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八百四十八章开放日二
场面一度安静到落针可闻，甚至朱檀面前的百姓还不约而同地悄悄后退两步。
别看百姓背着朱檀的时候，一口一个“五谷轮回王爷”叫得非常随意，但是真当面对朱檀的时候，却没有一个敢放肆，甚至都不敢直面他。
这就是叶公好龙的心理！没遇到真人的时候，恨不得吹牛说自己和对方好到勾肩搭背，一旦见到了仅仅是人影就能够把人吓趴下。
朱檀见百姓怕到后退，非常不高兴。在他的心中，化学是这天地间最美妙的学问，甚至比绝世美女对他的吸引力都大。
他想当然地认为，所有人都应该和他一样，对这门学问充满兴趣。
现在看到百姓竟然一点求知若渴的样子都没有，还嫌弃地后退，朱檀顿时气得怒了。
“你们什么意思？看不起化学吗？”
“不敢，不敢......”
一大群百姓被吓得瑟瑟发抖，根本说不出话。开口的是一个瘦黑的中年人，虽然只是穿着一件棉布长衫，不过裁剪精致得体，一看就是名家手艺。
这种穿着就是海商最大的特点。
虽然这几年官员商人不能穿绫罗绸缎的禁令有所松懈，在自己家里穿几乎没人会管了，即便是衙门接到举报也是敷衍了事。不过还是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穿，尤其是在书院这种很重要的地方。
而这些海商一个个都富得流油，既然不能穿绫罗绸缎，他们就在棉布上打起了主意。
棉花有好有坏，海商当然要把最好的挑选出来做衣衫。同时不惜花费重金，让手艺最好的裁缝来缝制。
主打的就是一个低调奢华，与众不同。
在百姓都吓得瑟瑟发抖的时候，也只有见过大风大浪的海商还能够有勇气回话。
不过海商是有钱，但是面对浑身邋遢的朱檀也犯怵。
朱檀见有人回应，心里的火气也消了一点，皱着眉头说道：“那就跟本王走！”
说完之后，似乎觉得刚刚的语气重了点，连忙强挤出一点笑容，轻声细语道：“咱告诉你们，你们是不知道化学究竟有多妙，让本王给你们展示一番，你们绝对会喜欢上的！”
化学究竟是什么，百姓不知道。会不会喜欢，他们也不知道。但是看着朱檀突然转变的脸色，每个人心里都在疯狂敲鼓，哪里敢有人跟他走？
就连刚才敢回朱檀话的海商，都在暗暗吞咽着唾沫，脚尖踮起有种随时准备逃跑的冲动。
于谦一看大事不好，连忙站上前来挡住朱檀。
看到玉树临风的于谦，百姓心里的紧张才散去一些。
“诸位。”于谦满脸笑容地拱手，“刚才鲁王殿下没有和诸位说清楚，那就由在下来重新和诸位解释一遍。”
“好好好，于公子请说......”
不得不说不管是哪个朝代的人，三观都是跟着五官在跑。
于谦一副温润如玉翩翩公子的模样，就是要比朱檀那不修边幅的样子，更加具备亲和力。仅仅是一句话，就不仅消除了百姓的紧张，还让百姓对他产生信任。
“是这样的。”于谦笑着点头接话，“这次书院不仅让诸位尽情地入内参观，还给大家精心准备了节目。最主要的就是向大家展示本次得奖的三种研究学问，希望能够让大家满意。”
“啊......”
于谦的话说完，百姓当中瞬间就响起一片喧哗。
“公子的意思是，书院的学问能让咱们看？”
“公子在说笑吧？书院的学问何等高深莫测，咱们也没人看得懂啊......”
有着刚才的海商带头，其他人的胆子也大
了一点，纷纷向于谦摇头。
于谦两手微抬，止住百姓的议论之后，才笑着道：“放心，每个实验旁边都有人专门为你们解惑。有疑惑的地方可以直接问出来，都会得到一一解答。”
“还有这次向诸位展示的实验可不仅仅是得到奖励的那三种，而是属于学子们做过的实验，其中有些连我都没有见过，这种机会可不容错过！”
越是听于谦的话，一见的实验，不管自己能不能看懂，都足以完全调动起所有人的好奇心。
“于公子，这些东西咱们真的能看吗？”海商心里有些没底，再次问道。
“当然！”于谦毫不犹豫地点头，侧开一步朝朱檀伸手，说道：“鲁王殿下的化学实验，穷尽物质变化之妙。我保证会超越你们的想象，不容错过！”
朱檀也适时上前一步，下巴扬起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有机会把他的研究成果讲给别人听，他是非常兴奋的。但他又怕这些百姓听不懂他的成果，又不得不装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跟本王来吧，让你们好好看看本王的本事。”
百姓齐齐看了朱檀一眼，却没有一个人敢走过去。
朱檀脸色一黑，就要再次发怒。这些百姓也太不识相了，他堂堂亲王都说话了，这些人竟然还不相信他。
不等朱檀开口，于谦连忙道：“诸位，书院里面有着无数新奇的东西等着你们，请入内吧！”
说完，拉着朱檀转身朝着书院内走进去，结束了迎接仪式。
对于谦朱檀还是十分佩服他的，至少在数学一道上他不如于谦。被于谦拉着手臂，他又不好因这点小事把于谦怎么样，朱檀只得作罢跟着于谦走了。
不过刚才百姓对他的态度还是让他耿耿于怀，准备仔细准备一番，好让那些百姓见识见识自己的本事，最好是震惊得他们目瞪口呆。
如此，才能让他念头通达。
于谦等一走，其他书院先生也跟着回礼之后离开。他们若是继续待在这里，恐怕没有一个人敢踏进书院的门槛。
百姓看到那些书院先生，眼神里既流露出羡慕，又带着敬重。见到书院先生向他们躬身行礼，所有人纷纷拜下。
等到他们直起身来的时候，只能看到书院先生们快要消失的背影。
“诸位父老乡亲，请入院！”有书院学子充当司仪，站在一旁伸手示意。
一千八百四十九章开放日三
面对书院完全敞开的大门，一众百姓面面相觑半天，没有一个人抬步上前，都觉得若是冲撞了书院文脉那自己的罪过可就大了......
面对书院学子再次出声邀请，海商老者上前拱手，“多谢书院给草民这个大开眼界的机会，草民恭敬不如从命！”
说完，他侧身一转从侧门进去。
其他百姓看到，也跟着行礼从侧门进去。百姓们宁愿去挤狭窄的侧门，都不敢从正门进去。
这就让书院门口出现一个现象，宽大的正门没有一个人通过，反而两边的侧门挤满了人群。
走进书院，面对众人的是一条笔直的道路，两旁种满各种花草树木。
刚才一众先生迎接百姓的时候，百姓已经看清了这条道的样子，倒是没有多么惊奇。
等他们走过这条道之后，便看到三条不同道路。每条道路旁边都有着一个箭头路标，分别标识着物理院、数学院、化学院三个方向。
有学子站在每条道路口，接受百姓问询。
有人不知道该走那条道路，上前问道：“敢问这是......”
“物理院在这边，正对着的是数学院，而这边是化学院。诸位想要去哪里，就沿着那条道路走下去便行了。书院里每个路口都有这样的指示牌，识字的可以直接按照指示牌走便可，这样就不会在书院里迷路。每个路口都有学子为大家指路，不识字的话也可以直接问。”
虽然有了学子的解释，但众人还是十分犹豫。
学子继续解释道：“每个院都为大家准备各种新奇的事物，在下就不透露了，大家自己亲眼看到要更加深刻一些。可能最吸引大家的，还是这次三位奖励得主为大家演示他们的学问。大家想看杨清师兄的大单摆，可以去物理院；想看鲁王殿下演示物质变化之妙，可以去化学院。”
学子的耐心解释，得到一众百姓的好评，纷纷附和着点头。
这个时候有人忽然问道，“咦？这位大人，怎么不说数学院呢？”
三个院少说了一个，这太明显了，直接就被人察觉到。
学子淡淡一笑，“于谦师兄直接开创了一门学问，自然是最值得看的。不过这门数学太过深奥，就算是在下等人都少有能够看懂的。诸位......诸位也可以去数学院看看，他们也为大家准备了许多趣味题目，也是很不错的！”
学子的话不仅没有引起百姓丝毫的反感，反而十分相信地点头附和。在百姓看来，这些学子都是文曲星下凡，连他们都看不懂的学问，自己看了也是白看。
不过却没有一个人放弃去数学院看看的想法，反而都在心里下定决心，先把其他两处看了，最后一定要去数学院看看。
无他！越是神秘，越是能够引起人们的好奇。
至于左右两边，先去那边......
百姓立刻用脚投票，一窝蜂地挤着去左边的物理院。
没办法！虽然化学院演示物质变化之妙一定非常神奇。但是人们一想到是“五谷轮回”王爷亲自给他们演示......
呃，怎么说呢？众人下意思地抽了抽鼻子，好似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异味一样。
物理院门口的广场上，十几张桌子排成两排从道路口延伸到一座阁楼门口。这座阁楼就是杨清用来做单摆实验的楼，是专门为他修建的。
当百姓来到这里，脚步不由得慢慢放缓。
第一张桌子的学子看到，连忙伸手和众人打招呼，“诸位，请看这边！”
说着，他拿出几根细小木棍和一个沉重的秤砣，秤砣上套着一圈长线。
听到他的呼喊，百姓立刻就好奇为了上
来。
学子一边给众人展示着手里的东西，一边说道：“我就用这三根木棍，在这桌子边沿上将这秤砣吊起来，大家信不信？”
众人看到他手里的木根才一寸长短，顿时纷纷摇头。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就是，这无钩又无孔的，这么短的木棍连个依凭都没有，怎么可能把秤砣吊起来？”
学子就知道没有人会信，自得一笑，“那诸位就看好咯！”
说着就在众人的注视下学子拿出一根棍子，用手按在桌子边沿，然后将秤砣的绳子套上去。
众人瞪大眼睛好奇地看着学子的动作，不肯错过任何一点动作。
学子将第二根木棍横放着将绳子撑开，再将第三个木棍支撑在前两根木棍上。
然后侧头抬眼看向所有人，笑着道：“诸位看好，
说完，他就小心翼翼地将左手抬起。
随着他的手掌离开桌面，众人惊奇地发现横放在桌面上的那根木棍就好似被施法了一样，牢牢地黏在桌面上，将整个秤砣吊在半空中。
“哗......”
“这，这怎么可能......”
