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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湊湊     北枝寒txt下载     北枝寒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九十六章·报复

    闵庭柯没有急着放白蓉萱走,留她喝了杯茶,又问道,“刚刚话只说了一半,白元则那边到底是怎么考虑的?”

    白蓉萱回答道,“则大伯父说这几天三房的账目就能算清楚了,到时候会请了北平白家的人来做个见证……”

    话未说完,便被闵庭柯打断了,“北平白家会掺和这些事吗?白元则想得挺好,就怕人家根本不想理会。毕竟这会儿当家的可不是你三房,而是二房,这么明目张胆的帮三房做事,只怕二房的心里会不舒坦吧?”

    还真就是这么个道理。

    白蓉萱道,“不过你能想到的事,则大伯父肯定也已经就想到了,他既然敢这么说,应该早就有所准备吧。”

    闵庭柯不置可否,低着头喝起了茶。

    白蓉萱犹豫了一下,还是把白元则提议让闵庭柯也帮自己做见证的事情说了出来。

    闵庭柯一怔,随后便轻笑着道,“这个白元则还真敢想,居然把我都给拉下了水。”

    这是什么话?

    难道三房是臭水坑不成?

    白蓉萱顿时不悦地拉下了脸。

    闵庭柯道,“事情我知道了,到时候再说吧,如果我有时间的话肯定去给你做这个脸面。”

    他能这样说,已经是非常客气了。换作旁人家,只怕会当场收到拒绝。

    白蓉萱心中大霁,“你是大忙人,就算抽不出时间也没什么,还是正事要紧。”

    “也不是什么正事。”闵庭柯缓缓地道,“是邢家。我在他手底下吃了这么大个亏,总不能装作没事人一样继续过日子吧?要是传扬出去,以后我还怎么在上海滩行走啊?邢家既然敢招惹我,就得付出相应的代价才行。”

    到底是谁招惹谁啊?

    白蓉萱看着他道,“您还准备向邢家报复啊?”

    闵庭柯理所当然地道,“这不是废话吗?不管怎样也不能在这个时候认怂啊!”

    可这根本就不是认怂的事儿啊!

    那邢家刀尖上舔血,干的是没本钱的买卖,要是真起了冲突,闵家这边也会受到损失。

    白蓉萱担心地道,“还是别跟这种人家硬碰硬了,赢了也没什么光荣,输了更是丢人。若是不小心受了什么伤,更是不值得。”

    闵庭柯道,“这你就不懂了,那邢家在渡头上欺男霸女无恶不作,我完全是替天行道,老天也会站在我这一边的。”

    这与替天行道有什么关系?

    白蓉萱见他态度坚决,索性不再多说。喝过了一杯茶,闵庭柯对常安吩咐道,“派人送治哥回去。”

    白蓉萱急忙道,“不用了,我坐着马车来的,自己回去就行了。”

    闵庭柯看了她一眼,“我发现你在我面前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不用了’,怎么,你很介意我管你的事吗?”

    语气听着虽然平淡,但显然已经生了气。

    白蓉萱解释道,“不是不是,我就是怕麻烦你。”

    闵庭柯轻轻地哼了一声,“我都没觉得麻烦,你怕什么?”又转头对常安道,“把准备的东西给她搬到马车上。”

    东西?

    什么东西?

    白蓉萱一脸不解。

    闵庭柯道,“是我给姑姑准备的一些洋玩意,你帮我转交给她。她若是问起来,你就说我最近忙着和洋人谈生意,实在抽不出时间来,等我忙完了手里的事就去见她。我身上的伤口再有个三五天也就该愈合了,到时候走动自由,就什么都不用怕了。”

    白蓉萱点了点头,“你放心,我知道怎么说的。”

    闵庭柯嫌弃地撇了撇嘴,“就你?我还真不放心……”

    不放心就不要交代给自己嘛!

    白蓉萱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闵庭柯微微一笑,“你最近要是没什么事儿,倒是可以经常来找我说话,省得我待在屋子里怪没意思的,我还可以教你下棋。”

    算了吧……

    白蓉萱想也没想地拒绝道,“不用了,我最近很忙,非常的忙。”

    话一说完,她自己也立刻反应过来。在和闵六说话的时候,她还真是习惯性的会说‘不用了’,好像只有多拒绝他一些,才能保证自己的安全似的。

    闵庭柯也不再多说,吩咐常安送了白蓉萱出门。

    白蓉萱松了口气,笑着起身道,“六叔,那我就先回去了,你好好养伤,早日康复。”

    怎么会有人当着病人的面说出这么不走心的安慰话?

    闵庭柯简直无语,冲她挥了挥手,一脸的不耐烦。

    白蓉萱屁颠屁颠地出了门。

    吴介已经在马车旁等着她了,正和闵家的下人一起往车上搬东西。

    白蓉萱有点儿傻眼——怎么准备了这么多?

    东西很快便装点好,常安上前道,“治少爷,我就不送您了,六爷身边也离不开人。”

    白蓉萱客气地道,“没事,不用送,你赶快进去照顾六叔吧。”说完便踩着马镫上了车。

    等车子行驶出老远,白蓉萱才向吴介问道,“你吃过饭了没有?”

    吴介点了点头,“吃过了,跟闵家的下人一起吃的。”

    白蓉萱放下心来,一路轻松地回到了闵家。门房的下人们争先恐后地上前搬东西,白蓉萱则带着吴介回了栖子堂。

    一直等着消息的闵老夫人见她回来,急忙问道,“怎么去了这么久?小六怎么样了?”

    白蓉萱照着闵庭柯的交代,原封不动地将话转述给了闵老夫人。

    闵老夫人松了口气,“这些洋人也真是的,怎么就急成了这样,小六小小年纪,把他给累坏了可怎么办?”

    不等白蓉萱开口,一旁的易嬷嬷便抢着道,“不会的,六爷不是小孩子了,哪轻哪重还是晓得的。如今他是家里的顶梁柱,更得保全了自己的身子才行。”

    提到这些,闵老夫人更是心疼不已,“什么顶梁柱不顶梁柱的,他生而为人,得先是自己,然后才是闵家人。可为了闵家的前程,这孩子牺牲了太多,我可不想让他一辈子都像个陀螺似的,只能拼命地转。”

    说来说去,还是闵家的人丁太单薄了。

    要是闵六上头的几个哥哥还活着,有人多帮他分担一些,也就不用这么累了。

    可人死不能复生,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易嬷嬷向白蓉萱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赶紧换个话题,免得老夫人继续伤感下去。

    白蓉萱道,“我看六叔没那么忙,他让我得了空多去找他说话,还要教我下棋呢。”

    “真的?”闵老夫人这才转忧为喜,“看来只是一时半会儿抽不开身,倒也没有特别的忙。既然他放了话,那你没事儿的时候就去找他玩,多跟他学学生意上的事,这是花钱都买不来的好机会。”

    这要是换成了其他人,白蓉萱肯定会特别珍惜这样难得的机会,但对象是闵六……白蓉萱只想逃得越远越好。

    闵六实在太聪明了,聪明的让人害怕,尤其是白蓉萱这种背负秘密,每天都仿佛踩在刀尖上过日子的人。

第一千九十七章·火药

    不过当着闵老夫人的面,白蓉萱很是很痛快地答应了下来。

    易嬷嬷问道,“治少爷用过了晚饭没有?”

    虽然她心里清楚,这个时间回来,多半已经在闵家用过了,但出于关心还是问了一嘴。

    果不其然,白蓉萱答道,“已经和六叔已经用过了。”

    易嬷嬷笑着点了点头。

    一旁的闵老夫人也非常的欣慰。

    下人们陆陆续续将东西搬进了吟风馆。

    闵老夫人好奇地问道,“都是些什么东西啊?”

    白蓉萱道,“六叔说是些洋玩意。”

    “哦。”闵老夫人不大感兴趣地道,“都收起来吧。”

    易嬷嬷忙着领着郁金出去归置东西。

    闵老夫人也没有多留白蓉萱,让她回如意馆休息。

    白蓉萱起身告辞。

    等易嬷嬷将东西都上了册,再回来的时候白蓉萱已经离开,只有闵老夫人一个人坐在椅子上发呆。

    易嬷嬷上前道,“老夫人想什么这么入神?”

    闵老夫人抬头看了她一眼,“没什么,只是觉得小六那么挑剔的一个人,你说他怎么会和治哥这么亲近呢?居然还留了他吃晚饭,他从前可不是这样的。”

    易嬷嬷笑着道,“老夫人这是怎么了?人的性格是会变的,不管六爷多聪明,毕竟年纪摆在这儿呢,许是和治少爷性情相投吧?治少爷也是性格好,待人接物温厚有礼,谁见了会不喜欢呢?”

    闵老夫人闻声点了点头,“是啊,这孩子在哪里都是稳稳当当的,看着就顺眼。俗话说人从书里乖,看来多读些书还是有好处的,谈吐也不一样。早知这样,就不该让小六那么早接手家业,致远的身子还好,又不是做不得,怎么就成了甩手掌柜,把家业都交到了小六的肩膀上。”

    易嬷嬷道,“您可别这么说,老爷自从上了年纪老寒腿就越发的严重了,一入秋天气刚冷些他的腿就受不了,放在别人家里,早就到了颐养天年的年纪。也是六爷争气,办什么事都让人放心,老爷是相信他,才会委以重任,您就别埋怨他了。”

    闵老夫人叹了口气,“一家之主,哪是那么好当的?”

    易嬷嬷道,“您快别想了,要不夜里又睡不踏实了。先前是担心六爷,这会儿又惦记闵家,您这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吗?只管放宽心,如今家里的事有六爷操心,处处都井井有条,什么事都不会有的。”

    闵老夫人沉默着没再吭声。

    而位于租界的闵家别墅,闵庭柯在沙发上看了几页报纸,就听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庭柯!庭柯!”

    闵庭柯冲常安微微一笑,“我说什么来着?这彭屿就是个急性子,属炮仗的,心里有话过不了夜,肯定会赶过来的,被我说中了吧?”

    常安道,“还是您了解他。”

    话音刚落,以为西装革履的少年便匆匆跑了进来,看年纪和闵六相差不多,但打扮的油光粉面,活像个瓷娃娃。

    彭屿进来便四下找人,“刚刚接电话的人是谁?我话还没说完他就把电话挂了,一点儿礼貌也没有,叫他出来,我非要和他当面说清楚。”

    闵庭柯指了指沙发,“你坐下来吧,人家早走了。”

    “走了?”彭屿有些失望,“算他跑得快!庭柯庭柯,我有要紧事和你说。”

    闵庭柯翻了个白眼,“你真是越来越没大没小了,这庭柯叫得可真顺嘴,按辈分算的话,我跟你祖父可是平辈的人。”

    彭屿毫不在意地道,“怎么着?是要我称呼你六爷爷?我是没什么的,你要是不别扭,那我以后就叫你六爷爷好了。”

    闵庭柯摆了摆手,“算了吧,我才多大,这声爷爷晚几年再叫也来得及。谁家又发生了有趣的事,把你急成了这样?”

    “什么谁家?就是那个邢家呗。”彭屿坐正了身子道,“我刚刚得到消息,邢万山已经悄悄回到上海滩了。”

    “真的?”闵庭柯眼睛一亮,“消息可靠吗?”

    彭屿点了点头,“那还用说?不可靠的消息我敢跑到你面前来现弄吗?就是火龙帮自己递出来的消息,听说邢万山自觉在上海滩没有活路,连夜赶回来收拾细软,准备带着老婆姨太太跑路……”

    闵庭柯道,“跑去哪里?”

    彭屿道,“这我不知道。邢万山也不是初出茅庐的小菜鸟,这种掉脑袋的大事,怎么可能会放出声来呢?就算真有什么风声,八成也是他故布疑阵,故意放出来的,就是为了扰乱别人的视线。这些年邢万山得罪的人不在少数,过去大伙顾忌着他下手太狠,手里头又有武器所以不敢动手,可现在火龙帮都被拆分干净,他就如同过街老鼠一般,谁看到了不想打两拳出出气?”

    闵庭柯道,“这个邢万山还算有点儿骨气,知道回来接妻儿老小,我以为他会头也不回的跑掉呢,看来是我小瞧他了。”

    彭屿撇着嘴道,“什么呀!像邢万山这种人,妻儿老小在他眼里哪比得上藏在家里的真金白银?听说他一到家就下令拆房子,从墙里取出来的金砖足足装了两箱子。”

    闵庭柯道,“这些年他在渡头上横行霸道,收金敛财,有点儿家底不奇怪。你巴巴地赶过来,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些?”

    彭屿眨了眨眼,“这难道还不重要?要不是邢万山下黑手,你能受伤吗?你该不会是准备忍气吞声,就这么把他给放走了吧?”

    闵庭柯道,“我这不是没什么事儿吗?何况真计较起来,还是我下手在前,要不是把邢万山逼得无路可走,他也未必敢对我下手。正所谓穷寇莫追,他既然准备离开上海滩另起炉灶,只要不碍我的事,我也懒得搭理他。当初要不是他咬死了我闵家的商船不可松口,我也不会动手剿灭火龙帮了。”

    彭屿微微一笑,“哎哟,闵六爷今儿这是怎么了?善心大发了?”

