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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湊湊     北枝寒txt下载     北枝寒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八十六章·收信

    大家商量着中秋节的事情,把心中的忧愁都冲淡了许多。

    时间进入九月初,杭州的雨水骤然间多了起来,十日里有七八日都是连雨天,街道上的行人也少了起来。唐家的茶叶铺子没什么客人,唐崧舟便留在家里练字,往来的事情全权交到了唐学荛的手中。

    没想到这时候已经回到苏州的小十四居然写了两封信过来,其中一封是写给唐学荛的。信中说他帮忙从中牵线,替唐家联系了一笔茶叶生意,对方是苏州的一户人家,以后按月份往那边配送就行。如今买卖不好做,虽然小十四介绍的生意不大,但唐学荛还是把这当成了一件大事,不但亲自选了品相做好的茶叶,还多赠送了二两雨前龙井。

    唐崧舟听说后十分满意,觉得儿子总算长大开窍了,也更有经商的头脑了。

    另一封信却是写给唐学茹的。

    唐家人都很好奇,不解小十四和唐学茹能有什么交情,怎么别人都没有单单又给她写了一封?难道是两个人之间发生了什么外人不知道的事情?

    明白内情的唐老夫人和白蓉萱却心知肚明,都猜到小十四大概是要和唐学茹说一下两个设计惩治江耀祖的事。

    果不其然,小十四在信中说自己回到苏州后,姑姑董玉泺便将他的所作所为告诉给他的父亲和母亲,最后又闹到了祖父那里。他被痛打了一顿,直到写信的时候才能勉强下床行走,睡觉都得趴着,而且就算伤愈后也不许出门,要一直闭门思过到年底,课业更是加重了数倍之多,估计要写个一年半载的。小十四心里不太平衡,问起了唐学茹是怎么被唐家处置的。

    唐学茹捏着信半晌没反应过来,向白蓉萱打听道,“处置什么?为什么要处置我?”

    白蓉萱笑得肚子都疼了起来。

    小十四大概是不了解唐家的情况才会这样问。唐学茹和小十四联手给江耀祖挖陷阱这件事儿除了唐老夫人和白蓉萱之外别人都不知情,而这两个又是最娇惯唐学茹的人,帮她粉饰太平还来不及,怎么可能出卖她呢?

    那件事儿在唐家早就翻篇了,现在根本没人提起,更别说什么处置了。好在唐学茹经过这件事儿也成熟了不少,不像之前那么任性胡闹,不但能沉下心来抄写经文,也能静得下来帮忙绣花了。

    白蓉萱笑着解释了一番,唐学茹便嘟着小嘴一脸嫌弃地说道,“这个小十四也真是的,我好歹也是跟他姑姑一个辈分的,他对我居然一点儿敬意也没有。”

    白蓉萱强忍着笑问道,“他对你怎么没敬意了?”

    唐学茹哼了一声,冷着脸道,“他自己不好就希望所有人都跟着不好,还特意写了封信来问我的情况,分明就是想知道我被家里教训得有多狠,你说我要不要回封信好好的气气他?坏事是一起做的,可一个人的屁股被打开了花,另一个人却什么事儿都没有,他要是知道了肯定会气得吐血的。”

    白蓉萱摇了摇头,“这样不好,小十四年纪比你小一大截,你和他较什么真呀?刚刚还说自己是姑姑辈的呢,可做起事情来还是这么的孩子气,哪有一点儿长辈的样子呀?”

    唐学茹听了她的话,虽然心里头不爽,但表情却缓和了不少,“也是,他觉得自己挺聪明的,但我瞧着也都是些小聪明,他要是再这样下去,早晚要吃大亏的。”

    白蓉萱见状笑着点了点头,“嗯,这还有点儿长辈的模样。”

    唐学茹笑着把信收了起来,“你说这信我要怎么处置了呀?他的信我肯定不会收着的,不然白白脏了姑姑给我的匣子。”

    前些天白修治写给她的信是唐学茹人生中收到的第一封信,她非常的兴奋,时不时地就要拿出来看一看,没两天就把信的纸边都磨坏了。唐氏见她宝贝一样地收着信,找出了一个黄梨木的小匣子送给她,让她留着收放信件,或者搁些自己的小玩意。

    那黄梨木的匣子是当年白蓉萱的父亲白元裴送给唐氏的,手工精巧不说,上面雕刻的图案是古代的乐队班子,吹拉弹唱总共十二个人,每个人都拿着乐器,服饰样貌各不相同,连表情都活灵活现的,看着就觉得生动有趣。

    这匣子非常投唐学茹的脾气,她喜欢得不得了,当天就把白修治的来信妥妥当当地收了起来。不过匣子里只装一封信,未免显得空了些,唐学茹这些天磨着大家都给她写信,把唐家人逗得哭笑不得。

    唐老夫人无奈地笑道,“大家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平日里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有什么话当面都说完了,写信要说些什么呀?”

    唐崇舟更是板着脸道,“把心思用到正经事情上,别总琢磨这些没用的。听说你和蓉萱最近都忙着刺绣呢?绣得怎么样了,什么时候能完工呀?完工了赶紧去练字,虽说是女孩子,但以后管家理账也用得上,看看你姐姐学萍,那一手字工整又娟秀,算盘也打得很好,你也要好好学才行啊。”

    唐学茹顿时偃旗息鼓,乖乖跟着白蓉萱绣花,绝口不提写信的事情了。

    两个人听着雨声一边绣孔雀一边说话,每天进展得都很慢,就这速度唐学茹还嫌快,她提醒白蓉萱道,“玉泺表姐的婚事八字还没一撇,从定亲到出阁还有一段时间呢,我们慢慢地绣,总是来得及的。慢工出细活嘛,这样急匆匆地赶工,万一哪里绣错了,岂不白白浪费了咱们的心血?”

    白蓉萱眯着眼睛打量她。

    如果没记错的话,前些天她才嚷嚷着赶紧绣完收工,然后这辈子都不拿针线了。这才过了几天,怎么突然就变了主意。

    白蓉萱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小心思,直言不讳地说道,“你这是听舅舅说绣完了孔雀就要去练字,所以才想磨洋工的吧?”

    唐学茹被戳中心事,不自在地咳嗽了两声,“谁说的?我这可是一心一意地为你着想呀,毕竟是你费尽心思想出来的花样子,你肯定也希望能完美地呈现出来吧?要是因为抢工就粗制滥造,那不是辜负了你的心血吗?我们还是宁可慢一点儿,也怕它绣得细致一些吧。”

    白蓉萱笑了笑,觉得这样强词夺理的唐学茹居然有点儿小可爱。她撑着下巴望着窗外的小雨,忍不住嘀咕道,“也不知道哥哥这会儿正在忙些什么?”

    唐学茹笑道,“还能忙什么,读书呢呗。治哥哥上辈子肯定和书有仇,所以这辈子要把它们统统读熟了才算完。过去他在家里的时候就像长在了书堆里一样,叫他出去都不答应,就像个提线木偶似的。那时候还有祖母和姑姑跟在屁股后面提醒他,他就算不乐意也没办法不答应,吃饭睡觉总算还能应时应晌。现在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还不全由着自己的性子来呀?”

    这恰恰也是白蓉萱最为担心的。

    她听着皱起了眉头,低声道,“那你说该怎么办呀?”

    “能怎么办,他离我们那么远,就算有心都使不上力气。”唐学茹叹了口气,“除非我们飞到南京去,亲眼看看他过得是什么日子,有没有按时吃饭睡觉,否则也只能坐在这里干着急了。”

    白蓉萱听着眼睛一亮,“你说我要是和祖母商量想去南京,她会同意吗?”

    “肯定不会!”唐学茹想也没想地说道,“现在世道这么乱,治哥哥从南京回来祖母都放心,又怎么可能让你一个女儿家跑去那么远的地方?”

    白蓉萱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闷闷不乐地低下了头。

第二百八十七章·晴天

    最后为了防止被人发现,小十四寄来的信被唐学茹一把火烧掉了。她最担心江耀祖的事情会东窗事发,这要是给父亲唐崧舟知道,她还不得被打上镣铐一直关在家里练字呀。

    唐学茹一想到那种水深火热的日子就觉得上不来气,整个人都不好了。

    白蓉萱却总惦记着相姨娘的事情,始终想不出一个好对策出来,既能保全住唐学莉不受相氏的坑害,又能使相姨娘自己露出尾巴。

    结果她办法没想出来,张太太却带着张芸娘登门了。

    黄氏听说了消息之后急忙放下手里的活迎了出去,张太太一见面就喜气洋洋地说道,“你说这活见鬼的天气可什么时候是个头,整日的下雨还让不让人过日子了?难得一个大晴天,我赶紧带着芸娘出来串串门,要不这身上都要长霉了。”

    黄氏亲热地拉着她的手道,“你来得可真巧,后灶今天要打月饼,正好让你尝一尝。”

    张太太一听笑容更盛,“是吗?我也有个好命,每次来不是饺子就是月饼的,总有好东西等着我。”又把张芸娘从自己的身后拉出来见人,“这孩子,见了长辈也不知道叫个人,总往我身后躲什么?”

    张芸娘羞答答地叫了声黄伯母。

    黄氏应了一声,牵着她的手问长问短。张芸娘说几句话脸就红了,黄氏知道她不擅长和长辈打交道,特意吩咐春桃送她去找白蓉萱和唐学茹玩去,“这两个人整天凑在一起绣花,你正好过去帮她们分分线,等吃午饭的时候我再让人去请你。”

    张芸娘抬头看向自己的母亲,似乎在等她同意。

    张太太轻轻点了点头,“去吧去吧,在家里整天把蓉萱挂在嘴边上,这回可让你见到了。难得你们小姐妹玩得好,你过去给她们搭个手。”

    张芸娘见母亲答应,很是高兴地笑了笑,跟着春桃便欢快地走开了。

    张太太看着女儿的背影叹了口气,“这孩子,性子也不知道随了谁?木头疙瘩似的,一点儿都不开窍。”

    黄氏挽着她的胳膊道,“芸娘性格温柔,你有什么不喜欢的?”

    “只有我喜欢有什么用,我还能把她留在身边一辈子不成?”张太太说起这个就犯难,“女儿家早晚要嫁人的,你看看她这棉花一样的性子,要是嫁到未来的夫家,还不成了个受气包呀?我捧在手心里当做宝贝一样养的女儿,要去别人家里受气,我只要一想到那样的局面就觉得胸口堵得慌,饭都吃不下去了。”

    “不会的。”黄氏小声安慰着她道,“个人有个人的缘法,说不定芸娘这辈子注定就是个不用操心享福的命呢,找个婆家也是温和懂礼的好人家,只会继续把她捧在手心里,不会给她半点儿委屈受的。”

    “借你吉言吧。”张太太笑了笑,“也就你能懂我的心意,还能宽慰我几句。这话我要是在家里说,我家那口子只会说我是咸吃萝卜淡操心,还说话都被我一个人说干了,到了女儿这里才没什么话的。你说这能怪我吗?我小时候启蒙的时候就比别人说话早,这张嘴巴就是喜欢说个不停,我有什么办法呀?总不能把我的嘴巴缝起来吧?”

    黄氏特别喜欢和张太太说话,有什么说什么,一点儿都不用藏着掖着的。她高兴地陪着张太太去了唐老夫人那里。

    唐老夫人见到张太太,高兴地说道,“亲家太太过来了,快坐下。你有些日子没来,可是家里有事儿绊住了脚?”

    张太太给唐老夫人行了个福礼,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了。

    李嬷嬷赶忙端上了茶来,张太太客气地道过谢,这才回答起唐老夫人的话,“哎,家里能有什么事儿,总共就那么几口子人,不是锅就是碗的,大事自有爷们们做主,我是懒得管的。之所以没来探望老夫人,一来是这连雨天,出门实在累死个人,咱们女人生得就可怜,这裙子穿着好看但走起路来也是麻烦。我有好几条裙子上面都没怎么着呢,下面都磨开了线头,再不能穿了。一到下雨天更是遭殃,拖拖拉拉地直接湿了半截,我嫌换来换去的麻烦,干脆就不出门了。这二来也是知道董家的玉泺小姐回了苏州,我怕老夫人您心里头舍不得,我这个时候过来也不合适,吵吵嚷嚷的让您不好休息。”

    唐老夫人闻声笑道,“咱们这些做老人的就是这样,孩子们就像那屋檐下的燕子,只要长大了总要离家飞出去的,难道还能都拴在身边不成?我舍不得也是一时的,只要他们自己过得顺心,我就没什么担心的了。”

    张太太附和道,“要不怎么说老夫人您活得最明白呢?我就愿意陪您说话,总有学不完的道理,够人受用一生了。”

    唐老夫人被捧得十分高兴,让张太太中午留在家里吃饭。

    张太太也不跟她客气,痛痛快快地答应道,“我本就是做的这个打算,不然能掐着这个点儿过来吗?你们家后灶的马婆子做得粉蒸肉特别合我的口味,回头还得您给我个面子,让她给我做一个吃。”

    “行行行,这有什么难的。”唐老夫人非常喜欢张太太这种亲近不外道的感觉,她立刻吩咐李嬷嬷去后灶知会一声。

    自从董玉泺离开后唐老夫人总是闷闷不乐的提不起精神,难得能被张太太逗得一脸笑意,李嬷嬷十分高兴地答应了下来,脚步轻快地出了门。

    张太太趁机说起了来意,向黄氏道,“我之前跟你说的事儿你考虑得怎么样了?我娘家那头的李家最近就要到了,你要不要去看看李家那位六小姐?”

    黄氏前些天才和唐崧舟商量过这件事儿,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了准信。她好奇地打听道,“是吗?什么时候到呀,这次来是做什么的?”