“这不可能！不可能！”
所有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是他们却又不得不信。因为秤砣的确是被一根毫无依凭的小木棍给吊在半空中。
“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有人指着秤砣，小心翼翼的问道。
学子下巴微微扬起，两手一拍，“这就是物理学里的杠杆原理！”
说着，便巴拉巴拉的解释一通，他也不管别人能不能听得懂。毕竟今天来的是百姓，不说平日里听他诉说的同窗。
好在百姓听着听着，不知道谁开始鼓掌起来。这掌声就好似一个号令一样，短短几息时间就带动起一阵连绵不绝的掌声。
学子也跟着露出开怀的笑容，说实话在他演示之前，是想过百姓可能会听不懂的，这让他心里有些担心。
但是现在，百姓有没有听懂已经不重要了。能够得到百姓的掌声，这就是对他研究成果最好的奖励。
看到第一个就如此神奇，百姓对书院的兴趣大增，迫不及待地去其他学子哪里。
随着百姓散入广场，这里变得热闹纷呈。
一张桌子面前，同样有学子站在桌子后面。不过与其他学子不同的是，他手里分别拿着一透明一漆黑两根尺长的棍子。
一千八百五十章开放日四
“诸位请看。”学子一句话把百姓的目光聚集到他手里的玻璃棍上。
“这位先生，你是要给咱们看如何用棍子吊起秤砣吗？”有人显然是看过刚才那杠杆实验，笑着问道。
学子笑了笑，朝这人说道：“看来你是刚刚看了林师兄的实验吧？不过我这实验和林师兄的可完全不一样。”
“有甚不一样？”
学子也不解释，放下玻璃棒拿起一张白纸就开始撕，直到将纸张撕成一堆碎屑。
众人不明所以地看着，疑惑问道：“先生这是要干什么？”
“不急。”学子没有回答，拿起右手拿起玻璃棒，左手拿起一张丝绸。
用丝绸紧紧裹住玻璃棒，用力的快速摩擦。
百姓们都看不懂他在干什么，面面相觑之后没有一个人挪动脚步，大家都想要看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学子随手将丝绸放下，举着玻璃棒面对所有人。
郑重地说道：“都别眨眼，请看！”
说完就将玻璃棒缓缓靠近纸屑。
一开始没有任何异常，但等到玻璃棒靠近纸屑大概只有一两寸的距离的时候。
瞬息之间，众人只觉得眼前的白色恍惚一下，就看到大量的纸屑凭空飞起粘在玻璃板上。
“啊！”有人瞬间惊叫出来。
“神奇啊，真是太神奇了......这怎么能够飞上去呢？”
“仙法，这一定是仙法！”
百姓有人想要拼命挤上前去，就希望能够看得更加清楚一点。有人拼命地揉着眼睛，似乎不敢相信看到的一切。有人痛哭流涕，差点就两腿一软跪到地上去。
用一根玻璃棒子凭空将纸屑弄到棒子上，还左右摆动都不会掉下来，这不是仙法，是什么？
学子对百姓的反应非常满意，但是他还是没有解释，而是将手里沾满纸屑的玻璃棒交给一旁的人。
再次拿起一根橡胶棒和皮毛，将刚才的举动又重复了一遍。
等到纸屑再次自动飞到橡胶棒上的那一刻，人群当中再次爆发出一阵惊呼声。
“大人！大人难道会仙法不成？”有百姓看向学子的目光充满了敬畏，生怕冲撞了他，甚至人们都下意识想要后退，想要离学子远一点。
“咱又不修道，哪里会什么仙法？”学子伸手从同窗手里拿过玻璃棒，就这么将沾满纸屑的玻璃棒和橡胶棒举起，任由百姓端详。
等众人都看到了之后，他将两根棒子缓缓靠近。
听到不是什么仙法，众人心里反而松了口气，神色有些缓和。
“这位大人，那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学子笑了一下，没有解释。
当两根棒子尖端碰在一起的瞬间，上面的纸屑好似失去了依凭一样，瞬间从板子上脱离纷纷落到桌子上。
“啊！！！”
“这这这......”
“这又是怎么回事？”
百姓都疯了，他们还没有弄明白纸屑是怎么粘上去的呢，现在又看到学子什么都没做，只是轻轻一碰就让纸屑纷纷落下。
如此神奇的手段，让他们不相信这是仙法都不可能。
一个个瞪大眼睛看向学子，神色里面带着莫名的敬畏。
“叮叮哐哐......”学子随手把玻璃棒和橡胶棒丢在桌子上。
人们的心随着这声音在疯狂地跳动，一种提心吊胆的感觉油然而生。在他们的眼中，这两根棒子完全就成了宝物。被学子如此对待，当然让他们心惊。
“大家是不是很好奇，为何吾可以做到？”
百姓当然好奇啊，若不是亲眼所见，谁要是告诉他们有人能够做到眼前这一幕，恐怕他们都会把这人当成是傻子。
根本就没有一个人信！
“很简单，这是电的力量。”学子笑着解释。
“电？”有人迫不及待地问，“是雷电吗？早就听闻书院曾引雷电入瓶，还以为是夸大其词，原来是真的啊！”
“嚯......”
虽然这些百姓当中不少人早就听闻过此事，但是从别人口中听来是一回事，亲眼见到又是另外一回事。qδ
“大人，这就是大名鼎鼎的引雷电入瓶吗？可也没有见到雷电啊，也没有瓶子。”
“这当然不是。”学子淡笑着摇头，“引雷电入瓶的确能够得到一些电，但是我们发现用别的办法也能够得到电。就比如刚才吾做的事情，一样可以得到少许的电。”
学子话音落下，再次掀起一片波澜。
“书院竟然有办法得到电？”
“不用引雷也能够用别的办法得到电，看来书院这些年一直都没有放松过对电的研究啊！”
雷电自古以来被人们视为老天才能执掌的威能，直到书院引雷实验之后，百姓才知道原来雷电并不是什么老天的专属。
人凭借聪明才智，也能够掌握雷电。
但那仅仅是掌握啊，而书院现在干的什么？他们竟然直接凭空把电创造出来，这其中的差别让人一想到就浑身激动到颤栗。
学子趁着群情激动，继续说道：“经过吾钻研发现，电分阴阳！”
“什么？这东西还分阴阳？”
电这东西无形无质，看不见摸不着，这东西还能区分阴阳？
学子郑重点头，“当然，经过吾的研究，发现电有两种，一种为阳电，一种为阴电。”
说着便拿起玻璃棒和橡胶棒，“不管是阳电，还是阴电，都可以将纸屑吸引起来，刚才诸位也亲眼看到了。”
“而玻璃棒带阳电，橡胶棒带阴电，阴阳相合相互抵消不再带电。这也是为何刚才诸位看到吾将两根棒子碰在一起，纸屑纷纷掉落下来的原因。”
虽然学子解释的非常详细，但无奈他说的话没个字百姓都听得清清楚楚，可连起来他们就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了。
不过，虽然百姓没有一个人听懂是怎么回事，但是他们却也不吝啬给予掌声。
“哗哗哗......”
所有人满脸笑容，朝着学子用力鼓掌。没想到游览书院竟然还能够看到如此神奇的学问，所有人都觉得仅仅是如此，就不虚此行了。
“多谢，多谢......”面对如此热情捧场的人们，学子也是连连拱手回应。
一千八百五十一章开放日五
物理院不止木棍掉秤砣和带电吸纸屑两个实验，而是在这广场上准备了十多个，每一个都让百姓看得大为过瘾。广场上每个展示实验的地方，都被表现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的水泄不通。还好物理院提前把每张桌子都隔得很开，否则的话现在人们早就挤在一起。
站在广场的台阶上往下一看，整个广场出现了十几个人聚集起来的大团子。
杨清在摇摆阁楼里紧张地等着，得知大多数人都第一个选择来物理院，他是既激动又担心。
激动的是，物理更容易让百姓接受，那他的学问发扬光大的机会自然就更好。
担心的是，他第一次在这么多人的面前做实验，就怕出现什么纰漏让他后悔莫及。
所以，他得到消息之后，立刻就再次站起来，反反复复地又把单摆检查了几遍。绳子有没有绑牢固，漏斗的摆锤有没有什么问题，里面装的沙子是否干燥等等。
杨清最关注的就是沙子，沙子一旦受潮就可能会凝结成团，会堵住漏斗
以前在他做实验的时候，这种情况出现过好几次。经过无数次改进之后，才算是避免了这个问题。
但是一想到有那么多人要亲眼看他展示大摆锤实验，他再次检查。伸出手指捻了一点沙子放到鼻子上的沙子拍掉。
结果杨清等了半天却没有见一个人走进他的阁楼，明明在屋子里就能够听到外面闹哄哄一片，显然有着非常多的百姓在外面观看，但就是没有一个人走进这阁楼。
杨清觉得非常奇怪，既然他们对外面的实验都好奇，怎么就不来看自己这里呢？
“诸位同窗。”
杨清在屋子里踱步转了几个来回，最后还是决定派人去看看。
“杨师兄请吩咐。”听到杨清的话，旁边立刻就走出来几个学子笑嘻嘻地拱手回应。
他们都是和杨清关系比较亲近的，知道杨清这里事情很多特意前来帮忙。
杨清拱手感谢，“劳烦宫兄替我去看看，为何百姓不进来。”
“师兄稍待，在下去去就来。”
宫姓学子果然快去快回，没等多久他便带着笑容回来了。
“怎么样？”杨清有些紧张，说话的声音带着微微干涩。
宫姓学子连忙道：“杨师兄，来了很多人广场都站不下了......”
见杨清愣愣地看着他，宫姓学子连忙回过神来，“不过，他们都在看外面展示的实验，或许......或许还没有来咱们这里的打算。”
原来是被外面的实验给迷住了......
杨清顿时放下心里来，只要不是不感兴趣就好。现在既然百姓如此喜欢看外面的实验，那就没有道理会错过自己如此巨大的发现，等他们看完了外面的实验就会来的。
想到这里，杨清忽然脑海里闪过一个想法：自己在这里等着也是空等，还不如去外面看看是什么情况。
“走，咱们也去瞧瞧。”想到就干，杨清侧头朝身边的几位同窗说道。
几位同窗当然无所谓，他们本来就是来给杨清帮忙的，现在杨清要出去看看，他们当然也愿意。..
毕竟他们也好奇，这外面闹哄哄的一片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几人跟着杨清走出阁楼，豁然看到一片人头攒动的景象。
“这，这人也太多了吧？”杨清虽然希望他研究的学问能够告知更多的人，但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来书院的百姓竟然会多到将整个广场全部塞满。
而且，前来广场的路上，还有着源源不断的百姓正在走过来。
“这......这也太多人了吧？”
听到身后有人惊叹，杨清也暗暗点头。他不是没有见过万人空巷的景象，可是眼前这一幕的确是难得一见。
书院虽然学子过万，但是全部集中起来的时候很少，只有在开展重大活动的时候。
可眼前的百姓，何止万人？
杨清等人站在台阶上十分突兀，很快就有百姓注意到他们。
“敢问先生高姓大名？”
杨清笑着拱手回礼，“在下杨清，欢迎诸位光临物理院。”
“杨先生，真是杨先生......”
杨清一自报家门瞬间就引起大量百姓纷纷抬头望向他，这些日子京城百姓最喜欢议论的就是书院奖励得主了。
一来是对他们学问的敬重，能够在藏龙卧虎的书院里面脱颖而出夺得桂冠，这根本就不是常人能够比拟的。
就算是能金榜题名高中状元，也未必能够获得书院的奖励。书院奖励任何人都能够参加，每科书院都会出现状元，但是这次评比却没有一个状元敢来参加，足以见得想要获得奖励究竟有多难。
二来是眼前这位杨先生不仅学问高深莫测，而且还是一位腰缠十万贯的大财主。大家虽然平日里比较仇富，甚至恨不得暗地里朝那些财主啐口水，暗骂他们浑身铜臭。
可是面对一位靠着学问而腰缠十万贯的人，百姓们却丝毫讨厌不起来，甚至会更加敬重杨清。
“久闻杨先生大名，今日一见才发现如此的年轻......真是奇才！”有人看着杨清俊秀的脸庞感叹。
杨清的确是年轻，他今年虚岁也不过才二十八而已。要是论结婚生子，他儿子都十岁了，自然不算年轻。不过若是从求学来看，那他可太年轻了，书院里有的是比他年长的学子。
“诸位对物理院准备的实验可还满意？”杨清笑着问道。
“何止是满意啊！”
“简直是让我等大开眼界，大开眼界......”
