪了,以后少气我一点儿就比什么都强了。”

    江耀宗见她还死抓着不放,有些厌烦地皱了皱眉头,好在他低着头跪在地上,旁人也看不到他的表情。江耀宗耐着性子道,“儿子也知道说错了话,还请母亲千万不要往心里去!”

    江夫人顺势道,“我往不往心里去不要紧,重要的是耀祖。他可是你的亲弟弟,等我和你父亲百年之后,他就是你最亲近的人了。如今他落得这样得下场,你更要为他好好筹谋铺路才是,可不能随随便便就把他给处置了。”

    怎么就随随便便了?

    要是有可能,江耀宗真是一点儿都不想和江耀祖扯上关系。

    像他那种无药可救的败家子,好生生的养在家里就是了。偏偏他父亲想要将两个人都扶植起来打擂台,连宴请管泊舟这么重要的事情也让他跟着参与露露脸。谁承想怕什么来什么,单单就是那天出了事,让家里白辛苦了一场不说,还不知悔改,最终自作自受的落到了今天这样的下场。

    江耀宗轻轻叹了口气,“这是什么话,怎么就说我随随便便将他处置了呢?我这可是一门心思为他考虑,你连我的话都没听完就指责起来,不是冤枉死我了吗?”

第一百八十五章·抽薪

    江夫人哼了一声,显然因为他之前的提议还在生气,“我看你就是没安好心!自打耀祖被唐家送回来之后,我就没睡过一个好觉,恨不得和唐家那群歹人拼个鱼死网破,只要能给耀祖争个公道回来,哪怕玉石俱焚也在所不惜!你倒好,居然要把唐家那贱坯子娶回来送到耀祖的身边来,你不是盼望他早点死是什么?我的话一点儿都没错,你就是嫌耀祖碍眼,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江耀宗听到这里,无语地向江会长看了一眼。

    这不是分青红皂白的诋毁是什么?

    父亲这次总该明白他的苦衷了吧?

    江会长果然脸色不悦地向江夫人瞪了一眼,“你乱嚷嚷什么?耀宗的话还没说完,你就先嚷起来了。你别以为耀祖有什么三长两短的对他真有那么大的好处,一个连自己亲兄弟都容不下的人,还有人会忠心耿耿地跟着他做事吗?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要是身边没一个真心实意出力的人,耀宗独木难支,能成什么大器?”

    一番话不但安慰了江夫人,又顺便敲打了江耀宗。

    江耀宗听得冷汗淋漓,对江会长不得不刮目相看。

    要不怎么说姜还是老的辣呢?

    同样是要保全江耀祖,江会长这一番操作可比江夫人高明多了。

    江耀宗连连点头,肯定地说道,“父亲说得没错,我还等着耀祖赶紧康复,好帮我一起为江家出力呢。俗话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外人怎么有耀祖可靠?”

    江会长见他理解了自己的话,微微笑着道,“你怎么还跪在地上?快起来说话。父母和子女之间哪有隔夜仇?你母亲也是为了耀祖的事情伤心的糊涂了,说话便有些顾头不顾脚了,你不要跟她一般见识才对啊。”

    江耀宗从地上站了起来,赔笑着说道,“父亲说得哪里话,母亲大人有大量,是她老人家不跟我一般见识才对。”

    江夫人还要再说,却被江耀祖一把拉住了手。

    刚刚父母和大哥的对话他听了个一清二楚。

    其实以江耀祖的角度来说,他是不信大哥会对自己下死手的,母亲完全是多虑了。毕竟自己根本没办法成为大哥的威胁,只要有他吃有他喝,他便心满意足了。反正怎么活都是一辈子的事儿……

    就像他母亲说的一样,父母早晚有一天会死,他最后还是要在江耀宗的眼皮子底下过日子。要是因为母亲的关系真把大哥得罪透了,那他将来的日子才真是难过呢。

    母亲这不是帮他,而是在害他啊。

    江耀祖握着母亲的手道,“妈,我看你才是被急糊涂了!大哥怎么可能会害我呢?你耐心听他把话说完就知道了,我相信大哥这么说,肯定有他的用意。”

    江夫人听了有点儿傻眼,她还以为小儿子是因为畏惧长子的势力所以不敢多说,皱着没有正准备开口,江耀祖握着她的手却忽然用了用力。

    江夫人微微一怔,话便没有出口。

    江耀祖稍稍松了口气,十分诚恳地向江耀宗道,“大哥,妈也是因为我的事儿伤心过度,心里憋着火无处发泄,今天正好就倾泻到你身上了,你千万不要因此和母亲产生隔阂啊!”

    还算他聪明!

    江耀宗心里冷笑,面上却无比关切地点了点头,“耀祖,你说得这是什么话,我怎么会和妈产生隔阂呢?你放心好了,我们都是一心一意的为你打算,只要你能好,我们也就都好了。”

    江夫人向江耀宗的方向看了一眼,淡淡地说道,“好,那就让我洗耳恭听,看看你有什么好话要说。”

    江会长脸上带着高深莫测的笑意,一副静静恭候江耀宗下文的表情。

    江耀宗知道接下来说的每一句话都非常重要,他轻轻吸了口气,淡定自若地说道,“你们仔细想想,耀祖这件事儿上,唐家为什么要做得这么绝,又为什么敢做得这么绝,居然敲锣打鼓不怕外人注意的把人送了回来?其一是因为自觉占了点儿理,想要稳居上风,主导局面。其二便是希望借此让世人知道,耀祖这么做没占到女眷的便宜,想以此来保住女眷的名声。”

    江会长点了点头,“唐家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想到这些,也是可不可小觑的人家。以后对他们下手的时候,要算计清楚了,千万不能给他们留活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一旦给他们机会死灰复燃,说不定会使出什么手段来和我们周旋呢。”

    江耀宗继续道,“但如果这个时候我们找来媒婆去唐家登门提亲,便可将唐家这点小伎俩通通化解。外人只会觉得耀祖和唐家那位小姐肯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不然不可能发生这么大的事情还要厚着脸皮去求娶。我们再趁机找人散播一些消息,就说耀祖和那位小姐郎情妾意早有情愫,不过是唐家在中间横插了一杠子不同意罢了。我们甚至可以说唐家有意抬高聘礼,咱们家觉得犯不上,所以没有谈拢……”

    江会长听后满意地笑了起来,“釜底抽薪,这一招用的绝妙!唐家想用这种招数和我们撇清关系,我们就偏偏不如他的意!”

    江夫人在一旁泼着冷水,“你们两个不要想美事儿了!唐家敢走这一步棋,一定是想清楚了结果,就算是请了媒婆上门,也不过是自讨没趣罢了,他们家是不可能同意的,到最后不过是我们自己脸上没光!这种丢人的事情你们谁爱做谁做,我是不会去做的。”

    江耀宗道,“妈,这你就错了!我们的本意原就是让唐家不能这样干干净净的脱身,凭什么他们家羞辱了我们,还要没事人一样地过正常日子去?耀祖受了这么严重的伤,吃亏的明明是我们才对!”

    江会长点了点头,“继续往下说!”

    江耀宗见状,忙道,“我们一方面上门提亲,先把风向往唐家那头带一带,等唐家坐不住了,我们就趁机再抹黑他们一番,到时候唐家就只有两个选择,要么还是拒绝提亲,但家中女眷的名声也彻底的完了,以后别说谈婚论嫁,就是出门都要小心翼翼地,否则非被人的唾沫星子淹死不可!要么就将那位小姐嫁到我们家里来,我看耀祖也是真心喜欢她,正好身边多个人照顾,也没什么不好。而且有了她在我们手中握着,就等于掐住了唐家的七寸,到时候还不是想怎么羞辱他们就怎么羞辱?”

    江会长深深地看了江耀宗两眼,眼神中透着几分满意的神色。

    江耀宗知道自己这是过关了,他刚准备嘘一口长气,没想到江夫人却摇着头道,“唐家把耀祖害成了这样,我恨不得将他们家的人千刀万剐,让我去跟那种人家提亲,我死也不肯!”

    这一次不等江会长和江耀宗开口,江耀祖已经急切地说道,“我同意!母亲,你明天就去找一个靠谱的媒婆到家里来。”

    江夫人既意外又愤怒,“你是不是疯了?那女子害得你这么惨,你居然还惦记着她?”

    江耀祖一想到白蓉萱的美貌,感觉身上的疼痛都减轻了不少,他小声地说道,“既然是她把我害得这么惨,正好照顾我的下半辈子,我得不到她,别人也别想得到,这不是正好吗?”他说这番话的时候面无表情,但声音却透着几分怨怼和恨意,听的人毛骨悚然,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第一百八十六章·消息

    江夫人对此事还是不赞成。

    她说什么都不肯同意,脸上恨意十足地说道,“你们说什么也没用,这件事儿我无论如何都不会答应的。像唐家那样的小门小户,连给我们耀祖提鞋的资格都没有,还想嫁到我们家来做二少奶奶,别做春秋大梦了!”又柔声对江耀祖道,“我的心肝,你不用担心,妈会给你找个温柔体贴的名门淑女做老婆,肯定会把你的下半辈子照顾得稳稳当当的……”

    话还没说完就被江耀祖强行打断了,“我不要!我就要白蓉萱,我就要她一个人!”

    江夫人也来了气,“你这是怎么了?被人灌了迷魂汤吗?世上除了她就没别的女人了不成?为了那么个下贱坯子,你也想像你哥哥一样,把我气死才好是不是?”

    江耀宗听着眉毛抖了抖。

    江耀祖还要再说,江夫人却一把甩开他的手,“你不用说了,我死也不同意。”说罢便头也不回得出了门。

    江会长瞄了江耀宗几眼,温和地笑着道,“你忙了一天也该累了,回房间歇息去吧。”

    江耀宗猜父亲应该是有话要单独跟弟弟说,所以才想把自己支走。他微微一笑,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告辞离开了。

    江会长便望着江耀祖说道,“你最近就给我老老实实的待在床上养伤,眼下是家里头的关键时候,能不能去成上海在此一举,要是因为你从中搅和惹出乱子来,你可别怪我对你不客气。纵然你是我的儿子不假,但我教训起你来,也是丝毫不会手软的。”

    一番话说得严厉果决,把江耀祖吓得浑身一颤。他瞪大了眼睛,惊恐万分地看着父亲,“您放心,我哪也不会去的。”

    “你现在这副样子,还下得了床吗?”江会长冷着脸盯着江耀祖,“我说的是你的鬼心思要给我摆正。报复唐家的事情自有我和你哥哥做主,和你没多大关系,你顾好自己就行,不要想那些有的没的,你就是因为不听我的话才会落到今天这步田地,要是早听了我的话,也不至于如此。你仔细琢磨琢磨,是不是这么个道理?”