    闵庭柯淡淡地道,“你当我这些年的经书是白看的吗?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真把邢万山逼到绝路上去,鱼死网破,对闵家也没什么好处。翁蚌相争渔翁得利,最后便宜的还不是等着看闵家笑话的人?”

    彭屿道,“没错,而且我听说邢万山还倒腾来了一批黑火药,就是为了以防万一同归于尽。我今天来找你,是为了告诉你这件事,既然你已经决定不和邢家纠缠,那我也能松口气了。”

    “黑火药?”闵庭柯眉头一皱,“火龙帮能有今时今日的地位,倒是多亏了邢万山的枭雄魄力,不过我约摸着他也未必真有同归于尽的打算,多半是拿黑火药来震慑宿敌,要不然也不会带着一家老小逃命了。”

    彭屿说完了正事,又问道,“今天下午接电话的人是谁?他说是来做客的,你这边什么时候又有客人了?”

    闵庭柯道,“这话说的,我怎么了?难道连个朋友也不配有?”

    彭屿瞪大了眼睛,“朋友?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黑市上流传着你命里带煞,会孤独终老的传言呢。”

第一千九十八章·发泄

    “放屁!”闵庭柯不悦地道,“你什么时候也开始信黑市上的话了?那都是编来骗人的,三岁的孩子都未必信,难道你连小孩子也不如?”

    彭屿道,“有些话自然不信,可有些话却是不得不信。你是出了名的性格古怪,大家都知道你不好惹,谁见了不避着走,乌鸦站在煤堆上,也就你自己不觉得吧。”

    闵庭柯懒得搭理他,自顾着喝起茶来。

    彭屿又道,“对了,家里还有没有剩饭,我为了给你送消息,心急火燎地跑了出来,饭还没有吃呢。”

    闵庭柯淡淡地道,“没了,早撤桌子了……”

    彭屿立刻道,“你也太抠门了,我一片真心为了你,可你居然连口饭也不给我吃。”

    闵庭柯对常安吩咐道,“让厨房给他煮一碗面,少放点油,现在油价都贵成什么样了!”

    彭屿气呼呼地道,“为富不仁,果然越有钱的人越小气。”

    闵庭柯道,“爱吃不吃,蹭饭还这么多的臭毛病。”

    两个人斗着嘴,闵庭柯的心里却有了另外的计较。

    不管怎么看,邢万山的这番举动都让人觉得奇怪,好像故意在引他上钩似的。谁在逃难的时候会这么大张旗鼓地?生怕别人不追上来似的。

    闵庭柯可没那么蠢,单靠邢万山和他笼络的乌合之众想要在上海滩的渡头称霸几乎不可能,背后一定有更强大的势力做支撑。或许是白家,姚家和顾家也不是没可能,闵庭柯虽然一时半会猜不到是谁在和火龙帮暗中勾结,但此刻却不适宜继续穷追猛打。若是真为了区区一个邢万山伤到了自己,那可就太不值得了。

    何况治哥不是也说过了吗?他是瓷器,对方是瓦硕,没必要为了这种人浪费时间。

    如果对方的最终目的就是闵庭柯本人,那邢万山这个鱼饵可不太不合格了。

    闵庭柯才懒得在他身上浪费精力呢。

    反正火龙帮已经被剿灭,纵使还有些喽啰在暗中等待时机重整旗鼓,但失了邢万山这个主心骨,也难成大器,渡头那边起码能安生几年,只要没人敢动闵家的主意,闵庭柯的目的便也达到了。

    后厨很快便把面煮好了,彭屿急急忙忙地往厨房跑。闵庭柯见状笑道,“亏你还是彭家的二少爷呢,怎么一副没见过世面的小家子气?”

    彭屿笑着道,“瞧你这话说的,我不是跟你不见外吗?这要是有外人在场,我自然得端着点儿,怎么也不能让别人看笑话啊。”

    闵家的仆妇哪能让他忙活,把面条送到了他的面前。不但放了酱牛肉,还卧了两个鸡蛋,香气扑鼻,令人食指大动。

    彭屿笑着向仆妇道谢,“还是你们心疼我,不像某些人,一点儿油水都不舍得放。”

    闵庭柯道,“对了,我前些日子还想问你呢,你们家在南京的生意怎么样了?后来手头上的事情太多,就被我给忘到脑后去了。”

    “就那么回事吧。”彭屿没太往心里去,秃噜秃噜地吃着面条,“你说谁家会在这个时候扩展生意?也就我那个不靠谱的二叔吧,真不知道他那脑袋是怎么长的,我怀疑里面全是浆糊。偏偏家里没一个人反对,我才说了两句,就被人指着鼻子一通骂,好像只有他是为家族好,我就是十恶不赦的罪人似的。我算是看出来了,彭家这么多年都起不来是有道理的,照这么下去,能维持现状就不错了,还想着更进一步,别痴人说梦了。”

    闵庭柯道,“前人不行,不是还有你吗?你年纪也不小了,整天东奔西跑的不务正业,什么时候接手家业,帮你哥哥的忙啊?”

    彭屿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我跟你说实话吧,我压根没准备留在彭家。”

    闵庭柯有些意外,“你什么意思?难道还有脱离家族,一个人闯荡不成?”

    彭屿道,“脱离家族就严重了,我姓彭,骨子里留着彭家的血脉,这些年一直受家族恩养,怎么能干这种缺德事呢?我想分家。”

    闵庭柯想也没想地道,“不可能。起码在彭老夫人活着的时候办不成。”

    彭家的老夫人最喜欢儿孙满堂,一家人团团圆圆和和美美地生活在一起,只要有她在一天,彭家就永远不可能分家。她虽然上了年纪,但向来说一不二,彭家自上到下没有一个不怕她的,根本没人敢反驳她的话。

    彭屿道,“何止啊,就算有一天曾祖母寿终正寝归了山,我祖母也不会答应的。”

    闵庭柯笑着道,“那你还做什么打算?老老实实的接手家业,凭你的聪明才智,早晚能闯出一片天的。”

    彭屿叹了口气,“那又有什么用?还不是要拖着一大家子往前走?被这么一群废物拖累着,我不累死也被气死了。”

    闵庭柯道,“有你这么说自家人的吗?”

    彭屿气得瞪大了眼睛,“要是别人说这话也就算了,可你说就不行了,我家是什么情况你还不知道吗?”

    闵庭柯自然是知道的。

    就因为知道,所以才格外的心疼彭屿,对他也格外地宽容和照顾。

    要是换了旁人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闵庭柯早就不客气地起身离开了。

    彭屿近来憋屈得不行,正愁没个地方发泄,此刻面条也不吃了,不吐不快地道,“我那个二叔,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偏偏还拎不清自己几斤几两,总觉得自己一身的本事无处施展,可只要一出手,必定赔的血本无归。要我说家里就是养头猪也比他强,起码年节的时候还能杀了吃肉,有个用处。头几年他跟风做煤炭生意,元家和夏家赚得盆满钵满,怎么就只有他赔钱?后来又收购蓖麻籽,结果赔得裤子都要穿不上了,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去求我曾祖母帮忙,挺大个人了,一点儿骨气也没有,简直就没眼看。我那个姑姑,好吃懒做又喜欢嚼舌根,整天描眉画眼,觉得自己是天上的美人,其实又肥又胖,要不是仗着彭家有些家底,我姑父能娶她?这两人凑活到一起也是为民除害了,正经营生没有,整天靠我祖母接济,什么时候我祖母也走了,他们两个都得去要饭。”

    闵庭柯好奇地问道,“我其实一直想不明白,只是不好开口问你,既然今儿你自己主动提起来了,我就多嘴问一句。当初煤炭生意很好做,只要有本钱,基本就没赔钱的。元家和夏家都是靠这个翻得身,如今能在四小家族有一席之位,也多靠了当时的买卖。也不知道你二叔是怎么做的生意,为什么单单只有他赔钱呢?”

    闵庭柯是真的想不明白。

    彭屿叹了口气,无地自容地道,“庭柯,这要不是你,我都没脸说,生怕笑掉了别人的大牙。你猜怎么着,我二叔从平顶山往出运煤,然后卖到大同,人家的煤价比平顶山还要便宜两分呢,他不赔钱谁赔钱?”

    闵庭柯一愣,随后便不可抑制地哈哈大笑起来。

第一千九十九章·成家

    彭屿无奈地道,“你看,我就怕这样。传扬出去,好像我们彭家都是傻子一般,以后还怎么有脸出去行走啊。”

    闵庭柯笑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你二叔这个人……也是个人才。”

    彭屿道,“所以我就说,带着这么一大群累赘,彭家想往前迈进一步难如登天,除非把他们都甩开,才能放开手脚做点儿正事。”

    闵庭柯道,“你也不要想这些没用的了,还是先踏踏实实的做点儿事吧,总不能一直这样玩下去吧?看把你哥哥给累的,我上次见到他差点儿没敢认,沧桑的像个老头子,一点儿朝气也没有。”

    彭屿撇了撇嘴,“都是被我爹调教的呗。你看着不满意,我爹可拿他当宝贝一样,见了谁都要现弄一阵子,什么他的长子有多能干,彭家的生意有多么的好……说这些有什么用?上海滩有瞎子吗?谁不心明镜似的?与其说这些没用的废话,还不如真把家业操持起来,到时候就算什么都不说,别人也会刮目相看的。”

    闵庭柯道,“你爹倒是想炫耀你,只是你也不给他这个机会啊。”

    彭屿道,“庭柯,有时候我真挺羡慕你的。家里没那么多烦心的事儿,做事也没人在后头跟着唠唠叨叨,想干什么都由着自己,真是自由极了。”

    闵庭柯微微一笑,“哪有你说得这么轻松简单,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也有我的烦恼,只是不愿意对人说罢了。”

    彭屿又吃起面条来,“你能有什么烦恼,不过就是被家人催着成亲罢了。其实成亲也没什么不好,老婆孩子热炕头,不比你一个人过日子强?就比如现在,要是你成了家,照顾你的就是娇滴滴的小娘子了,身边还用站着常安这么个五大三粗的男人?”

    常安的嘴角抽了抽。

    他怎么就五大三粗了?

    闵庭柯道,“成家这么好,你为什么不去做?”

    彭屿自然而然地道,“我上头不是还有个哥哥吗?他还没着落呢,我这个做弟弟的怎么能撵在哥哥的前头?”他秃噜了几口面条,又继续道,“要我说,你就娶了我十六姑多好,虽然不是我们这一支的,但要模样有模样,要才学有才学,到时候你做了我姑父,咱们就是一家人了。”

    闵庭柯道,“你想得美。我现在跟你祖父一个辈分,见了面你得称呼我一声六爷爷,我娶了你姑姑,辈分直接降了下来,那不是便宜了你吗?”

    彭屿哼了一声,“我知道,你就是没看上我十六姑。你这眼光也太高了,挑挑拣拣的,我看你到最后能娶个什么样的老婆。说真的,你是不是嫌我姑姑比你大?俗话说越怕什么越来什么,你将来肯定会找个比自己大的老婆,不信就走着瞧。”

    闵庭柯毫不在意地道,“大就大呗,我才不介意呢,我就是不愿意当你们彭家的女婿。连你都绞尽脑汁想往出逃呢,凭什么让我往里面跳啊!到时候被一大家子人拖累,别说你十六姑还没这个魅力,就算真有我也得考虑考虑。”

    “哈哈!”彭屿大笑起来,“你还真是不客气,当着我的面说彭家的坏话,一点儿情面也不给留。”

    闵庭柯淡淡地道,“这不是你说的吗?我只是转达了你的意思而已,并不算对彭家不敬。”

    彭屿道,“算了算了,我才不在乎这个,只要你不说我的坏话,怎么着都成。”

    他嘴里说着话,吃饭却也没落下,没一会儿工夫便吃了一大碗面条。彭屿擦了擦嘴,“行了,在你这儿折腾了这么久,我也该回去了,要不然家里又该唠叨了。”

    闵庭柯点了点头,“我让人送你回去,家里人问起就说我找你办事。”

    彭屿道,“不用,何必费这个事。我再不济也是彭家正儿八经的二少爷,真要是把我给惹急了,小爷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肚子里的火撒了再说。家里人都知道我是个不好惹的,一般人还真不敢招惹我。”

    闵庭柯‘嗯’了一声。

    彭屿又道,“对了,你的伤口什么时候能好?下个月商会的慈善舞会你没忘吧?苏成先那只老狐狸准备了这么久,你要是不赏脸,他肯定会卯足了劲儿的编排你。他是属癞蛤蟆的,不咬人但膈应人,真从他嘴里传出什么闲话来还是挺麻烦的,我劝你最好不要得罪他,起码这个时候不要。”

    闵庭柯不太在意地道,“到时候再说吧,我这身上一堆的事儿,谁像他那么闲,顶着个商会会长的职位不干正事,每天只知道这个慈善那个救济的,最后钱都落在了他苏家的口袋,我又不是他爹,凭什么花闵家的钱养着他苏家的人啊?”