众人七嘴八舌地说了一阵，有人看向杨清的目光出现迟疑，问道：“听闻杨先生也要向我等展示学问，不知道是否真的？”
杨清听到这句话，眼睛顿时一亮，侧头看向说话的人是一个富家员外。
含笑着朝对方点头，“当然是真的。”
杨清微微侧身将身后的阁楼露出来，伸手示意，“这就是单摆楼，若是诸位有兴趣的话可以前来一观。”
一千八百五十二章开放日
有了杨清主动邀请，不过片刻时间楼里就挤满了人。
单摆是需要极大空间的，整个阁楼中间的位置全部都是单摆的空间，只有周围一圈才有站人的地方。
若是早知道会有今天，当时修建阁楼的时候杨清一定会要求书院将阁楼修得更加宽敞。
现在阁楼内空间有限，杨清只好安排百姓分批进来。
百姓虽然都想要看看究竟是什么东西能够让杨清发现大学问，还让他获得书院奖励。不过在被要求只能等着一批一批进入阁楼的时候，还是没有人反对。
得到允许进去的人自然非常高兴，而站在门外等候的人也没有闲着。今日他们见识了如此多新奇的现象，正是话题无比多的时候。
很快，阁楼门口的人就争论起来，纷纷开口支持自己喜欢的实验。
在百姓的催促下，杨清很快就给众人掩饰了一遍。
可百姓看到实验竟然如此简单，顿时大感失望。甚至在不少人看来，这单摆实验还远远不如外面的好看。
不就是一根绳子吊着一个漏斗在空中来回摆动吗？顶多就是伴随着摆动，漏斗里面有黑沙掉下，在洁白的瓷砖地面上留下一道道细细的线条。
线条组成的图案倒是很好看，可就这也能够夺得桂冠？
可随着杨清逐一解释，百姓的神色很快有了变化。
能够用如此简单的实验，就充分证明了自己脚下的土地在不断旋转。这种奇思妙想，获得头名是理所应当的！
“妙啊！真是太妙了！”
“是啊，杨先生这......”有百姓一下子忘了，“这是啥来着？”
“单摆运动实验。”
“对！就是单摆实验，真是妙到毫巅......”
通过杨清的解释众人这才知道，光凭他能够发现那么细微的不同之处，他夺得头名就是实至名归。
与物理院的热闹不同，数学院这边却显得冷清。虽然不至于说一个人都没有，但是来这边的人的确不多。
没办法，数学对书院学子来说都是老大难的事情，对于百姓就更甚。
很多百姓根本就连基础的算术都不会，让他们来数学院也的确是太过为难他们了。
而比数学院更冷清的，就是化学院这边。
数学院那边好歹还有几个人去，而朱檀搬了一张椅子坐在台阶上等了半天，结果却一个人都没有。
“怎么回事？怎么一个人都没有来的，是不是他们不知道怎么来化学院？”朱檀眉头大皱。
一旁的学子闻言直接白眼连翻，书院里每个路口都有路牌标识，还有着同窗引路，就算是不识字的人进来了，也不会找不到路。
在这种情况下却没有一个百姓来化学院，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朱檀在百姓当中的名声不怎么好......
朱檀没有听到身边的人回应，抬头看向他们。
和他目光对视的人却纷纷避开，朱檀微微一想就明白问题出在他的身上。
“难道是因为本王的缘故？”
“咳咳......”旁边的人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几秒钟过后有人大着胆子安慰道：“百姓对王爷的误会颇深，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反正书院也只是要咱们展示一下实验，也没有要求做什么，百姓不愿意来就不来吧。”
“对对对，百姓不来咱们也没有办法，正好可以休憩一下。”..
众人都没有说出真正的原因，这次的事务是朱檀主持的，但是他偏偏在百姓当中有个“五谷轮回王爷”的响亮名号。
虽然有百姓看热
闹不嫌事大的原因，但朱檀自己不修边幅也是实打实的。天天炼那玩意儿，又不喜欢换衣衫，那味道渗透进衣衫里面，他走到哪里就带到哪里。
就算是现在，众人离朱檀也有两步以上的距离。
没办法，朱檀身上的味道，这些学子也不喜欢。
听着身边你一言我一句地议论，朱檀心里十分不甘。
这次是他第一次主持化学院的事务，若是做得不好他的脸上可挂不住。
“本王好意给他们见识一番，这些人竟然如此不识好歹！不行，他们必须过来！”
朱檀怒了，他为了今日的展示可是兴奋得好多天都没睡好觉了。若是一个观看的百姓都没有，那他岂不是白忙活一场？
况且他贵为亲王，这些百姓竟然敢如此无视！
其他人听到朱檀的话心里猛地一惊，以为他要对百姓不利。
以前就发生过这样的事情，当初因为朱檀弄的臭味熏天百姓堵上门的时候，朱檀可是直接派府卫将百姓赶走。
还好领头的将领做事有分寸，才没有造成伤亡，只是把百姓赶走而已。
“王爷！这可是书院啊，那些百姓可是书院邀请来的，还请王爷不要将他们赶出去。”
朱檀的话把众人都吓了一跳，有人连忙出言提醒。他们就怕朱檀一怒之下闹出事端来，若是再伤了几个百姓，那书院的名声就要毁于一旦！
几人也顾不得朱檀身上的异味大了，纷纷上前围着他劝阻。
朱檀一愣，随即问道：“谁说本王要把他们赶出去了？”
几人也愣住，彼此看了一眼，纷纷猜测道：难道朱檀真的没有打算把百姓赶出去？是自己等人误会了？
朱檀重重吐出一口气，解释：“本王是想，山不来就咱，咱便去就山。他们不是不来化学院吗？本王今日还就不信这个邪，他们非来不可！”
“王爷三思啊！”
“冷静，冷静一点王爷。”
朱檀的话把其他人吓得浑身一抖，纷纷拦住他。
朱檀看着围着自己的人，眉头一皱，“你们这是做什么？只要他们乖乖地过来，本王又不会为难他们。”
“咳咳！”有学子好像明白了朱檀的意思，望着他道：“王爷的意思是，不会为难百姓，而是劝说他们前来？”
“当然。”朱檀微微昂首，忽然明白了他们的担心，这是怕自己又派人把百姓给打了吧？
他们就是如此看待本王的？
心中微怒一拂袖道：“你们把本王当什么人了？本王当然会好言相劝！”
一千八百五十三章开放日
朱檀抬眼望向书院大门方向，冷哼两声猛然把双手放在背后，快步朝着那边走去，只留下几人在风中凌乱。
“文先生？咱们现在怎么办？”有学子问道。
化学院今日学子和先生全体动员起来，就是为了做好接待百姓的事。
文先生看着朱檀怒气冲冲地背影，只感觉到头皮发麻。
听到学子的问题，顿时大声喝道：“快！快去拦住王爷，千万不要让他和百姓冲突。”
其他人如梦初醒般浑身一颤，连忙一窝蜂地追着朱檀而去。
“王爷，等等啊......”
朱檀没有走多远，就被一群人后来居上围住。
“你们......你们这是要干什么？”看着几人把自己团团围住，朱檀的脸色顿时一沉。
“呃......”
“咳咳咳......”
众人又是尴尬，又是咳嗽，最后目光齐齐望向文先生。
文先生心里暗骂不已，不得已硬着头皮朝朱檀露出笑容，“王爷，这是要干什么呀？”
朱檀一拂袖，哼哼不停地道：“既然他们不来，那本王就亲自去请他们来。”
“王爷三思啊，万万那不可和百姓冲突......”
“就是王爷，千万不能把百姓打了......”
面对众人七嘴八舌的劝说，朱檀神色一愣。
瞬间明白众人误会他了，两眼一瞪，“本王什么时候说要打人了？”
众人目光带着异样地看着他：你以前不是已经就派人打过吗？这难道是冤枉你的不成？
既然以前都打过了，现在再打一次也不是什么稀罕的事。
朱檀却是百口莫辩，毕竟这是他曾经的确是干过，想要辩解都找不到理由。
看着众人将他牢牢围住，若是没有一个合理的解释显然是不会让他离开的。
没办法，朱檀想了片刻还是决定和众人耐心解释，“你们误会了，本王只是去劝说他们来化学院看看，绝对没有打人的想法。”
你鲁王爷会好好的劝说？在场的人没有一个信的。
文先生更是满脸古怪地看着朱檀，咳嗽两声道：“王爷的意思咱们都明白......这样吧，王爷先回去等着，咱们去前面劝说百姓前来，如何？”
“好好好，这个办法好......”
文先生的话音一落，立刻就有人附和。
“如此甚好，王爷乃千金之躯，前面人多眼杂若是有个万一那该如何是好？王爷还是回去等着，这等跑路的活计，咱们去便是。”
“正是，正是......”
朱檀目瞪口呆的看着众人，这样糊弄他的话他当然不会听不出来。
这是不信任本王啊......朱檀心里顿时不满：“本王真只是去劝说的，你们不信本王？”
“这个，这个......”
朱檀这话没有一个人信，但是却也没有有个人敢说出来。
根据小道传出来的消息，朱檀这位奖励得主，下一步极有可能会成为化学院主，执掌整个化学院。
他们都是化学院的学子和先生，将来朱檀可是要管着他们的。
最后压力还是给到文先生身上，他不得已强笑着回应，“咳咳，王爷的话咱们当然信......”
“那就好。”不等文先生继续说，朱檀立刻挥手打断他的话，“本王去去就来。”
说着抬步挤开众人，继续朝着书院大门方向而去。
众人面面相觑，最后干脆也跟了上来。
朱檀看到众人跟着他，心里当然不高兴，“本王是去劝说的，你们跟着来干什么？”
“咱们怕王爷一个人劝不过来，想着帮王爷劝劝......”
“对对对，就是帮王爷劝劝，王爷千金之躯可不能累着......”
朱檀看着众人一本正经的说瞎话，心里也满是无奈。他虽然身份尊贵，但是书院里面最不看重的就是身份，而且众人也是一片好意，他总不能直接拒绝吧？
想了一下，朱檀点头，“好吧，那咱们就都去。”
“好好好，同去，同去......”
一行人把朱檀拥在中间来到书院门口，看到进来的百姓应该在指示路牌的引导下分成三股的。
可是现在，九成的百姓都如同洪流一样朝着物理院而去。剩下的一成则是去往数学院，没有一个人选着去往化学院的这条路。
众人面面相觑，脸色都不好看。原本他们还以为是百姓迷路了没有找到化学院在哪里，可现在看来，这哪里是迷路啊？这根本就是没有一个百姓有来化学院的想法啊！
难道化学在百姓心中的印象，就差到这种地步？
原本众人是反对朱檀前来的，现在看到竟然真的没有一个百姓选择化学院，众人竟然有些庆幸朱檀执意前来。
若是不来的话，今日一个百姓都没有去化学院，那整院的脸面都要被丢光，甚至有可能被另外两院嘲笑整整一年。
众人也不再劝说朱檀了，纷纷上去劝说百姓前往化学院一观。
......
