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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剑如蛟     玄清卫txt下载     玄清卫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260章 钓鱼

    沈浩一直本着自己是来列席的,带一对耳朵来就行,别带嘴。所以一直很安静的坐在边上,即便是说到他们黑旗营提出的那些防备策略时,他也没有半点想要开口解释的意思。

    就等着这场临时的告会商议出一个结果,然后他就走人。毕竟黑旗营虽然是玄清卫的一份子,但职能方面已经不一样了,而且今日这场会上所说的东西,大部分内容其实黑旗营已经在做了。

    倒是后面的争执还是暴露出来的玄清卫的一些问题,也让沈浩深有体会。主要就是整个玄清卫里其实修为在炼气境中境或者以上的修士比例是很少的。平时主要还是走的军伍那种结阵用符箓杀敌的路数。

    可军伍多少人?玄清卫才多少人?小场面自然看不出差别,一旦走上大阵仗,立马就捉襟见肘了。

    而玄清卫又不可能像军伍那样扩编几十上百万人,靠谱些还是要想办法增加玄清卫内部修士的数量。

    但问题是,“增加修士的数量”这本就是一个老大难的问题,不单单是玄清卫受制于此,军伍、世家,哪个不是被这个问题困扰许久而无法解决?

    所以沈浩被庞斑突然点名问话,一时间就有些愣神。

    什么叫“你手里应该有短时间内增加玄清卫内部强力人手的办法”?

    沈浩都懵了,他哪有这种办法?他又不是神......念头转到此处便卡住了,因为沈浩一下明白过来庞斑这是在暗示什么了。

    “大人,属下不确定您说的是什么。”沈浩斟酌了一下言语,这个场合虽然已经是玄清卫里的最高层几人了,可“原体计划”属于绝密,之前仅限于黑水和指挥使庞斑知晓,而且在此之前庞斑并没有跟他通过气,所以还是试探着问了一句,想要庞斑给一个明确的答复,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让他去猜。万一他会错意了怎么办?

    庞斑嗯了一声,说:“你们手下秘密搞的那个计划,红煞,能不能拿出来用?”

    沈浩反应很快,庞斑这句话里只透露出了两个讯息,一个是“秘密计划”,另一个是“红煞”。这两个词基本上不含可以延伸的意义,只是让人明白这些讯息是不能被外界获知的,且是属于黑旗营和指挥使衙门的秘密,甚至是不需要知会镇抚使一级高层的秘密。

    所以,沈浩的理解是庞斑也没有想一股脑就将“原体计划”跟在座的几人和盘托出的意思,而是有相当保留。

    于是沈浩便顺着庞斑的口径道:“大人,红煞那个计划目前尚在封闭阶段,仿制出来的东西虽然有一定的效果,但是使用后有五到六成的可能让受者直接死亡。所以并不具备使用的条件。”

    就这么简单的一问一答,却让在座的除了庞斑和沈浩以外的四人竖起了耳朵。

    红煞?那是什么?听起来似乎就是庞大人刚才所说的可以短时间内增加玄清卫内强力人手的解决办法?!

    这种秘密就算只听了这么两句也足够劲爆啊!甚至都极为意外,没想到一直被当做玄清卫内剔骨刀的黑旗营,居然还有这种了不得的秘密计划在进行,甚至听起来已经进行了不短的时间了。

    “五到六成的死亡......这的确有些不合适,不过听说效果还不错,可以一月内让一名普通人成了一名炼气境中境的修士,对吧?”庞斑似乎没有看到边上其余四人听到他这话之后眼里闪动的精光。就好像在和沈浩正常讨论一样。

    不知道庞斑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沈浩也只能跟着对方的口径继续作答:“是的大人,计划里有相对的死囚作为使用后存活观察,在满足某些特殊的条件和功法的辅助下,的确可以让一个普通人在月余的时间里成为一名炼气境中境的修士。”

    谷</span>

    “这种......嗯,存活者,与正常的修士可有明显的区别?”

    “除了红煞特有的隐患之外,目前的观察结果来说还未发现明显的区别。”沈浩继续作答。

    庞斑又问:“那使用术法,合击之术,以及灵智方面呢?有没有什么明显的损伤?”

    “也没有。”

    沈浩答了几句之后发现周围四位镇抚使看向他的眼神简直就跟狼看到鲜肉一样,渴望中还带着一些明显的示好的味道。

    姜成也就罢了,那本就是沈浩的老师,善意的看过来还不至于奇怪。可另外三人什么意思?看什么?沈浩心里顿时觉得很别扭。可旋即脑子里一转,结合他刚才和庞斑的对答,他瞬间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庞大人是在故意吊在座四位镇抚使的胃口?!为什么?

    不过沈浩心里疑惑却也知道此时不是问的时候,他准备再等庞斑接着往下问,多看看,或许就能彻底明白庞斑的意图了。

    可是,庞斑就这么断了,没有继续问,而是点了点头,说了一句“倒也的确不可行。”就完了?!

    吊胃口,就这么生硬的来吗?

    不管沈浩觉得庞斑这一手吊人胃口的手段玩得生硬不生硬,事实却是在座的三个镇抚使加一个准镇抚使,那是都红眼的意思了。

    期初都还巴望着庞斑和沈浩能再把黑旗营的这秘密计划多透露点,最好一股脑全倒出来。可说着说着就断了,这......急的呀!

    最后目光就聚在了姜成的身上。另外三人的意思很清楚,沈浩是你姜成的学生,你俩关系最亲近,这事儿不得你姜成开口问清楚吗?

    这不能怪在座的几人没城府,相反,几人都是想得很清楚了才会用眼神怂恿姜成当场当面的问,而不是下来之后私下的查。

    现在问,那是借着刚才庞斑的口气,想多了解一些。下来之后私下查,那就是“居心不良窥视机密”,这帽子别以为镇抚使就戴得起。所以现在不问,等告会完了就真没机会了。

    姜成暗自撇了撇嘴,最后也不得不当这一个“出头鸟”,毕竟在场也真就他最合适朝沈浩开口问这件事了。

    “沈大人,能仔细说说那个什么“红煞”吗?或许大家一起想想办法能有转机?”

第1261章 原由

    因为沈浩现在和姜成是一样的职衔,都是从四品,所以在眼下这种场合,姜成会按照公务来称呼沈浩,而沈浩亦是如此。

    听到姜成的问题,沈浩扭头看了一下上首位的庞斑,后者看似沉吟了一会儿才点头,示意沈浩可以说。

    不过沈浩还是没有当真和盘托出,而是按照之前他和庞斑之间问答的范围给了一个大致的描述。

    “姜大人,红煞其实是一种还在尝试阶段的半成品丹药,来历不方便给您说,但效果却如刚才我回答庞大人说的那样,在满足特殊条件和功法辅助的情况下可以让普通人快速的成为修士。当然也会伴随着一些隐患和特异的地方。

    另外就是使用红煞之后有五到六成的可能会很快死亡,这方面一直是大问题,也威能解决,所以诸位下来后还请保密,这东西还不到见天日的时候。”

    其实就是之前说过的那些内容,但区别是沈浩这一次说话的对象变成了姜成等人。

    “这红煞效果居然如此逆天,隐患大一些其实也能接受。”这话不是姜成说的,而是边上已经从地上起身的张铁云。

    沈浩却摇了摇头,他不觉得五到六成的死亡是可以接受的,况且红煞还有许多问题完全没搞清楚,不能掉以轻心。于是说:“五到六成,在黑旗营就是残败品,所以还得继续花心思研究,可不敢拿出来祸害自己弟兄。”

    红煞的诱惑力有多大沈浩很清楚,也是因为这个他没明白为何庞斑会突然抛出红煞来吊姜成四人的胃口,目的何在?

    “沈大人果然宅心仁厚!佩服佩服啊!”

    张铁云接着就是一记马屁拍了过来。不过沈浩听着总觉得那么别扭,也分不清对方是不是说的反话,只能礼貌的笑了笑了。

    接着,张铁云似乎要挣表现,立马又道:“其实既然那红煞的效果这么厉害,不用的话实在可惜,呵呵,我知道沈大人的顾虑,其实用不着在我们自己人身上用的嘛。”

    这一句话立马就得到了在座除沈浩自己,以及庞斑之外的所有人的赞同。并且纷纷献策,还将红煞直接与眼下的人手缺口联系在了一起。

    “可以从牢里挑死囚出来使用嘛。”

    “需要什么特殊的条件沈大人也大可摆出来,我们各地想想办法,总能给供上的。”

    “若是担心那些死囚不听话,呵呵,用些毒丹就是,保管让他们干什么就干什么,绝对比狗都要听话。”

    “只要沈大人愿意将红煞拿出来,这件事我们四方镇抚使衙门都是愿意分担的。”

    ......

    你一言我一语,基本上就把红煞的方方面面给堵了个严实。就好像只要拿出东西来,不论隐患多大,这几位镇抚使都是可以应付的一样。并且那殷切的眼神也让沈浩没办法敷衍过去,必须要那一个说法的。

    “诸位大人,红煞真的还属于残败品,现在拿出来有可能激发起内部还未察觉的一些隐患,所以......”

    谷</span>

    沈浩继续拒绝,可上首位的庞斑却突然抬手打断了沈浩的话,将话头拿了过去。

    “沈浩说了,那红煞危险至极,还有许多未曾发现的隐患,你们可要考虑清楚,一旦后果不尽如人意的话,你们也不会好过。”庞斑脸色也显得犹豫。

    “大人放心,只要定下一个方略来,在方略内也好防范,一旦有什么问题大可直接灭了那些死囚,绝对不会遗祸在外。”

    沈浩有些慌,这什么意思?这是要放开红煞了吗?于是起身就要开口拦阻,但还未开始又被庞斑摆手打断了回去。

    “这件事先说到这里吧,红煞事关重大,你们心里有个底就行。至于后面用不用,这个先不说死吧。行了,告会就开到这里,你们回去今天之内先把关于各地卫戍的协防范围和方案拿出来。

    偏远的村镇和宣教重地都不许抽人,相反,最近要加大宣教和清剿的力度。其余的地方力量空缺就缩紧一些,把各地皇室远亲的村镇都看住,大城以及周边也看住,其余的地方给示警,出事了再派游弋的巡逻人手过去。

    大方向就是这样,细节方面你们结合自己的实际添加到方略中去,哪些地方漏洞偏大就让卫戍的人去补上。

    最后,人手调配上你们也要仔细些。指挥使衙门这边明日会下放一批符箓下来,这段时间尽量给出勤的人都满配。”

    庞斑突然开口,把这场告会终了。姜成四人连忙回去部署。唯一还未正式任职的刘央也会以“暂代”的名头即刻前往靖北镇抚使坐镇,变相的以此事为台阶提前给靖北各方面的人亮个相。也为之后正式履职做一个铺垫。

    当然,也不排除这是庞斑给刘央的最后考验。若是这件事刘央处理得还过得去,那自然后面就稳当上位。若做得太难看,那估计刘央就要与这次机会失之交臂了。

    沈浩故意留在后面,果然,他被庞斑的副官叫住,说庞斑在公廨房里等他,有事要给他说。

    这本就是意料之中,甚至不单单沈浩这么想,先一步离开的姜成他们也料到了,所以走的时候根本就没有叫他一起。

    敲门之后进去,沈浩规规矩矩的束手站在桌前。

    “你应该有很多疑问对吧?”庞斑坐在椅子上,端着一杯热茶,吹了吹上面的浮沫,然后抿了一口。

    沈浩点头说:“是的大人。原体计划是黑旗营的绝密计划,目前尚在研判当中,涉及到的本质其实还是邪门修士,那“红煞”也不过是一个口子而已。如今还不到公开的时候吧?”