    江耀祖敢说什么,只能不住地点头。

    江会长继续道,“对你哥哥那头,你自己也得留个心眼才行,别觉得他是你亲哥哥就不会害你。古往今来,为了目的谋害手足至亲的事情发生得还少吗?唐太宗李世民可谓千古名君,为了清除皇位路上的绊脚石,玄武门事变中他的兄长和弟弟哪个落得好下场了?你哥哥也不是个等闲之人,江家的产业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要是有一天你拦着了他的路,你说他是会绕开了走,还是直接从你脑瓜顶踩过去呢?”

    江耀祖心知肚明哥哥不待见自己,真要是面临这样的抉择,只怕他哥哥想也不会想得直接从他头上踩过。

    他跟哥哥自小便不怎么亲近,虽说是一母所生,但关系却十分疏远。哥哥每次见了他都是一脸的嫌弃,久而久之,他也不怎么往哥哥的身边凑了。

    谁愿意拿自己的热脸去贴别人的冷屁股?

    只是他实在想不明白父亲为什么要跟他说这样一番话?

    他一脸的诧异看向江会长。江会长则摇了摇头,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到时候没了我和你母亲在一旁护持着你,你要怎么过日子?别以为靠装傻充愣就能应付下去,你能装一辈子的傻吗?靠人不如靠己,还是得自己立起来才行。这次去上海是个机会,你要是能收回心思好好做事,不愁没有施展的空间,到时候自己把持着几个店铺,到老了花钱也自由,难不成你还想七老八十了还伸手向你哥哥要钱?”

    江耀祖第一次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你睡不着的时候好好想一想我的话吧。”江会长不再多说,简单安慰了他几句便出了房门。

    江耀祖盯着他的背影,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但也不知是疼还是下定了决心,双手却紧紧地握成了拳头。

    江家这头为了向唐家提亲折腾得人仰马翻,江夫人起初说什么都不答应。后来还是江耀祖闹腾起来,说是江夫人不答应他就不喝药,干脆死了算了。江夫人又气又急,可又拿他没有办法,母子二人僵持了数日,最后只好点头答应下来,让家里的管事去找媒婆上门。

    因为在江家安插了眼线,杭州城里最先知道这件事的居然是李毅。

    此时他已装病多日,每天就坐在书房里研究棋谱。李毅的生母喜欢下棋,他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就由母亲手把手教着下棋了,起初他根本不是母亲的对手,常常被杀得片甲不留。后来年纪渐长,母亲再也不是他的对手,吵着要他多让几枚棋子才行。

    母亲早逝后,他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不碰棋盘,就怕会想到母亲往昔的样子。也是最近才偶然捡起来的,然后便一发不可收拾,总觉得棋艺之中也蕴含着许多道理,需要用时间细细研究才能参透。

    李老爷那边消停得很,每日只要准时准点大烟送过去便不作不闹,安安静静地抽着大烟,连饭菜都不想吃了。小乙子每次回来都欲言又止地提醒李毅,李老爷的身体就像枯树一般早就被掏空了,前段时间还能自己下地,如今连床都下不了,翻身都要让下人帮着,再这样没日没夜地抽下去,只怕会死在大烟床上。

    李毅面无表情地听完,冷漠地说道,“这个时候你把大烟给他停了,只怕他死得更快。既然如此,还不如满足他的心愿,让他抽个痛快呢,起码不会又叫又骂得让人不安生。”

    徐姨娘那边因为之前和李毅闹腾过一回之后大受刺激,回去便被吓病了,很是老实了一段时间。不过最近她的心思又活跃起来,有事没事儿便要出门往庆安门那边跑。小乙子提起这些的时候,十分生气地道,“这个娘们越来越不知廉耻了!这样光天化日不避耳目的往那跑,不知别人要说得多难听呢。”

    “给他们说去。”李毅根本不往心里去,不在乎地说道,“随她去吧,到底是个年轻人,整日的这么守活寡,是个人也受不了。”

    小乙子撇了撇嘴,一肚子火气没处发。

    等江家那边的眼线来送消息时,没等李毅开口,小乙子便第一个骂起来了,“这个江家实在太不是个东西了,这么阴损的主意也想得出来,他们就不怕遭报应啊?这件事儿要是真闹起来,唐家的小姐想嫁人可就难了。”

    李毅听他这样说,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小乙子道,“家主,江家想要散布对唐家不利的消息,人手肯定不够,到时候要是江大公子找到你面前来,你也没办法拒绝,那可怎么办啊?”

    李毅想了想,认真地分析道,“事情还没严重到那个地步,江家这样做就是为了打唐家一个措手不及,只要唐家应付得体,丢脸的肯定还是江家。问题就是唐家要怎么应付……江耀宗这一招可真是够狠的了,自损八百伤敌一千,这要是失败了,江家最后那点儿名声都没有了。”

    小乙子听了眼睛一亮,“家主,我们一直等的不就是那个时机吗?您说咱们要不要从中帮唐家一把啊?”

    李毅依旧寒着一张脸,冷言冷语地道,“跟咱们没关系的事儿,就不要瞎搅和了。”话是这样说,但还是忍不住问道,“你去给我打听打听,那天从背后敲了我一棒子的那个丫头叫什么名字,在唐家排行老几?”

    小乙子一愣,“家主,您打听那么个黄毛丫头做什么?”

    李毅瞪了他一眼,“你是家主还是我是?我现在做什么事儿都需要向你报备了?”

    小乙子忙笑道,“不用不用!自然您是家主了,我这就给您打听去!”

第一百八十七章·好事

    小乙子很快便打听回了消息,一本正经地向李毅汇报道,“唐家就只有三位小姐,除了那位被江家二公子惦记上的养在唐家的白小姐之外就只有两位,一位是已经和白石桥张家定亲了的长女,另一位年纪则比白小姐还要小,闺名没有打听到,唐家人都叫她茹儿或是茹姐儿,不过唐家这一辈儿孩子的名字里都带了个学字,所以我琢磨着她应该是叫唐学茹。”

    父母在给孩子起名时,都会选一些特别的字放进去,代表自己的期许和祝愿。

    茹字,有柔软忍受之意。

    可那个疯丫头龇牙咧嘴像只野猫似的,性格和名字南辕北辙,简直没有半点儿关系!

    李毅一想到她那副张牙舞爪的模样就忍不住头疼。他索性把棋谱往旁边一丢,起身活动活动身子。虽然心里觉得应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自己从哪方面看都不该掺和到这件事情里来,但心里却总觉得怪怪的,不是个滋味。

    这个时候李家还没有强大到可以江家抗衡一较高下的地步,要是他在中间跟着瞎搅和,一旦哪个环节出了纰漏,很有可能会引火上身,甚至让江家提前注意到自己,那这些年的忍辱负重、伏小做低不就全都白费了吗。

    说真的,李毅不大想管这件事儿。

    可他又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一个声音在一直在唱反调,似乎就是不想让唐家吃亏一般。

    李毅翻来覆去地琢磨了一夜,觉得很大可能是因为自己看不惯江家的行事作风,不想让他们家的阴谋顺利施展。也有可能是觉得时机已到,是时候为推翻江家添一把柴火了。

    第二天一早,李毅换了一套青灰色的长袍,简单吃过早饭后便吩咐小乙子套辆马车,他要去唐家一趟。

    小乙子诧异地看着他道,“您不是说不掺和这件事儿吗?怎么一晚上就改变主意了?”

    李毅冷着脸不耐烦地道,“到底是你……”

    “您是!您是家主!”没等李毅把话说完,小乙子就机敏地抢先说道,“我这就吩咐人去套车。不过……您一个大老爷们出门还坐马车啊?”

    李毅气得瞪大了眼睛。

    小乙子转身便飞快往马房跑去,“我知道您是家主,您说什么便是什么,就算想飞着去唐家,我们也得想办法给您找对翅膀来。”

    不知道是因为小乙子的插科打诨还是因为要去做好事,李毅出门的时候心情极好,脸上露出了难得一见的温和神色。

    他本身便非常消瘦,脸上棱角分明,即便面无表情的时候也给人一种十分冷冽之感,让人觉得不易亲近,甚至不想同他往来。

    赶车的车夫是李家的老人,一个没儿没女的老鳏夫,因为只知道埋头苦干尽心尽力,李毅一直把他留在家里。车夫本身便无家可归,因此格外感激李毅,对李家马房中的三匹马异常尽心,将它们伺候得毛皮发亮精神奕奕,赶出门去非常得有面子。

    老车夫有些诧异地打量了李毅几眼,当着他的面还不敢多问,等李毅上了马车之后才小声向随车一起出发的小乙子打听道,“小乙哥,我问您个事儿,家主今儿是怎么了?难得见到他心情有这么好的时候。”

    小乙子压低了声音回道,“家主这是要赶着去做好事,所以心情自然就好了。”作为李毅的贴身心腹,小乙子早就发现自打那天从西湖回来之后,李毅便经常一个人盯着期盼发呆。起初小乙子还以为他是研究棋谱入了迷,后来才发现不是。因为他的眼神根本就没在棋谱上,而且还经常想着想着嘴角便溢出一丝千年难见的笑容出来。

    小乙子过去跟着别人瞎混的时候经常到酒馆茶楼厮混,闲来无事的时候就听说书先生胡说八道。戏文里常有那想男人思女人的情节,当时说书先生便模仿得贱嗖嗖的,看得人也是哈哈一乐。小乙子一直以为那是戏文里才有的故事,可见到李毅的笑容之后他才知道,原来现实里也会发生这种情况啊。

    家主肯定是惦记上谁家的小姑娘了!

    不过家主素来脸皮薄,这事儿要是说破肯定会让他大为尴尬,所以小乙子就只当什么都不知道,提也不敢提一句。

    其实家主早就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虽然人清瘦了一些,但也勉强称得上一表人才。唯独就是李家的情况乱糟糟的,他自己的名声又不好,所以正经人家都不愿意把女儿嫁过来。小乙子觉得这些人都看错了李毅,他根本就不是外界传的那样的人。李家这种局面又不是他造成的,全都是李老爷自己不争气,染上了烟瘾日子才过成这样的。李毅临危受命,能把李家从败家灭族的边缘拉回来就很不容易了,偏偏李家的宗族亲老还总是不满足,贪心地想要占更多的便宜。仗着李毅年轻便要这个要那个的,李毅要是不答应他们就对外宣扬李毅的坏话。李毅又是个寡言的性格,不爱为自己解释,一来二去地就成了今天这种局面。

    为了能在惊涛骇浪之中生存,李毅不得已入了江家的伙。有些事情江家不好出面便会吩咐李毅去料理,这些事情不但难搞而且非常难缠,一旦处理不好就会被指责谩骂,李毅自从跟了江家之后,名声更是急转直下,别人都当他是江家养的走狗,看他的眼神充满了鄙夷与轻视。

    小乙子常常为此气得肝痛。

    家主也不想这样的,可为了李家的将来,他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要不然李家早就完蛋了。

    小乙子是个可怜之人,可他觉得李毅比自己更可怜。看上去什么都有,其实又什么都没有。每天都要谨小慎微,每走一步路都要细细打算研究,稍有差池便会万劫不复,就像在过悬崖上的独木桥。

    如果能娶一个自己喜欢的老婆,家主说不定就会高兴起来了。

    小乙子希望家主能够高兴,每天都笑容满面乐呵呵的。

    老车夫还要再打听,坐在马车之中听到两人对话的李毅不耐烦地催促道,“别嘀咕了,赶紧出发吧,小心我拔了你们两个的舌头。”

    老车夫赶忙把到了嘴边的话重新咽了回去,抡着马鞭赶着车子上了路。

    快到唐家之时,车厢中的李毅忽然撩开车帘子道,“把车子赶到后门去,别这么光明正大地给人看到。唐家和江家闹了这么一出,正门口不知多少眼线盯着呢,还是别给自己找不痛快了。咱们这小胳膊小腿的,眼下还不够格与江会长掰扯。”

    老车夫恭敬地答应了一声,赶着车子绕了远路,去了唐家的后门。

    相比于前门的热闹,唐家的后门就显得清静多了。一条不宽的小胡同,两扇黑色的木门。石阶的一旁还堆着两个竹箩,里面放着不要的垃圾。

    小乙子轻快地从车辕上跳了下来,谨慎地四下看了看,确定没什么异常后才走到马车前道,“家主,我看过了,后门没江家的人。”

    李毅在车中嗯了一声,“你去叫门,就说我想见一见他们家的茹小姐。”

    小乙子张了张嘴。

    别人家的小姐是那么好见的?更何况唐家才出了江耀祖那一番事,只怕这会儿正如惊弓之鸟一般提心吊胆,怎么可能随随便便让一个小姐出门来见陌生的男子呢?