在方孝孺忧心忡忡的心情中，时间很快过去。他忽然发现，这么久了竟然没有一个消息传来。
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想到这里方孝孺脸上也不由得浮现出笑意，带着佩服朝韩度点头，“还真的又被你言中了，看来他们的本事都要超出我的预料。”
方孝孺指的是于谦、杨清和朱檀三人，在他看来这三人都是醉心于研究学问的人，根本就没有主持这些俗务的经验。
没有想到他们第一次主持，竟然能够不出什么差错。
“你放心了？”韩度淡淡一笑，放下手里的茶杯。
陪着方孝孺喝了不知道多少杯茶水，一壶茶都被喝得淡然无味了。若不是方孝孺坚持要自己陪着他，韩度不会在书斋里坐这么久。
“放心了。”方孝孺用力点头，随后望向窗户外面，“现在百姓应该早就已经到各院了吧？”
韩度微微点头。
随后长身而起，一边整理衣襟，一边说道：“那我就不陪你了，我去看看于谦那边怎么样了。”
方孝孺顿时笑了起来，打趣着说：“你刚才还在说我，现在事关你的宝贝徒弟，开始放心不下了吧？”
“呵呵！我有什么放心不下的？”韩度撇撇嘴，“别说没有出事，就算是他弄出事来，天塌下来有老夫给他顶着，怕什么？”
方孝孺被韩度这个回答给震的不轻，朝着他的背影竖起拇指，暗暗叹息一声：“你牛！”
一千八百五十四章开放日
韩度兴冲冲地来到数学院，看到广场上稀稀疏疏的年轻人一道道趣味题目面前冥思苦想，也有人在询问学子关于题目的知识，韩度满脸欣慰的表情暗暗点头。
虽然来这里来的人不多，但是考虑到数学的确是太过枯燥。不是真心喜欢的人，根本就不会多看它一眼。
现在百姓当中竟然也有这么多人喜欢数学，可见于谦也是努力做了事情的。
“来得人挺多啊，干得不错啊......”
韩度打听到于谦就在屋子里，便直接推门进去。没想到刚刚推开门看到的景象，就让他把剩下的话活生生吞了下去。
只见屋子里面两个人，一个是于谦，另外一个......
竟然是朱瞻基？
怎么会是朱瞻基？他是怎么来这里的？
“你怎么在这里？”韩度的脸色瞬间一沉，有种宝贝女儿和鬼火少年在一起，还被自己抓了现行的狂躁感。
“老师来了？”于谦连忙站起来，笑着就要给韩度介绍，“这是世子......”
“不用你来说，我认识。”韩度直接摆手打断于谦的话。
于谦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不知道今日是哪里得罪老师了。
“公爷，咱们又见面了。”朱瞻基当然知道韩度时时刻刻都防着他，站起来微微躬身算是见礼。
韩度板着脸瞪了于谦一眼，走到朱瞻基面前一提长衫坐下，抬眼看着朱瞻基，“你怎么会在这里？”
“老师，世子殿下是来......”
“我没让你说话。”韩度猛地回头，大声呵斥于谦。
于谦不敢再吱声了，一脸不解地看着两人。他就算是再笨，这个似乎也明白老师和朱瞻基之间可能有着什么梁子了。
面对韩度的质问，朱瞻基倒是笑脸相迎，“公爷知道，本世子也非常喜爱数学。于兄数学造诣高深，本世子当然想要来讨教一二。”
讨教学问。
韩度眉头皱得更深，这是一个万金油的理由，让韩度有对面滑不留手的感觉。
朱瞻基喜不喜欢数学，完全就是他一张嘴说了算。
而讨教学问从来都被视为一件颇为神圣的事情，韩度也不好直接出言反对。
否则若是传了出去，恐怕会被人扣上一顶心胸狭窄的帽子。
扣帽子韩度不怕，但是这样肯定是影响到书院的声誉。
国子监那帮人现在正红着眼睛想要找出书院的错漏呢，若是因为自己导致书院被国子监抓住把柄，这是韩度不愿意的。
不得已之下，韩度只能强行把肚子里的火气压了回去。
“你们......真是在讨论学问？”韩度的目光在朱瞻基和于谦之间来回巡视。
于谦还没有开口，朱瞻基就抢先回道：“当然，要不然公爷以为咱们在干什么？”
干什么？两个男人在屋子里，还真的干不出什么。
韩度的注意力被朱瞻基吸引，没有看到于谦刚才一瞬间有些躲闪的眼神。
“你说你喜欢数学？”
朱瞻基哈哈一笑坐到韩度对面，两手放在桌子上，“怎么？公爷难道不信吗？若是公爷不信的话，可以考校本世子一二。”
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韩度心里微微得意，他不信朱瞻基会喜欢数学。
数学这个东西太难学了，学起来还十分枯燥。没有吃大苦的恒心，是很难把它学好的。
朱瞻基从小含着金汤匙出生，他能吃得下这样的苦？除非，是他自己真正的喜欢数学。
韩度顿时笑了起
来，点头道：“既然你自己这样要求，那我就考考你......”
面对韩度的刻意强调，朱瞻基也没有纠正的想法，“听闻当今皇太后乃是天下数学第一人，当初也是公爷教导出来的。今日本世子能够得到公爷指点，乃是三生有幸。”
“那就有劳公爷了。”
“好说。”韩度眼睛微微一眯，笑着点头。
若不是因为关系到于谦，朱瞻基这样说了，韩度也不会再继续为难他，这件事或许就此便打住了。
但是此刻韩度的心情不一样，朱瞻基究竟为何会来找于谦，这件事必须要弄清楚。
于是接下来韩度就从基础开始，问了朱瞻基一些问题。
结果韩度发现朱瞻基对于这些问题都是脱口而出，显然他对这些非常熟悉。
然后韩度就开始加大难度，不仅问了朱瞻基一些更加高深的数学问题，还专门问了一些偏僻的问题。
让韩度非常意外的是，哪怕是偏僻的问题，虽然朱瞻基不能做到立刻回答，但是在他沉思片刻之后，也能够回答得八九不离十。
经过这样的试探，韩度已经确认朱瞻基的数学的确是学的不错，基础打得非常扎实。
“你的数学不错，谁教你的？”
“多谢公爷夸奖。”朱瞻基淡淡点头，“教本世子数学的人，公爷非常熟悉。”
“嗯？”韩度愣了一下，顿时脸色一沉，“你什么意思？你才刚刚回到大明不久，教你数学的人本公怎么会熟悉？你总不会告诉本公，你是在回到大明的这些时日里，把数学学到这种程度的吧？”
若是朱瞻基真的是在回到大明之后才学的数学，那就意味着他将是一个能够比肩韩景云的数学天才。
朱瞻基连忙解释，“本世子当然不是从现在开始学的，其实在本世子五岁开蒙的时候，便开始学数学了。”
韩度满脸充满了怪异的神色，看着朱瞻基。
于谦也下意思地看向朱瞻基，他的数学很不错，就算是放到书院里面也能够排进前十。
要知道在书院学数学的环境是不一样的，这里不仅有着全天下数学一道最顶尖的先生，还有着一群共同学习的同窗。
而朱瞻基竟然在新明那个时刻充满战乱的地方，独自把数学学到如此地步，足以见他本身的不凡和教导他人的实力。
“家师，韩曙！公爷应该非常熟悉吧？”朱瞻基轻飘飘地吐出一个名字。
韩曙......韩度的记忆瞬间被拉到多年之前。
想到哪个始终对自己非常恭敬，每次自己要对他说些什么都低着头面对的亲弟弟，韩度一时之间眼角有泪光闪动。
尤其是在爹娘故去之际，都纷纷在念叨他的名字。
一时之间，韩度陷入到了回忆当中。
一千八百五十五章开放日
“韩曙是你老师？”韩度满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朱瞻基，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当初那个在自己面前唯唯诺诺的弟弟，竟然也到了能够教书育人的时候了？
而且一上手，就是朱瞻基这样的聪慧之才。
是的，韩度虽然不喜欢朱瞻基，但是也不得不承认他的确是一个少有的英杰之才。
“正是。”朱瞻基一脸坦然地面对韩度。
韩度认真地看了朱瞻基片刻，随即摇头微笑，“这不可能！韩曙是什么样的人，我这个做大哥的最清楚。”
“当初他在书院的时候，都算不上是拔尖的。他自己都学不好，怎么会把你教好？”
朱瞻基笑了笑，叹出口气重重点了一下头，“不过本世子的老师，的确是公爷的亲弟弟。至于公爷的理由......所谓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不必贤于弟子。”
“家师或许在学问上不如公爷，但在教授学问上未必就比不上公爷吧？”
韩度听出朱瞻基的话里带刺，反而有些相信了韩曙真是他老师。
这个时候于谦也忙着插话，“老师，听闻韩先生的数学也是老师教的，现在不也一样超过老师了吗？”
韩度听到这话，一下子气的额头的青筋都跳出来了。他恨不得冲上去给于谦狠狠一巴掌，让他好好看看朱瞻基是如何维护他的老师的。
而这家伙，不仅不维护自己不说，还在帮着外人来拆自己的台。
虽然于谦说的是事实，但是老夫不要脸面的吗？
“韩曙......”韩度忽然顿住话，看了朱瞻基一眼，改口道：“你老师他，这几年还好吗？”
“很好。”朱瞻基毫不犹豫地回道。
韩度面对这个答案，似乎有些不信。
当初弟弟要去美洲就遭到韩度的坚决反对，要不是有着老爹拦着，韩度无论如何都不会让韩曙去美洲。
朱瞻基看到韩度撇嘴，连忙又说道：“老师当初到了美洲之后，便被皇爷爷委以重任。没过两年就被封侯，现在更是已经封公。”
“恭喜啊，公爷。一门双公，显赫当世！
韩家一边是大明的公爵，一边是新明公爵，一个在大洋西边，一个在大洋东边，的确是够显赫的。
这个消息若是传了出去，京城里面不知道会有多少公侯之家会坐不住。
“既然你是韩曙的弟子，那为何当初你来本公府上的时候，却只字不提呢？”
面对韩度的诘问，朱瞻基沉默片刻，正要开口。
却被韩度抢先一步挥手止住，韩度有些无奈地闭上眼睛。
明知道朱瞻基要回到大明，韩曙都没有让朱瞻基提及和他有关的事情，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还不够明显吗？
“他还是在责怪我这个当兄长的啊！”韩度颤抖着声音说出这句话，睁开的眼睛里面充满了悲痛。
“帮我给你老师带句话。”韩度两眼一眨不眨地看着朱瞻基。
朱瞻基浑身一震，连忙站直双腿，身躯微微躬下，“公爷请说。”
“告诉他，我错了......若是他有时间的话，我希望他能够回大明一趟。”
“老师......”