    红煞给沈浩的印象实在不好,他总觉得这东西邪得不正常,所以一直压着,不许东西离开原体计划的范畴。所以,即便是庞斑当面,他也没有犹豫的直接表明自己反对把红煞现在就拿出去用。

    “我相信你的判断。不过有些事你我说了都不算。”庞斑脸上的表情也颇为无奈,接着道:“你那计划被陛下惦记上了,之前要走了最新的一份进展情况。这次估计是等不急了。”

    “难道是陛下的意思?!”

第1262章 保护

    玄清卫有自己的一套保密体系。

    一般来说是从下往上的单线保密的结构。也就是说一旦需要执行某一样秘密计划,一般都是从下往上报准之后开始行动,并且计划会单线与上级联系,不会生出别的消息泄露。

    若是上面压下来的秘密计划那会由上面派人主办,下面的人协从,同样保持单线的上下联系。

    原体计划是属于前一种,是从下往上报准的秘密计划。而且还是立足于黑水这个秘密的情报机构展开的,保密性质更是非同一般。

    而参与原体计划的上一级就是指挥使衙门,而且指挥使衙门知道这个计划的人,除了直接参与的那些丹师和医师,以及一名玄海境指挥佥事常驻在那边之外,就只有庞斑清楚。

    但沈浩也不会觉得原体计划的内容就到指挥使衙门就封存了所有消息。

    和黑旗营要上报一样,这类密级的计划指挥使衙门也是要定期向皇帝禀报的。只不过玄清卫和皇帝之间没有转呈的流程,所以玄清卫报上去的秘密不会像庙堂上的那些“秘密”一样,人尽皆知。

    之前沈浩还在疑惑为何庞斑会突然把红煞讲出来。如今按照庞斑的意思,这是皇帝从上面施压,压下来的结果?

    庞斑放下茶杯,叹了口气,说:“与先皇不同,陛下的性子古怪且让人难以捉摸,而且做事喜欢直截了当,抛掉了中间循序渐进的环节。说直白一些就是“急得很”。

    之前一直在原体计划里参与的那些指挥使衙门的丹师和医师一致对红煞的潜力很看好,甚至可以说是狂热。你也清楚,一旦红煞被弄清楚了的话会是一个多大功劳,甚至可以拿来改写整个靖旧朝的历史。

    你说实话,当初你保准原体计划就没有立大功的心思?”

    自从沈浩成为杨善和杨青志的衣钵弟子之后,庞斑就对沈浩格外的亲近,言语间也不再绕什么弯子,直来直去。

    被问到这个,沈浩微微一愣,然后扯了一下嘴角,拱手道:“不瞒大人,属下当时也是有这方面的想法。但随着深入,发现那红煞极不简单,所以也更不敢冒失。”

    “你这人向来懂得分寸,也会克制,但并不是每个人都有你这番心性和坚持。那几个在原体计划里的丹师和医师,他们对你不敢多做言语,可几乎每个月都会给我来一篇长长的汇报,想要我来给你施压,让你放开原体计划的范围限制,认为只有更多的受者,才能更快的摸索和观察出红煞的症结所在。”

    庞斑说的这些沈浩都理解,本就是各自的职责范围内。那些丹师想得也没错,他们不需要去管邪门修士是不是藏了什么阴谋,他们只需要逆向出红煞就是大功劳,别的,只要没有明确的隐患出现,他们都巴不得打开原体计划的范围,这样才能更快的见效果。

    “也不怕你笑,我在当初看到关于红煞的效果时也是难免心里颤了几下。可你的怀疑也很有道理。世上根本就不存在天上掉馅饼的事情,好处越大越需要付出更多的东西,这是普世至理。红煞如此逆天的效果,和它表现出来的代价简直不对称,必然还有什么大代价是我们没有发现的。

    或许是前不久才报上来的那种奇怪的“内部丹纹”,又或者是别的什么。这些的确需要弄清楚。

    不过......陛下没这份耐心让你慢慢的研判。他更喜欢在使用中去发现问题,然后再加以纠正或添减。正好这一次邪门修士的挑衅,陛下的意思就是让你把红煞拿出来用用看,也是要加快红煞的研判。”

    沈浩心里相当无语且无奈,他听懂了,这是皇帝眼馋红煞的能力,不想等下去了,准备拿人命去填,认为填的人命多了,自然就能找到红煞的缺憾部分,甚至可以加以纠正,让红煞真正变成一种可以大范围使用的新丹药。

    至于皇帝为什么这么急,沈浩暂时没深想。

    庞斑见沈浩没说话,便开导道:“你的担心其实没错。但陛下的命令就是如此,总不能事事如意。所以今日我抛出红煞来,让四位镇抚使主动询问,由他们主动分担红煞的使用风险,再加上严格的使用限制,我想应该可以把你的担忧降到最低了。而且退一万步,以后若真出什么事的话,也不至于你一个人背锅。”

    庞斑讲完这些,沈浩才算彻底明白了之前临时告会上庞斑为何会突然把红煞给抛出来。

    先吊胃口,引来四位镇抚使的好奇心,最后再摆明利害关系,让他们甘愿分担其中风险。毕竟在红煞表现出来的效果面前,使用后会有五六成的可能会死这一条弊病实在算不得什么。

    五成的死亡可能,立马想到的就是用死囚替代,反正都是要死的人,算废物利用吧?这个世界的死囚可没有开口拒绝的权力。再加上毒丹,的确可以把一个低阶修士控制得死死的。

    之前告会上不是就有人这么说吗?不听话就灭掉。

    玄清卫需要的是炼气境中境的修士,速成的也可以。死囚速成的更好,用完不满意直接就能处理掉,还不用占本来的人事职位,多好?

    “属下惶恐,劳大人费心了。”沈浩知道好歹。庞斑这么做是在尽量的帮他,如果以后出现什么问题,也不至于全都落在他一个人的身上。于是恭恭敬敬的朝着庞斑一礼。

    摆了摆手,庞斑笑了笑,说:“这些本就是你我同门应有之义。不过更多的还是要你自己去把握。红煞这东西如今怎么个用法,放多少出来,又怎么管理那些使用后存活下来的人,同时如何限制他们的修为等等,你必须要尽快拿一个详细的方略出来。

    而且事已至此,你也不能死盯着放开红煞使用范围的隐患,也该想想怎么把这个既成事实利用起来,或许真能以此为契机解开红煞中暗藏的诸多问题呢?”

    话说到这份上沈浩也知道事情已成定局,他也没有幼稚的发牢骚,只是在脑子里飞快的盘算如何把红煞的风险按在可控的范围之内。

    “这件事有些棘手啊!”沈浩在心里叹了口气。

第1263章 帝心

    皇室远亲的村子被屠可是不得了的事情,即便有心要压消息也压不住的,短短两天就已经在各个大城及周边传开了,加上玄清卫的示警,一股恐慌紧张的情绪开始在各地升起。直到卫戍的兵丁加上玄清卫的军卒开始四处结阵游弋之后才缓解下来。

    但“邪祟”二字还是实打实的从各地老百姓的记忆中窜了出来,总让人不安稳。

    不安是自下而上的,不存在谁可以豁免,不论是那些自诩上流的勋贵官人,还是庙堂上真正的大佬,都能感受到这种四面八方而来的不安感,只不过比起底层的百姓,他们的不安还看不出来,只是在私下聊起,不至于变得恐慌。

    今日是每月一次的大朝会,除了各地常态的事务会拿出来商议之外,也有言官们跳出来拿国朝各地出现的关于“邪祟”的不安气氛说事,一方面大肆抨击玄清卫尸位素餐,区区邪祟也防备不了,只会在国朝体制内耀武扬威,对上邪祟就漏洞百出,居然如今连皇室远亲生活的村子都被屠了,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好不容易拿到玄清卫的痛脚,哪有不铆足了劲儿喷的道理?反正邪祟闹事,还屠了一个皇室远亲的村子,这种事不管什么原因玄清卫的责难是跑不掉的。

    不过庙堂上庞斑还是那一副死气沉沉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让一众神采飞扬的言官们总没办法尽兴,他们倒是希望庞斑下场跟他们辩辩,可庞斑就是不给机会,恼人得很。

    当然,喷玄清卫不尽兴还可以喷别人,比如日常被锤的兵部,这次一样跑不了被言官们拉出一顿锤。不过兵部的人可不是庞斑那样骂不还口的人,与言官们你来我往好不热闹。

    按照言官们的说法,兵部让各方面军调动卫戍去协助玄清卫,有没有用处先不说,绝对直接给了各地更多的恐慌情绪云云。反正要捶你还能找不到理由?

    可不论下面怎么吵,坐在帝位上的皇帝束却是一直面无表情,甚至注意力都不在下面,似乎下面这些争吵对他而言根本就不值一提。

    眼力好的人很多,比如庙堂上站在班列最前的那一拨人,谁都能清楚的看到皇帝脸上的表情,明白皇帝的心思不在这上面,所以谁都没有太过激动。都在猜。

    猜,皇帝的心里在想些什么呢?

    白常卿在猜,曹国邦也在猜,他们两人的心思如今可都在皇帝身上。本以为这次皇室远亲的村子被屠,皇帝的情绪会有一个爆发,大朝会之际只要有人点一下这团火就能炸燃开来,不论烧到谁,他们都可以借机会再表现一番。

    曹国邦不想让位置,他在仕途里混了几十年,临老才登上巅峰,巴不得多坐两天。

    而白常卿想上位,他虽然修为在身,可年纪也不小了,若是能更进一步,那将会是他再展抱负的绝佳机会。

    谁不想位极人臣呢?

    前列角落位置站着的庞斑也在猜皇帝的心思,但他猜得更准,知道皇帝现在无心在朝会,心里多半是在朝会前他给递上去的那份铜条上。

    谷</span>

    铜条上的内容是玄清卫绝密,也是皇帝最近一直在关注的事情。

    其实庙堂上言官们拿来说事的邪祟问题皇帝的确是在关注,只不过关注的点和言官们关注的点完全不一样而已。

    最开始的时候,得到关于皇室远亲的村子被屠灭的消息是皇帝的反应的的确确是震怒。他如今乃是皇族族长,不论远亲还是嫡亲都是他当家,自己家里人被屠了自然火冒三丈。于是连夜就把负责处理国朝境内邪祟事务的玄清卫指挥使庞斑宣进宫责问,结果等到的解释却是这起事件并非偶然,而是邪门修士有计划的在报复玄清卫,同时挑衅皇室来侧面给玄清卫施压。

    皇帝束的性格虽然正如庞斑给沈浩所说的那样“很急”,但脑子绝对很清醒,且绝对不是蠢笨之人。所以在听完庞斑当时给他的解释之后心里便有数了,明白眼下的情况其实和之前靖旧朝在南面与蛮族大战的本质一样。只不过这次对手换成了邪门修士,而战场换到了国朝境内且在阴暗的角落。

    其实庞斑被连夜叫去宫里也不是一直都在挨训,皇帝也不是不讲道理,解释清楚之后还是要顾忌庞斑的颜面的,训斥几句把不满的意思表达到就行了,更多的时间用在对策的考量上。

    “反正万万退不得!”皇帝当时如是说道。也是拿捏到了争斗的本质:僵持期间谁示弱谁就要败亡。

    这个观念也与庞斑的想法不谋而合。反正针对邪门修士的宣教和清剿计划不能退让分毫,甚至有可能的话还需要加强,这是根本,即便短时间内会很难熬也要咬牙坚持住。

    可问题也跟着就来了,那就是“寸步不退”之后需要面对的是靖旧朝庞大的国土,即便只是盯防人口相对稠密的地区也绝对不是光靠玄清卫这点人就办得到的。调用军伍的力量势在必行。

    但让普通军卒去和邪祟、邪门修士硬碰硬,且以遭遇战的形式难以事先构建完整的军阵,这种情况之下伤亡必然很大。

    于是皇帝束便将红煞提了出来,并且命令玄清卫在这次对邪门修士的时间中试用,争取加快红煞的研判和逆向仿制。

    对于红煞,皇帝束一直关切进展,他的想法别人猜不透,甚至庞斑也在好奇为何皇帝会对这方面如此的在意,甚至是显得急切。

    最后庞斑劝说无果,红煞提前出世成了定局。

    出事后第二天的晚上,庞斑连夜将下面拟定的方略面呈了皇帝,上面有了让军伍调动卫戍协防的详细办法,看起来也是目前不动用四方面军主力的前提下最好的办法了。其中也提到了之前庞斑在玄清卫内部临时告会上针对红煞的一些说法,重点提及了原体计划的执掌方黑旗营的反对意见。

    而今天上午大朝会之前,庞斑再次亲自送了一份铜条到皇帝的面前,这次铜条里的内容就是皇帝最关心的关于红煞的使用情况。

第1264章 拆招

    沈浩坐在公廨房里,手里拿着一支笔还在处理今日的公务文书,面前桌对面站着的是风尘仆仆的王俭。

    “一共发了多少红煞下去?”