    小乙子正准备提醒他换个人见,哪怕是唐家公子也行啊!只是话还没出口,唐家的后门居然开了。两个下人打扮的男子打开了门,护着两位婆子提着菜叶子什么得走了出来。

    见到后门口停着一辆马车,四个人都是一愣,大眼瞪小眼地打量着站在马车前面的小乙子。

    小乙子被他们盯得发毛,连忙咳嗽了几声,状着胆子道,“这里是唐家吧?我们家家主想见你们家里的茹小姐一面,劳烦哪位给通传一声。”

第一百八十八章·冷峻

    唐家的下人面面相觑,看小乙子的眼神充满了提防与怀疑。

    这可真是上赶子不是买卖,他们好心来提醒唐家,为此甚至不惜冒着被江家发现的危险,没想到人家根本不领情,反而还把他们当成了坏人。

    小乙子想到这些就气不打一处来,扯着嗓子叫道,“你们聋了是不是?传个话也不会吗?唐家养你们这一群吃干饭的有什么用,难怪半夜三更会被人溜进去了,真是人不如狗!”

    给两个婆子开门的下人是董家的人,听了小乙子这么不客气的话,顿时不悦地反击道,“人说的话我们当然听得懂,就是听不懂野狗瞎叫唤!你以为你们是谁啊,指名道姓的来别人家门口要人,我看你们根本就不像什么好人,否则干嘛不走正门?偷偷摸摸鬼鬼祟祟的,怕是别有用心吧?”

    “你……”小乙子气得说不出话来,指着对方骂道,“你这狗东西,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没想到对方一点儿不怵他,冷笑着说道,“就你这套号的,我一只手就能摆平。跑到别人家门口耍威风,你是不是皮子痒欠揍了?”

    小乙子原本就不是个规矩老实的人,从前跟着别人瞎混的时候,打架斗殴就像家常便饭一样。后来跟了李毅被约束得渐渐脱了野性,但骨子里的狂傲却丝毫没有削减。听了对方的话后,他立刻撸起袖子道,“既然这样咱们就过过招,看看是谁皮子痒!”

    跟他对话的人恰好是小杨的一个师兄,武艺扎实,自然不将小乙子这种旁门左道放在眼里,闻声便要走下台阶。身边的另一个人急忙拉住他,唐家的两个婆子也劝他不要生事。

    小杨的师兄也知道自己这会儿是在唐家,要是真在别人家的后门闹出乱子来,没脸的还是唐家。何况唐家前段时间才刚出了事儿,这会儿正是该小心翼翼过日子的时候。他不屑地看了小乙子两眼,不打算再跟他纠缠了。

    没想到小乙子却来了劲儿,指着他道,“你怕什么?下来呀,我保证轻轻的教训你几下就算完,狠话说了一大堆转身便做起了缩头乌龟,那有什么意思?要不你叫我一声爷爷,我就不和你一般见识了,怎么样?”

    小杨的师兄被他激得脸色通红,对拉着他的另一个董家下人道,“你听听他这狗嘴里说得是什么话?我今儿非要教训他一下不可……”

    正在撕扯间,马车的车帘子被轻轻地挑开了。车内的李毅冷冷地盯着小杨的师兄,双目中的寒光仿佛两把淬了毒的利刃,直直地刺在了小杨师兄的身上。

    小杨的师兄这些年跟随师父和董家走南闯北,也见识了不少人,但还从没见过这么冷峻的人物。他一时间有些发怔,竟然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了。

    李毅倒是一脸的平静,甚至带着几分冷漠与不屑地说道,“你去帮我向家里的主人传句话,就说我有一个消息要告诉茹小姐,是关于江家和白小姐之间的事儿。这件事儿我只对茹小姐一个人说,唐家要是觉得不在乎,那就算我白来了,我们这就告辞离开。”

    江家和白小姐?

    董家的下人和后灶的婆子交换了一个眼神,脸色都变得严肃起来。

    小杨的师兄狐疑地打量了李毅几眼,“敢问你是什么人?你让我传话,总得告诉我你的身份吧?”

    李毅却轻轻哼了一声,直接放下了窗帘子,根本就懒得回应他的话。

    小杨的师兄见他一副孤傲冷峻的模样,倒也不敢轻视,唯恐他真带来什么有用的信息,再因为自己的一时鲁莽忽视了,回头真闹出事来,他不就成了头号罪人吗?

    他犹豫了片刻,便对身边的人使了个眼色,小声道,“你进去通禀,我在这里盯着。”

    那人也是个机灵通透的人,闻声点了点头,转身快步走进了内院。

    这几日唐家风平浪静的,大家都知道家里出了事,行事也比从前更加谨慎小心了。从法镜寺回来的当天晚上,唐学茹便一个人趁着夜色偷偷溜进了唐老夫人的房里,把自己和小十四的计划一五一十地说了个明白。

    唐老夫人越听越震惊,半晌没有合上嘴。

    她早就怀疑这件事儿没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所有的事情都太过巧合了,如今孙女坦白,她顿时便醒悟过来。

    原来这些事情一件一件都是被人有心安排出来的!

    唐老夫人脸上没了平日里的温和,严肃地冲着唐学茹道,“你这孩子,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这样的事情也敢做?简直就是胆大妄为,我看平日里家里人对你实在太过放纵,已经让你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唐学茹吓得直接跪在了地上,含着泪说道,“祖母,孙女也知道错了,这件事儿全是我得不对,无论您怎么处罚我,我都没有一句怨言,就是求您不要生我的气,以后我再也不敢了。”

    唐老夫人静静地望着唐学茹,“这件事儿还有谁知道?”

    “只有蓉萱一个人知道,我惹了这么大的麻烦,哪敢告诉别人啊。”唐学茹害怕地抽泣起来。

    唐老夫人咦了一声,“你是说蓉萱已经知道了这件事儿?”

    唐学茹一边抹眼泪一边点了点头。

    唐老夫人向站在身旁的李嬷嬷看了一眼,两个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唐老夫人便道,“你这孩子从小到大都不消停,大祸小祸闯个没完。从前我们只当你年纪小,还没有定性,有时候犯了错我们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想着你再大一点儿就好了,从来没有严厉地教训过你。没成想你居然越大越不懂事,为了一时的有趣好玩,就给家里惹了这么大的乱子,我看你真是越长越回去了。”

    唐学茹流着泪道,“祖母,我知道错了,我也后悔了……”

    “哼,这可不是一句知错便能姑息放过的事情。”唐老夫人板着脸道,“幸好这次没有酿成更大的灾祸,否则就是后悔也来不及了。这要是被你父亲知道了还了得?他那个脾气,非揭了你一层皮不可。这件事儿你就给我烂到肚子里,提都不许对别人提一句。我看你诚心悔悟,自己也知道错了,就暂且将此事压下来。如果你不知悔改,将来又惹出别的事情来,到时候我和你一并清算。”

    唐学茹连忙保证道,“我保证再也不会有下次了,我是真的知错了。”

    唐老夫人点了点头,让她从地上起来,继续说道,“张太太约我过些日子去寺里听经,我也不好总是空手去,显得心意不诚。正好这些天你没什么事儿,就帮我抄几卷经书,到时候我带过去供给菩萨,也是咱们家的一番心意。”

    唐学茹明白这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饶’,祖母变了法的惩罚她呢。

    不过相比于唐崧舟的真刀真枪,唐学茹还是喜欢这种相对含蓄温柔的惩罚。她乖巧地答应了下来,唐老夫人又严肃地教训了她几句,这才放她离开。

    等唐学茹走后,唐老夫人疲惫地叹了口气。

    李嬷嬷见状忙递上茶来,细声安慰她道,“您别跟着着急,事情已经出了,您就算着急上火也于事无补,好在没酿成更大的差错,事情也都解决完了,您可千万别气坏了身子,那就不值当了。”

    唐老夫人道,“这件事儿要是给崧舟知道,非把茹姐儿打个半死不可。小孩子的一句好玩,就给家里招来这么大的灾祸,怎么能轻而易举地让她蒙混过去。我要不是担心崧舟下手太狠,绝不会这样轻易放过她。这件事儿你知道就算了,千万不要再说出去,就是凤君也不能告诉。”

    “您放心吧,您都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了,我还能去多这个嘴呢?何况告诉了夫人,也不过让她跟着上火罢了。”李嬷嬷轻轻叹了口气,“这件事儿要是被老爷知道,茹小姐不死也要掉三层皮,她毕竟是个女儿家,可经不起那样的磋磨。”

第一百八十九章·抄经

    “女儿家?”唐老夫人无奈至极地说道,“你可别惯着她了,谁家的女儿家像她这样的?她年纪越来越大了,行事还是这么没轻没重的,将来可怎么办?我现在就后悔从前太宠着她了,所以才把她养成现在这副无法无天的样子。”

    唐学茹是唐家最小的孩子,又聪明又会逗人开心,虽说性子顽劣调皮了一些,但谁家的孩子谁家疼,李嬷嬷觉得唐学茹并没有唐老夫人想得那么糟。

    她忙替唐学茹说起了好话,“您的顾虑不是没有道理,可是茹小姐是什么样的性格您也是清楚的,虽说活泼冲动了一些,但还是知道好坏善恶的。什么事儿能做,什么事儿不能做,她心里也都清楚明白。就说这次这件事儿吧,要说董家那位小十四爷是为了有趣好玩才设计江家,这我是信的。但茹小姐愿意参与进来,多半也是为了帮萱小姐出气。她们两个自小就是一起长大的,整个唐家茹小姐最喜欢的就是萱小姐了,像个小尾巴似的粘着她不放,走到哪里都要跟着。您想想啊,那天在西湖边上,好好的游湖赏景,忽然给一个不认不识的登徒子拦住了去路,换作是谁能受得了?当时又没个大人在场,萱小姐肯定吓坏了。茹小姐知道了还能得了?就她那霹雳火爆的性格,又重情重义,便是让她为了萱小姐去杀人,只怕她也是肯的。”

