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四百四十四章 牺牲者
“杀尽秦人，还我家园！”
果然，只听一道道怒吼声响起，下一刻，本来饥寒交迫，困饿交加的三万大军，纷纷站起身来，用尽力气，嘶声怒吼。
所谓人争一口气，有时候，这一口气真的很重要。
此时此刻，在达尔帕的调动下，大军怒气勃发，让所有人，似乎都在顷刻间注入新的血液，新的力量一样。
那是来自于仇恨的力量，让他们拥有了更多的精神，咬牙切齿，不惜一切，都要面对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情。
最后，那数百士卒，皆被达尔帕派遣出去，分散四面八方，形成一张眼线网，开始探查后方秦军的动静。
至于其他的更多人，则被达尔帕聚拢在了一起，相互抱团取暖。
如此一来，大伙儿的确温暖了不少。
可就在这边布置的差不多的时候，另一边，又是一匹快马疾驰而来。
达尔帕远远看去，只见同为冒顿坐下将领图撸亲自赶来。
如今，当年匈奴中的四方战将，十八狼将，已经战死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十八狼将中的三人。
他达尔帕和图撸，正是其中的两个。
如今，他们三人可都受尽冒顿的重视，冒顿此时能把图撸亲自派遣而来，必然有这无比重要的事情需要传达。
这件事情的重要程度，怕是一般传令兵，根本无法传达。
见状，达尔帕连忙走出，应了上去。
那战马上的图撸疾驰而来，看到达尔帕，猛地勒住缰绳，停了下来，随后翻身下马，走到达尔帕身旁。
“图撸，可是单于有令需要传达？”
图撸和达尔帕，都是十八狼将中，最忠诚冒顿的少数几人之一。
因此，他们受到冒顿的照顾，别人都战死了，唯独他们，还能继续跟着冒顿。
至于那些不是忠诚冒顿，反而忠诚天门的人，到底是真的战死了，还是被冒顿坑死的，谁也不得而知。
“达尔帕，单于有令，让你死战！”
图撸上前，郑重其事道。
“什么？死战？”
达尔帕闻言，脸色豁然一变。
他太了解这句话的意思了，当这句话说出口的瞬间，他就知道，冒顿已经不指望看着他能活着回去。
或者说，冒顿已经不希望看着他回去了。
“为什么？”
达尔帕眼中有怒色闪过，同时带着不甘和悲愤。
他不明白，冒顿为何会突然做出这样的决定。
“达尔帕，我知道很为难你。单于说了，若是可以，他希望你能或者，但……大军现在太需要时间了。单于希望，这三万人，能拖延最少一天的时间！”
“一天过后，单于必定让十万秦军下来陪伴我三万弟兄！”
图撸的眼睛也红了，如今，强盛一世的匈奴落到这种地步，军中士卒将领，人人兔死狐悲。只要有机会，他们都想要尽力挽回一切。
“一天时间？怎么可能？这不可能！”
达尔帕摇头，差点嘶吼出来。
他这支大军留下来，只是为了预防秦军的突袭。本来就打算只是随便抵挡一下，破了秦军的突袭，转身就走。
如此一来，就算有所伤亡，也不过千人左右。
可要是死拼，就真的一个都活不了了。
而且就算全军三万战士压上去，他也没把握拖住秦军那般五个时辰，更不要说一天十二个时辰了。
“记住，单于说了，行也得行，不行也得行。要么挡住秦军一天时间，届时，让秦军下去为将士们陪葬。”
“要么，你立刻带领大军退走，待得秦军杀来，我五十万大军，我匈奴最后的希望，彻底破灭在这戈壁上！”
图撸摇头，不管达尔帕如何解释，如何摇头。
然而，有些事情定了就是定了，他改变不了，唯有去执行。
“达尔帕，你好好想想该怎么做吧。单于说了，他不会怪你，你做好选择就好。我还有军务，必须立刻前去执行，走了！”
图撸突然翻身上马，看着达尔帕，叹息一声，调转马头，直接离开了。
达尔帕见状，颤抖着伸出手，想要挽留，可话到嘴边，却喊不出来。
两人的对话，因为背着风，后面的那些匈奴士卒们都听不到，只是一个个看着这边。
许久后，达尔帕转身，回到队伍跟前。
“将军，可是单于有令？”
“将军，单于都吩咐了什么？”
下面，有人忍不住询问道。
“单于有令，前面已经找到食物。大军正在前面准备，需要点时间。我等只需缠着秦军，待得时间一到，就可以开饭了！”
达尔帕眼眶通红，脸上强自露出一抹笑容，抬起双手，大声呼喊道。
“是吗？有吃的了？”
“啊……太好了……太好了……”
“终于不用饿死了，终于有吃的了！”
“哈哈哈，弟兄们，听见了吗，单于已经准备好好吃了等着我们，打完这一仗，我们就可以吃饱喝足，回家啦！”
下面的士卒们，早就饿昏了头，此刻骤然听到有吃的，顿时就仿佛打了鸡血一样，兴奋的氛围，很快笼罩全军上下。
匈奴人，向来军纪严明，或者说，匈奴人，向来不擅长扯谎。
在人人皆骑士的匈奴草原上，匈奴人的问题，从来都是用拳头解决的。扯谎的人，向来为人不齿。
因此，即便是行军打仗，上面将军也很少说谎。
例如这些天的行军，下面的人都饿的不行了，但冒顿等人从来不会刻意去画大饼。
总的就一句话，回家，必须立刻回家。
能坚持到回匈奴的，自然有吃有喝，有命好好活着。
可是撑不下去的，那就没办法了。
因此，这些天的行军，下面的士卒们几乎都在依靠自己的耐力前行。
此刻骤然听到前面已经准备好吃的，没有任何人怀疑，都当了真。
却不知望梅解渴，他们已经成为一群定在花名册上的牺牲者。
“现在，打起你们十二分的精神，等着秦军到来，打退秦军，我等就可以开饭了！”
看着下面将士们兴奋的表情，达尔帕心中抹泪，声音骤然间变得嘶哑起来。
第一千四百四十五章 戈壁
“杀！杀！杀！”
气势昂扬，三万大军的声音，在这一望无垠的沙漠中响起，被远处吹来的冷风，带向了另外一个远方。
……
沙漠干旱，然，却有绿洲。
沙漠中，适合人类生存的地方，就是绿洲。
绿洲这个词，或许范围比较小。在很多人的影响中，绿洲就是沙漠中的一个盆地。
或许是因为地下河的涌入，给某个盆地带来了生机，于是，出现一片绿洲。
又或许是因为某些别的原因，出现了一个个绿洲。
但不管绿洲是怎么出现的，在很多人的眼里，似乎都是巴掌大小的一片天地，能组成一个城池，已经算了不起了。
通常来说，一片绿洲，差不多也就能生存那么几万人。能生存十多万，乃至于数十万人的绿洲，都可谓超大绿洲。
实际上，完全不是如此。
真要将绿洲比作沙漠中适合人类生存的一处地方，那匈奴草原，就是沙漠中最大的绿洲。
匈奴草原的形成，有地下水的关系，也有这天然水的关系。
草原中的河流，有来自于地下水的，也有阴山昆仑冰雪融化后留下来的细水和流。
因为这些取之不尽的天然水存在，所以草原成为了沙漠中永不落漠的绿洲。
然而，在大漠中，绿洲远不止一个大草原。
除大草原外，还有更多的绿洲。
只是有的比较大，有得比较小。有的绿洲，在时间的历史长河中，已然变成荒漠的一部分。
而有得绿洲，最后却得以保存下来，要么成为世外桃源，要么成为人类的领地。
其中，很多戈壁，曾经就是一片绿洲。
前面，匈奴大军前往的，就是这样一处戈壁。
这块戈壁，曾经乃是一个较大的绿洲。绿洲上曾经十分富庶，住满了人，因此，戈壁中海残存着很多人类存在过的痕迹。
例如残垣断壁，破落房屋等等。
这些房屋，在长时间的风化下，已经变得腐朽。
但土里面埋着的一些木材，却还能加以利用，例如烧火。
冒顿带领大军前来，在这片戈壁上停下，立即令人四处寻找木材，很快，便凑齐了堆积如山的木材。
一堆堆巨大的篝火点燃，很快，受累受冻的士卒们纷纷围拢在火堆旁取暖。
那种由冷到极致，到慢慢感受温暖的感觉，可谓让人欲罢不能。
不是说舒服到令人欲罢不能，而是难受到令人欲罢不能。
人在寒冷的时候，固然渴望温暖。可寒冷到极致，突然触碰到温暖，却是难以适应。
那种浑身犹如电流划过的感觉，让人身体都在颤抖，完全陷入无力的状态，恨不得浑身痉挛。
看着围拢在一堆堆篝火前，享受着火光带来的温暖的士卒们，冒顿站在戈壁山丘上，望着这一幕，神情肃穆，看不清任何表情。
他并没有去打搅这些士卒取暖，而是在等待，差不多过去一刻钟后，他终于开口了，对身后，刚忙活回来的另外一名大将，也是曾经十八狼将之一的沽桓吩咐道：“传令下去，把所有倒下的战马，全部分了，烤了！”
沽桓闻言，应了一声，转而里去。
很快，那一路上倒下的数千匹战马纷纷被就地分裂，分成一块块肉，交到每一个士卒的手中，方才篝火上烧烤。
烧烤淡而无味，连盐都没有。
然而，对于已经饿急了的人来说，却是这世间最极品的美味。
很多人，肉还没烤熟，就已经吃得干干净净。
当然，对此，冒顿并没有什么，在战马尸体被分食得差不多后，他又接连下令多斩杀了两千匹战马。
这一下，肉基本上吃不完了。
即便几十万大军，那也不是饭桶。
这连续数千匹战马的肉，要还不够吃，可就说不过去了。
在下面的人吃饱喝足后，冒顿再度传令，留下三千人站岗值守，其余人，立刻领命，就地歇息。
虽然此刻尚还是大白天，大中午的，可是，这些士卒早就累得不成样了。
此刻吃饱喝足，骤然得到休息的命令，哪里还能扛得住？
基本上每一个人，一到头就昏睡了过去。
没多久，这戈壁上，便响起了一阵接着一阵的闷声，那无数呼噜声汇聚在一起，真如打雷一般。
依靠着戈壁山丘，躲开冷风，靠着篝火取暖，这些士卒睡得可谓满足。
这一睡，时间过得飞快，不知不觉间，天色已经黑暗下来。
终于，随着冒顿一声令下，数十万大军，纷纷被人从梦境中唤醒。
“嗯，怎么了？”
“要行军了吗？”
数十万大军一脸懵逼，这一觉睡得舒服，可大家还没睡够呢。
“单于有令，所有人即可行动，伏击秦军！”
就在所有人疑惑时，一匹战马疾驰而来，只见曾经十八狼将之一。
如今三大将领之一的图撸纵马而来，一路飞驰在大军中，不断吆喝，传达单于冒顿的命令。
闻言，这些匈奴士卒纷纷大吃一惊，随后反应过来，所有人立即着手行动。
在冒顿和下面将领们的调配下，一场伏击前的准备开始了。
……
“我说柑鸿老将军，这前面，你已经打了那么多场，接下来，也该轮到我了吧？”
大漠上的另一边，距离匈奴大军所在的戈壁足有一百多里地。
只见这里，十万大军汇聚。
这些甲士的穿着，和匈奴战士完全不一样。
这些乃是真正的甲士，身上的甲胄，中原式的打扮，明显正是大秦黑甲。
可他们相互间交流，用的却不是秦国官话，而是西南曾经各国流行的一种官话。