    “回大人的话,目前红煞的仿品已经派出去五百颗整,是这个月所有的量了,下一批会根据这一批的死亡、存活数出来之后再行厘定。另外,原体计划里平时主要负责的几名丹师和医师也分别到了各地集散点,就近观察使用情况。”

    五百颗红煞,按六成的死亡率来算,可以至少有两百人最后存活下来成为红煞的受者。而跟着过去的丹师和医者就是冲着这些受者去的。他们的目的也很简单,就是要在大量的成活受者里加速对红煞方方面面的观察和发现。

    当然,这里所提到的红煞都是逆向出来的仿品。

    “血食是如何准备的?死囚呢?”

    原体计划被迫提前打开塞子,这不是沈浩所愿,但事已至此也只能谨小慎微的按照上面的命令往前走。正如庞斑所说,世事无常,不能强求每一件事都按照自己的想法走,出现意外在所难免,需要的不是懊恼和抵触,而是应该想办法将这些意外化解掉。

    所以现在沈浩没有再去纠结他一直对红煞这东西的猜疑,将精力放在了如今开放红煞仿品之后的各种条件限制上,希望可以继续掌控红煞的使用和研究。

    王俭是负责具体跑腿的那个人,且他根本没有可以在这件事上给他搭把手分担一些差事的人,每一样都得他来跑,并且由他去和各地玄清卫接洽,甚至对原体计划内参与的那些丹师的去往路线都要掌握,并且要安排人手跟随监视。

    所以从放开红煞使用范围的命令下来之后,王俭就在原体计划驻地、各地玄清卫镇抚使衙门、各地选出来的红煞仿品集散地,这些地方反反复复的奔波,几天来他甚至连睡觉的时间都几乎没有。

    如今第一批次的红煞仿品顺利放出去了,而且相关的限制手段也落到了实处。早上的时候给了沈大人一份加急的条子报上去,如今王俭才回封日城就过来当面禀报了。

    “大人,所需的血食是让各地玄清卫的人去准备的,采用的是家畜混合一些野兽的方式,集中供给。边上十二时辰都有全副武装的黑旗营精锐看守,外围是弩箭阵,绝对不会有任何死角。

    死囚方面优先选的是军伍上的死囚,然后才是各玄清卫和地方衙门里地牢中的死囚,并且异地服药,若是服药后存活边再在当地进行毒丹的灌服,最后交由当地玄清卫的人看管,同时名册备案。

    包括靖西在内的所有红煞集散地属下都去了,目前血食都准备到位,属下离开的时候各地已经开始命令死囚使用红煞的仿品丹药了。估计今天入夜之前应该就能进入进食阶段了。

    按照之前的观察记录,在血食充足同时辅以功法指导的情况下一般五天之内就能踏入炼气境一重......”

    王俭是完完全全按照沈浩之前定下来的规矩在办事,哪怕是因为限制太过苛刻在各地玄清卫手里遇到了不少白眼,王俭也没有退让分毫。即便后续那些存活下来的受者也需要在黑旗营的监视下行动,并且每日都要有针对到没个受者的情况汇报。

    沈浩悬着的心思在听完王俭的汇报之后总算是落了一些回去,至少规矩是定下来了,暂时能想到的细节也都对上了,就看红煞这玩意儿是不是能在脱离原体计划的小范围之后依旧被掌控。

    “继续跟进。如果我所料不差,等第一批受者成功变成炼气境修士之后各地玄清卫会有别的心思,你让下面的人必须盯紧,不论是红煞的仿品丹药,还是每一个存活受者的进食多寡,都必须拿捏死,决不允许旁落到地方玄清卫的手里。

    而且一旦发现有哪个存活受者的修为超过炼气境五重,立即按照预案处理掉。不论谁反对都不用管,这一点必须做绝,明白吗?”

    沈浩敢肯定,等各地发现使用红煞仿品的存活受者在满足血食和功法辅助的条件下修为可以提升得快到匪夷所思的地步之后,绝对会不安分,不会满足于区区炼气境中境的“死囚打手”,聚神境或者元丹境岂不是更好?

    这种心思也是野心,会生出野心来乃人之常情,不奇怪。但必须要从一开始就拿捏死,不能开任何口子,不然到时候一发不可收拾的话,那局面就彻底失控了。

    “大人放心,属下已经将这些交代下去了,并且之前也和四位镇抚使大人明确的说过这些问题,拿到了他们的许可手令。到时候若是有人敢乱来,黑旗营的当差军卒是可以拿出手令下令格杀的。”

    “嗯,每日都要盯紧,下面那些人的把戏可不少,万万不能被钻了空子。”

    “属下明白。”

    王俭离开之后,沈浩暗自叹了口气。如今看似井井有条,几乎是从里到外将所有的漏洞都堵死了,可沈浩知道,后面必然还会有新的问题冒出来,面对红煞这种诡异且诱人的东西,绝不可能平稳无事。真到那时候也只能见招拆招了。

    不过沈浩眼下的事情可不止这一件。

    抽屉里是一份镶嵌了金剑纹饰的铜条,来自枫红山庄。上面的内容是枫红山庄的庄主,永胜王杨修胜亲笔所写。

    铜条里杨修胜用平铺直叙的口吻转述了几天前万卷书山的宗主周衍空派人送到他手里的亲笔信的内容。

    沈浩之前看了四遍,总结出一句话,那就是万卷书山想要探枫红山庄的底线,同时也在告诉枫红山庄他们两家超级宗门的底线。

    这虽然不是面对面的正式会晤,但亲笔信已经表示周衍空的重视了,所以杨修胜也给出了一个相对以前来说要清晰许多的底线给对方。

    用杨修胜的话来说,枫红山庄“不会插手各宗门的内部事务,也不会去干涉各宗门合乎靖旧朝律法的任何行为”。

    作为回报,周衍空表示“尊重靖旧朝的律法,并且支持枫红山庄作为靖旧朝律法在宗门圈子里的监督者”。

    沈浩之所以会把这跟铜条翻来覆去的看来四遍,其实就是在看这双方给出的自己的底线,这其中藏的道儿可太多了。

第1265章 变幻

    最近一段时间三元宗那边的情况暂时是稳住的,有十几颗人头打底之后周边的苍蝇也都散了,没有再烦人的嗡嗡个不停。

    外部暂时清静,但三元宗内却一直保持着热火朝天的景象。

    先说那处位于三元宗后山深潭下的灵石矿脉。入口处已经被拓宽,由法阵将深潭里的水屏蔽在一边,空出一个类似深井的无水区域,再以绳梯为上下借力,开始了初期的矿脉采掘。

    采掘的人手是从枫红山庄下设的几处皇家灵石矿脉上抽调过来的。全是修士,而且是枫红山庄一直培养的专业灵石矿工。

    和外界挖铁。铜之类的矿石不一样,灵石矿脉的采掘不能由普通人来做,更别说奴隶或苦力了。因为灵石矿的特性,采掘时需要有专门的术法作为辅助,越是品级高的灵石矿脉采掘难度越高,对矿工的要求也就越高。

    这也是有些底层宗门没有办法自己开采灵石矿脉的原因,因为没这方面的人。

    而大宗门则不同,他们会自己培养一些矿工,甚至会特意的引导依附自己的一些小宗门成为偏矿工的特定宗门,以此让下面的宗门干活喝汤,他们自己吃肉。

    三元宗只是一个不入流的小宗门,会一些地相之术,对于灵石矿脉的采掘完全是外行。不过这次他们有机会近距离的观摩,甚至被允许选几人出来下矿井现场教习。

    用金剑营的那位副头领的话来说就是:沈执事说矿脉在你们三元宗的地盘,日后免不了多有接触,教你们一些采掘的手段,也能让你们的弟子多分一点矿脉的产出。

    于是三元宗上下很快便自发的参与到了灵石矿脉的采掘当中。白天三名长老下矿观摩接受指导,晚上回来就在偏殿中将今日所学转述给门下弟子。

    第一次,三元宗上下感受到自己门中的灵石矿脉真的和自己有关系,而且还能分到一点好处。

    另一个让三元宗内热火朝天的原因就是新调过来的枫红山庄矿工已经确定三元宗后山的这处灵石矿脉属于顶级矿脉,里面九成是上品灵石,半成中品灵石,以及最后半成可能存在极品灵石。

    没错,在上品和中品灵石之外,还有半成可能存在极品灵石。

    灵石不是泛灵石,品相之间的差别巨大,每一个品级之间的灵气蕴含量都是百倍的落差,灵气的精纯程度也是十几倍的区别。

    也就是说同样大小的一枚极品灵石不单单蕴含的灵气是上品灵石的百倍,其中灵气的质量和精纯程度也比上品灵石高出十数倍。

    甚至有文献记载说,极品灵石内的灵气乃是天地间最精纯的灵气了,无出其左右者。

    所以三元宗的这处灵石矿脉不但是顶级矿脉,还是顶级矿脉中最优秀的哪一种。

    不过采掘才刚开始,三元宗的人倒是尚不清楚自家后山的矿脉会如此不凡,他们只是全身心的投入到了学习采掘手法的忙碌当中。

    唯有三元宗的宗主许靖还在心里猜测着枫红山庄与整个宗门圈子的角力到底进行得如何?

    谷</span>

    本来许靖还很担心,怕天蟾宗为首的那些靖西宗门狗急跳墙冲杀进来直接和枫红山庄撕破脸皮,可没想到枫红山庄才是真正硬气的一方,直接下套杀了十几人,还把尸体挂在门上暴尸挑衅,当时许靖都惊了,之后好几天都招呼门下弟子不许入睡全力戒备以防不测。

    可结果却是清风雅静,不但没有等到报复,连之前总围着山门外的其它宗的人也全走了。

    真的是欺软怕硬的吗?

    许靖不信。身为宗门圈的一份子,虽然地位处在底层,但他甚至宗门圈子里对于资源的态度,以及对圈子外势力的排斥。枫红山庄虽然被他拉进来了,可能不能站稳还真不敢确定。这除了要看靖西各路宗门的反应之外,万卷书山和明山宗这两家超级宗门的态度同样极为重要。

    许靖觉得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必定有凶险的风浪,只不过没有把三元宗卷进去罢了。

    其实许靖若是走出山门,像他以往那样四处游历的话也不至于闷头猜测,而是会听到许多风声,从那些风声里他应该可以知道发生了些什么。

    抛开基本上属于暂时封山的三元宗,整个靖西地界上的宗门最近一点都不太平。

    先是天蟾宗宗主罗玄突破玄海境七重,踏入后境。接着天蟾宗开始挤兑靖西地界上的所有二三流宗门,逼迫大家重新选择站队并拿出上贡。面对天蟾宗的强势,大多数宗门只能忍气吞声的改投过去,认宰算了,总好过被打上门拔掉根基吧?如此一来几乎迅速的就把靖西另一个一流宗门桂山修院逼迫到了绝对的劣势中。

    可在大家都以为桂山修院要遭殃的时候,变数又来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三元宗里居然发现了一条灵石矿脉?!