    彭屿笑着道,“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你要是去的话提前告诉我一声,还能做个伴,要不然我也觉得没什么意思。”

    彭屿的大哥彭岭不是个善于交际的人,现如今彭家有外出应酬的事都交给了彭屿来负责。偏偏他的年纪也不大,那些如苏成先一般老练世故的人自然不会将他放在眼里,所以不管走到哪都是当壁花,只能被人晾在一边。虽然他和闵庭柯的年纪相仿,但闵庭柯的身份特殊,所以不管走到哪儿都是目光的焦点所在,彭屿跟他在一起,不但有个可以说话的人,也不用遭受冷落。

    闵庭柯道,“再定吧。”

    往往他口中的‘再定’便等同于拒绝了。

    彭屿没有再说,正准备转身离开,忽然想到了什么,又停住步子问道,“什么时候把你的朋友也介绍给我认识认识?说不定我们也能合得来呢。”

    朋友?

    闵庭柯一怔,随后便想到了白修治。

    说的是他吧?

    闵庭柯笑着点了点头,“行啊,改天就引荐给你。不过那小子也是个闷葫芦,约莫着不太对你的脾气,你们两个未必相处得来。”

    彭屿不服气地道,“不可能,你闵六这么个难答对的主都能相处,我怎么就相处不来了?说不定我们的关系比你还好呢。”

    闵庭柯道,“这可是你说的。”

    “就是我说的。”彭屿丢下这句话,不敢再耽误时间,急匆匆地出了门,“走了走了,改天再来看你。”

    等闵庭柯准备接话的时候,他人已经消失在了大门口。

    常安忍不住道,“彭二公子的急脾气还是没改,说话也是,办事也是,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稳重些。”

    闵庭柯道,“他和彭岭的性格若是能融合些就好了。一个稳重的过了头,一个急躁的过了头,管说彭家的日子过不起来,摊上这么两个难缠的主,谁家也不好过。将来要是我儿子这样,我非得被气死不可。”

    常安忙道,“六爷,这话可不能随便说的。”

    闵庭柯低声道,“没事儿,虎父无犬子,有我亲自指点,我的儿子也差不了。何况我还得擦亮了眼睛为他们找个聪明的妈呢。”

第一千一百章·害怕

    常安有些惊讶地道,“原来您是准备成家的呀?”

    闵庭柯不明所以地看着他,“这是什么话?我成家你很惊讶吗?”

    常安道,“可家里每次提到成家的事您都不接口,大家都以为您没这个打算呢。”

    闵庭柯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难道真要去出家做和尚不成?”

    常安道,“您要是早这么说,夫人也不用急得直发愁了。”

    闵庭柯道,“谁让她急了?我都跟她说了多少次,这是我的事儿,我自己会看着办的,可她不肯听,我能有什么办法。”

    常安道,“您还是得找个机会坐下来心平气和地与夫人谈谈才行,要不然夫人那边怕是要稳不住了。”

    闵庭柯淡淡地道,“算了,你就让她折腾去好了,反正只要我不点头,这件事就做不得数。还有……你也不看看她给我找的都是些什么货色,给你你都未必看得上,我才不要呢。那可是要陪我走完一生的人,我得自己个儿好好的挑,找个顺心喜欢的才行。何况我才多大?有什么好急的?”

    您是年轻,可老爷与夫人却上了年纪。放在别人家,都够做人祖父祖母的了,他们能不急吗?

    不过这话常安只敢在心里想想,到底不敢在闵庭柯的面前乱说。

    闵庭柯伸了个懒腰,“对了,治哥到家了吗?”

    常安微微一愣,“按时间推算,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到家了。六爷可是有什么吩咐?”

    闵庭柯摆了摆手,“没有,只是随口一问。当初就该给姑姑那边安一部电话的,最多就是电话局麻烦点儿,可联系起来却方便多了,也省得下人东跑西颠的。”

    常安道,“毕竟是白家,有些事您还是不要出这个头了。”

    闵庭柯顿时不悦地道,“怎么着?我孝敬自己的姑姑,难道还要白家点头同意不成?他们能把自己的日子过明白就不错了,还想插手管我的事儿,他们有那个精力吗?最近外长房要归还三房的产业,二房的白修睿肯定坐不住凳子,让人给我盯紧了他,有什么动静都要立刻回传给我知道。”

    常安点了点头,“您放心好了,他就是个打个喷嚏,也保证逃不过您的眼睛。”

    闵庭柯又道,“白元德最近忙什么呢?”

    常安笑着道,“和榕江戏院的翘逢春勾搭上了,如今在外头租了房子,每天连门都不怎么出了。”

    闵庭柯一脸佩服地道,“要说这白元德也是坐四望五的人了,没想到身体这么好,寻常人到他这个年纪早就有心无力了,他还生龙活虎的,是不是有什么说法呀?”

    常安道,“要不要我出去打听一下?”

    闵庭柯立刻摇着头道,“我也只不过随口一说,打听这个做什么,怪恶心的。”

    常安低着头没有吭声。

    闵庭柯道,“你让人留意邢万山的动静,我倒要看看他摆出这么一出大戏,我不配合他唱下去,他要怎么收场,若是能趁着这机会摸清楚火龙帮后面的势力就更好了,倒省了我许多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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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安道,“您身上的伤口未愈,还是静养为好,这些小事有我们呢,您就别操心了。”

    闵庭柯微微一笑,老谋深算地道,“这可不是小事,要是折腾开了,那可是个大热闹。我这个人最喜欢热闹了,咱们不往前面凑,躲在暗处看看也是可以的嘛。”

    常安道,“您身子金贵,犯不着与火龙帮那些人计较。当初去白家庙的时候我就不同意,结果怎么样了呢?”

    闵庭柯道,“怪我太大意了,谁能想到邢万山不走寻常路,居然想跟我鱼死网破?不过如今仔细想来,邢万山未必真有这个胆子,多半就是他背后的势力出的主意。这些人打定主意要我的命,极有可能是与闵家生意有过冲突或是我得罪过的人。哎呀,真是让人好奇啊……到底是谁呢?”

    常安道,“要是再有下一次,我们这些人的脑袋都不用留着了。”

    闵庭柯笑着道,“是我自己不好,跟你们有什么关系?不过这次多亏了治哥,要不是那小子在身边,情况如何还真不好说。”

    常安道,“那刚刚他请您去做见证人,您还不答应。”

    闵庭柯冷冷一笑,“你懂什么。治哥这傻小子不过是个传声筒,负责将白元则的转达给我知道罢了,他哪知道这里面的厉害。白元则这个老东西,居然算计到我的头上来了。他自知未必请得动北平白家的人,故意让治哥跑到我面前演这么一出,就是来试探我的态度来着。有我出面做见证人,外人也说不出什么来。其实也没什么,但白元则这手段让我有些瞧不上,所以故意晾晾他,让这老东西也急一急才好。”

    常安道,“那到时候您还是会去咯?”

    “不一定。”闵庭柯缓缓道,“还是要看情况的,如果白元则真把北平白家的人请来了,那我就不用出这个头了,何况我本来也不愿意掺和这种事,尤其是还是白家的事。更何况我若是做了这个见证人,以后治哥行事就更难了。二房知道他和我关系亲近,还能容得下他吗?”

    常安道,“若是治少爷能自立门户就好了。”

    “他?”闵庭柯不屑地道,“你可算了吧,就他畏首畏尾的样子,若是没有白元则帮扶,家业交到他手里不出一个月就得被人抢得干干净净。”

    “不至于吧?”常安道,“我看治少爷那个人心里还是有算计的。”

    闵庭柯撇了撇嘴,“小聪明是有一些,可全都用错了地方。而且我总觉得这小子似乎有什么心事,生怕被人发现似的。”

    常安道,“有吗?会不会是您多心了?或许只是他怕您呢?”

    “怕我?”闵庭柯一脸匪夷所思,“你开什么玩笑,我有什么可怕的?”

    常安道,“可治少爷每次见了您都一副拘束不安的样子,而且只要您一开口就能把他给吓一跳。”

    闵庭柯仔细一琢磨,好像还真就是这样。他诧异地道,“我对他还不够客气吗?这小子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回头等我真生了气,那还不把他给吓坏了啊。他年纪比我还大呢,居然这么不顶用,算什么男人?这么说来,我还真是对三房的未来充满了担忧。”

    常安道,“傻人自有傻福,如今治少爷有了您的帮助,不论遇到什么事儿都会顺利度过的。”

    闵庭柯立刻道,“谁说我要帮他了?他是我什么人啊,我闲着没事儿干,去理他干什么?”

    常安笑着道,“真的吗?可我看您对治少爷的事儿还挺上心的,刚刚还关心他平安回家了没有。”

    闵庭柯像是个做错了事急于辩解的小孩子,“我才没有关心他,我只是担心他迷迷糊糊的,再把我给姑姑准备的东西弄丢了。”

第一千一百零一章·反调

    常安笑了笑,没有接话。

    闵庭柯不高兴地道,“怎么着,你不相信我的话?”

    “信!”常安一本正经地道,“当然信,我怎么敢不信您的话呢。”

    可闵庭柯还是觉得心里不痛快,“算了,以后我再也不搭理治哥就是了,也省得听你们在我面前啰哩啰嗦。”

    一副小孩子赌气的模样。

    常安道,“夜深了,您上楼躺一会儿吧。”

    闵庭柯无聊至极地道,“躺了大半天,我人都快要躺麻了。看来我生来就是个劳碌命,真是享不了福的。”

    此刻的白蓉萱正在如意馆里和芳姑姑商量着进人的事情。她提到了白家庙的白昌吉一家,“都是老实人,做事也很有规矩,如果可以的话,倒是可以让他的几个孩子到立雪堂当值。”

    芳姑姑笑着道,“那敢情好,到底是知根知底的人,怎么也比从外面买回来的强。不过这件事还得和老夫人商量一下,虽说她不管三房的事儿,但如今您住在栖子堂里,不管有什么事都跟她说一嘴,既显得敬重,也能让她老人家帮着出个主意。别看闵老夫人素来不管白家的闲事,但毕竟是闵家的女儿,还是相当有眼光的,当初老太爷活着的时候对她也相当地敬服。”

    白蓉萱点了点头,“这是一定的,只是工人这一块,不知道六叔介绍的靠不靠谱,如果用不上可怎么办啊?”

    总不能驳了闵六的面子吧?

    芳姑姑道,“这有什么可为难的。六爷这个人素来严谨,有些事不办则罢,只要经手必定力求尽善尽美,他介绍来的人肯定是没问题的,就怕这工钱会比较高。闵家有钱,六爷花钱也从来不皱眉头,可轮到咱们这里,就要算计着来了。”

    是啊……

    这会儿三房的钱还在白元则的手里,白蓉萱总不能事事都麻烦人家吧?

    芳姑姑道,“不过您也不用太担心,这些都好安排。如果工人不好,让陶清安排一些边角小活给他们做就是了,总之别让六爷的好心落了空,回头您得空的时候再当面向他道个谢就行了。”

    白蓉萱急忙道,“六叔是个大忙人,未必能腾出工夫来见我。”

    芳姑姑笑着道,“您住在老夫人的院子里,六爷又常常过来串门,总能碰到的。”

    最好永远也别碰到。

    白蓉萱和芳姑姑正说着话,外面传来了敲门声。

    吴介跑去开门,外面站着的是连翘。

    她提着一个灯笼,笑着问道,“打扰了,治少爷睡下了没有?”

    吴介摇了摇头,“正在屋里说话呢。”

    “那可好。”连翘道,“老夫人吩咐我过来传达几句话。”

    吴介请了连翘入内。

    听到声音的芳姑姑也赶忙打开门请了她进去。

    连翘道,“大晚上的,本不该来打扰,不过二房回来人了,怕是要折腾一阵子,老夫人怕吵到治少爷休息,特意让我过来说一声,不论听到什么动静,只要关上门不理会就是了,如果实在闹得太厉害,老夫人自会出面约束管教的。”

    二房回来人了?

    白蓉萱惊讶地问道,“是谁回来了?”

    连翘道,“是大小姐。”

    在白家能被称作大小姐的只有一位——白玲珑。

    白蓉萱怎么也没想到,时隔一世,自己居然又要和她碰面了。想到前世她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样,白蓉萱的心里便一阵刺痛。

    芳姑姑不解地道,“这个时间她怎么来了?”

    连翘一脸淡定地道,“据说是搬家的时候有什么东西落下了,特意回来找的,具体的咱们也不知道。二房和栖子堂还隔着一段距离呢,大小姐也是认得路呢,即便天黑走迷了,想必也不会转悠到咱们这里来,老夫人也是怕你们不知道,到时候真撞上再给吓到了,所以才吩咐我来提前知会一声。”

    想必是担心白玲珑会借口过来惹事吧?

    白蓉萱感激地道,“多谢连翘姐姐,难为你大晚上还辛苦一趟,坐下来喝杯茶吧。”

    连翘道,“分内的事儿,还喝什么茶呀。老夫人那边还等着我回复呢,我这就回去了。”

    白蓉萱亲自将她送到了门口,只见如意馆外还站着两个面生的婆子陪着。

    连翘道,“天晚了,治少爷也早点休息吧。”

    白蓉萱客气了几句,眼睁睁地看着她离开了。

    吴介关好了大门,芳姑姑无奈地道,“咱们家这位大小姐,脾气真是越来越大了,做什么都由着自己的性子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懂事些。”

    白玲珑是蔡氏的掌上明珠,自小便被娇惯坏了,指着她成熟懂事,还不如期待太阳从西边出来。大概也是性格的关系,前世她对管泊舟热情似火,得到的却只有疏远和拒绝。

    都说男追女隔层山,女追男隔层纱,可到了白玲珑和管泊舟这里,却偏偏唱了个反调。

    白玲珑的样貌拔尖儿,又有极好的家世,放到哪里都是翘楚一般的存在,也不知道管泊舟是怎么了,为什么会不喜欢她呢?