这些人都是大秦黑甲，只是，他们属于西南军而已。
如今，这西南军的生活日子，那可不是匈奴那些逃亡之徒所能相提并论的。
匈奴人，日日忍耐饥饿在前面逃窜。
可后面追杀的十万大军，其中柑鸿率领五万，段虎率领五万，那吃得是脑满肠肥。
为了保证不让人受寒受冻，队伍中，每个人的手里都准备了辣椒，烈酒。
除此之外，还有水煮肉，干粮等等。
而且穿的厚，这一路上吃好喝好，体内火气旺盛，丝毫不惧外面的寒风。
第一千四百四十七章 战意
“好吧，既然段将军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那就听从段将军的安排，打吧！”
柑鸿沉默许久，重重的叹息一声，站起身来，一副下了多大决定的模样。
“好，既然如此，此战就有我来打！”
段虎闻言，顿时就乐了。
都说匈奴骑兵有多厉害，可他到现在为止，都没有和匈奴骑兵正面交战过。
今日，他就要让这天下人看看，到底是匈奴骑兵厉害，还是他滇国的骑兵厉害。
如今他统帅的，乃是曾经滇国的将士，五万滇国骑兵。
这些滇国骑兵，那可是曾经称霸西南各国的存在。
当年，即便夜郎国势大，联盟西南各国，号称盟主。可即便西南各国联盟，依旧不敢对付滇国。
为何，不正是应为滇国的骑兵之强大吗？
此前，段虎一直拒绝为秦国征战。
后来终究被君无忧拖下水，但到了雁门关后，王麟想着硬生生拖死匈奴大军，说不开战就不开战。
而匈奴骑兵，上不得天时，下不得地利，中间还没有人和。
失去天时地利人和的匈奴大军，根本不可能秦军的对手。
段虎爷不知道，匈奴大军明知道不敌，不敢打，为何却不撤退。
反正两支大军就这样僵持着，一直到最后，段虎斗没机会和匈奴骑兵打上哪怕一场硬仗。
如今，机会来了，无论如何，他也绝不会放过。
“好，既然段将军手痒，那一战，就交给段将军吧！”
柑鸿看了段虎一眼，即便要和匈奴大军正面开战，他也没想过亲自动手。
他老了，没有那种争强好胜的心了。
这种正面交战，向来危险。
他本就年老体迈，与其自己作战，倒不如把这一战让给年轻血性正旺的段虎。
“好嘞，在这里，段虎先行谢过柑老将军！”
段虎嘴巴一列，哈哈大笑，转身离去。
“传令下去，该吃吃，该喝喝，全军备战，一刻钟后，跟我杀！”
段虎离开，随后一道军令下达。
他麾下五万大军，即刻行动起来。
水煮肉伴着干粮，和着温水，吃饱喝足。
紧接着，每人带上一囊温酒，一把干辣椒，纷纷上马。
在段虎的一声令下之后，大军开拔，掀起一路沙尘，直奔前方而去。
至于其他的一切辎重，全都留在了后面，自由柑鸿的大军收拾着带上来。
这一战，段虎轻装出发，速度之快，如风驰电掣。
天色昏暗，很快，段虎便远远的看到，在一望无垠的沙漠深处，一团黑点出现。
大军奔袭而来，越来越近，终于看清楚，那是一支大军，一支围拢在一起的大军。
“三万匈奴骑兵吗？”
段虎嘴角微杨，带起兴奋的笑容，眼中燃烧浓浓的战意。
……
“报，秦军追杀而来，距离我军，不过十里之遥……”
“报，秦军追杀至八里之外……”
“报……秦军追杀至五里之外……”
另一边，那三万大军的将领，达尔帕手下，斥候接连来报。
下面，抱团取暖的士卒们，终于抗住了两三个时辰。
但扛下来，不代表就不冷了。
即便抱团取暖，依旧避不开那寒风吹拂。
不知多少人，一直都在颤抖着身体。
骤然听闻一道道来报声，这些士卒面露绝望之色。
终于，这秦军还是追上来了，这一战，注定逃也逃不掉。
随着斥候的探报声不断响起，柑鸿并没有在第一时间打搅下面的士卒们。
他能体会到下面将士们的痛苦，这个时候，能多寻求一点温暖是一点温暖，能多平静一会儿是一会儿。
直到斥候来报，秦军已经冲到三里之外。
而此事，在这边，那黄昏之下，已经可以看到远处奔袭而来的秦军时，达尔帕终于出声了。
大敌在颤抖，远处马蹄声轰鸣，仿佛电闪雷鸣，轰隆隆之声，不绝于耳，震人心魄。
“秦军来了，我匈奴的儿郎们，全军备战！”
达尔帕大手一抬，怒声嘶吼。
他声音四面八方传开，传入每一个士卒的耳中。
“杀！”
上一刻还全蹲在地上射射发抖的匈奴战士们，随着达尔帕一声大喝，纷起身，仰天怒吼。
随后，所有人同时散开，冲向自己的战马，一个个翻身上马，提起弯刀，直视远处杀来的秦军。
“儿郎们，单于已经在后面为我们摆上宴席，为等今日誓死与秦军一战。只要杀退秦军，就可以吃饱喝足，安心回家了！”
达尔帕纵马而来，声音不断在军中回想。
这声音就好像有魔力一样，让三万将士内心深处，生出一丝温暖。
本来冷得浑身瑟瑟发抖的三万战士，此刻纷纷身躯一阵，一个个咬牙切齿，仿佛下定了什么觉醒一样，竟然稳住了身形。
只见他们一个个浑身肌肉凸起，硬在了一起。
那是把浑身的力量都凝结起来，憋起了一股劲，等待爆发。
“杀退秦军，返回家园！”
突然，一道大喝声响起。
这道声音，就好像捅了马蜂窝一样，下一刻，三万大军怒吼连连，咆哮声直冲云霄。
“吁……”
远处，段虎率领五万大军疾驰而来，终于在三里之外停下。
在这里，他竟然能够感受到匈奴大军那前所未有的战意。
“好强的战意！”
段虎心中一震，隐隐间，他似乎明白了，为何匈奴骑兵在别人的眼中，会是强大的代表。
要知道，这匈奴大军的处境，他早就一清二楚。
王麟为何想要不战而屈人之兵，活生生耗死匈奴大军？
不正是因为匈奴大军断了补给，没有办法维持长久吗？
在雁门关外时，匈奴大军就已经断粮半个多月了，基本上都只能依靠杀战马来果腹。
这三天的逃亡，匈奴大军没有任何粮草供应，甚至于连杀马果腹的时间都没有，只能不断逃亡。
段虎可以确定，面前这三万匈奴战士，已经饿了最少三四天时间。
在这寒冷的天气，受尽饥饿这么久，还能发出这么强的战意。
这是一支什么样的军队，足以令人深思！
第一千四百四十八章 我乃段虎
“大将军，这匈奴大军看来是要做困兽之斗了。困兽向来危险，大将军得小心应对才行啊！”
正当段虎沉思时，在其身后，一个中年副将大马上前，郑重其事的提醒道。
这中年人，本是曾经滇国一员大将，仅仅屈居于段虎之下。在滇国降秦后，便改名为卢彦，一向统御曾经的滇国兵马。
直到段虎的到来，他再度屈居于段虎之下，但却无怨无悔。
这滇国大将中，若说段虎是一员无敌猛将，他就是一名智将。
战斗力当然不可能于段虎相提并论，可在战场上的应对谋划，比段虎更强。
在段虎感叹匈奴的战斗意志之强大时，他一眼就看穿了，匈奴这是在做困兽之斗。
“哼，都做困兽之斗了，还有何危险可言？一支走投无路的军队罢了，今日，我就要看看，到底是他匈奴的骑兵厉害，还是我滇国的骑兵厉害！”
段虎闻言，却是不屑的撇了撇嘴，他今日来就是为了和匈奴大军一决高下的，岂能因为匈奴的一点战意就退缩？
“大将军准备怎么办？”
卢彦闻言，不禁担忧，似乎害怕这位大将军脑袋一热，做出什么不明智的决定。
“卢彦，你说，我现在带领五万大军杀上去，是不是有些胜之不武？”
段虎嘴角微杨，笑着问道。
“大将军……你……万万不可啊！”
卢彦一听，心中顿时一惊。
他明白段虎的意思，这是不打算凭借优势取胜啊。
在战场上，优势往往都是决定胜负的关键。抛弃优势，就等同意抛弃天时地利人和。这样的战斗，基本上没有人和胜算可言。
而如今，秦军的优势何在？
不就是粮草充足，兵力占据优势吗？
这个时候谈胜之不武，岂不是要在出战的军队数量上减员？
匈奴本就是困兽之斗，大军压上去，一鼓作气，全歼也就罢了。
倘若这个时候还自断臂膀，那不是找死优势什么？
“有什么不可以的？我滇人勇士向来勇猛，何时做过乘人之危的事？”
“今日，匈奴大军饥寒交迫，战力已然所剩无几。倘若面对区区三万残兵，我还要五万大军取胜，传出去，颜面何存？”
“卢彦，传令下去，留下一万大军，其余人，你立刻带领后退。今日，就让我与这匈奴骑兵公平一战。孰强孰弱，自然可知！”
段虎眼神一历，他看似在和卢彦商量，实则，心中早就做出了决定。
“大将军……”
卢彦脸色十分难看，在他看来，段虎这纯属就是在自找不痛快。
“还不快去！”
段虎一声厉喝，他做出的决定，岂容他人反驳？
卢彦还打算再劝，然，抬头却见段虎目光冰冷的看着他。
或许屈居于段虎麾下习惯了，每每面对段虎这毋庸置疑的眼神时，他本能的就会退缩。
这一刻，卢彦心中百般言语，无法说出，或者说根本不敢道出。
“哎，大将军好自为之，小心一点！”
无可奈何，卢彦只能低头叹息一声，下一刻，大手一挥，留下一万最精锐的精兵强将，其余人，则在他的带领下开始后退。
这一退就是八里之外！
按照道理，在段虎做出决定后，他少说也要退出十五里之外，可他真的不敢再退了。
否则，段虎真遇到什么危险，他连救援的机会都没有。
“这兔崽子！”
段虎见他带领的大军退下，顿时忍不住一脸恼怒。
然，八里之遥，说远不远，说近不近，却也不是随时都可以呵斥的。
无可奈何下，段虎爷不管卢彦了，目光再度挑头，看向前面那战役昂扬的三万匈奴大军。
此时此刻，那三万匈奴骑兵皆一脸古怪之色，不解的看向这边。
他们搞不明白，这秦军追杀到这里，怎么还退下了。
莫非秦军看到他们退缩了？只留下最后一万人，准备垫后？
这认怂的念头一起，匈奴士气大振。
反正不管怎么说，秦军这后退的姿势，对他们来说，就是认怂的姿势，让他们心中有了一种胜利燃烧的火焰。
当然，一般士卒这么想，但达尔帕克不会这么想。
如今，己方的处境和秦军的处境，他一清二楚。真要打起来，就算这三万骑兵不要命的打，也不可能是五万秦军的对手。
莫非秦军准备绕过他们，袭击后方大军？
这个想法一出，达尔帕的身体，顿时凉了半截。
要知道，秦军除了面前这五万大军之外，可还有另外五万大军呢。
那五万大军此时哪儿去了？
现在，面前五万大军又撤了四万，只留下一万。
这留下的一万大军，分明就是用来拖延他们的。
而那四万大军，则明显是要和另外五万大军兵合一处，对付后面主力。
只要战端一开，这一万秦军缠着，他别说去救援后面的大军了，怕是连派人传递消息都做不到。
……
夜已将领，然，天上繁星点点，月光高照，把这一望无垠的沙漠，照得亮如白昼。
双方大军，完全可以看到对方的阵型。
“来将何人？”
达尔帕心中复杂而惊骇，忍不住纵马而出，来到段虎大军面前不足两里之地，怒声嘶吼。