    于是就近的二三流宗门都扑了上去,准备分一杯羹,区区三元宗谁也没当回事,发现矿脉之后这个宗门就注定要消失了。

    可谁也没想到的意外出来来,三元宗反客为主,居然先一步找上了枫红山庄,并且将矿脉奉上,换取枫红山庄的庇护?!

    宗门圈子里这么多年来从未有人这么干过。拉枫红山庄这个外人庇护自己?!这不合规矩啊!

    可等各路宗门在天蟾宗的带领下上门讨说法的时候却碰了钉子。负责驻守三元宗的金剑营的一位副头领一顿语气生硬的描述之后,枫红山庄占住矿脉的事情虽然还是不合宗门圈子的规矩,但却在道理上站住了脚。

    敢不敢撕破脸?至少靖西的宗门单独拧出来谁也没这个胆子,哪怕是最近风头最劲的天蟾宗也不敢这么干。

    不过枫红山庄这番举动也着实是气坏了不少人,都等着要让万卷书山和明山宗两家超级宗门出面做主。

    可紧接着莫名其妙的又有消息传出来,说各宗夜袭金剑营驻地,被金剑营反杀十余人,其中尸首为证,并且枫红山庄已经就此事展开了侦办,结果移送万卷书山和明山宗,将由他们负责此事的惩处。

    这......所有人就齐刷刷的闭上了嘴巴,明白问题的关键现在转到了天蟾宗的身上。

第1266章 大势

    “万卷书山和明山宗的人都去了谁?”

    沈浩正在公廨房里端着碗吃晚饭,对面站着枫红山庄常驻黑旗营的那位林剑卫。刚才,林剑卫将最新的关于“夜袭金剑营”的案子的消息禀报了沈浩。

    或许沈浩并没有察觉这为林剑卫身上冷冰冰的态度其实已经相较以往缓和了许多,仔细看他的眼神的话,会发现他看向沈浩的目光里多了几分之前没有的尊敬。

    “回执事的话,万卷书山去了九长老钟红叶,明山宗去的是七长老向柳。另外各自随行的还有两名玄海境一二重的嫡传弟子,以及三十名元丹境后境的精英弟子。”

    沈浩闻言手里的筷子都顿了一下,诧异说:“也就是说一共去了六名玄海境和六十名元丹境后境?去这么多人?天蟾宗什么反应?”

    一边说一边夹了沉甸甸一筷子的酱肉丝,然后和着饭往嘴里刨了一大口。

    林剑卫对沈执事的吃相见怪不怪,整个黑旗营里都知道沈大人的饭量,吃饭都是狼吞虎咽。

    “天蟾宗的反应暂时不清楚,不过靖西宗门圈子最近一下就消停了,所有之前倒向天蟾宗的宗门都巴望着这件事能有一个好的结果。”

    “好的结果?呵呵,他们是担心天蟾宗倒了,怕以后被桂山修院秋后算账吧?”

    “应该是的。”

    一海碗米饭下肚,沈浩放下了碗筷。这是他这顿饭干下去的第三碗饭了,七分饱吧,衙门这边的吃食虽然也不错,但比起家里还是差点。

    “行了,你去忙吧,记得让人把天蟾宗盯紧些,有什么情况立即来报。另外靖西宗门圈子的风声也收集一些,特别是天蟾宗有消息之后看看他们的反应。”

    “是。”应声之后林剑卫退出了公廨房,急急忙忙的按照沈浩的吩咐去安排照办了。脚下生风脸上也是兴致勃勃的样子。

    林剑卫很有干劲,曾几何时枫红山庄就像透明人不被宗门圈子里的人在意,即便是底层的宗门也从不把枫红山庄当回事。

    在山庄内一派主张温和以待,求一个安静的环境修行,抛开外界只重自我。另一派则是立足枫红山庄的存在意义,对山庄如今的尴尬地位和软弱态度感到愤愤然。林剑卫就是属于后者,山庄里一多半的人都属于后者。

    所以在看到枫红山庄有沈执事加入之后立马硬朗起来,方方面面都把宗门吃得死死的,这简直大快人心,也让林剑卫这样的弟子发自内心的尊重。

    沈浩让门房将屋里的碗筷收走,然后端着茶杯走到窗户边喝茶消食,看着外面依旧炎热的午后,心思还是放在刚才和林剑卫谈起的宗门相关的事情上。

    这件起因本在沈浩计划之外,被一条顶级灵石矿脉和一个很有想法且大胆的小宗门宗主引起。如今经过一系列的转折和发酵,已经从灵石矿脉本身转变成了宗门圈子内部的一次权力的争夺。甚至这种争夺的形式都还是第一次出现在这个圈子里。

    谷</span>

    沈浩想到此处就忍不住嘿嘿的笑了几声。他很得意,也有理由得意,因为目前靖旧朝整个宗门圈子里暗潮涌动之下最得益的却是枫红山庄,而且这一切都是由他一点一点努力促成的。自诩一句“居功至伟”也是应得。

    其实沈浩自己最清楚,他所用的每一个手段其实都算不得多么的高明,只不过他大胆的猜中了宗门里两家超级宗门的野心,并且利用机缘巧合下出现的每一次机会,一点一点的让两家超级宗门看到了“实权”的希望,并且主动弄了一个“查、惩”分离,将权力的抓手递到了他们的面前。

    如今天蟾宗就是这分新出现的权力的第一个试验品。

    沈浩很清楚万卷书山和明山宗这次打的什么主意,甚至这都是他提前就替对方想好的,只要两家超级宗门放不下心里的执念那就必定会按照沈浩给他们预设的路径走下去。因为那真的是最符合他们心里所想的路子。是最优的选择。

    没有接触到宗门里的事务和里面的修士之前,沈浩对宗门还是保持着一些远观的想象的,后来觉得聂云这样的人应该是宗门里的异类,再后来发现聂云的确是异类,因为大多数宗门里的修士其实和世俗里的人区别不大,少有如聂云那样率真直爽的。

    就好像带着黑纱斗笠,让你以为斗笠下的是一个英武的侠客,可实际上侠客里也有秃顶的肥汉。

    这次光看万卷书山和明山宗派到天蟾宗里的人手数量和修为就能知道他们没准备给天蟾宗留商量的余地。

    六名玄海境,六十名元丹境后境,加上两家超级宗门的合力声势,对应天蟾宗而言无异于乌云临头。

    按照沈浩递上去的侦办结果,“夜袭金剑营意图不轨”这份罪名属于大罪,用靖旧朝的律法来衡量惩处的话可以类比到“杀官谋逆”,是要夷三族的死罪。

    又有人头尸体作为罪证,以及几家参与其中的三流宗门半路被劫的活口的口供,案子简单明了。而在这份侦办卷宗的末尾,沈浩还很贴心的将“主犯”的名字一一罗列出来并且用红色标注。

    比如说天蟾宗的五长老周寅就是夜袭金剑营的主犯之一。甚至排在所有主犯的最前列。

    当然,主犯也不仅仅只是个人,更涉及到了宗门。这一点也是从靖旧朝律法中类比出来的。因为案子侦办的结果,夜袭的主使者其实是带着宗门的任务来的,行为即便并不是宗门直接指使,但也绝对是有大方向的授意的,加上律法里的“夷三族”同样能类比到涉事的宗门身上来,所以几家宗门同样算在主犯之列。

    数罪之下死人是肯定要死人的,而且一个两个绝对不能抵罪,并且必须要有“主犯”的人头摆出来才行。

    比如天蟾宗的五长老周寅,这个人在沈浩看来就是必死无疑。

    管你是不是天蟾宗里的处理外事的核心支柱,更不会管你在靖西宗门圈子里多么恶名昭彰令人胆寒,大势面前就算天蟾宗宗主罗玄也得低头,何况你?

    “就是不知道天蟾宗会不会拼死反抗呢?”沈浩心里好奇,同时也有些期待这戏剧性的一幕可以出现。

第1267章 眼睛

    徐芝媛推开书房的门,迎面便闻到一股很淡的檀香香气,接着入眼的便是一个满是书籍的巨大书架盖满了一整面墙壁,进去之后扭头看向左侧,那边放着一张宽大的桌案还有一把软椅,桌面上堆砌着许多铜条和文书,有些乱,看得出是不久前有人在这里才翻阅过的。

    而在书台正对的书房右侧墙壁上则是挂着一幅字,上书:高处不胜寒。

    这是出自大文豪“沈浩”的一篇名篇里的节选,被白常卿亲笔摘录下来裱上挂在书房,时刻警醒自己需要谨慎小心。在低矮的地方摔一跤还能再爬起来,若是在高处摔一跤可就爬不起来了,那是会要命的。

    徐芝媛身后还跟着一人进来,是妹妹徐芝娣。

    两人跟往常一样,拿着打扫的工具在自家夫君出门上差之后就来书房打扫。这个活计不重,但意义不同,家里下人连书房的门都不许进,也就管家在一些特殊的情况可以低着头进来。

    这事关乎信任,也意味着书房乃是白府里的要地。

    白常卿有一个习惯,就是每一件事都会尽可能的细心处理,确认方方面面都稳妥之后才会办结移交出去。这个习惯让他从来没有出过大的纰漏,但也拖慢了他处理公务的时间,往往别人一盏茶的时间就能处理的事情他却需要多出一倍的时间来处理。

    所以光靠上差的那四五个时辰的时间是不够白常卿完成当日的差事的,就只能将堆积起来的公务带回家里继续做。书房就是他回家办公的地方,自然会存放不少公务相关的东西,其中很多都是衙门机密不易宣之于众。

    而如今整个白府最受白常卿信任的就是徐家姐妹了,她们是白府主母,收拾书房的事情自然就落在了她们的身上。

    “咔嚓!”轻响一声,徐芝娣进门后就把门给关上了,并且小心的在门后听了听,似乎是在确认后面有没有人跟着。之后朝已经走到书台前的姐姐徐芝媛点了点头,才也走了过去。

    “姐,昨天新的消息你看了吧?说的什么呀?大半夜都在铺盖里嘻嘻偷笑?”

    “呀?!你听到了?”

    “嗯!夫君的呼噜把我吵醒了,迷迷糊糊的听到你偷咪咪的在笑,还缩在被窝里,什么事笑这么开心?肯定是跟你晚饭后收到的消息有关系吧?”

    两姐妹共侍一夫自然也是吃住在一起的,而且白常卿也好这一口调调,所以三人从一开始就是大被同眠早已常态。

    昨天晚饭后姐姐徐芝媛借着说遛弯消食去了后院那处花墙方向,徐芝娣则是打配合的吊住夫君白常卿给姐姐腾出时间,因为她知道那处花墙是她们与外界的一个情报“窗口”,不论是她们递出去还是外面送进来都是在那花墙处,靠一个隐蔽的小缺口传递。

    之后一直到第二天,徐芝娣也没有很好的机会和姐姐详谈,眼下一大早在书房里的时间正是她们经常利用起来私话的时候。

    徐芝媛点了点头,笑道:“有好事,大好事!”

    “呀!快说快说!”

    姐妹两如今之间没有秘密,更是有共同的目标,感情或是亲情都如同骨肉难以分离,所以姐姐徐芝媛一说有好事,妹妹徐芝娣就两眼一亮,她明白如今从外面传来的“好事”必然跟她们的计划有关,而且是推波助澜的那种。

    谷</span>

    果然,就听徐芝媛稍微压着一点声音说道:“夫君的机会来了!”

    “机会?什么机会?”徐芝娣微微一愣,接着瞪大眼珠子惊喜的说:“姐,你是说我们之前的猜测成真了?那位大人想要推夫君一把?!”