    李嬷嬷说到这里,幽幽地叹了口气,“我猜茹小姐之所以愿意和小十四爷搅和到一起去算计江家那败类恶棍,目的也是为了给萱小姐出口恶气,至于惹出的乱子……她毕竟是个女孩子,年纪又轻,自小到大都没出过远门,见识也有限,因此事情才想得不怎么周到。”

    “你就帮她说话吧。”唐老夫人无语地白了李嬷嬷一眼,“她想事情还不周到?这要是被她周到起来了,江家那位二公子还不知道是怎么样的下场呢。”

    提起这个李嬷嬷就想笑,“您说这两个孩子是不是也有点儿本领,要不怎么能把事情安排得这么明白呢?江家那败类二世祖年纪比他们俩都大,可还是被一算计一个准。”

    唐老夫人叹了口气,“不过是走运而已,这要是一着行错,还不知道会是什么结果呢?你居然还觉得好笑,我只要一想到那些不好的事情就觉得后怕,脊梁骨都在冒凉风呢。”

    “事情都料理清楚了,您还怕什么呀?”李嬷嬷一边安慰她,一边帮她添了碗茶,“要我说,您就别瞎操心了。您看看萱小姐,如今做事越来越有条理了,更难得的是遇事不慌不乱,心里沉稳装得住事,颇有几分您年轻时的风采。”

    唐老夫人想到白蓉萱出落得秀丽可人的模样也觉得高兴,微笑着道,“蓉萱那孩子的确不错,前两年还浑身都是孩子气呢,有时候说话也不管不顾的。没想到翻过了年人就越来越懂事了,这孩子都有长大的一天,我就算操心也操不过来了。”

    李嬷嬷听她提起这些,忍不住道,“老夫人,您还记不记得过年时萱小姐得的那场病,要我说那场病来得有些古怪,康复后萱小姐脱胎换骨就像换了个人似的,和从前大不一样了。”

    唐老夫人一想还真是这样,有些担忧地问道,“你说会不会是犯了什么说道啊?要不要找个明白的人给算一算?”

    “您瞧瞧,刚刚还说不让您操心,您转过身就把我的话给丢在了脑后。”李嬷嬷笑着道,“这又不是什么坏事,要真是犯了说道,萱小姐还能越来越好啊?您看看她的身子和性格,都是往上走点子的,就算犯说道也是犯得好说道。西湖边上那么大的事儿都被她云淡风轻地躲过去了,说不定是家里的祖宗保佑她呢……”

    “哎。”一提起白蓉萱,唐老夫人就觉得心疼,“她这孩子也的确是命苦了一些。还在娘胎里的时候就跟着阿姝吃苦受罪的,生在唐家后自小就要受到非议。我就怕她因此自轻自贱,养成了懦弱无能的性格。如今见她做事牢靠又有主见,也就不用再多担心了。再说她父亲在天有灵的话,也会保佑多灾多难得可怜孩子,我现在求神拜佛,也只是希望她这一辈子能少受一些苦,别像她母亲似的颠沛流离,就像那浮萍柳絮似的,无所依靠。”

    “您就放心吧。”李嬷嬷笑道,“有您和夫人帮着做主,肯定会为萱小姐找个好婆家的。她又怎么会颠沛流离呢?要我说您只管保全好自己的身子,以后还有儿孙福要享呢。”

    唐老夫人听她这样说,果然振奋了一些精神。

    这一次她一定要睁大了双眼,好好给蓉萱选个靠谱的婆家,万万不能让她走了唐氏的老路。

    这门第用不着太高,家世也用不着太显赫,只要男方样貌配得上,性格温柔又敦厚也就行了,至于嫁妆嘛……

    唐老夫人越想越远,开始操心起了白蓉萱的婚事。

    而终有一天白蓉萱即将出嫁的时候,唐老夫人望着珠玉在侧的准孙女婿,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

    自己千思万想琢磨了那么久,没想到最后的条件除了样貌以外,哪一样都和预期中相差甚远。

    而什么都不知道的白蓉萱得知唐学茹已经自告奋勇的去找唐老夫人承认错误后,赶忙跑去她的房间关心。没想到唐学茹正一边流着泪一边裁大纸,白蓉萱诧异地问道,“你这是做什么?难道祖母教训得太狠了,你要把气都撒到纸上?”

    唐学茹瞪了她一眼,“才不是呢,祖母让我抄几本经书,回头和张太太去寺里听经的时候要供给菩萨,我已经答应祖母了,正好先把纸裁出来留着好用。”

    白蓉萱上一世也抄过经书,不过都是闲来无事打发时间而已。她想了想,动手帮唐学茹一起裁了起来。

    唐学茹瞪大了眼睛看着她,“你这是做什么?”

    “我来帮你,这样也快一点儿。”白蓉萱轻声答道。她准备也抄一卷经书,拜托外祖母一起供送到菩萨面前,只求大慈大悲的菩萨能够保佑哥哥平安顺遂,一生无灾无难到百年。

    为此白蓉萱还特意打发阿顺去请教经常跟母亲去寺院的张小姐,向她打听为人求取健康福寿抄什么经书最好。

    张芸娘不但让大顺带回来了消息,顺便还捧了两盆长势正好的茉莉花。阿顺道,“张小姐说如果向菩萨求健康的话,最好是抄《药师经》,而且经书也要供给药师菩萨。”

    白蓉萱得了准信,开始认认真真地抄写《药师经》。她和唐学茹躲在房间里,点着一根香,安心地抄着经文。黄氏还觉得纳闷,唐学茹什么时候这么安静听话了?过来看了两眼,见两个丫头在临床的桌子上蘸墨书写,桌子一角不但点着佛香,一旁的花架子上还摆着两盆香气馥郁的茉莉。她忍不住对崔妈妈道,“这两个孩子好享受,一会儿叫后灶切点水果送过来。”

    崔妈妈见到两个花朵一般的小姐坐在一起,真是一个比一个娇艳,她也跟着高兴,忙不迭地答应了。

    两个人把抄经当成了一件正经事来做,一个是为了哥哥的健康,另一个则是希望赎罪求取原谅,因此一个比一个诚心,居然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每天都要抄到夜里方散,没用两天两个人的手腕便肿了起来。

    唐老夫人听说之后,心疼无比,忙对李嬷嬷吩咐道,“这实心眼的傻孩子,就算要忏悔赎罪也不能这样子啊,身子和眼睛都不要了。你快去把她们都叫到我这里来,再让人把玉泺和学萍也叫来,我们娘几个说会儿话轻松轻松。”

    李嬷嬷笑着道,“肯定是您那天太严厉把茹小姐吓坏了,一会儿她来了您可得安慰她几句,可别让她再这么提心吊胆下去了。”

    唐老夫人想了想,只好答应了下来。

    李毅来唐家的时候,白蓉萱几个人正在唐老夫人的屋子里闲聊。话才说了一半,便有董家的下人进来通禀,神色犹犹豫豫地说道,“老夫人,后门口停了辆马车,车上的人点名要见茹小姐,还说带来了一个关于江家和白小姐的消息,但只对茹小姐一个人说。”

第一百九十章·疑惑

    屋子里的人俱是一愣。

    还是唐老夫人最先反应过来,一脸不解地问道,“对方有没有自报家门?来的是什么人啊,为什么点名道姓的只见茹姐儿一个?家里又不是没有大人,若是事情紧要跟个孩子说有什么用?关于江家和蓉萱的消息有没有提及?”

    董家的下人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还说如果咱们家不感兴趣,那他就走了。”

    唐老夫人觉得非常奇怪,一时间有些拿不定注意。

    白蓉萱也觉得诧异。

    江家那头和自己还有什么牵扯呢?事情不是已经解决了吗?还是说他们家又闷着头想什么坏主意呢?

    白蓉萱有些担忧地向唐老夫人望去。正好老夫人也在看她,两个人的目光在半空中交汇,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出了疑惑与担忧。

    来得到底是什么人,他的话可信吗?

    董玉泺见自家的下人也是一脸迷茫的样子,出声问道,“对方是个年轻男子,指名道姓的要见茹儿?他还说了其他的没有?”

    董家下人反应了一下,“没说什么,就说了那么几句话。我看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好像真知道什么重要消息一样。”

    唐学萍见状站起了身,“既然如此,那我过去看看。”她是唐家的长女,没道理让自己的小妹去涉险见一个不认不识的陌生人。

    董家下人连忙道,“萍小姐,对方说只见茹小姐一个人,旁的人一概不见。要是去了他就会走……”

    “什么?”唐学萍完全被眼前的状况搞糊涂了,“茹儿才多大呀,有什么事不找大人商量,却去找一个小孩子,能是什么正经事?别是一个骗子吧,我看也不用见了,让他赶紧走!”

    董玉泺觉得唐学萍的话很有道理,“唐家和江家的事情闹得街知巷闻,很多人都知道。他要是扯着这个由头来撒谎,唐家的人没有防备,说不定就上了他的当呢。这种人说话没头没尾的,根本不用相信。江家就算真要报复,也会冲着唐家来,和蓉萱能有什么关系?何况这种事都会关着门商量,怎么会被外人知道呢?江家要是大吵大嚷地安排事情,想必也不是什么要紧事。”

    唐学萍听了连连点头,“可不就是这么个道理吗?也不知道这个人从哪听说了我们家的事儿,居然跑到这里来大放厥词?不用搭理他,让人把后门关严了,我们守紧门户就行,我就不信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的,江家还敢直接叫人冲门不成?”

    董家的下人见董玉泺没有反对她的话,又抬头打量了一下唐老夫人的神色。

    唐老夫人皱着眉头,似乎还是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那下人不知道该怎么办,有些为难地等着唐老夫人的吩咐。

    谁知道唐老夫人还没开口,唐学茹先站起了身,好奇地问道,“那个人长什么样子?多大的岁数?除了这些话之外,他真的什么也没说吗?”

    董家下人刚刚也不过是隔着车窗看了一眼,只看了个大概,闻声想了半晌才答道,“就看到是个年轻公子,说话神情倨傲无礼,也不知道是什么来历。”

    唐学茹听他说神情倨傲无礼,脑海中立刻想到了当日在西湖边上挨了自己一棍子的那个清瘦男人。

    “难不成是他?”唐学茹自言自语地嘀咕道。

    唐老夫人一听,赶忙问道,“什么是他?哪个他?”