韩度的话让于谦心惊，他从来没有见过老师如此低三下四的时候。在他的印象当中老师可是一个刚强的人，当初哪怕是在先皇面前老师也从来没有软弱过半分。
唯一一次退让，也就是在朱允烨即位，需要执掌朝局的时候。
“公爷，您这是......”朱瞻基看向韩度的神色也充满了复杂，他对老师和韩度之间的事情了解不多，不清楚他们两兄弟为何会落到今日这
种关系。
不过朱瞻基从老师平日里从来不提起韩度的态度当中，也猜到他们之间的关系并不好。可令朱瞻基十分意外的是，韩度竟然先开口说他错了？
即便是要认错，不也应该是他老师主动向韩度认错吗？
长兄为父，韩度这才主动承认错了，如此放低身段着实把朱瞻基给惊到了。
他不是没有见过兄弟情，他爹就是三兄弟。虽然在土著人的压力下，新明格外团结，但是朱瞻基还是能够感觉得出来，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爹和二叔三叔之间，逐渐有了隔阂。
朱瞻基回过神来，见韩度直勾勾地盯着他，连忙道：“公爷放心，本世子一定把话带到。”
“那就多谢了。”韩度罕见地朝着朱瞻基拱手。
“公爷客气......”朱瞻基笑着回礼，结果却发现下一刻韩度就把茶杯端了起来，顿时神色僵住。
无奈地叹息一声，拱手拜道：“本世子还有事，就此别过。”
韩度把茶水咽下，对朱瞻基的识趣非常满意，笑眯眯地点头，“殿下请便。”
事情转变得太快，让于谦差点没有反应过来，见朱瞻基已经转身抬步，他连忙说道：“老师，我去送送殿下。”
“回来。”韩度沉声一喝，抬头两眼目光如炬地盯着于谦。
于谦回头和老师对上视线，他心里一惊轻手轻脚地站在原地。
朱瞻基回头望了一眼，最后转身大步走出房门。
韩度看着站在面前的于谦，手指下意识地在桌子上不断地敲着。
每一下好似都敲在于谦的心跳上，让他非常难受。
“你怎么会认识朱瞻基，这是怎么回事？”
于谦看了韩度一眼，“老师难道忘了？上次老师不是要我在书院里找到朱瞻基，并且让他离开吗？”
韩度瞬间想起来了，的确是有这么回事。
可让韩度更加奇怪，“你们就这样有了联系？”
于谦欲言又止。
韩度顿时怒了，猛然起身指着他的鼻子喝道：“我让你把他赶出去，可没有让你和他来往！”
“老师......”于谦满脸委屈。
看着他可怜兮兮的样子，韩度也觉得刚才自己的声音是不是太大了。
缓和了一下怒气，用尽量平缓的声音道：“怎么？难道我还冤枉你了？”
“老师息怒，”于谦连忙解释，“弟子也没有想到他今日会来找弟子谈论数学，今日是书院向百姓开放的日子，弟子总不能将他避而不见吧？”
韩度想了一下，不由得暗暗点头。这倒也是，今日是书院主动邀请人们进来的，若是将朱瞻基给赶出去恐怕会被人误会，对书院的名声不好。
“好吧，这件事就到此为止。”韩度摆摆手，还不忘叮嘱于谦，“不过你记住，以后不要和他来往了。”
“是，老师，弟子记住了。”于谦点头。
一千八百五十六章开放日
于谦毫不犹豫地答应，韩度便信了。嘱咐他要做好这次开放日数学院的事情之后，韩度准备去其他地方看看。
虽然最有可能出现混乱的时刻已经过去了，但是多转转多看看终归是好的。
而且，韩度也可以趁着这个机会摆脱方孝孺那张冰冷死板的脸，给自己一个放松的时间。
韩度来到化学院这边，结果却发现朱檀几人都不在。一打听才知道他们因为没人来这里，竟然要去书院门口拉人？
“强行拉人？亏朱檀能够想出这样的馊主意，要是百姓不肯来，他难道还要动粗不成？”
韩度可不想折腾了这么一通，最后书院落个抢人的名声。脚步越来越快，急匆匆朝着正门赶去。
刚到门口韩度就看到让他气血往头上飙升的一幕，只见朱檀不知道从哪里搬来一张椅子，大马金刀地坐在上面，牢牢地堵在去物理院的路上。
每当有百姓想要擦边过去，他还故意伸腿挡住别人，让百姓不得不选择去化学院的道路。
“朱檀！”韩度怒喝一声，跑着冲过去，“你要干什么？”
朱檀看到韩度气冲冲的样子，顿时笑着站起来，“咱......也没干啥啊......”
韩度眼睛一瞪，你堵在这里不让百姓过去，还说什么都没干，这话你自己信吗？
可朱檀毕竟是亲王，韩度也不好在众人面前训斥他。
目光转到旁边人身上，沉声道：“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其中一位先生躲不过，只得硬着头皮拱手，“先生，事情是这样的......”
听了他的述说，韩度的怒气微微平复一些。
皱着眉头朝朱檀说道：“即便是如此，你也不能干出堵住道路这样的事情啊，劝说一下不就好了？”
朱檀两手无措地放在前面，佝偻着身子，有些委屈地看了韩度一眼，“咱劝过了，可是没有人听啊，要不然咱也不会出此下策。”
劝过不听就堵路？韩度都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
但也明白这不能完全怪朱檀，若是化学院这次真的没有一个百姓去，那丢脸的可不止是化学院。
这次活动是韩度组织的，他的脸面也会不保。所以说，虽然朱檀堵路的举动莽撞了一点，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还是维护了韩度的脸面的。
而且，若是百姓对化学误会如此之深，将来恐怕不利于化学的发展。
“不要在这里堵着了。”韩度连连摆手，将朱檀等人扫开。
几人也是连忙把椅子搬走，让出道路不知所措地看着韩度。
韩度将众人的目光尽收眼底，叹了口气道：“用心劝一劝，百姓还是会去化学院的。”
朱檀没有说话，其他几人也是面面相觑。
若是仅仅是劝劝就能够让百姓去化学院，他们何苦如此？
“我来帮你们劝。”韩度一拂袖，正好看到又有百姓过来，连忙上前去劝说。
别说，韩度的话在百姓当中的可信度就是要比朱檀高出太多。在韩度的劝说下，还真有不少人的百姓对化学感兴趣，愿意先去化学院看看。
朱檀更是大喜，这个时候他哪里还在乎堵路啊，赶紧回去向百姓展示化学才是正理。
而化学院也没有让百姓失望，各种实验观赏性甚至比物理更好，很快就吸引住百姓的目光。
尤其是朱檀获奖的实验，详细地展示了白磷、红磷、黄磷之间如何转换，更是引得百姓纷纷鼓掌赞叹。
时间很快来到傍晚，在书院看了一天的百姓意犹未尽地离开。
饿了一天的百姓刚出书院就一头扎进附近的
酒肆当中，一边吃饭一边将今日的见闻大肆宣扬出来。
以往酒肆里面都是说书人高谈阔论，而食客们好奇地听着。但是今日却完全反了过来，这些百姓在不断地说着所见所闻，而说书人却听得一愣一愣的。
“你说什么书院有仙法，能够凭空把秤砣吊起来？”
“不是凭空，只用了三根一两寸长的木棍，和凭空也没啥区别了。”
“这不可能，这怎么可能......”
就凭三根短木棍就把秤砣吊起来，又没有钉子，任凭怎么想也不可能。酒肆里面不少人纷纷摇头，认为他们在胡说八道。
“这算什么？书院里还有人能够凭空把纸吸到棒子上不会掉下来呢。”
“你这话就更加离谱，他说的好歹还用了三根棍子，你这什么都不用，就能完全凭空把纸吸到棒子上？”
短短时间，酒肆就分成两派。进去过书院的人当然振振有词地说着各种不可思议的事情，而那些没有去过书院的百姓却怎么也不信。
他们宁愿信书院的人真的会仙法，也不会认为对面的人说的是真的。
双方争论不休，动静越闹越大。仅仅一夜之间，似乎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这件事了。
书院向百姓开放的消息，很多人都知道。不过并不是所有人都想去书院看看，毕竟如果去书院看的话，至少需要花费一天的时间。
对百姓来说，浪费一天时间，就少一天的收入。对于那些生活并不宽裕的人来说，哪怕是想去书院沾沾文气，也会忍痛放弃。
但是随着第一天进入书院的百姓将各种见闻宣扬出去，百姓对书院的好奇顿时大增。
次日清晨，晨光透过薄雾照在书院大门上。
大门缓缓打开，开门的学子顿时惊讶在原地。他看到了什么，只见书院大门外的坐满了百姓。
从他们头发上沾着的雾水来看，显然不知道他们已经在这里等候多久了。
听到开门的声音，有人从半梦半醒中睁开眼睛。看到书院真的开门了，连忙站起来。
“敢问先生，咱们可以进书院了吗？”
学子这才回过神来，连忙侧身让开，连忙回道：“当然可以，请！”
没有人争抢，也没有拥挤，得到允许后，百姓依次排队走进书院。每当他们从学子面前走过的时候，都纷纷躬身一礼，然后才进去。
看着络绎不绝走进书院的百姓，学子回过神来之后倒吸口凉气。
立刻朝旁边的人道：“快去禀报院判大人！”
一千八百五十七章开放日
书院火爆了！
百姓如同潮水一样，一天比一天更多地涌入书院。到了后来，甚至有人干脆提前一天晚上便来书院门口等着，要不然第二天来根本就连书院都进不去。
书院这次火爆的程度，甚至要比当初刚刚建立的时候更甚。
“棒子吸纸......”
“无火自燃......”
“水中取火......”
