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5章 笃定
深夜,福安宫。
“呼!”
寝室里杨坚惊坐而起,一头的冷汗,胸膛起伏喘着粗气。
“水。”
杨坚沉声的唤了一句,三两息后就有宦官捧着一杯温热的白水到了他手里。
灌了一大口,呼吸才慢慢匀称下来。
“掌灯。”
话音一落,寝室里就亮起了烛光。杨坚静静的坐了一会儿掀开薄被,在宦官的搀扶下下了床。
“大晚上的你不睡觉吗?”杨修胜推门走了进来,身上衣物如常,应该是在打坐而没有入眠,感应到隔壁杨坚寝室的动静便过来瞧瞧。
“本来是睡着了,结果又被吵醒了。”
“嗯?谁吵你了?我在隔壁打坐怎么没有听见?”杨修胜站到杨坚身边,伸手搭在杨坚的背心上,感应了片刻才松开。
杨坚把杯子里的水喝完了才笑道:“暂时还死不了吧?”
“嗯,暂时死不了。”杨修胜发现杨坚除了气息比较乱之外并没有特别的改变,于是才放下心来。杨坚现在可死不得,不然靖旧朝这一摊子可就真的要乱套的。
杨坚放下水杯,摆了摆手,寝室里的几名宦官连忙躬身退了出去。
“大伯,起个阵吧。”
“好。”
杨修胜心中念头一动,手一翻多了一个法盘,旋即一道遮掩的法阵便在他的主持下张开笼罩了整间寝室。
“说吧。”杨修胜好奇大半夜的杨坚要和他说什么。
“刚才“赤”来找我了。它没有在皇城找到除开已知的之外符合我们皇家血脉气息的人。”杨坚刚才可不是做噩梦了。而是魂魄被“赤”给搅扰到了,硬生生的塞了一段讯息给他,猝不及防之下即便是在睡梦中也会惊醒过来。
“没有找到?”杨修胜皱起了眉头。他没有去问“赤”到底怎么办到越过他的感知联系上杨坚的,那玩意儿本就不是他能理解的东西。不过“赤”带来的消息却并不好。
“是的,整个封日城包括城郊扩出去五十里都找了,并没有发现我想找的人。”
“是不是杨文广并没有子嗣,是你猜错了呢?”杨修胜不得不提出疑问来。因为在他看来目前最稳妥的办法就是直接把武庄围了,然后拿下杨文广砍了,这样才一了百了不会再生事端。天知道一个已经走上邪门修士这条歪路的人脑子还正不正常,万一杨文广的脑子已经坏了就想拉着靖旧朝一起完蛋怎么办?
不过杨修胜也不好直说,他的身份不合适干预皇帝的决策。
杨坚摇了摇头,杨修胜虽然没有点名,可要表达的意思他全都猜得到,只是说:“不可能。杨修胜就算坠入邪门也不可能生出拉着靖旧朝一起完蛋的想法。
如今的局面肯定是杨文广可以布置的,顺着他布置的脉络往下捋的话,杨文广必定有子嗣在皇城中躲藏,不然杨文广安排的这一切都没有意义,更不符合他的性格。
我这个二弟,我还是很了解的。”
杨坚说的笃定,边上的杨修胜就不知如何应答了,虽然他依旧不觉得杨坚的这个应对方式是对的。
沉默了一会儿杨坚继续道:“刚才“赤”来找我的时候我问过它,会不会有遗漏的地方没有找过。但它说没有。除非有绝品的法器可以遮掩血脉气息不然就避不开它的感知。
所以两相计较我认为是杨文广的子嗣身上有可以隔绝“赤”感知的东西存在。也只有这么一个解释了。”
其实“赤”的本事不会被这种所谓的遮掩阻拦,只不过会麻烦一些,一个一个的挨着感知的话一样可以寻到杨坚想要找的人,即便对方真有绝品的法器在身。
可使唤“赤”是需要代价的,而这个代价杨坚现在已经负担不起了。因为“赤”要的代价就是更进一步的和杨坚“同化”,也就是让杨坚身上的“蛛网”更加的深入,这样的结果是杨坚的生命会比他如今权衡的更快结束,会打乱他的整个计划,所以余下的只能靠他自己,也看运气。
不过这个猜测明显不能改变杨修胜的想法,甚至当即就提出了反对的意见:“这不可能。绝品法器的铭刻和炼制早已失传,如今除了两个超级宗门里有几件古旧的绝品法器用以镇山之外,其它地方根本就不可能存在完好的绝品法器。
杨文广充其量也只是一个玄海境二重的邪门修士,有何本事拿到绝品法器?还拿给他子嗣使用?”
杨坚却突然笑道:“大伯,世事无绝对。杨文广在枉死城待了那么长时间,况且他背后还有人在撑腰,不能将他单纯的看做一个玄海境修士。况且绝品法器虽然极其罕见但这是相对我们这些地方,对于枉死城来说可就不一定了。别忘了枉死城下面的地宫,那里的情况你们金剑卫怕也知之甚少吧?”
“这......”想到杨文广背后可能存在的势力,以及枉死城下面的地宫,杨修胜一时间还真不敢继续笃定“不存在绝品法器”。
杨坚半夜坐起来自然不会是只跟杨修胜简单的交流几句,而是有安排的。于是切入正题,说道:“既然一时半会儿找不到杨文广的子嗣,那就只能盯紧杨文广和杨延嗣了。武庄那边让金剑卫可以开始做一些外围的布置了。还有各大宗门的动向也要注意,关键的时刻就要到了,可出不得岔子。”
“嗯,你放心,我已经安排了两百金剑卫的精锐抵达武庄周边了,都用了最强的敛气符隐藏踪迹,同时已经有一层大阵弄好了,剩下的几道阵法弄起来最多一天就能完成,到时候不管杨文广还是杨延嗣都别想跑。”
对付玄海境修士最大的担忧就是不能一举击杀,一旦让人给跑了,那就是后患无穷尽的大事。所以即便手里握着绝对优势也不敢丝毫大意,就算多费心些也要求一个万无一失。
不过对于余下的四个儿子,杨坚依旧没有插手维护的意思了。还可以死三个,剩一个给他就行,不急。
第766章 八分
砰的一声,一本厚厚的卷宗被姜成拍在桌上合了起来。他刚才仔细的将这份卷宗的内容看了两遍,心里翻江倒海一片悚然。
虽然卷宗上字字如刀入木三分而且有理有据,还伴随了一些实证,可说到底绝大部分都还是推测和猜测,就算可能性再高,没有直接的证据能坐实之前姜成还是觉得不可置信。
“你确定?!”
站在姜成面前的沈浩束手站立,听到姜成的质问连忙规规矩矩的应是。说:“大人,这上面的每一个字都是属下让麾下黑水以及黑旗营的旧有渠道暗中查证得出的结果,薛贵不论是来历还是履历都有问题。
若是来历方面说是属下的猜测或者推测的话,那么他后面在合林城里办的那些立大功的案子就绝对不是一两句“巧合”解释得过去的了。
所以再结合目前皇城的种种迹象,属下有理由相信薛贵很可能与晋王杨文广有着血缘关系的。而他多年来潜伏在靖旧朝内为的就是配合晋王实施对陛下或者对靖旧朝的报复,搅乱“大考”最后形成一个特殊的局面,好让薛贵上位!”
沈浩的言语已经尽可能的保持克制了。可是言语缝隙里透露出来的深寒还是让姜成放在桌上的手下意识的握紧。
以姜成的阅历还是是被沈浩在卷宗里提到的“计划”给吓到了。因为他不需要仔细琢磨,跟着这份卷宗上的文字想一想就能确定里面的“计划”的确有着很高的可行性。特别是综合目前皇城里发生的一桩桩事件,以及薛贵身上的这些疑点。
真正让姜成心里悬起来的还是沈浩所说的关于薛贵在合林城里立下的那些功劳。
凶杀、邪门物资、邪祟,每一桩大案单独拿出来看都是能让人鼓掌称赞的。可当罗列在一起然后筛出共同点就能发现所有薛贵破掉的大案当中都会有邪门修士的影子,并且最后全部都被薛贵破获并击杀贼首。
邪门修士的案子在玄清卫里都算大案,地方衙门里人手能力远逊于玄清卫都能破这种案子那肯定是大大的功劳,刑部肯定反复吹捧,薛贵也就被越抬越高。
可是邪门修士真这么好对付?真这么容易被抓住?
不说远了,就沈浩来说,他在玄清卫里生生死死的十来年,真正亲眼目睹被擒获的邪门修士一只手都数的过来,还有几次他差点连小命都没了。
后面马三奎这样的伪邪修都兜兜转转的费了多大的功夫?花了多大的人力物力才生擒?
薛贵?他凭什么?
甚至薛贵的那些大案要案的简况里把邪门修士当成白痴一样在描述。这就算和真实卷宗有差别但也不会差得这么多吧?唯一解释就是完整的卷宗里被薛贵弄死的那些邪门修士真就跟白痴差不多。
这种情况放在别的地方别的时间还真不会有人多想,大不了就算是人家薛贵运气好,总是撞见白痴一样的邪门修士不行吗?
可现在有了沈浩的怀疑之后,薛贵历年来立下的大功劳就能有一个新的解释了:送人头,送功劳,扶上位。
这一系列的动作原本放在堂堂刑部大案司主事薛贵的身上绝对是不合适的,可如今却又显得那么的诡异且适宜。
姜成深吸了口气,语气生硬:“说到底这些东西全是你的推测,你依旧没有可以拿捏死他的实证。”
“大人,其实这件事很简单的。只要拿掉薛贵脸上的面具,属下认为一切都能迎刃而解。”沈浩没有卖关子直接说出了自己的打算。摘掉薛贵脸上的面具,其相貌必定会和杨文广极度相像。
至于毁容?和易容?
易容又不是整容,况且整容都能分辨出来何况易容?
毁容就更不可能的。因为若沈浩的推测是对的,薛贵是要接受杨文广计划最后那一部分的,也就是要登上皇位。一个毁容的皇帝吗?没有这种有碍观瞻的皇帝。
甚至沈浩敢断言,薛贵之所以带一张面具在脸上无非就是要隐藏自己的样貌免得惹人怀疑。毕竟刑部大案司的职位已经不低了,被人认得“长得像陛下”传出去难免会被有心人注意到那就糟糕了。另外那面具还是法器,或许还有别的什么功用?
沈浩提出来的办法倒是简单,可也不能大鸣大放的找上门去让人家拿下面具来给你看。所以想要证明所有猜测都是对的那就必须要耍些手段才可以。当然,还得姜成同意。
已经这么熟了,姜成听了前半句就明白自己这个门生的算盘了,哼了一声,说:“说吧,你肯定有办法,我看看能不能用。”
“嘿嘿,大人明鉴。属下以为可以请薛贵到我们靖西镇抚使衙门里来坐坐嘛,到时候让他掀开面具瞧瞧也不算什么难事吧?”
“理由?人家薛贵如今挂着刑部右侍郎的差事,名义上又是大案司的主事官,请他来镇抚使衙门必须要有合适的理由才行,不然会闹得很不好看。”姜成轻轻的摇了摇头。现在局面微妙,玄清卫的每一个动作都要谨慎才行。
“就说有行刺景王的凶手的线索。若是属下猜测正确,那一切都好说,想来直接拿下薛贵也不是问题。若是属下猜测错误,薛贵和晋王杨文广没关系,那就将那五个枉死城的凶手身份拿给薛贵就是,实在不行属下给他鞠躬道歉也可以。”
姜成笑道:“鞠躬道歉?你拉得下脸面?”