    “嗯!按照递进来的消息看,外面希望我们最近盯紧夫君的言行,最是要注意关注夫君针对曹老头的言行和文书。”

    徐芝娣眨巴眨巴眼睛,没怎么明白:“姐,这跟那位大人要推咱们夫君一把有关系吗?姓曹的本就是夫君的障碍,外面要这些消息也正常啊?”

    “呵,正常吗?你可曾在这之前接到过类似的要求?”

    “啊?这倒是没有。”

    “我们两对外面来说就是两枚绝密的棋子,不到最关键时刻是不会用的。既然突然来了要求,那必定是姓曹的最近快要出什么大问题,外面想要看夫君的应对。而那位大人怎么知道姓曹的要出问题?还不是他们要动手整他了呗。”

    这个逻辑看起来似乎有些生硬,可仔细琢磨的话好像又有几分道理,而且越是顺着这方面想越是觉得就是如此。

    “姐!你真厉害,如果这事真的如此,那夫君登上左相之位那就不远了!我们的计划离成功也更近了!”徐芝娣兴奋的俏脸微红,她对自己的姐姐有信心,认为这个猜测绝对错不了。同时她也对那位大人有信心,认为只要那位大人肯出手推自家夫君一把,那她的夫君上位的可能性就几乎等同于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和妹妹徐芝娣一样,徐芝媛也是很兴奋,昨夜甚至兴奋到久久没有入眠。可兴奋的同时,她又要比妹妹更谨慎,于是拍了一下对方的肩膀道:“别得意忘形!记得我之前给你说过的吗?夫君能顺利的登上左相之位这只是第一步,想要和外面那些人划清界限同时保住我们现在的生活还有许多关要闯!切记不可出任何差错!”

    “嗯嗯!姐,你放心,我明白的。不过......”

    “有什么就说,吞吞吐吐的干嘛?”徐芝媛一边开始收拾书台,一边心情愉悦的和妹妹说着话。

    “姐,你所夫君真的可以接受我们的那个,那个身份吗?万一......”

    徐芝媛收拾东西的手顿了一下,接着又道:“我不知道,但至少有两个小家伙在,夫君不会不讲一点情面的。这些年来夫君的脾气你也清楚,他就算心里有疙瘩但也绝不会做出断情绝义之举。

    另外,向夫君坦白一切本就是最后的选择,也是逼迫那位大人的选择。但愿我们不需要走到那一步。”

    说了几句之后,两人开始收拾书房,收拾好之后关上门离开。

    两人离开时并没有注意到书房正对大门外面二十余丈的花圃里蹲着一名正在倒腾花土的白府花匠。

第1268章 变节

    一个密探从挑选到训练再到正式进入任务,这期间需要靡费的银钱和资源绝不是少数,一些高级别的密探甚至称得上是用巨资砸出来的。

    黑水不是第一个在密探方面花心思的组织,但绝对是把密探这一行玩得最花最活的一个组织。

    从修士到街边的流浪汉,甚至田间地头的老农,只有你想不到的,绝对没有黑水密探没法演的角色。

    “洒出耳目,监察天下!”

    这八个字是沈浩当初请姜成给黑水密探定下的目标语,至今仍是黑水努力不懈的方向。甚至已经有动作开始尝试朝宗门方面渗透耳目的计划了。

    要说黑水这些年来在情报方面的成绩,不用自吹自擂,就拿庞斑说过的一句话来给黑水下一个评价其实就很准确的了。当时庞斑说“黑水之耳目,已成靖旧朝玄清卫体系中不可或缺的重要一环”。

    如此,可见一斑。

    只不过黑水的成绩耀眼,但知道它存在的人却并不多。很多时候即便是玄清卫内部也只不过将黑水做出来的事情下意识的归于指挥使衙门本有的情报体系当中,而不会想到才成立几年的黑旗营会自己倒腾出来另一个情报渠道。

    其实黑水能发展得这么快,这么好,除了有运气加成能够每次都找到一个很好的切入点增加自己的耳目渗透数量之外,更离不开黑水四部,以及核心执掌王俭的努力。

    如今的王俭已经从朱寿手里将密探的培养和训练的权力拿了回来。整个黑水他可以说拿捏了超过七成的权力。剩下的三成在四部的“无常部”手里,属于武力支撑,掌握在章僚手中。

    王俭对武力没多大的执念,章僚和他也是分工明确同时又配合无间,所以他的精力都用在黑水的日常事务方面。

    情报,是基于密探的基础上结出来的果子。中间还有黑水的巨大案牍库作为对情报的最后拼接和推演,得出的结论就像是用果子酿出来的一壶果酒。

    王俭已经记不清自己多少次靠着黑水的情报能力在黑旗营里春风得意了,甚至一直以来被视为遗忘之地的枉死城如今也多有黑水的情报探子出没。

    当然,探子也是人,也会有各种各样的情绪,或烦恼,会悲伤,也会不安和惶恐,但凡一般人会有的情绪他们都有。哪怕最精锐的探子也一样,只不过自我克制和调整情绪的能力有差别罢了。

    所以针对密探,黑水从一开始就有明暗两套筛查和监视的流程。

    明的,在密探接受训练的时候就会告诫,同时会教一些情绪的自我管理的办法,这些手段有些是当初朱寿从牙行里搬过来,有一些则是从刑讯房的那些杀才们手里总结出来的办法,还有一些是花楼的老鸨、歌姬们写下来的。最后成了一门黑水独有的情绪训练章程。

    暗的,会伴随大多数密探的整个任务始末。会在密探不知情的情况下对密探的整个任务始末进行观察和记录,提交给黑水四部作为给该密探能力和各方面优劣的一种评价参考。

    明的,流程不需要细说,当做一种情绪上的调节手段就可以了。暗的,明显也带有考察和防范的作用。

    除非一些接受特殊任务的密探之外,绝大部分密探在执行重要任务时都会有“暗的”流程相伴。

    王俭最近很忙,忙红煞仿品的扩大使用范围的事情。同时还有黑水的诸多日常事务,以及给当朝现任左相曹国邦挖坑的相关布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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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情很多,任务很重,而且都不能出半点差错。

    也就是王俭这个一手一脚把黑水亲自建立起来的人能够在多线任务的情况下玩得如鱼得水不见生涩,若是换个人来肯定是玩不转的。

    但王俭再能操持,可也有意想不到的时候,时不时的也有在关键之处冒出来突然卡他一下,断了他的操持节奏的事情发生。

    “砰!”

    上好的瓷杯被王俭愤怒之下砸在地上摔得稀碎,里面的热茶在地上溅出数朵水渍,几片碎瓷飞溅到一名跪伏在地的面具侍从身上,但这侍从却一动不动如雕像一般。

    侍从脸上的面具为红黑相间,画有嬉笑的丑脸。如此分辨,便知这人身份:黑水四部中,小鬼部众。

    小鬼部,职责乃是收集,属于情报的前端。也是第一手情报过手的开端。这次直接找上王俭自然事非寻常。

    “好大的胆子!”王俭言语阴冷,五个字便以让他面前跪伏的小鬼部众身子微微颤了一下。

    旁人眼里性格很好,总是笑脸迎人的王百户,在黑水里却是另一个模样。把沈大人身上的那一份阴狠学了个五六成。只不过沈大人身上的煞气倒是学不来。

    “消息核实过了吗?”

    “已经核实了三遍,前后一共三份记录,中间跨度半月,内容重叠程度很高。我们判断是:这两人的忠诚跌破了红线,已经变节。”

    王俭脸上的表情冷若寒霜,双眼里更是杀气腾腾。他最烦的事情发生了,眼看着重要任务就要动手,现在两名关键密探居然被判断已经变节?!这让王俭如何朝上面交代?

    想到自己之前才信誓旦旦的给沈大人保证过不会出问题,王俭心里就颤得厉害。

    “白常卿呢?蒙在鼓里还是知道了她们的身份?”

    “目前看来白常卿还不知情。她们的打算应该是拿白常卿做要挟的筹码,等到白常卿上位之后拿住要挟我们。”

    王俭暗自恼火的同时也不得不庆幸黑水一以贯之的规矩,他也没有因为繁琐而怠慢,不然这两名密探真抵近关键时刻再跳出来拿任务要挟,那才叫骑虎难下。现在虽然也很棘手,但不至于完全没有回旋余地。

    “她们索求为何?就不怕她们的父母族人被她们牵连送命吗?”王俭的愤怒来得快,消得也快。既然还有回旋余地,那就不至于下不来台,想办法消除这个问题就行。当然,首先要弄明白两名顶尖密探突然变节的原因。

    “大人,生子的女人情绪和想法会有大变化。她们现在眼里的是身边的“小家”,至于外面的“大家”她们已经不在乎了,或者准备舍弃。所求之事应该就是摆脱她们密探的身份。”

第1269章 运气

    “人心”这玩意儿王俭一直都有在不断的琢磨,用沈大人的话来说就是“玄清卫这门行当里起码一半的差事都和“人心”脱不了干系,琢磨个七八分就能混得游刃有余了。”

    而王俭对沈大人的这句话还有新的理解,那就是他认为在黑水里,“人心”起码能和九成的差事沾边,甚至他觉得黑水吃的就是“人心”这碗饭。

    所以对白常卿身边的那两名密探的变节,王俭虽然气愤,但也不至于没法理解。人心本就多变,出现什么古怪的情况都不是没可能。

    “处理办法呢?”

    “回大人的话,按照一般的处理流程的话,变节的密探需要尽快处理掉。可以走毒丹的法子,让她们来一场大病三两天内病逝,彻底截断与我们的脉络联系。”

    处理方式可以说简单粗暴,但的确有效,也是最快解决隐患的办法。密探都需要定期服用黑水特制的丹药续命。只需要在给续命丹药的时候做一些手脚就可以很轻松的让密探着道,立刻暴毙或者“病逝”都可以随想法而定。

    不过王俭却摇了摇头,若是在之前这样处理的确可以,但现在却不行,会导致重要的任务直接全盘落空,甚至是数年的经营化为泡影,损失不可接受,也没办法让他在沈大人那边做交代。

    “暂时还不能让她们死。最近的任务重要,不能因为她们坏了后面的任务进程。”

    “那就需要重新挟制住她们,在她们身上拿捏住新的命门。比如说她们在乎的孩子,或者她们以为的“小家”,都可以成为拿捏她们的新抓手。不过......”

    “说。”

    “大人,密探一旦有了二心就不堪大用了,您看是不是先准备一下,等事情过后再处理她们?”

    王俭沉吟了片刻,点了点头,道:“可以先准备,不过暂时不能用。这次的任务很重要,先把她们重新拿捏住,后面如何处理她们我还得再想想。行了,你下去吧,我希望这个隐患你们能在五天内处理妥当,有没有问题?”

    “没有问题。”

    等侍从退下,王俭挥手让门房进来把摔碎的茶杯清理出去。自己则是坐在椅子上出神。

    说实话,王俭已经很久没有如眼下这般心里忐忑过了。以往虽然事情总有棘手的时候,但总体来说都是有预案应对的,不会乱了方寸。可这次情况却大不一样。没想到给予厚望并且一直以来都看似“老实”的徐家姐妹居然会突然变节!甚至胆大到拿任务来要挟黑水的地步,这让王俭拿不准接下来是不是真的可以如小鬼部分析的那样重新拿捏住她们。

    万一拿不住呢?

    王俭纠结了好一会儿不得不承认,这次徐家姐妹的事情是自己的一次大失误,而且还是那种不能瞒下的失误。因为若是不上报,事出万一,那他的脑袋怕是难保。

    于是虽然心里憋闷,但王俭最后还是叹了口气离开了这处黑水的秘密驻地,前往封日城黑旗营衙门,见到沈大人之后把这件事当面报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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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出乎王俭意料的是,沈大人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并没有如他来之前以为的那样怒火中烧,反而是一副并不是很意外的表情。

    沈浩笑道:“你不用过分自责,徐家姐妹算起来也是我看着训练出来的,还是你们黑水训练出来的第一批顶尖密探吧?不过你扪心自问,当时一切尚在草创,徐家姐妹的训练比起现如今的那些顶尖密探来说差距几何?”