    张太太答复道,“李家还是第一次到杭州来,人生地不熟的,我娘家和李家素来交好,我哥哥就递了个消息给我,让我帮忙接待照顾一下。我自然是没有二话的,何况李家也不是那没有眼色的人家,不可能住到我们家里来,我只让自力帮着领路安排就是了。听说还是来求医的,也不知道杭州的大夫能不能治得了李夫人的病,你要是愿意到时候就跟我过去瞧一眼,合不合适另说。”

    之前黄氏觉得这件事儿有点儿不靠谱,所以一直没告诉唐老夫人,这会儿她老人家不免听得一头雾水,不知道张太太无缘无故地怎么又说起了李家,还让黄氏去跟着相看?不过她素来是能稳得住的性子,见状也没有多问,老成持重地喝着茶,并没有插嘴。

    黄氏却藏不住话,把张太太要为荛哥做媒的事情向她说了。

    唐老夫人听后笑道,“张太太不是轻率的人,既然是她觉得不错的,肯定就差不了。到时候你就跟着去瞧瞧,如果觉得合适我们就请张太太从中向李家透个音,如果觉得不合适,我们如今和张家成了儿女亲家,她娘家那头来客人,你过去招待一下也是应该的。何况低头娶媳妇抬头嫁女儿,你们两个张罗得挺欢,说不定李家还不愿意呢。”

    黄氏见唐老夫人也这样说,便答应了下来。

    唐老夫人又问了些李家的情况,张太太快人快语地讲述起来,听得唐老夫人连连点头。

第二百八十八章·战事

    结亲是结两姓之好,亲家的品行如何至关重要,儿女的婚事若是不好,不但家宅不宁,还会影响后人,是非常严重的大事。唐老夫人虽然相信张太太的为人,但对这件事儿还是非常谨慎。不过当着她的面肯定不会多说什么,准备等张太太走后再单独跟黄氏商议。

    而张芸娘此刻正在和白蓉萱与唐学茹契阔,三个人许久没见,好像有说不完的话。就连沉默寡言不善言谈的张芸娘的话也变得多了起来。唐学茹拉着她的手再三追问,张芸娘只能笑着答道,“也没在家做什么,除了做些针线就是养花,哥哥给我从花农那里淘了几盆海棠,我还是第一次养,每天都在学习如何施肥浇水,除此之外也没有别的什么事情了。”

    大家的日子其实都相差不多,但总是对别人的生活异常好奇。

    唐学茹打听了个遍,直到再也问不出别的来才意犹未尽地闭上嘴。

    张芸娘说得口干舌燥,等唐学茹不问话,她这才有空喝了一大口茶。白蓉萱剥了几个龙眼递给她,“你别理她,她这是在家里待得太久,人已经快憋疯了,难得抓着个人,肯定要一吐为快才行。”

    张芸娘见白蓉萱笑语晏晏的,一看就知道江耀祖的事情没对她造成什么影响。张芸娘也替她高兴,一边帮她们分线一边赞叹着花样,“谁这么有本事,能想出这么别出新意的花样子来?我平时就绣些小东西还行,这些大件的绣品却是连碰也不敢碰的。”

    唐学茹与有荣焉的笑道,“不如你来猜猜是谁想出来的,那个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呀。”

    那还用说吗?

    张芸娘笑望着白蓉萱,“是你想出来的吗?你可真是太厉害了,居然还能想到这么复杂华丽的花样子,你还没有其他的图案了,我没事儿的时候也可以绣一个,也不拘绣得有多好,全当是打发时间了。”

    白蓉萱哪里能想出这样的花样来?她完全是因为前世见到了白玲珑身上的那件旗袍,觉得精美才记得如此深刻,以至于后来没事儿的时候总是有意无意地想起来,像是刻在了脑子里一般,再也挥之不去了。这次提起要送董玉泺东西,她也不知道怎么就想起了那幅图案,最终把它绘制了出来。

    白蓉萱歉意地说道,“我现在还真没有什么好想法,等我有空的时候画几张送给你,到时候你看看能不能用得上。不过我能力有限,要是画不出更好的,你也不要怪我。”

    这个孔雀图案见过的人都说好,白蓉萱知道自己不可能再画出比这更好的花样子来,担心张芸娘会心有芥蒂,觉得自己在敷衍了事。

    无论前世还是今生,白蓉萱都很重视在意张芸娘这个朋友,不想和她有任何的不快之处,所以把话都说在了前头。

    张芸娘没有多想,何况自己的要求本身就给别人添麻烦了,她又不是喜欢麻烦别人的性子,闻声立刻说道,“你不用着忙,我就是随口一说,眼瞅着就是中秋节了,之后又是哥哥的婚事又是新年,家里要忙的事情实在太多了,全指望我母亲一个人肯定是不成的,我虽然不能干,但也要在旁边帮着打打下手,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闲下来静下来绣点儿东西呢。”

    白蓉萱听着点了点头,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

    娶媳妇和嫁女儿虽说都是家里的头等大事,但张家就张自力这么一个儿子,又是要继承家业的长子,肯定会非常重视这门婚事,以张太太的性格一定会大张大办,的确是头等的大事。

    唐学茹却挑起理来,“我一说画花样的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芸娘姐姐奔着蓉萱就去了,你怎么知道这不是我画出来的?”

    把张芸娘问得一愣。

    她的确没有想过,本能地就觉得这花样子应该是出自白蓉萱之手。

    她一时间有些发怔,不知道该作何反应才好。

    白蓉萱知道她本身就是腼腆害羞的性子,胆子又小,非常担心唐学茹没大没小的让她不自在,连忙敲了敲唐学茹的小脑袋瓜,“你知道叫她一声芸娘姐姐,怎么就直呼我的姓名?难道我就不是你的姐姐?”

    唐学茹吐了吐舌,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们天天都要见面,整日姐姐妹妹的,听着多别扭呀。”

    白蓉萱哼了一声,懒得跟她一般见识了。

    三个人躲在屋子里忙活了一上午,张芸娘帮着分出了不少彩线,还把家里从人牙子那里买了几个下人的事情说了出来,“其中有两个孩子,也就你家春桃三喜那么大,非常的聪明懂事,听说是从南方逃难过来的,那边正在打仗,兵荒马乱炮火轰鸣的,这两个孩子原本是一对兄妹,哥哥年纪稍大一些。一家人北上避祸,没想到一路上死的死丢的丢,等到杭州的时候就剩下他们兄妹相依为命了。一起逃难的村民不方便带着他们继续往北走,就把他们交给了人牙子,最后给我母亲选中留在了家里。”

    唐学茹一听,连忙打听道,“南方的仗打得很严重吗?怎么我们这里一点儿消息也没有呢?”

    “听我哥哥说,南京政府不想把这件事闹得太大,所以派人压了下来,所以消息到现在也没有扩散出来,但这仗却是实打实已经打起来了的。我们家之所以会知道,是因为有一批货正好在路上,因为战事闹起了民变,货物都给流民抢走了。”张芸娘说到这里,脸色微变,“我听着就觉得吓人,我父亲和哥哥却说全当是破财免灾了。何况生活在战区的老百姓实在可怜,拿去也就拿去了吧,我们家已经认了,不打算再要了。”

    “天呀,都已经这么严重了吗?”唐学茹从来没听说过战事,免不了有些震惊。

    白蓉萱却想到了哥哥。

    或许……哥哥中秋节不回来也是对的吧?

    现在这个世道……实在是太乱了些。

    房间内的气氛一时有些低落,好在崔妈妈及时赶了过来,请三个人去唐老夫人的房间用午饭。唐学茹伸了个懒腰,笑着冲了出去,抱着崔妈妈撒起娇来。崔妈妈笑着道,“今天绣了多少,再这样绣个十天半月的也该完工了吧?”

    唐学茹连忙道,“急什么呀,我们慢慢地绣,得保质保量地完成才行呢。”

    唐学茹是崔妈妈看着长大的,哪会不清楚她心里的小九九,“哟哟,您能坐住凳子吗?您是怕一旦绣完了,就要被老爷抓去练字吧?”

    唐学茹跳着去捂她的嘴,“哎呀,您别这么大声呀,小心隔墙有耳再给人听到了。”

    崔妈妈高兴地笑了笑,不再多说。

    走在后面的张芸娘却小心翼翼地打量着白蓉萱的神色,“蓉萱,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我总觉得你今天好像有些心不在焉似的。”

    白蓉萱怎么可能会没有心事呢?

    自从重生的那一刻起,哥哥和母亲的生命就一直压在了她的胸口,如今又多出了相姨娘这一档子事情出来,她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可惜张芸娘也不是个好的商量对象,她只能把话藏在心里,苦笑着说道,“人活一世,谁又能没有心事呢?”

    张芸娘好奇地眨了眨眼,笨嘴拙舌得不知道该怎么宽慰她。

    几个人来到唐老夫人的房里,李嬷嬷已经命人把饭菜都摆好了。

第二百八十九章·忙活

    大家依次坐了下来,连一般不怎么出门应酬的唐氏也被唐老夫人叫了过来。席间因为多了张太太这么个能说会道的人,大家也就没了食不言寝不语这样的规矩,听她一个人讲着笑话,把桌子上的人逗得前仰后合,唐氏几乎没吃几口东西,全程都扶着桌子在笑。

    白蓉萱看着母亲发自真心的笑脸也跟着高兴。

    母亲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开心了……

    等吃过午饭,张太太又留下来说了会儿话,看天色渐渐阴了下来,连忙起身提出了告辞。她本就是来跟黄氏说李家的事情,如今得了唐老夫人的准信,也该赶在雨前回家忙活中秋节的事情了。张家这些年在张自力的经营之下,生意红火不说,走动起来的朋友也渐渐多了起来,一到了年节少不得要送人情礼物,这些都是张太太的事情,最近把她忙的晕头转向,晚上睡觉说梦话都惦记着节礼之事,唯恐出了什么差错,影响家里的生意。

    唐老夫人知道她是当家主母一身的事儿,能抽空过来知会一声李家的事情已经感激不尽了,不敢再留,让黄氏和唐氏亲自送她出去。

    张太太感激地向唐老夫人行了个礼,这才一脸微笑地由黄氏和唐氏一左一右地陪着往门外走。

    白蓉萱和张芸娘、唐学茹三个晚辈则远远地跟在后面。张芸娘小声道,“哥哥送我的海棠品质很好,我回去精心照顾,说不定过年的时候就能分盆了,到时候我送你们一人一盆,过年摆在屋子里,肯定会很好的,就是不知道那个时候能不能开花。”

    她能拿得出手的东西除了花卉也没别的了,姐妹朋友之间也只能送花做礼物。

    唐学茹一口应承了下来,还答应回赠张芸娘一些茶叶,“我们家除了茶叶没什么好东西,到时候我想办法给你弄几两上等的大红袍,我觉得那味道醇香浓郁,可比雨前龙井要好喝多了,也不知道这些人都怎么了,一窝蜂地都觉得雨前龙井好。”

    张芸娘柔婉地笑了笑。

    今天因为婚期已近,唐学萍面对未来的婆婆和小姑子有些不好意思,唐老夫人知道小姑娘家的心思,也就没有为难她,给她随便找了个借口让她留在了自己屋里,没有过来陪客。张太太自己也是从这个年纪过来的,自然心知肚明不会多说,只当什么都不知道。

    黄氏却怕她多想,送她出门的路上不好意思地解释道,“学萍那个人面子浅,这丑媳妇见婆婆,总是不好意思,你可千万不要怪她。”

    张太太大咧咧地笑着道,“哎呀,这是哪里的话?咱们哪个不是从她那个年纪过来的,谁不知道谁呀。女人家一辈子就这么几件大事,自己成婚是第一件,生孩子是第二件,第三件便是给孩子成家立业……这么算起来,我已经做到第三件了,她却还在第一件那悬着呢。孩子心里紧张我是知道的,怎么可能会去怪她?你只管放心好了,我不是那吹毛求疵的恶婆婆,将来学萍进了门,我指定拿她当亲女儿看待,不会有一丁点儿为难苛责的。何况杭州就这么大点地方,我要是真给了她气受,以你这脾气还不得第二天就打上门来呀。”

    唐氏被她的话逗得呵呵直笑,黄氏却紧紧抓着张太太的手,又是感激又是欣慰地说道,“你能这么想,我就什么都不说了。”

    张太太轻轻叹了口气,“说起来这就是命呀。你瞧瞧,我们三个自己就是这么过来的,又都生了女儿,现如今这个世道,女人要是不心疼女人,那我们就没有活路了。我活到这把年纪,也不指望别的了,就盼望儿女都能婚姻幸福,生活美满,我自己无灾无难的,就是老天成全了。”

    唐氏道,“可不是嘛,有时候夜里睡不着觉,我回顾自己这一辈子,都不知道自己是为什么而活。好像这后半辈的希望全都寄托在了孩子的身上,只要他们好我就能好,他们要是有个头疼脑热的,我也跟着上火遭罪,别想有安生日子过。”

    黄氏接口道,“为人父母者的,哪个不是这样啊?”

    张太太笑道,“我现在就等着学萍嫁入张家,赶紧把家里的事情管起来,我也能消停个几年,做点儿自己想做的事情,要不临死的时候,只怕连个能好好回忆的事情都没有了。何况学萍年纪轻,处事一定比我强。我现在是越来越服老了,前些年还不觉得,如今却是记忆也不行了,反应也像慢了半拍似的,整日丢三落四,怕是离那老糊涂也不远了。”

    三个人唏嘘不已,感慨着光阴飞逝,不知不觉就到了唐家的大门口。

    张家的马车等在门前,张太太和黄氏与唐氏道了再见,这才带着张芸娘离开了。

    等马车消失在路口,黄氏才疲惫地叹了口气,和唐氏说道,“看来谁家的女主人都是一个样,我还以为只有我一个人这么忙呢!”

    唐氏这些年虽然一直生活在唐家,但素来被保护得很好,什么都不用她操心。她闻声心疼地看着嫂子,替她把鬓边的碎发整理到耳后,歉意地说道,“你要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只管开口,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总比你一个人忙活强。”

    黄氏微微一笑,让唐氏帮着出个主意还行,怎么可能让她辛苦劳累呢?

    黄氏道,“放心吧,家里统共就这么几口人,能忙到哪去?何况都是自己家人,忙点儿我也高兴。荛哥也到了年纪,等他成了家,我也把管家的事情交出去,自己做个甩手掌柜,又轻松又自在的可比现在强多了。”

    正好唐学茹跑过来问起张太太今天的来意,黄氏趁机向唐氏说了起来,“张太太是来给荛哥做媒的,对方是她娘家徐州那边一户姓李的人家,听说女孩子品貌非常出众,李家过几日可能要来杭州寻医,张太太邀我过去相看相看。这种事我一个人拿不定注意,母亲那头又碍着身份不能出面,到时候你跟我一起去瞧瞧,也能帮我参谋参谋。”

    唐氏一听是这样重要的事情就有些心慌,“啊?我可不成,我哪会看什么人呀?”