“拉得下。属下错了鞠一躬而已,若是对了,薛贵就得拿命来,这买卖属下觉得很划算。”
“的确划算。不过丑话说在前头。一切没有定论之前我和靖西镇抚使衙门里的人手都不适合朝薛贵动手,我们动了的话一旦你猜错了就是靖西镇抚使衙门和刑部的梁子,这在如今可不是小事,会恶了庞大人,更会恶了陛下。所以只能你自己以“私仇”的由头朝薛贵动手,成败都看你自己。
你如今元丹境二重,对上薛贵你觉得有几分胜算?”
沈浩谦虚道:“八分吧。”
第767章 准备
其实沈浩哪有八分的胜算哟,他只是不能在姜成面前露怯。
薛贵的修为不低,同样是元丹境初境,而且身手传闻很厉害,如今又因为身份成迷很可能藏有更隐秘的压箱底手段,一切都还是未知数。
不过话又说回来,沈浩的手段也足够多,不论是黑切还是他藏了一手的剑一,甚至是魂力他都还未真正的在一对一的同境界较量中拿出来用过。还要算上胸口的黑兽纹身,这些底牌想来不会比薛贵的差了吧?
所以八分胜算或许是沈浩在自己壮声势,可六成胜算他心里还是有底的。
“好吧,我马上就给刑部大案司去一份正式的公函,请薛贵今天下午过来一趟。你就别走了,趁着时间准备准备,若是搞砸了的话你丢人不说我也跟着你丢人!”
“属下这就下去准备,绝不会掉大人的面子。”
“嗯,去吧!”
“是,属下告退。”
沈浩离开之后姜成却陷入了沉思,站起来让外面副官拟了一份公函给大案司薛贵送过去,言辞简单,一贯玄清卫的粗暴风格:爱来来,不来算求。这样反而不会让薛贵起疑,应该会准时过来的。
可姜成操心的并不是薛贵来不来,而是手里这份令人悚然的推演文书到底该怎么处理。是暂时压在他手里等下午沈浩那边出一个结果呢?还是直接给庞斑那边知会一声?
思前想后姜成还是将这件事情暂时压了下来。准备等一个准信再往上面报。毕竟这事可大可小,若是下午沈浩扑了个空那就很尴尬了,所以稳一些才好。
不过姜成也不会真就将所有责任和布置都甩给沈浩去办把自己撇干净,他没这么小的格局。吩咐将一间密室规整了出来,当做下午沈浩和薛贵见面的地方。密室本是用来作为静修的地方,里面有遮掩的法阵,以及防御法阵,再叫人补上几个对内的困阵和辅助法阵就齐活了。
到时候只要沈浩的实力不差太多那就肯定能拿下薛贵。
说到实力,姜成心底还是有些唏嘘的,感叹前浪总被后浪追赶,几年前还是炼气境的小子如今已经和他一样身为元丹境了,甚至战斗力恐怕不会差多少了。唯有暗叹:难怪庞大人会如此器重那小子,说到底还是实力说话。
很快,副官将公函弄好拿过来给姜成过目,然后姜成确认无误后拿出镇抚使衙门的大印盖上,让人赶紧送过去。之后不到半个时辰副官重新回来禀报,说薛贵不在刑部衙门,而是在不二茶社那边查案子,公函送到那边亲自交到了薛贵手里,并且薛贵看完之后明确表示会准时过来。
这就算是办好了,后面就看沈浩的了。
另一边,沈浩的准备不外乎就调整好自己的状态,然后心里做一个简单的动手前的布置。本来是想再弄几个法阵出来的,结果姜成直接帮他考虑到了,分派了一间密室给他,还有密室里的各种阵法操作的法门。
有了这些,沈浩觉得自己的胜算这次真的能爬到个八分了......吧?
中午饭就在靖西镇抚使衙门里吃的。姜成有个应酬,所以中午没在,沈浩自己到饭堂打饭吃喝。他发现一个很有意思的地方,那就是他往饭堂里一坐,很多人都会下意识的全身绷紧,一脸想走开可又不敢的样子。甚至几名千户官都讪讪的跟他打了一个招呼礼貌的笑笑便避开了,不像以前那样会有人愿意凑过来跟他搭茬。
很久没有在靖西镇抚使衙门里吃饭了,沈浩没想到如今自己的威力这么强了吗?这要是放在街上是不是类似于净街?有这么让人害怕和紧张吗?唯恐避之不及?不至于吧?
倒是跟着沈浩的那三名侍卫觉得周围人的反应理所当然。姓沈的自己最近干了些什么事心里没点数吗?
姓沈的整合了整个靖西的黑旗营之后下的第一刀可是连风和广顺两城的千户,就因为人家给他使了绊子,直接被撸了半级下去,还不出气,又用法子威胁两个千户官生生的断了家里所有的生意,如今一大家子就靠那点俸禄和存银过日子,紧巴巴的完全没了往日的阔气。长此以往一旦存银用完,那......是不是要吃糠咽菜?
最关键的是这种浑人还是镇抚使和指挥使大人面前的大红人,谁惹得起?既然惹不起,你沈大人心眼又小,还出了名的难打交道,那旁人只有躲远一些咯,不然你让他们怎么办?
不过还好沈浩的心理素质本就偏冷,加上这些年来打打杀杀的一身煞气影响,他倒是觉得如今这样安安静静的不被搅扰的吃饭也还不错,比一群人凑上来不知所云的拉关系强太多了。
吃了饭,沈浩便在密室里等着。试了试里面的几个法阵,很满意。
因为这里本来用于静修的地方,所以之前的几个法阵都是对外的,后面因为今天另有用处才重新布置了几个对内的辅助法阵。一旦全部法阵打开外面也就受遮掩法阵的屏蔽不会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这是沈浩最想要的,他可不希望万一他使出剑一的时候被外面人知道,那是底牌,且不怎么好跟人解释。
等到未时刚到,外面就有侍卫说薛贵到了。沈浩笑眯眯的起身迎了出去。
“哈哈,薛大人,许久不见怎么看上去瘦了了不少啊?累坏了吧?”沈浩笑眯眯的说道,言语里可不算友好,暗讽薛贵的意思居多。不过他是故意这样的,因为以他和薛贵的关系本就不是什么友善关系。
“最近事务繁忙,的确是累了一些。不过虽然忙,但还是听闻沈大人有和同僚起了争执,还把别人生计都给消减了大部分,你们玄清卫同僚之间的关系当真是紧张啊。”
沈浩手一引,说:“那是那是,玄清卫里的同僚只讲规矩不讲情面的,倒是比不上刑部一团和气什么都可以商量着办。薛大人里面请!”
“沈大人请!”
两人相视一笑,和和气气的进了后面的密室。
第768章 困斗
薛贵没有怀疑,他接到姜成的公函时心里还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毕竟玄清卫已经在乾王案里证明了其侦办大案要案时的能力。至少薛贵是确确实实受过这方面的帮助。
这次景王当街被杀,五名凶手悉数逃脱,这放在大案司身上那就不是面子的问题了,若是拿不出个一二三来那就是要被问责掉脑袋的。
来到靖西镇抚使衙门的时候薛贵没见到姜成,被领着到了后面的密室,心里感觉玄清卫的人倒是挺重视,知道机密所以选在密室里交代。
等看到接待自己的是前不久才见过的沈浩时,听到对方冷嘲热讽的言语,薛贵的心情并不糟糕,相反有种期待。姓沈的讨厌归讨厌,可侦办案子的本事薛贵是不得不承认够厉害。所以他期待这一次见面姓沈的能给他一个惊喜。
“薛大人,请坐。”
坐下之后密室里明显架起了法阵。薛贵虽然不清楚这些都是些什么法阵但能感觉到这些法阵的数量怕是不少。密室里用得着这么都遮掩的法阵吗?
不过不等薛贵细想,对面的沈浩端来一杯热茶放在薛贵面前,然后继续开口道:“薛大人,其实这次找你来是有事相求。”
“有事相求?姜大人不是说你们玄清卫掌握了关于景王案的线索吗?沈大人如今这是何意?”薛贵放下茶杯,面具下的眼睛闪过一丝费解。
沈浩落座,身上的气息如常,可浑身劲力已经舒展开来。脸上带笑但心中已经一片深寒,做好了动手的准备。
“薛大人,沈某从小就好奇心其重无比,都说你铁面神探不但办案子厉害,还有一副好身手,一直想要试试,还请薛大人不吝赐教!”
这一句话最后四五个字还未出口的时候沈浩的身形已经动了。双手一上一下,同时拿向薛贵的面门和胸口,手掌上缠绕雷蛇,如鞭似环的就要往近在咫尺的薛贵身上套。而他脚下轻点,出招的同时让自己的身形飘起来,随时准备应变。
沈浩秉承着“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的策略,他笃定在他动手之前薛贵是绝对不会想到在密室里会遭到攻击。
而事实也的确如沈浩所料薛贵先是一愣,直到面前的桌子被沈浩的气劲直接化为粉碎,一上一下两条雷蛇袭来也依旧难掩眼中浓浓的惊骇和不解。他完全不清楚姓沈的这是发什么疯居然在这里朝他动手。
面门乃是要害,胸口亦是如此,薛贵双腿发力身子保持这坐姿暴退,身下的椅子也瞬间被他身上澎湃激荡的气劲挤压得稀碎散乱。
“砰!”
只有一声闷响碰撞。薛贵单手一上一下堪堪挡住沈浩的上下攻击,但奈何没来得及凝聚足够的真气或者真元做防备,接招的瞬间就被沈浩的劲力透体,双臂经脉和筋骨被雷蛇侵入一阵酸麻刺痛。
“沈浩!你这是何......”
薛贵心头疑惑的同时又暴怒。他不明白为何姓沈的会突然朝他动手。不过对方没有拔刀身上也无实质杀意,倒是不像是要以命相搏。难道是真要和他切磋?怕是借机了结私怨的意思更多一些吧?
心里错误的判断让薛贵也没有选择亮出法器或者兵刃,脚下一边移动一边全力应付着沈浩的攻击。
而沈浩一如既往浑身煞气腾腾,他平时都是如此,动起手里煞气更盛,只不过的确没有杀心也无杀意。而这些本就是他在动手之前就打算好的,故意将薛贵的判断引向一个错误的方向,等机会出现再一击擒拿,这样会少很多变数。
毕竟一边是预谋要生擒你,一边却以为是在小打小闹,两边心理上的差距其实已经分出胜负了。
俗话说的有心算无心就是说的眼下这种情况。
说时迟那时快,沈浩的攻击从两掌擒拿被挡之后根本没有消停,脚下一错开,一个土遁瞬息便到了薛贵身后,右手掌刀横切薛贵腰间,左手成爪照着后脑勺就抓了下去,这一下若是抓实了,薛贵的头骨都得被抓出一个窟窿来。已经算得上是杀招了。
“姓沈的你找死!”薛贵一声爆喝,他虽然没感觉到沈浩身上的杀意,可后脑生风,这一下让他背上毫毛倒立,心知万万不能被打中。连忙架起一层真气护盾,一边侧身就想要再次暴退。
可惜,下一瞬,一股如陷入泥潭的感觉将薛贵的双腿吸住,不但抵消掉了他双腿的发力更是将他浑身的劲力都一下牵扯得泄去两成!
“这是......困阵?!”
薛贵就像是被当头一棒,此时此刻他才反应过来身后朝他大打出手的沈浩绝对不是什么临时起意要跟他切磋,而是早就有预谋的想要拿下他。
可是高手过招就是这毫厘之间论胜负,甚至分生死。一直奉行拿住人再和你说话的沈浩自然是最喜欢滚雪球一样迅速的扩大优势并且将对手压死在身下。这边薛贵大怒且惊,还不等做出反应,沈浩的魂力就罩了上去。
魂力厉害就厉害在简单粗暴的将两人的魂魄强度拿来做比较,谁强谁就几乎无解,即便修为上有些许的高低落差一样可以起到越级击杀或者越级困敌的效果。而沈浩的魂魄强度一直以来都是远远超过他的修为境界的,薛贵远不如他。
“你!”