每一个话题都足以让百姓津津乐道，都足以在一个平静无波的小酒肆瞬间引起激烈的议论。
物理和化学两院在极短的时间，就成为了挂在百姓嘴上放不下的话题。
而数学院看似在这次开放日当中被冷落，但其实不然。数学院早就证明过自己了。
当初数学院学子一战平灭整个京城赌坊，吓得整个京城赌坊都立下“书院学子，恕不接待”的牌子。
而数学院“算尽天下”的名号从那个时候开始便立起来了，自然不会有什么冷落。
韩度也没有想到只是想百姓展示各种有趣一点的小实验，对他们的吸引力竟然如此巨大。
现在来书院的人越来越多，每天韩度都要把于谦、杨清、朱檀三人找来仔细吩咐，让他们管好各院的事情，千万不要在这个时候出了篓子。
今日韩度照例吩咐三人一遍，然后让方孝孺仔细盯着。
方孝孺见韩度又要做甩手掌柜，顿时不满：“你每次都把事情推给我，你什么事情都不做，你亏心不亏心？”
“这么多年不一直都是这样的吗？不都是你管着书院吗？”韩度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怎么以前你能习惯，现在却不习惯了？
“你！”方孝孺气炸，指着韩度的手指都在颤抖，“好，好得很。老夫不管了，你自己去管吧！”
说完，方孝孺气冲冲就要走。
韩度眼疾手快一把将方孝孺拉住。
方孝孺回头看着韩度笑嘻嘻的老脸，用力一甩手臂想要挣脱，却没有成功。
怒不可遏地喝道：“放开！”
韩度却死死地抓住他，笑呵呵地道：“你确定？”
方孝孺心里一突，冒出不好的预感。根据他对韩度的了解，每当韩度这样问的时候，他最好听下去。
见方孝孺平静了一点，韩度松开了手，“现在可是书院最风光的时候啊，你这个时候撂挑子不管，岂不是以前的努力都白费了？”
方孝孺这个人什么都好，唯一缺点就是好名声，功利心比较重。
当初他不顾韩度的反对出仕，正是因为这个缘故。
后来方孝孺几年为官才逐渐明白了为何当初韩度会反对他出仕，因为官场上有太多他看不惯的东西存在。而这些东西别说是他了，就连皇帝都没有办法解决。
也因此导致他数次遇险，要不是有着韩度搭救他恐怕早就骨头都能够敲鼓了。
看遍了官场的污浊，他才发现书院的清清白白和美好。于是在深思熟虑之后，辞官重新回到书院。
回到书院的那一刻，方孝孺才感觉吸口气都是沁人心脾的，吹过耳旁的风都能够让他感觉到一阵快活。
这个时候他才真正明白了什么是“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
官场对于他来说就是樊笼，而书院才是他自由的天地。
果然，听了韩度的话之后，方孝孺脸上浮现出犹豫。
而韩度却没有给他思考的机会，直接背着手溜出了书斋。
等方孝孺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看不到韩度的人影了，只得气得跺脚，“老夫就不应该听他瞎扯，又上了他的恶当。”
可方孝孺明明恨得咬牙切齿，但是脸上却逐渐露出微笑。
韩度悠闲地在书院里转悠，看到到处都是百姓的场景就眉开眼笑。
忽然，韩度想到了朱瞻基。越想越是觉得他和于谦之间，应该不是表面这么简单。
沉吟片刻，韩度决定亲自去找他问个清楚。
来到燕王府，韩度禀明来意。
守卫见来的是镇国公，连忙恭恭敬敬行礼，“公爷稍待，小的去通报一声。”
韩度摆摆手示意他快去，然后就在侧门里面坐着等。
朱瞻基听到韩度来了十分惊讶，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连忙亲自出来迎韩度进门。
“公爷来了直接进来便是，何必要在这里等着？”
说着，朱瞻基侧头吩咐守卫，“以后公爷前来不用通禀，直接请公爷入内，听到了吗？”
“属下明白。”守卫被责备了几句，连忙低头回答。
韩度看了守卫一眼，又看看朱瞻基，笑着摆手道：“该是什么规矩就是什么规矩，不用为我破例。”
主要是韩度觉得自己以后恐怕极少来找朱瞻基，当然不需要他卖自己人情。
“那怎么行？公爷入宫都不需要通报的，若是来这里还需要通禀，岂不是把本世子架在火上烤么？”朱瞻基笑着说道。
随后朝守卫再次嘱咐，“听到了吗？”
“属下听到了！”守卫再次躬身应下。
姿态做足了之后，朱瞻基这才朝韩度伸手示意，“公爷，请！”
韩度回礼之后，和朱瞻基并排走进燕王府。
这燕王府韩度曾经来过，虽然次数不多，但是对府内的景物还有着印象。
走了一刻钟左右，韩度忽然有所发现。
抬头张望一圈，朝朱瞻基道：“这府里的景物和以前没有多少差别啊，你住进来之后就没有改过？”
“没有。”朱瞻基笑着摇头。
顿了顿，见韩度还看着他，便解释道：“一来，这毕竟是皇爷爷曾经的王府，咱这个做孙辈的，还是不要贸然改动的好。”
“二来，咱在大明也不会待太长的时间，或许过段时间就要回去了。只是暂住一下，也没有改动的必要。”
韩度点点头，不再追问什么。
两人一起来到内堂坐下，沏上茶。
寒暄几句之后，朱瞻基看韩度不动声色，他心里有些嘀咕起来。
他不知道韩度今日为何回来找他，但是他本能的直觉恐怕不是什么好事。只从他回到大明之后，韩度就处处针对他。
很快，朱瞻基坐不住了，他挪了一下身子，好奇问道：“公爷今日前来找咱，有何要事吗？”
韩度慢慢地把茶杯放下，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就在朱瞻基感觉到奇怪，低头朝自己身上看的时候，韩度开口了，“也不算是什么要事......”
“公爷请说。”
韩度盯着朱瞻基的眼睛，“你和于谦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朱瞻基瞳孔猛地一缩，随后又回复正常，用尽量平静地语气回道：“刚认识没多久。”
“没多久是什么时候？”韩度有些察觉到朱瞻基刚才的异样，但是那种感觉一闪而过，因此也不太确定。
一千八百五十八章开放日
“大概是在几天前吧。”朱瞻基见韩度神色有异样，含含糊糊地敷衍一句。
“几天前？”韩度不依不饶，继续追问。
朱瞻基有些怕韩度的眼神，微微往后靠了靠，抿了一下嘴说道：“大概是十来天前吧，有些记不清了......”
呵！
韩度看向朱瞻基的目光充满了莫名意味，按照道理来说两个人第一次见面的印象是最为深刻的，别说是十几天前了，就算是过去好几年，也会清清楚楚的记得。
朱瞻基说得如此含糊，只有一个原因，他心里有鬼。
看来他和于谦之间，还真是有着自己不知道的一面，他们之间的关系没有于谦说的那么简单。
韩度见这点记在心里，担心自己的异常会引起朱瞻基的注意。
淡淡地笑了一下，转移话题，“其实今日来见你，是有另外一件事。”
吁......
朱瞻基倒是没有注意到韩度的异常，他正在全身心地想着辩解的借口呢。听到韩度的话，他顿时如蒙大赦，暗暗长出一口气。
连忙笑着回应道：“公爷请说，能用得上本世子的地方，绝不推辞！”
“那就好......”韩度微微点头，“这件事还真是要麻烦你才行。”
朱瞻基只是笑着附和，静静地等着韩度接下来的话。
停顿一下，韩度深吸口气，“新明那边......”
“公爷想知道新明的事？”朱瞻基顿时瞪大眼睛，一脸不可思议的样子。
从他回到大明之后和韩度的接触来看，他对皇爷爷甚至是整个新明都带着成见的。就连老师是他的亲弟弟，开始的时候也一样不被他待见。
现在韩度竟然会主动问起新明的事，这让朱瞻基心里的好奇顿时大增。
他挪了一下椅子，整理一下衣襟，正襟危坐地望着韩度。
韩度被打断了话，又看到朱瞻基的动作，不由地奇怪问道：“你这是干什么？”
“新明的事情我都知道，公爷尽管开口，一定知无不言！”朱瞻基认真地点头。
韩度看到朱瞻基比自己还紧张的样子，顿时被他给逗笑了。
摇着头说道：“没你想的那么严重，我也不是要打听你们的秘密。”
叹息一声，停顿了几秒钟，韩度继续说道：“只是想向你打听一件事，你们在那边多年，有没有发现一些汉人的踪迹。”
朱瞻基听得云里雾里，“公爷，在美洲的汉人，不就是我们吗？”
“不不不，我说的是除了你们之外，还有没有见过其他的汉人。”韩度两手上下比划，见朱瞻基还是一脸的不解，他又补充了一句，“或者说，你们有没有发现战船的踪迹？”
“战船的踪迹。”朱瞻基眉头紧皱，韩度的问题对于他来说越来越奇怪了。
沉思了片刻，朱瞻基才抬头望着韩度摇头，“没有，这几年别说是战船了，就算是普通小船也没有见到过。”
“我们刚到美洲的几年，还有商船会去，后来逐渐连商船都不来了，公爷说的是他们吗？”朱瞻基侧头看着韩度。
若不是因为商船都不去美洲了，皇爷爷也不会如此急切地派他来到大明。
韩度嗤笑一声，低头摇了几下。自己要找的可不是什么商船，而是那些人啊！
见朱瞻基满眼好奇，韩度掂量一下。那些人多半是躲到美洲对面去了，大明距离太远鞭长莫及。
想要将这些人铲除，最好的办法就是借用朱棣的力量。
想到这里，韩度笑呵呵开口，“你是不是很疑惑我在找谁？”
“公爷愿意告诉我？”朱瞻基是聪明人，猜到这肯定是一个大秘密，韩度多半不会轻易地告诉他。
除非，有什么条件！
“当然，这又不是什么大事。”韩度一脸轻松地说着，“如果你想知道的话，那我倒是可以和你说一说。”
韩度微笑着等着朱瞻基的回答。
朱瞻基的脸色顿时一沉，心道：好家伙，没有条件更可怕，恐怕自己想要知道这个秘密的话，将要付出更大的代价！
朱瞻基看了韩度一眼，又低头沉思起来。
片刻过后，朱瞻基脸露笑容，“公爷请说，我洗耳恭听！”
韩度端起茶杯润了润喉咙，“当初你皇祖造宝钞的事情，你知道吧？”
“听皇爷爷说起过。”朱瞻基笑着点头，“不过后来是公爷掌管宝钞提举司，造出了到现在都是最精美绝伦的宝钞。”
面对朱瞻基不着痕迹地吹嘘了，韩度只得以哈哈一笑来应付。
停顿了几秒钟，韩度继续说道：“可你爷爷都不知道的是，为何你皇祖要命我造新的宝钞。”
“为何？难道不是因为公爷造的宝钞更好吗？”朱瞻基心里顿时咯噔一下，连他皇爷爷都不知道的秘密究竟是什么？
“当然不是。”韩度直接否定了朱瞻基的猜测。
解释道：“以前的宝钞造得十分粗糙，想要仿造并不难。所以从宝钞问世开始，就被一些人盯上了。”
“私印宝钞可是要诛灭九族的，谁敢这么干？”朱瞻基惊讶不已，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皇祖竟然会因为这个原因，才让韩度来造宝钞的。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你太过小看人的贪欲了。”韩度一边摇头，一边说道：“印一贯宝钞的耗费连一文都没有，却能够直接换成一千文。这可是千倍以上的暴利，别说是诛灭九族，就算是千刀万剐也未必能够吓住所有人。”
朱瞻基虽然年轻，但是生长的环境让他对人性的了解远超出他的年纪。听了韩度的话，不由自主地点头赞同。
“宝钞公爷解决了，可若是有其他事情的话，该怎么办呢？”朱瞻基怎么也想不到如何才能够拦住人的贪欲，不由得担心。
他将来可是要继承大位的，若是能够从韩度这里得到答案，那对他的好处不可限量。
见朱瞻基诚恳求教，韩度也大方一次。
“想要完全阻止人的贪欲是不可能的。”
朱瞻基神色沉重地点头。
“不过就像宝钞那样，你可以提高制造的难度。只要让别人造不出一模一样的，他们有再多的贪欲，也是无济于事！”