    王俭微微愣了一下,接着连忙回答说:“差距还是有不少的。当时的训练虽说也有了大致的轮廓,可细节上比起现在缺失了许多东西。现在的顶级密探比徐家姐妹她们当时的训练要全面和苛刻。”

    这是事实,黑水在发展也在进步。密探的训练自然是走在最前面。徐家姐妹当时的训练更多的是从朱寿那边继承过来的牙行里的手段,倾向于“顺从”和“技巧”以及“气质”的训练,对于“忠诚”和“阵营”的意识在当时是被忽略掉的。

    这些都是细节,可在沈浩看来或许就是造成如今这种突发状况的必然诱因。

    “呵呵,徐家姐妹真算起来其实算不得顶尖的密探,甚至现在看来还只是残次品。她们在白府无忧无虑的过着富足悠闲且上流的生活,又有白常卿这个丈夫宠爱,自然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淡化掉她们在训练时接受的使命,甚至是对自己密探的身份产生厌恶。

    特别是她们产子之后,出于女人的天性,她们会为自己的孩子考虑将来,如此也就更不能接受她们自己身为密探的这一身份了。

    想要摆脱也就顺理成章的事情。

    而且她们抓的时机很好,正好挑在我们准备扶白常卿上位的档口。呵呵,若是真如她们计划的那样,说不得为了能够不让前面的工夫白费,还真得给她们做一些让步,满足她们的条件。至少密探的身份会给她们拿掉,再采用“合作”的方式用给她们续命的丹药作为交换,获取一些被她们筛选出来的情报。”

    王俭束手站在边上,听到沈浩的这些话后背已经冷汗湿了一片。他明白如果真到那时候,他就算不死也会被扒一层皮下来。

    沈浩的话音未停,继续说着:“可惜,她们的运气不够好,而你王俭的运气还算不错。黑水也没有懈怠更没有忽略掉自有的筛查流程。能提前发现徐家姐妹变节的问题,其实已经是胜负手了,她们输了。”

    已经分出胜负手了?!王俭脑子一时间还没转过弯来,眼神有些迷惑。

    沈浩摇了摇头,收起了笑容,正色道:“你还没有弄明白吗?白常卿若是在我们的帮助下上了左相之位,那的确可以成为徐家姐妹拿捏要挟的底气,可若是白常卿坐不上去呢?”

    “可是白常卿是您布置这么久......”

    沈浩摆手打断说:“当初布置白常卿是为了应付皇室大考时文官集团内部能有一个情报渠道。如今皇室大考早就过去,徐家姐妹这份投入早就回本了。

    当断则断,我们要的是“左相身边的消息”而不是白常卿本身,懂吗?在任务的根本需求面前,没有谁是必不可少的。”

第1270章 合适

    沈浩的这一番话说完,直接就把王俭弄得愣住了,心里连忙琢磨起来。

    而沈浩也没有催促,只是端起面前的茶杯抿了一口,然后笑了笑,低头接着之前自己手里的一份文书继续看,留着王俭自己在那边琢磨。

    好一会儿之后王俭才琢磨过味儿来,眼神里先是划过一抹寒意,然后被他按捺了下去。他算是有一次感受到自己和沈大人之间的差距了。他还在着眼于“人”的时候,沈大人的目光早就落在了“事”上面。所有人都是为了“事”转动,若是谁出了事,换掉就是。

    所以沈大人才说“没有谁是必不可少的”。

    这种冷冰冰的言语一下就撕开了王俭方才的疑惑。想想自然也就明白了。

    “大人,您是说白常卿这一摊子可以放弃掉?那计划是不是要重新厘定?”王俭心里虽然已经琢磨出了一个大概,但却不敢笃定的说,还是要让沈大人来讲,他就在边上应着最好。

    沈浩抬起头看了王俭一眼,之后又埋下头去继续忙手里的事情,嘴里说道:“白常卿那边不能说全部放弃,而是把目标从他身上换到曹国邦身上而已。

    呵呵,你不会是打着连着白常卿都一起处理掉的想法吧?王俭,我可告诉你,白常卿这人虽有些小问题,但大是大非却也称得上一个好官,又是陛下看中的能臣,你要是敢闭着眼睛胡来,我就把你送去给白常卿垫背。”

    沈浩虽然笑着在说话,可眼睛里那如刀芒一般的的眼神却是让王俭明白自家大人这不是在开玩笑,他要是真敢乱来,那他绝对会被送去给白常卿垫背的。

    什么叫垫背?就是入葬的时候,把一个活人垫在棺材里,然后再铺上寿被,最后再把死人放在寿被上。那个活人就叫垫背的,也叫垫棺材的。其实就是陪葬的意思,只不过更狠一些。

    “属下万万不敢乱来的。”嘴巴上虽然不承认,也不敢承认,可王俭的心里最开始的确是想要连同白常卿和徐家姐妹一起处理掉的。因为这样一来顺手,只需要把徐家姐妹的身份按一个月影楼或者邪门修士相关的名头就可以株连到白常卿,甚至这样还可以把徐家姐妹自爆身份的可能堵死。

    别以为白常卿身份不低就不怕人搞,黑水只要想弄他,加上徐家姐妹的身份本就站不住,他们知根知底的只需要改一些细枝末节就可以把黑锅给扣死,白常卿就算不走叶澜笙的下场,也绝对要从户部尚书的位置下来。之后再等几年,风声一过,白常卿一家老小的性命还不是抬抬手就能抹去?

    不过现在被沈浩一番吓唬,王俭心里已经不敢这么想了。

    沈浩见王俭的表情就清楚自己这个心腹爱将在想些什么。黑水也好,黑旗营也罢,走的都是阴暗的门道,用的都是上不得台面的阴损手段。时间长了自然会形成习惯,遇事都讲究一个“斩草除根不留后患”。

    可沈浩很清楚,斩草除根不留后患也得分情况,还要守底线。不能胡来乱来,更不能把皇帝当傻子打整。

    白常卿这人没问题,小心思这些不谈,大是大非上是走得很端正的。仅仅因为黑水的一个计划就把堂堂户部尚书给弄掉,这种事情沈浩干不出来,也不许麾下的人这么做。所以用了“垫背”这个词,就是要用残酷的警告来断了王俭心里的不安苗头。

    “你若是真的不敢,那就最好,不然被拿去垫背的时候就该后悔了。”顿了顿了,沈浩接着转了话头,说:“白常卿身边现在不稳定了,左相不再适合他。所以之前的计划需要换一下。”

    “大人,那曹国邦是......”

    “曹国邦的运气不错。他现在不是本就坐在左相的位置上吗?就算之前是在帮吕0梁占位置,可现在起码能说坐稳了一半屁股吧?我们不搞他,再帮他一把,你说他能不能把剩下的那半边屁股也坐稳了?”

    “有大人出手,曹国邦必然坐得稳稳当当的。可是,曹国邦和我们黑旗营向来没有往来,而且有意的和咱们保持距离,他若是坐稳了左相之位,于我们似乎也没有什么益处啊,您看是不是再在白常卿那边试试看能否挽回局面?”

    王俭的想法变得快,既然不许连着徐家姐妹一起把白常卿也处理掉,那在他看来曹国邦比起白常卿更不好拿捏,前者至少还有些铺垫在,后者则是至今油盐不进,如此倒不如再在白常卿身上想想办法。

    “自家的狗若是想要咬主人,不管有没有真的咬到,这狗都不能再要了。白常卿身边的那一摊子你们黑水还是准备准备尽快处理掉吧,白常卿不能动,而且也别留下什么手尾。

    至于曹国邦,他的确刻意和我们保持距离,但他不是喜欢扒灰嘛?道貌岸然的人反而容易收拾,你把他当一个身份高一些的线人不就行了?”

    把......把曹国邦当线人看待?!

    虽然王俭猜到了一些沈大人的想法,可却没想到沈大人会说出如此彪悍的话来。反正就算打死王俭他也没法将线人和曹国邦这样的庙堂顶层大佬相提并论。

    “大人,这......合适吗?”王俭明白沈大人的意思是用曹国邦的丑事去要挟对方,获取一些情报的交换,或者让曹国邦在一些事情上优先的通知黑旗营一声。

    这种看似是合作,实则是裹挟,甚至是逼迫的手段,能用在曹国邦这样的大佬身上吗?万一被对方找到反击的机会,那对黑旗营而言绝对会是堪比伤筋动骨的巨大打击。

    “合适?本来是不合适的,毕竟曹国邦如今贵为左相,用他的丑事来要挟他固然能够让他暂时妥协服软,可心里必然怀恨,一旦被他抓住把柄就容易被其反噬。

    可是曹国邦的年纪又让这些反噬的可能变得不那么可能出现了。你懂我的意思吗?”

    王俭听到“年纪”二字的时候就算被点透了。连忙点头表示明白了。

    的确,若单单看曹国邦的身份,用这种要挟的手段想要长期的控制住曹国邦并不可取,而且被反噬的风险也很大。可算上曹国邦的年纪那就大不一样了。

    曹国邦如今九十好几了,就算身体硬朗,就算有丹药保持头脑清醒,可又能干几年?往多了说五年,往少了说三两年。这个时间并不长,想要拿捏住可以反噬黑旗营的机会也不那么容易。

    另外,反过来再看,曹国邦区区三两年的时间之后就差不多要告老,到时候权柄全无,他真敢在这段时间内和黑旗营结一个死仇?不怕余生凄凉?

第1271章 密会

    就像沈浩给黑旗营下的定义那样,黑旗营干的事,一多半都是上不得台面见不得光的,被人暗骂一句“阴损”其实一点也不委屈。

    本来就是暗地里不见光的勾当,所以处理事情的动作是很快的,这边一定下方略,下面立马就会全速执行。不论是对曹国邦进行逼迫,还是动手对已经变节的两名密探加以处理,都在紧锣密鼓的展开。

    曹国邦那边也不会很麻烦,因为这老头扒灰的事情脉络早就被捋顺了,只需要找几个作见证的把这件事给定下来就可以了,计划方面的改动不需要多大。比如本来要广而告之的“舆情”现在不需要张扬出去了,将那些给曹家那几个孩子看病的医生控制起来当人证就可以了。

    而且手段上面也可以温和一些,面子方面要给足,而且最好选一个“巧合”的场合,以及足够分量的人出面和曹国邦谈。只要曹国邦的脑子不出问题,他就没多少讨价还价的资格,顶多保留自己左相的威仪罢了。

    这方面最合适出面和曹国邦谈的人自然就是沈浩,只需要等黑水布置好之后再等一个合适的机会就可以实施。

    而白常卿身边的那一摊子就更简单。用最粗暴的方法就是利用给那两名密探送续命丹药的事情做一点手脚,把续命的变成殒命的就可以了。唯一需要考虑的就是白常卿的反应,不能给徐家姐妹来个暴毙,而是要弄成重病而死的样子。

    两边事情一同推进,很快,黑水就找到了一个合适的机会可以展开和曹国邦的接触。

    事情的由头是曹国邦的一个学生要到地方上履新,在家中设宴款待曹国邦这个老师,也有辞别前请教的意思。曹国邦欣然同意。

    而黑水看中的就是这种家宴的私密性,同时这位要履新的官人又正好能在黑水的案牍库里寻找到了单独的卷宗,上面罗列了不少这位在礼部为官时做的脏事。内容的来源有黑水遍布皇城的耳目,也有天眼的收获。类似这样的卷宗黑水案牍库里还有很多很多。

    于是沈浩就从后门提前进了这位要去外地履新的官人家中。

    等曹国邦看到沈浩的时候他脸上的笑容还僵持了数息才褪去,明显是万万没想到会在此时此地看到沈浩。甚至他那学生痛哭流涕的跪伏在地磕头认错也没有再让曹国邦多看一眼,注意力全放在了一身常服的沈浩身上。

    大家都是明白人,沈浩能出现在这这里,并且是以一种类似设局的方式,那就必定是有秘密要说。

    “你且退下吧,无事不要进来搅扰。”

    开口的是沈浩,语气和善,却让书房里似乎凉了许多,跪伏在地磕头不止的那位曹国邦的学生浑身跟着一抖,唯唯诺诺的便跪着倒退了出去。

    “沈大人,善者不来来者不善,如此阴悄悄的跑来见我,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事。另外,我那三名侍卫呢?也如我那欺师的学生一般投靠黑旗营了吗?”曹国邦脸上虽然无惧,但心里却是有些打鼓的,他想不明白这位在朝野里凶名赫赫的黑旗营统领怎么会突然跑来找他?