“我乃大秦大将军，段虎是也，你又是何人？”
段虎正准备调兵遣将，一举杀出。见状，同样纵马上前，直接冲到达尔帕跟前百步之内，那姿态，丝毫不把达尔帕放在眼里。
一副我就算冲到你跟前，你也拿我没半点办法的模样。
“你就是段虎？”
达尔帕一听，心中微微一震。
虽然在雁门关对峙许久，相互间都没开战过。可秦军内部，各大将领的消息，匈奴军中还是一清二楚的。
尤其是段虎这样手握十万大军的将军，更是匈奴军中随时关注的。
这段时间，匈奴军中将领，对段虎这位秦军大将军，早就了解得一清二楚。
曾经的滇国上将军，西南无敌战神，各国联盟大军，无人胆敢在其面前抬头。
其身怀举鼎之力，万夫不当之勇，即便秦国内部强将如云，依旧少有人敌。
而如今，匈奴大军损失惨重，名将纷纷战死，可以说，无人是段虎的对手。
第一千四百四十九章 白痴
“怎么，莫非本将军还能有假？”
段虎手持一根大铁棍，挥动得虎虎生风，直指达尔帕，冷笑道。
“你意欲何为？”
达尔帕眼睛微眯，冷冷道。
他不明白，五万大军，其余四万人都退走了，这段虎留下来是什么意思。
或许是因为内心已经笃定，秦军主力这是打算绕过他，直击后面的大部队。因此，他丝毫不觉得段虎这个时候还会在这里。
因此，他在怀疑段虎的身份，也在怀疑段虎的心思。
“何为？”
“当然是打仗！”
段虎无语，这不明摆着的事情吗？不来打仗，自己追着他们干啥？
“呵呵，你以为这套说辞，我会相信吗？”
达尔帕冷笑，根本不相信段虎的鬼话。
“你这什么意思？都说匈奴大军，如何如何强大，今日，我千里奔袭而来，要和你公平一战，你竟然来这样一番话？”
“你要不敢战，直说就是，还什么相信不相信的。你以为你不相信，你就可以逃得掉？”
段虎眉毛一挑，有些搞不明白达尔帕的意思。
在他看来，达尔帕这根本就是不敢打。还动不动就用什么相信不相信作为借口，这不是开玩笑吗？
再说了，这是战场，打不打，由得了你？
有本事你就跑，跑不掉，你就只能打，否则，你只能等着挨打。
闻言，达尔帕沉默了。
他微眯着双眼，上下打量着段虎。
他看过段虎的画像，虽然有些抽象，但这一对比，似乎还真是段虎本人。
而且在他的目光打量下，他发现段虎身上战役昂扬，似乎真的只为一战，没有什么别的想法。
这种感觉一除，达尔帕心中更加疑惑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莫非是自己猜错了？
“哼，要与我大军一决高下？如何一决高下？莫非就是以多欺少，玩阴谋诡计不成？”
想着，达尔帕虽然不觉得自己能探知对方的意图，但还是决定一试。
今日，不弄明白对方的企图，他难以安心。
“谁和你玩阴谋诡计？看在你三万残兵的份上，我主动撤去四万大军，放在后面，以一敌三，莫非你还觉得不公平？”
段虎撇嘴，一副高傲的模样。
平日里，他就是一个高傲的人，上了战场，更加高傲。
即便面对最巅峰士气的匈奴大军，他都不会有丝毫惧怕，如今，匈奴大军已经沦落到这个地步，在他看来，更是蔑视的时候。
莫说以一敌三，就算以一敌十，他都敢打。
然，有些话可以说出来，有些话不可以说出来，这一点，段虎却忽略了。
达尔帕本就是尝试一下，看看能不能探知一点虚实。
随着段虎这番话一处，达尔帕心中顿时就踏实了。
他心中不禁冷笑，没想到秦军竟然派出这样一个白痴来追杀自己，这是在开玩笑吗？
原来自己心中所有的想法，从一开始就是错误的。
秦军根本就没有什么阴谋诡计，仅仅只是面前这个战斗狂人太过高傲，不把自己放在心上罢了。
对于段虎的传闻，他是知道的。
这位，曾经可是干凭借滇国一国之力，单挑二十多个国家联盟个的狂人，其狂妄，可想而知。
如今段虎的话，结合他的传闻，达尔帕一听就知道无假。
如此一来，他也就放心了。既然后方没有危险，自己还耗不起这群秦军？
这一刻，段虎在他心上，已经打上了白痴两个字。
不得不说，段虎今日，确实做出了人生最错误的一个选择。
其实段虎不傻，从来都不傻。只是有的时候过于狂傲，以至于目中无人。
例如此刻，正是太过蔑视别人，方才做出这样的决定。却不知道，在他人心中，他的决定，对他人就是最满意的结果。
“哈哈哈……好，段虎将军，威名远播。所谓闻名不如一见，今日一见，果然非同凡响。一万大军，就敢与我匈奴三万大军对战，佩服佩服！”
“既然段虎将军决定一决高下，那就公平一战，打一场吧，我达尔帕奉陪到底！”
想清楚各种关键，达尔帕仰头哈哈大笑，一副赞赏的模样看着段虎。
“哼哼，你不必笑得如此开心，更不用笑里藏刀！”
“看得出来，在你心里，此刻怕是在大骂本将军白痴吧！”
段虎见状，却是一副早就看穿达尔帕的模样，冷笑道。
达尔帕一愣，他可丝毫没有露出嘲讽的神色，怎么对方一眼就看出来了？
这真的是一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白痴？
要说不是，他的所作所为，在达尔帕眼里，足以打上这个标签。可要说他是，这番话未免也太过诡异，让人心中惊异不定。
“没关系，你只管骂就好了，毕竟放着优势不用，非要拼死一战，确实很傻。”
“但今日，本将军就要用你匈奴人的鲜血，奠定我滇国骑兵，无敌之名！”
见达尔帕成魔，段虎再度冷笑。
他并不傻，很多事情，其实不用猜。在他做出决定的时候，他就能想象的到，在别人的眼里，自己必然是一个白痴。
可是，这就是他的性格。别人说白痴也好，愚蠢也罢，既然是一决高下，当然要公平决战。
“好，既然阁下准备拿我匈奴做垫脚石，今日，本将军爷想看看，阁下是否有这个能耐！”
面对段虎的嘲讽，蔑视，达尔帕心中不免怒火燃烧。
倘若是平时，他早就带兵直接杀上来了，哪里还容得段虎在这里絮絮叨叨大半天？
拿匈奴大军做垫脚石，这世上有几个人能做得到？
即便当年秦国最强大将蒙恬，乃至于尉缭子都做不到。也就一个石破天，用匈奴十万大军奠定神话。还有一个王麟，用匈奴数十万大军，奠定其统帅地位。
如今，王麟麾下一个大将军，也想拿他做垫脚石，简直岂有此理。
“好，既然你决定应战而不逃，本将军再给你一个机会。你先出手吧，本将军等着你！”
段虎闻言，再次退让一步，那是真的把所有优势都抛在了九霄云外，对匈奴三万大军，简直蔑视到极点，丝毫不放在眼里。
第一千四百五十章 血腥四溅
“好……”
在段虎那逼人的蔑视下，达尔帕再度点头，语气森寒，猛地调转马头，径直离去。
“儿郎们，看清楚了吗？”
“在你们前面的，是中原人，是我们草原雄鹰的猎物！”
“可如今，他们却把你们当作猎物，竟拿你们嬉闹，望向一万大军，对付你们整整三万人，还扬言全部杀光，一个不留，你们能忍吗？”
回到军中，达尔帕一声怒吼，声音在军中传开。
“不能……”
下面的士卒们一听这话，顿时怒火冲天。
真是岂有此理，他们是草原上的儿郎，是草原上的雄鹰。从来都只有他们蔑视别人的时候，什么时候开始，他们轮到被人蔑视的地步了？
在他们眼里，中原从来都是他们的猎场。中原人，从来都是他们的猎物。
如今，中原人竟痴心妄想把他们当作猎物，简直岂有此理。
“你们告诉我，该怎么做？”
达尔帕再次怒吼。
“杀！杀！杀！”
回应达尔帕的是阵阵喊杀声，这一刻，三万大军，似乎都被怒火燃烧，再也感受不到身外的寒冷。
他们心中的一团火，给予了他们足够的温暖。
在愤怒的火焰中，人类可以突破极限，可以突破寒冷，乃至于突破疼痛的感知。
“好……杀！”
达尔帕眼神冰冷，大手一挥，不用声喊，仅仅只是一个手势，三万大军，瞬间分分合合，一分为三，化作左中右三军，整齐排列。
“他们在说什么？”
段虎和下面的将士们都听不懂匈奴话，只能从军中一名了解过匈奴的人嘴里面询问。
那人是一个中年人，身着甲胄，来到段虎身旁，低声把匈奴人的交流说了一遍，忍不住面露凝重之色。
他看得出来，大将军似乎彻底惹怒了眼前这三万匈奴雄狮。
匈奴人，那可不是好招惹的。其战斗力，本就堪称举世无双。整个大秦，除了曾经的尉缭子大元帅，还有如今的王麟大元帅之外，谁人敢言可以吊着匈奴军队打？
没有，除了这二人之外，也就当初的虎贲军有这个能耐。
可那也是虎贲军的能耐，不是虎贲军首领，石破天一个人的能耐。
正当段虎询问时，另一边，匈奴大军的作战阵型已经排开。
“杀……”
只听达尔帕一声怒吼，下一刻，一万中军，策马奔腾，带起无尽烟尘，仿佛利剑一般，直逼这边而来。
“勇士们，猎物来了，准备好了吗？”
见状，段虎不怒反喜，一声怒吼，只见身后一万甲士，纷纷从腰间掏出一根根烤干的红色小辣椒。
每个人的手里面都拧着两三根辣椒，高举拳头，将辣椒护在掌中，异口同声，喝道：“准备好了！”
段虎嘴角微杨，喝道：“那还等什么？杀！”
一声大喝，下一刻，万人同时将辣椒塞进嘴里，疯狂咀嚼。
同时，段虎纵马飞跃而出，手中铁棍挥舞得虎虎生风。
后面大军见状，一声咆哮，下一刻，万人化作烟尘，速度如风如电，直接硬碰硬的朝着匈奴大军杀去。
按照道理，匈奴战马的起始速度，根本就不是滇国战马所能相提并论的。
滇国战马胜在耐力，但起始的速度，和匈奴战马没法比，和中原战马也没法比。
可是，这三万大军的战马，连续饿了多日，早就近乎脱力了。
如今，这三万战马还能跑起来，已经可谓奇迹，那速度，又岂能与秦军相提并论？
相隔不过几里地，随着一道道命令下达，两支大军同时杀出，顷刻间便碰撞在了一起。
本以为是一场轻轻松松，碾压似的战斗。
甚至于段虎斗觉得，这一战完全可以速战速决。
没办法，匈奴的情况摆在那里，面对累了多日的人和马，可谓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段虎觉得，自己用一万人对付，简直就是杀鸡用牛刀。
若不是嫌杀人太慢，他甚至都想直接用一千兵马杀出去。
这就好像一个四肢健全，吃饱喝足的人，专门去打一群爬都爬不起来的软脚虾一样。
就算对方人再多，但没有还手之力，只需要一点时间问题，一个斩杀殆尽，并不是问题。
然而，实际上和想象中完全不一样。
面对走到绝路的匈奴大军冲锋，段虎甚至连丝毫防御都没有，更加没有动用远程设备的弓弩等等。
达尔帕那边也仿佛做出和他的决定一样，本就擅长骑射的匈奴大军，竟没有第一时间动用弓箭占便宜。