朱瞻基眼睛一亮，心里感慨不已。对他来说一点头绪都没有的事情，竟然被韩度三言两语给解决了。
一千八百五十九章往事
韩度不就是这样解决掉私印宝钞问题的吗？
他造的宝钞精美绝伦不说，而且入水不侵、照光显影，处处都透露着不凡，根本不是别人可以做成的。
也正是有着这些难处，这么多年再也没有私印宝钞的事情发生。
忽然朱瞻基想到一点，“公爷，竟然有人敢私印宝钞，那这些人最后都怎么样了，以皇祖的脾气恐怕不会放过他们吧？”
韩度笑着点头，“你皇祖当然不会放过他们，不过你猜朝廷是怎么把这些人找出来的？”
“这......”朱瞻基沉吟着摇头，“这些人既然敢做诛灭九族的事情，想必都隐藏的非常深，认为朝廷抓不到他们才对。公爷究竟是怎么把抓到他们的？”
见朱瞻基不着痕迹地恭维自己，韩度高兴地哈哈大笑，“这些人藏在百姓当中，的确是很难将他们分辨出来。后来我想到这些人手里一定有着大量的宝钞，所以便建议你皇祖一边放出新的宝钞，一边又不断回收旧的宝钞。随着百姓手中的宝钞越来越少，甚至是完全没有之后，若是哪里还有源源不断的宝钞冒出来，岂不是一览无余？”
“妙啊，真是太妙了！”朱瞻基拍着大腿赞叹，“这就好比是一个池塘，装满水的时候，咱们站在岸上看不到水从哪里来。但是只要咱们将池塘放干，那这池塘底的泉眼就立刻显露出来了！”
“不过......”朱瞻基下一刻眉头就皱了起来，“这样做的话，代价是不是太大了？咱们要用真金白银从他们手里换回来一文不值的假宝钞，岂不是吃亏吃大了？”
“代价的确不小。”韩度点头承认朱瞻基的看法没错，“这也是当初为何我坚持旧的宝钞只能够用来买镜子的原因，镜子成本极低才能够最大可能抵消回收旧宝钞的损耗。要不然，恐怕就算是当时的国库都无法支撑朝廷这样做。”
到现在玻璃是沙子制造的，早就已经不再是秘密，朱瞻基当然知道这一点。
不过朱瞻基还有疑问，“公爷，若是当初他们在发现朝廷回收宝钞之后，便不再使用旧的宝钞，他们还会不会被抓住？”
“如果这样的话，当然不可能抓住他们。”韩度笑着点头，有心指点朱瞻基一番，“不过人都是有贪欲的，这些人敢既然敢冒着诛灭九族的风险，都要私印宝钞，可见他们的贪欲比任何人都重。”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有过轻轻松松就能把废纸变成真金白银经历的人，怎么肯轻易放弃如此巨大的利益？别说是他们自己主动放弃了，就算是他们当中有人提出放弃，都会被大多数人反对！”
朱瞻基听得大为感慨，不停地点头。只要这些人的贪欲还在，他们就几乎不可能放弃这么庞大的利益。站在过云端的人，怎么可能再主动深陷到泥潭里去，除非有什么不得已的原因。
“所以无论有多么渴望得到一个东西，哪怕是这别人把这东西放到你眼前，你都必须要表现出一副毫不动心的样子。”
朱瞻基听到韩度的话一愣，随后认真思考起来，反复衡量之后觉得他还是做不到这样。
抬头看向韩度，不由得问道：“那如果我动心了呢？”
停顿了几秒，韩度的头微微往后扬了扬，悠然地说道：“那你就被人拿捏住了把柄，别人可以利用你的这点心动引导你的一言一行，甚至是要求你做不愿意做的事情，谁知道呢？”
这不就是成了别人的傀儡吗......朱瞻基心里一阵发寒，差点在韩度面前颤抖起来，还好他及时控制住。
抬头挺胸，深深吐出一口气，看着韩度的眼睛认真道：“多谢公爷提醒，我是不会让人牵住鼻子的。”
“这样最好。”韩度淡笑着点头，“我只
是提醒你一下，你也不用时时刻刻放在心上，只要在关键时候能够记得就行。”
“多谢公爷！”朱瞻基拱手行礼。
韩度笑着点头，回应了他。
“那公爷应该把私印宝钞那些人都抓住了吧？他们既然忍不住贪欲，就必然会显露在公爷的眼前。”朱瞻基好奇地看着韩度。
“是，也不是。”韩度给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
朱瞻基没想到还会有这样的转折，不由得问道：“公爷这是何意？”
韩度微微一叹，目光越过朱瞻基投向窗外，“当初的确是将这些人一网打尽，不过抓了他们之后才发现，原来他们也只是一些边缘小人物，真正的主谋根本就没有现身。”
“好在也被我从这些人口中找到一些线索，继续追踪下去才把这些人在大明的巢穴给捣毁。”
“在大明的巢穴？”朱瞻基惊了，“难道大明之外还有他们的巢穴？”
“没错。”韩度微笑着看向朱瞻基道：“他们不仅在大明之外有巢穴，而且还是在海上。”
朱瞻基相信韩度的实力，也相信这些人即便是躲到海上，韩度也不会放过他们，轻轻点头：“公爷把他们在海上的巢穴也捣毁了？”
“是的。”韩度简洁说道：“不过找到地方的时候已经完了，那些人已经完全转移了。”
“真是可惜啊！”朱瞻基感同身受地一阵失落。
用收回旧宝钞的办法锁定那些人......又追踪到海上......结果却被他们逃走......朱瞻基都有些不好意思开口，不过他实在是好奇地很：“那后来呢？”
“后来我当然也没有就此放过他们！”韩度哈哈笑道，语气十分轻松：“他们逃到南洋，我就追到南洋；他们逃到爪哇，我就追到爪哇；他们逃到美洲，我就追到美洲。上穷碧落下黄泉，既然他们敢为祸百姓，那我就一定要他们死！”
“公爷真是好毅力，佩服！”朱瞻基含笑说道。
忽然他好像听到了两个熟悉的字眼，“等等！公爷说他们最后逃到了哪里？美洲？”
美洲现在是新明的地盘，这些人能够从韩度手里一路逃走，必然不是易于之辈。而这些人又专门搞破坏，就好似瘟疫一样走到哪里就祸害到哪里。
他们逃到美洲，岂不是要祸害新明？朱瞻基的脸色一下就黑了。
一千八百六十章分析
“没错，这些人最后逃到了美洲。”韩度的心情一下变得轻松，瞥了眼一旁陷入紧张当中的朱瞻基。
朱瞻基只觉得头皮发麻，忙问道：“公爷可知道这些人在哪里？”
韩度肯定地点头，“当初我带舰队一直追到美洲，在不知道他们往北还是往南逃走的情况下，我选择了往北。最后只找到几条船的少部分人，从他们的口中得知，大部分人都往南逃走了。”
紧接着，韩度抬头望向朱瞻基的眼睛道：
“当时我已经出海太久了，麾下的将士又刚刚九死一生的横渡大洋，身心疲惫之下已经没有余力继续追击下去。在这种情况之下，我也不得不下令返航。”
朱瞻基的脸色一直都是黑黑的，等韩度说完他想了想道：
“所以，公爷猜测这些人躲在美洲？”
其实韩度认为那些人不会躲在美洲，他们早就被自己吓破胆子了，恨不得离得越远越好。美洲虽然距离大明很远，但既然自己能够追到美洲，他们就绝不敢在那里停留。
不过为了让新明心甘情愿地出力，韩度决定还是继续忽悠一下：
“是的。”
韩度故意低哑着声音说道：
“他们一路奔逃，失去了太多东西。而美洲风调雨顺物产丰富，换你是他们看到如此富饶的地方，你会放弃继续远行吗？远行，前途未卜；留下来，却能生活富裕，你会怎么选？”
这还需要选吗......朱瞻基不用想他都会选择在美洲扎下根来。
而这就是韩度想要朱瞻基知道的！
若是韩度亲口说出来，朱瞻基未必会完全相信。但是通过话语引导，让朱瞻基自己想到，那他就绝不会再怀疑。
朱瞻基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一双眼睛望着虚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韩度考虑了下道：
“你们在美洲多年，难道就没有发现过这些人的踪迹吗？”
“没有。”朱瞻基回过神来，使劲摇头。
“那就奇怪了啊......”韩度发出一声感叹。
自言自语地道：“当初我在美洲西边没有再发现那些人的踪迹，以为他们都躲到东边去了。难道你们的疆土还没有抵达东边，所以才没有发现他们？”
朱瞻基更加坚决地摇头，“不可能！虽然我们去年才抵达东边的海岸，但是入眼之处都是土著，根本没有见到过汉人的踪迹。”
“公爷也知道，咱们汉人和土著的差别极大，只要是有汉人生活过的痕迹，我们不可能发现不了。”
韩度听了下意识地点头......的确，汉人无论走到哪里，生活习惯是不可能改变的。
汉人喜欢建房子种地，不管走到哪里，首先都会把房子给建起了。就算是条件十分有限，没有用来修建房屋的树木，哪怕是用石头，汉人也会把房子建起了。
和土著的泥土围子，是完全不同的。
另外一个就是种地，汉人总是走到哪里，就把地种到那里。那些人当初到了大洲，也一样种过地。韩度就不信，他们到了美洲反而会不种地了。
韩度在叹了口气，望向朱瞻基，主动猜测道：
“那会不会他们躲在别的地方，你们没有发现？”
“有可能。”朱瞻基按下又惊又喜的情绪，沉吟了下道：“毕竟美洲那么大，听公爷的意思他们也没有多少人，若是躲在一个偏僻的地方，我们还真的发现不了。”
美洲幅员超过万里，两三千人扔进去就好似一粒芝麻掉到地上。若是不注意，根本就找不到。
“不过公爷......”朱瞻基皱着眉头，问出了心里的
疑惑，“会不会那些人根本就没有在美洲停留，而是继续逃走了啊？”
这是韩度话里最大的疏漏，被朱瞻基望向自己的时候，韩度的心都情不自禁地微微一紧。
好在韩度在电光火石之间，已经想好了说辞：
“当然有这个可能！”
韩度直接承认了，这是朱瞻基没有想到的。
他刚才说话的时候，目光一直注视着韩度的眼睛，就是想要借此机会试探一下韩度是不是在骗他。
但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韩度会如此坦然地承认，这让朱瞻基措手不及。
“哦，是吗？”朱瞻基只得干笑着敷衍一句。
但是他却没有发现，此刻他的语气却更加信任韩度了。
韩度想了想，笑盈盈看向朱瞻基道：
“他们的确是有可能不在美洲停留，直接离开。不过......”
“不过什么？”朱瞻基没有多想，直接问道。
韩度顿时嗤笑了一声道：
“不过他们从美洲路过，你认为他们会对美洲的情况一无所知吗？就算是他们离开了美洲，但只要他们接下来见到的地方都不如美洲，你觉得他们会不会想着返回来？”
朱瞻基对这个情况相当重视，立即反问道：“公爷认为他们会返回美洲？”
听到朱瞻基的问题，韩度一点都不急了，悠闲地往椅背靠了靠，两手拢在肚子前面，“可能！有可能！这只是我的猜测而已，他们究竟会不会返回美洲，我也不知道。毕竟我已经多年没有去过美洲了，也不清楚那些人的情况。”
“或许，他们会在更远的地方找到一个比美洲还要富饶之地立足呢？”
朱瞻基的脸色丝毫没有变化，沉吟片刻抬头，对着韩度勉强笑道：“我倒是希望他们如此，不过......”
说着朱瞻基都摇起头来，他自己的话，他都不信。
这世上哪里有那么多的宝地？即便是有，也不可能超过美洲。
美洲有多么富饶，朱瞻基可是亲眼见过的。在他的眼里，美洲要比大明富饶太多。若不是有着众多土著，甚至朱瞻基会认为美洲的天下最好的地方。
“公爷以为，若是那些人会藏在哪里？”朱瞻基不再继续思考了，干脆直接问韩度。
韩度既然追踪那些人多年，显然要比他更加了解对方。韩度给出的意见，肯定是要高过他自己去想的。
韩度微微错愕了一下，本能地怀疑朱瞻基如此轻易地就信了自己？
可他观察了朱瞻基片刻，的确没有发现他有怀疑的样子，便和他略作分析道：“我有两个想法......”
“还请公爷指教。”朱瞻基姿态放得很低，拱手行礼。
韩度一把推开桌子上的茶杯，以手指沾水在桌子上画出位置：
“如果他们一开始就停留在美洲的话，既然你们没有发现，那他们多半会藏在南边。”..