    黄氏不给她拒绝的机会,斩钉截铁地说道,“你是荛哥的嫡亲姑姑,看看去有什么大不了?俗话说姑姑亲辈辈亲,打断骨头还连着筋。这娶进来的可是你们唐家的媳妇,你就不好奇呀?”

    唐氏当然好奇,不过她一个孀居之人,不想参与到侄子的婚事中去,怕触了霉运不吉利。

    唐学茹比唐氏更好奇,缠着黄氏问前因后果。

    黄氏自己知道的都有限,能告诉她什么?被唐学茹缠得没办法,只好板着脸说道,“这是大人的事情,你个小孩子不要跟着掺和?”还特意叮嘱道,“这件事儿不要跟你哥哥提起,免得相看不成,让他多想。”

    白蓉萱觉得黄氏这绝对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要是她不说唐学茹自己兴许还想不到,可经由她一提醒,等到了晚间唐学荛前脚回到唐家,后脚得到消息的唐学茹便冲到他的房间里,像只小鸟一般叽叽喳喳地把家里准备给他定亲的事情说了。

    唐学荛毕竟少年人,听得脸红脖子粗的。他年纪也够了,与他同龄的人不少都已经做了父亲,最近这些日子家里忙着长姐唐学萍的婚事,他也跟着紧张激动,一来是舍不得自己的姐姐嫁入别人家,二来姐姐的婚事一完,下面就该轮到他了。

    一想到这些他便忐忑不安,夜里睡不着觉的时候他也会好奇自己将来会娶一个什么样的妻子回来……

    听了唐学茹的话后,他连衣服都来不及换,抓着妹妹的手问起了对方是什么人家。

第二百九十章·月饼

    唐学茹捂着嘴嘻嘻直笑,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些事情都是从母亲那里听来的,黄氏嫌弃她是个小孩子不肯多说,她自己知道的有限,又怎么能解答唐学荛的困惑呢?

    唐学荛无奈地甩开她的手,“真是什么也指望不上你,枉费我平日对你那么好了。”说着便重新系好衣服,快步跑向白蓉萱的屋子。

    白蓉萱正由吴妈和小圆陪着说话。吴妈是奉了唐氏的吩咐给白蓉萱送安神香的,最近这些日子白蓉萱忙着绣孔雀,唐氏担心她晚上睡不好觉,她本就孱弱,别回头再把身子给熬坏了,特意送了一些香料给她助眠。吴妈还担心白蓉萱不当做一回事儿,温言细语的劝道,“千万别把这些香当成是上了年纪才用的东西,睡前点上一小块,总归是有好处的。夫人所能依仗的只有您和治少爷了,治少爷远隔千里她操不上什么心,只能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您的身上了。”

    白蓉萱笑着收下了,还让吴妈向母亲转达谢意。

    吴妈憨厚地笑道,“您和夫人是一条心,她惦记您,您惦记她,母女二人之间的关系最是亲密无间,这还有什么谢的?”

    吴妈说完没急着走,又陪着白蓉萱说了会儿话,还特别叮嘱她要注意眼睛。白蓉萱听了就想笑,无论前世还是今生,吴妈都特别担心她的眼睛。前世在北平四合院的时候,她只要看书的时间稍稍长了一点儿,吴妈就要过来提醒一番,自己说不管用,还要拉上孟繁生做帮手。

    孟繁生啊……

    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南京和哥哥相处得如何了?

    白蓉萱决定下次给哥哥写信的时候问一问他在那边的交友情况,如果哥哥提到了孟繁生,那么回信的时候她就多问一些关于孟繁生的事情。

    两个人正闲谈着,小圆奉了黄氏的吩咐过来送后灶新做的月饼过来。刚刚出炉的月饼香气四溢,让人闻着就食指大动。小圆笑着说道,“这是五仁馅的,馅料都是马婆子自己拌的,烘烤好的花生和杏仁特别香,离得老远就能闻得见呢。夫人说后面还会做莲蓉、枣泥、豆沙馅的,等烤好后我再给萱小姐送过来。”

    白蓉萱摸了摸她的头,“做这么多,能吃得完吗?”

    小圆一听,顿时捂着小嘴笑了起来,“能的能的。夫人说还要给唐家两个铺子的掌柜和伙计送一些,另外还有老主顾家里也都要送,这都未必会够呢。”

    白蓉萱微微一笑,从食碟中取出一块月饼递给她,“小圆这么乖,这块月饼就给你吃吧。”

    小圆摆了摆手,“这些是给萱小姐吃的,夫人已经赏过我啦。夫人给了我和春桃姐姐、三喜姐姐每人三块月饼,我们已经商量好,准备等中秋节的时候再拿出来吃。”

    黄氏宽厚,对待下人从来都很大方。

    白蓉萱把月饼塞到了小圆的手里,“这块是给你现在吃的,何况我有这么多呢,一时半会也吃不完呀。”

    小圆的脸色变得十分犹豫。

    吴妈在一旁道,“小姐给你的,你只管拿着就是了。以后经常来陪小姐说话,就不枉小姐这么疼爱你了。”

    小圆高兴地点头答应了,欢快地捧着月饼跑了出去。

    白蓉萱趁机向吴妈打听起中秋节给南京哥哥那边送东西的事情。既然白修治不回来过节,家里肯定要送些东西给她,白蓉萱打算去法喜寺求一个平安符给他捎过去。吴妈道,“老夫人和黄夫人早就着手准备了,您就放心吧,少了谁也不会少了治少爷的。俗话说穷家富路,他一个人在外面很是不容易,不只夫人惦记,老夫人和黄夫人也把他挂在了心口上,很多事不等夫人想起,她们两位就已经安排起来了。”

    别看唐氏已经上了年纪,但心思却还像小姑娘一般单纯,许多事要不是唐老夫人和黄氏帮她记着,全靠她一人的话,指不定要手忙脚乱成什么样子呢。就比如中秋节给远在南京的白修治送东西,唐老夫人和黄氏都知道未雨绸缪早作安排,但唐氏却是不疾不徐的性子,她想不到路上或许会出什么差错耽搁了,也想不到东西早些送到儿子也可以先用,全按照自己的想法来,就好像这世上没有什么意外的状况一般。

    吴妈有时候都不知道该说她什么好了。

    白蓉萱点了点头,打算这几天就去趟法喜寺,最好能邀请张芸娘同行。不过最近家里事情多,也不知道外祖母和舅母会不会答应……两个人正说着话,唐学荛神色匆匆地跑了进来,因为心急连门也没有敲。白蓉萱一见他的脸色,就知道准是唐学茹这个小快嘴无视了黄氏的叮嘱,把张太太前来做媒的事情告诉他了。

    事关自己的终生幸福,唐学荛的反应在白蓉萱的预料之内,因此她没有丝毫意外与诧异,没等唐学荛开口便开门见山地说道,“荛哥哥你是因为张太太的事情才来的吧?张太太到的时候我们都不在跟前儿,还是送她离开的时候舅母提了两句,我们在旁边听了那么一耳朵。你要是真好奇,不如去问问祖母,她老人家肯定知道这件事儿的内情。”

    白蓉萱替唐学荛出着主意。

    唐学荛有些犹豫地嘀咕道,“事情也没有个准信,我这样急巴巴地跑去问祖母好吗?她会不会觉得我不够稳重呀?”

    白蓉萱听了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这明显是关心则乱。这可是你的终身大事,你好奇紧张也是正常的,祖母是见惯了大事的人,怎么会不懂你的想法呢?你只管去问好了,她只会高兴不会多想的。”

    唐学荛听她说得头头是道,立刻便有了底气,“没想到你年纪不大,都能给我做军师出主意了!我这就去祖母那里……”

    说着转身就要走,刚好与追过来的唐学茹撞在了一起。

    唐学荛不想搭理她,提步正准备离开,没想到唐学茹却眼疾手快的一把抓住了他的衣服,“你等等,我有话还没说完呢。”

    唐学荛好奇地打量着她,“你还有什么话说?回头再说成不成,我这会儿正着急去祖母那里呢,回头再耽误片刻祖母就该歇下了。”

    唐学茹说什么都不放手,“歇下了你就明天再去。”

    “那怎么能行呢?我心里记挂着这件事儿,晚上还能睡着觉吗?”唐学荛挣扎了几下甩不开她,只能无奈地压着性子问道,“你快点儿说,到底什么事儿?”

    唐学茹笑嘻嘻地道,“我今天白日里答应张小姐要送她一些大红袍,你能不能帮我想办法留出几两来?”

    唐家的茶叶每斤每两要登录在账册上,每天出多少入多少都是有数的,大红袍又是比较名贵的品种能卖得上价,家里一般是不喝的。

    白蓉萱之前还好奇她在张芸娘面前说下了大话,回头要怎么弄来大红袍,没想到居然在这儿等着唐学荛呢。

    她笑而不语,看着兄妹俩耍宝。

    唐学荛叹了口气,“就这么点儿事啊?知道了,回头我想办法给你匀出二两来就是了。你以后送人别许这么名贵的品种,今年雨水大,大红袍的产量低,家里的货还不够卖呢。这件事儿你要给我保密,别回头大咧咧的捅了出去,要是被爹知道了,咱们两个都要玩完。”

    唐学茹撇着嘴道,“我才不会,我这嘴巴严着呢,你管好自己就行了。”

    唐学荛嘿嘿一笑,“现在能放开了吧?”

    唐学茹依旧不撒手,“我跟你一起去,讲真的,我比你还好奇未来的嫂子什么样呢。我给你做个伴,免得你去祖母那里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唐学荛一想也对,有她这么个活跃气氛的人在身边,问起祖母话来也不用觉得害羞。他当即便答应了,冲白蓉萱一招手,带着唐学茹这个小尾巴快步奔着唐老夫人的房间走去。

第二百九十一章·倾盆

    白蓉萱看着两个人离去的背影,忍不住会心一笑,低着头小口地喝起茶来。

    吴妈在一旁道,“他们两个都过去了,小姐不如也去老夫人那里坐坐,正好可以陪老夫人说说话。”

    “我就不去了。”白蓉萱摇了摇头,“你别看荛哥哥整天都笑嘻嘻的,其实他脸皮比谁都薄,要是我也在场,他就不好意思深问了。这是他的终身大事,娶什么样的媳妇过什么样的日子,他肯定会非常关心紧张的,不问得明白清楚怕是连饭也吃不下去了。”

    吴妈一想也对,不再多劝,而是看着自家小姐沉静秀美的侧脸出神。白蓉萱把茶杯放下,抬头望着窗外乌云密闭的阴沉天色。过了好一会儿吴妈才感叹着说道,“这时间也太快了,恍惚的功夫就十几年了。等荛哥也定了亲,下头就该轮到小姐您了。”

    白蓉萱听着微微一愣。

    她吗?

    前世自己年纪轻轻便客死他乡,宛如风中柳絮一般无依无靠,这一世重新来过,她又会有怎样的人生呢?

    她缓缓低下头,没有开口。

    吴妈以为她是害羞,继续说道,“您就放心吧,老夫人和黄夫人肯定会为您寻摸一门好姻缘的,也不知道谁家的少年公子这么有福气,能娶到像您这样的娇妻,只怕睡觉都要笑醒呢。”

    白蓉萱被她说得很是不好意思,尴尬地咳了两声,“怎么能是我先?哥哥年纪比我还大呢,要定亲也是他先来。”

    没想到吴妈听了脸色微微一变,有些踌躇地低下头去。

    白蓉萱顿时反应过来,哥哥是白家三房的继承人,他的婚事不可能由唐家来做主,肯定要由白家来主持。可如今白家的当家人是二房,白蓉萱前世和他们打过不少交道,一想到他们那副如狼似虎的嘴脸就替哥哥担心。

    哥哥的婚事要是落在他们的手里,肯定不会有好结果。

    可这件事兹事体大,她也不敢随便出主意,但心里却暗暗下定了决心,她一定要拼尽全力保护哥哥,不会让他吃一点儿亏的。

    吴妈留在这里又说了会儿话,因为心中惦记着唐氏,便起身告辞了。没想到她前脚刚走,后脚就下雨了磅礴大雨。

    小圆披着油纸快步跑了回来,帮白蓉萱关好窗门,又自己把铺盖卷整理好铺在了白蓉萱的床边。白蓉萱见她鞋子都湿了,忙找来帕子帮她擦干,还让她到床上来睡。小圆摇了摇头,十分坚定地说道,“萱小姐是主子,我是奴婢,可不能乱了规矩。哪家有奴婢整日跑到小姐床上睡觉的道理?”

    过去她可不是讲究这些人的。

    白蓉萱猜到应该是谁跟她说了些什么,就故意托着腮问道,“这话是谁对你说的呀?”

    “是春桃姐姐啦。”小圆没什么心机,有问必答,“我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有道理的话就应该听,所以我也要做个懂规矩的小丫鬟。”

    白蓉萱忍不住笑了起来,“可是最近雨水大,地面上很潮湿,被子染了潮气会黏在身上,你睡起来会很不舒服的。”

    没想到小圆态度还挺坚决,一边摇头一边道,“没关系的,我把油纸铺在下面,潮气就上不来了。”

    窗外狂风骤雨,雨珠噼里啪啦地落在地面上,伴随着一阵阵雷声和突然乍现的闪电,看得人心慌不已。白蓉萱趁机道,“可是我最怕打雷声了,听着就觉得害怕,一个人在床上睡不着呀!你上来陪陪我,我就不怕了。”

    小圆一听,立刻认真地眨巴着眼睛思索了片刻,最终还是一脸为难地答应了下来,“那就这一次哦,回头不下雨的时候我还是要睡在地上的。”还故意压低了声音小声道,“不然春桃姐姐又该说我不懂规矩了。”

    白蓉萱每次跟她在一起的时候都觉得特别放松,心情也会出奇地好。她总算明白黄氏为什么把她安排到自己的房间里来了给自己解闷了。她听着点了点头,“行,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小圆笑了笑,迈着小腿噔噔噔地跑上了床,还坚持要睡在外头,“这样一来萱小姐晚上要是口渴的话,我就能起来给您倒水啦,我看翠屏姐姐就是这么做的。”

    白蓉萱摸了摸她的头,“好吧,那就这么定了。”

    风雨声渐大,白蓉萱忍不住有些担心起来。这么大的风,不会出什么事情吧?没过多久外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是阿顺和严管事在冒雨四处巡查,还特意叮嘱白蓉萱不要出门,隔壁院子里一棵百年古树给雷劈倒了。

    白蓉萱答应下来,还提醒他们也要留神小心。

    等严管事和阿顺走后,白蓉萱吹熄了灯,和小圆躺在床上说话。没一会儿小圆便睡着了,白蓉萱一个人睁着眼睛在黑暗里听着外面的风雨声出神。

    她一会儿想到哥哥,一会儿想到母亲,一会儿又想到了白玲珑……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这才昏昏沉沉地睡下了。

    第二天一早外面还下着大雨,小圆睡眼惺忪的揉了揉眼睛,见白蓉萱已经坐起来了。她也连忙跳到地上自己穿起了衣服,要去打水给白蓉萱洗漱。白蓉萱见外面大雨倾盆,便说道,“这么大的雨也不用出门,先不忙着洗漱了。”

    “那怎么能行呢?”小圆迷迷糊糊的,纽扣也系错了,可即便这样还是穿好衣服,把昨天扑在被褥下面的油纸找出来,准备披着去打水。只是她还没来得及出门,吴妈已经撑着伞过来了。她不但打来了洗漱的水,还把早饭也一并送了过来。

    小圆脸红的躲在一旁,连抬头的勇气也没有了。

    吴妈对白蓉萱道,“这一晚的大雨实在太吓人了,隔壁家院子里那棵大榕树被雷劈倒了,压塌了三间厢房,听说里头还有睡觉的下人呢。今天一大早老爷和荛少爷就过去帮忙了,这邻里邻居的住着,能不伸把手吗?”