    沈浩给曹国邦斟了一杯茶,然后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坐在曹国邦的对面,笑道:“曹相说笑了,您的学生也只是被逼无奈,他在礼部当差的时候克扣各项银钱名目多达十余万,这个污点只要被张扬出去,别说下放地方履新了,项上人头都难保,所以只能找我们黑旗营帮忙周旋一二,也给下官一个方便,才能有机会拜见曹相。

    倒是曹相的三名侍卫尽忠职守没有任何疏漏,他们之所以没有进来也没有吭声,不是不想而是不能。下官区区修为只能让他们暂时安静些,免得搅扰到下官与曹相的攀谈。”

    沈浩言语里似乎放低姿态,可实际上却锋芒毕露。甚至他嘴里说着“拜见”可见面之后根本没有朝曹国邦行过礼,脸上的笑意也很淡然,这在靖旧朝的上下观念里并不礼貌也不合规矩。

    至于那三名曹国邦的侍卫,区区聚神境后境,魂力撒出去将他们当成木头桩子就是,沈浩完全没当回事。

    曹国邦是真的沉得住气,大半生的风浪都过来了,不至于这点场面就进退失据,只要沈浩没动他的侍卫,那就说明事情不至于见血,他就不需要惧怕,只是看姓沈的这幅模样,肯定不会有好事就是了。

    “哼,沈大人,我和你向来没有交情,和玄清卫,和黑旗营,也都没有私下接触过。若是有公务大可白日上左相府找我,如今这样偷偷摸摸的成何体统?”

    “曹相切莫动怒,若有公务,自然该如曹相所说白日到左相府禀明,可今夜特来拜见还真只为私事,也的确不易让旁人察觉,只能行此偷偷摸摸之举。”沈浩笑眯眯的顺着曹国邦的话就往下说。说道“偷偷摸摸”这四个字的时候他笑得更是灿烂。

    曹国邦很不喜欢对方脸上的笑容,有种被饿狼嘲讽的感觉。

    “私事?我与沈大人有何私事可以聊?”曹国邦隐隐约约的已经有些莫名的不安感升腾上来。

    “不不不,曹相切莫误会,下官所说的私事乃是曹相家的私事,与下官是没有任何关系的。”

    “我家的私事?”

    “对的,准确的说您和您儿媳曹张氏之间的......私事。”这种扒人皮的事情沈浩突然觉得有些意思,特别是看曹国邦脸上的神情变化,太精彩了。

    砰!

    曹国邦一巴掌排在茶几上,震得茶杯都洒了不少水出来,接着厉声喝问:“混账!你可知道凭空污蔑本相是个什么罪吗!”

    沈浩连连点头,从储物袋里拿了一份铜条出来放在曹国邦面前,接着说:“曹相莫要激动,下官岂会无凭无据的胡说八道?这上面写得很清楚,曹相大可看看。另外也请曹相放心,这间书房已经布下了法阵,我们的谈话不会再入第三人之耳。”

    看着递到面前的铜条,曹国邦的喉头干咽了一下,伸过去要拿的手就像冻僵了一般,缓慢且微微打颤。

第1272章 缠身

    你可以怀疑黑水各部众的人品,但他们拿出来的情报卷宗是不需要怀疑的,因为他们就是靠着这些东西吃饭和续命。

    所以当曹国邦颤抖着手打开那份铜条的时候结果就已经注定,所有的狡辩在铜条上黑白分明的文字中都显得那么的可有可无,一切情绪都汇聚在他的脸上和双眼里。

    脸色苍白,眼神恐慌。

    “你,你们......”曹国邦把铜条捏得死死的,猛地抬头看向沈浩大声的说出第一个字,然后又像惧怕着什么,后面的声音一下就弱了下来,最后一句话都说不全。

    不是没话说,而是不知从何说起。

    有个词叫“羞于启齿”。用在眼下的曹国邦身上就再合适不过了。

    出身世家的曹国邦从小接受的是靖旧朝从前朝继承过来的旧学,以及后面靖旧朝自己兴起的一股同分量的新学,两种学问都有一个至关重要的词:道德。

    靖旧朝人推崇“道德”认为这是为人立于天地的根本,是不论修士还是普通人都需要且必须遵守的底线。

    一个道不足德有损的人是不配受人尊敬和信任的,也不是一个受欢迎的人。

    庙堂上,道德,是衡量一个人的首要标准。

    市井中,道德,是区分一个人是好是坏的基本依据。

    当然,这些都是口头上讲的,事实上可以做到处处有道有德的人太少太少,每个人都有些瑕疵才正常,心里阴暗一些只要不付诸行动也无伤大雅,这些都心照不宣。

    包括扒灰这种丑事,若是悄咪咪的谁也不知道,你做了也就做了,脸皮厚点的甚至还会在心里偷乐以此为荣。

    可龌龊始终是龌龊,见不得光,也搬不上台面。就如现在曹国邦,他感觉自己光溜溜的站在沈浩面前,那种羞耻和羞愤的情绪几乎填满了他的胸口,满溢到了喉咙,让他张着嘴想要说,想要辩解,可最后却根本不知如何说起。

    一阵红一阵青,又接着变得苍白。这脸色变化看的对面坐着喝茶的沈浩嘴角都要咧到耳朵了。

    有趣,真的很有趣。

    沈浩突然萌生出一种莫名的泄愤的舒畅感,看着眼前这位本该高高在上的左相在自己面前心绪不宁的样子别有一番趣味。

    感叹了一会儿,还是正事要紧,于是沈浩笑着安慰道:“曹相不必如此惊讶,黑旗营乃是玄清卫下设,而玄清卫本就有监察天下的职责,一些别人眼里的“日常”,在我们眼里或许就是“特别”,加上下面的人总会有些闲不住的时候,所以就会时不时的弄出一些奇奇怪怪的消息。

    不过曹相请放心,知道两位小公子和小姐身世的那几个医师已经被我们的人拿下了,现在已经连夜送到封日城黑旗营统领衙门看押,重犯待遇,除了我,谁也没有审问和接触他们的权利,所以消息绝对没有走漏的风险。

    呵呵,至于我们黑旗营,口风向来紧凑,曹相完全可以放心。”

    看似好心好意的安慰,却差点把曹国邦气得跳脚骂娘。

    口口声声说“别惊讶”,可把这件事捅出来摆在明处的不就是你沈大人吗!

    说得好听是控制住了关键的口舌不会让消息泄露,可这何尝不是阻止了所有挽回的可能?这又何尝不是拿住把柄?

    心底燃起的怒意,以及逐渐回过神来的情绪,让曹国邦深吸了一口气,端起洒了一小半的茶杯大大的喝了一口,然后重重的放下。

    咚的一声,就好像曹国邦在警醒自己振作,不要被惊吓迷惑了头脑,面前的这头饿狼随时都可能趁他不备扑过来咬断他的喉咙。

    “沈大人,就如你所说,此地之言不入六耳,有什么话直说便是。我曹国邦一把老骨头倒也不是酸腐之人,直来直去的好些。”

    曹国邦明白事情是意料之外的糟糕,但又不至于绝望,毕竟姓沈的此来一系列的动作都说明不准备公之于众,那就是另有所求了。先问清楚,看看这头饿狼到底看上了他身上的什么东西。

    沈浩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不少,因为总是笑得灿烂会有些过于得意,也实在不对曹国邦的面子。闻曹国邦言语,便正色道:“曹相快人快语,下官一直敬佩。所以这次下面人得来的情报我已经处理了,不但隔断了外界对曹相您的可能怀疑,对我们黑旗营内部我也下了责罚令。绝不会让这件事散播出去。

    呵呵,其实曹相如今坐拥庙堂头把交椅,一直以来都是黑旗营上下想要多多亲近的贵人。可常苦于黑旗营名声不好,没机会在曹相面前听训,这次也是唐突而来,只为与曹相结一份善缘。”

    曹国邦的脸色更黑了,在他看来,姓沈的越是这么说,越是所图甚大。摆了摆手,叹气说:“沈大人,这是要拿住我曹国邦为你黑旗营所用的意思吗?”

    不可能为钱,也不可能为权。因为前者黑旗营根本不缺,后者也不是曹国邦有本事给得起的。玄清卫可不是吏部管辖,那是自成体系,靠皇帝吃饭的。

    不为钱,不为权,那就是为人而来了。曹国邦能想出来自己身上还可以被黑旗营看中的也就他这个人,以及屁股下的靖旧朝左相之职了。

    沈浩也没想到曹国邦居然如此上道,反应如此之快,他话说一半,对方就是猜到了他的意图。这倒是省去了不少口舌。

    “曹相言重了。黑旗营只是耳目,顶多有一两根用来挑破脓疮的尖刺,别的事没那能力也没野心。好奇的不过是天下之日常,在意的也是这庙堂上下明暗交错的消息。曹相大可将下官这次的冒昧之请当做一个“善缘”,您给黑旗营想要获悉的风声,而黑旗营也会回报您以至诚,让您坐得稳,且再无后顾之忧。”

    曹国邦又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他在心里细品沈浩说的这些冠冕堂皇的话,品里面藏着的勾当。

    半晌之后,曹国邦才意味深长的看着沈浩,问道:“你们指挥使庞大人向来以孤臣自居,没想到到你沈大人这里却起了别的味道。你就不怕被人按一个结党营私的帽子吗?”

    “不不不,曹相误会了。黑旗营从不结党,更没有营私。和您只是“善缘”。您若是觉得这个说法不合适的话,也可以换一个,嗯,比如“各取所需”?”

第1273章 再现

    和沈浩预料中的一样,虽然可以明显感受到曹国邦身上的怒意,但对方并没有要翻脸或者撕破脸皮的意思。

    甚至对沈浩最后说出“各取所需”四个字时也没有多么激烈的反应,相反还一副释然的样子。

    沈浩留了一份千里音符给曹国邦,不过这份千里音符的印记并不是沈浩,而是一个不知名的散修,属于一个不可追查的千里音符,用来针对于曹国邦这种最好不被人所知的“线人”用来联络。

    曹国邦也没有紧抓着自己的把柄说事,因为他知道,只要黑旗营还想从他身上捞消息,就不会搞臭他,甚至还要反过来维护他让他坐稳左相的位置。虽然心里感到不畅,可不得不说,能跟黑旗营这种恶犬一般的东西站在一边,对于眼下争夺激烈的左相位置,与曹国邦而言绝对有利。

    曾几何时,曹国邦为自己的年纪感到无奈,总感叹光阴似箭人生苦短,也自怜过。可眼下却说不出自己这老态是好是坏了。

    曹国邦之前就想得很清楚,因为他的年纪,他想要坐稳这意外来的左相之位有些困难,毕竟皇帝的心思也不是在他身上,他就算坐也坐不了几年了。可现在也因为他的年纪,让黑旗营不用担心他的反噬,而会下手帮他,反过来让他更有机会坐稳这个位置。

    这一正一反,曹国邦心里冲突得无以复加。

    另外也多有担忧。倒不是担忧现在,而是担忧以后,准确的说是自己几年后告老之后,黑旗营会不会真的帮他掩盖所有,让他得以善终?