    白蓉萱情不自禁地想到了管泊舟,想到了先前小巷中的重逢,想到了他沉稳有力的呼吸声……

    想着想着,她不自觉的红了脸。

    好在天色昏暗,谁也没有留意。

    而此刻的管泊舟则正在卧室的台灯下看书。

    仆妇小心翼翼地敲了敲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才推门进来送茶,“二少爷,这书明儿再看吧,仔细眼睛疼。”

    管泊舟温和地道,“我再看两页。”

    仆妇茶盘放到了书桌的一角。

    管泊舟问道,“泊宇还没回来吗?”

    仆妇摇了摇头,“夫人正发火呢。”

    是啊……换了谁会不生气呢。他的三弟管泊宇已经三天不见人影了。

    管泊舟淡淡地道,“知道了。”

    仆妇这才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管泊舟望着书页上密密麻麻的小字,终于再也看不进去,索性合上了书,靠在柔软的椅背上出神。

    投生在管家,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老天给了他一切,却偏偏拿走了他最想要的。先前去见大哥,得到的答复仍然是听从家里的安排,不要任性胡闹云云……

    好像他的坚持,在这些人的眼里都变成了不懂事不理智的行为。

    管泊舟搞不清楚,为什么就没人愿意心平气和地听听他的心里想法呢?

    他有自己的理想和追求,这与家里的安排背道而驰,他只想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为什么就这样难呢?

    忽然间,他想到了白蓉萱。

    她女扮男装来到上海,也一定另有隐情吧?

    她究竟想要做成什么事呢?

    管泊舟非常的好奇,满脑子都是天马行空的想法。

    因为想得过分专注,门外的敲门声也没有听到。

    管泊远等得不耐烦,最终推门而入,“怎么回事??我还以为你人不在屋里。”

    管泊舟见到大哥立刻站起了身,“你回来了!”

    管泊远道,“这话说的,难道这里不是我的家,我怎么就不能回来?”

    “我不是这个意思……”管泊舟尴尬地解释道,“我只是没想到你会这个时候回来。”

第一千一百零二章·喝多

    管泊远疲惫地叹了口气,“家里乱成了这样,我能不回来吗?”他看到书桌上的书,忍不住道,“你可真行,都这个时候了居然还能看得进去书。”

    管泊舟道,“泊宇这样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我早都习以为常了。反正用不了两天就会回来,有什么可着急的?”

    管泊远道,“不管怎么说,他也是你的亲弟弟,你还是要适当关心他的。”

    管泊舟道,“做我弟弟有什么用?上海滩的人谁不知道他是你弟弟?有了这层身份,他在外面行走更是肆无忌惮,反正惹出乱子来也有你帮着收拾,用我操什么心。”

    提起这些,管泊远更是头疼不已,“不然怎么办?难道就眼睁睁看着放任不管?”

    “自然是要管的。”管泊舟道,“可也不能一直这样由着他胡闹吧?爸妈每次都是高高举起轻轻落下,只要泊宇陪个笑脸,便当什么事儿都没有,大哥你更是如此,只知道在中间和稀泥,再这么下去,早晚有一天泊宇要闯出大祸来的。”

    管泊远道,“哎,真不知道你们两个上辈子有多大的仇,每次只要一提到他你就没个好脸子。泊宇虽然顽劣,但也还没到不可救药的地步,他年纪还小,再过几年就好了。”

    管泊舟就猜到他会这么说,他轻声道,“既然这样就更用不着我操心了,但愿真能如你所想,他能早些懂事吧。”

    管泊远道,“会的会的,一定会的。”

    话音刚落,楼下传来了下人的欢呼声,“三少爷回来了。”

    管泊远笑着道,“你看我说什么来着,人这不就回来了吗?快跟我下楼看看。”

    管泊舟摇了摇头,“我就不去了,书还没看完呢。”

    管泊远皱着眉头道,“听话,快跟我下楼。你最近和家里人越发的疏远了,我知道你心里堵着气,可不管怎么说都是一家人,难道还能为了这些小事分道扬镳不成?”

    事关前程和梦想,怎么能是小事呢?

    管泊舟正要争辩,管泊远已经不客气地拉着他往门外走了,“你再这样任性胡闹,妈真的要伤心的。”

    管泊舟无奈,到了嘴边的话也只好咽了回去。

    两个人快步下了楼,只见一身酒气的管泊宇晃晃悠悠脚步虚浮地站在客厅中央,冲着管老爷和官夫人一脸谄媚地笑,“妈妈,您这么还没睡?是在等我回家吗?”

    管夫人一脸的怒色,“你还知道有这个家,还知道回来啊?”

    管泊宇笑着冲进了管夫人的怀里,“妈!妈!”像只小狗似的撒起娇来,管夫人转怒为喜,脸上露出了暖心的笑容,“这孩子,怕不是喝多了吧?快,快给三少爷准备醒酒汤。”一边说,一边轻轻地拍了拍儿子的脸颊,“你这个臭小子,又跑到哪里胡混去了?先前不是才答应了我要老老实实的,最近都不出门吗?”

    管泊宇抱着母亲的腰,闭着眼睛一脸享受地道,“我听妈的话,永远都听。”

    管夫人心里就更高兴了,捧着儿子的脸道,“你呀,就是生了张好嘴,总是会说些好听的话糊弄我。”

    管泊远咳嗽了两声,拉着管泊舟从楼梯上走了过来。

    管夫人见状忙道,“快!快站好了,小心你大哥骂你。”

    管泊宇虽然天不怕地不怕,但对这位大哥还是相当畏惧的,闻声立刻藏到了管夫人的身后,说什么都不肯露面。

    管泊远一看到他这副扶不上墙的样子就来气,“你是没长骨头吗?坐没个坐样,站没个站样,用不用我教教你该怎么站?”

    管夫人道,“哎呀,你别用这么凶的口气跟他说话,仔细把他给吓着了。他是你弟弟,又不是你手下的卫兵。”

    管泊远的脸色十分难看。

    管夫人忙对小儿子道,“快,快跟你大哥认错,说你以后再也不敢了。”

    管泊宇却死死抱着母亲的腰,说什么都不肯出来。

    管泊远冷冷地道,“你这是仗着母亲护着你,所以连我的话也不听了?”

    管泊宇闻声害怕地看了他一眼,这才慢慢地走了出来。可惜他喝了太多的酒,身子摇摇晃晃的,身边若是没个扶持的,只怕下一秒就要跌倒。

    管夫人心疼儿子,急忙上前扶住了他。

    管泊远道,“看看你这副德行,早知道会有你这么个不争气的东西,当初爹妈就不该生下你来。管泊宇,这是我最后一次警告你,你最好给我规规矩矩的,如果再这样三天两天的不着家,干脆也不用回来了,你不是觉得外面好吗?那就跟你的狐朋狗友滚出去生活,看看离了管家你是个什么东西,还有谁会敬重你。”

    管泊宇低垂着头,像是一个认真听训的小孩子,可心里却有些不以为然。

    离开?

    他凭什么离开?

    他舅舅可是曾绍权,未来的好日子还在等着自己,他为什么要放弃这唾手可得权利和财富?不过他也知道,这个时候跟大哥顶着上,肯定捞不着什么好果子吃,等他将来做成了一番大事,就是亲兄弟也得明算账。

    管泊远继续道,“难怪母亲三番两次去求舅舅,他却始终不肯松口,我看你就是狗肉上不了高台盘,也难怪舅舅看不上你。”

    这话就有些严重了。

    管泊宇闻声猛地抬起了头,满脸凶气地瞪着他。

    管泊远眼睛瞪得比他还要大,“你看什么?不服气吗?”说话间,手已经不自觉地向腰间摸去。这也是他从军多年养下的习惯,血气方刚的汉子碰到一起,三两句话不对就要对上阵,谁下手更快更狠,便能占得先机。

    管泊宇见状果然畏怯地缩到了管夫人身后。

    管夫人道,“别嚷了,他喝多了酒,你这会儿跟他说这些,他又能听得进去什么?不如等醒了就再说,到时候要打要骂随你去,我是一个字也不会劝的。”一边说,一边向下人吩咐道,“都是死人吗?还不扶了三少爷回房间里去?醒酒汤熬好了没有?那锅是现买的不成?怎么熬了这么久?都是一群废物,家里养着这些吃闲饭的有什么用?”

    自有机灵的下人上前扶着管泊宇上了楼。

    管夫人不放心地道,“慢着点儿,小心磕到了他,一个个粗手笨脚的,赶明都撵出去,另换好用的来。”

    把火气全撒在了下人身上。

    下人们哪敢出声,小心翼翼地伺候着管泊宇回了房间。

    管老爷自始至终像个没事人一样坐在沙发上抽烟,眼见着管泊宇和管夫人相继离开,他这才起身道,“嚷嚷得我头疼,我出去走一走。”

    自从曾绍权当政之后,管夫人在家里的话语权越来越大,事事都不由管老爷做主,后来儿子又成了上海市最年轻的市长,他这个做父亲的在家里更是只有‘听话’的份儿,管老爷自己也学聪明了,什么事儿都不管,彻底做起了甩手掌柜。

第一千一百零三章·现实

    管泊远看着父亲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心里实在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原本热热闹闹的家,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

    他回头看了管泊舟一眼,无奈地道,“算了,我也走了。”他在外头另有宅子,也配了下人,平日公务繁忙的时候便很少回家。

    管泊舟道,“我送你。”

    兄弟俩前后出了门,眼见着月色当空,夜风清凉。管泊远忍不住道,“我近来公事繁忙,舅舅那边还有许多事要我帮着处理,实在是分身乏术。如今除了我家里便是你最大,你要多担待一些,不要总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看书,书本上能教你的东西毕竟有限,人活在世上,还是得守世上的规矩。家里这样乱糟糟的,难道你看着就舒服?”

    管泊舟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积年累月养成的东西,岂是一朝一夕能改变得了的?”

    管泊远道,“可这会儿不改,越往后拖越是积弊难除,家里你的学问是最好的,有些事也该出面说一说,我的脾气急,动不动就爱发火,根本控制不了自己。你性格温和,说话慢条斯理的,说不定心平气和地坐下来和泊宇谈一谈,他能听得进去也说不定。”

    管泊舟看着长兄疲惫的脸色心疼不已,他轻轻点了点头,“知道了,我会说的,你放心吧。”

    管泊远满意地道,“这就对了。打虎亲兄弟,不论到什么时候我们都是一母同胞的兄弟,谁也不能丢下了谁,泊宇虽然不争气,却也不能放任不管。”

    管泊舟‘嗯’了一声,“就怕我也没那么大的本事,说出来的话泊宇未必喜欢听。”

    “你管他呢?”管泊远不客气地道,“好说好商量的不行,那就棍棒伺候好了,再不济就把他丢到军营里去,保证不出三个月就把他调理得笔管条直,在家里养成的这些臭毛病全都能丢得干干净净。”

    他自己便是军人出身,所以对军营有着崇高的敬意。即便是作奸犯科十恶不赦之人,只要在军营中磨练几个月,也保证能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管泊舟无语失笑,“你别乱出主意了,妈舍不得的。”

    的确是舍不得。

    家里的这三个孩子,管泊远年纪轻轻便入伍从军,管泊舟留洋海外,自小到大一直长在身边的便只有管泊宇一个,因此管夫人也最是疼爱他。何况他又是家里最小的,自然也就得到了更多的溺爱,正因为如此,管泊宇才总像个没长大的孩子似的,一直也成熟不起来。

    管泊远道,“真到了不可救药的时候,也由不得妈愿不愿意了,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变成一个废人吧?”

    管泊舟眼见着天色已晚,何况这种事就算争论一晚上也不会有个结果,他索性道,“你今晚真的不留在家里休息吗?”

    “不了。”管泊远道,“明儿一早见了泊宇还得发一顿火,一天的心情都跟着不好,还是别生这个闲气了。”

    管泊舟道,“那你就早点回去休息吧,我看你脸色不大好,最近睡得很晚吗?”

    管泊远笑着道,“你有这份心就行了,我又不是泊宇,难道离了家还不能照顾自己了?当初在军营的时候,比这更厉害的苦也吃过了。你把自己照顾好,把家照顾好,就是帮了我的大忙了。”

    管泊舟道,“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做好,但我会尽力去做的。”

    管泊远拍了拍他的肩膀,“尽力就行了。”他声音微顿,又继续道,“还有就是你的工作……我知道你有满腔抱负,也能理解你的想法,不过有些事也要结合实际情况。正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此刻舅舅那边的情况也很棘手,别说母亲不会答应,你要去做什么教员的事,舅舅也不会同意的,他现在正眼巴巴地等着你帮忙分担,多填个信得过的人手呢。”

    提起这些管泊舟就苦恼不已,“我又不像你,官场上的事情真是一点儿都不懂的,怕是帮不上什么忙,不添乱都是好的了。”

    管泊远道,“谁都不是生来就会的,慢慢地学就是了。何况你这么聪明,肯定一学就会。再说还有舅舅和我为你保驾护航,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管泊舟沉默着没有接话。

    管泊远叹着气道,“说来说去还是你自己不愿意,该说的话我都跟你说了,你也老大不小了,不能太过任性,真闹到不可开交的地步,你打算和家里脱离关系吗?”