    树倒之事白蓉萱昨晚就在阿顺那里听说了,只是没想到还压坏了房子。她立刻担心地问道,“房子里的下人怎么样?没出人命吧?”

    “那应该是没有,不过听说有两个受伤挺严重的。”吴妈叹了口气,“黄夫人怕出事,让家里的人都在屋子里别出门,小姐今天就在屋子里玩吧。天色暗,也别绣花看书了,眼睛受不了的。”

    白蓉萱满口答应了,又问起母亲的情况。

    吴妈道,“这雷声像战鼓一样,夫人昨晚上一夜没怎么睡,到天亮时雷声好容易小点儿了,她才勉强眯了一会儿。您不用担心,等一会儿吃过了早饭再让她补觉。有我在那头伺候着呢,您就放心吧,照顾好自己就是了。”

    白蓉萱点了点头,吴妈这才急匆匆地离开了。

    没想到这场大雨一直下了三天,几乎到了不能出户的地步。西湖湖水水位大涨,杭州周边也传来了水患之声。一时间不少流民涌进杭州城,人市上人满为患,到处都是自卖为奴的乡下人。作为杭州最大的商会,三江商会着手安排起赈灾一事,也直到这时才曝出江家早已人去楼空,江家人已经在几天前连夜搬迁去了上海,家里的宅子以极低的价格卖给了一户姓孙的人家。

    消息传至唐家的时候,唐崧舟一脸莫名其妙,向带来消息的唐学荛问道,“你这是听谁说的?江家是杭州的坐地户,祖上几辈人都生活在这里,怎么可能说走就走呢?不会是别人胡言乱语传的瞎话吧?”

第二百九十二章·亏空

    “怎么可能会是瞎传的呢?”唐学荛连忙解释道,“外头已经传开了,大家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原来江会长借着会长之位的便利,亏空了三江商会不少钱,现在他们家拍拍屁股一走了之,商会已经彻底乱了套。许多商家跑到商会要说法,听说商会的几个副会长家的门都要被人砸烂了。”

    唐崧舟听得目瞪口呆。

    唐学荛继续道,“要不然的话以江家的为人,肯定会大张旗鼓吹吹打打的风光离开,怎么可能趁着下雨无人注意之际偷偷摸摸地跑掉呢?而且提前就把房子卖了,可见已经做了破釜沉舟的打算,这辈子大概是不可能再回杭州了。”

    唐崧舟反应了半晌才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他们家做了这种事,三江商会不可能轻易放过,难道逃去上海就能高枕无忧吗?我看未必吧……”

    唐学荛笑着解释道,“这有什么难理解的,上海是当今首屈一指的繁华胜地,江家到了那里就像鱼入大海一般,三江商会里的人都是一群酒囊饭袋,一个能应事的人都没有,不然怎么可能让江家如此做大,被挪用了这么多钱也不知道?指着他们去追查江家的下落,倒不如让他们去数一数西湖底的石头有几块呢。”

    唐崧舟愣了愣,虽然也知道儿子说得有些道理,但还是觉得这件事儿没表面上看着那么简单,“江家可不是消消停停过日子的人家,跑到上海去还不得翻出更多花样来啊?三江商会要是想找,肯定能找出他们的踪迹来。”

    唐学荛道,“爹,这你可想错了。上海那是什么地方,多少名门世家都数不上号,就江家这点儿家底,在杭州可能瞅着大,等到了上海却连名头也挂不上。他们家倒是想扑腾两下,但也要看有没有这个本事才行。江家若是一时半会起不来,三江商会想找到他们无异于大海捞针,可江家若是很快便起了势,以三江商会里那些趋炎附势的小人,难道还敢和他们正面起冲突不成?只怕立刻就得赔上笑脸,不但既往不咎翻篇了不说,为了商会的利益说不定还会再和江家搅和在一起呢。”

    唐崧舟听着点了点头,“是这个话没错。”

    “外头都说三江商会当初这个‘江’字起得不好,原本是三江汇聚,财源广进之意,没想到遇到真正的江家,就彻底地变成人家后花园的池塘了,就算有那么一点儿祖辈留下来的小财,也全都被江家的人瓜分了。三江商会这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一点儿好也没捞着。”唐学荛嬉皮笑脸地说着,一副且等着看好戏的模样。

    唐崧舟不悦地皱了皱眉,“三江商会是杭州最大的商会,城内多半商家都是会员,如今出了这样的事儿,不知道多少人家要承受损失,你可不能因为唐家不是三江商会的人就幸灾乐祸、落井下石,如今这样的世道家家买卖都不好做,更该是大家同舟共济的时候。”

    唐学荛随意地点了点头,并没有往心里去。

    当初唐家也曾有过加入三江商会的念头,也是和其他人家一样,抱着背靠大树好乘凉的想法,没想到三江商会根本就没瞧上唐家,二话不说的就拒绝了。

    唐学荛当时年纪虽然不大,心里却一直憋着一口气。没想到时隔多年,当年高高在上的三江商会也有跌跟头的时候,这怎么能不让人高兴呢?何况没了江家这个领头羊,三江商会早就腐朽不堪一盘散沙,明年端午节的赛龙舟他们也可以好好地拼上一拼了。

    这样一想,唐学荛忍不住心情大好,就差直接哼着小曲手舞足蹈了。

    唐崧舟轻轻叹了口气,虽然他也瞧不上江家的做派,尤其是出了江耀祖这一档子事情后,两家更是水火不容。可他却心疼商会里那些本本分分做生意,突然遇上这么个横祸的可怜人,甚至其中不乏一些和唐家相识多年的老主顾。

    唐崧舟想想就觉得难受,向儿子问起了商会目前的情况。

    唐学荛也是从外面听来的消息,知道的仅仅是个大概,见父亲感兴趣,便把自己知道的原原本本地说了,还答应回头再去打听。

    这要是放在过去,唐崧舟肯定不允。他素来安分守己,尤其不喜欢多嘴多舌的去打听别人家的事情。当初刘家闹出那么大的乱子,他却什么也不知道,就是因为本身不是个爱打听的性格。唐学荛兴头上说完自己也后悔了,唯恐父亲板起脸教训自己。没想到唐崧舟却点头答应了,还让他问得详细一些。

    唐学荛先是震惊,随后便觉得难办。这件事儿属于三江商会的隐私,唐家又不是商会的成员,人家怎么可能把这种丑事向外抖呢?

    唐学荛为难地说道,“想打听得详细只怕不容易,这件事儿关乎到三江商会的根基,那几个副会长现在凑在一起只怕正商量着如何粉饰太平,怎么可能把话说得太清楚呢?现在传出来的消息恐怕也多是道听途说,十句中能有三句是真的就不错了,我们还得摘分着听。”

    唐崧舟听着叹了口气,“你就尽可能打听吧,这件事儿无论如何都与唐家没什么关系,我只是替那些商户担心,能闹得这样严重,可见不是一笔小钱。谁家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本本分分地做着生意,谁能想到祸从天降呢?”

    唐学荛微微一愣,连忙道,“爹,你该不会心软想帮人家的忙了吧?”

    唐崧舟苦笑一声,“这怎么可能,唐家几斤几两我还是清楚的。我倒是有心帮忙,只是能力有限,杯水车薪的就算想帮也帮不上什么忙。”

    唐学荛这才放心。

    唐崧舟却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来,“对了,之前提醒我们要留神注意江家的那位李家大少爷,他也是三江商会的人吧?他和江家素来走得近,不知道可曾受了影响?”

    唐学荛想到那个叫李毅的人冰冷坚毅的面孔,忍不住说道,“他在外头的口碑一直都很一般,又常年和江家搅和在一起,甚至在手底下养了一群地痞流氓,充当着打手的角色。江家指哪他打哪,都是和江家一个鼻孔里出气的,说不定江家连夜离开的事情他也是知道的。三江商会的人连副会长都不放过,更不可能留着他过年了,说不定现在把他家的大门都给卸了。”

    人在激动愤怒的时候很容易失去理智,何况还涉及到个人的利益,就算头脑一热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也属寻常。三江商会人数众多,这些人聚在一起只要有一个人挑头,李家就得像砧板上鱼肉的一般任人宰割。

    唐崧舟虽然没和李毅打过什么交道,对他这个人也不是十分了解,但单凭他提醒唐家小心这一件事上,总归是欠了一个天大的人情。要不是他事先点拨,真给江耀祖那登徒子溜到唐家后院来,后果简直不堪设想,就算没给他得逞,一家子女眷的声誉也算是彻底地完了。

    唐崧舟每每想到就觉得后怕。

    他低声对儿子说道,“传言这东西多半都是夸大其词,可不能全信。而且不管李毅为人如何,在蓉萱这件事情上,他的确是帮了唐家一个大忙,我们始终要念着这份恩情才是。你回头派个人去李家看看是什么情况,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地方,我们也要出出力才行。”

    唐学荛就知道父亲会这样说,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说真的,他其实是一百二十个不愿意和李毅打交道。

    感觉在跟一块冰疙瘩对话,让他浑身都不舒服。

    何况那个李毅自己家的日子过得不怎么样,却一副眼高于顶谁都不放在眼里的模样,也不知道他的底气是从哪里来的。

第二百九十三章·体恤

    李毅的底气来源于他见微知著消息灵通,江家那边的马车刚套好,他就已经提前收到消息了。

    望着屋檐下的大雨,李毅忍不住冷笑着说道,“江会长壮士断腕,选这么个天气出门,可见是穷途末路,也知道自己再留下去只会夜长梦多。虽然我早猜到他们这一家走的时候肯定会偷偷摸摸不动声色,只是没想到来得这样快,看来上海郁家那边已经全部都打点好了……”

    来送消息的小乙子一边抹着额头上的雨珠一边道,“早知道郁家的路子这么好走,我们也该试着打点一下的。”

    李毅淡淡地扫了他一眼,轻声说道,“傻小子,我们去上海凑什么热闹?那地方藏龙卧虎各路人马汇聚,一个不小心那便是万劫不复,哪有杭州来得逍遥自在?俗话说宁当鸡头不做凤尾,以后没了江家在上头撑着,我们做起事情来便没人束手束脚,岂不比一直看别人脸色来得痛快?”

    还有一句话他没有明说,那就是他始终觉得江家靠郁家的关系去上海这件事有些不靠谱。那个郁从筠他也是见过的,心高气傲根本就瞧不上江家的行事做派,虽说当下的人都是见利而行,一个肯出钱一个需要钱,正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可李毅却感觉十分古怪,这里面的事情似乎并不像看上去那么简单。

    但究竟乱在哪里,他暂时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件事他自己都没想明白,自然不会拿出来与小乙子说了。

    小乙子觉得李毅的话格外有道理,他立刻点了点头,笑嘻嘻地凑上来说道,“家主,没了江会长那只老狐狸在上头算计,这三江商会是不是就是您说了算了?”

    李毅撇了撇嘴,嫌弃地说道,“现在的商会就像个筛子一样,浑身上下全都是窟窿,我要这么个烫手山芋做什么?”说到这里语气微微一顿,过了片刻才轻轻叹着气说道,“不过那些废物要是愿意让我接手,我也没有推出去的道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三江商会虽然没什么肉好啃了,但总归是聊胜于无。何况会长这个位置还是有些分量的,以后李家要做大也需要它的支撑。否则我年纪轻轻一个后辈,那些老家伙们怎么肯放在眼里?见着李家有一点儿好,他们还不得联手压上来呀?”