相反，匈奴大军直奔而来，一个个亮出弯刀，一副短兵相接的模样。
在两军碰撞的刹那，不出意外，匈奴大军的战马，顷刻间被撞的飞起。
前面的数百人，甚至就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直接就被撞飞。
紧随其后，只见刀枪剑戟，无数林立之光闪过。
鲜血抛洒虚空，一道道匈奴尸体，瞬间到底，死的不能再死。
然而下一刻，还不等秦军兴奋，却只见后续匈奴大军不要命的扑来。
这些匈奴大军似乎已经明白了，以如今他们战马的速度和力量，想要硬生生撞赢秦军，绝不可能。
于是，后续的匈奴大军杀到，直接冲进战场中。
他们胯下战马飞扬，直奔秦军而去。
他们自己则一个个飞身而起，扑杀向前面战马上的秦军将士。
战马相互碰撞，虽说如今已经没有什么多余的力气，但战马碰撞的力量，本身就十分之大。
再加上匈奴大军不要命的打法，纷纷用尽力气，咬牙切齿，杀到近前，直接飞身扑倒对面战马上，秦军甲士的后面，举起弯刀就是乱劈乱砍。
很快，秦军这边同样哀嚎一片，血腥四溅。
这一幕，瞬间看得段虎大吃一惊，目眦欲裂。
这战斗，和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在他的想法中，这本身就是一场恃强凌弱的战斗才对，他应该可以横扫风云才对。
可实际上，这才开战，一切的战局就已经超出他的预料之外。
本来还想对付匈奴三万大军的，却没有想到，仅仅一万大军，就和自己打得有输有赢的。
而此时，匈奴左右两翼大军，也同时出动，呈现伞形，左右夹击而来，情况瞬间危险到极致。
第一千四百五十一章 猎人与猎物
“给我杀出去！”
一声咆哮，段虎看着一旁从左右包抄而来的匈奴左右两翼大军，刹那间，心胆俱裂。
凭他在战场上的经验，这个时候掉头逃回去再做准备已经来不及。真要那样做，只会造成己方大军人踩人的场景。
届时，不用匈奴人攻打，他们自身就会溃散。所谓乱作一团，就是这个意思。
他清楚的看到，匈奴左右两翼大军，在包围而来的同时，纷纷弯弓搭箭，直指这边。
毫不怀疑，只要包围圈一成，匈奴大军必定箭雨持续而来。
这种情况下，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突围，往前突围。
只有杀退面前一万大军，直冲出去，才有一线生机，否则必死无疑。
想到这里，段虎不禁咬牙切齿，手中铁棍挥舞得虎虎生风，所过之处，人仰马翻，无一人是他一合之敌。
然而，战场上，一个人的凶悍，往往无法决定战局的走向。除非如同嬴守，李元霸那般，有这顷刻间从百万大军中打出一片通道的能力。否则，再强打的力量，也不过是匹夫之勇。
例如此刻，任由段虎杀得再是凶猛，然而，面前敌军浩浩荡荡，连绵起伏，连绵不绝。
杀完一个还有一个，杀光一批还有一批。
他确实有着万夫不当之勇，但想在万军之中开道，也是需要时间的。
而现在的匈奴大军，明显不可能给他这个时间。
无论他在怎么往前中，可前面的匈奴大军就在跟他耗，用命来跟他耗。
如同卢彦所说那般，匈奴大军已经穷途末路，正做着困兽之斗。
所谓困兽之斗，又称临死前的一击。
一个人什么时候最有精神？
不是年轻的时候，也不是热血沸腾的时候，而是快死的时候。
临死前，回光返照的那一刻，一个人的力量会前所未有的凝聚，这一刻，仿佛一生的力量，都在疯狂燃烧。
这个时候的人，才是最有精神，最有力量的时刻。
一支穷途末路的军队，就如同一个临死前，回光返照的人。
没错，匈奴大军，数日数夜不曾吃喝，已经没有再战之力。
可走到绝境的他们，却能凭借最后一口气，绽放出属于自己的辉煌。
那是前所未有的辉煌，前所未有的强大。
这一刻，摆在段虎面前的，根本就不是一支任人宰割的匈奴残兵，而是一支强大到远超巅峰时期的匈奴骑士。
这支匈奴大军仿佛干柴，这一场战斗仿佛烈火，他们的绝望，仿佛火油。
干柴烈火，加上火油，让这支军队的力量越加强大。
段虎赫然发现，不知不觉间，那些普通的匈奴骑士，竟然给他造成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一个个不要命的，疯狂的朝着他扑来。
绕是他伸手再强大，力量再雄浑，然，面对如此无休无止，密密麻麻的匈奴敢死队，也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慌乱中。
所谓万夫不当之勇！
什么才是真正的万夫不当之勇？
万夫不当之勇，是一种力量与勇气的结合，而不是本身就指力量。不是说，一个人的力量，可以与一万个人的力量相结合的意思。
世人都会恐惧，都会害怕，都会有失去勇气的时候。
所谓的万夫不当之勇，就是那种敢于挑战一切的勇气。即便千军万马摆在眼前，我亦巍然不惧。
再加上本就百倍与人的力量与数十倍与人的速度，数十个大汉无法近身，足以再身边开阔一片无人地带。
这样的情况下，万马千军中冲杀，总能给地方士卒带来前所未有的压力，会让人莫名的想要后退，恐惧而不敢前进。
于是，利用这样的恐惧，一名顶级战将可以在万军中游刃有余，杀进杀出。
可是，当万马千军没有了那种恐惧，人人都抱着必死之心之后呢？
一个再强大的人，也唬不住他们的时候，这个人面临的压力，就会十倍，百倍的递增。
例如此刻，段虎就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慌乱中。
在他身边，四面八方，不断有人朝着他扑来。只要稍微靠近，就会毫不迟疑，挥刀在他身上乱砍。
只见一个匈奴士兵，在扑向他的瞬间，被他手中铁棍扫中下盘，整个人打滚着撞了过来，手中弯刀已经甩飞出去，却是一把抱住他的手臂，张嘴就是一大口咬在段虎的臂膀上。
剧烈的疼痛袭来，段虎臂膀一震，将那匈奴士兵震飞出去，却被他硬生生带走了一块肉。
段虎吃痛，发出一声咆哮，却见周围的匈奴骑兵，俨然红了双眼，再度纷纷朝着他扑来。
密密麻麻，仿佛潮汐涌动，无空而不入一般，让段虎甚至就连挥舞铁棒的空间都没有了。
若不是仗着本身的力气大，速度快，此刻的他，直接就要被一群人淹没，死死压在下面，怕是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
连段虎本身都能感受到如此压力，他下面的那些甲士，可想而知。
一万滇国大军杀上来，本以为只是给垂死挣扎的猎物最后一击。谁曾想，摆在面前的，根本就不是猎物，而是发疯的狼，饿狼。
如今的这三万匈奴人，就是那红着眼睛，流淌着涎液的饿狼。
而他们这些本该是猎人的人，却成为了这些饿狼眼中的食物。
为了食物，这些饿狼前仆后继，不惧生死。
在这疯狂的厮杀中，一万秦军，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艰难之中。
他们的前进步伐，彻底被挡住了。不仅丝毫无法更进一步，甚至还在不断被逼退。
原本，在力量上还能稍微占据一点优势，但逐渐的，他们发现，在力量上，他们也已经没了任何优势可言。
他们的步伐，开始慢慢朝着后面退走。
当他们退出第一步的那一刻起，一种莫名的恐惧，开始在他们内心深处滋生。
面前的匈奴大军，将永生永世，成为他们内心生出的阴影。
这种恐惧一旦生出，士气瞬间受到影响。
大军阵容，开始逐渐混乱，一切不好的局势，开始朝着秦军这边笼罩而来。
第一千四百五十二章 羊入狼群
“上当了！”
看着周围的战局，一道声音不断在段虎脑海中闪过，似乎是在对他嘶声呐喊。
其实，在两军碰撞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已经意识到自己上当了。
原本以为匈奴的战意，仅仅只是强弩之末。他表现出前所未有的蔑视，本还打算以此打压匈奴的战意，却没有想到，匈奴的战意竟然达到如此地步，坚不可摧，不可磨灭。
偏生匈奴将领，达尔帕还故意在他面前示弱。一副愤怒到极致，却无可奈何的模样，助长了他段虎的威风，让他段虎更加坚定不移自己的打法。
倘若不是如此，方才但凡达尔帕的神色有丝毫的不对劲，他段虎也绝不会这般决然，临时改变注意，未尝不可。
毕竟他段虎是高傲，但不是愚蠢。
奈何，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
这一刻的段虎，彻底陷入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地步。
面对匈奴大军源源不断的扑杀，他的高傲，彻底被扼杀在摇篮中。
他想到了后面的四万大军，倘若此刻，四万大军加入战斗，必定可以逆转局势。
然而大军退后那么远，一座座沙丘阻隔视线，一时间根本不可能探查到这边的消息。
而且就算探查到了，等赶过来，也晚了。
似乎是天注定，今日，将要给他段虎一个永生难忘的惩罚一样。
任由他再怎么挣扎，终究没了任何作用。
“完了！”
挣扎中，段虎发现，自己麾下的军队，阵型开始慢慢变得混乱，知道最后，被匈奴冲锋大军不断撕裂，扯开。
刹那间，他脑海中咆哮的声音话锋一转，让他陷入前所未有的恐慌之中。
这仅仅只是与匈奴的一万冲锋军大战啊，就直接被撕裂阵型了。
要知道，另外左右两翼的匈奴大军，可还没彻底包围上来，没有加入战斗呢。
段虎震惊，恐惧了。
匈奴大军的战斗力，这一刻，深深的震撼他的内心。
他却不知道，此时此刻，这支匈奴大军，早已经置之死地而后生，发挥的战斗力，远超鼎盛时期两倍，乃至于三倍。
否则，他即便是与巅峰时期的匈奴大军碰撞，凭着滇国大军的勇猛，也不至于落得如此被动挨打的地步。
可惜，一切的如果，终究只是如果。
兵败如山倒，当败局注定的那一刻，谁也挽回不了。
……
“驾驾驾……”
时间一点点过去，距离战场八九里之外，卢彦焦急的等待着，终于，远远看到一个黑点在月光下奔驰而来。
那是一人一骑，是一个斥候。
斥候纵马而来，翻身下马，跪倒在地，大声禀报道：“骑兵将军，大将军陷入苦战，阵型已经大乱！”
“什么？”
卢彦一听，瞬间惊得差点从战马上跳起来，整个人汗毛直竖，脸色大变。