    唐学茹道,“就是那个告诉了哥哥钱家事情的人,会不会是他呀?如果真是他的话,那就很有必要见一见了,他整天跟江家的人混在一起,说不定真知道什么内部消息呢。”

    唐老夫人听了,回忆着说道,“荛哥已经跟我说过了,那人叫李毅,是李家如今的掌事人。幸亏有他事先提醒,否则咱们毫无准备,让江耀祖钻了空子,那后果可就不堪设想了。只是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见你?”

    “额……”唐学茹略微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说出实话,“就是那天我在西湖边打了他一棒子,估计他心里有气,想要当面教训我几句出出气吧。”

    “什么?你还打了人?”唐学萍震惊地问道,“这件事儿你怎么没对家里人说?”

    又不是什么好事,唐学茹哪有脸说呀。何况当时家里的人心情都不好,她要是说出来还不被唐崧舟当场罚去面壁思过啊!

    唐学茹只能装傻充愣地说道,“我还以为哥哥已经跟你们说过了呢,原来他也没说呀。”又一副天真懵懂的样子问白蓉萱,“你也没有说吗?”

    白蓉萱太清楚她心里的小九九了,闻声便顺着她的话道,“当时乱糟糟的,哪有工夫说这些事呀,我以为你们都说过了呢,敢情我们谁都没说过呀。”

    唐学茹就把当日自己得知白蓉萱给人拦路受了欺负,不及细想地找了个木棒子追了上去的事情一一道明。本想教训一下江家那个二败类,没想到居然打错了人……

    唐老夫人听完,忍不住叹着气道,“你说说你,也不问清楚了就跟人动手。一个小小的女儿家,却拎着棍子和人打架斗殴,家里的长辈都是这样教你的?若是传出去,你以后还想不想嫁人了?哪家会愿意娶个悍妇进门啊!”

    唐学茹解释道,“我当时哪有时间想这些啊,一听说蓉萱被人欺负了,我满脑子就是想着怎么解救她了,至于其他的嘛……我一时半会想不到也是有的。”

    唐老夫人虽然觉得她做事不妥,但一来年纪小有些冲动,人的性格不是一朝一夕能改变得了的,想要她稳重下来还需要耐心教导;二来她也是出于一片好心,是因为关心白蓉萱的情况才这么做的。所以唐老夫人并没有严厉地批评她,只是叮嘱道,“以后可不能这样了,遇到事更要冷静,你这样提着棍子追过去有什么用?当日幸好没有发生其他乱子,否则凭你那点儿力气,怎么能是那些泼皮的对手?”

    唐学茹见祖母没有责怪自己的意思,安心地笑了笑,“您放心吧,老天爷保佑我们家以后顺顺当当的,这样糟心的事儿再也不会发生了,我自然也不会跟人家打架去了。”

    这话唐老夫人爱听,她满意地点了点头。

    白蓉萱在一旁道,“那个叫李毅的人虽然性格冷漠了一些,但为人却还行,硬生生地挨了一闷棍后,什么也没说的离开了,并没有怪罪学茹的举动。”

    董玉泺说道,“这个李毅既然跟江家有关系,又为什么要来唐家通风报信,他这样夹在里面能有什么好处?”

    董老夫人自小便告诉过她一个道理——无利不起早。人做每一件事都有他的道理,真正不求名利的人少之又少。李毅一面讨好江家,一面又来提醒唐家,他这样里挑外撅的,到底要做什么啊?

    会不会是江家设下的局?

    她有些不安地望着唐老夫人,小声道,“祖母,我总觉得这个李毅的话不太可信,何况真有什么消息他大可以光明正大的来见舅舅,私下里找学茹算怎么一回事儿?是不是见学茹年纪小,性格冲动比较好骗,所以想从她身上下手,做出什么对唐家不利的事情啊?”

    唐学茹却觉得这个推断不大可能,她摇头道,“不会的不会的!他要真的是那样的人,当初就不会提醒哥哥要留神江家的举动了,他还特意说了钱家的事儿,摆明了就是怕我们家没有防备吃了亏才那么做的。”

    这一下董玉泺也搞不懂了。

    “大家不用猜了。”唐老夫人突然拿定了主意,镇定自若地说道,“商人逐利,李毅这样做肯定有他的用意和道理,何况他出言提醒我们小心,对唐家算是有恩。这样的人找到了家门口,我们于情于理都该见上一面,既不能让人觉得唐家是个小门小户,遇着点风吹草动就当起了缩头乌龟,也不能失礼于人。无论李毅有什么想法,茹姐儿也都只是个传话的人,让她过去听一听,回头转述一遍,我们听了之后也就能明白李毅到底是怎么想的了。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提前知道了江家的路数,我们也好早作安排,免得被人家打一个措手不及,临时变招就麻烦了。”

第一百九十一章·后门

    说来说去,还是因为担心江家会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对付唐家,所以才会让唐学茹冒险去见生人。

    唐学茹倒是不怎么怕,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白蓉萱觉得这些麻烦都是因自己而起,有些内疚地站起了身,“还是我陪着你一起去吧,让你一个人去见陌生人,我们都不放心。那个李毅虽说提醒过家里,但他毕竟跟江家不清不楚的,不能不防备,万一江家想出了阴损的手段对付你呢?”

    前世她和吴妈在北平相依为命的时候,听别人提过拍花党,就是赶着马车找个隐蔽的角落等候猎物,如果有孤身一人的女子路过,马车上就会跳下来几个人用麻袋将女子掳劫走,或是卖到大户人家做奴婢,或是卖到深山沟子里给人做老婆,反正下场都很凄惨。

    白蓉萱担心李毅也会把唐学茹绑走。

    唐学茹却是无比的心大,欢快地笑着道,“你没听人说只见我一个吗?你是姓唐还是叫学茹?你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去吧,我保证平平安安地去,平平安安地回来,什么事儿都不会有的。再说了,这大白天的在自己家后门口还能出事,以后我们唐家还要不要过日子了?欺负人欺负到别人家门口,是不是也太大胆了一些?”

    一副非常放心的模样。

    白蓉萱还想再说,唐老夫人已经抢着道,“茹姐儿的话也有道理,只不过防人之心不可无。玉泺,还得麻烦一下你们家里的人,让那几个会工夫的人守在后门口,只要听到什么不对劲儿就立刻冲出去,不管发生什么事儿,学茹的安全得给我保证了。”

    董玉泺知道这不是闹着玩的,点了点头,正色站起了身,“我亲自去一趟。”说着便快步出了门。

    唐老夫人又叮嘱唐学茹,“一会儿见了李家的公子,你一句多余的话都不要说,就把他带来的消息问明白就行了。也不要轻易允诺他什么,要把他说的每一句话都记牢,回来再说给祖母听,知道了吗?”

    唐学茹嗯了一声,犹犹豫豫地说道,“你们说我要不要带个棍子防身啊?”

    唐老夫人忍不住笑道,“刚刚不是还说自己不怕的吗?怎么又要带棍子了?”

    唐学茹正色地说道,“不是您说的防人之心不可无吗?有根棍子在手里,我跟他说话也有底气啊!”

    唐老夫人道,“你又不会使棍子,就算找来给你也不会用,还是不要拿了。李毅一看就知道你在防备着人家,回头一生气,什么消息都不告诉你了怎么办?何况谁家的好姑娘整天手里提着根棒子,你要去山上落草为寇做那山大王不成?给我老老实实的去,老老实实的回来,不要节外生枝。”

    白蓉萱也安慰她,“你就站在后门口跟他说几句话,一旦发觉不对立刻就退回到家里来,后门口有董家的人,就算他们想强行动手也未必会是对手。我也跟你一起去,就站在后门口等你,肯定不会让你有什么闪失的。”

    如果唐学茹因为自己出了什么意外的话,她怎么还有脸面对舅舅和舅母啊。

    唐学茹点了点头,由白蓉萱和唐学萍护着去了后门。半路上遇到董玉泺和小十四,这两个人已经把小杨和小杨的几个师兄都叫去了后门,小十四还对唐学茹保证道,“小姑姑别怕,我还让小杨他们身上都带了暗器,到时候墙角藏着两个,如果他们敢下黑手,保证在他们身上射一个窟窿出来。”

    唐学茹震惊地张大了嘴巴,“他们还会射暗器?是说书人讲的那种飞刀吗?嗖嗖嗖,出手必见血腥的那种!”

    “不只是飞刀,还有飞针和飞石。”小十四道,“他们的准头都可以,百米之内能打碎瓷碗,非常得厉害。”

    唐学茹安心地笑了笑,但半路上还是顺手捡了根柴火棍握在手里。

    白蓉萱知道她从没经历过这种事情,心里既激动又害怕,所以也没有多说什么。走到后门口时,唐学茹就在众人的注视下,提着柴火棍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谁要见我?”

    嗓门出奇的大。

    白蓉萱和唐学萍面面相觑,又想笑又笑不出来。

    色厉内荏。

    唐学茹就是这样的性子,越是紧张害怕越要表现得一脸淡定,她常说这样做是为了给自己壮胆。

    小乙子见到了唐家的‘茹小姐’,忍不住嫌弃地上上下下打量了她几眼。

    什么嘛,完全就是个没长开的小丫头嘛!浑身上下都没有几两肉,前胸贴后背的,一看就是发育不良!

    小乙子的嘴角抽了抽,觉得家主的眼光真的是太差了。

    马车中的李毅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忍不住有些想乐。但他立刻便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冷静如山的坐在马车里动也不动,就像没听到一般。

    什么嘛,是等着人请吗?

    唐学茹往马车里瞅了几眼,见没人搭腔,便指了指小乙子道,“你们家怎么回事啊?不是点名道姓地要见我吗,现在我来了你们倒没声音了?你快上马车里看看,你家老大是不是昏死在里面了?”

    昏死?

    李毅气得眼皮子直跳,没等小乙子上前,他已经一把掀开了车帘子,脸黑得像锅底一样下了马车。

    抬头一看,只见唐家的后门口聚了不少下人,伸头探脑地紧盯着他,好像他一抬手一顿足,有一丁点不对劲儿都会被当场按住一般。

    自己的名声真的有那么差吗?

    李毅有些不快地盯着唐学茹。她今日穿了件橘黄色的百褶裙,上身搭着一件白色镶牙边的斜襟荷叶短衫,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什么配饰也没有带。整个人就像午后炙热的阳光一般,跳跃又温暖。

    唐学茹一见到他,立刻扬起了笑脸,“哎哟,真的是你呀,我还怕自己猜错了呢。你怎么样呀,后背还疼吗?哈哈哈,我那天也是太冲动了,对不起啊。”

    还知道对不起……

    李毅心里说不出的畅快,好像很多年都没有过这样奇妙的感觉了。他故作镇定冷淡地点了点头,“你猜到了是我来找你吗?”

    “对啊。”唐学茹想都没想得答应道,“下人说门口有个神情倨傲无礼的人要见我,我一听就猜到是你了。”

    李毅的脸瞬间又黑了几分。

    站在李毅身后的小乙子一个没忍住,扑哧笑出了声。

    李毅阴沉着脸回头瞪了小乙子一眼,吓得他赶忙捂住了嘴,转过身去不敢再乐。

    自己怎么就倨傲无礼了?