    小乙子冷冷地哼了一声,“他们敢!这些老不死的要是敢对家主不敬,我小乙子第一个不答应,咱们不妨下场比划比划,他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真要是动起手来,那些拿算盘的未必是拿棍子的对手。到时候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放倒一两个,后头的人就不敢起刺了。”

    李毅听着无奈地摇了摇头,“你这是胡说八道些什么呢?又是白刀子又是红刀子的,我倒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改去铁匠铺打刀子了。我跟你说,咱们可不能像江家那样嚣张跋扈,还是正正经经的做买卖,好道上得来的钱花着也舒坦放心。江家就是个前车之鉴,难道你也想如同江会长一般,叱咤一时,最后居然还要灰溜溜地逃走,以后他见了杭州商界的人,拿什么脸来面对啊?你跟手底下的兄弟们提前知会一声,咱们混得了一时,总不能混一辈子,也是时候把身上的泥洗干净重新作人了。以后别动不动就用武力,让他们踏踏实实的收收心,跟着我好好干,男子汉大丈夫总是有一番作为的。”

    几句话把小乙子听得心潮澎湃,雀跃地说道,“家主,您放心吧,以后您怎么说我们怎么做,肯定不会给您惹是生非的。”

    李毅满意地点了点头,关心起一直隐藏在江家给他送消息的那两个小厮。

    小乙子微微一愣,没想到这个时候李毅还惦记着他们。小乙子又是震惊又是崇敬,觉得自己总算没看错人,这样体恤下属的人,就算为了他上刀山下火海那也是值得的。他心中顿时升起一股敬意,认真地说道,“他们两个想趁这个机会来李家跟着家主您,不过我倒是觉得江家那头也不能放下,不如让他们跟到上海去,以后有个风吹草动我们也能及时收到消息,不至于被打得措手不及。”

    李毅沉默了半晌没有说话。

    小乙子打量着他的神色道,“这两个小子还算精明,只要小心谨慎一些,应该是不会被发现的。”

    “应该?”李毅闻声挑眉扫了他一眼,“一旦被发现的话,以江会长的手段,你猜猜他们两个会死得有多惨?到时候就算我有心相救,怕是也来不及了。算了,江家那头就暂时放一放,你让他们两个找准机会偷偷藏起来,等江家的人走干净以后再想办法把他们接过来。这件事儿务必要做得隐秘,千万别给人发现了,否则传去不好听,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图谋江家什么东西,这才往他们家里塞人呢。”

    小乙子觉得这样的安排虽然顾全了那两个一直尽心尽力为李毅办事的小厮,但江家那头却彻底的没有了可靠的人手,以后江会长父子想要算计李家的时候,他们连个消息也收不到了。他苦着脸,有些不大赞成李毅的安排。

    李毅自然明白,他笑着道,“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些什么,不过我自有打算,你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去吧。还有……这两个人来到李家之后,先放到内院一段时间,免得出去走动给人发现了端倪。”

    小乙子听他这样说,只好无奈地点了点头,不情不愿地跑去吩咐了。

    李毅想到江会长冒雨离开杭州的情景就觉得好笑,伸手拿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两口。说起来这还是唐家送来的茶叶,非常的醇香可口,极其适合李毅的口味。

    李毅满意地伸了个懒腰,脑海中恍惚间又浮现出那张明媚的笑脸。

    不过没给他太多轻松的时间,就如同唐崧舟担心得那般,三江商会的商户集结在一起,浩浩荡荡地将李家大门围了个水泄不通,吵吵嚷嚷地让李毅滚出来给一个说法。还骂他和江家蛇鼠一窝,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总之什么难听说什么,连李毅的祖宗三代都问候了个遍。

    家里的徐姨娘吓得脸色大变,跑到李老爷的院子门口躲着。而每天到这个点儿就要抽上大烟的李老爷大概也察觉出不对劲,出奇的没有问人要烟,蒙着大被藏到了床铺下面,

    李毅早想到三江商会的人会有如此一招,因此也不觉得意外,冷静自持地在书房里研究棋谱,硬是脱了一顿饭的功夫,等外面的骂声渐渐弱了下去之后,他才命之前吩咐好的打手提着棒子打开了大门。

    几十个青衣小厮人手一根长棍从门内涌出,把挤在外面的商家会户看得一愣,竟是不约而同地给这些人让开了一条路。

    小厮整齐有序地站在李家门口,各个凝神屏息严阵以待,只要有人敢有异动,他们手中的棒子就会抡圆了招呼过去。

    李毅闲庭信步地从大门内走了出来,冷若冰峰的眉眼在众人脸上一扫,面无表情地问道,“大白天的你们不好好做生意,跑到我家门口骂大街,是吃错了药还是脑子不正常了?”

    领头的一个商户见他非但没有一丝惧意,反而一脸的风轻云淡,仿佛在看跳梁小丑在眼前瞎胡闹一般。他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从人群中直接跳出来指着李毅的鼻子骂道,“姓李的!你和江会长一丘之貉,如今江家连夜跑了,你肯定知道内情,说不定这主意还是你出的呢?你到底拿了商会多少好处,我劝你还是赶紧吐出来吧!我们这些人现在已经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你不给我们活路,我们也不让你好过,大家索性拼个鱼死网破吧!”

    围观的人听他这样说,顿时乱做了一团,喊什么的都有。

第二百九十四章·放火

    有的喊,“这东西就是江家养着的一条走狗,这些年跟在江家的后头也不知道拿了多少好处!”

    有的叫,“今天姓李的不给我们一个说法,咱们就拆了他的家,让他也尝尝家破人亡,日子过不下去的滋味!”

    还有的骂,“这天杀的混账王八羔子分明就是想看我们死,大家齐心协力,就算死也要拉上他们李家做垫背。”

    说着便要一齐涌上来的架势。

    李毅对眼前的一切犹如不见,抱着胳膊脸色清冷,一副准备看好戏的模样。众人见他这样更是群情激动,什么难听的话都骂开了,更有几个人直接扑了上来。只是他们的手指还没碰得上李毅的衣角,就给手持棍棒的李家下人打翻在地。他们下手又准又狠,几个人顿时被打得满头是血,抱头鼠窜。

    领头的人没想到李毅居然如此蛮横凶狠,吓得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气得脸色雪白,愣了好半天才哆哆嗦嗦地指着李毅叫道,“好啊!你跟着江家厮混多年别的没学会,倒是把江家人身上的跋扈混账学了个十成十,当初有江家在后面给你撑腰,你仗势欺人我们也只能咬牙忍耐,如今江家的人都跑光了,你还敢下黑手,你……你……你就不怕我们一把火烧了你们李府吗?”

    李毅冷淡地哼了一声,“放火?好啊,你带火折子了没有,若是没带我倒是可以借你一个。”说着便转过身向站在一旁小乙子使了个眼色。

    小乙子搞不懂李毅的用意,但他素来对李毅的话敬若神明,见他都这样说了,二话不说地从怀中取出一个火折子,想也想地丢到了说话那人的脚边。

    领头的人被李毅的气场所震慑,呆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好啊!你这是门缝里看人,觉得我们不敢放火,我今天偏要放一个给你看看,大不了抱成团同归于尽算了。”

    李毅冷冷地盯着他,“你少在我家门口放厥词,一口一个我们,我倒要看看这‘我们’里都包含了谁。”说完便向李家手持棍棒的小厮说道,“放火的时候别拦着他们,尽管仍他们放,要是点不着就取煤油和干柴过来。”

    李家的小厮面面相觑,都没想到李毅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一时间有些发蒙。

    李毅继续冷森森地说道,“不过有一件事情你们务必记在心中,就是一定要记清楚放火之人的脸。一个人放火就记住一个,两个人放火就记住两个,要是在场的所有人都放了火,那就每个人都要牢牢记下,一个都不能忘掉。等回头我们再挨家清算,俗话说‘杀人放火’,自古以来这放火都要排在杀人后头,他们既然愿意放火我们就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杀人好了。到时候也不多杀,就挑几个要继承家业的男丁下手就是了,我非要让他们尝尝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滋味是什么样的。”

    他这话一出口,李家的小厮顿时反应过来,齐声应了声是,一个个眼神如狼似虎地盯着围在李家大门前的众人脸上,似乎现在就要把他们的样貌都刻在心里一般。

    今天来李家门前闹事的人平日里也都是些老老实实做买卖的人,实在是因为那败类江家亏空了太多商会会费,弄得他们的资金周转不灵,有些人家的买卖都要做不下去了。副会长只知道装聋作哑,他们求路无门,这才在领头人的带领下找到了李家。

    大伙都知道李毅从前跟江家往来甚密,江家偷偷搬走他们肯定知道消息,要是能问出江家在上海哪里落脚,他们也有个找寻的地方。

    大多数人都是抱着这样的目的来的,可哪成想话是越说越不对劲,最后竟变成了杀人放火,而且听李毅那语气,竟是要睚眦必报,谁要是没长眼惹到了他们家,以后还想过太平日子吗?

    这李毅也不是个好惹得角色,当年他给江家做打手的时候,不少人都吃过他的亏。别看他年纪不大,但手段狠辣无情,只要落在他的手里肯定没有好下场,众人听他这样一说,都伸出衣袖捂住了自己的脸,唯恐给他们家的人惦记上,回头再找自己的麻烦。

    领头的人万万也没想到李毅如此狠绝,做事简直不留一点儿余地。他连连退后几步,气的话都不会说了。

    小乙子却彻底明白了李毅的用意。

    三江商会的这群人全都是些欺软怕硬的无能之辈,惹不起江家就想办法来找自家的麻烦,这时候只要露出一丝怯意,只怕他们便会蹬鼻子上脸,就算把李家搬空了还是有人觉得不够。既然如此就不如索性撕破了脸,全看谁的手段更狠罢了。也得让这些人知道惹恼了李家是什么下场,别以为李家是筐里的烂柿子,可以随便地任人揉捏。

    小乙子笑着问道,“家主,要是有的人家里没有男丁全是女眷怎么办?”

    李毅依旧是那副阴沉不定的神色,冷冷地开口道,“那就绑了卖给人牙子,苏州秦淮河两岸的勾栏瓦舍什么都不缺,就缺女的,咱们这可是帮了大忙,也不知道老鸨子会不会给我供一块长生碑。”

    李家门前的众人没想到李毅这样无耻,有些胆小的觉得李家不好惹,放轻了脚步走开了。有些人觉得李毅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真玩起阴招这些人加在一起也不是他的对手。便有那心思活络的人上前扯下了领头之人手里的火折子,低声安慰道,“犯不着和这种年轻小辈生气,更别说这些狠话。和气生财,大家就是来讨个说法,怎么你一句我一句地僵成了这样?”

    领头之人见识了李毅的冷血无情,虽然面子上有些过不去,但也不敢硬碰硬,顺势把手里的火折子松开了,抬起头咬牙切齿地质问李毅,“江家不是好东西,你跟着他们整日厮混,果然也没学到什么好的,动不动就要杀人放火,全然不顾礼仪法典,我就不信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你敢到别人家里杀人,保安团的人都是吃干饭的不成?”

    李毅觉得像他这种没脑子的人都能领头,可见三江商会里都是一些什么样的废物。他忍不住冷笑一声,眼皮都懒得撩动一下,“你少在这儿又要当婊子又要立牌坊,明明是你提出的放火,我顺着你的话头往下说,怎么又变成我要杀人放火了?好话坏话全被你一个人说了,我看你这副做派倒是有几分江会长当年的影子,你居然还舔着脸说我没学到什么好的?我看你跟在江会长的手下,也受教颇深啊。”

    怼得领头那人不知该怎么还嘴,指着李毅哆哆嗦嗦地道,“你……你……你……”

    ‘你’了个半天也没有下文。

    李毅却不打算放过他,继续说道,“保安团那边就更好说了,我好歹还跟保安团的团长吃过几次饭,勉强混了个脸熟,要是真求到他面前,说不定也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倒是你们这些人,可能连保安团的大门冲哪边开都不知道吧?”

    话里话外都是明晃晃的鄙夷。

    领头的人叫嚣道,“保安团的人不管,我就去南京政府告,我就不信了,这世道难道就这样黑暗,有理的人都不能说句话了?”

    李毅无所畏惧地说道,“去吧,要是没有去南京的路费,我还可以给你张罗张罗。我倒不知道你有什么理?江家坑了商会的钱,我身为商会一员也是受害者,正有苦没地方诉呢,你们这些人却跑到我的家门口闹事?怎么着,当我们李家是好欺负的?”

第二百九十五章·而退

    领头的人虽然之前听过李毅的名头,却根本没有与他打过交道。在他的想法中能给别人做狗腿子当打手的人,只怕也就是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莽夫之辈,不然也不可能唯命是从乖乖听话。因此领头之人虽然听说过李毅的厉害,但也只是忌惮他的手段,却始终没将他这个人放在眼中。

    没想到头一遭碰面,就处处受人压制,在李毅的面前他根本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他暗叫了一声厉害,白着脸说道,“你满口狡辩,黑的都能说成白的。你和江家是一丘之貉,当初在江会长手底下不知做了多少伤天害理之事,这些都是大家亲眼看到的,现在想要耍赖只怕也来不及了吧?”

    李毅不屑地扫了他一眼,“我和江家是一丘之貉?当初江会长在位之际,你们哪个不是拿他的话当圣旨一般对待,有一个人敢跳出来反对吗?现在人走了,你们立刻就变了脸,一个个腰板挺直说话都敢大声了。我们李家是三江商会的成员,江会长乃是一会之长,他的话我自然要听,而且他吩咐的事情也自然要去尽力办,否则还有我的好日子过吗?说我伤天害理?江会长吩咐你们做的事情,你们哪一件不是乖乖听命不敢反抗,这个时候指责我,也不看看自己身上的污渍洗掉了没有。乌鸦站在煤堆上,只能看到别人黑看不到自己黑,少站着说话不腰疼了。”

    一番话将领头之人怼得无言以对,瞪着眼睛不知所措地盯着李毅,仿佛见了鬼一般。

    李毅懒得理他,大声道,“没错,我承认过去的确听命于江会长,可为了生存你们哪一个敢不听他的话呢?这会儿江家走了,你们想找个替死鬼,欺负到我的家门口,我可不是傻子,想要动我也要先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够不够分量,真把我惹毛了,只怕大家都没有好日子过。”

    这几句话说得铿锵有力,把在场众人唬得一愣,大家都要被掐住了脖子的鹌鹑一般,一个个瑟瑟发抖,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了。

    李毅却没打算放过他们,继续说道,“虽说现在这世道就是可老实人欺负,但你们来李家之前也该打听打听,看看我李毅是不是软柿子,能由得你们在这里揉捏!要说损失,我们李家的钱一样被扣在了三江商会里打了水漂,你们与其跑到我家门口闹事,还不如去问问商会的副会长是谁管的钱理得账,江家挪用了这么多钱,怎么就没人发现?是不敢得罪江会长还是收了好处?眼下商会还剩有多少钱,这些钱又该由谁来管理?你们像个没头苍蝇似的乱撞,回头这笔钱也被人偷偷转移走了,到时候才是鸡飞蛋打,什么也剩不下,那才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呢。”

    众人一听,都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人群中顿时响起一阵阵嘀咕的声音。

    “这个李毅说得没错,与其把目光放在已经追不回来的钱财上,还不如让商会给个明白话,现在到底还剩多少钱,看看是平摊给大伙还是怎么样,总要拿个章程出来?只是这次可不能由着他们说什么是什么,得问过我们的意思才行。”

    “没错没错,我的意思是赶紧把钱分出来,蚊子肉也是肉啊,无论如何我是信不过商会了,以后还要不要加入都是两说。”

    “我也是这个意思,江会长自然不是什么好东西,那两个副会长只怕也好不到哪里去,你们看看自从江家跑了之后,他们两个关门闭户装聋作哑的样子,真是让人寒心,到了现在也没个说法,不知道在托什么。可别像李毅说得那样,他们两个再偷偷摸摸把所剩不多的会款转移走了,也像江会长那狗东西一样悄悄逃走了,到时候我们连个人影也抓不到。”

    “正是这个理,现在的首要目的还是把钱拿回来,这钱不放在自己的兜里,始终不安全啊。”

    众人议论纷纷,一时间吵吵嚷嚷的,宛如闹市菜市场一般。

    李毅冷冷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脸上的表情自始至终都没有变。

    领头的人想了半晌,也觉得他说得有道理,但碍于面子又不想承认。他咬了半天的牙,最终还是上前两步问道,“难道江家亏空的钱就这样算了不成?”