一连串的变故将薛贵弄得一头冷汗,可言语苍白无力根本改变不了现实。
电光火石,这一系列的变故最终汇于沈浩那一记掌刀和左手爪上。
“砰!”掌刀砍实,气劲澎湃而出,沈浩收着力气,也没有用黑切,震散了薛贵身上的真气护盾之后接连震散其腰部的经脉连续,让对方的下盘短时间无法发力。同时抓向薛贵后脑勺的左手突然往下避开了后脑勺而是捏住了后颈,只要稍稍发力,薛贵就得殒命。
一切都如沈浩事先所计划的那样,很顺利。利用了“先手优势”,然后又利用了薛贵的“掉以轻心”在完全猝不及防的情况下绕过来薛贵的各项杀招和压箱底手段直接拿住了其要害。
剩下的只需要掀开那张面具就可以印证沈浩的猜测。
侧身转到薛贵身侧,右手一扬就要掀开薛贵脸上的面具,可异变却在沈浩的手接触到面具的瞬间突然袭来。
PS:我又来了!今天2更,休息半天嘛!拱手拱手!
第769章 诡异
薛贵被困阵和沈浩的魂力禁锢住难以动弹,脸上的面具被沈浩从侧面掀开,可仅仅掀起一条缝隙就生出异变。
“嗡!”
一阵肉眼不可见的力量凭空荡开,其力之大居然瞬间就将沈浩整个掀起倒飞出去,同时还有一股阴冷刺骨的寒意如针一般刺入了沈浩的体内。
一声闷哼,沈浩重重的撞在密室的墙壁上,后背一片火辣辣的疼,这是脏腑受震的反应。刚才那一下他身上的真气护罩根本没有办法挡住,最后若不是身上还有一层内甲的话肯定得受伤。
沈浩的感知和视线从未离开过身前的薛贵,他分明感觉到薛贵此时的状态绝对不正常,就像是......就像是突然变了一个人,不论是气息还是魂魄波动都飞快的发生着改......
不对!沈浩眉头深皱,他很快就察觉到了端倪,并不是薛贵的气息和魂魄在改变,而是有一股突然生出来的气息和魂魄波动正在覆盖住原本薛贵的气息和魂魄,就好像要给薛贵身上重新套一层“外套”!
“不好!”就算沈浩已经全力以赴的维系着魂力了,可随着薛贵身上的那一层“外套”飞快的覆盖,他囚困住对方的魂力罩子也飞快被撑大,仅仅三两个呼吸之后便无声的碎裂开来。
魂力的特性就是要比拼魂魄强度。之前薛贵被沈浩的魂力罩子锁住,说明在魂魄强度方面薛贵是比不上沈浩的。可如今魂力被破,只能说明薛贵身上冒出来的那股诡异魂魄要比沈浩的更强。
场面诡异,但沈浩却不能干瞪眼的等着,稍稍缓了一口气,身形再次消失,瞬息间出现在了薛贵的另一侧,同时单手挥出,这次离体的不再单纯的气劲而是真元劲力,甚至还用上了黑切,直指薛贵脸上的面具。
虽然不清楚薛贵为何突然变得如此诡异,但其重点沈浩直指薛贵脸上的那张面具。
实在是那面具此时太过扎眼了。
沈浩记得清楚,薛贵脸上的铁面具是灰黑色的,没有装饰也没有纹路,很简单的就像一块铁片,上面露出来两个眼睛,下半部分露出来嘴和下巴,左右两边延伸到耳朵。可现在,薛贵脸上的这张面具却是模样大变。
变得暗红,上面甚至还有流光闪烁。最醒目的是那一双本该露出薛贵眼睛的面具孔洞此时却似乎被一层黑色的雾气所凝聚,根本看不到下面薛贵的眼睛,反倒是想两团徐徐燃烧的黑色火焰。
那面具肯定就是薛贵身上出现这些诡异变化的源头!
而且沈浩现在感觉到很强的威胁,就好像自己掉进了一头可以轻易弄死他的凶兽巢穴里,而那头凶兽正在醒来。
破坏掉那张面具!
黑切在真元的加持下不论是速度还是精准度都有很高的提升,这是沈浩踏入元丹境之后一直在习练和倒腾的手段,如今正好拿来用。
就在黑切眼看着要切中近在咫尺的薛贵的时候,薛贵猛的一转头看了过来,一团黑雾从那双眼睛里射出如雾团一样阻挡在黑切面前。
不过黑雾并不能主档无往不利的黑切。
“嗯?是你!”一声疑惑,但声音却和薛贵的有所不同,甚至不像薛贵在发声。
下一瞬那黑雾一下变得更加凝实,黑切虽然依旧无往不利但却不能像之前那样轻易斩过而是因为黑雾突然出现的韧性而被弹开偏离了本来的轨迹。
“有意思的手段,像是“意”,但又有些不同,有种凶煞吞噬的感觉。”
沈浩心里的不安更浓了,他明白眼前这个人已经不是薛贵了。刚才那句话声音完全不是薛贵的,甚至薛贵露在面具外的嘴都没有张合过。
那面具,操控着薛贵!
沈浩不再留手,一把抽出腰间雁脊刀接着撩刀斜斩,同时心中念头一动,将密室内的困阵发挥到极限。
斩掉对方双腿!就凭这一张诡异的面具薛贵的身份就绝对不简单!沈浩也不敢再在心里顾及其它,直接拿出生死相搏的架势,倒要看看在面具控制下的薛贵还有多大的本事。
黑切第一次遇到对手,从那双黑色的眼睛里射出来的黑雾总是可以很巧妙的将黑切的轨迹改变,失去本该有的杀伤。
而若是不用黑切,不论是真气还是真元根本就没办法突破那道诡异的黑雾。
“你完全不记得我了?你拿过我的东西,这次撞在老夫手里定要你连本带利还回来!”
这些话沈浩听得没头没脑。你是什么鬼东西?老子什么时间见过你吗?还拿你东西,这家伙的脑子不正常。
于是沈浩根本就不搭话,心里念头一动就要撤去密室里的阵法,外面可是大票的玄清卫高手,他还不信莽不过一张面具。
可是这些念头刚起,沈浩骇然发现本来尽在掌控的阵法法门此时却全部没了反应,所有法阵都脱离了他的控制。
“区区困阵也在老夫面前显摆,可笑。”
下一刻,沈浩顿感身形如陷泥潭,浑身气劲外泄严重,明白这是困阵中的掣肘,没想到对方居然真的可以无声无息的夺走阵法控制!
“噹!”
一声金属撞击声,沈浩的雁脊刀被薛贵一手捏住!手掌上多了一层灰白色的东西居然不惧沈浩这柄上品法器的刀锋!
沈浩没想到居然会被抓住兵刃,且雁脊刀上传回来的力道之大居然收不回来,就像被焊死在对方的手中一样。
不妙!沈浩不敢持刀僵持,果断的撒手,身形再次恍惚,下一瞬出现在刚才一丈开外,同时手里多了一柄中品法器长剑,左手持着,浑身气势也随着持剑之后大变。
一股锋锐之气从沈浩原本凶煞的气焰中喷涌而出,四溅的气劲如荡开的白刃,在坚固的地面和墙壁上留下一道道深达寸许的切口。
“剑意吗?还带着之前那种吞噬和凶煞?不错。可惜,你的修为太低,没用。”薛贵言罢手一伸,居然黑雾凝成巨手朝着沈浩抓了过来。
而沈浩此时表情阴冷,目光如剑,左手剑简单一个剑花之后平刺而出,迎了上去......
剑一!
第770章 嗦了
来自剑皇封不败的剑术,圣灵剑法的第一式战法,剑一。
一剑出,意之所动,剑之所往!
剑意、杀意、黑切、煞气......汇聚于一剑当中,以剑招使出了沈浩如今最强的一击。
刹那间,这一剑与抓来的黑雾巨掌撞在了一起,没有再如之前那些黑切一样被黑雾荡开,而是如同钻头直接将其钻穿!
“砰!”
黑雾还是拍在了沈浩的身上,但他身随剑走,并没有被黑雾上所带的冲击掀翻,而是径直穿过了巨掌,一剑直刺!
“死吧!”
剑一的要诀就一个字“快”。将圣灵剑法汇聚之威能凝于一点爆发,用超乎寻常剑招的速度,破招、杀敌!
两尺......一尺......半尺......一寸......
“噹!”
就好像一颗金珠掉进银盘,发出一声轻响,沈浩手里的长剑越过匆匆阻碍终于还是刺中了薛贵,并且剑尖正好点在薛贵面具的眉心处!
不过......刺是刺中了,但面具居然生生的抗住了包含了沈浩如今所学的最强一击,甚至连一点划痕都没有!
“封不败的剑招?的确厉害,可惜了,用的人太弱。”薛贵的声音还是一如刚才的低沉,还多了一抹嘲弄。言语的同时,脚下升腾起一大片黑雾,几乎瞬间充斥了整个密室,让沈浩再无处可避。
如同被缚住全身,又有些像是中了魂力禁锢,沈浩完全失去了行动能力。
“你窃老夫两只魂炉,不然你安得如今修为?不过你藏得倒深,居然到现在都不露端倪。也罢,抽干你魂魄连本带利还回来自然就能见分晓。”
又是一段没头没脑的话。可其中提到了“魂炉”二字,联系上下言语,沈浩心里悚然一惊,一下回忆起这声音的主人是谁了。
几年前,沈浩在封日城里侦办过一起孩童失踪案,最后拿下了两个凶手,一个叫赵和坤一个叫赵和生,这两人是亲兄弟,靠着一门用孩童之血蒸熏身体的诡异邪术延续病体百余年,后来被沈浩擒住之后以酷刑折磨而死。
末了沈浩当时被胸口黑兽纹身控制,不得不吞噬了这两兄弟新死的生魂,而就在那个时候伴随着生魂被他吞噬还有一段他现在就记忆犹新的怒喝:竖子尔敢!动了老夫的魂炉老夫便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这句话里就提到了“魂炉”二字。
结合眼下,沈浩明白如今操纵着薛贵的这个声音和当年喝骂他的那个声音属于同一人!
而所谓的藏得深,因该是那人认为当年沈浩能够吸走那两只魂炉也是走的和这声音主人一条路子吧?邪门修士吗?多半是。
沈浩心里飞快的想到,也极其笃定。但眼下却似乎被陷入了绝地,难不成真要被对方取走小命吗?
沈浩这边心里在算计如何脱困,而薛贵却一点不耽搁,一边收拢弥散整间密室的黑雾返回面具,一边用凝实后的黑雾将被包裹如茧的沈浩拖拽到面前。
“两个魂炉换成你,啧,还是很亏啊!算了......”薛贵嘀咕了一句,然后面具上的黑雾猛的大盛,接着将沈浩的脑袋拖到近前不足半尺的距离,然后发出一股吸力窜入沈浩的眼耳口鼻中......这......
这一幕好熟悉啊!沈浩眼睁睁的看着对方的动作,感受到渡入他身体的吸扯力道,心里反而是不慌了。
这套路他熟啊!
这些年来在黑兽纹身的逼迫或者利诱下沈浩早就对吞噬生魂这一块儿不陌生了,并且走到如今也是靠着这一手“吞噬”的能力躲过了很多次的危机以及获得了很多好处。比如在剑皇冢的时候,他若是没有吞噬的能力怕早就凉透了吧?