    管泊舟低垂着头不吭声。

    管泊远继续道,“你想去做教员,第一个反对的肯定是母亲,她说什么都不会答应,想说通她几乎是不可能的,你打算怎么做?不认这个妈了?”

    管泊舟道,“那……那怎么可能?”

    “这不就完了吗?”管泊远道,“只要你还姓管,只要你还认这个母亲,那你就要做出让步和牺牲。当初我刚从军营回到家里来时,你以为我就没有满腔抱负没有大展拳脚的想法?可最终能怎么办呢?人还是要认清现实的,我现在不是一样做得很好吗?泊舟啊,你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是时候丢一丢了。”

    不切实际……

    管泊舟心情沉重地低着头,心里翻江倒海般难受。

    管泊远道,“我知道这么说你心里肯定不痛快,但有些话也只能由我来跟你说了。你早些想清楚,总比一直这样沉浸下去得强。赶紧整理整理精神,等舅舅那边有安排后,就走马上任好好干一番事业吧。”

    难道自己的人生就这样轻易下了定论?

    可管泊舟却无从下口,甚至不知道该从哪里与长兄争辩。

    管泊远又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好好想想我的话吧,我走了。”

    说完便转身而去大门前的车子,一直到车子开远,失魂落魄的管泊舟才回过神来。他没有急着回屋,在月色静静伫立了良久,一直到下人来叫他,他这才慢悠悠地回了房。

    管泊宇的房间内传来闹腾的声音,紧接着便是管夫人的柔声安抚。

    管泊舟轻轻叹了口气,无声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他躺在床上,双眼盯着棚顶,只觉得头疼不已。

    什么时候他自己的人生,都不能由自己来决定了呢?

    他望着窗外漆黑的夜色,人也仿佛失去了方向,彻底陷入了迷茫。

    此刻的白蓉萱也没有睡,自从听说白玲珑到来的消息后,她就睡意全无,一直坐在床边整装待发地等候着。

    说不定白玲珑真的会找上门呢?

    白蓉萱的脑海中闪过前世她羞辱自己时的一幕幕……那时候的她还是太弱小了,甚至连一句反驳的话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这一世相遇,她们又会以什么样的方式对阵呢?

第一千一百零四章·长大

    只是白蓉萱怎么也没想到,就在她纠结难过的时候,白玲珑片刻也没有多留,急匆匆地离开了白家。

    芳姑姑似乎看出了白蓉萱对她的到来十分警惕,便自作主张地出门打探消息,得知白玲珑出了大门后这才回来禀告,“治少爷,大小姐已经走了,您也安心休息吧。”

    “走了?”白蓉萱十分意外,但转念一想,又有些释然。无论前世或是今生,自己在白玲珑眼里怕是都没有那么重要吧?

    她忍不住苦笑了起来。

    芳姑姑看着就更加奇怪了。

    怎么治少爷对大小姐这么关心?难道不只是二房和三房恩怨纠葛那么简单,还有其他的事不成?

    白蓉萱好奇白玲珑的这番举动,忍不住问道,“她大晚上的回来做什么?”

    芳姑姑道,“这就不晓得了,大小姐自小被娇惯坏了,不管做什么都只由着自己的性子来,可不管别人的想法,家里人早都见惯不惯了。您若是想知道,我出去打听打听?”

    这个时候过分关注二房的事,落在有心人的眼里只怕会浮想联翩。白蓉萱摇了摇头,“不用了,我也只是随口一问罢了。”

    但却仍是一副沉思的表情,芳姑姑看在眼里,有些担心地道,“治少爷,是不是大小姐那边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

    白蓉萱道,“没有,我就是觉得好奇,她这样肆无忌惮地行事,二房的人就不管管吗?就不怕她吃亏?”

    芳姑姑道,“她是蔡二太太的心头肉,谁敢和她过不去啊?自小到大都是这么过来的,哪怕真做错了什么,也没人会与她一般见识的。闵老夫人又是个和善慈悲的性格,平日里连栖子堂都很少出,更不插手外面的事,蔡氏只手遮天,大小姐自然也跟着受用。”

    白蓉萱冷笑道,“就这样放任下去,早晚是要吃大亏的。”

    芳姑姑更是不解,看白蓉萱的眼神充满了疑惑。

    按理说大小姐和治少爷根本就没碰过头,怎么听治少爷的口气好像有什么仇怨似的?

    芳姑姑百思不得其解。

    白蓉萱见状立刻回过神来,她补救般地解释道,“我只是看不惯她这样横冲直撞的性子,好像天底下的人都得围着她转似的。”

    芳姑姑笑着道,“这是二房的事,与咱们不相干,您只要顾好三房就行了。等立雪堂收拾妥当了,是不是也要将夫人和小姐接回来。”说到这里芳姑姑一脸感慨,“当初夫人走的时候正怀着小姐,这些年我还没见过小姐什么模样呢,应该像三爷吧?”

    怎么没见过?

    此刻不就站在你面前吗?

    白蓉萱心里这么想,但脸上却半点儿都不敢表现出来。虽然芳姑姑对她十分地亲近,又有几分忠心,但身在白家防不胜防,白蓉萱还是不敢轻易相信别人,她谨慎地道,“再说吧,也要看母亲自己的意思,她若是不回来,妹妹自然要在那边贴身服侍。”

    芳姑姑道,“也是……”

    毕竟当初三夫人离开白家的时候是何等的艰难?伤心之地,又何必再回来重走一次呢?

    夜色渐深,芳姑姑道,“天色不早了,治少爷早点儿休息吧。”

    白蓉萱点了点头,让小圆将她送了出去。

    看着那扇关闭的房门,芳姑姑在心中默默叹了口气。

    看来治少爷还是信不过自己呀!

    那副谨慎的模样,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表露得有多直接吧?

    不过这也不难理解,毕竟自小在外家长大,初回上海,难免事事小心为上。芳姑姑也不想去解释表现什么,她只要做好自己的分内的事就行了。她是个认死理的姑娘,当初老太爷对她有大恩,又信得过她,将照顾治少爷这样的头等大事交给了她,那她就一定要做好才行。

    谷蛚</span>

    想到这里,芳姑姑脚步轻巧地回了房。

    眼看着她走远,小圆这才轻轻松了口气。她转回身走到白蓉萱的身边,“治少爷,芳姑姑走了,您也宽了衣服躺下吧。”

    白蓉萱点了点头,疲惫地躺了下来,没一会儿便睡着了。

    睡梦中她看到了白玲珑,高高地站在台阶上,漫天飞雪却比不上她冰冷的眼角,看自己的眼神充满了鄙夷和不屑。

    仿佛面前的是世上最不堪最卑劣的人一般。

    白蓉萱从梦中醒来,这才发现自己一身冷汗。原来连她自己都没发觉,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白玲珑已经成了她抹不去的梦魇。

    白蓉萱起身喝了杯水,又重新躺了下来。

    这一夜翻来覆去,第二天一早醒来时,白蓉萱只觉得头昏脑涨,浑身都不舒服。偏偏外面又下起了毛毛细雨,到处都湿漉漉的,让人的心情也跟着低落起来。

    早饭白蓉萱只喝了小半碗粥便说什么都吃不下了,芳姑姑担心地问道,“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请个大夫回来瞧一瞧吧。”

    白蓉萱道,“没事儿,不用,只是有些没胃口罢了,或许是最近太累了,我休息几天就好了。”

    她态度坚决,芳姑姑也不好再说。

    白蓉萱却偷偷吩咐小圆去冲了一碗红糖水。

    她的葵水来了。

    来得极不是时候。

    和前世相比,今生来得略晚了一些,可她怎么也没想到会赶在这个时候来。若是请了大夫回来,被看出什么可就糟糕了。

    白蓉萱回到房间便躺了下来,喝了一碗红糖水,胃里这才暖融融的舒服了许多。因为有了前世的经验,这一次她并没有手忙脚乱不知所措。想到前世初次经历这些的自己,还以为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吓得掉下了眼泪,还是吴妈再三解释,她这才释怀。

    她还记得吴妈安慰自己的话。

    “女孩子到了这个年纪,都有这一天。从此之后就是大姑娘了,可不能动不动就掉眼泪。”

    白蓉萱因为担心,后来还翻了不少医书,最终在《寿世保元》卷七上读到了“室妇十四岁,经脉初动,名曰天癸水至”的话。

    她这才松了口气。

    小圆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一脸关切地道,“治少爷,您不要紧吧?要不要偷偷找个大夫来?”

    白蓉萱摇了摇头,“没事儿,不用的,你帮我守好门,别让人随随便便进来就行了。”末了还不忘交代道,“千万不要声张,免得被别人知道了不好。”

    小圆立刻便答应了。

    可即便如此,没到中午闵老夫人便得知了消息,吩咐易嬷嬷和连翘过来探望。这两位代表了闵老夫人,小圆自然不敢阻拦,客气地领着两人进了卧房。

    白蓉萱脸色苍白地躺在床榻上。

    易嬷嬷惊呼道,“哟,怎么脸色这么难看?就这还不请大夫回来?可不能这样,快吩咐人请了大夫来瞧瞧。”

    白蓉萱急忙道,“嬷嬷别急,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这几天东奔西走的有些累着了,让我安心养几天就行。大夫进了门就没有不开药的,是药三分毒,能不吃还是不吃了。”

第一千一百零五章·修缮

    易嬷嬷道,“可也不能这样不管,老夫人也跟着担心。”

    白蓉萱道,“您只管放心,我过两天就会好的,若是没做到,到时候您只管骂我。”

    易嬷嬷还是放不下心来。

    一旁的芳姑姑看出白蓉萱是打定了主意不肯请大夫,虽然不明原因,但她还是帮衬着道,“嬷嬷且放宽心,就没有比治少爷更了解自己身子的了,他又不是小孩子了,没道理明明不舒服还要硬撑着,既然这么说肯定没什么事儿。”

    易嬷嬷叹了口气,“那就先观察着看看,若是还不舒服,就赶紧请大夫回来,千万不能耽搁了,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白蓉萱笑着答应道,“知道了。”

    易嬷嬷和连翘坐了片刻,这才告辞离开。

    没想到等到了下午,居然连闵六也得知了消息,他派了个闵家的小厮登门,不但送了许多零嘴小食,还特意关心起了他的病情。白蓉萱无奈地道,“真不是什么大毛病,请六叔只管放心。”

    小厮原话带到,闵庭柯听后沉默了片刻,对常安道,“这小子八成就是在装病。”

    常安诧异地道,“装病?为什么?”

    “不想干活呗。”闵庭柯道,“立雪堂眼看着就要动工了,他这时候一病就彻底成了甩手掌柜,以后什么事儿都不用操心了。我说这小子傻,没想到他的聪明劲儿都用在了这里。”

    常安道,“我看治少爷不是这样的人,别是您多想了吧。”

    闵庭柯哼了一声,“你才见过他几面,能知道什么?”

    说的好像他见过很多次了似的。

    常安不与他争辩,转身问起了今天去白家跑腿的小厮,“治少爷的情况看上去如何?”

    小厮答道,“脸色不怎么好看,一副病恹恹的样子,看着不像是假装的。”

    闵庭柯闻声沉思了起来,“难道真病了?那他的身子也太差了。就这么点儿小苦都受不了,以后还能干成什么大事?”

    常安微微一笑,没有接话。

    白蓉萱在床上躺了两天,身子总算缓过来不少。她为了不让闵老夫人担心,赶紧换了衣服去见她老人家,没想到老夫人这里居然有客人。

    易嬷嬷小声道,“来的人姓夏,是老夫人没出嫁时的闺中密友,后来嫁去了江西,两人来往的便少了。这次是夏家办喜事,她回来喝喜酒,特意来探望老夫人。”

    白蓉萱点了点头,“既然有客人在,我就不打扰了,晚点再来见老夫人。”

    易嬷嬷笑着答应了,将她送到了大门口,“等人走了,我打发人去叫您。”

    白蓉萱和芳姑姑吴介出了吟风馆,忽然灵机一动,道,“咱们去立雪堂看看吧。”

    “好啊。”芳姑姑道,“也不知道那边动工了没有,别看陶清年纪不大,但办事还是很靠谱的,只要是交代给他的,保证能做得很好。”

    三人来到了立雪堂,只见大门虽然开着,却不见守门的人。

    芳姑姑诧异地道,“这人都干什么去了?”

    三人进了门,只听远处传来一阵乒乒乓乓的声响,循着声音走过去,正是一群工人在修缮房梁。

    陶清和陶涌领着立雪堂的几个下人在下面帮忙,自然也就顾不上大门那头的情况了。

    眼见着来人,陶清这才放下手里的活,急急忙忙地迎了上来,“治少爷,您过来了。”

    白蓉萱问道,“已经开始动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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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陶清点了点头,“是,昨儿是第一天。”

    白蓉萱道,“哪请来的工人?”