    李毅咬了咬牙,刚刚的畅快转瞬便消失得干干净净。就仿佛夏日里的天空,明明上一刻还晴空万里,一片乌云飘过来,天便阴沉了下来。

    唐学茹却一点儿都不怵他,笑着冲他挥了挥手,“喂,你在想什么?你不是有话要对我说吗?到底是什么事儿啊?”

    李毅看了看她身后站着的唐家下人,面无表情地说道,“江家要对你姐姐动手,我有内幕消息要告诉你,你跟我到这边来……”

    说着也不等唐学茹有什么反应,自顾着转身背着手往阴暗的角落里走去。

    唐学茹看着他的背影,又转头往董玉泺、唐学萍和白蓉萱的方向看了看。两人一脸的紧张,不停地向她摇头示意,要她不要跟过去,有什么话就在后门口说。

    李毅这会儿已经走到了墙角的阴凉处里,静静地望着唐学茹,似乎在等她做决定。

    她敢来,自己就告诉她;她不敢来,那他就什么都不说。

    谁让他是一个倨傲无礼的人呢?

    李毅特别享受这种逗弄她的感觉,就像在逗一只小野猫,看着她张牙舞爪却无力反抗的模样特别好玩。

    唐学茹倒是没有多想。今天的天气属实有点儿热,站在阳光底下说话确实有些不妥。这个李毅就带了一个贴身小厮来,身边又没有旁的人,何况自己手里还有棒子,没道理要怕他一个手无寸铁之人。

    她稍稍犹豫了片刻便脚步轻快地走下台阶,几步走到了李毅的身前,双眸亮得出奇地问道,“你可真是金贵,说个话还要找个凉快的地方。要不要我让丫鬟给你沏壶茶,送点心来呀?到底是什么事呀,能说了吗?”

第一百九十二章·调侃

    李毅被怼得没了脾气。

    这小丫头片子居然还敢调侃他?

    李毅注意到她手里拎着根柴火棍,皱着眉头问道,“你们家是什么规矩,出门见客的时候手里还拿着家伙?怎么,你们唐家不卖茶叶,要改行开武馆了?”

    唐学茹一听,连忙把棍子藏在了身后,脸不红气不喘地辩解道,“我又不知道来得人真的是你,万一是哪个坏人怎么办?我总不能两手空空一点儿防备都没有吧?”

    不知道是自己?

    只怕正是因为猜到了是自己,所以才要这样小心提防吧?

    李毅冷笑着道,“真遇着高手,你这一根破柴火棍能顶什么用?还不是被人三两下就解决了。”

    “那也总比什么都不拿的好,这样起码我能安心一些。”唐学茹嘟着小嘴,一脸不快地解释道。

    李毅哼了一声,抱着胳膊道,“你现在既然知道来人是我了,还不把柴火棍给我丢了?一个女孩子家拿着棒子来来去去的,让别人看到成什么样子?”

    “丢就丢,你那么大声做什么?”唐学茹瞪了李毅一眼,把柴火棍倚着墙边放好。因为还是摸不准李毅的来意,唐学茹没敢把棍子放得太远,还在一伸手就能够到的距离。

    李毅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小丫头片子自作聪明的样子还挺有趣的。

    李毅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低声道,“我得到消息,江家准备请媒人上门求取你姐姐。他们这一招大有用意,你让家里的大人好好商量一下,赶紧想出一个应对的办法……”

    李毅的话还没有说完,唐学茹就跳起来叫道,“你说什么?江家人的脑子都有毛病是不是,还嫌自己家丢脸丢得不够多吗?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居然还惦记着娶我姐姐?也不让他江耀祖撒泡尿照照自己配不配!”

    李毅皱着眉头道,“你一个女孩子家,怎么满口污言秽语,这些是你能说的话吗?”

    “凭什么你们男人就能说,我就不行?我就偏要说,我告诉你,我还有很多难听的话要骂江家呢。”唐学茹气得小脸通红,“他们家可真敢想啊,还要请媒人上门?你只管让她来好了,我看看是哪个不怕死的媒婆敢接这么丧良心的活,我不用棍子打得她满头包就干脆跟她姓好了!”

    “这件事没你想得那么简单,和你说了你也不懂。”李毅觉得她跳脚的样子非常好玩,脸色渐渐柔和了下来,“你只要回家跟你父亲和祖母一说,他们就能猜到江家的用意了。这件事儿你们要提前做好准备,免得被江家打得一个措手不及,到时候临时再想办法补救就来不及了。”

    唐学茹眨了眨眼睛,好奇地问道,“我不懂你可以告诉我嘛!你一定是个很聪明的人对不对?你说江家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啊?他们真的不怕丢人吗?我们家不可能把我姐姐往火坑里推,嫁给江家那个二败类的。”

    “你能想到的,江家不可能想不到。”李毅轻轻叹了口气,耐着性子解释道,“所以说江家一开始就没准备娶你姐姐,目的就是为了搅浑这潭水。现在大家都站在了唐家这一边,形式对江家很不利。为了转移注意力,他们只好想出这种下三滥的办法。只要媒婆一上门,他们再配合着散播一些对你姐姐不利的消息,不管唐家同意不同意,你们家都不可能置身事外,到时候你姐姐的声誉就算完了,这辈子也别想嫁人了。甚至于你也会受到影响,总之这一招釜底抽薪用得极妙,你们家若是处理得稍有不当,就会被江家占住先机,不但之前的努力全部白费,对后人的影响也非常大,需要慎重行事。”

    唐学茹听着认真地点了点头,“这么重要的事情,你为什么要告诉我啊?为什么不直接去找我父亲或者是我哥哥呢?”

    李毅一怔,没想到她会这么直接地问自己。

    是啊……他为什么要见这个小丫头片子呢?

    李毅被问得哑口无言。

    恍惚间,他第一次没了答案。

    他愣了片刻,最后才冷着脸回答道,“我和他们又不熟悉,干嘛要去找他们?”

    可自己跟他也不是很熟吧?

    难道西湖边上的“一棍之交”,还让两个人的关系亲近了一点儿?

    唐学茹百思不得其解,索性放弃不想了。她十分真诚地向李毅道谢,“谢谢你啦,把这么重要的消息告诉了我。你放心吧,我一定会一字不漏地把话转达给我祖母的,至于要怎么解决,还需要祖母和我父亲商量一下才行。”

    李毅对她的态度异常满意,清冷地点了点头。

    唐学茹看着他这幅高高在上的样子,忍不住劝说道,“你这个人也没他们说得那么坏,为什么要和江家搅和在一起?你不知道江家不是什么好人吗?他们仗势欺人,那个二败类不知用肮脏龌龊的手段祸害了多少好人家的姑娘,你干吗要帮他们办事?”

    这话要是旁人来问,李毅大概会直接赏他一个白眼,连句话都懒得说。

    但唐学茹一脸费解,语气诧异,明亮的眼睛像是一缕纯净的阳光,直接射入了李毅的心底。

    他被看得颇有些不自在,眼神躲闪地说道,“还能是为什么,大家相互利用,各为其利呗。”

    “哦。”唐学茹了解地点了点头,满脸天真地道,“可你不能换一家利用吗?总跟江家混在一起的话,你自己的名声也完了。我祖母常说十年立树百年立人,一个人的声望名誉要百年才有建树,你这样不爱惜自己的羽毛,将来想要重振声誉便十分艰难了。别为了一时的利益,做将来后悔的事啊。”

    李毅见她一本正经的跟自己讲着大道理,非但没有一丝厌烦,反而还有些小小的感动。

    他淡漠地笑着道,“每个人都想挺胸抬头地站在阳光下,可世事难料,有时候就需要你站在阴暗的角落里,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你年纪还小,说了你也不会懂的。”

    唐学茹切了一声,十分不满地道,“你不要觉得我年纪小,日子过得飞快,我转眼就会长大了。不过那时候你大概就成了一脸胡须的大叔叔,走路说不定都要人扶呢。”

    李毅的眉毛抖了抖。

    自己的年纪虽然比小丫头片子大了不少,可也没大到那个地步吧?

    什么叫走路还需要人扶?他就没用到那种地步了吗?

    李毅的脸色瞬间变得十分难看。

    唐学茹就像没看到似的,继续说道,“而且你嫌我年纪小,为什么出了事儿第一个就先想到我了呢?还不是觉得我聪明机敏,有能力应付你说的话吗?”

    聪明机敏?

    李毅啼笑皆非。

    有这么大言不惭表扬自己的吗?

    唐学茹看到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心里肯定瞧不起自己。气鼓鼓地说道,“不信你就走着瞧吧,等我长大了就到你面前耀武扬威去,看你能拿我怎么办?”

    李毅摇头苦笑,“不能怎么办!”

    唐学茹满意地笑了笑,“你还有没有别的事儿要对我说?”

    李毅一怔,“你要回去了嘛?”口气居然带着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失望。

    唐学茹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是啊,这么重要的事情,我当然要赶紧去告诉祖母了。你不是让我们早做防备,免得被打一个措手不及嘛?”

    李毅见她记得自己说过的每一句话,心里十分高兴,却不知道这是唐学茹出门前唐老夫人的特别叮嘱。

    “那你回去吧。”他没再多说什么,模样清冷又平静。

第一百九十三章·犹疑

    唐学茹笑嘻嘻地说道,“这次算我欠你一个人情,有机会我请你去欢庆楼下馆子,他家的菜做得可好吃了。对了,你要是还有什么江家的消息,记得再来告诉我,我最近都不出门!”

    在她的印象中,欢庆楼可不是一般二般的地方,要是能去那里吃一顿饭,已经是给李毅天大的面子了。

    可她哪里知道,比欢庆楼更好的地方李毅也常去,根本就不会将这种事放在心上。

    而且自己什么时候成个传话的长舌妇了?

    李毅顿时黑了脸,不耐烦地催促道,“行了,赶紧回去吧,小心一会儿晒中暑了。”

    唐学茹见他阴阳怪气的,变脸就像翻书一样快,有些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两眼,又说了两句感谢的话,这才转身要走。

    李毅忽然叫住她。唐学茹以为他又想到了什么事情,急忙转过身来,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结果李毅冲墙边努了努嘴,“把你的家伙带回去。”

    唐学茹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见到自己的烧火棍还立在墙边上。

    这家伙!不知道是不是被自己打过一棍子的原因,总是看不上她的烧火棍,变了法的挑毛拣刺。

    唐学茹气呼呼地走过去,拎着棍子便走。她这副样子,不知道的人见了肯定会以为她要去谁家滋事寻晦气。李毅忍不住想笑,他故作沉稳地冲着唐学茹的背影道,“我打听过你姐姐的事情,不管怎么说她是白家的人,如果你们家长辈实在想不出好办法,不如请了白家出面应付。江家这会儿最怕上海那边有什么起伏变动,要是白家肯出头,江家顿时就像被掐住了七寸一般,再也无力反抗了。”

    唐学茹停住步子,转过头看了李毅一眼。

    她很想告诉对方,白家根本就不认自己的姐姐,更不会插手来管姐姐的事情。否则就不会这么多年都不闻不问,仿佛世上根本就没有她的存在一般。

    可事情关乎到白蓉萱的隐私,她就再怎么大大咧咧也不可能只对见了两面的李毅说,她笑着点了点头,头也不回地蹦跳着进了唐家的后门。

    一副心情大好的模样。

    紧接着大门便在李毅的面前关闭。

    李毅怅然若失地站在原地发了好半天的愣,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小乙子贱兮兮地凑过来,笑着道,“家主,是不是可以回家去了?您毕竟还‘病’着呢,要是被江家发现就不好了。我看您的确是病得不轻,怕是害了相思病吧?”