黑兽纹身在沈浩心里到目前为止也就知道“不是死物,能有限的交流”,除此之外底细一概不清楚,更谈不上了解。
但黑兽纹身在沈浩的心里却有一个清晰的印象:强大。
冥冥中甚至沈浩觉得他目前见过的最强的修士,超级宗门万卷书山的五长老玄天青在黑兽纹身面前都不配提一个“强”字。
所以,若对方要捏碎沈浩的脖子,沈浩或许一时半会儿还想不出什么好的办法来,可若是要吞噬掉他的魂魄。
为什么沈浩突然想笑呢?
这......有种一条鳗鱼叫嚣着要一口吃了虎鲸的感觉。
身体不能动弹,可并不妨碍沈浩与面具背后那个神秘人的较量。你会吸,我就不会吗?
不过沈浩明白这种事情不能慌,更不能急。需要让对方尝到一些甜头,等到对方的吸扯全力过来的时候才是他出手反击的时候。不然过早的露底给对方万一对方抽身怎么办?一旦对方小损抽身那后面沈浩需要面对的局面同样难解。
于是那股吸扯魂魄的力量先是感觉到了沈浩魂魄的厚度,欣喜,然后准备吞走这块肥肉,并且还真让他“顺利”的扯动了不少,可眼看魂魄就要被他吸出来的时候却卡住了,似乎是沈浩在做最后的拼死挣扎。
“哼!垂死挣扎而已。放心,不会把你吸干的,留点种子给你,从今往后当老夫的傀儡吧。哈哈哈......”
想着加一分力气彻底扯出沈浩的魂魄,结果还是差点,那就再加点力,如此直到全力之后才发现似乎情况不对。
“嗯?你!”
可惜,晚了。
沈浩一改之前“苦苦挣扎”的模样,眼睛里闪着的是择人而噬的凶芒,胸口黑兽纹身在狂喜,而沈浩则是一股吸力回扯,直接将本就全力进入他体内的对方的魂魄吸力更往深处拽下去,而最深处是黑兽纹身那张无形的大嘴在等着。
以前都是沈浩单方面的吞噬别人,而如今却是相互拉扯,让他第一次感觉到了魂魄吸扯力上旁人的力道。
怎么说呢?就像是提着鱼竿在和河里的鱼较劲,鱼的力道其实不小,但鱼竿上有一个线轮,一点一点的收紧,河里的鱼最终跑不掉。
吃了第一口,黑兽纹身上反馈给沈浩的感觉就是“舒爽”,一如大夏天喝冰镇凉茶的舒爽。
第二口下去,就是扎实!一种以往只在剑皇冢里那种金色魂魄上体会过的“饱腹”油然而生,这说明对方的魂魄极其凝练,属于“美食”。
沈浩是“吃”爽了,对方却彻底慌了。
“你!你不是圣门修士!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第771章 收束
圣门,就是一般人所说的邪门。圣门中人,就是邪门修士。这种叫法很简单,没人会给自己头上扣一顶不好听的帽子。邪门修士的眼里从没觉得自己“邪”,相反觉得自己才是正道,才是光。
而对方那一句“你不是圣门修士!你到底是什么东西!?”其实已经能说明很多东西了。
沈浩没去理会对方,因为此时他已经重新恢复了行动力,之前包裹住他的黑雾已经全部散去回归到了那只面具的当中。
或者说胜负到这个时候其实已经分出来了。就好像鱼被拖上了岸,再生猛也没有半点反击的可能了。至少对这只面具而言就是如此。
一上一下。从一切尽在沈浩掌握到一切尽在面具的掌握,最后沈浩绝处逢生,说是运气又或者说是底牌都可以。结果,沈浩赢了。
十几息之后面具重新变回了之前那种普普通通的模样,再不复之前那种诡异且强大。
面具的孔洞里可以看到薛贵的眼睛闭着的,但眼皮在动,似乎很快就会睁开。
于是沈浩手一伸,连忙将面具摘了下来。
面具入手分量轻得超乎想象,就像是一张纸的重量但却又极其坚硬,拿在手里的质感和重量极其冲突,让人莫名,加上之前这面具里的那个魂魄,让沈浩虽然不懂炼器可却笃定这只面具绝不简单。
视线回到已经瘫软在地半蹲正慢慢恢复神智的薛贵身上。
沈浩定睛看了数息,脸上泛起笑容,这一次他又说中了。面具下面的的确确就是一张与杨文广的画像七八分神似的脸。哪有什么“奇丑的胎记”?戴面具可不是遮丑,而是为了掩人耳目呢。
挥手间密室里的阵法被沈浩撤去,刚才那神秘魂魄消失之后这里的阵法控制权就重新回到了他的手里。
“大人!”外面齐齐整整的数十名靖西镇抚使衙门的高手早就候着了,其中还包括一直跟着沈浩的那三名指挥使衙门派来的侍卫。此时见密室门大开便知道有结果了,纷纷听令。
沈浩起身,指着还未彻底清醒的薛贵对外面道:“锁起来送地牢,用最高级别的看守,备注一下,应提防玄海境高手劫狱。”
后面半句惊了外面众人一大跳,即便谁心里之前还比较随意的话,此时也不得不连忙警惕起来。提防玄海境的高手来劫狱?这......怕不是又有什么了不得的机密了。
不过玄清卫里最忌讳多嘴多舌,众人不敢问,甚至不敢猜,应是之后连忙把薛贵直接扒了个干净,底裤都没有留,然后锁生猪一样将其用了两幅板锁锁上,立即就送入了靖西镇抚使衙门地牢的最深处,同时地牢的所有法阵齐齐张开,警戒到了最高。
“长得像?”姜成在公廨房里第一时间见到了急急忙忙过来向他禀报的沈浩,语气也有些激动,毕竟这件事实在是太大了,见惯风浪的他此时也难免有些激动。因为在件事若是坐实那功劳可就......起码能延续到新皇都不会褪色,这对他姜成而言肯定是做梦都没有想到的大好事。
“大人,像极了。而且刚才让人记录了薛贵揭下面具后的血脉气息,已经让人找皇室宗祠的人核对了。若是核对上的话那属下之前的猜测就基本上能够板上钉钉了。”
“揭面具前后血脉气息有变化?”
“是的,有变化,而且很大的变化。这面具之前有遮掩混淆血脉气息的作用。”沈浩一边说一边将缴获了面具放在了姜成的桌上。
这张面具肯定不简单,甚至可能是一件很了不起的法器。可沈浩再想私吞也知道不可能。这件事绝对上上达天听的,面具作为极重要的物证不可能让他揣自己兜里。既然留不住,不如主动上缴。
姜成的阅历自然是在沈浩之上的,但对于炼气一道同样所知甚少,拿着轻如纸但质感又如金属的面具啧啧称奇。明白这是件宝贝但又说不出具体是什么来头,甚至连品级都叫不出来。
“这东西有古怪,你可当时可有什么发现?”
姜成这随口一问,但沈浩却不能随随便便的回答。甚至这还是他之前一直在脑海里盘算的一个问题。因为关于面具以及面具上附着的那神秘魂魄,甚至他如何最后获胜的一系列问题都不能说。漏出半点风声对他而言都不是什么好事。所以这件事情沈浩不准备往外面透。
幸运的是当时在场的除了他之外没有人清楚,就连薛贵当时应该是没有意识存在的。
“回大人的话,属下并无什么特别的发现。一切都很顺利,只是觉得这面具质地奇怪,而且作用少见,对于薛贵隐瞒身份有佐证的作用,所以留心了一点。”
总之一句话:东西有什么奇怪的我不知道,只是出于侦办的需要才多看了它两眼。
这个解释也算说得过去,反正人是拿住了,而且事情与沈浩之前的猜测也吻合了八成,最后只要皇室宗祠那边能够回应一个确切的肯定消息,那是十拿九稳了。反倒是这面具再稀奇,对于案子来说还真就只是一个物证而已。所以姜成也就没有深究。
“我等会儿去见指挥使大人,我估计大人会要找你面询,所以今天你就不要回去了,就在衙门里住下。”姜成拿上那张面具,然后又拿起桌上的文书,时间紧迫,还没有正式的卷宗出来,但事情却拖不得,应该尽快让庞斑知晓。
“大人这一路上还要多加小心才是。”沈浩应是,同时也提醒一句。薛贵被擒,难免武庄的杨文广不会有什么特殊的手段知晓,万一狗急跳墙或者肆意报复那就很麻烦。
“呵呵,放心,我会带一半的亲卫走的,剩下的一半如今全守着地牢。”
这倒是沈浩多虑了,姜成心里很清楚这件事的分量以及快要到手的好处,才不会掉以轻心的倒在黎明的时候。
沈浩送姜成出门,自己脚下一转就去了大牢那边。倒不是急着审薛贵,也不是要尽什么力,而是单纯的觉得此时整个靖西镇抚使衙门只要大牢那边最安全。
不说杨文广,单就是之前面具里的那个自称“老夫”的神秘人,沈浩嗦掉了那一截魂魄但明显有种“不完整”的感觉。这说明面具里尚且不是对方的全部魂魄,这意味着有一个强横的邪门修士如今和他结了死仇。
第772章 坐实
沈浩安安心心的守在靖西镇抚使衙门的大牢外,虽然以他的身份不能参与地牢核心区域的守备,但是跟着姜成留下的那一半亲卫参与外围防务还是可以的。
人多力量大,而且算上地牢和靖西镇抚使衙门本身的防卫法阵,沈浩不认为一个玄海境的修士就能跑来砸场子。
也不知道姜大人那边进展如何了?沈浩心里如是想到。
另一边,姜成急急忙忙的赶到指挥使衙门的时候正要到下差的时间,但姜成事急,庞斑也没有真把他挡在外面不见,让人领了进来。
“什么事?”
“大人,黑旗营统领衙门有重要发现!”姜成开门见山,直接将之前沈浩写的推演文书递了过去,同时束手站在一边简单的做着介绍。
庞斑刚开始的时候表情一片淡定,甚至眼神里有些不以为然的味道,可很快,当他听到“据推测,杨文广极可能有一个子嗣在皇城潜伏伺机而动”的时候表情就已经很严肃了,因为这个推测合情合理且一旦往这方面想的话杨文广的很多看似无用功的行为一下就都说得通了。
越是往后面听,庞斑的表情越是阴冷严肃,甚至眼神里难掩一抹骇然,明显也是被这种猜测给吓了一跳。
“后面根据沈浩的初步筛查,以黑水和靖西玄清卫的情报渠道的能力,能够掌握到的范围里只有一个人符合大部分的筛选条件且存在进一步深挖的价值,正是刑部大案司主事官薛贵!”
其实事情并不复杂,文书加上姜成的介绍很快就把事情的前因后果来龙去脉捋清楚了。最后沈浩有些冒失的直接试探取得了惊喜,如今就等皇室宗祠那边的消息就能十拿九稳的把推测变成事实了。
庞斑从椅子上站起身来,他没有想到沈浩居然不声不响的办了这么大的一件事。并且已经有九成把握才来禀报。这算惊喜还是算惊吓啊?
“人呢?沈浩呢?”
“薛贵目前被囚禁在衙门地牢里,属下已经安排半数亲卫参加防务,所有阵法全开,就算晋王想要来劫狱也绝无可能。沈浩现在也在衙门里候着,若是大人有什么想问的可以随时传他过来的。”
庞斑点了点头,表示姜成的处理没有问题。沈浩的确想要留在皇城一边问询,而薛贵,此时无比重要,万万出不得岔子,而且其身份目前还很微妙。
“你们没有过审吧?”突然想起玄清卫里大牢的规矩,庞斑眉头微微一皱,有些担心。
“没有没有,大人放心,薛贵如今的身份不一般,说到底也是皇室的事情,没有上令属下不敢妄动。只不过为了一些不必要的麻烦,上了几幅板锁。”
庞斑这才眉头舒展开来,说:“板锁无关紧要,只要别让你下面的人动刑就行。”
“属下明白,绝不会乱来的。”
“好了,你且回去吧,等我消息,这件事拖不起,不能等皇室宗祠那边先出消息,得我们先一步,不然容易吃挂落。”庞斑拿起桌上的文书,然后推开公廨房门领着姜成就走了出去。他要即刻进宫禀报这件事情,同时叮嘱姜成万万要把薛贵看牢,若是出了岔子那可了不得。
不过临出门,姜成却道:“大人,刑部那边......”