    陶清道,“就是闵六爷介绍来得那波人。”

    说话间工头也快步走了过来,客客气气地向白蓉萱行礼问候。

    白蓉萱笑了笑,道了声辛苦。

    工头道,“不敢当,闵六爷介绍的活,我们说什么也得干好,您只管放心就是了,这次经我们一修缮,这房子起码七年八年不用再碰锤子了。”

    白蓉萱不懂这些事,也就没有插嘴的必要,只叮嘱了几句小心之类的话,便把陶清叫到了一边,“工钱都谈清楚了?”

    陶清道,“早就谈好了,大概是看在闵六爷的面子上,比市面上的工人价格低了三成,而且手上的活也非常靠谱。”

    白蓉萱道,“物料的钱都是从那边支的?”

    陶清道,“咱们三房的下人少,账面上还有些钱,我就先从那里支了。”他说到这里,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如今三房的当家人已经回来了,他们再不是没有主子漂浮不定任人欺负的人,事事也都要向主子报备才行。他惊慌失措地道,“治少爷……我……我一时粗心,忘了跟您请示,请您责罚。”

    白蓉萱道,“没关系,这些年一直是你管着立雪堂的事,我才回来没多久,你一时半会转不过这个弯也很正常,以后想着跟我说一声就行了。账面上的钱若是不够用了,可以先去闵老夫人那里支一部分,之后便去找王德全,则大伯父已经跟他打过招呼了,他不会为难你的。”

    陶清答应道,“知道了,不过既然有王管事在,闵老夫人那边……”

    白蓉萱道,“这是老夫人的一片好心,我们不可辜负了。”

    陶清也是个聪明人,闻声立刻反应过来,“是,我明白您的意思了。”

    白蓉萱又道,“立雪堂开始修缮,人手是不是就不够用了?”

    陶清红着脸道,“一时有些忙不开,等摸清了门路就好了。”

    白蓉萱道,“这件事我会记在心上,回头去跟老夫人商量,看看是怎么进些人帮衬你。”

    陶清道,“这也不是着急的事儿,老夫人那边若是不好开口,您就先不要提了。”

    可能是怕自己为难吧?

    白蓉萱和他在院子里转了一圈,连翘匆匆找了回来,“治少爷怎么在这里,真是让我好找。老夫人那边的客人走了,易嬷嬷让我来请您过去呢。”

    白蓉萱出了立雪堂,跟着她去见闵老夫人。

    闵老夫人见她气色如常安然无恙,高兴地道,“没事儿就好,害得我们也跟着好一阵惦记。”

    白蓉萱道,“让您也跟着担心了。”

    闵老夫人笑了笑,对易嬷嬷道,“正好治哥来了,把刚才阿琴送来的东西,每样都捡出一些来让他也尝尝。”

    易嬷嬷立刻便答应了。

    白蓉萱道,“既然是给您的,您留着自己用就是了,不用分给我。”

    闵老夫人道,“我上了年纪,不爱吃这些东西了。何况这也不是真心送我的,还是想借着我的关系与小六说上话,我也不过是个中间搭桥的罢了。”

    白蓉萱听得一怔。

    易嬷嬷道,“您别这么说,都是多年的老交情了,如今她也求不到别人那,只能厚着脸皮来找您了。”

第一千一百零六章·难处

    闵老夫人闻声表情就更淡定了,“是啊……她遇到了难处知道来找我,可当初闵家遇到难处的时候,谁又伸手帮过一丝一毫呢?”

    易嬷嬷想到了当年闵家的困境,脸色也落寞了下来。

    闵老夫人道,“多年的老姐妹了,当初做小姑娘的时候她和我的感情最好,如今娘家和婆家同时遇到了难处,既然和我张了嘴,能帮我还是要帮的,只是闵家的事可由不得我拿主意,如今家里是小六当家,我一个外嫁的姑姑却插手不得。何况小六最近正忙着洋人的那头的事儿,什么时候忙完见了面我再说吧。”

    易嬷嬷道,“您能想着她,就已经是天大的脸面了。”

    闵老夫人不愿多说,而是关心起了白蓉萱的身体情况。

    白蓉萱笑着道,“我就是怕您惦记,所以一能下地马上就来见您了。我已经什么事儿都没有了,刚刚还去立雪堂转了转,那边已经开始动工了,请的就是六叔介绍的工人。”

    闵老夫人虽然不管白家的内事,但家里发生的大事小情却逃不过她的耳朵。闵老夫人装作第一次听说的样子,“是吗?这样也好,那边是谁盯着呢,陶清吗?他一个人能忙得过来吗?用不用我派两个管事过去给他打打下手?”

    “那敢情好。”白蓉萱没有拒绝闵老夫人的善意,“我不跟您客气,立雪堂的人手的确不够用。”

    三房的情况闵老夫人心知肚明,她立刻便对易嬷嬷吩咐道,“叫几个人过去,修缮房屋乃是大事,让他们多帮着看一看,陶清毕竟还年轻,那些工头又是些人精,可别让人糊弄了,拿些以次充好的材料来。”

    易嬷嬷立刻答应了下来。

    闵老夫人道,“一直张罗着给三房进几个下人,可却始终没有下文。我看这件事也不能再拖了,要抓紧办利索了才行。易嬷嬷,这件事就交给你,明儿就叫了人牙子回来。”

    易嬷嬷道,“我先找两个靠谱信得过的,然后把人领进来给老夫人和治少爷过目。”

    闵老夫人满意地道,“最好选些年轻可靠的,如今立雪堂都是些上了年纪的人,也该放出去荣养了,干不了什么重活。”

    易嬷嬷道,“我记下了。”

    白蓉萱想了想,趁机道,“老夫人,我正好有事要跟您商量。”

    闵老夫人微微一笑,“你说吧。”

    白蓉萱道,“之前和六叔去白家庙的时候,有户叫白昌吉的人家有三个孩子,我看着都挺机灵的,如果家里能安置开,倒是可以把他们叫过来帮帮忙。”

    闵老夫人犹豫着道,“白家庙啊……”

    她一边说,一边看向了易嬷嬷,眼神显得有些担忧。

    白蓉萱能理解她的想法,毕竟白家庙现在是二房的势力,将那里的人请回到家里来做事,无异于引狼入室,白蓉萱还年轻,闵老夫人自然不放心。

    白蓉萱连忙道,“白昌吉一家在白家庙有些格格不入,据说外长房每次回去祭祖都住在他们家里。”

    闵老夫人点了点头,“这样啊……等我问问你六叔的意思,他若是觉得可行,那就把人接回来吧,毕竟是白家自己人,将来大一点儿还能做个管事,多帮你分担一些。”

    白蓉萱道,“我倒没想那么长远,只是觉得他们家的情况有些艰难,若是三个孩子都有事做,不但能帮家里节省些开销,手里还能攒些月前帮衬家里,两全其美的好事,何乐而不为呢?”

    这样善良的孩子,谁见了都会喜欢。

    闵老夫人笑着道,“好,等我问过你六叔的意思,就立刻着手去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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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是信不过她的眼光,非要闵六来拍板做主才行。

    白蓉萱没办法再说,只能点头答应下来。

    她坐了片刻,眼见着闵老夫人神色有些疲惫,便起身告辞。

    闵老夫人见她懂得察言观色,心中便又喜欢了几分,吩咐了易嬷嬷送她出去。

    白蓉萱道,“我自己回去就行了,常来常往,难道每次都让易嬷嬷远接近送的?”

    闵老夫人索性不再坚持,让连翘将她送出了门。

    等她走后,易嬷嬷便上前给闵老夫人熟练地揉起了肩膀,“应酬了一上午,早就累了吧?下午歇一歇,今儿就别看书了。”

    闵老夫人道,“不看了,心里乱得很,看也看不进去。”

    易嬷嬷和她话起了家常,“老夫人,我这会儿总算明白为什么六爷对治少爷那么不同了?肯定是觉得这孩子的脾气好,秉性纯善,现如今像他这样规规矩矩老老实实的人打着灯笼都难找了。放眼整个上海滩,张牙舞爪耀武扬威的人不在少数,但能本本分分做事为人着想的人却不多。”

    闵老夫人‘嗯’了一声,“的确是个难得的好孩子。”

    易嬷嬷道,“容我说句不中听的话,根本就不像白家的人。”

    “别胡说。”闵老夫人正色道,“你忘了当初三夫人是怎么离开白家的了?这话要是传出去,更难听的话都在后面排着呢。”

    易嬷嬷自知说错了话,连忙道,“瞧我这张嘴,当着您的面就没个把门的了。”

    闵老夫人感叹着道,“治哥肯定是白家的血脉,别的不说,单看他的长相就知道了,和元裴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只是长在了唐家,自小所受的教育不同,这人的性情也就随之发生了变化。要不然古代孟母为何三迁,不就是为了给孩子一个健康成长的环境吗?如今看来,这话是有些道理的,环境的确能影响一个人啊。”

    易嬷嬷道,“跟什么人学什么人呗!您看看二房的睿少爷,跟着蔡氏能学出什么好来?一身的算计与臭脾气,动不动就发火骂人,下人们见了他都像老鼠见了猫似的,避都来不及。”

    闵老夫人轻声道,“论心机,蔡氏并不输给别人,只是这脾气太过急躁了些。不过这也是被元德给逼的,多好的女人摊上这么个主,好好的性子都被磨没了。对了,最近倒是没听到元德的消息,在外面忙什么呢?”

    还能忙什么?

    不是包戏子就是养女人呗。

    易嬷嬷道,“最近还真没听到二老爷的动静,要不要出去打听打听?”

    闵老夫人立刻道,“不用了,我就是随口一问,打听他的事情做什么,没得脏了耳朵。”

    易嬷嬷揉了半晌肩膀,闵老夫人觉得舒坦了许多。连翘进来回禀道,“老夫人,治少爷回如意馆了。我把他送到门外,他就说什么都不让我送了。”

    闵老夫人微微一笑,“我看治哥说话还是挺实在的,既然如此,以后也不用更他太虚伪客套,就按他的意思来吧。反正他还要在栖子堂住上一段时间,免得他也不自在。”

    连翘道,“是。”

    等她退出了门,闵老夫人对易嬷嬷道,“你也别按了,歇一会儿吧。”

第一千一百零七章·夏家

    易嬷嬷道,“我不累,再帮老夫人松一松筋骨吧。”

    闵老夫人索性拉着她的手道,“我有话要跟你说。”

    易嬷嬷正色道,“是什么事儿?”

    闵老夫人道,“你说阿琴的事儿,我要怎么和小六开口?”

    原来是为这个。

    易嬷嬷淡定地道,“这有什么难的?你只管照实说就是了,反正只是帮着传个话,全了当年的情谊,至于六爷那边怎么安排,就看他自己的意思了。您可千万别说太多,再让六爷误会了您的心意,到时候尽心尽力地帮忙,废了老大的功夫,夏家也未必能念他什么好。”

    闵老夫人点了点头,“你和我想到一起去了。”

    易嬷嬷道,“夏家就是个喂不饱的白眼狼,这会儿子想到您了,当初咱们上门去求夏老太爷出面帮闵家一把的时候,他是怎么说的来着?”

    闵老夫人笑道,“多少年的事儿了,那时候我还没嫁人呢,你怎么记到了现在?”

    易嬷嬷道,“他的话太难听了,就仿佛刀子刻在了我胸口上似的,想忘也忘不了。不过他有句话说得倒也没错,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风水的确是轮流转的,如今怎么样了?夏家不也求到了您的面前吗?”

    “算了算了。”闵老夫人道,“夏老太爷都去世多少年了,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往事,你也早点儿忘了吧。到了咱们这个岁数,许多事也该看开了。我后来也常常想,如果当初摊上事的是夏家,我也未必愿意伸手帮忙。毕竟不沾亲不带故的,谁会为了别人家的事去冒险呢?”

    易嬷嬷道,“话是这么说,但当时闵家不是难吗?当初但凡还有别的路可以走,您也不用委曲求全,嫁到白家来做继室了。”

    “谁不难呢?”闵老夫人道,“各家有各家的难处,都体谅些吧,帮了是人情,不帮是本分,这都是命啊。你也不用替我委屈什么,我反倒觉得此刻的日子也不错,整天闲情惬意的,又不用为了家事犯愁苦恼,已经算是很有福气的人了。”

    这倒是真的……

    易嬷嬷道,“这是您自己的福气,跟旁人可没关系。”

    “你啊……”闵老夫人一脸无奈地道,“总是怕我被人给骗了。放心吧,夏家的事我不会多嘴的。若不是看在阿琴的面子上,我甚至都不愿意跟小六开这个口。这样一想更该释然,此刻的我们和当年的夏老太爷又有什么区别?”