    李毅瞪了他一眼,“你小子的话什么时候这么多了?信不信我毒哑了你?”

    小乙子道,“家主,该不会是被小的误打误撞,说中了您的心事吧?”

    心事?什么心事?

    相思病吗?

    对谁?

    那个小丫头片子?李毅觉得不大可能,他摇了摇头,极力告诉自己只是出于好心来提醒一声,没有一点儿别的心思。

    可他自己也觉得怪怪的,索性不再多说,上了马车,吩咐回家里去。

    小乙子自从跟了李毅,还没见过他这副落荒而逃的模样,想笑又不敢笑,差点儿憋出内伤。

    而一进唐家的后门,唐学茹拉着白蓉萱便往唐老夫人的房间方向跑去,“快走,那个李毅果然带来了一个重要消息,咱们得赶紧告诉祖母去。”

    董玉泺和唐学萍见状,都赶忙追了上来。唐学萍还不放心地叫道,“慢些跑,小心摔倒了。”

    四个人前后脚迈进唐老夫人的屋子,唐老夫人正坐在罗汉床上等消息。见到唐学茹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心里暗叫了一声糟糕。

    难道真有什么不好的消息?

    她神色严肃地看着唐学茹,冷静地说道,“你先不要急,坐下来喘匀了气再说话。”

    李嬷嬷则不待唐老夫人吩咐,便倒了一杯凉茶递过去。

    唐学茹咕嘟咕嘟喝了个干净,一边抹着嘴一边道,“祖母,李毅说江家要请媒婆来向蓉萱姐提亲,李毅要我们赶紧想一个办法出来,免得到时候措手不及,想不出更好的应付之策。”

    “什么?”唐老夫人有点儿傻眼,怎么也没想到李毅带来的居然是这样的消息。

    白蓉萱更是惊讶无比,一时间都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了。

    这个江家到底要干什么!

    为什么要做这种不可能成功的事情呢?

    董玉泺和唐学萍面面相觑,都拿不准江家的用意。

    最先冷静下来的还是唐老夫人,她沉稳地盯着唐学茹说道,“你把李毅跟你说的话原原本本地向我重复一遍,不要着急,慢慢地说,说得越仔细越好。”

    唐学茹乖巧地点了点头,把李毅的话一句不漏地讲了出来。

    唐老夫人听完,好半晌都没有出声。

    董玉泺冷笑着道,“这个江家还真是工于心计,居然能想出这种转移视线的招数。只要媒婆一登门,外面的流言肯定会转变方向。说不定还会有墙头草觉得江耀祖和蓉萱早有私情,到时候江家再煽风点火助一把力,蓉萱还有活路吗?就算家里不同意婚事,她这辈子也算毁了。江家用心如此歹毒,真是其心可诛,太可恶了。”

    唐老夫人道,“我和你舅舅宁愿把事情闹大,敲锣打鼓地把江耀祖送回唐家去,就是为了保全家中孩子们的名声,没想到江家反其道行之,一招就把我们的计划给破解了。要不是李毅提前接到消息来通知,我们还真要栽一个大跟头呢。”

    唐学茹紧张地问道,“祖母,那这件事儿你打算怎么办啊?”

    唐老夫人琢磨了半晌,一时间也没有好主意。

    唐学茹咬着牙道,“要是有哪个没开眼的媒婆敢上门,我不等她开口就乱棍把她打出去,看看谁敢来乱提亲?”

    “江家的目的根本就不是提亲,打媒婆又有什么用?还是得从根源上解决问题才行啊。”董玉泺忧心忡忡地说道。

    唐学茹道,“不如我们抢先一步,先给蓉萱姐找个好婆家,这样江家媒婆上门的时候,我们就可以借机继续羞辱他们家了。”

    “办法倒是还可以,就这么急去哪找那合适的人家呢?结亲是结两家之好,你以为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呢?更何况这种时候,谁家愿意搅和到我们两家的事情中来啊。”唐学萍冷静地泼了她一盆凉水,“你别跟着添乱了,还是听祖母的主意吧。”

    唐老夫人轻轻叹了口气,脸色平静又淡定,微笑着说道,“这件事儿不用你们几个小辈的操心了,回头我跟家里的大人商量商量再做决定。此事若不是事先知道,只怕还真难处理,如今既然提前收到了消息,我们还有时间安排应对。你们都不用跟着着急,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就行了。”

    可事情……真的有祖母说得那么简单吗?

    白蓉萱犹疑地望着唐老夫人,心里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自从重生以来,许多事都偏离原本的轨道,开始往一个完全无法预知的方向改去。白蓉萱心里不安极了,有一种事事都无法控制的恐慌。

    唐老夫人却无意和她们多说,留接人又坐了一会儿,便让她们回房去了。

    白蓉萱几个自然知道她老人家这是有话要和长辈商量,一个个乖巧懂事的离开了。

    等她们前脚一走,唐老夫人便让李嬷嬷去请唐氏过来。

    李嬷嬷大为意外,“老夫人,请姑奶奶做什么?这件事儿还是跟老爷商量比较好吧?姑奶奶身子不好,可别再急出病来。”

第一百九十四章·心肠

    “哎。”唐老夫人提起女儿的身子,有些心疼地叹了口气,“我也知道她身子不好,可事情关乎到她的女儿,要是不跟她说一声,只怕回头她自己知道了,还要上更大的火呢。既然如此,不如由我亲口告诉她,何况蓉萱这件事儿,我还真得要和她商量商量才行。”

    自己年纪一年大过一年,还能护着她一辈子不成?有些事也需要女儿自己立起来了。否则将来她面对比这更凶险更棘手的事情时,难道全要指着别人帮忙不成?

    一想到这些,唐老夫人不得不硬起了心肠,“你只管听我的话,去叫她来吧。一直让她两耳不闻窗外事,只知道闷头难过伤心不是在帮她,而是在害她呀。”

    李嬷嬷听了,虽然疑惑唐氏知道了能帮得上什么忙,但还是什么也没说的转身出了门。

    没一会儿,唐氏便跟她一同回来了。

    唐氏自从听说了女儿的事情后,着急上火身子一直不好,吴妈衣不解带地照顾着她,两个人都很憔悴。汤药一碗接一碗地喝,她的脸色才总算好了一些。这会儿走路还有些发飘,手脚也没什么力气。吴妈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她,一进门唐氏便气喘吁吁,额头上全是冷汗。

    没等给唐老夫人见礼,便由李嬷嬷和吴妈双双架着坐在了椅子上。

    唐老夫人道,“咱们娘俩不用讲究这些虚礼,今天叫你来是有件事儿要和你商量。”并没有转弯抹角,开门见山地说起了正事。

    唐氏一听,立刻紧张地抓着椅子的把手问道,“妈!是不是跟蓉萱有关?”

    唐老夫人并没有隐瞒她,直接把之前唐学茹从李毅那里听来的话转达给了唐氏。唐氏听后脸色雪白,气得剧烈地咳嗽起来。吴妈紧忙帮她顺着气,李嬷嬷也端来了茶水。唐氏摆了摆手,缓了片刻好容易平复了一下气息,这才气急败坏地说道,“江家的人都疯了吗?别说出了这种事,就算没出我也断然不可能将蓉萱嫁到他们那种人家去。只要我还活一天……让他们趁早了死了这心……咳……”说到气处,又不住地咳嗽了起来。

    唐老夫人等她好一些了才说道,“我让你过来,是有话要跟你商量,可不是让你着急发脾气的。出了事就这样使性子动气的,事情非但解决不了,还要把自己气了个好歹,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把蓉萱和治哥撇下来,这两个可怜孩子要怎么办?他们指望谁去?你不心疼自己的身子,难道也不心疼两个孩子。你一把年纪了,在我跟前儿过日子,我尚且还要每日的惦记你,你怎么一点儿都不为两个孩子着想呢?”

    自从唐氏无奈回到唐家生活后,唐老夫人见她身子不好郁郁寡欢,从来不说什么重话,虽然也觉得女儿把日子过成这样和自身的懦弱性格有一定的关系,但她素来便是惯孩子的人,又因为心疼女儿的遭遇,所以每次都是轻轻举起轻轻放下,一点儿委屈也不肯给她受。但看到张太太无论什么场合都带着张芸娘一起出席之后,唐老夫人夜里睡不着的时候也反复琢磨这些旧事。甚至常常觉得女儿之所以如此的柔弱可欺,也是因为从小被自己忽视的关系。每次想到这里,唐老夫人就埋怨自己母亲做得不够资格,不如张太太对儿女那般尽心。当然这和唐家的情况也有关系,当年唐家正值危难之际,她每天都要为了生计发愁,儿子年纪又轻,许多事情都要仰仗她来出主意,所以对这个小女儿的管教就不像上头的姐姐和哥哥那般尽心。

    这也是唐氏为什么到了这把年纪还是一副小女儿的做派,想事情一派天真,和黄氏与张太太简直像两个世界的人。

    可事到如今后悔也来不及了。女儿性格懦弱,白元裴已死,她怎么能是白家那些人的对手?因此被人算计着撵出了大门,只能灰溜溜地跑回唐家来过日子。

    近来唐老夫人总觉得自己年纪越大越有些力不从心。长女已逝,留下的一个女儿又是在董老夫人那样的人精跟前儿长大的,半点儿委屈受不到不说,董老夫人为了她算计起自己的儿子来也是丝毫不手软。

    这是不用她惦记的。

    唐崧舟虽说没什么太大的才能,好在稳重可靠,也没什么特别大的野心,稳住家里的产业还是没问题的。何况荛哥也渐渐大了,完全可以帮衬着父亲做事。父子二人一起努力,又有黄氏在后面盯着,日子肯定会越过越好的。长女唐学茹嫁去了张家,上头的公公是个明白事理的人,婆婆又是个快人快语的豪爽性格,丈夫张自力年纪轻轻便执掌家业,能力自然非同一般。等荛哥也成了家,学茹也嫁了人,唐崧舟两口子也就没什么可操心的事情了。