“你不用顾忌,按照咱们玄清卫自己的侦办流程来,若是马玄霖问起,你就压着,玄清卫办案什么时候要给他刑部通气了?他若是不服让他自己去找叶澜笙告状去。”
“您这么说那属下心里就有底了。”
“嗯,回去告诉沈浩,让他收拾收拾,把自己弄干净些,等会儿说不定要宣他进宫的。”庞斑想起沈浩那一副随性的样子,还是觉得叮嘱一句的好,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出错。
进宫?姜成被庞斑提醒之后也明白过来,毕竟事情太急,层层传达总有错漏。一旦皇室宗祠那边消息证实了薛贵的确属于皇室血亲那自然就需要把事情里里外外都弄清楚,也就少不了沈浩这个亲手侦办这件事的一线人员的介绍了。
当然,这对于沈浩来说绝对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区区五品官就能有机会单独面圣,这在今后的履历上绝对是浓墨重彩的一笔。
姜成应是离开,心里说不羡慕是不可能的,他如今从四品坐镇靖西也没有机会单独面圣的。不过一想到日后沈浩若是能够一飞冲天,那他必定也会跟着扶摇而上,这里面的账他还是算得清楚,不会心生龌龊。
从指挥使衙门回来,姜成立即找来沈浩,然后让其就在驻地里赶紧洗漱干净,还让人找了一套新的黑袍来给他换上。
还别说,规整之后沈浩看起来还真有一副硬朗英俊的气质,当然,他身上那股煞气也无法让人无视,凶恶但又英武,整个人气质多少有些矛盾。
这边刚收拾妥当就接到了宫里的急令,同时皇室宗祠那边关于薛贵血脉气息的核实消息也送了过来,并且连同还来了一位皇室宗祠的长老,说是要亲眼再次验证。不过皇室宗祠那边也没有隐瞒初步结果,他们初核之后认为薛贵的血脉属于皇族,并且属于皇室嫡系血脉!
有皇室宗祠的这句话姜成和沈浩的心里就算有底了。想来那位皇室宗祠的长老过来也不过是要最后核实而已,姜成亲自陪着,再加几个亲卫高手,料来不会出意外。
“此去面圣你自己多留几个心眼,规矩之类的自有宦官会教你,有一点你记住,凡事说话留三分,别说满,这样总不至于出错,懂吗?”
姜成拍了拍沈浩的肩膀,因为他手里也有事所以没有送,临别叮嘱了几句,另外还将自己的半支亲卫叫来护送沈浩进宫。
“大人放心,属下一定谨记。”
“去吧!”
沈浩再行一礼然后转身离开,一路在近百镇抚使亲卫的护送下乘马车前往皇宫。路人纷纷猜测。今天玄清卫这边的动静不小啊,看到几次这么多人上街疾行了。
不单单路人好奇,皇城里各方势力更是敏感的齐齐将视线移了过来,暗地里都在打探玄清卫这是要干什么?
第773章 动手
沿着军侯街一直走到尽头便能看到高大的红墙金砖。
一条奔流的护城河从宫门外环绕而过。这条河据说是暗河引流出来的,极深且急,而且是寒水,就算是如今这八月天气若是普通人掉进去也不消一盏茶的时间就能冻麻。另外水里还有法阵,一旦发动起来落入水里那就是九死一生。
架在护城河上的就九条石桥,大小宽窄都不一样,居中的最宽最长,栏杆雕塑也各不相同。
九座桥有一个统一的名字,叫:九臂桥。据说寓意这九条桥就像皇帝一揽天下的九条手臂,进则入怀,扬则挥散天下。
到九臂桥的时候就需要过第一道严苛的检查了。从腰牌到核准文书,再到登记讯息等等,一连串的手续办下来足足花了一柱香的时间。
“沈大人,请,有了这些手续后面的关卡就没这么麻烦了。”
领路的宦官个子不高,五短身材偏胖,脸上皮肤极好油光水滑的带笑,前行半步走在沈浩的右边。
“沈大人没有学过宫中礼仪,但陛下急诏,所以事急从权还请沈大人仔细听我给您说一些用得着的规矩。”
“请讲,沈某一定仔细听着。”
宦官都是些阉人,但沈浩可不敢轻视对方,甚至这些人久居皇宫,虽然身体残缺可本事一点也不小。来之前姜成交代过“老实低调”他自然不会忘了。
脚下快步,一边认真的听着身边宦官的交代,主要是一些礼仪上的东西,虽然有些是沈浩第一次听说,但也不算复杂更不会难记。
过了九臂桥就是宫门,宫门后面就是广场,然后顺着广场边上的小路走小道进入宫城,然后就是数道关卡,沈浩一一度过,最后抵达福安宫前时被要求解除身上所有的兵器,并且交出储物袋。这一点没得商量,沈浩也明白,所以很配合的解下佩刀,交出了身上的储物袋,之后才被允许进入殿门。
一进去沈浩就闻道一股硫磺的气味儿,还感觉到空气中的水气很足,明白这福安宫里肯定有温泉。暗道皇帝倒是会享受。
等了没多久就有人来通知他进去,而之前一路领着他过来的那名宦官仍在,说明人家还是皇帝近前的人,沈浩暗自庆幸自己一路来都很低调,没有恶了这位宦官。
“沈大人,请!”
沈浩点了点头,道了谢,顺着打开了一扇门走了进去,穿过一条两边站在金剑卫的走道,走进一间很大的书房一样的房间。
房间里有三人,其中两人站着,一人坐着。
三人里有沈浩认识庞斑;另外一个穿着金剑卫服饰的老者;以及一个坐在软塌上穿着常服一脸病态但眼神如鹰一般的老人。
“下官靖西黑旗营统领沈浩,参见陛下,陛下洪福齐天,威震寰宇!”一边高呼马屁,一边单膝跪下参拜。
不是沈浩要这样酸,而是规矩如此。特别是对他这样头次面圣的新人来说还是按照人家刚才教的来行礼,一准没错。
行礼的对象自然是坐着的那位。沈浩虽然第一次见到对方,但那副尊容早就烂熟于心了,玄清卫里所有人进门后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记下皇帝的模样,就算的看门的都是如此,不然怎么配称为皇帝亲兵?
“属下见过指挥使大人!”
“下官见过这位金剑卫前辈!”
三个称谓三声见礼,沈浩言语中气很足,同时又不慌不忙,一圈礼行下来心里的那一丝丝紧张也就消失不见了。
“免礼,起来回话。”皇帝开了口,他也很好奇的多看了沈浩几眼,接着道:“对你朕是早有耳闻了,靖西玄清卫里的翘楚,庞斑手底下的干将。嗯......你好像有个绰号,叫煞星,对吧?”
“下官惶恐,让陛下见笑了。”沈浩连忙一躬,没想到皇帝还真对他有所耳闻,不然不会连外面给他取的绰号都知道。
皇帝当面,庞斑只是朝着沈浩点了点头,没有任何表示。而另一位穿着金剑卫服饰的人就是杨修胜,他也是朝沈浩点了点头,同样好奇的打量眼前这个屡屡听到不少人提起并且总能干出大事儿的年轻人。
“人是你擒拿的,仔细说说经过,我要你一字不漏,明白吗?”
“下官明白!”沈浩再次躬身应是。他如今正五品,可在皇帝面前还是太低了,他甚至连自称“微臣”的资格都没有,只能称“下官”。按照体制内不成文的规矩,只有上了正四品的官职才有资格在皇帝面前自称微臣。沈浩还差两级。
皇帝发问,沈浩连忙将自己如何推演和发现薛贵这条线的经过和结果仔细的说了出来,当然略去了他准备隐瞒的那一部分。
等沈浩说完,皇帝脸上表情依旧,只不过拿起桌上的面具,说:“你和薛贵在密室内搏斗的时候可曾发现这张面具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下官没有发现,只是这面具极其坚硬,下官当时用利刃劈砍,准备斩开面具探查薛贵真容却不可得,其坚硬程度是下官仅见。除此之外并无别的奇怪之处。”沈浩是打定了主意咬死不说。
皇帝不置可否,沉默了一会儿才道:“这次记你们黑旗营统领衙门大功一件。下去吧。”顿了顿,皇帝又朝着庞斑道:“你也走吧。”
“是陛下,臣告退。”
等两人退出福安宫,皇帝才再次拿起桌上的面具,沉声道:“你怎么看?”
“那小子藏了些事没说。”
“哼,谁又没藏些秘密呢?他或许只知道这面具不简单,但也不敢瞒下,可却不会知道这面具岂止不简单哟,呵呵,能如此轻易被他拿下来?不过不要紧,说到底他还是帮我拿到了一件绝品的法器,没想到我靖旧朝的第一件绝品法器会是这样得到的。”
皇帝一边说一边将桌上的面具放在了杨修胜的手里,接着道:“大伯,这东西你们枫红山庄拿去仔细研究研究吧,它绝对不只是拿来遮掩血脉气息那么简单。”
杨修胜接过面具笑了笑,问道:“那晋王那边呢?”
皇帝闭上眼往软塌上一靠,森然道:“动手吧。”
第774章 浪打
福安宫是皇帝杨坚最常待的地方,年纪越大越是如此。
在靖旧朝有这样一个说法,那就是:前三十年万民宫里打浪,后三十年福安宫里浪打。
世事如洪流,浪来浪打谁都逃不开。而靖旧朝这片天下的浪潮就是从福安宫和万民宫里最先涌出,然后席卷天下的。
杨坚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动手吧”,搅动的就是上千金剑卫的一场浩荡围杀。
武庄,这个被外人开玩笑一样取的名字,实则是皇城周边少有的好地段庄子,属于国朝兵部尚书、柱国将军杨延嗣,而此时这位为国流过血流过汗的老将却成了国朝最高武力机构的围杀的对象。
当然,还有和杨延嗣站在一起的另一人,修为和杨延嗣相当,同样玄海,甚至比杨延嗣还高一重,这人正是露出了黑白双瞳的晋王杨文广。
两个玄海境修士,另外武庄里藏着的修士数量更是超出预料,足足两百余人,并且修为最低的都是炼气后境!这股力量居然安枕在皇城边上这么多年?如今被逼出来倒是吓得金剑卫们从上到下各个一头冷汗。
皇帝的意思是能活捉就活捉,不能活捉就杀掉,千万不许放走一人。
皇帝对于阴沟沟里的老鼠在想些什么兴趣不大,能撬开嘴最好,撬不开就算了。
参与这场围杀的主要就是金剑修士,最外围是五千禁军严阵以待。皇城四门的守军这次一个都没有调动,甚至兵部给四门守军的命令是严守各门不许外出。
要将围剿武庄的事情彻底了和当前皇城内的混乱局势割裂开来。四名皇子收到了金剑卫和禁军大规模调动的消息,也收到了武庄被围的事实,但其中缘由却无人知晓,心里不免忐忑,不约而同的都暂时雌伏不敢妄动。
狂暴的威能搅动着皇城附近的天地能量,就连天上白云都被牵扯得变得五颜六色搅成旋涡,甚至还有怪风凭空四散,将靠近武庄的那一侧皇城城墙上的守军弄得神情紧绷,一个个额头见汗本能的感受到远处那煌煌术法雄威想要远离。
一般而言击败两个玄海境高手和击杀两个玄海境高手难度是绝对不一样的,后者要比前者高出数倍甚至十倍不止。但近千金剑卫早早的布置罗网围杀又怎会让人跑了?