    易嬷嬷愣了愣神,一时想不到用什么话来反驳。

    闵老夫人道,“先不说这件事了,你赶紧把管事的事情定下来,让他们一会儿就到立雪堂去帮忙。事先交代清楚了,既然去了三房,就要守三房的规矩,别趾高气扬的给咱们闵家丢人。”

    如今闵家得势,闵家的下人在外面行走也觉得备有面子,因此脾气都有些硬,不怎么好相处。

    易嬷嬷道,“老夫人放心,我会一一叮嘱的。”

    闵老夫人道,“有日子没看到小六了,我还怪想他的,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

    易嬷嬷笑着道,“六爷从前来得勤,咱们习惯成自然,他这突然不来反倒不好受。何止是您,我们这些做下人也都想得很。”

    闵老夫人道,“别提他了,要不然更想了。”

    易嬷嬷道,“那我扶您进去躺一会儿。”

    等闵老夫人歇下,易嬷嬷便匆匆出了门,吩咐郁金叫来了几个管事,将闵老夫人的话转达给了他们。管事们不敢怠慢,立刻便赶去了立雪堂帮忙。

    三房的修缮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白蓉萱去看了两次,只见陶清认真负责,工人们也是紧锣密鼓热火朝天,她放下心来,回到房间才发觉很久没有收到杭州的消息了。家里不会有什么事吧?

    会不会是母亲?

    她坐立难安,连忙写了封信,让吴介帮着送出去。

    可杭州那边却迟迟没有动静。

    又过了两天,白蓉萱正坐在房间里出神,连翘匆匆赶了过来,“治少爷,六爷来了,老夫人请您也过去呢。”

    闵六来了?

    他已经康复了吗?

    白蓉萱急急忙忙地冲出了门,快步跑向了吟风馆。

    闵庭柯正在和闵老夫人亲热地说着话。

    眼见白蓉萱进门,闵庭柯的目光便落在了她的身上。

    白蓉萱关切地盯着他,“六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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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句‘你好了’差点儿就脱口而出。

    闵庭柯立刻道,“嗯,你来了。最近怎么样,听说三房开始修缮了吗?工人的手艺还满意吗?”

    将话题岔到了一边。

    白蓉萱来不及细想,顺着他的话道,“您介绍的工人自然错不了。”

    闵庭柯点了点头。

    闵老夫人道,“难得你们两个都在,晚上就在我这里吃饭吧。”

    闵庭柯淡定地道,“好啊,我正好陪您说说话。”

    白蓉萱连拒绝的机会也没有。

    闵庭柯又道,“治哥喜欢吃红烧肉,您让小灶给他做一个吧。”

    自己什么时候喜欢吃红烧了?

    居然还拿自己做筏子!

    白蓉萱抬头看向了闵庭柯,眼神里写满了气愤。

    闵庭柯只当没看到,对闵老夫人道,“难得有时间,我去立雪堂走一圈,您这边安排饭菜,我们回来就吃,行不行?”

    闵老夫人答应道,“这有什么不行的?只是三房那边到处都是灰尘,你们看一眼就回来,别往里面走,知道吗?”

    闵庭柯随口答应下来,带着白蓉萱出了门。

    他的步子很快,白蓉萱要很吃力才能跟上他。

    出了栖子堂,闵庭柯低声问道,“知道那个夏老太太来,都跟我姑姑说什么了吗?”

    夏老太太?

    那是谁?

    白蓉萱一脸不解。

    闵庭柯翻了个白眼,“就是前些天来探望我祖母的人,当时你不是也在吗?”

    白蓉萱恍然大悟,“我只知道来了客人,却并没有过去打扰,等人走了我才去的。”

    闵庭柯‘哦’了一声,“这样啊,那就算了。”

    白蓉萱诧异地问道,“您那打听这个做什么?”

    何况就算要打听,也该去问易嬷嬷她们呀,栖子堂不都是闵家的人吗?

    闵庭柯平静地道,“跟你说了你也不懂。”

    白蓉萱果断闭上了嘴。

    既然不懂,那就不要乱说话了。

    她气呼呼地来到栖子堂,守门的正是闵老夫人派来的管事,自然也认得闵庭柯,见状连忙迎上来道,“六爷,您怎么来了?”

    闵庭柯道,“过来看一眼,修得怎么样了?”

    管事道,“才开始,且有功夫呢。”

    闵庭柯点了点头,带着白蓉萱走了进去。管事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向他介绍着周围的情况。

    闵庭柯走了一小圈,又跟工头说了两句话,这才带着白蓉萱离开。他缓缓地道,“照这么看,怕是得入秋了才能完工。没想到立雪堂已经残破成了这样,你们就没想着早点修吗?既然早晚都是要回来的,为什么不提前动工呢?现上吊现扎耳朵眼,能来得及吗?”

    堵得白蓉萱说不出话来。

第一千一百零八章·交

    现上吊现扎耳朵眼?

    有这么说话的吗?

    亏他还是富家公子呢,这都是从哪学来的俗语。

    白蓉萱的小脸绷得紧紧的。

    闵庭柯继续道,“虽说白家是二房掌家,但你们修自己的房子,难道还要看他们的脸色不成?也实在太胆小谨慎了些。”

    唐氏的性格柔弱,哥哥这些年又一直专心读书,外祖母和舅舅大概也是怕他们娘几个再掺和到白家的事情中来,只会给自己添麻烦,于是便一直没有开口。

    闵庭柯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这么说?

    白蓉萱心里不爽,口气也不怎么好,“这里面的事情多着呢,您知道什么……”

    闵庭柯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哟呵,脾气还不小,我这才说了几句,你就不乐意了?”

    白蓉萱低着头不理他。

    闵庭柯淡淡地道,“你别把二房想得那么可怕,你那位臭名远播的二伯父就不用说了,蔡氏也谈不上有多厉害,顶多就是有点儿小手段。那个白修睿更是外强中干,纸糊的老虎罢了,也就在白家是头蒜,出了大门谁理会他呀?和这种人交手,你越是把他们当回事,行事越是束手束脚放不开,就把他们当尘埃草芥,不但容易办事,他们还不敢跟你起刺,你记着我这番话吧,我可是为你好。”

    白蓉萱听着,心里十分不是滋味。

    或许是前世的记忆太过刻骨铭心,以至于重活一次,每每提到二房她仍是莫名的心悸,仿佛会陷入到那段不堪的往事中去。

    她对二房,始终带着几分怯懦。即想重新面对证明自己,但又惧怕面对,生怕会重蹈覆辙。

    闵庭柯见她一副小心卑微的模样,便不再多说。

    两人沉默着走了半晌,白蓉萱才发现身边居然什么人都没有跟。

    她诧异地道,“咦?怎么只有我们两个?”

    闵庭柯淡淡地道,“出门前我特意吩咐了一声,让下人都留在了栖子堂,没必要每次出门都前呼后拥的,我挺喜欢这种自在的感觉,之前在孙家堡的时候,不是也只有咱们两个人闲逛吗?”

    后来不就遇到危险了吗?

    白蓉萱紧张地道,“您身上的伤彻底好了吗?还是要小心为上,千万别大意了。”

    闵庭柯忍不住笑道,“虽没有好全,但也能行走了,我要是再不露个面,不但我姑姑担心,用不了两天上海滩就得传出我英年早逝的消息,不知多少人藏在被窝里偷着笑呢。”

    那您得得罪多少人啊?

    白蓉萱不安地打量着周围,生怕从哪个犄角旮旯蹿出个人来对闵庭柯不利。

    闵庭柯道,“这是在家里,又不是在外面,你紧张个什么劲儿?”

    白蓉萱道,“可这毕竟不是闵家,不得不防!”

    闵庭柯道,“你是在担心二房对我下手吗?放心吧,他们没这个胆子。别说二房的人都搬得干干净净,就是他们还在的时候我也出入自由,没有任何人敢阻拦。”

    一副没将二房放在眼里的模样。

    还是这么的目中无人。

    白蓉萱无奈地看着他道,“吃一堑长一智,你怎么不长教训呢?忘了自己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了?”

    闵庭柯不屑地道,“这些话都是说给那些没用的废物听的,有什么可长教训的?真有本事的人只会越挫越勇,我就按照自己的想法往前走,谁敢挡我的路我就把谁推开,早晚都能达成目的。那些弱者就不一样,遇到难处过不去,自己就先退缩了,想着不如换条捷径走,就这么兜兜转转的,哪怕真做成了一件事,也都猴年马月了。”

    白蓉萱简直无语。

    这样的歪理邪说被他头头是道地讲出来,反而还有点儿道理的样子。

    他是怎么做到的?

    脸皮怎么这么厚!

    白蓉萱淡淡地道,“反正你觉得自己做得对就行了,别人的想法也没那么重要。”

    闵庭柯得意地道,“那是一定的,我怎么可能会说错。”

    白蓉萱觉得自己和他完全交流不了,索性什么都不说,闭着嘴沉默地向前走着。

    闵庭柯道,“对了,上次你不是说要让我出面做见证人吗?”

    白蓉萱听他忽然提起了正事,连忙打起了精神,“不是我说,是则大伯父说的。”

    闵庭柯‘哦’了一声,“那算了,我回头跟白元则亲自说吧。”

    白蓉萱道,“您肯出面吗?”

    闵庭柯看了她一眼,“小孩子别打听大人间的事儿。”

    啥?

    白蓉萱一个踉跄,差点儿直接扑到地面上。

    什么时候她成小孩子了?她比闵六年纪还大呢。

    闵庭柯微笑着道,“这样好了,回头你碰到白元则的时候,先问问他北平白家那边是怎么说的,我看看那边的态度,然后再决定要不要出面。”

    白蓉萱道,“您要是觉得为难,就别为了这种事情分心了。”

    闵庭柯道,“你是灯草铺失火——没得救了。我出面代表了什么,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白蓉萱一脸茫然地看着他。

    闵庭柯翻了个白眼,嘴里嘀咕了句‘蠢货。’

    白蓉萱气得脸色通红,“我又没有你这样的七窍玲珑心,肚子里百转千回的,眼睛一眨就是一个主意,自然也看不出这里面的门道了。”

    一生气,口中的‘您’又变成‘你’了。

    闵庭柯道,“有生之年我还是第一次听人把自己的蠢说得这么名正言顺的!”

    白蓉萱被堵得说不出来。

    这个闵六是天生克她的,只要碰到他准没好事。

    闵庭柯徐徐地道,“说白了,三房产业的交接是你们白家内部的事,和我们闵家半毛钱的关系也扯不上,白闵两家唯一的联系便是我姑姑,可她又没有子女,在白家的地位十分尴尬,百年之后要葬在哪里都是个问题。何况这些年我和二房虽然没有撕破脸,但关系也谈不上多亲近,要不是有我姑姑在,我这辈子都不可能登白家的门。但如果我在三房的事情上露了面,就代表我和三房的关系更好一些,上海滩那些等着看风向的人就知道风往那边吹了,你们三房外出行事,便轻松省事了许多,自有人会看在闵家的面子上给你们方便的。”

    等于拿闵家的身份给白家三房做面子。

    这的确是件大事,也难怪闵庭柯要犹豫了。

    白蓉萱立刻会意,郑重其事地道,“那您还是别来了。”

    闵庭柯微微一愣,“为什么?”

    白蓉萱想了想,坦率地道,“我了解您的难处,还是不要为了三房的事牵扯过多精力了,也省得外人误会。”

    她说得异常真诚。

    闵庭柯似笑非笑地问道,“误会什么?”

    白蓉萱道,“误会闵家和三房的亲近,误会您和我的关系好呗!”

    闵庭柯看着她道,“怎么,我们的关系不好吗?”

    白蓉萱再次被问得说不出话来。

    他们两人的关系……实在谈不上交好吧?

    闵庭柯见她一副傻了吧唧的样子,忍不住道,“好歹也是同生共死的关系,难道不亲近吗?”

第一千一百零九章·来人

    白蓉萱抽了抽嘴角,“自然是亲近的,但也不能为了这些小事给您添麻烦呀。”

    顾忌着闵六的脾气和身份,她说得相当客气。

    闵庭柯道,“麻不麻烦不应该由我来决定吗?什么时候轮到你越俎代庖了?”

    白蓉萱一口气上不来,险些就这么背过气去。

    有这么说话的吗?

    她这不是为了他着想吗?

    怎么就成了越俎代庖?

    闵庭柯道,“你听我的话,先去问问白元则北平白家的态度,然后再来跟我说,我自有安排。”

    白蓉萱皱着眉头道,“您有什么安排?”

    闵庭柯道,“秘密!我不是说了吗?小孩子别打听大人的事儿,你难道不听长辈的话?”

    白蓉萱忍气吞声地道,“知道了,我不问就是。”

    闵庭柯道,“这才乖吗,回头六叔还给你买苹果吃。”

    呸!

    简直就是拿哄孩子的口吻来戏弄自己。

    白蓉萱不打算搭理他。

    闵庭柯又道,“对了,上次买苹果的钱常安还给你了吗?”

    白蓉萱道,“又不是什么大钱,不用还了。”

    闵庭柯点了点头,“那就是没还咯?可能是最近的事情太多了,他一时忘记了,等我回头提醒他一句。”

    不是说了不用还吗?

    白蓉萱简直不知道他那个脑袋是怎么长的,为什么总是听不到自己的话呢?

    闵庭柯淡淡地道,“我啊……不喜欢欠别人的。”

    白蓉萱一怔,看着闵庭柯的背影出神。

    或许这就是他的性格?

    白蓉萱自知拗不过他,只能用沉默代替回答。

    两个人穿过两道花门,连翘匆匆地赶了过来,“六爷,治少爷。”

    闵庭柯道,“怎么了,饭菜这么快就准备好了?”