    李毅看了他一眼,觉得他总算开了窍,话也能说到正题上去了。

    李毅淡淡地说道,“江会长走得匆忙,不可能事事计划周全,江家在杭州这么多年,可不是只有一间祖宅那么简单,我就不信江家商铺也都能搬得干干净净的……”

    话还没说完,领头的人顿时反应过来,一拍大腿叫道,“对啊!这几天大家只顾着讨要说法,反而把江家这个始作俑者给忘了。”说到这里声音拔高了不少,大声叫道,“大伙赶紧分头行事,把江家商铺围起来,要是有没来得及运走的货物就立刻扣下,多多少少能挽回一些损失,总是聊胜于无的。”

    他本就是带头之人,话音一落,围在离家大门口的人轰的一声四散开来,纷纷涌向江家的商铺。

    领头的人走之前还回头看了李毅两眼,眼神中已经少了几分轻视,多了几分敬重与佩服。

    李毅大获全胜,命人收整队伍回到家中。不过他素来小心,担心这些人去而复返再来闹事,命家中的下人日夜巡守,而且每隔十米就要摆一个大水缸,里面盛满了水,一旦发生火灾能够立刻灭火。

    小乙子得了吩咐,张罗着安排人去搬水缸。

    李毅则回到书房继续研究棋谱去了。

    唐学荛打听到这些事情的时候已经是三四天之后了,李毅虽然凭借巧舌如簧,三言两语的全身而退,但经他一提,江家的商铺就没那么好命了。商会里的人把江家商铺抢得抢砸得砸,江家没来得及运走的货物全部被他们扣了下来,尤其是江家米行月前才新进了一批米,足足有三万多斤,全部都被这些人锁了起来。江家商铺的下人想要阻拦,结果被气头上的人打得鼻青脸肿,还想靠着关系去找保安团的人来主持公道。

    没想到保安团长听说江家已经逃跑到上海去之后,根本就不想管这些事,和几房姨太太躲在屋子里打麻将,对这件事理也不理。

    江家的下人成了无主之人,一个个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等唐家人听说这一切的时候,已经临近中秋,大家正坐在唐老夫人的房间里吃着月饼闲聊。唐老夫人知道后感叹着说道,“祖辈几十年的心血,一朝尽毁,江家的列祖列宗泉下有知,只怕这眼睛都闭不上了。”

    黄氏对江家没什么好感,闻声冷笑着道,“他们不是什么好人家,搬走了也好,杭州城的百姓也能松口气了。像他们这种败坏家业名声,感觉待不下去抹抹屁股就跑的人,到哪里都是一样的。只不过上海和杭州可不相同,江家还想作威作福只怕不容易了。他们家走得这样干脆,我倒想知道,要是在那边待不下去了可怎么办才好。”

    大家唏嘘了一阵,也就没人再去理会了。

    没过两天,苏州董家派了孙问和周延福两人来送节礼。除了每年都大同小异的礼物之外,孙问还特意带了一封董玉泺亲自写的信交给了唐老夫人。

    信中说邱家对董玉泺万分满意,两家已经正式下聘,董老夫人为了显得尊重,让唐老夫人帮着选两个好日子。

    这就是场面话了。

    这种事情唐老夫人怎么可能插手,她笑着对孙问道,“我虽然疼爱玉泺,但她毕竟是姓董的,我一个做外祖母的人怎么好对她的婚事指手画脚?你回去跟家里的老夫人说,全权由她做主就行了。”

    孙问听了恭恭敬敬地答应了下来。

第二百九十六章·节礼

    唐老夫人知道他们这一路赶来肯定吃了不少辛苦,但家里又属实安排不开,只能让严管事出去定了间客栈。

    孙问感激地道谢,并没有和唐老夫人客套。

    唐老夫人见状非常的高兴,又让严管事给他们定酒席。一旁的周延福低眉敛首的,和上次来唐家时的意气风发完全不同,低调得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唐老夫人自然不知道董家那边有什么变化,只当他是路上太累才会没什么精神,也没有再留他们问话,吩咐严管事送他们出去用饭休息。

    孙问和周延福规规矩矩地向唐老夫人道别,这才放轻了步子退了出去。

    没一会儿黄氏和唐氏听到了消息,也跟着高兴,一起来到唐老夫人这里道贺。唐老夫人满面笑容地说道,“玉泺是你们那苦命大姐留下的孩子,我每每想到她就觉得心痛不已,如今她也有了着落,对方又是家大业大的邱家,我再没什么不放心的,日后到了黄泉见到她母亲,也有话跟她说了。”

    唐老夫人想到自己早逝的女儿忍不住一阵难过,拿着帕子轻轻拭起泪来。

    要是女儿还活着,见到了自己的还要出嫁了,还指不定怎么欢喜呢……

    李嬷嬷忙上前小声劝着她。

    唐氏也道,“您这是怎么了,玉泺成亲是好事,您怎么还哭起来了?”

    黄氏在一旁说道,“玉泺自小便没有母亲在上头照拂,身世十分可怜。不过她有董老夫人悉心照顾,您老人家也时时惦记着,平平安安长大了不说,还出落的亭亭玉立人见人爱,如今都要嫁人了,可见她是个有后福的人,以后的日子会越过越好的,大姐在天有灵也会保佑她的,您就不要担心了。”

    这话唐老夫人爱听,她听着连连点头,“谁说不是呢?当初她母亲去世的时候她才是个多大点儿的小人啊,谁能想到她会有今天这样的好姻缘?可见老天都是公平的,就算真少了你什么,也会在其他的地方找补回来的。”

    黄氏笑着道,“可不就是这么个道理吗?所以您就别难过伤心了,外孙女成家是大事,您得高高兴兴的才行。”

    唐老夫人放心地松了口气,问起黄氏给董家的节礼。黄氏正好趁机请示道,“咱们家的节礼和董家的肯定不能比,年年也就是那老几样,今年赶上玉泺定亲,您说我们要不要多添置一些?全当是给玉泺做面子了。”

    唐老夫人犹豫了片刻,摇了摇头道,“还是算了吧,董家如今财大气粗,送什么都不为过,我们没必要和他们攀比,何况也比不起。各人送各人的心意,我们就还是照老样子量力而行吧。何况等玉泺成亲的时候,崧舟作为娘家舅舅肯定是要过去的,到时候有什么东西让他带过去也是一样,没必要非得和节礼挤在一起,不然等玉泺出嫁了,咱们这节礼是按哪个规格来啊?没毛病也让董家挑出毛病来了,董家的老夫人虽然不在意这些,不保准她手底下的媳妇不会说出什么话来。”

    何况等董玉泺出嫁之后,唐家和董家走动得也不会像之前那么勤了,毕竟四房如今的管家之人是梁夫人,唐家总是跑到人家的面前乱转悠,难免让她心里不痛快,唐家更没必要拿自己的热脸去贴别人的冷屁股。

    黄氏明白唐老夫人话里的意思,她立刻便答应了,“行,我都依着您的意思办。”

    唐老夫人又向唐氏问起给南京那头的白修治送东西的琐事。

    唐氏听着微微一愣。

    这种事情问她还不如直接问黄氏。

    黄氏没等唐氏开口就抢先说道,“我已经全都准备好了,就等着给您过目了。眼瞅着就到冬天了,南京那头的冬日阴冷,我怕治哥忙着学业无暇照顾自己,所以特意给他做了两套冬衣,也不知道合不合身,还特意让人定了一床厚被子,全是新棉花弹的,松松软软地盖着肯定舒服。另外就是一些药材和补品了,今年的年成不好,许多东西都置办不齐全,还是崧舟拖了好几个人的关系,这才买了一些山参和蜂胶,品相虽然一般但也聊胜于无,等将来有好的我再买给他。”

    唐氏听她巨细无遗地说着给白修治采买的事情,无地自容得红了脸。

    这些明明应该是自己这个做母亲的人该着手准备的,没想到嫂子已经提前替她安排好了。

    唐氏感激地说道,“劳烦你费心想着了,总共花了多少钱,回头我一起还给你。”

    “哎哟,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这些东西能有几个钱呀。”黄氏不太在意地甩了甩手,“你别跟我丁是丁卯是卯的算计得这么清楚,这要是给治哥知道,还以为我不疼爱他呢。我告诉你,治哥将来肯定是有出息的人,我还指着他将来孝敬我呢,你可别来跟我添乱。”

    一番话把唐老夫人和唐氏逗得呵呵直笑。

    白蓉萱听到董玉泺定亲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跟唐学茹在窗前刺绣。原本摆在这里的桌子已经被挪到了角落里,被绣架取而代之。唐学茹叽叽喳喳地说道,“你说玉泺表姐怎么这么不经念叨呀,她之前来家里做客的时候我刚提起过她的婚事,没想到一回苏州就有了眉目,这该不会是我的功劳吧?难道我说什么就会应验什么吗?”

    白蓉萱听着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但心里却很高兴。

    董玉泺还是如同前世一般嫁去了邱家,依然会夫妻恩爱幸福甜美。白蓉萱脸上的笑容发自肺腑,望着眼前已经初具形态的孔雀出神。

    希望这份礼物玉泺表姐能够喜欢,而她自己也能像这只骄傲的孔雀一般,璀璨美丽,永远光辉夺目受尽宠爱。

    白蓉萱感念着前世她的相助,对她的祝福也发自肺腑。

    唐学茹再也坐不住了,飞奔着跑去找黄氏问细节。白蓉萱则撑着下巴出神,没一会儿唐氏亲自过来问起白蓉萱来,看看她有没有什么信件要捎给白修治。白蓉萱赶忙问道,“家里要给哥哥送东西去了吗?”

    唐氏一边点头一边叹气,“哎,我是个脑子里不装事的活死人,这种事情都要劳烦你舅母帮忙记着,也幸亏有她,不然治哥那边缺什么少什么我都不知道。天底下这么做母亲的,大概也只有我一个人了。你和治哥将来长大了,宁可不孝顺我也要孝顺你舅舅和舅母,要是没有他们两个人呀,你们说不定被我照顾成什么样了。”

    唐氏之所以这样也是因为这一生被保护得太好,从来也没经历过什么事情,遇到什么风浪都有人愿意帮忙,她自己自然也就没什么主意了。

    白蓉萱安慰着母亲,“您就是命好,无论遇到什么事都有贵人帮忙,舅舅和舅母就是您的贵人,也是我和哥哥的恩人。您放心吧,以后我和哥哥肯定会好好孝顺舅舅和舅母的。”

    唐氏听了女儿的话,十分高兴,摸着她的头道,“你能这样想就最好了。”

    她坐了片刻就由吴妈陪着回房休息,白蓉萱则赶忙跑去了唐老夫人的房间。唐老夫人正在和李嬷嬷说着话,见她过来有些诧异地问道,“你怎么来了,可是有什么事情?”

    白蓉萱也不隐瞒,把想要去法喜寺给哥哥求取平安符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唐老夫人有些担心地看了她两眼,“这眼瞅着就到中秋节了,寺院里的香火正是旺盛之际,到时候四下里都是人,万一给人冲撞了可怎么办?不如等过些日子人少时再去,反正过年前还要给治哥送东西过去,到时候一并捎过去也是一样的。”

    可那样一来的话,就赶不上中秋节了呀……

第二百九十七章·求取

    无论前世还是今生,白蓉萱只要一提到中秋节就觉得心惊胆战。哥哥就是在中秋节前一天突发急病去世的,自此之后,这个人月两团圆的日子对于白蓉萱来说就只有一次又一次地离别。

    送走了哥哥又送走了母亲,最后只剩下她一个人孤苦无依的漂泊……

    而且临近前世哥哥去世的日子,白蓉萱的心里总是觉得不安,如果能给哥哥求来一个平安符,哪怕只是心理作用,她也会安心不少。因此听了唐老夫人的话后,白蓉萱异常坚决地说道,“越是香火旺盛的时候去求平安符才会越灵验呀,哥哥远在千里之外,我又不能时时陪在他的身边,也只能寄托着平安符保佑他健康平安了。”

    唐老夫人颇为踌躇,一时间有些拿不定注意。她主要是担心外孙女像之前那样再遇到什么流氓登徒子,江耀祖这个前车之鉴可是不能随便忘的。

    白蓉萱能猜到唐老夫人在担心什么,她笑着说道,“您就放心吧,我就求取一张平安符,然后就会回来的,哪里也不去,不会出什么事情的。如果祖母不放心,可以让荛哥哥陪我一起去,有他在身边护着,就更加安全了。”

    唐老夫人见她一双眼睛亮晶晶的,最终为难地叹了口气,“好吧,就让荛哥陪你去,不过取了平安符就要回家来,可不许四处乱逛,也不要告诉学茹,不然那边乱糟糟的,她又是个爱热闹的性子,说不定会生出什么事来。”

    白蓉萱兴高采烈地答应了下来,“我知道了,到时候她要是问起来,我就说受了张芸娘的邀请,到张家去看暖棚了。”

    唐老夫人见她思量周到,可见是早就存了这样的心思,不是临时想出来的主意。白蓉萱自小就跟哥哥白修治亲近,白修治没有去南京时两个人总是形影不离的,白修治出门上学,白蓉萱不但要亲自送到门口,临到放学的时候更要早早地跑到门口等着哥哥归来。兄妹二人只要凑在一起,就像有说不完的话一般。

    唐氏这辈子不容易,好在两个孩子都很出息,白修治自然不必说了,要强好胜又聪敏好学,白家那边还有偌大的家产等着他继承,假以时日必成大器。白蓉萱也随着年龄的增长越来越懂事,而且乖巧可人秀美绝伦,将来找个品貌相当的丈夫,一定能夫妻恩爱白头到老的。

    这样一想,唐老夫人也就没什么顾虑,让李嬷嬷去把唐学荛叫来。李嬷嬷笑着答应了,没一会儿就领着唐学荛走了进来。

    自从江家出了事儿之后,唐崧舟便又每天来往于家和店铺中间,唐学荛彻底地闲了下来。他诧异地问道,“祖母叫我来可是有什么事?”