杨修胜都亲自下场了,以及枫红山庄里数名玄海境修士参与到了这场围杀当中,保证让杨延嗣和杨文广能够最少分配到三个够劲儿的对手。
当杨修胜提着两只锦盒返回皇宫的时候天色都还未亮。
锦盒外面包了一层明黄的绸缎,打开之后红漆的盒子四四方方,长宽高各一尺,上面没有雕花装饰,看上去普普通通却有一股奇异的腥甜味儿从盒子里飘散出来。这气味若是让懂行的闻到都清楚里面装的什么。
人头。两颗。
一颗属于柱国将军杨延嗣,一颗属于晋王杨文广。两人在拼尽所有的力气之后没有选择束手就擒而是直接震碎心脉自行了断。两人心里决绝,也很清楚,若是现在不死,等会儿被生擒那就下场更惨。
只不过这场惨败不知道杨延嗣和杨文广心里服不服气,或者说有没有明白自己到底输在了哪儿?
杨坚打开锦盒看了几眼,杨延嗣的脑袋他没多大兴趣,倒是杨文广已是多年不见了,没见到这颗人头之前他记忆里杨文广的样子都还停留在数十年前甚至已经开始模糊了。此时此刻倒是有种“好久不见别来无恙”的奇妙情绪。
伸出手将盒子里杨文广的脑袋提了出来,也不嫌下端还有血,就这么双手抱着和自己平视。尽管杨文广的眼睛紧闭,但杨坚还是看着那紧闭的眼睛良久,之后将这颗人头放在面前的桌子上。
接过宦官递过来的温水面巾擦了手上的血迹,往后面软塌上一靠,闭起了眼睛。
“他们可有什么话留下来?”
“有的。杨延嗣临死前说可惜自己一身本事到死也未找到可靠之人继承,实在生平一大遗憾。晋王则是怒骂不休,颇有不甘。”
杨坚冷笑道:“不甘?时也命也,世事无常,人算又岂能胜过天算?国朝的力量又岂是杨文广所能知道的?不说这次有沈浩挑出他的把柄,就算没人发现,他杨文广也早就是案板上的鱼肉,想怎么切碎就怎么切碎。
几十年前他就输在自大上,如今看来一个人的秉性的确不会随着修为和年纪而改变。”
“另外我们在杨文广的尸体上发现了这个。”杨修胜将一块帕子包着东西递到了皇帝面前,然后打开,里面是几片碎掉的玉,像是某种玉牌,血红色。
“这是什么?”杨坚没去碰。
“是命符。与自己性命相连,一般两枚,一枚自己带着,可替自己挡住一次致命伤。一枚存在亲近的人手里,可遥知生死,用来通知不测。杨文广被五人绝杀,这玉牌在杨文广第一次受到致命伤时就碎了,杨文广还想靠血遁符逃走,可最后还是被拦截了下来,遂枭首。”
“这么说这枚命符还有一块在杨文广亲近的人手里?那人也知道杨文广死了?是要再起报复的意思咯?”杨坚脸上冷笑,不屑的从那几片碎掉的命符上收回了目光。超级宗门靖旧朝都不怕,区区阴沟沟里的老鼠又有何惧?
不过杨修胜却另有说头:“我可以找人试试看能不能顺着这枚碎掉的找到另一枚的下落,弄个法盘什么的可以靠近之后就有反应,方便寻找。”
杨坚闻言才来了点性质:“你是说顺着这个把杨文广背后的那人挖出来?”
“是的。只有千日当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给我们靖旧朝添了这么大的一个麻烦,其心可诛,不论是谁,起码得弄清楚才行吧?”
在对敌人这方面杨修胜和杨坚的脾气是一样的。向来只有靖旧朝去欺负别人,什么时候轮到别人来打靖旧朝的主意了?敢这么干的这么多年来就出了一个蛮族,现在蛮族眼看着就又要被当成牲畜发卖了......
第775章 聚拢
一道大浪打来,卷过的地方绝不仅仅只是皇城,被大浪砸得四分五裂的也绝不止杨延嗣和杨文广。
这一道大浪会延伸出去把所有和杨延嗣有关系的人和势力通通梳理一遍,该死的必须死,不该死的也不会滥杀。这种事情自然而然的交到了玄清卫的手里,这是皇帝在向庞斑表示信任。
至于庞斑怎么安排下面的人办这件事皇帝不会去过问,他只会看结果。
而且真要算起来这种拿着抄家大权的差事绝对是少有的肥差,里面涉及到的好处绝对不是旁人可以想象的。杨延嗣背后多少商贾门阀与其紧密来往?一个个算出来能吓死人的。其中分寸还得庞斑来掌握。
这就是这一道大浪的中段了,但还没有完,最最猛烈的在末尾,也就是衍生到了靖旧朝之外,顺着竹道越过乌湖,一直往东南......蛮族会在这一道大浪中成为最后的一个倒霉蛋。
八月廿七,白头峡,晴。
皇城都已经开始酷暑了,白头峡这边更是显得暴热。早上天刚亮,升腾的地气就和头顶的烈日遥相呼应加剧气温的飙升,半个时辰就能让你如在湿热蒸笼里一般。
但这种天气依旧无法阻挡杀戮降临,天不亮,左玉良麾下主力就击鼓列阵,再一次朝前面新筑起来的蛮族防线发起了猛攻。
自从上次大战蛮族后撤六十里之后一直都只有小打小闹没有再起大的战事。
不想磨,因为已经过了需要相互试探和消磨对方潜力的阶段了,如今是要寻求机会进行决战。所以要积蓄力量,就好像砸核桃,轻轻的一下一下的敲不一定能敲开硬壳,铆足了劲砸下去才是最正确的做法。
这一次在白头峡这边聚拢的主力已经达到了十五万五千余,另有辅兵八万余。
兵力分三面成三叉戟的阵列往前推进。
南面主要以防御为主,目的是要勒住南面过来白头峡的各处要道,斩断虎柱原和白头峡之间的联系。
北面主要是以剑川南下的申万林所部为主,其中重新加进去的骑兵数量已经达到了两万,整日分成四股游击,大军压阵的三万步卒已经逼迫到了离白头峡蛮族防线不到百里的地方,目前主要任务是绕侧翼滋扰蛮族产粮和运粮。今日大战也是游击为主,没有绝佳的机会不会参与到正面强攻当中。
强攻自然就是左玉良所在的中军。如今已经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乌湖那边的假象虽然还在,可任谁都清楚如今的白头峡才是左玉良的中军所在。近十二万的主力会从他这边朝白头峡方面的蛮族发起强攻。
正面强攻其实是所有将帅都必须精通的“基本功”,里面大方向的手段其实都差不多,但细节和进攻节奏的把控却是区分一般将领和名将的分水岭。
这一次和之前那次突袭不一样,修士方面左玉良没有一来就推上去,而是让靖英府的修士们散落在一个个阵列当中,摊均各个部位的战斗力,同时也是在加强正面强攻的整体实力。
当然,如玄天青这样的顶尖高手还是要守在左玉良身边坐镇的,这些人也是决战时拥有一锤定音能力的力量。
辰时,两边开始各自列阵做着拼杀前的最后准备。巳时刚到,双方就开始“打招呼”了。两边的投石车开始发威,一枚枚石弹或者火油弹飞向对方。不过靖军这边的投石车明显要比蛮族那边的厉害,至少在投掷距离上来说有明显的优势。
石弹和火油弹的互投最是考验军卒的心理承受能力了。
谁也不知道呼啸而来的石弹会不会落在自己头上,也不知道当头砸下来的火油弹会不会在身边炸开化为火海。甚至普通的军卒们有时候眼睁睁的看着攻击砸下也不敢躲避乱了军阵,只能徒劳的举起盾牌格挡祈求活命。
唯一在军阵里充当防御端的就是修士们的术法防御或者合击之术掀起来的格挡气罩。不过对于这种级别的大战,数十万人的交锋,修士的数量实在杯水车薪,大部分军卒想要活命还是要看运气关不关照自己。
巳正时,双方第一阵接触,杀戮序幕拉开。很快靖军这边就感受到了对面蛮族和之前那一次大战变得很不一样了。因为在对面的阵列里多了几个主力族群,以及一些附庸族群。其中又以猴族、熊族、鹿族三族为首。
熊族的加入让蛮族在正面阵列的强度上变得更高,而猴族则是让蛮族的阵列变得更加灵活,拥有了变阵搏杀的能力。最后的鹿族几乎每个都是天生的射手,感官敏锐,操纵弓弩给靖军带来之前少有的大面积杀伤。
要不怎么说蛮族可以当靖旧朝成百上千年的对手呢?凑齐了各个部族的蛮族才是真正的蛮族,才有和靖旧朝一战的资本。
可惜,多次的失败蛮族里不少强力族群已经凋零了。比如说人数已经严重缩水的象族或者已经绝迹的鹰族。而反观靖旧朝,仗打到如今这个份儿上,国内甚至连一次强制征兵都没有搞过,完全一副游刃有余的架势。
不说远了,抛开皇帝命不久矣和皇室“大考”的节点,这场战争靖旧朝起码还能拖三年,蛮族呢?怕是再拖一年就真的要绝户了。
不过好消息是靖军这边虽然在白头峡第一次遭遇这几个新加入的族群,但这些新加入的族群在虎柱原的时候已经和靖军有过很多次的交手了,而且历史上各次交锋也原原本本的写在各军的战史里,不存在应对经验上的断层,只不过拼杀起来会比之前辛苦一些罢了。
左玉良在军中纵览全局,表情轻松,甚至还有心情和身边的几位高阶修士闲聊蛮族各族群的特点和弱点,云淡风轻的样子让所有人看了都心底踏实。
“熊族是真的能生,数量上要比象族多得多,扼守虎柱原不说还能增援白头峡数万人,还有猴族也是。把狼族不善战阵的缺点弥补上了。再加上鹿族的弓箭术,这仗越来越有意思了。”
也不知道左玉良是觉得敌人变强后“有意思”的地方在哪里,是因为有了强硬的对手感到兴奋吗?
没人回答左玉良的话。顿了顿,左玉良抬手给面前令旗官下令道:“让冲车出阵吧,午时前我要看到战线往前推进十五里以上!”