“怎么可能，匈奴困兽之斗，即便再强，又岂能这么快就将大将军逼入绝境？”
卢彦声音颤抖，无法相信。
所谓阵型大乱，在那些真正的将军眼中，都等同于陷入绝境。
战场上，保持阵型不乱，乃是作战的根本，是第一步，是基础。
倘若连阵型都乱了，这支大军将再无任何战斗力可言，接下来要面对的就是屠杀，被无情的屠杀。这就是绝境，不可逆转的绝境。
也是所谓的兵败如山倒，大厦将倾，无力挽回。
“将军，匈奴骑兵太过凶狠，人人悍不畏死，以命搏命，彻底压制我军。左右两翼大军，此刻已经将我大军彻底包围，稍顷，便可无数箭雨倾泻而下，我大军必将死伤无数啊！”
那斥候也红了眼睛，他是亲眼目睹占据的。
此刻，脑海中闪过匈奴大军那凶狠的作战时，心中都不免恐惧。
强大，真的太强大了。
那根本就不是一支人类组成的军队，说那是一群凶猛的饿狼，俯视天下的雄鹰，无敌于天下的猛虎，都丝毫不为过。
面对这样一支军队，没人会心中坦然。
在段虎来到军中之前，卢彦也带着他们，跟随着大秦皇妃娘娘，与匈奴大军交战过。
甚至在与大元帅王麟的里应外合，前后夹击之下，更是打得匈奴数十万大军抱头鼠窜，最终被全部歼灭在中原之地。
那时候，虽然他们在皇妃娘娘的带领下，之位了和匈奴大军做纠缠，不正面硬杠。
然，匈奴大军的战斗力，他们也是有目共睹的。
没错，匈奴大军的战斗力的确很强，但和今日相比，却是天差地别。
回想起曾经碰到的匈奴大军战斗，还有方才的战斗，那斥候发现，如今这支匈奴大军的战斗力，简直十倍于此前的匈奴军队。
那根本就是不可同日而语的区别。
他甚至不禁再想，倘若当初面对是五十多万匈奴大军，都和今天这支匈奴大军一般凶猛。他们在战斗中，真的还能占到便宜吗？真的还有机会答应吗？
怕是即便王麟大元帅在这里，也不敢给出肯定的答案吧？
仅仅三万大军，发挥出的战力，就堪比三十万大军。
大将军的一万大军，纯属就是羊入狼群啊。
“还愣着做什么？大军听令，给我杀出去！”
在那斥候大声禀报，脑海中百转千回，闪过无数念头时。
这边，卢彦听完禀报，眼睛也红了。
要知道，他后面这四万大军也好，段虎带领的那一万甲士也罢，可都是滇国的子弟兵啊。
这些人，可都是故国的子弟，虽然如今投秦了，但那种故国之间的感情犹在。
倘若万人大军，今日全部折损在这里，不说朝廷那边能不能交代过去，就说故国那边。他们还有什么颜面，再见故国父老乡亲？
这些人，可都是故国父老乡亲的儿子，丈夫，父亲啊！
随着卢彦一声令下，四万大军纷纷出动，在咆哮声中，沙尘四起，仿佛沙漠上的飓风袭来，浩浩荡荡，奔流不息，化作洪流，直冲战场而去。
然而，此刻的战场上，局势万变，早已经化作另外一番场景。
第一千四百五十三章 真理
时间，是这天地间永恒不变的整理。
任何事情，都会出现时间差。
那斥候观战，前去禀报时，段虎手下一万大军，早已阵型大乱。
匈奴左右两翼大军，已经包围而来，即将化作口袋阵，将段虎一万大军收拢在口袋中。
等他纵马跑了八里地去禀报的时候，口袋阵已经收拢，铺天盖地的箭雨，直奔段虎手下大军而来。
一时间，惨叫声连绵起伏，段虎手下大军，开始成批成批的倒下，死伤无数。
在与匈奴的冲锋军战斗中，段虎手下大军，本就处于了绝对的劣势，这一下，更是毫无回天之力。
大军人数再疯狂减员，在与匈奴冲锋军的战斗中，从一万锐减至八千。
在那疯狂的一轮轮箭雨中，再度不断疯狂锐减。
七千！
六千五！
五千五！
四千！
三千五！
两千！
一千！
人数疯狂减少，当真如同那句话所说，兵败如山倒，败得越快，死的越快。
直到最后，一万人，只剩下一千不到，八九百人。
这八九百人，彻底融入了匈奴乱军之中。
匈奴的箭雨，终于停下了。
没办法，这个时候还出手，只会伤己自己人，对敌军的杀伤力，反而会无限的减弱。
虽说在战场上，误伤是再说难免的，但大概率的避免，却也是必要的。
段虎手下，八九百子弟兵，陷入乱战之中。
然而，在匈奴那以命搏命的打法之下，同样没有任何希望可言。
面对他们的，或许不再是匈奴的箭雨，但却是匈奴的屠刀。
终究，无论箭雨也好，屠刀也罢，他们都难逃被屠杀的命运。
惨叫声连绵起伏，鲜血，染红了这片沙漠。
段虎回头，看着陷入绝境的弟兄们，他早就通红一片的双眼，流下了撇去的泪水。
他心中，涌出前所未有的后悔。
他知道，自己错了，自己不该做出这么愚蠢的决定。
不是他真的愚蠢，是他的高傲，早就了此刻的一切。
倘若此前，不是自己好胜心强，岂能有此刻的大败？
他的错误是一个坑，而为了填补这个坑，下面一万将士，彻底沦为填坑的材料。
他后悔，憋屈，不甘。各种各样的情绪涌上心头，然而，终究无济于事。
他能做的，就是眼睁睁看着下面击败兄弟，不断倒在匈奴的屠刀下。
“呀啊……”
段虎发出疯狂的怒吼咆哮声，这一刻，他浑身的力量在疯狂凝结。
他的速度更快了，他的力量，似乎也更强了。
在他的铁棒挥舞之下，但凡被他铁棍碰到的人，无一例外，皆被砸的骨断经折，吐血倒飞，死的不能再死。
一人，被他一棍，彻底打得脑浆迸裂，死于当场。
一人，被他铁棍一杵，直接穿在铁棍上，再无生息。
一人，被他铁棍从上而下砸落下来，脑袋硬生生砸进胸膛之中。
一人，被他横扫而过，腰椎骨肉，彻底打断，可谓腰斩。
血腥的场面还在继续，然而，一个人的力量终究有限。
在匈奴大军前仆后继，不要命的冲杀之下，段虎胯下战马被人砍杀，段虎整个人扑飞出去。
即将落地时，在他面前刀光剑影，大有顷刻间将他撕裂的迹象。
然而，在他强大的力量和无与伦比的速度之下，他终究先人一步，一棍横扫而过，打破一切危机。
但眼前的危机被扫开了，后面的危机呢？
他黯然落地，起身时，却发现四面八方，都是汹涌而来的匈奴骑士。
战马飞扬，疯狂朝他践踏而来。
无数刀光闪烁，不断朝着他撕裂而来。
段虎继续疲于应付，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
无数战马，冲到他面前的那一刻，直接被他扫飞开去。
无数刀光，在即将降临他身上的那一刻，被他不断摊开。
一道道身影，在冲上来的那一瞬间，被他不断打得吐血倒飞，毫无生还机会。
段虎很猛，真的很猛，可谓无人能是他一合之敌。
可是这一刻，无论他再怎么勇猛，再怎么强大，终究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苦战中。
他别说带着手下甲士杀出去，就连他自己，都彻底失去了那种万夫不当之勇的能耐，连自己都杀不出去。
这一刻，现实似乎还在对段虎灌输着某种真理。
这世间，确实存在着万夫不当之勇，但也不存在所谓的万夫不当之勇。
万夫不当之勇，只是相对而言。
若将万人，百万人比作水流。
那百万人静止不动的站在原地，就如同一个平静的湖泊。
但凡会走路的人，都能在百万大军中来去自如，没有任何阻力。就好像一个会浮水的人，轻松就能从一个湖泊上游过。
而要做到这一点，需要的仅仅只是下水的勇气，还有闯入千军万马之中的勇气，甚至都不需要什么力量。耗费的，仅仅只是走路的那点力气。
可是，当着百万大军动起来，那又如何？
当百万大军动起来的那一刻，就如同水流动了起来。
百万大军一动，如同大坝倾泻，瞬间化作大江大河。
这个时候，不是能走路，你就能从百万大军中穿插而过，不是会浮水，你就能冲江河中逆流而上的。
你需要更大的勇气，还有更强大的力量。
只有足够的力量，才能保证你的安全。只有足够强大的勇气，才能让你不惧一切，逆流而上。
这样的勇气，这样的局势，被称之为万夫不当之勇。
可这也仅仅只是万夫不当之勇而已，大江大河再厉害，依旧无法发挥水的真正力量。
就好像一支军队再强大，也不可能把力量发挥到极限一样。
当一支军队的力量真正发挥到极限时，就如同水流的力量发挥到巅峰。
水最强大的力量，不是大江东流去，而是席卷万丈涛，怒啸千万里。
一个人，无论他再怎么会浮水，再强大的游水能力，再强大的勇气。
但面对那席卷万丈的海啸时，都会恐惧，都会无力。
而此刻，匈奴这三万大军，发挥的力量，就如同大海中掀起的万丈惊涛。
段虎的力量再强，他也发挥不出江河之中该有的万夫不当之力。
该挡下的，终究还是挡下了。他再强大，也无法突围，没有任何机会突围。
第一千四百五十四章 体会
当卢彦带领四万大军杀来时，段虎手下一万大军，已经死伤殆尽，一个不剩。
唯有段虎还在千军万马中疯狂挣扎，来回厮杀。
但在无穷无尽的包围中，他就像是陷入海啸中，孤独无助的人一样。
不仅需要面临那要命的海啸攻击，更是无论如何，也寻找不到安全的便。
“驾驾驾……”
无数声音汇聚一线，远远传来。
沙尘飞扬，大地轰鸣。
正在带兵围困段虎的达尔帕看到远远杀来的秦军，眼神一凝，猛地一声令下，大纛挥舞。
顿时，数万大军整齐划一，以最快的速度撤离，退后。
秦军在往前中，他们在往后退，很快，匈奴大军退出战场，只留下一地尸横遍野。
段虎还在疯狂挥舞着铁棍，但反应过来的时候，却发现，周围已经空无一人。
他披头散发，浑身鲜血，散发着恶臭。
抬头看去，赫然发现，匈奴大军已经退出战场三里之外。
再猛回头，骤然发现，在身后，四万大军已经杀到，就停在距离自己不到百步的位置。
段虎哭了，两行热泪，不争气的从他眼眶中滑落。
这种绝处逢生的感觉，让他感受不到任何轻松的感觉。
看着那满地的尸体，其中，匈奴人的尸体不到三分之一，三分之二以上，竟然都是自己麾下的一万大军。
真是伤敌五千，自损一万啊！
这些，可都是滇国的子民，滇国的将士啊！
他们没有为了曾经滇国而战死故乡，如今，却因为自己而战死他乡。
那种自责，惶恐，彻底淹没段虎的内心。
他手中铁棍，沾满了鲜血，显得十分湿滑。随着他手掌一松，铁棍豁然落地。
他双膝一软，跪倒在地，大声痛哭起来。
不远处，卢彦看着这一幕，眼眶也是一片通红。
他很难想象，方才到底都发生了什么？
一支穷途末路都匈奴军队，到底是如何发挥出如此前所未有之战斗力的。
滇国一万精兵强将啊，在区区三万半死不活的匈奴大军面前，竟然被打得如此凄惨，一个不胜，反而伤敌甚少。
这结果，段虎承受不了，卢彦同样也承受不了。
卢彦并没有责备段虎的心思，他心中更多的还是惊骇欲绝。
看着痛哭流涕的段虎，他翻身下马，一步步朝着段虎走了过去。