    唐老夫人嗯了一声,“蓉萱明儿要去趟法喜寺求平安符,到时候你陪她一起去。你们两个悄悄地出门,不要给人发觉了,求完平安符就立刻回来,不要在外面逗留。你全程仔细点,别给那些唐突的人冲撞了你妹妹,要是回来的时候蓉萱少了几根头发,我也唯你是问。”

    唐学荛听了没太往心里去,随意地点了点头,“这有什么的,祖母您只管放心,我肯定把蓉萱照顾得妥妥帖帖,回头给您完璧归赵就是了。”

    唐老夫人笑着道,“男子汉大丈夫一言九鼎,你可别忘了自己说出口的话。”

    “那怎么能呢?”唐学荛道,“祖母是不是因为江耀祖那败类留下了阴影,所以蓉萱一要出门您就觉得不安全了?依我说您完全没必要这么紧张,死了张屠夫不吃混毛猪,江家都已经搬走了,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你可别大意。”唐老夫人感叹着说道,“古人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谁知道没了江家会不会冒出个张家王家的?你妹子是个女孩子,小心驶得万年船,总是没坏处的。你也给我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上次遇到江耀祖的时候也是由你陪着出门,你们几个年纪大的浑然不觉,只顾着自己闲逛,差点儿就酿出大错。这次你要是还大大咧咧的,但凡出了一点儿小事,我也不会饶你,记住了吗?”

    唐学荛被祖母说得脸色一红,尴尬地说道,“孙儿记住了。”

    “你去吩咐门房一声,让他们提前把马车预备出来。”唐老夫人不放心地交代道,“这件事儿不要给学茹知道,不然那野猴子闹腾起来,除非如来佛祖出面,否则没一个人能压制得下来。”

    唐学荛恭敬地应了一声,快步出门吩咐去了。

    白蓉萱望着他仓皇逃离的背影道,“祖母,荛哥哥已经是大人了,上次的事情也是个意外,您别总拿出来说,他面子上会过不去的!”

    唐老夫人笑道,“他是男儿,将来要支应门庭的人,凡事总是这样轻率不走心怎么能行?家里的女儿有女儿的教养方式,男儿又有男儿的教养方式,这是不一样的,有时候你不敲打敲打他,他就自命不凡什么也不放在眼里了,这样下去可不是什么好事,等到小事变成大事,最终酿成大错的时候,就算想改也来不及了。”

    唐老夫人一个寡妇带着三个孩子苦苦支撑,最后居然把日子过了起来,而且舅舅唐崧舟人品贵重,外人每每提起他都要竖起一根大拇指,就看这两点,白蓉萱也觉得祖母在教养后人这一块很有手段和远见,她不敢再多说什么,向她道过谢后便高兴地跑回了房间。

    因为心中记挂着事,第二天一大早她就醒来了,梳洗打扮后随便垫了两口,就由唐学荛和阿顺陪着去了法喜寺。

    法喜寺距离之前她住过的法镜寺不远,但寺院的规格却要大上许多。而且虽然时间尚早,寺院里却早就挤满了善男信女,每个人都是来拜佛烧香的。

    唐学荛抓过一个路过的知客和尚,向他打听起求取平安符的地方。那和尚指了个方向就匆匆跑开了,唐学荛和阿顺便一前一后的护着白蓉萱挤了过去。

    求取平安符的地方是个不大的庙堂,两个年迈的和尚坐在里面。或许是因为法喜寺的平安符声名远播的关系,所以门前已经排起了长长的队伍。阿顺便道,“我来排队,少爷和萱小姐找个凉快的地方歇息就是了。”

    唐学荛正准备点头答应,没想到白蓉萱却道,“不用了,来寺院求平安符讲究的就是一个心诚,要是连个队伍也不排,菩萨肯定觉得我没诚心,到时候不灵验了怎么办?”

    阿顺眨了眨眼睛,没想到白蓉萱会这样坚持。

    三个人顶着太阳站了一顿饭的功夫,好容易排到了前面去。白蓉萱除了给哥哥求取平安符之外,还给唐家的每个人都求取了一张。两个老和尚见她买了这么多,又送了她一串开过光的佛珠,让他送给远行之人,能保顺遂平安。

    白蓉萱十分高兴,道过谢后跟着唐学荛回到了马车上。

    唐学荛已经热得一身大汗,见白蓉萱低头摆弄着那串乌黑麻漆的佛珠,忍不住说道,“你该不会真的信了他们的鬼话吧?这些和尚和咱们做生意的相差不多,都是买多即送,你要是到铺子来买茶叶,我见你出手大方,也会多给你包几两的。”

    “呸呸呸!”白蓉萱瞪着他说道,“你这是典型的吃饱饭骂厨子,咱们还没出寺院呢,可不能说这样大不敬的话,回头菩萨怪罪下来,这些平安符就不灵验了。”

    唐学荛忍不住哈哈大笑,“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就这样迷信,这要是再大一点儿还得了?”

第二百九十八章·中秋

    白蓉萱什么都懒得跟他说了,无语的辩解道,“这才不是迷信呢,只要是能对哥哥好的,我都会去信。”

    唐学荛静静地看着她,“好吧,知道你们兄妹俩的关系亲近,也不用一直挂在嘴边上说吧?哎,我这个表兄听着都酸溜溜的,真是让人羡慕不已啊。”

    白蓉萱连忙笑着道,“荛哥哥不用羡慕,我给你求了平安符。你每天都要来往于家和店铺,我也一样盼望你出入平安,早点儿振兴家业。”

    唐学荛听了很是高兴地点了点头,“算你还有点儿良心,没有过河拆桥把我这个哥哥忘在脑后。”

    两个人絮絮叨叨地坐着马车回了唐家。

    唐老夫人一早上起来就心神不宁的,唯恐两个孩子遇到什么事情,李嬷嬷怎么劝慰她还是忧心不已,早晚都没怎么吃。直到两个人过来给她请安,她才总算松了口气,关心地问起白蓉萱请平安符的事情。

    白蓉萱正说着,唐学茹气嘟嘟地走了进来,“你一大早居然把我丢在家里自己跑出去玩了,我有什么好事都想着你,你出门去也不叫上我,看我以后还理不理你?”

    语气又是生气又是委屈,一张单纯的小脸上满是可爱。

    没等白蓉萱解释,唐老夫人已经先一步说道,“傻丫头,你萱姐姐是出门办正经事去了,而且快去快回,你就算跟着去也什么热闹也看不到,只能坐在马车里跟着晃悠一路,那有什么意思?何况她出门早,也是想让你睡个安稳觉。你个小没良心的,可不能跟姐姐置气。”

    白蓉萱原打算如果出门之前被唐学茹发现的话,就用张芸娘邀请自己去张家做客为借口,这样一来唐学茹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跟着去了。不过现在已经回到家,这个借口自然也就用不着了。

    她如实地说道,“我哪里也没去,就是到法喜寺给家里人求取了几张平安符而已,那里到处都乱糟糟的,挤得人都没地方站,我拿到平安符就立刻回来了,片刻都没有多待。”唯恐唐学茹生气,还特意说道,“我还给你也求了张平安符,你以后带在身上,能保佑你健康平安。”

    唐学茹听她这样说表情才缓和了下来,嘟着小嘴道,“你以后有什么事儿要记得跟我说一声,我又不是三两岁的小孩子,知道你有正事还能缠着你不成?家里我就跟你聊得来,你千万不要瞒着我,不然我真的会生气的。”

    说教的模样就像个小大人一般。

    白蓉萱笑着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以后肯定会跟你商量着来的。”

    唐学茹这才满意,亲热地拉起她的手问起法喜寺的事情来。

    第二天往南京送的东西就由唐学荛送去了货站,由货站的人走水路运送到南京去。白蓉萱心心念念求来的平安符自然也在其中,她怕哥哥不肯随身佩戴,还特意连夜赶工,缝制了一个小小的香囊,将平安符叠好了放在里面。因为时间仓促,也来不及绣什么花样,只是缝制了一个精巧的造型,希望它能保佑哥哥平安太平,遇到什么危险都能转危为安。

    不知是不是熬夜的时候着了凉,白蓉萱缝制完香囊就病倒了,因为不肯听话,还被唐老夫人和唐氏板着脸教训了一通,连吃了两副汤药发了汗人才好转一些,不过中秋节的时候她还昏昏沉沉的,当天又下了毛毛细雨,到了晚上也没有停,月亮被乌云遮挡住,自然也不能像往年那般一家人聚在院子里一边吃着月饼一边赏月。

    唐学茹非常地不爽,觉得老天不肯给面子,气得生了两天闷气。

    大家只能早早地睡下,中秋节也就这样平淡地过去了。等白蓉萱身子好转起来的时候,中秋节已经过去七八天了,唐氏担心她的身体,特意过来叮嘱她暂时先别忙着刺绣,把身子彻底养好了再说。唯恐她不听自己的话,还让吴妈没收了白蓉萱的针线。

    吴妈小声安慰道,“夫人这是为您好,您得听她的话。不然非但身子受不了,眼睛也该熬完了。”

    白蓉萱每次听吴妈提到‘眼睛’两个字就忍不住笑得前仰后合,把吴妈看得目瞪口呆,诧异万分地向唐氏道,“夫人,可是我说错了什么话?”

    唐氏无奈地摇了摇头,“她这是病好了,人也轻松了,你别搭理她。”

    过了中秋节,虽然离年底还有一段时间,但唐学萍的婚事也该着手张罗起来了。这是唐家这一辈儿女中第一个成家的,算是唐家近十年最大的喜事,全家都把这当成了一等一的大事,黄氏更是事事亲力亲为,一眼看不到都不放心。

    唐老夫人看她每天进进出出的,没几天就瘦了一大圈,心疼地劝道,“萍姐长大要嫁人,亲家又离得不远,而且自力那孩子一看就是个有出息的,这门婚事非常好。我知道你心里高兴,可有些事也要放开手才行,你这样忙前忙后的,可别把自己累倒了。下头还有荛哥和茹姐呢,你这个做母亲的要一碗水端平,萍姐这头用了多少心思,回头那两个也得用多少,就是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了。你好好听我的话,有些事情吩咐严管事和阿顺跑腿就行了,如果觉得家里的人不够用,正好趁这个机会买进两个可靠老实的下人进来,咱们家的人也的确是少了点儿。”

    前段日子水灾泛滥,人市上几乎人满为患,家家人牙子手里都压了不少人,不知道往哪家送,下人的价格跌破了有史以来最低,不少大户人家都趁这个机会买了一些人。听说长房那头相姨娘嫌自己院子里的人手不够,直接买了四五个过去。唐崇舟不在家,唐学莉又做不了她的主,虽然觉得不妥,但还是什么也没有说。

    不过唐家二房素来节俭惯了,黄氏也不是喜欢铺张炫耀的性格,她笑着说道,“之前玉泺来的时候,后灶那边多请了两个婆子帮忙,我看她们手脚利落,人也勤奋,就做主留了下来。后灶那边没活的时候,还能帮着照看照看院子。眼下家里的人还算够用,暂时先不用进人了。前些日子的水患杭州城涌进了不少人,这些人多是逃难来的,大多数都是被逼得无路可走才想到卖身为奴这条路的,我担心他们一时半会儿适应不了,还是等等看再说吧。”

    当初黄氏嫁到唐家来没多久,唐老夫人看她为人利落不拖泥带水,而且又是管家的一把好手,很快就把管家的权利交到了她的手中。对于自己的儿媳,唐老夫人还是相当信任的。她闻声点了点头,非常赞成黄氏的想法,“虽说只是个下人,但进了唐家的门就要当一家人相处,若是随随便便买来一个,人品性格都不清不楚的,回头可能会惹出麻烦来。”

    黄氏也是这样想的,“一直张罗着家里人手少不够用,但要是没有那可心的人,宁可不要,否则弄得家里鸡飞狗跳的,反倒不如现在这样太太平平地过日子。”

    唐老夫人嗯了一声,问起了她关于唐学萍婚事的筹备。

    黄氏笑着道,“咱们是嫁女儿,其实算来算去也没什么准备的,要说忙,还得是张太太那边。不过我心里想着学萍和学荛的年纪差不多,等学萍出嫁,学荛的婚事也该定下来了,顶多不超一两年,有些东西采买回来了,到时候还能再用一次,因此就想精打细算买些品相不落入俗套的,免得到时候落伍了让人看着寒酸。”

    唐老夫人闻声笑了笑,“学荛是家里的长子长孙,又是要继承家业的人,原就该大张旗鼓地办婚事,你不用这么小心算计,只管买就是了。我手里还有些体己钱,回头不够用了补给你就是了。”

第二百九十九章·出事

    黄氏怎么可能动用唐老夫人的体己钱?

    虽说唐家近两年的生意每况日下,但保证一家的温饱还是不成问题的。何况唐家自来做生意都是光明正大童叟无欺,在商界的口碑非常的好,所以客源还算稳定,外人一提到唐家的茶叶铺子,也都是赞美声连连,相比于其他人家,唐家的生意已经算好的了。

    黄氏道,“家里的钱还够用,再说自打有了这三个孩子,我和崧舟就一直给他们攒成家立业的钱呢,哪能动用您的小金库呢,家里还没到那一步,您就放宽心吧。”

    唐老夫人笑道,“什么你的我的,咱们一家人还用分得这么清楚吗?等我百年之后,这些钱还不是要交到你们手里,钱财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我还能带走不成?”

    可人真到老了那一天,手里有钱和没钱还是有很大区别的。自己有钱或是买东西或是打赏人都仗义,可若是手里一个子儿没有,买个汤药都要向儿媳妇伸手,碰上那明辨是非又体贴孝顺的好儿媳还行,要是碰上那杵倔横丧蛮不讲理得儿媳妇,还不被活活苛待死?