    听说姓沈的向来信誉很好......应该可以相信他......吧?

    沈浩的信誉是个很玄的东西,他自己都不清楚自己什么时候讲,什么时候不讲,或许看心情?只不过外面的确传得比较有谱就是了。

    和曹国邦见了面,并不意味着事情就这么结束了。想要把这份投入变现,需要的是曹国邦在左相的位置上做稳,两三年之后就回本了。

    所以还要给曹国邦一些帮助。

    黑旗营的特殊性质注定不适合直接帮人站台,这不说皇帝会不会发飙,就算庙堂上的文武都会炸锅。

    不过不直接站台但暗地里的办法还是有很多的,就算不把黑旗营自己暴露出去的法子都有,甚至并不困难。

    就好像以前帮朱寿坐上封日城牙行行主时所用的手段,不需要直接帮朱寿做什么事,只需要把对朱寿形成威胁的人搞掉就可以了。到时候朱寿就是唯一选择,自然也就稳了。

    当然,当初用在朱寿身上的事情还不能完全照搬到曹国邦身上来。因为目前对曹国邦的位置威胁最大的不是别人,正是白常卿。和牙行那些扒皮拆骨的人不一样,白常卿不是可以随便收拾的人,之前沈浩还就此警告过王俭,他现在自然也不会去动。

    所以目标会有所变化,需要一些延展。比如,不能动白常卿,那就去动那些支持白常卿的人。世家、庙堂上那些站队的人,不需要太多,从黑水的案牍库里挑个五六个够黑的出来,然后让曹国邦自己拿去处理,效果绝对很好。

    到时候曹国邦的声势壮大,而白常卿就会势弱,加上站队白常卿的人被挖出来脏事,相对的皇帝也会对白常卿本人升起一些不好的看法。再说,曹国邦就算不让位又能在左相位置待几年?到时候皇帝很大可能会想:算了,再观察几年看看吧。

    于是曹国邦这个一辈子都堪称一个“稳”字的人,也就变相的成了皇帝短时间内的唯一选择。

    谷</span>

    这些事情沈浩交代下去,之后黑水自然会去找机会与曹国邦取得联系,然后将筛选出来可以拿去让曹国邦当沙包捶的人名和相关证据递过去。之后就可以看曹国邦表演了。

    处理叛徒,改变目标,这么一系列原本一直都在沈浩的掌控之中的事情却很突兀的出现了变数,以至于连沈浩都颇有种措手不及的感觉。

    白常卿找上门来了。

    外面门房说封日城地方衙门主事官有事求见。沈浩当时还很诧异,这位新上任没多久的地方衙门主事官与他从未打过交道,只是在到任之初,设宴时沈浩去过,喝了一次酒。

    心里疑惑,但人家亲自登门,这个面子必须要给的,于是沈浩就在公廨房里沏茶等候。可等来的却是跟着这位主事官一同进来的白常卿。

    白常卿穿着衙役的袍服,还在脸上做了妆容,进来之后就擦去,笑眯眯的朝着沈浩打了一声招呼。

    “白某见过沈大人。”

    “白尚书?!”

    两人打了招呼,那位作为幌子的主事官也就溜走,去了门房的小屋,将公廨房留了出来。他可不想听白常卿和沈浩之间的什么秘密。

    而公廨房里,沈浩看到白常卿的时候脸上的表情那一瞬间是失控,他做梦也没想到白常卿会找到他跟前来,并且还是如今这种偷偷摸摸的过来。似乎情节重演,之前他去见曹国邦的时候或许曹国邦就如他现在这般感受?

    “沈大人似乎看到白某很吃惊?”白常卿笑得很是从容,他自己端来一把椅子,在沈浩的桌案对面坐下。

    “白大人突然造访,下官的确有些惊到了。”沈浩打着哈哈,起身去给白常卿倒了一杯茶,然后才重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试探道:“不知大人突然过来是为何事?其实大人只需招呼一声,下官自当到户部衙门听候吩咐的。”

    “呵呵,若是有公务,白某自然会正式场合与沈大人见面的。不过这次白某过来是为私事,所以不得已才选择如此方式见面,还请沈大人见谅。”白常卿说完还朝沈浩拱手以表歉意。

    “这......白大人太客气了,不知是何事,请大人但说无妨。”到此,沈浩的心里也有些打鼓,暗道不会吧?

    白常卿点了点头,说:“白某是为家中两位内人而来,想请沈大人高抬贵手给她们一条生路。”

    沈浩闻言眼睛下意识的虚了一下,心道“果然”。

    PS:感谢“无意的之间”打赏一个盟主,这是加更。同时也谢谢订阅正版的每一位朋友。谢谢!

第1274章 情感

    白常卿不得不来这一趟。

    从昨天中午开始,白常卿的两位夫人便突然一病不起,浑身滚烫不退,一直处于昏迷的状态。就好像遭了恶寒,一直出不完的汗,还时不时的痉挛。

    如此突然的病倒让白府的人慌了神,一边去请医师,一边让人跑去衙门叫白常卿回来。

    等白常卿赶回家中时,医师已经来了三个,全都脸色难看。

    “两位夫人乃是中了恶寒,寒毒入体,加之她们本身又是寒性体质,更是让病情叠重。如今只能用重药催发两位夫人的生机。但能不能扛过去......就要看两位夫人的运气了。”

    医师已经尽力,白常卿的两位夫人只是普通人,吃不起凶猛的丹药,只能用药汤来救治,可药汤见效很慢,而病情又急又重,即便是皇城最好的医师一时间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一人突然重病尚且还讲得过去,两人突然同时病倒,且一样严重至此,这事儿就不那么寻常了。特别是白常卿的心底一直就知道一些蹊跷的前提下更让他心里咯噔一下预感到了问题或许不是“病”,而是有人要他的两位夫人死。

    坐在沈浩的对面,白常卿虽然脸上云淡风轻,可心里却是急啊,他很清楚自己多耗一点时间,他家里的两位娇妻就离死亡更进一步。可他同时也知道,现在面对的是一头吃人的怪兽,不能慌也不能露怯,不然的话事情绝无回旋余地。

    “沈大人,本来你们的手段已经很完美了,我也不该察觉其中蹊跷,可事情总是有巧合,一次核实罪官家眷的旧文书里找到了我家夫人的画像,当地主操持此时的人又恰好是我学生,我大婚之时过来吃过酒,于是留了心,告诉了我。之后我便留意,虽不能拿捏清楚,但也能猜到她们乃是沈大人送与我的礼物。

    这边还要多谢沈大人。”

    沈浩一言不发,脸上也无表情,不论白常卿是如何发现徐家姐妹的身份的,都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白常卿为何明明发现却一直装作不知?甚至会在徐家姐妹本就要殒命的这个档口过来摊牌?

    为什么?沈浩一时间完全想不明白。心里也是戒备异常,堤防着白常卿是不是要给他挖坑?

    白常卿只是顿了顿了,接着说:“自从老妻故去,白某这一生似乎都已沉寂,唯有庙堂上的一些风吹草动才能唤起精神,等哪天告老之后也就日薄西山准备守着老妻坟堆慢慢腐朽。

    可芝媛、芝娣两姐妹的出现划开了我心中阴霾,给我沉寂的人生带了了阳光和雨露。

    呵呵,虽然矫情,但沈大人,你信吗?因为她们的出现,我才想着还能多活个三五十年,还能想着仕途上能不能再进一步。做事也才有了往昔的劲头。

    哪怕后来知道她们的身份不简单,多半是他人耳目,可我还是舍不得她们,就像一场美梦,不愿醒来。

    再后来,两个小娃儿出生,我们这一个小家子也算有了真正的牵绊。我可以感受到她们最近的决绝,似乎在做一件很了不得的事情。可我不敢问。直到她们突然病倒,我才想明白。

    沈大人,她们是不是对你而言“变节”了?而你想要处理掉她们,让她们在大病中死去。嗯......就像之前你们处理掉吕0梁一样,对吧?”

    沈浩第一次认真的端详眼前这位在他看来称得上是“好人”的户部尚书白常卿。

    不是因为这位尚书大人看破了黑水安插在他身边的耳目,而是诧异这位刚才真情流露的一番浓情厚意的感慨。

    谷</span>

    乍一听,沈浩是不信服白常卿的这些话的。你什么身份?居然还跑来“谈感情”,用不着骗得这么敷衍吧?

    会觉得是白常卿在骗人。后面指不定还藏着什么阴谋手段。

    可沈浩很快就被白常卿言语中那毫不掩饰也不似伪装出来的情谊给弄懵了。特别是白常卿眼神里的那种幸福感,居然不似作假!?

    很难相信一个能做到户部尚书的人精,会在情感上如此坦白,且愿意露在旁人的视线里。

    情感是弱点,怎能轻易示人?!

    可若是真感情呢?真的不舍,又能不顾一切呢?似乎如此才能解释为何白常卿在知道徐家姐妹的身份之后一直没有点破。

    也许就如白常卿刚才自己所说,他不愿从美梦里醒过来。

    所以即便沈浩的理智告诉他白常卿的话不能信,可眼前所见以及逻辑上的解答让他又不得不信。两相抵消算作“将信将疑”吧。

    “白大人,说实话我听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即便沈浩心里将信将疑,他也不可能当面承认往堂堂尚书身边塞密探这种事情,也不会承认之前吕0梁的死和黑旗营有任何关系。

    “沈大人不认也罢。但白某此来,只为爱妻求一条活路,若是沈大人可以帮忙,那白某自当欠沈大人一个天大的人情。而若是沈大人见死不救,那白某只能安葬爱妻之后再与沈大人不共戴天。”白常卿用最平和的语气说最狠的话,也是他这辈子到目前为止最豁出去的一次。

    白常卿很清楚他面前坐着的这位是谁,也明白自己的这些言语在对方看来或许并没有大的威胁效果。但这就是他此时此刻的态度,也是他唯一可以拿出来的依仗了。

    甚至白常卿都不确定想沈浩这种生活在阴暗里的人会不会信他的坦白,但他是真的没有半句假话。

    其实白常卿自己也有些惊讶自己居然可以做到这一步。

    人,真的是一种很奇怪的生灵。

    再看沈浩,嘴角下意识的抽抽,被白常卿后面明目张胆的威胁给呛到了。这还是他认识里的白尚书吗?居然如街面混混一般当面放狠话,还“不共戴天”?

    沈浩有些想笑,可又笑不出来。被白常卿当做死敌绝对不是一件好事。甚至他都觉得眼下的局面似乎莫名其妙的僵住了。

    不理会白常卿,任由徐家姐妹死掉,结死仇。后面白常卿还必然会把黑旗营安插密探到靖旧朝官人身边的事情宣扬。不论有无证据,黑旗营都要面对皇帝的怒火,对黑水绝对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理会白常卿,放过徐家姐妹,那万一白常卿之后反悔怎么办?岂不是又把黑旗营架在火上烤?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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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清卫介绍:
靖旧朝,邪祟鬼怪横行,设玄清卫监察天下,锄奸斩恶、诛邪扶道。
沈浩穿越到这里,用了四年才从玄清卫里一名普通士卒爬到小旗的位置,但凭他的背景想再进一步几乎没有可能。
有一天,他忽然发现自己身体里有条龙,一条以生魂仙魄为食的万龙之祖!每当斩杀了敌人,这条龙就会跳出来诱导他吞噬掉对方的魂魄或者妖丹邪核,连带着他的修为也开始狂飙猛进。
……
沈浩:我只是办办案子,怎么就无敌了?玄清卫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玄清卫,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玄清卫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