第776章 逼迫
冲车,脱胎于日常城里载货的马车,只不过改变形态更适合于战争中发挥作用。
宽一丈余长两丈,车篷高七尺,尖头平尾,全身铁皮包裹,头部实心纯铁,一条条贯通头部的利刃被铸其上,看上去整个冲车有些像放大了的棱刺。
冲车铁皮内是阵法在推动,沉重的车体不论靠人力还是畜力都没法长久,但消耗泛灵石颇多,所以这种阵法传动的车子目前也就军伍里用得起。外面就算世家大阀也很少看到这类车子。靡费高,运货不划算,运人又没必要。
另外,冲车铁皮上有法阵巩固坚硬,车内还有六人在里面随车行动,这六人会用操纵车体上的法阵产生基础术法对冲车两边的近距离敌人进行攻击同时依靠冲车厚重铁皮自保。
冲车的内部构架和车内外的法阵连接以及中枢控制法阵的架设纹路全是军伍里的最高机密。
冲车的制作也是不易,是类似半法器半机关术的东西,左玉良将整个边军里现有的冲车全部集中了起来,在上一次大战里都没舍得拿出来用,并且八月初开始就陆陆续续的从关内抽调了三百台过来。
冲车这玩意儿就是要讲究“多”,一台两台的没有那么用处突出,只有成群的一起拿出来才能显现冲车的强横。
特别是对于白头峡这边平坦的地形,以及大军团作战冲阵的场面来说,冲车就是破局的一样利器。
随着令旗官的挥动,很快,连绵的军阵里开始有一台台巨大的铁皮“怪物”冲了出来,到了阵列的最前面。
仔细观察的话会发现冲车都是并排前进的,每一台之间的间距不会超过十丈,而且不是一字排开,而是会有一定前后交错。
在这些由冲车交错的区域里是不会有军卒站在中间的。军卒们根据各自什长、校令的招呼开始有序的改变阵列,以突出去的冲车为头部,紧紧的以扇形跟着后面。
说起来似乎有些沉长,可实际上鼓声百余下之后之前和蛮族厮杀的第一阵列就已经退了回来,而原本的第二阵列已经完成了冲车阵型的转变接替了退下来的第一阵列自己接下来成为了第一阵,并且开启了冲车破阵的打法。
破坏冲车的最好办法就是远距离将其毁掉,可以是巨型投石车,也可以是加持了法阵的特殊床弩,也可以是修士的穿刺类术法。可惜这些手段对于蛮族而言都比较欠缺,更何况是如今这种被靖旧朝收刮了四十余年的蛮族,能拿出手来对抗冲车的手段极其匮乏。
蛮族基本都是体修,肉身强横,喜近距离搏杀,对付冲车同样需要靠近,但这样就容易被各个冲车之间的基础术法集中攻击,也容易被跟着冲车后面的靖军修士拦截。若是被拦在靖军军阵当中的话,修为元丹境以下的体修根本不可能活着逃出去,因为军阵里那些持有御雷符之类符箓的炼气境修士就能靠着符箓将其砸死。
当然,蛮族也不是真就傻乎乎的等着冲车过来把自己撕成碎片,他们虽然没有最有效的损毁冲车的办法,但土一些的法子还是有的。
比方说在自己一方的阵列后面挖沟,半丈深两丈宽的深沟,刚好可以将冲车陷住。虽然土沟不能一劳永逸,会被跟上的靖军填平,但至少可以有效地延缓冲车对己方军阵的切割和挤压。
若是在深沟里埋上火油和柴火,一旦等冲车栽下去就点燃的话车内的人都不一定来得及逃出来,而且冲车也将被烧毁。
靖军这边就是五行属土的修士跟在冲车后面,看到陷坑就上去竖几根石柱在陷坑里,勉勉强强的能让冲车避开这种深坑,但也并不是每次都来得及,特别是那种表面有遮掩伪装的深坑,基本上很难提前发现。
不过冲车的效果不在于它本身可以杀多少敌人,而是压迫敌人的威势。不论蛮族是挖坑还是利用修士硬突毁,都势必改变本来的军阵体系,这就给了跟着冲车后面的大量步卒的施展空间,能够稳步的蚕食蛮族战线逼迫对方主动全军压上加速进入决战。
前后两场大战左玉良的用兵都突出一个词:逼迫。
时间不等人,左玉良不希望靠拖字诀来取得这场国战的胜利,他更喜欢“狂胜”或者“大胜”。但蛮族却一直都在若即若离的保持对峙始终不愿意展开决战。所以左玉良瞅准了时机在蛮族内部尚未完全统一的情况下突然重兵压上白头峡,要以白头峡这处蛮族最重要的粮食产地作为筹码逼迫蛮族不得不迎上来决战。
如今看来情况还不错。虽然皇帝有命令是必须八月底之前拿下白头峡一线,但左玉良还是生生的拖到了最后时间才展开,就是为了确保万无一失,等的东西一方面是后续兵力,一方面就是这数百台冲车。
午时刚到,第一阵列完成了左玉良下达的推进十五里的命令,但代价是有足足七十余台冲车被损毁。
“擂鼓,冲车退下来,军阵变阵之后继续给我顶上去。告诉申万林,让他那边再给一些压力,正面的蛮族还是太多了。”
按照左玉良的估计,对面蛮族的兵力不会超过三十万。这是根据蛮族如今极限补给状态的最大承载人数来算的。他准备要在白头峡的这场决战中消灭掉至少十万!而自己一方的战损要控制在五万以内。
左玉良的想法很简单,那就是尽可能多的消灭蛮族的有生力量。这样的话不论蛮族后面立起来的王庭由谁来主导那也只会是一个虚有其表的虚弱王庭而已。对于进入战争后段有很大的便宜可以占。
所以在昨晚的军略会上左玉良明确命令麾下各军不能只盯着眼前的伤亡,而要着眼整个战局走向。言下之意就是已经提醒今天的战况将极其惨烈。
靖军按照梯次不断轮换进攻,时不时的还会重新把冲车送上去继续往前压。其中的轮换节奏和时机极其微妙,稍有差池很容易被蛮族抓到反击的口子。但一直到戌时足足六个时辰的高烈度激战下左玉良没有给蛮族露出一丝破绽。
戌正时,整条战线已经往前推进了二十六里。并且左玉良没有收兵,而是下达了就地起灶的命令......
第777章 三七
封日城,八月廿九,晴。
连绵的大雨终于彻底停了下来,封日城一连五天的晴天一扫之前的阴霾,但白江的水还没有降下去多少,需要多等一些时日,等上游的水位下去了才会轮到封日城这边。不过灾情正在向好,城里受灾的百姓也慢慢缓过劲来了,只不过心里苦得很。
其实结果已经算是不错了。玄清卫开了口子让出了校场当临时驻地给灾民搭帐篷,后面卫戍那边也有样学样,加上七皇子听闻灾情后酌情减免灾民的钱粮紧缩,也算给了这些灾民活路,等水退了,靠着衙门给的救济再打点散工紧巴巴的也能熬大半年,等下一茬庄家起来了也就能恢复日子了。
至于那些没劳力又彻底被水灾破了家的灾民,衙门不会兜底,要么自己卖了自己活命,要么就街上当乞儿。惨的人多了去了,衙门管不过来的。靖旧朝还没富裕到那份上。
所以最近施粥的棚子周围人格外多,拖家带口的还算好的,家里有劳力有男家,就算受灾了也不会被谁瞧不起,知道灾过了就能重新把日子过下去。那些没男家或者老弱当家的那就很麻烦,一个个愁眉苦脸的估计也是不知今后日子在何处。
但有一点,那就是靖旧朝对强买强卖的人口交易一直严打,你若是敢威逼、胁迫别人为奴,一旦被人告上去那就是是徒三千里的大罪。当然,这条律法针对的是贩卖靖旧朝的百姓,外邦人不在此列。
虽然罪名很重,但也有人自诩只手能遮天,阴悄悄的总想瞒天过海干这些龌龊勾当。
以前遇到这种事情就算有谁知道了也只是冷眼旁观,即便心里不平也只能憋在心里,毕竟别人再惨也是别人的事,自己若是打抱不平万一惹火烧身怎么办?
如今不一样了。黑旗营设在各城里的铜柜可是还在的,甚至在靖西地界上已经成了一个很有用的发泄渠道,即便是最下层的老百姓也可以将自己心中不平通过举报信和铜柜来向上传递,虽说并不能每一件都起作用,但总是个切实的希望。
就这两天,沈浩已经在王一明送上来的每日文书里看到了好几次了,都是白江沿岸遭灾后家破,孤苦无依的那种可怜虫,被人逼迫胁迫为奴的举报案子,全是铜柜里收上来的。
不过这些事还够不着玄清卫插手,除非有证明地方衙门在里面充当保护伞,不然的话就是将情况转交地方衙门查办而已,顶多跟进一下了解后续。
当然,若是地方衙门不作为,或者沆瀣一气,玄清卫还是会抄刀子过去帮助地方衙门清理门户的。
“这些东西发下去,让唐清源和陈胜好生研究研究,后天上午让他们过来最后再议一议。”沈浩将自己整理出来的《靖西黑旗营统领衙门诛邪行动计划草案》拓印本递给了王一明,让其传下去。
这份草案已经是第三稿了,沈浩自己斟酌了数次,也征求了下面人的意见,以及黑水的一些想法。如今基本上已经成型,等后天和唐清源还有陈胜最后确定完细节就准备正式上报给镇抚使姜成了,这将是他就任靖西黑旗营统领之后烧的第二把火。
“是大人,我马上就去办。”躬身之后,王一明又将刚拿到的一份铜条递了过去,说:“大人,这是刚送过来的条子,是镇抚使衙门那边抄送的南面监察使军报,给您的。”
沈浩接过,挥了挥手将王一明屏退之后才打开那份铜条。这是靖西镇抚使衙门专门抄送他的,黑旗营统领衙门里就他有资格看,所以检查了铜条上的封禁之后才用自己的腰牌打开。
内容简单,但却让沈浩眼前一亮,主要是禀报前天,也就是八月廿七开始在白头峡的大战。
按照玄清卫驻白头峡一线的监察使回报说,目前左玉良在白头峡布置二十余万的重兵,并且采取了连绵的进攻方式,从八月廿七开始,昼夜不停的已经展开了两天攻势了,并且在昨夜的突袭中取得了重要战果,成功分割了三万蛮族一线阵列并歼灭之,一举将靖军的战线往前推进了四十余里,已经抵近蛮族在白头峡最后一道防御工事了。
沈浩自从在军伍里待了半年,还上了战阵,之后就对兵事相当感兴趣。不过他也明白自己不是将帅的料,但也不妨碍他喜欢没事对着地形图瞎琢磨他觉得的战局走向。
其实接触得多了,想得多了,时间一长,很多事情就算谈不上精通也能琢磨出些门道来。
看完铜条上的战报,一边拿出南面的军伍级地形图,看了好一会儿,又是自言自语又是比划,之后沈浩算是对如今南面的战局心里有数了。
看白头峡两军对垒的位置,以及军报里所说的推进四十余里,那就是说左玉良的主力如今已经把蛮族在白头峡的力量逼迫到了悬崖边上。
白头峡的地理位置重要,且地广平坦,除了目前两军对垒的那一片区域还勉强可以依赖一些地形稍加防守的话再往后可谓真正的一马平川,一旦蛮族失去在白头峡最后的据点那么他们就将再无立锥之地。
而最重要的是白头峡打开门户之后,直接受到兵锋所指的就是桑比丘这个霜月氏族如今最重要且最具象征意义的地方。类似于靖旧朝的天澜皇城。
按照沈浩的认识,一旦白头峡被拿下,桑比丘就会面临无险可守的状况,而根据之前的情报南面的红土氏族已经和霜月氏族协同了,那就是说蛮族王庭已经具备了设立的条件,那会不会为了保住桑比丘以及白头峡这块重要的粮食产地,蛮族将被迫展开最终决战呢?
当然,最后的战局会怎么展开,最终又会是什么模样,沈浩这半灌水都算不上的菜鸟是不敢笃定的,但他看出来的这些东西也确实是南面如今存在的态势。
甚至沈浩可以清晰的感觉到左玉良在有意识的加快推进战争进程,极可能是在配合皇城里的“大考”。
第778章 存疑
“铜柜还需要进一步的普及下去,最好是弄成带阵法锁的那种,可以放置到村镇一级的地方且不易被损毁。再给村镇的里长一些额外的酬劳让其代为照看和宣传。
另外各城百户所黑旗营需要定期巡察,一方面收集一手情报,一方面也是要核对铜柜里的举报信。
处理方式可以按照以前案牍分拣的方法来办,把有实证的、有代表性的、严重性的,这些分拣出来,按照急缓安排人去一一核查......”