    黄氏微微一笑,“那就暂时先放在您的手里,全当替儿女攒着了,这样您花着也舒心,我们又没有后顾之忧,真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您这里还有余钱救济,再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唐老夫人知道儿媳妇是个憨厚老实的孝顺人,也就不再坚持,欣慰地说道,“行,你要是有需要了只管跟我说。”

    黄氏自然是满口答应。

    这种事情白蓉萱是插不上手的,因为不用刺绣所以闲着的时间更多了,她索性跑到母亲这里来陪她说话。母女二人正说着贴心话,吴妈突然神色匆匆地跑了进来,二话不说地就跪在了地上,一脸泪痕的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唐氏见状担心地问道,“你快起来,可是出了什么事儿?”

    吴妈一脸委屈地哭了起来。

    白蓉萱急忙走过去把她从地上搀扶了起来,小声安慰道,“吴妈你这是怎么了?你别着急,有什么话尽管告诉我和母亲,只要我们能帮得上忙,一定会尽全力帮你的。”

    吴妈用袖子抹了抹眼泪,“夫……夫人,刚刚三喜过来跟我说后门来了同乡,说是有话要告诉我,我过去一看,还真是同乡之人。他是来这边走亲戚的,出于好心过来给我传了个话。据他说前些日子不是下了几场大雨吗,家乡那边也受了灾,我那黑了心肝的大伯和大嫂让我儿子冒着雨出去看田地,我儿子几天几夜不眠不休,人都要累完了。因为雨水实在太大,地里的河沟被冲垮了,我儿子被水流冲到了主河里去,要不是路过的村民好心合力将他救上来,他这会儿早就没命了。可就算这样,他还是生了一场重病,现在仍旧住在阴冷潮湿的牛棚里呢。我大嫂心疼钱不肯给他请大夫看病,同乡的好心人知道我也是个苦命的人,特意过来告诉我一声,让我抽空回去看看,不然的话……怕是就看不到儿子的活气了……”

    吴妈说到这里,又心酸又心疼得嚎啕大哭了起来。

    白蓉萱听着皱起了眉头,就连平日好脾气的唐氏也气得脸色雪白,“这……这……你那大嫂也太不是个东西了,怎么能这样对待一个孩子呢?”

    吴妈哭着道,“不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谁能替自己心疼呢?”

    白蓉萱知道这样生气也不是个办法,她连忙替吴妈出着主意,“事不宜迟,你这就收拾收拾东西回乡下一趟吧,也不用跟你大伯大嫂置气,当务之急还是你儿子要紧。赶紧给他请一个大夫瞧瞧,如果那边的大夫医术不高,你就雇一辆马车把他接到杭州来医治。”

    吴妈泪眼婆娑地看着她,一时间有些拿不定注意。

    她生来就是个没什么主见唯唯诺诺的人,如今唐氏还借居在唐家,她特别担心因为自己给唐氏惹出什么麻烦来,回头闹得黄氏和她离心离德,唐氏在唐家不好待。

    白蓉萱恨铁不成钢地跺了跺脚,“哎呀,天大地大人命最大,都这个时候你还有什么好顾忌的!”

    唐氏也连连点头道,“蓉萱说得没错,你赶紧回家去吧,我给你拿些钱傍身,你请大夫雇马车都是要用钱的。”

    吴妈连连摆手,“不用不用,我身上有钱。”

    白蓉萱在一旁道,“这个时候钱多不压身,多带些有好处,回头花不完再还给我母亲就是了。你赶紧回去收拾东西吧,我让阿顺出去给你雇一辆马车,送你回乡下去。”

    “不……”吴妈拒绝的话还没有说出口,白蓉萱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这当口你就别客气了,有什么话等你救回儿子的命再说。”

    吴妈扑通跪在了地上,“夫人和小姐的大恩大德,我这辈子无以为报,下辈子当牛做马也要报答你们!”

    白蓉萱直接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你在这边多耽搁一会儿,你儿子那边就凶险一会儿,你要是再这样磨磨蹭蹭下去,只怕回去真看不到活气了。”

    吴妈听她这样说,这才慌不择路地跑出门去。

    白蓉萱见吴妈像只没头苍蝇似的,担心地跟唐氏商量道,“妈,吴妈的秉性太软弱,我担心她一个人回去会受欺负,到时候不但儿子救不回来,还会把自己搭进去。吴妈这些年尽心尽力的伺候您,把我和哥哥也照顾得体贴入微十分周到,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今家里出了这样的事,我们更该为她多出一把力才行。”

    唐氏不是个善于谋划的,何况听了这么大的事情,心早就乱得不行,闻声立刻问道,“那你说该怎么办?”

    “最好能让严管事陪她走一趟,严管事和跟着舅舅走南闯北的见多识广,肯定不会让吴妈吃亏的。”白蓉萱话刚说完,没什么主意的唐氏就点头赞成道,“这个主意好,我这就去跟你祖母说。”

    母女二人匆匆出了门,一个奔着门房跑去,一个则去了唐老夫人那里。

    白蓉萱在门房找来阿顺,让他赶紧到外面雇一辆能走远途的马车回来。阿顺一听,二话不说地冲出门外,脚步飞快地跑远了。

    白蓉萱又快步来到唐老夫人屋里。

    听唐氏说完前因后果,唐老夫人沉默了片刻,先是赞赏了唐氏几句,“这件事儿你办得很对,她跟了你这些年,又是上海又是杭州的,按理说我们早该把她儿子接到家里来,一来免去了她们母子骨肉分离,二来也能相互有个照应。只是吴妈自己不是喜欢麻烦别人的人,咱们家也一直装聋作哑当不知道,这原就是我们的不是。如今她儿子出了事儿,我们要是一点儿表示也没有,那就显得太冷血无情了。”

    唐氏红着脸道,“您还不知道我吗,一遇到事脑子就混浆浆的什么也想不到,这些都是蓉萱的主意。”

    唐老夫人听着,格外满意地看了白蓉萱两眼,“蓉萱是大姑娘了,有这样的胸襟和远见十分得不易,再过几年就能独当一面,祖母也不用再为你担心了。”

    白蓉萱微微一笑,“我自小就是由吴妈照顾大的,跟她的关系一直很亲厚,她儿子出了这样的事情,我自然万分紧张,其实也只是心疼她罢了。”

    前世吴妈跟随自己一路北上,受尽了颠沛流离的辛苦,为了照顾自己甚至拒绝了儿子接自己回去荣养的请求。白蓉萱只要一想到两人相依为命的日子就觉得心酸,对吴妈的感情自然也更加深厚了。

第三百章·保证

    唐老夫人见她知恩图报非常欣慰,把她招手叫到了身边,亲热地搂在怀里说道,“吴妈是个老实人,做事本本分分的,仅有的一颗心也被分成了四份,你母亲和你哥哥还有你三个人占了三份,她儿子那边反倒只有一份留着。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情,你心疼她是应该的。不过严管事年纪大了,吴妈的家又在乡下,这一路跌跌撞撞地回去,我怕他的身子受不了,别到时候吴妈的儿子救了回来,反倒把他折腾出毛病来。何况前些日子一直在下雨,这路也不好走,还是得派个年轻的人跟着。真遇到什么事儿反应也灵敏……不如就让荛哥去吧。”

    唐氏微微一愣,没想到唐老夫人如此的抬举吴妈。

    吴妈说到底还是个下人,派家里的少爷跟着出去办事,是不是不太合规矩?她自己当然是觉得唐学荛比严管事更合适,只是怕哥哥和嫂子不愿意。

    谁的儿子谁心疼。

    白蓉萱却觉得唐老夫人的主意很好,有唐学荛在后面给吴妈撑腰,吴妈那对杵倔横丧的兄长嫂子就不敢太过分了。她立刻赞成地点了点头,“这样当然再好不过了,就是不知道荛哥哥愿不愿意?”

    唐老夫人笑道,“吴妈也是我们唐家的人,荛哥作为将来要继承家业的人,要是连这点儿胸怀和担当也没有,我看就算把唐家交到他手里,只怕也振兴不起来。”她叫来李嬷嬷,让她叫人把唐学荛找来。

    谁知唐学荛这会儿没在家里去了铺子,李嬷嬷便赶紧吩咐门房的人去了铺子里叫人。

    等唐学荛急匆匆赶回来的时候,阿顺雇佣的马车已经停在唐家的正门口。唐学荛还不清楚家里发生了什么事儿,神色匆匆地去了唐老夫人的屋里。此刻黄氏也在,正一脸怒容的骂着吴妈的哥哥和嫂子,“天底下哪有这么心狠手辣的人?别的不说,那孩子好歹姓吴,是吴家的子孙,如今父亲早亡,伯父帮着照应一下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没想到这对丧尽天良的夫妻居然如此虐待孩子,就不怕死后到十八层地狱受苦吗?要不是吴妈是自己身边真真实实存在的人,我都不敢相信这样的事情是真的!”

    她的话刚说完,唐学荛就迈步走了进来,神色有些惊慌地问道,“祖母,家里出了什么事儿?我一得到消息就赶紧回来了。”

    唐老夫人见他走得一头大汗气喘吁吁,连忙心疼地安慰道,“好孩子,不是什么了不得大事,你先别慌,喘匀了气再说话。”又让李嬷嬷赶紧拿毛巾来。

    白蓉萱亲自倒了杯茶送到唐学荛的手里,唐学荛也没有客气,咕嘟咕嘟地喝了干净,一边抹着嘴一边问道,“我看门前还停着一辆马车,家里头谁要出远门吗?”

    “不是别人,就是你。”恰好李嬷嬷拿着拧干了水的毛巾走回来,黄氏自然而然地接到手里,替儿子擦起汗来。唐学荛听得一愣,“我?我要去哪里?”

    黄氏便简略地将吴妈家里发生的事情说了,又道,“吴妈在家里这些年了,她的性格你是知道的,锥子扎了都没个响声,我们都怕她这样回去会吃亏,琢磨着还是有个人陪着会好一些。咱们家的人口本来就少,老的老小的小,想来想去只有你最合适。你年纪也不小了,再过两年娶了媳妇管起家来,我和你父亲也可以歇一歇想想儿孙福了,你不要觉得委屈,全当是历练了。”

    吴妈虽然一直服侍在唐氏的身边,但在唐家这么久了,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唐学荛跟她也很亲近,听说她儿子出了这样的事情,眉头已经拧成了结,等黄氏把话说完,他立刻就道,“您放心吧,这件事儿只管交到我的身上,我肯定会办得明明白白的。”

    唐学荛年纪虽然小,但却是个说到做到之人,既然答应了就肯定会付出全力做到。

    黄氏笑着点了点头,“自然是信得过你的,不然你祖母也不会把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你了。你到了吴妈的家里,赶紧找大夫来瞧瞧她儿子的情况,如果觉得不好就立刻带回到杭州来,咱们再想办法请医术高明的大夫来看。”

    唐学荛点头答应了,“那就别耽误工夫了,救人如救火,我回去换件衣服就赶紧出发吧。”

    “好好好。”黄氏见他这样重视非常的高兴,看他的眼神都比平时亮了几分。

    唐学荛匆匆地向唐老夫人和唐氏道了别,转身就往门外走去。白蓉萱急忙起身追了上去,“我去帮荛哥哥的忙!”

    唐学荛大步流星地向前走着,见她快步追上,不解地问道,“你可是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有你出马一个顶俩,我有什么不放心的?”白蓉萱笑眯眯地奉承着他,“我是担心吴妈的那个大伯和嫂子难缠,如果他们两个不肯放人或者说些七七八八的,你不妨拿出唐家大少爷的气派来,他们那些人最会欺软怕硬,见到比自己厉害的人,肯定把脸一缩,不敢说什么难听的话了。”

    唐学荛随意地看了他一眼,“没想到你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人也懂得这些市井的为人处世之道,你放心吧,我既然在祖母和姑姑的面前夸下了海口,就肯定不会让吴妈吃亏的。”他走到房门前,忽然停住步子,“你追到这里就行了,我要进去换衣服了。”

    白蓉萱点了点头,没有再往前跟,眼睁睁地看着唐学荛推门走了进去。

    她在门前转悠了几圈,唐学荛已经换了一套干净的衣服走了出来。两个人正准备往唐老夫人的屋子里走,李嬷嬷迎了上来,“老夫人和夫人都去了大门口,你们也赶紧过去吧。”

    两个人赶紧去了正门,吴妈正跪在地上向唐老夫人和黄氏磕头。黄氏一把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这都什么时候了,你就别讲这些规矩了,有什么话等你儿子好了再说。你什么也不用担心,事事都有唐家给你做主,要是你那个黑了心肝的大伯和嫂子敢为难你,我们肯定会为你出头的。”

    吴妈感激得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只能默默地抹着眼泪。

    唐氏见白蓉萱和唐学荛到了,连忙走过来塞了一些钱到唐学荛的手里,唐学荛挣扎不肯要,“姑姑这是干什么?我手里有钱,保证够用了。”

    唐氏说道,“我知道你有钱,但这是我给你的怎么能一样?你身上多带一些钱,办事说话也有底气,若是没用完回来再给我就是了。”

    唐学荛还是不肯收,站在远处的唐老夫人见状说道,“你姑姑给你的,你就拿着吧。”

    唐学荛这才乖乖收下。

    黄氏催促着他们赶紧上车,“孩子还不知道怎么样呢,趁着天色还早能多赶些路,你们赶紧出发吧。”

    大家细心叮嘱着唐学荛路上小心的话,眼看着马车消失在了道路的尽头。

    唐氏忧心忡忡地叹了口气,“老天爷保佑吴妈的儿子平安无事,不然叫她可怎么活啊?”

    扶着唐氏的白蓉萱心中一动,想到上一世哥哥的死讯传来时,唐氏整个人就像坍塌的高塔,仿佛失去了支撑一般一蹶不振,没过多久便撒手人寰。

    白蓉萱柔声安慰道,“您放心吧,肯定不会有事的。”前世吴妈的儿子虽然历尽艰苦,但最终却凭借着自己的能力把日子过了起来,吴妈陪自己流落北平的时候,她儿子也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消息,硬是托关系找到了吴妈,还要接她回去荣养。

    所以他一定能够平安渡过这次难关,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一行人回到唐老夫人的屋子,黄氏有些不放心地说道,“也不知道荛哥能不能行,他一直被拘在家里,从来也没处理过这样的事情,我真怕他稀里糊涂的,什么事情也办不明白。”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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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醉金迷的上海滩伴随着步步杀机,十里洋场繁华迷醉,重活一世的白蓉萱为了找出陷害母亲、杀害哥哥的凶手,迫不得已女扮男装回到祖宅寻找真相……北枝寒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北枝寒,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北枝寒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