    连翘摇了摇头,“不是不是,治少爷的外舅家来人了,正在老夫人那里呢,老夫人让你们快回去。”

    杭州来人了!

    白蓉萱眼睛一亮,激动地问道,“是谁来了?”

    连翘道,“是两位少年公子,其中一人姓唐,具体的就不清楚了,治少爷自己去看。”

    少年公子……那肯定不是舅舅了,难道是荛哥哥来了?另外一位又是谁?

    白蓉萱不及细想,快步向前跑去,眨眼的工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被抛诸脑后的闵庭柯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

    他还是第一次受到这样的待遇呢!

    自打记事以来,哪次出门不是前呼后拥远接近送的,什么时候被人撇在了后面无人问津?

    闵庭柯的脸色瞬间便沉了下来。

    连翘急忙上前道,“瞧把治少爷给高兴的,六爷,咱们也回去吧,省着老夫人惦记。”

    居然在帮白修治说话。

    闵庭柯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臭小子还真会笼络人心,几天的功夫,栖子堂的下人都开始站在他那边考虑担心了。

    闵庭柯没有心急,仍旧闲庭信步地向前缓步而行,“之前夏家的姑奶奶来见我姑姑,都说了些什么?”

    连翘神色一肃,低声回答了起来。

    白蓉萱可顾不上这许多,她一路小跑着回到吟风馆,刚一踏进花厅就看到了唐学荛的身影。他神色有些疲惫,显然是赶了远路所致,身边坐着的却是张自力。

    白蓉萱高兴地叫道,“姐夫,荛哥哥!”

    谷杲</span>

    张自力和唐学荛不约而同地转过头,“治哥!”

    三个人见面都倍感亲切,白蓉萱更是直接跑到了两人的身前,激动地道,“你们是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也不提前送个消息?”

    因是当着闵老夫人的面,张自力不敢太过轻率,闻声便道,“张家在这边有一笔买卖,正好荛哥也没什么事儿,岳丈大人便让他跟我一起出门,不但能做个伴,还能增长些见识,我们刚把行李放到客栈就来见你了。”

    他语气平静,让白蓉萱也很快冷静了下来。

    闵老夫人还在场,自己可不能表现得太过火,免得被老夫人看出什么端倪来。

    她稳重地道,“原来是这样,我还好奇是谁来了呢。你们住在了哪里?会在上海待几天?都要办什么事?哪天返程呢?”

    她一口气抛出了几个问题。

    坐在正首的闵老夫人道,“知道你们兄弟关系好,可也得让人坐下来喘口气再说话,赶了这么远的路,想必人也累了。”

    白蓉萱连连点头,“是啊是啊,你们快坐下。”

    唐学荛看着一脸喜色的白蓉萱,笑着道,“你也坐下来吧,看你跑得一头汗。”

    三人依次坐了下来,闵老夫人便道,“这次来上海是要办什么事,需不需要打点帮忙?”

    她能这样问,已经是给足了唐家脸面,毕竟她在白家说不上话,如果真需要人出面打点,也肯定是闵家的人。

    闵家的面子可不是这么用的。

    张自力很是懂事地道,“谢谢老夫人,只是送一批货来,不是什么大事,这次就不麻烦老夫人了,真遇到难处时,我们自然会厚着脸皮来去您的。”

    一番话说得进退得宜,让人刮目相看。

    闵老夫人道,“那就好。”

    白蓉萱则迫不及待地问起了他们的住处。

    唐学荛道,“离这里不算远,一家叫鑫祥盛馆的地方。”

    白蓉萱皱了皱眉。

    什么人会给店铺起这么奇怪又绕口的名字?

    生意能做得起来吗?

    没想到闵老夫人却直接笑了起来,“那可真是巧,这是我娘家开的,你们不妨多住几日。”

    居然是闵家的产业?

    想到闵六那不走寻常路的脑子,白蓉萱瞬间觉得这名字顺耳了许多。

    就在这时,闵庭柯缓缓走了进来,“你们住在鑫祥盛馆了?”

    张自力和唐学荛不认得他,但见他雍容华贵,举手投足间带着几分不怒自威的气势,还是同时站起了身相迎。

    闵老夫人见白蓉萱没有开口,便介绍道,“这是我娘家侄子小六,他年纪小,辈份却高,治哥见了也得称一声六叔。”

    原来眼前这位单薄的少年就是大名鼎鼎的闵六?

    张自力和唐学荛十分震惊,齐齐地行礼问候。

    闵庭柯随意地点了点头,径直走进去在闵老夫人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都不是外人,坐下来说话吧。”

    一副长辈和晚辈说话的口吻。

    张自力和唐学荛恭敬地答应了下来。

    闵庭柯道,“来的路上都顺利吧?”

    这不是废话吗?

    如果不顺利的话,人还能站在这里吗?

    白蓉萱不明所以地看着闵庭柯,感觉他就是在没话找话。

    张自力道,“路上还行,没遇到什么麻烦。”

    闵庭柯‘哦’了一声,“听说最近路匪猖獗,常有大白天顶风作案的,不少路过的客商都遭遇了伏击,损失惨重,你们没碰上就是有福气,只是回程的时候也要小心些才是。”

    张自力道,“多谢六叔提醒。”

    闵庭柯当着生人面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勉强说了两句后就看向了白蓉萱,“你跑那么快干什么?把我一个人丢在了后面……”

    白蓉萱不好意思地道,“我听说杭州来了人,一时高兴就把您给忘了。”

    忘了……

    闵庭柯咬了咬牙,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第一千一百一十章·冷落

    白蓉萱只当不见,眼睛里只能看到张自力和唐学荛两位亲人。

    被冷落的闵庭柯不自在地喝起了茶。

    一旁的闵老夫人见状笑了笑,关心起了唐家老夫人和唐氏的情况。

    唐学荛道,“我祖母的身子还算硬朗,只是上了年纪腿脚不好,如今不怎么出门了,多半时间都在家里养着,每逢阴天下雨的日子膝盖更是不舒服,请了不少大夫看过,仍旧不见效。”

    闵老夫人轻轻叹了口气,“这人一旦上了岁数,各种毛病就都找上来了。好在不是什么大毛病,安心静养即可,何况上了年纪的人,轻易也不喜欢出门应酬,乱糟糟的没个安宁。”

    唐学荛笑着道,“正是。我姑姑的身体也还好,就是总犯些头疼脑热的小毛病。我这次来,她还再三叮嘱我要过来给您问好呢。”

    唐氏素来娇柔。

    闵老夫人道,“如今治哥长大成年,你姑姑也没什么可操心的了,身边又有女儿贴心照顾,这又何尝不是一种福气呢?”

    白蓉萱听着心中一痛。

    母亲……实在称不上是有福之人吧?

    哥哥的死对她打击极大,所以前世才会一蹶不振,随之而去。这一世或许是心中有了追查真相的念头,又或许是知道了哥哥和君卓姐孩子的存在,所以才咬牙坚持了下来。

    可丧夫丧子的她,下半生都会活在痛苦之中,又怎么快活得起来?

    唐学荛顺着闵老夫人的话道,“我祖母也是这么说。”

    闵庭柯像个没事人一样安心喝茶,即便拿着瓷盖撇去浮渣的动作也异常的轻柔优美。

    张自力悄悄打量着他,心中暗暗震惊——这么小的一个孩子,放在别人家大概还只会疯玩打闹,无拘无束地过日子,可闵六却已经执掌门户,并且还能在上海滩呼风唤雨振兴家族,简直让人匪夷所思。

    虽然外界把他传得神乎其神,张自力也听过不少传言,但真正见面还是难掩惊讶。

    恰好闵庭柯抬起头来对上了他的目光,吓得张自力急忙避开了眼神。

    闵庭柯不屑地瞥了他一眼。

    这群人啊……总是这么的少见多怪。难道就没见过少年早慧的神童?为什么每个初次见面的人总是用看妖精一般的眼神看着他呢?

    闵庭柯放下茶杯,轻声问道,“唐家是做茶叶生意的吧?近年来买卖怎么样,茶叶的产量高吗?”

    唐学荛一愣,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起这些。好在他上门之前,把能预料到的问题都设想了一遍,心里已经做好了答案,立刻调整了情绪道,“是,我们家世代都是经营茶叶生意的。祖宗留下了一个茶园,年头好的时候,足够一家人一年的吃用开销了。只是这几年世道不好,茶叶的价格也是一年比一年低,买卖不大好做。”

    闵庭柯‘哦’了一声,“你们家是自产自销,还是也卖别人家的茶叶?”

    唐学荛道,“我们家的茶园只产红茶和龙井,比如大红袍、毛峰、铁观音这些茶叶,就要从别处进购来售卖。”

    闵庭柯道,“那也不容易了,现在还能撑起这么大摊子的人家不多了。”

    唐学荛道,“就是养家糊口的小生意,六爷肯定是看不上的。”

    闵庭柯冷笑着道,“你放心好了,我只是随口一说,没有抢你家生意的打算。”

    唐学荛自觉说错了话,顿时一脸尴尬。

    这个闵六,就不会好好说个话!

    白蓉萱忙解释道,“他不是这个意思……”

    闵庭柯看了他一眼,“我知道,你着急个什么劲儿?”

    这不是怕惹毛了你回头不好收场吗?

    闵庭柯徐徐道,“你们家的茶叶怎么样?如果品质好卖相佳的话,我倒是可以帮你们推荐一下,洋人也喜欢喝茶,尤其喜欢红茶,还习惯用牛奶来煮茶,对茶叶的要求很高,一般的根本看不上,鸡贼极了。”

    白蓉萱顿时眼睛一亮。

    如果舅舅家能走通洋人的关系,生意肯定会越做越好的。只是洋人那边有这么好说话吗?白修睿可是使足了本事仍不能搭上话,要不然二房的别墅也不会搭到租界旁边去了。

    闵六真有这么好心?

    相比于白蓉萱的激动,唐学荛就冷静多了,他淡定地道,“我们家茶园不太大,经年的老客商又有几位,茶叶产量高的时候还能余下一些,若是老天不成全,单这些老客商就不够分,怕是伺候不了洋大爷。虽然没和他们打过交道,但也知道是得罪不起的,何况又是通过六叔的引荐,折了我们的招牌不要紧,但若是损了您的脸面,那就不好看了。”

    一番话说得非常得体利落。

    闵庭柯有些意外。

    那些急功近利的人一听到能和洋人搭上关系,个个都像打了鸡血似的,恨不得脑袋削了尖儿似的往前冲,像唐家人这样冷静的没几个。

    简直就是异类。

    他哪里知道,临出门前,唐崧舟特意将儿子叫到身边叮嘱道,“此去上海,说话要有分寸,切勿急功近利,若是遇到了闵老夫人,更要谨言慎行。我们唐家虽然不是大富大贵,但日子还算平稳,要知道平安顺利是福,能守住这份福气就行了,没必要好高骛远。飞得越高,掉落的时候摔得越疼,明白这个道理吗?”

    唐学荛自然明白。

    归根结底父亲还是担心外人会说唐家捡了白家的便宜,往高枝上飞吧?

    闵老夫人闻声也对唐家刮目相看,看唐学荛的眼神也显得格外满意。

    正说着,易嬷嬷轻手轻脚地走进来道,“老夫人,饭菜都备好了。”

    闵老夫人点了点头,“摆起来吧,让小六去陪客。”

    闵庭柯站起身道,“好啊,我早就有些饿了。”

    晚饭摆在了花厅,除了闵六要吃的红烧肉外,小灶还准备了一桌子丰盛的菜肴。只是当着闵庭柯的面,张自力和唐学荛难免拘束,每人都只挑了几筷子便不怎么吃了。

    倒是闵庭柯,一个人吃了一碗饭不说,一整盘红烧肉差不多都被他给吃光了。

    白蓉萱担心地道,“太油腻了,您还是少吃些吧。”

    油腻的东西对伤口愈合没好处。

    闵庭柯头也不抬地道,“我不是跟你说不用‘您’‘您’的了吗?你这一会儿‘您’一会儿‘你’的,都快把我给叫糊涂了。”

    白蓉萱红着脸道,“我这不是关心你吗?”

    她也不愿意对着一个半大孩子一口一个‘您’的,可辈分摆在这里,她能怎么办嘛。

    闵庭柯道,“我这可都是为你好,你怎么一点不领情?”

    为了她好?

    这又从何说起?

    白蓉萱一脸茫然。

    闵庭柯道,“将来你就知道了。”

    很久之后白蓉萱才彻底明白闵庭柯的这番话是什么意思。等他们散局撤了桌子,易嬷嬷兴高采烈地去向闵老夫人道,“看来治少爷是真喜欢吃红烧肉,一盘子肉吃得干干净净的。”

    闵老夫人笑着道,“是吗?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以后多给他做。”

    从此但凡是有白蓉萱露面的场合,桌子上必有一道红烧肉,白蓉萱又最受不了那油腻的味道,吃得头都大了。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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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醉金迷的上海滩伴随着步步杀机,十里洋场繁华迷醉,重活一世的白蓉萱为了找出陷害母亲、杀害哥哥的凶手,迫不得已女扮男装回到祖宅寻找真相……北枝寒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北枝寒,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北枝寒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