“大将军！”
来到段虎跟前，卢彦声音略带嘶哑，低沉的叫唤着。
“卢彦……”
段虎抬头，猛地起身，一把抱住卢彦。
这一刻，卢彦就仿佛他的一根救命稻草一样，似乎只有卢彦，才能抚平他内心的伤口。
“错了，我错了……”
“卢彦，我不该不听你的劝告，我错了……”
“我终于明白，当年宇文成都到底是什么心情了！”
段虎痛哭呜咽，脑海中不禁想起关于当年宇文成都身上发生的事情。
宇文成都，曾一度是他段虎最敬佩的人，也是他段虎唯一放在心上的对手。
所谓实力为尊，在段虎的内心深处，曾经的大秦，唯有宇文成都，才值得他尊重。
直到后来遇到李元霸，吕布，他方才直到，大秦是何等的卧虎藏龙。
而正是因为重视宇文成都，在来到大秦，住进咸阳后，他对什么都漠不关心，唯独对宇文成都的事迹，最是关心。
在不断的探索中，他知道了宇文成都在大秦的各种经历。
他很难想象，如同宇文成都这般智勇双全的无敌战将，当年到底经历了什么，竟然能遭逢大败。
十万大军，全部葬身塞外，以至于大秦门户打开，匈奴长驱直入，杀入关中。
段虎想象不到，当初的宇文成都，到底都经历了什么。究竟是什么样的力量，竟然能让宇文成都这样的人，败得如此凄惨。
如今，他明白了。
他感觉，自己似乎把宇文成都走过的路，又重新走了一遍。
没错，宇文成都很强大，可再强大的人，终究都会又弱点。
冲动，这是每一个人都无法战胜的弱点。
当一个人冲动的时候，谁也救不了他。
当年，宇文成都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冲动进军，最终迷失在沙漠，被匈奴大军占据天时地利人和，一举歼灭。
宇文成都虽然凭借自身强大的战斗力，逃脱出去，但手下十万大军，却是无一幸免，全部遇难。
如今，他段虎同样如此。
他段虎是因为狂傲，所以冲动。因为冲动，所以做错决定。
匈奴，本就是大漠上的雄鹰。在沙漠上，他们就如同在草原上没什么两样，可谓如鱼得水。
这是匈奴人的天时地利，反观他们，如今背井离乡而战，失去了天时地利，两者之间的差距，本就在不断的缩减。
没错，匈奴大军饥寒交迫数日，确实已经到了极限，甚至超出了极限。
而正是因为如此，正是应为绝望，他们更是发挥出了超乎极限的战斗力。
可以说，方才一战，天时地利人和，皆在匈奴一边。
这样的优势，足以把匈奴的劣势彻底填平，甚至于让匈奴大军的劣势达到可以忽略不计的地步。
反观他段虎，竟然傻乎乎的抛却自身优势，以劣势对战别人的优势，落得如此地步，他丝毫不怨，有是只是懊恼，后悔。
“大将军……没事的，中原所谓胜败乃兵家常事，没事的……”
面对段虎的痛哭流涕，卢彦轻轻摇头，柔声安慰。
他内心中在哀嚎，胜败乃兵家常事，确实没关系。可惜下面一万儿郎啊！
这些，可都是故国的子弟兵，如今活生生葬身在此，谁来买单？
当然，这后面的话，他并没有说出来。
如今，段虎已经得到该有的惩罚，他本就陷入了自我的责备，后悔，恐惧中。
这个时候，再追究谁对谁错，该与不该，已经无济于事了。没必要再因为这个，特意去刺激段虎。
这是曾经滇国的王族公子，滇国的大将军，也是他最敬佩的人。
他卢彦一生活在段虎的阴影中，似乎段虎，永远都是一座他不可潘越的大山。
但经此一败，这种感觉，也逐渐远离他卢彦了。
第一千四百五十五章 冲动
“报仇……”
“对，我要为我滇地子弟兵报仇！”
突然，痛哭中的段虎止住了哭声，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神变得前所未有的凌厉。
他慢慢松开卢彦，缓缓回头，看向远处两万多人的匈奴军队，眼中闪烁着仇恨的光芒。复仇的火焰，在他内心深处，疯狂燃烧。
“大将军，你要做什么？”
见状，卢彦大吃一惊，连忙拉住段虎，大声叫道。
“杀光匈奴人，复仇！”
段话咬牙切齿，这句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前所未有的决然。这一刻，复仇，俨然成为他心中唯一的想法。
“不可，大将军，万万不可莽撞啊！”
卢彦的心，瞬间就提了起来。
段虎是大将军，段虎做出的决定，他无法更改。
可是，大将军已经做错一次决定了，难道还要让他眼睁睁的看着大将军继续一错再错吗？
他做不到！
要知道，这每一次的做错决定，损伤的，可都是滇地子弟兵啊。
这个单，谁来买？
难道要他找段虎买单吗？
他不可能这么做，所以，他必须阻止。
“你说什么？”
“他们杀了我滇地一万子弟兵，你告诉我不可莽撞，难道这个仇，不用报了吗？”
段虎红着眼睛，猛地转头看来，一把拧住卢彦的衣领。
“不是这个意思，大元帅，复仇之事，必然要为，但不可莽撞啊！”
卢彦能说什么？难道说，战场损伤，没有仇恨之说？
这番话，连他自己都说不出口，更加说服不了自己。
每个人都是自私的，在你战场上大杀四方的时候，当然会觉得，战场死伤，乃兵家常事，不可以仇恨视之。
可俗话说得好，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当真正的伤亡发生在你身上的时候，你真的能等闲视之吗？
相信这天下没人能做得到，段虎做不到，卢彦同样做不到。
但这一战，对卢彦的打击来说，万万没有对段虎那般大。
段虎已经失去了理智，可卢彦没有，他还能思考，他看得清楚局势，这个时候，绝不是硬碰硬的时候。
从地上的尸体，那惨烈的战斗中就能看得出来。
想要拿下面前这两万多人的匈奴大军，绝不是想象中那般容易。
真要硬拼，别看他们兵强马壮，而且占据人数优势，但朕不一定能占到任何便宜。
且不说能不能打赢，就算打赢了，那也是两败俱伤的局面。
能够避免两败俱伤，大伙全身，何必还要王里面去填兄弟们的命呢？
没看见此刻匈奴将士上下一心，人人燃烧着战火战意吗？
“好……不莽撞，那你告诉我，该怎么做，你说啊……”
段虎嘶声力竭的怒吼着，这一刻，他根本听不进卢彦说些什么。
那一句你说啊，仅仅只是愤怒中的咆哮。
“大将军，前面这些匈奴人，已是强弩之末！”
“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方才一战，已经用尽他们最后一口气，最后一点力量。”
“如今，他们这口气强行憋在心中，此刻冲上去，面对的就是他们这口气，这口不服输，不死不休的气！”
“此刻，最好的办法就是退一步。只要我大军稍微后退，让他们看到希望，他们胸中这口气即刻吐出。”
“没有这口气的支撑，不用打，他们立刻就得全军覆没。大将军，您还没看明白吗？”
卢彦摇头，看着失去理智的段虎，大声吼道。
他的声音传开，距离不远，不过两三里地的达尔帕清楚的听在耳中，记在脑海中。
达尔帕不禁回头，朝着身后战意熊熊的匈奴士卒们看去，眼中浮现担忧之色。
卢彦所说，他当然也明白。
此时此刻，他们本就是走入绝境的一支残兵。
绝望中的弟兄们，因为他达尔帕的一句话，仿佛抓住了救命的稻草，抓住了一线生机，一丝希望。
为了这一线生机，为了这一丝希望，人人胸中都憋着一口气。
这口气，耗尽了所有人的力量，蕴含着所有人的生命力量。
就好像悬崖边上的人，为了存活，发挥出前所未有的力量，抓住那救命的稻草一样。
这个时候，只要力量一放松下来，等待着的，就是死亡。
他敢说，只要此刻秦军认输后退，下面的弟兄们，那别再心中的一口气，顿时就会消散。
而紧绷着身体的他们，一旦这个时候放松下来，那前所未有的饥饿感，还有寒冷，顷刻间就会吞噬他们的生命。
一个用尽力量的人，当他放松下来的时候，疲倦会掩盖他的一切。
疲倦中，任何人都会沉睡过去。
而此刻沉睡，在这天寒地冻，饥寒交迫的情况下，不是死又是什么？
所以说，卢彦说得一点都没错，此刻发挥战斗力越强大的这支军队，越是无路可走。
只要让他们松了这口气，根本不用打，他们自己就能松手，把自己送入死亡的万丈深渊。
然而，这个道理，凡是有经验的将领都懂，段虎同样也懂。
可一个陷入怒火燃烧中的人，你和他讲道理，能有用吗？
事实证明，和一个陷入疯狂愤怒中的人讲道理，纯属就是放屁。
“滚……”
一声大喝，段虎将卢彦直接仍了出去，咬牙切齿，怒生咆哮，道：“卢彦，你给我听清楚，我要的是复仇！”
“什么叫做复仇？”
“我来告诉你，他怎么打回来，我就怎么十倍百倍的打回去，这叫复仇！”
“而不是他打我一巴掌，我看着别人打他一巴掌，那就叫复仇。更不是他杀了我的人，我看着他自己把自己弄死，那就是复仇！”
“今日，只有我段虎亲手灭了他们，才叫复仇，你明白吗？”
段虎通红着眼睛，咆哮声，不断传开。
他已经陷入前所未有的愤怒中，所谓愤怒让人冲动。
此前的段虎，因为狂傲而冲动。这一刻的段虎，似乎改变了初衷，然而，依旧没有改变结果。
他还在冲动，唯一不同的是，这次不是因为狂傲冲动，而是因为愤怒而冲动。
无论是因为什么而冲动，但冲动下做出的决定，永远都不可能是对的决定。
第一千四百五十六章 战斗阶段
“大将军……”
卢彦从地上爬起来，嘶声力竭的怒吼，希望可以唤醒段虎。
然而，他的呼喊声落下，却只见段虎已经翻身上马，上了他的马。
段虎手中，重新握住那根铁棍。
他浑身鲜血淋漓，仿佛地狱中走出来的恶魔一样。
铁棍高高举起，没有丝毫理睬卢彦的意思，段虎一声怒吼：“我滇地的儿郎们，可敢与我一战！”
声音远远传开，四面扩散。
“誓死追随大将军！”
“誓死追随大将军！”
“誓死追随大将军！”
回应段虎的声音很简单，是四万大军声嘶力竭的嘶吼。
这是他们曾经的大将军，无敌的大将军，也是如今他们的大将军。
这位西南的不败神话，今日，竟然吃亏了，是可忍，孰不可忍。
对于一支军队来说，军魂，永远都是不可或缺的。
而段虎，正是这滇地大军的军魂，他们岂容自己的军魂被人践踏？
既然别人践踏了一次，那就加倍的讨还回来。
“杀！”
没有丝毫废话，段虎手中铁棍挥下，四万大军，化作滔滔洪流，直奔面前匈奴大军而去。
“儿郎们，猎物来了，给我杀回去！”
“杀光秦军，反悔故土！”
那边，匈奴将军达尔帕见状，眼中闪过复杂的神色，他也不知道自己是该庆幸秦军没有就此离开，还是该悲哀，手下这支大军，终究得战死沙场。