    这也不用她操心。

    唯独就这个小女儿,让唐老夫人尤其得放心不下。

    如今她还活着,心疼女儿带在身边生活尚且说得过去。可有一天她寿终正寝了,小女儿还留在唐家,那外面就该传出不好听的话了,严重了甚至可能会影响荛哥和学茹的婚事。不过唐氏的长子白修治是个懂事听话的好孩子,说不定到时候也成了家,把母亲带在身边过日子也是一样的。就是不知道唐氏这性子跟儿媳能不能相处得来。

    唐老夫人想到这些就觉得头疼,她一方面不想插手多管,可一方面又实在放心不下。她想着女儿年纪大了,这会儿再去插手她的事情,不但外人会觉得她多管闲事,女儿只怕也会不高兴。可自从见了张太太经常带着张芸娘出门之后,唐老夫人立刻便改了主意。

    自己的儿女,什么时候教导都不算晚。有些话这个时候不说,只怕女儿一辈子都像个被养在笼子里的金丝雀,根本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以后为人处世不知道要受多少白眼和委屈,走多少弯路撞多少南墙呢。

    想到这里,唐老夫人也顾不得唐氏的身子,只能硬着心肠来了。

    儿女债,不还完她也闭不上眼。

    唐老夫人不把唐氏的后路安排清楚了,就算到死她也咽不下最后那口气。

    唐氏被母亲说得满脸羞愧,无地自容地说道,“妈,你说吧,我好好地听着呢。”接过李嬷嬷手中的茶杯,强忍着胸口翻腾的气血喝了两口,又深深地吸了两口气,平复了一下激动的心情。

    唐老夫人见状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阿姝,你得记着,我是不可能陪你一辈子的,总有一天遇着事了你得自己拿主意。总这样气急败坏的,对你没有益处。”

    唐氏闻声低下了头。

    唐老夫人继续道,“江家闹出这么大的事情来,明眼人都清楚我们不但不可能将孩子嫁到他们家,更是连一丝丝的关系都不想与他们有牵扯,不然事情也不会做得这么决绝,一点儿回旋得余地没有,简直就是在直接打脸了。江家心知肚明,但还是要派媒婆上门,根本就不是成心求亲,而是想借着这个由头打击唐家,顺便毁了蓉萱的名声,以后她再想嫁人也就难了。”

    唐氏听了,气不打一处来,但碍于唐老夫人的话,只能故作平静地道,“江家已经公然地不要脸了,使出这么下作的手段来,真是令人作呕。”

    唐老夫人道,“这件事儿我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得跟白家打一声招呼。我知道你和白家现在还能说得上话,你觉得用不用给白家送消息过去,让他们出个面?”

第一百九十五章·委屈

    唐氏一听到白家两个字,心都跟着揪在了一起。她本能地就想开口拒绝,但迎面对上唐老夫人深沉淡定的双眸之后,她还是忍着气把话咽了回去。

    母亲最了解她的心境,自从元裴离世她被白家赶出来之后,她的心就像被划开了一道深深的口子,永远也无法愈合。每当有人提到白家的时候,都像是在她的伤口上撒盐,让她疼得说不出话来。

    母亲绝不会无的放矢,她这一生的经历跌宕起伏,比自己更惊心动魄的情况也见得多了,

    这个时候提起白家必然有她的用意。

    唐氏愣了片刻,这才问道,“跟白家打什么招呼?”说到这里,语气不免带了几分哀怨,“白家根本不承认蓉萱的存在,我又何必厚着脸皮去找他们求助?没了白家我们娘几个照样可以活得很好,蓉萱的事情有母亲和哥哥帮忙做主,有没有他们都是一样的。”

    态度异常的清冷。

    唐老夫人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时隔多年,女儿还是这样的看不开。

    她淡淡一笑,轻声说道,“我就知道提起白家你心里会不痛快,这不是在跟你商量,让你自己拿主意吗?我是这样琢磨的,蓉萱这件事儿就算没有白家出力,唐家也一样可以解决,只是要废些功夫和麻烦罢了。不过阿姝啊……你得知道,蓉萱和治哥始终都是白家的孩子,虽然你心里记恨白家,但也不能拦住孩子们自己的路啊……”

    唐老夫人的话还没说完,唐氏便急急地说道,“妈!哪里是我要拦他们的路,是白家根本就不承认他们呀?不然也不会对我们娘几个不闻不问这么多年了。”

    唐老夫人笑着戳穿她道,“哪里是不闻不问?这些年白家不是一直派人问候治哥的情况吗?可不就是你横在中间,横扒拉竖挡得不让,连治哥的面也不让人见。要我说当年白家老太爷去世的时候,你就该同意让治哥回去奔丧的。不管怎么说,他都是元裴的骨肉,身子里流着白家的血脉呢。”

    “难道蓉萱就不是元裴的孩子,身体里就没有白家的血?”唐氏提起这个就觉得委屈,心酸不已,“这些年白家派来的管事,张口闭口全是治哥,一句都不提蓉萱。一样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听着能是滋味吗?我当年被人污蔑受了那么大的委屈,白家除了外二房站出来替我说了几句公道话外,谁帮我喊过一句冤枉啊?我这辈子做得最后悔的事儿就是嫁去了白家,此生都不想再跟他们打交道,更不想让两个孩子与他们扯上半点儿关系。”

    吴妈站在一旁听了唐氏的话,想到当年唐氏在白家的处境和遭遇,也跟着难过,差点儿掉下泪来,连忙背过身去擦了擦眼睛。

    唐老夫人也知道女儿有心结,不敢说得太直接,只能婉转地提醒道,“治哥毕竟是男儿,能够继承家业,白家看重他倒也没什么。蓉萱是个姑娘家,又是元裴的遗腹子,当年白家老太爷还在世的时候,只怕一提起她就会想到自己早逝的儿子,白发人送黑人的苦痛,寻常人又哪会懂得?”

    唐氏听着皱了皱眉,“当年元裴一死,他就想把治哥带在身边亲自教养,是我死活不同意,他才没有坚持的。之后我遭人污蔑,他当着全族人的面赶我出白家的时候,也要把治哥留下,是治哥自己决定跟我走,他才不甘心地放了人。他自始至终眼睛里就只有家业子嗣,至于其他人的死活又哪顾得上?”

    唐老夫人知道唐氏口中的这个‘他’说得是公公白老太爷。

    可事情真的如唐氏所想吗?

    早年女儿刚刚大归回唐家时,唐老夫人也觉得白家这件事儿办得无凭无据。女婿尸骨未寒,他们居然把自己的女儿赶出了家门。唐老夫人见到哭哭啼啼的女儿后,立刻就吩咐唐崧舟套马车,她要去上海白家一趟,亲自登门问问白老太爷天底下哪有这样办事的道理?

    当年三媒六聘八抬大轿娶走得人,凭什么说撵出来就撵出来?

    还是唐氏哭得死去活来,说什么都不让她去,唐老夫人这才愤愤然地作罢。

    唐氏当时心里想的是自己受到的羞辱,怎么能让母亲再体会一次?

    没过多久,唐氏在白家诞下了女儿,名字还是由唐崧舟起的,用的也是唐家这一辈子女孩犯的艹字头。当时黄氏抱着还在襁褓中的白蓉萱,偷偷给唐老夫人和唐崧舟出主意,“白家不认这孩子,她又是在唐家出生的,干脆跟着我们姓唐算了。”

    唐老夫人想也没想得拒绝了,“该是谁家就是谁家的孩子,跟着姓唐算怎么回事?消息传到上海去,还不坐实了阿姝通奸的罪名,那些栽赃陷害她的人还不知道要怎么乐呢。”

    黄氏涨红了脸,喃喃地说道,“是我的不对,我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唐崧舟便想给孩子起名叫白学萱。唐老夫人听后,还是不大满意,“萱有坚韧美好之意,倒是可以,只是她不是唐家的孩子,就不要犯唐家族谱里的这个‘学’字了,你另换一个字给她。”

    唐崧舟琢磨了三天,最终才敲定下来白蓉萱这个名字。

    孩子满月的时候,上海白家派了家里的一位老管事过来问候白修治的近况,但却绝口没有提及白蓉萱半个字。唐氏气愤不已,虽然明知道那位老管事是白老太爷身边最得力最忠心耿耿的老人,但就算这样也没让他进唐家的大门,冷漠地将他拒之门外。

    老管事半辈子没受过这样的气,又不好发作,只能灰头土脸地离开了。

    唐老夫人却觉得奇怪,要说白老太爷惦记自己的孙子,什么时候关心不好,日子掐得这样准,偏偏就赶在白蓉萱满月的时候过来,要说是偶然碰上了,可也不大可能。

    唐老夫人猜不透白老太爷的用心,但白家那位老管事却坚持着来了几年。虽然每次唐氏都不让他进唐家的门,但他却雷打不动地过来,一年总要来个两三趟,问候几句白修治的情况便告辞离开,也没任何东西转交。

    唐老夫人越来越读不懂白老太爷的这番安排了。

    过了两年,不知是不是那位老管事身体出了毛病还是怎么,再来唐家的人便换成了一个中年人,也是简单的关心问候白修治,得到几句答复后便会匆匆离开,多余的话一句都没有。后来白老太爷病重垂危之际,就想见一眼孙子白修治。连夜派人从上海来接人,可惜在门口被唐氏毫不客气地拒绝了。

    唐氏当时站在唐家的大门口冷冰冰地说道,“当初赶我出门的人是他,如今来接人的又是他,天底下的好事不能尽让他占去了。你们回去告诉他,治哥近来读书用功,不能出远门。何况当时我离开白家之际,他的话已经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了,自我踏出白家门槛那一刻,我和白家再无瓜葛往来,治哥是我的儿子,子随母势,自然也和白家没什么关系了。你们回去把我的原话转达给他,让他安心闭眼吧,那头自有元裴等着他,他们父子见面,肯定有许多话要说,治哥有我和唐家护着,就不用他操心了。”

    白家的人有没有转达这番话唐老夫人不知道,不过自从白老太爷去世之后,白家便不怎么派管事过来了,就算来也不似前些年那么勤快,有时候两三年才会派人来问一句。等治哥去了南京后,便再也没有白家的人登过门了。

    唐老夫人总觉得当年的事情没有唐氏眼睛看到的那么简单,可唐氏一副单纯心思,自从离开白家后便矢口不提半句白家的事情,一副怨极了白家的模样。白修治小时候问起,唐氏也都板着脸不答,有时候还委屈地掉下眼泪来。

    白修治自幼早熟,见母亲这样,便再也不敢多问了。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2055/ 第一时间欣赏北枝寒最新章节! 作者:湊湊所写的《北枝寒》为转载作品,北枝寒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北枝寒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北枝寒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北枝寒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北枝寒介绍:
纸醉金迷的上海滩伴随着步步杀机,十里洋场繁华迷醉,重活一世的白蓉萱为了找出陷害母亲、杀害哥哥的凶手,迫不得已女扮男装回到祖宅寻找真相……北枝寒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北枝寒,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北枝寒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