封日城新设立的黑旗营统领衙门,沈浩的公廨房里,唐清源和陈胜在下首端坐,手里各自拿着一份拓印的文书,一边认真的听着沈浩的布置。
沈浩顿了顿了,继续道:“最主要的就是那些相对偏僻的村落,必须要覆盖过去,一定要让村里的里长提高警惕,同时也要让他们尝到跟我们干的甜头。黑旗营的款子很足,给这些里长发些酬劳也要不了几个钱。
只要村里里长帮我们收集情报,那最基层的宣教就能往前迈一大步了。”
按照沈浩的打算,要想把邪门修士赶尽杀绝或许很难,但若是将玄清卫的触角伸到靖旧朝最偏远犄角的地方那绝对可以极大的压缩邪门修士在靖旧朝内的生存空间。一个失去了发展基础的群体将会如何?除了慢慢陨灭不会有别的可能。
当然,这件事必须要由黑旗营统领衙门来挑头,这是沈浩烧的第二把火也是他给指挥使庞斑送上的一份成绩单,甚至还是做给皇帝看的。一旦如他所想的起效果的话,日后举国黑旗营整合的新权力就不会旁落他人了。
等沈浩讲完,问唐清源和陈胜有什么要说的没有。两人相互看了一眼,陈胜摆了下手示意唐清源先说。
唐清源也不客气,正色道:“大人,这样一来对于我们一线的军卒而言差事可就太多了,人手方面绝对不够用,最起码扩编一倍才有可能勉强够用。
而且人手的战力也不太够。万一和邪门修士撞上,死伤会很大的。您看是不是再加大一些符箓的配置?”
沈浩点了点头,但没有立即回答唐清源的话,而是看向边上的陈胜,说:“你呢?有什么想法?”
陈胜坐在椅子上微微的朝沈浩欠了欠身,说:“大人,唐大人刚才说的也是属下所想,另外属下还觉得您提出来的宣教其实才是最有效的,可以给挂些赏,让老百姓也享受一些甜头,这样效果应该能更好。”
沈浩看着陈胜笑了笑。陈胜的这个想法还是不错的,给底层百姓进行宣教的同时挂上一些赏钱,比如说通报了一个有用的消息赏多少钱或者多少粮油,或者多少布匹,这些绝对是调动老百姓的最佳手段。
毕竟比起虚无缥缈的修行,还是看得见摸得着的好处实在些,况且一边还是玄清卫悬着的刀子,这样更方便老百姓做出选择。
不过唐清源所说也是实际情况。黑旗营之前只是作为玄清卫各个卫所里的一只内设,如今单独成了编制之后体量的确就显得捉襟见肘了,要实施这份计划草案扩编也是迫在眉睫。
另外增加符箓的配备,这个也是一个沈浩不能直接给回应的事情。和增加编制一样,这需要沈浩上报,由镇抚使衙门,甚至指挥使衙门来做决定。
“写下来,把你们刚才说的都写下来,然后我们今天就把这份草案敲定报上去,这件事不能再拖了。”沈浩让王一明给了唐清源和陈胜纸笔,然后商议继续。
中午饭都在公廨房里解决的,王一明去饭堂打来的饭食,吃完之后三人继续,直到下午快到酉时的时候一份厚厚的草案才算敲定。叫来王一明,让其将这份定稿整理一下再拓印数份,必须要赶在下差前送到靖西镇抚使衙门去。
唐清源和陈胜又和沈浩聊了几句之后便自觉的告辞了,因为刚走没多久的王一明又急匆匆的走了回来,手里还拿着一份铜条。
等唐清源和陈胜离开,顺手关了门,沈浩才展开王一明递过来的铜条。
是一份指挥使衙门的编录的案情通报,由靖西镇抚使衙门转发过来的,绝密级,且只限沈浩一人查阅。
挥手把王一明也屏退了,沈浩仔细的看了这份条子三遍,眉头不自觉的就皱了起来。
铜条上是指挥使衙门针对武庄里生擒的一些活口做的口供摘录。这份传到沈浩手里的口供并不多,应该是摘录的很少的一部分,但即便如此依旧看得沈浩心里莫名的一阵寒意翻涌。
具体是询问的谁铜条上没有说,只是说根据武庄里的一名杨延嗣的近卫所说,杨延嗣之所以能够瞒过当初杨修胜给他下的禁锢截脉手法,其原因是杨延嗣在多年前就找了十二人作为“借命”,而杨修胜施展到杨延嗣身上的截脉手段都被这种“借命”的秘术转移到了那十二人身上,杨延嗣自己也就免于受制。
而关键的是关于“借命”这门秘术在指挥使衙门里有相关的残卷记载,属于《九命归元术》中的一个细枝。
《九命归元术》是一门邪术,具体效果就是可以如杨延嗣那样让旁人代替自己遭受一些伤害或者禁锢。重点是《九命归元术》中并不是只有“借命”这一个术法,另外还有一种相关的术法叫“融命”......
看完“融命”的描述,沈浩皱眉的原因就是他想起了几年前的那起孩童失踪案里的血蒸手段,以及那个在薛贵面具里自称“老夫”的人。
很像!所谓的“融命”就和那起孩童失踪案里的血蒸手段极其相似。
最后,这份铜条上还说,习练了“融命”之术的人会因为术法的诸多影响而在肉身上产生一些诡异的变化。比如说有些人会多长一根手指,或者多一只耳朵,又或者头部出现凸起似角,还有一些人会出现眼睛显现异色......
眼睛会出现异色......杨文广不就是吗?
况且杨延嗣都习练了《九命归元术》中的“借命”,他和杨文广的关系密切,杨文广大概率就是练了“融命”。
而“融命”之术似乎还另有说头,因为那部记载《九命归元术》的残卷里有提到这么一句话:融命者,九命之始,大成可无惧世间万劫逍遥长存......
第779章 赶酒
伤脑筋啊!
沈浩现在就有点脑仁痛。郁闷哪儿来这么多稀奇古怪的术法啊?
又是“借命”又是“融命”,邪门修士都是拿命在玩儿的吗?这么一来之前好不容易才办结的案子岂不是又要打一个问号了?
关键还是那残卷上的那句话:融命者,九命之始,大成可无惧世间万劫逍遥长存。
这句话字面理解的话说的就是“练了“融命”的人才算是踏入了《九命归元术》的门槛,等到以后大成了的话,就算世间万劫都不会被侵蚀,可以长久的活下去。”
话说得倒是很嚣张,无惧万劫逍遥长存,可给沈浩的却是大麻烦。因为这句话只是一个类似展望的东西,具体怎样算是“大成”,又是怎么“逍遥长存”,一概没说。
指挥使衙门的意思是怀疑杨文广是不是能够借着“融命”的手段逃过这次斩首之劫?
反正沈浩是想象不出被切了脑袋还怎么能不死,或者这里所说的“不死”只是单单说的是留一条命在,而不是指包括肉身在内的完好无损。
想要弄清楚这些,最直接的方法就是拿到完整的《九命归元术》。或者擒住一个了解这门邪术的人询问。前一个办法可行性太低,就算是在邪门修士的圈子里,这种秘术也绝对是少有的上乘手段,想要拿到几乎不可能。而后一种倒有些可能。
杨延嗣死了,杨文广也被砍了脑袋,如今能对《九命归元术》有深入了解的人恐怕就只有那五个杀了景王之后就不知下落的家伙了。那五人乃是杨文广的弟子,就算还没有摸到《九命归元术》的核心也肯定对这门邪术有深刻的了解,拿下他们,撬开嘴巴,也就可以问清楚杨文广待到底是不是能靠“融命”死而复生。
当然,抓人的事情不需要沈浩费心,指挥使衙门和地方衙门都会下海捕文书全境缉拿。那五人想要返回枉死城那基本上等于做梦。只不过什么时候能拿到人就不好说。万一那五人找个山沟沟往里一钻,别说短时间内了,十年八年都不一定能找到人。
沈浩要做的是打探消息。这是指挥使衙门给他的任务,利用黑水目前在枉死城里的眼线尽可能的拿到一些关于《九命归元术》的情报,不需要实际的修行法门,只要相关这门术法的任何消息都可以,至少能够拿来作为参考。
其实沈浩最好奇的是薛贵的口供。说实话薛贵本身的一切行动基本上都无破绽,若不是杨文广那条线一开始就露了馅的话根本不可能把薛贵扯出来。沈浩好奇薛贵在这件事情里到底知道多少,后面有准备怎么和杨文广做接应。
可惜,薛贵的身份太敏感,别说沈浩了,恐怕指挥使衙门那边都没有资格审,多半会被押送到皇室宗祠里面由皇家自己人来收拾。
因为涉及到了黑水,沈浩刚准备让人把王俭找来,而话到嘴边又被他给咽了回去。他差点给忘了,今日八月三十,大吉,宜嫁娶......王俭大婚。
太忙了,差点把这件事给忘了。沈浩起身连忙出了公廨房,看时辰已经戌初时了。来不及回家换衣服了,沈浩直接让侍卫驾车送自己去的传送法阵。好在之前贺礼已经让管家老胡送了过去,他这次去只需要拿一样过得去的手礼就行。
虽然走得匆忙,可沈浩随行的可不少。除了三名指挥使衙门派在他身边常驻的高手之外,统领衙门的亲卫足足跟了三十人过来。这是黑旗营统领的排场,也是为了确保沈浩的安全。毕竟最近靖旧朝内也不太平。
出了传送法阵不消沈浩张罗,王家最好的马车从早上就一直候在这里了,沈浩一出来立马就有王家的管事过来殷勤的请他上马车,然后一路不急不缓的平稳驶向王家。
“赶得及吧?”
“回大人的话,赶得及的!晚宴要戌正时才开始,您现在过去正好。”
不管是不是真的“正好”反正沈浩是准备听王家人的安排了。马车跑了一炷香的时间就能听到热闹的喜乐声,以及人声洋溢。
等马车停稳,沈浩下去,抬头就看到穿着一身新郎大红袍服的王俭和几个同样一身喜服的王家和王家亲家的人已经站在门口满脸堆笑的候着了。
沈浩的脚刚踩到地,对面就迎了上来,远远的拱手问好,他也笑眯眯的回礼。
“沈大人大驾光临,令我王家上下生辉,门庭有光啊!”
“爵爷客气了,王俭乃是我之臂膀,他今日大婚我本该来凑个热闹表达心意的。”不消王俭介绍,看年纪沈浩就知道说话的这位是王俭的爷爷,也是王家如今的老太爷,一言九鼎的人物。
当初沈浩还在黎城当差的时候就知道王家老太爷的大名。是军伍出身,有爵位傍身,所以沈浩称呼对方爵爷以示尊重。
见沈浩直接表明了自己的立场,还在王家门口就称王俭为自己臂膀,这份面子给的很扎实。王家人脸上增光。连带着边上几个新娘家的人也是笑得有些顾不上矜持。
不等进门,沈浩直接从储物袋里拿了两个大红色锦盒出来,每个拳头大小,是之前胡田特意找人订做的,专门给沈浩装礼物的。
“这是给你的,大培元丹一枚,愿你修为再有精进。这是给你新妻的,养颜丹一枚,愿她和你白头偕老百年好合!”
大培元丹?!
养颜丹!?
这可是极难得一见的好东西,有钱也未必买得到的,至少王俭不觉得自己这点修为配得上大培元丹这种高级货。
“大人,这太......”王俭手都抖了一下,下意识想要推辞,可却被沈浩摆手制止。
“给你的就拿着,今日你大婚,当得起我的手礼。行了,你去忙就是了,我自去找酒喝就行。”
靖旧朝地太广,各地的风俗习惯也不一样,有些地方是早上接亲中午摆酒,晚上送客。有些地方是中午接亲晚上摆酒,第二天早上送客。
黎城这边的习惯就是中午接亲晚上摆酒,所以这边的吉时一般都看到晚上,等大婚的礼仪走完才是酒席,而现在就是一众亲朋好友三五成群的坐着聊聊天,喝茶或者喝点开胃酒都可以。
沈浩来得刚刚好,喝了两口茶大婚的礼仪就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