不过，一切的复杂，最终面临的结果都只有一个。
战！
死战！
“杀！”
匈奴大军，在此纵马而来，然而，战马刚冲出没多远，却一匹接着一匹，不断倒下。
这些战马，已经饿到极致，冻到极致，消耗到了极致。
它们是真的累了，疲倦了，承受不住了。
畜牲终究是畜牲，再有灵性，也不可能如同人一样，为了一个信念，咬着牙也得冲下去。
匈奴骑兵，不服输的气势之下，摒弃饥寒交迫，还可再度冲杀。可战马不行，真的承受不住了。
见状，匈奴骑兵们眼中的悲哀之色更甚，几乎所有人，同时翻身下马，不再纵马前行，而是以步兵的姿态，杀向秦军。
双方大军，瞬间碰撞在一起。
战火一触即发。
秦军中，在无客气，箭雨铺天盖地二来，瞬间将无数匈奴士兵笼罩在其中。
匈奴这边同样也不客套，无数箭雨，铺天盖地，笼罩向秦军方向。
虽然战马倒下了，但游牧民族，向来擅长骑射。没有战马，弓箭的威力，依旧不可小觑。
双方大军，杂役碰撞，已然死伤一片。
不过两军的优势摆在那里，秦军这边，至始至终，一箭未发。如今出手，长弓箭弩，源源不绝。
反观匈奴大军，弓弩箭矢，本就所剩无几。
此前一战，已经消耗大半，此刻再度开战，三两下就已经消耗干净，只能任由秦军箭雨铺天盖地的屠杀。
面对铺天盖地的箭雨之下，那驰骋二来的秦军洪流，匈奴大军更加卖命的向前冲杀着。
想要避开箭雨，他们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冲进秦军阵营中。
只有和秦军短柄想见，厮杀在一起，后面的秦军战士才会有所顾及，才会不敢房间，以避免伤害到自己人。
所以，匈奴大军冲得很卖力，几乎用尽了浑身上下的力量。
然而，当双方碰撞，即将短兵相接时，真正等待着匈奴大军的考验才刚到来。
虽说两军交战，短兵相交，你来我往。
可实际上，在马上短兵相交的，从来都是东胡大军和匈奴大军，而不是秦军。
秦军手中长戈长戟长矛，不仅仅只是步兵在使用，骑兵同样在使用。
在两军相隔两三米距离，即将短兵相交的刹那间，秦军骑士，纷纷亮出手中长戈长戟和长矛等一系列摒弃。
这些摒弃，无一例外，都有这两三米那么长，远远的，就能对人造成杀伤力。
所谓一寸长，一寸强，完全就是这个意思。
两军交战，相隔数米，就能让敌军倒下，何必还要近在咫尺的厮杀？
只见一根根长矛，直指前方。
一支支长戈，冲向前方。
一杆杆长戟，杀向前方。
“次啦次啦次啦……”
“扑哧扑哧扑哧……”
一时间，只听一道道撕裂的声音响起，无数冲在前面的匈奴大军，直接被长戟长戈长矛贯穿身体，带动着疯狂往后倒飞出去。
那些没幸运而没有被这些长兵器攻击到的匈奴士兵，接下来的命运，更加凄惨。
面对骑兵的冲击力，只见战马飞驰，瞬间撞飞一个接着一个。
骑兵的力量，在这一刻发挥得淋漓尽致。
总的就一个字，猛！
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猛到无人能挡，天下无敌。
有人奇怪，到底什么样的兵种，才是这世上最强大的兵种呢？
这要看是在什么时代，也要看是在什么样的战场。
这个时代，陆地战场，林战，步兵最强。
这个时代，陆地战场，平原战，骑兵最强。
沙漠之上，与平原无异，除了防止流沙，骑兵就是最强大的存在。
弱非要问，骑兵到底强大在哪儿，答案只有一个。
后世的陆地战，坦克乃陆地之王，而这个时代的骑兵，就相当于后世坦克兵。
坦克横冲直撞，无人能挡。
骑兵同样横冲直撞，无人敢当。
此刻的段虎是疯狂的，他手下的四万大军，是誓死追随，不惜一战的。
打出来的结果，也是令人侧目的。
然而，战斗，终有僵持的时候。
一场战斗，若要强分阶段的话，完全可以分为三个阶段，前期，中期，后期。
前期为一鼓作气，打的是气势。
这就如同一个人一样，刚开始着手做事的时候，往往都是经历最为旺盛的时候。
但很快，一天的工作，就会陷入胶着状态。
这胶着状态，战场上同样也有。
除非可以一鼓作气，灭掉敌军，否则再而衰，三而竭。这再而衰，就是胶着的时候。
当双方胶着在一起，谁先彻底衰竭，谁就是败局已定的一方。这个时候，就是战斗后期。
第一千四百五十八章 支援
当初，长城一站，匈奴百万大军打赢了，却是惨胜。
今日，他麾下三万匈奴大军，同样挡不住秦军的步伐，就如同当初十几万守卫军，挡不住百万大军的步伐一样。
可今日，就算秦军胜，同样也是惨胜。
当初，秦军能打出那般辉煌的战绩，其中原因很多，至今，达尔帕方才想明白。
第一，匈奴长城后面就是雁门关。杀进雁门关就是赵地，而跨国赵地之后，就是秦川。
当初镇守长城的，可都是实打实的老秦人，岂能容忍匈奴肆意践踏自己的国土，家园？
为了保护秦川父老，保护自己的国家，自己故土亲人，他们只能拼命。
第二，镇守长城的守卫军，他们没有任何援军，他们是绝望的，是孤军奋战！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尉缭子一个承诺，换来所有人的希望。
当然，这个希望，需要所有人的命去换。
那希望就是爵位，他们没有救援，就只能孤军奋战。打到最后，除非逃跑，否则，一个也活不了。
如此一来，家中的亲人就成为了他们的牵挂。
可这个时候，尉缭子以爵位奉养他们的家人，他们彻底无牵无挂，只管拼死一搏，还有什么是不可战胜的？
今日，匈奴面对的情况同样如此。
他们没有援兵，他们只想回家，只想好好吃顿饱饭。
可秦军无休止的追杀，注定让他们连这简单的愿望都无法达成。
所以他们需要拼命，以命搏命，只有击退秦军，他们才有一线生机，才有坐下来吃饭的机会。
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地点，上演着同样的绝望，同样的拼命。
两军交战，狭路相逢勇者胜。
此时的滇地大军，凶猛强悍不可一世。那是来自于血液中的战斗意志，强大而令人震撼。
然而，绝望中的匈奴人，比他们更加疯狂，比他们更加凶悍。
连番的厮杀中，面对绝境的匈奴大军，秦军竟讨不到丝毫便宜。
……
冷风吹，黄沙扬起，这一战，打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那冷风，带着淡淡的血腥味，飘向远方，令人作呕。
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夜越来越深，月亮也在慢慢沉下去。
渐渐的，天色陷入前所未有的黑暗中，战场上，敌我双方，甚至已经分不清楚谁是敌人，谁是友军。
这是黎明前的黑暗，这样的黑暗，足以让人生出恐惧。
另一边，黑暗中，正在行军的柑鸿，看着彻底漆黑下来的天色，一声令下，大军旧地驻扎休息。
而此时，这里距离战场，不足三十里。
三十里，说远不是很远，但却足以掩盖任何痕迹，哪怕是战争带来的血腥味。
五万大军，在黑暗中就地歇息，这一等，就是半个多时辰的时间过去。
终于，天色微微发亮，黎明的曙光终于到来。
“怎么回事，这段将军的捷报怎么还没传来？”
军队中，自昨天和段虎分开后，柑鸿就一直行军缓慢。
他在等，等待段虎的消息，等待段虎的捷报。
然而，这已经过去五六个时辰了，却不见段虎的传令兵前来报捷，这让柑鸿心中莫名生出一种担忧的情绪。
“来人，组织斥候，立刻前面查探！”
看着天色浮现的鱼肚白，柑鸿骤然一声令下，立即有人领命而去。
很快，数百骑斥候纵马而去。
柑鸿也不闲着，在斥候离开后，他也跟着起身，一声令下，大军纷纷上马，继续不快不慢的前行着，朝着前面而去，距离战场越来越近。
没走多远，也没走多久，差不多两刻种后，大军前行已经十五六里路。
就在这时，只见前方，一匹战马疾驰而来。
斥候纵马来到柑鸿跟前，翻身下马，脸色一片惨白，焦急道：“报，骑兵大将军，前面，段将军已经和匈奴大军开战！”
那斥候一脸紧张之色，说话间，他脑海中不禁浮现刚才看到的场面，让他心潮滂湃，心中情绪起起伏伏，莫名的恐惧席卷而来，让他心惊胆寒。
“结果如何？”
柑鸿自然知道段虎在和匈奴人开战，这一点自不必那斥候说。
他等了一晚上，等的就是一个开战打赢了的结果。
然而，这斥候到来，却不说胜负，只说开战与否，这让他柑鸿内心难免担忧。
“启禀大将军，大事不妙啊。此战，我大军目前为止，仅与敌军五五开，丝毫占不到便宜啊。”
“此战不知打了多久，到处都是尸体，我军损失惨重！”
那斥候抬头，紧张到。
“现在还没结束，还在打？”
柑鸿追问道。
“还在打！”
那斥候点头回应。
“大概估算一下，我军还有多少人马，敌军还有多少人手？”
柑鸿再次追问。
“骑兵大将军，我军尚有两万多人，敌军差不多还有八千到一万人左右！”
那斥候拱手回答。
“什么？”
此言一出，柑鸿大吃一惊，刹那间，老脸都白了。
还剩两万多人？
岂不是说，这一战，前军五万，就消耗了差不多快三万人？
要知道，匈奴大军的阻拦军队，也不过才三万人啊。
一支残兵游勇而起，岂能对兵强马壮的秦军造成这般伤害？
这个结果，柑鸿有些难以接受，也无法想象，这中间到底都发生了什么。
柑鸿抬头看天，此时，天色已经打量。
“传令全军，加速前进，支援我军！”
柑鸿一声令下，五万大军，开始疯狂赶路。
此时他们距离战场已不过十来里，奔袭之下，很快就远远的看到那激烈的战场。
血腥味，从战场上不断飘来。
那嘶声力竭的喊杀声，在这里已经可以听的一清二楚，甚至可以说是震耳欲聋。
大军继续前行，终于，彻底可以看清楚战场上的局势了。
望着那一地尸体，柑鸿的心，差点没直接停止跳动。
尸体，到处都是尸体。秦军的尸体，比匈奴的尸体更加多得多。
此刻的秦军，已不足两万，正在与剩下的六七千匈奴战士死战。
双方你来我往，嘶吼阵阵，打得难分难舍。
第一千四百五十九章 否认
“不好，秦军援兵来了！”
在柑鸿观望着战场，看到那惨烈的状况，心都凉了半截的时候。
战场中，匈奴大军和秦军，同样也看到了他和前来的队伍。
不知是哪个匈奴士卒大叫了一声，刹那间，整个战场都平静了下来。
“援军来了，我们的援军来了！”
随后，秦军也发出阵阵嘶吼，和匈奴大军的嘶吼不一样。匈奴人的嘶吼中，带着恐惧，惊慌。而秦军的嘶吼中，带着激动，振奋。
打了这么久，谁都没有想到，匈奴人的反抗竟然这般激烈，简直犹如野兽。
不可否认，这一战，打得这支秦军已经心生阴影。
他们曾经可是西南滇国的兵，西南无敌的雄狮啊，什么时候遭遇过这般强大的阻力了？
今日之战，注定成为他们内心深处，永远挥之不去的阴影。
此刻，看到己方大军前来，他们就仿佛抓住救命的稻草一样，终于有人帮忙，和前面这些不要命的野兽拼命了。
战场上，稍加平静了片刻，秦军一方，士气大振，而另一边，匈奴大军，却是瞬间士气溃散。
“逃……快逃……秦军援兵来了，快逃！”
“快跑啊……跑……”
惊恐万分的声音，此起彼伏，不断在匈奴大军中传开。
那六七千人，再也不干迟疑，一个个撒丫子，直接朝着后方溃逃而去。
是溃逃，溃散得十分混乱。
“不要……不要跑……”
乱军中，达尔帕浑身是血，看到这一幕，忍不住发出嘶吼声。
然而，这一刻，他再怎么嘶吼，也终究无用。
这些匈奴士兵，本就已经油尽灯枯，全凭着他给的一个希望，硬生生吊着一口气和秦军拼命。
本以为击溃了秦军，大家就可以吃饱饭，安心回到家。
然而，连续打了这么久，却发现，一支秦军还没打完，己方已经消耗殆尽，而此时，秦军的援兵又到了。
希望何在？
随着这支秦军的到来，所谓的希望，都只是一个笑话。
在达尔帕的嘶吼中，那些本就油尽灯枯匈奴士兵们，经过一夜的奋战，更是每个都累得迈不动脚步。
只见这些士兵，纷纷转身，溃逃还没过百步，便一批接着一批，全部倒在当场，倒在地上。
他们的眼神中，带着灰色的绝望，带着死亡的眼色。
他们的身体在抽搐，那是消耗到极致的抽搐。
在这样的抽出中，渐渐的，一个个的身体开始变得僵硬。
他们体内，那最后的生机，终于慢慢流逝。
在冷风中，他们的身体，开始极速的变得冰冷下去，最终化作一具具僵尸。
那边，秦军还在振奋，还在嘶吼，看到这一幕，全都傻了。
“这是怎么回事？”
很多人的内心深处，都忍不住冒出一个问号。
就连浑身浴血的段虎，也傻傻的看着这一幕。
段虎的脑海，在极速的转动着，他似乎明白了什么，但他却不愿意承认。
因为在看到倒下的那些匈奴士兵时，他还看到了四面八方，战场上，自己手下的那些子弟兵。
“不……不……”
段虎不想承认，可是理智告诉他，有些事情，再怎么否认也没有用。
只有不远处，同样浑身浴血的卢彦，此刻看着这一幕，脸上挂起了凄凉的笑容。
他似乎明白此时此刻，段虎内心深处的纠结。
他知道，段虎此刻，到底都在纠结什么。
这一战，其实不用打得这般凄惨的，甚至于后面的牺牲，都是完全可以避免的。
此刻，匈奴大军倒下的这一幕，似乎有点让人摸不着头脑，就好像被人施法，直接打死一样。
说得明白一点，就如同天神显灵，直接把他们的命夺走了一样。这种事，看在每个人的眼里，都会显得玄之又玄，令人不可置信。
毕竟除了神迹，真的没有任何理由可以解释面前发生的实情了。
上一刻还在和秦军死战的匈奴人，下一刻，转身就逃。而在逃跑的过程中，才逃出没几步，就纷纷猝死了，这不是在开玩笑吗？
若说一个两个猝死，当作巧合，倒也说得过去。可所有人都这般，这算什么？
可实际上，猝死是有一个过程的。
当一个人的身体达到极致时，抓住一丝希望，或许会令他回光返照，发挥出前所未有的光热。
可发挥光热之后呢？
说到底，这样的回光返照都是脆弱的，在这种状态下，人们会忘记自己身体的负荷。
可当他满足，或者说，再度绝望之后，又会如何？
那身体遗忘的东西，终究还会回来。这个时候，就是必死无疑的时候。
面前这支匈奴兵倒下的状况，正是如此，一点也不夸张。
他们本就达到了极限，尤其是那渺茫的希望，更是耗费了他们所有的心血，生机。
希望还在的时候，可以锁住这最后的心血和最后的生机。可希望得到满足之后，必然膨胀，一些的心血和生机，都会顷刻间流逝。
同样，当着最后的希望破灭时，一切的心血和生机，也会顷刻间崩逝。
这是信念的崩塌，生命的毁灭，任何人都无法阻止。
所以，数千人死了，死的那般奇妙，让人难以接受。
实际上，真的很难接受吗？
不，一点也不难接受，真正的将军，都能看到其中的奥妙。
例如卢彦，他能看清楚其中的奥妙，段虎同样也能看到。
正是因为能看清楚其中的奥妙，所以这一刻的段虎更加无法接受。
不是接受不了匈奴人倒下的方式，而是接受不了自己做出的决定。
因为接受不了，所以他在否认。可一切的否认都显得那般苍白。
在损失那一万大军后，他本可以直接撤军，让这些匈奴人的希望得到满足，膨胀，从而走向毁灭。
可是他没有，他选择了继续血拼，因为他想亲手复仇，一雪前耻。
所以，是他延续了这些匈奴人的命，然后用这些匈奴人的手，又杀了自己两万多的弟兄。
这种事，放在谁的身上，谁能接受得了？
至少，段虎接受不了。
第一千四百六十章 毁掉一个人
看着眼睛逐渐通红，陷入魔障中，不断否认，却无法抵抗现实的段虎。
这一次，卢彦再没有开口说些什么，哪怕是丝毫的安慰也没有。
这位曾经令他仰望的大将军，仿佛一座山横亘在他面前，让他无法超越，只能心生敬佩的大将军。这一刻，彻底让他失望。
不仅让他失望，更让他愤怒，痛恨。
同出滇地的三万多弟兄啊，就因为他的一念之差，一而再，再而三，不断战死沙场。
五万人，如今只剩两万不到。
他到底是怎么狠得下这个心，如此伤害自家弟兄的？
难道他的耻辱，他的骄傲，比三万多弟兄的命还要重要吗？
他凭什么因为一个错误的决定，就让这么多弟兄用命来给他买单？
凭什么？
有时候，一个将军的威望强盛与否，其实就是这么简单。
你有本事打胜仗不算，你得有本事在战场上，让更多的人保命，让更多的人看到希望，别人才会敬佩你，尊重你，生生死死，风风雨雨追随你。
可你连在战场上，保护自己的士兵都做不到，别人凭什么把自己的生命交给你，不惜生死的追随你？
这一刻，卢彦没有说话，他在沉默，可是，他与段虎的关系，将从此一刀两断。
同为战场将军，从今日起，段虎在不是他眼中那高高在上的存在，再也不是那需要他仰望的存在。
“哈哈哈……我看得出来，你很愤怒……你在否认什么？”
卢彦不说话，可不代表别人也不会说话。
卢彦不安慰，也不落井下石，可愿意落井下石的，大有人在。
例如上一刻，还在因为己方最后的士兵纷纷倒下，从而陷入绝望中的匈奴将军，达尔帕。
绝望中，他听到了段虎那不断否认的声音，抬头看向段虎，看到段虎那不断变得通红的眼睛，整个人仿佛陷入魔障一样。
刹那间，达尔帕明白了什么。
他脸上绝望的神情一收，一脸讽刺的冷笑道。
“你给我闭嘴，你算个什么东西，竟敢质问本将军！”
段虎身躯一僵，猛地抬头，伸手指着达尔帕，冷冷喝道。
“哈哈哈，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在逞威风。莫非有些事情，你觉得需要我来质问吗？”
“不，完全不需要，我不用质问，然而，你已经在质问你自己。可面对你自己的质问，你一再否认，你觉得这样的否认还有用吗？”
达尔帕哈哈大笑，说话间，他讽刺更甚，不断摇头，道：“没用的，你很清楚，这样的否认，一点用都没有！”
“现实就是现实，事实摆在眼前，是你因为一己之私，白白葬送自己数万弟兄。你不敢承认事实，所以你还在否认！”
达尔帕一字一句的说着，他话语中的每一个字，否仿佛敲打在段虎心口上的重锤。
每一个字敲打下去，都让段虎浑身颤抖一番。
段虎的脸色一片惨白，下一刻，又变得一片通红。然而没一会儿，惨白又涌现上来。
在这一白一红的变化中，段虎终于再也忍不住，一大口鲜血喷出，整个人瞬间软到在地。
他泪流满面，连流淌出来的眼泪，竟然都变成了血红色。
这一刻，他的心几乎停止跳动。
那种来自心口处的剧烈疼痛，让他痛不欲生，仿佛被人在心口上一刀一刀的不断切割一样。
“哈哈哈，你接受现实了！你不再否认了！”
“你以为吐两口血就足够了吗？数万人的生命，你以为一口血就能挽回，就能弥补？”
“你叫段虎是吧，记住，你万死难辞其咎！”
见状，达尔帕再度哈哈大笑，语气中充满讽刺，强势打击在段虎的内心中。
别人不会在这个时候落井下石，但他达尔帕绝不会客气。
他们是敌人，天生就是敌人。
他达尔帕不可能投降，誓死追随单于。既然今日已经兵败如山倒，再无任何阻挡力量。那就用最后的生命，为匈奴帝国再做最后一件事情吧！
他要前面的段虎死！
这段虎的力量，他亲眼目睹，或许今日的决定，让他再也没有做主将的资格。
可是，他的力量摆在那里，足以做一员无敌战将。
至少，即便是曾经匈奴帝国巅峰时期，四方战将，也不可能有任何一个人是他的对手。
这是一个战力堪称无敌的强者，即便战场指挥失利，但也是秦国不可或缺的战力。
今日，若能将他气死在这里，也算断了秦国一条臂膀，自己也算对得起帝国，对得起单于了。
当然，就算气不死段虎，他也要段虎魔障入心，一生一世都走不出今天的阴影，彻底沦为一个废物。
“不是这样的……不……不是这样的……”
段虎的身体，陷入前所唯有的软弱中。
他慢慢倒在地上，还在摇头，还在否认。
可事实上，就如达尔帕所说那般。
有些东西，事实就是事实，明摆在那里，但凡明眼人都能看得通透，再多的否认，又有何用？
段虎就是看得太通透了，所以，他的一切否认，都显得那般的苍白无力。
面对这一幕，卢彦依旧还在冷眼旁观。
这个时候，他心中更多的是恨，对段虎，没有哪怕丝毫的同情。
他没有落井下石，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他找不到任何帮助段虎的理由。
可就如同他不落井下石，同样有人落井下石一样。
此刻，他不出手相帮，同样有人出手相帮。
“弓来！”
不远处，大军跟前，柑鸿微眯着双眼。
他不知道，这一战到底都发生了什么，然而，看着己方将军，竟然在敌方将军的三言两语中，气得吐血倒地，他眼神顿时就是一冷。
同出西南，虽然曾经还是敌对关系，但如今毕竟同属一方。
就算有私仇，那也是私底下解决的，哪里能让敌人在战场上，踩着己方将军的脑袋，在那里耀武扬威？
随着柑鸿一声低吼，在他后面，一名甲士，连忙将手中长弓递给他。
柑鸿伸手接过，张弓搭箭，直指达尔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