朱瞻基皱着眉头看了一眼韩度手指点的位置，问道：“理由呢？”
一千八百六十一章建议
理由还不简单......韩度腹中嘀咕一句。
然后脸带笑意地回答道：“这很容易猜出来，你们占据的是中段，既然没有找到他们的踪迹，那他们要么是在北边，要么就是在南边。”
有道理......我怎么没有想到？朱瞻基眼睛一亮。
“既然他们只会藏在这两个地方，那么咱们就好推测了。”
韩度瞄了眼对面朱瞻基的表情，“北边夏日太短冬天太冷，不太适合种植作物。刚才咱们说过，哪怕是他们逃到了美洲，也会把种植作物放在首位的，这是本能。”
朱瞻基假意笑了一下，点头附和。
“而南边气候炎热雨水充足，最适合种植作物。我要是他们的话，肯定会选择在这里安身。毕竟不管他们想要在这里安家，还是继续远航，粮食都是第一位的。”
没有粮食，寸步难行。
朱瞻基神色有些不好看，“他们躲在哪里想要干什么？”
终于开始担心了......韩度悠悠地看了朱瞻基一眼。
刚才说了这么多，不就是为了让朱瞻基产生危机感吗？
若是韩度开口让他帮忙的话，就算是朱瞻基答应，肯定也会有着其他的条件。
而韩度不想付出什么，只想要白嫖，因此才想着忽悠住他。
现在看来，效果不错！
“谁知道呢......”
朱瞻基眼皮跳了一下，呵呵笑道：“不对吧？”
“什么不对？”韩度心里一跳，脸上不动声色。
朱瞻基看着韩度的眼睛，意味深长地问道：“是公爷把他们追到美洲的，可不是我们新明。他们就算是要报仇，那也找不到我们的头上才对。公爷这是想要借新明的刀，来杀他们？”
朱瞻基并不介意做刀，不过既然是做打手，那就必须要有打手的价码，韩度这样空口白牙地就想要他做事，可没有这么便宜。
“你错了！”被点破的韩度一点都不慌，“他们虽然会恨我，但是他们却更恨你皇祖。”
你小子以为这件事和你没关系，想要坐在一边看戏？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我的确是把他们追地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但是下令追击他们的，难道不是你们姓朱的吗？
“若是那些人知道你皇爷爷在美洲，相比他们很乐意给你们找点麻烦......”
朱瞻基人都麻了，暗暗咬牙切齿，甚至都不敢表现出来。
见韩度在调侃他之后，十几息没有说话，朱瞻基清了清喉咙道：“他们就算是来找我们麻烦，新明也不怕。他们才多少人，敢来找我们麻烦那就是鸡蛋碰石头。公爷难道就不担心，那些人会回来吗？”
担心，怎么不担心......若是不担心的话，自己何必要借你们的手干掉他们？
不过双方谈判最大的禁忌就是不能被人拿住把柄，否则就会落入下风。
“那我更不怕！”韩度镇定自若，“我在京城哪里都不去，他们就算是回到大明也不能奈我何！倒是你们要小心，他们虽然正面硬碰硬不是你们的对手，可这些人最擅长躲起来抽冷刀子，别一个大意吃了亏啊！哈哈哈......”
朱瞻基脸色顿时僵住，沉默了几秒之后，才拱手道：“多谢公爷提醒......”
朱瞻基觉得韩度说的没错，这些人或许现在根本就拿大明没有办法。毕竟他们距离大明几万里，想要回来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可新明不同啊，就在旁边离得近不说，还和大明一脉相成。
若是他们本着报复不了大明，就找新明先找回一点利钱的想法，还真有可
能会在暗中算计新明。
朱瞻基一时之间想不到好的应对方法，一边给韩度倒茶，一边含笑问道：“听公爷的意思，他们也有可能没有留在美洲，继续往东去？”
听到朱瞻基的话，韩度顿时明白他心里还抱着一些侥幸，笑着点头：“没错，而且可能性不小。不过刚才也说过，他们即便是东去最后多半也会返回美洲的。”
“哦？这是为何？”
说话间，朱瞻基瞪大眼睛，一副十分想要探究的样子。
韩度斟酌着说道：“因为美洲继续向东，只是一片汪洋。而即便是他们越过汪洋，他们就会碰到西洋诸国，甚至是拜占庭和奥斯曼帝国。你说，他们敢继续往东吗？”
敢个屁啊......若是那些人真的到了奥斯曼帝国，甚至是阿拉伯人的地盘。当他们发现大明人竟然活跃在那些地方，他们恐怕会立刻掉头就走......
大明万国堪舆全图，那些人或许没有，但是朱瞻基是见过的。
朱瞻基心里十分失望，丢掉最后一丝侥幸，现在看来那些人躲在美洲的可能性极大。
朱瞻基沉默了两秒：“公爷对这些人应该是最了解的，不知道可有建议教我？”
韩度轻轻点头：“他们当初之所以能够逃脱，完全是依靠坚固的船只才可以横渡汪洋大海。有了这种经历，他们就会对船只产生更大的依赖。而且他们的造船技艺一点都不必朝廷弱，所以我猜测他们不管到哪里，都会以船只为依靠，先观察周围环境的危险，然后才会慢慢上岸。”
“所以，你若是想要找到他们的话，最好是从海上开始。”
“从海上找？”朱瞻基听着眉头大皱，苦涩笑道：“公爷有所不知，这些年新明都忙着和土著争夺土地，对于海上实在是有些顾不过来......”
什么顾不过来......不过是朱瞻基尽量粉饰出来的话。实际是这些年新明根本就没有造过一艘战船，他这次回来坐的船已经是新明所有的船只了，而且都还是当年去美洲时候的船只。
韩度猜到了朱瞻基的窘迫，但是却没有点破他。反而笑了笑，揭过这个敏感的地方，认真替他着想：“工匠和技艺你们也都不缺，而且美洲参天巨木众多，想要造船完全可以就地取材，十分便捷。如果你们真想造船的话，应该很快就造出足够的战船来。”
本来朱瞻基是想哭穷，然后开口从韩度身上搜刮一些船只的。现在听了韩度的建议，也觉得不错。
重新造船虽然麻烦，但是好处也有很多。首先就是，可以直接把船厂安置在东海岸，船一下水就可以直接使用。若是从大明把船驾驶回去，还需要往南绕一大圈才能够到对面。有这时间，说不定重新造船都够了。
其次也可以自己造船也可以解决对大明船只的依赖，爹有娘有不如自己有，靠别人始终是靠不住的。
一千八百六十二章讨价还价
了解完来龙去脉，朱瞻基也明白韩度今天来绝不会是仅仅为了告诉他这些。
一改刚才俯身求教的姿态，身躯往后仰了仰靠在椅背上，朱瞻基嗓音轻柔了几分道：“公爷想要我做些什么？”
韩度笑着微微颔首，朱瞻基能够明白这一点不出他的预料，如果朱瞻基连这点意识都没有，恐怕也没有资格被朱棣立为太孙。
“那些人是咱们共同的敌人，他们不会区分你们是新明，还是大明。所以你们还是小心一点吧，务必彻底把他们消灭。”
务必......呵呵呵......朱瞻基看着韩度，心里笑了。他回去之后就把这件事禀告皇爷爷，他也会把那些人找出来，但是韩度这样什么都没做就坐享其成让他十分不甘心。
“公爷难道不应该表示表示？”
来了......韩度笑盈盈地看了朱瞻基一眼，明明还是愣头青的年纪却有着老狐狸一样的狡猾。若是换个人被自己这一通忽悠，恐怕早就对新明担心不已，恨不得立刻把消息传回去让朱棣找人了。看書菈
而他却还不急不忙，有时间在这里和自己讨价还价。
果然是不肯吃一点亏啊......韩度心里明白，脸上却故作迟疑，“表示什么？我把他们的信息告诉你，难道不是对你最大的帮助吗？”
已经给了你最大的帮助，你竟然还好意思张嘴？
朱瞻基若是知道韩度心里想的什么的话，他会表示：他好意思得很。
这个时候不张嘴还等什么时候？所谓金口玉言，现在就是变现的时候。
“话不能这么说啊，公爷把那些人追到天涯海角，他们对公爷的恨恐怕更深吧？”
韩度看了朱瞻基几秒，忽然笑了起来，“你这是什么意思？”
朱瞻基两手一抖，拢了拢袖袍，端起茶杯吹了两口，对韩度道：“我的意思是那些人未必会找新明的麻烦，反而是找公爷寻仇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呵......呵呵。”看了眼不急不忙的朱瞻基，韩度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在心里感叹了一句：
“真不愧是朱棣的孙子，小小年纪就有如此城府，完全是一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老油子。”
“也罢，想要马儿跑得好，还是要给马儿吃好草。出点血事小，真让那些人成了气候，那才是***烦。”
而且韩度还有一种感觉，当年小松灵子带着倭人逃向大海之后，这么多年就再也没有半点踪迹。
韩度怀疑，这两波人说不定已经凑到了一起。
毕竟现在大明的触角，向东已经延伸到了美洲，向西已经到了阿拉伯半岛。整个天下能够让这两波人容身的地方，就只有美洲东岸和大西洋东面那一片。
沉思片刻，韩度侧头对朱瞻基道：“直说吧，你想要什么？”
“我要数理化三院学子，各五百人。”朱瞻基很是果决地回答道。
“不可能！”韩度决然否决，豁然起身居高临下地瞪着朱瞻基。
本来韩度认为出点血没什么，可这哪里是出点血啊？这是要挖自己的根啊！
“你可以换其他的东西，学子绝不可能！”
朱瞻基低下头，轻笑了一声道：“公爷说得太过绝对了吧？这世上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既然话不投机，那我就先告辞了。”韩度谦虚一笑，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襟，表情温和，不见张扬。
朱瞻基的脸色顿时变了，他不敢相信韩度竟然如此决绝，连忙道：“公爷难道就不怕新明置之不理吗？”
“你们若是放任不管，那将来遭到损失的也是你们。”韩度笑着回应的同时，脚步没
有停顿，继续朝着门口走去。
忽然，韩度顿住脚步转身纠正了朱瞻基一个错误的认识，“你太高看他们了，当年我就能把他们追到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他们对大明来说仅仅是一个麻烦，还远远算不上威胁。了不起，本公再次率领舰队出海，再去走一遭！”
朱瞻基头皮发麻，我只是想漫天要价坐地还钱啊，你怎么就要直接掀桌子呢？他不得不承认韩度的话没错，就算是大明一毛不拔，他们也必须要清剿那些人。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皇爷爷早就将整个美洲都视为禁脔，谁敢染指就剁掉谁的爪子。
“公爷，息怒，息怒啊......”朱瞻基连忙爬起，一把抓住一只脚已经迈出门槛的韩度。
好说歹说，才把韩度拉回来，重新按到椅子上坐下。
“公爷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嘛......”
韩度也没有撕破脸的打算，刚才作势要走也只是因为朱瞻基的条件太过分，实在是没有讨价还价的必要。
书院的学问，决不能被随意传播出去。更别说朱瞻基想要带走学子了，想都不要想。
韩度含蓄地腹诽了几句，看着朱瞻基认真道：“书院学子是不可能跟你去美洲的，你若是换个条件，咱们还可以商量。若是你坚持的话，那咱们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朱瞻基瞄了他一眼，十分不甘心地道：“我不要五百人，公爷给我各院一百人，可好？
韩度的眉头一下加深，手指交叉放在胸前，坚决地摇头：“这不是可以讨价还价的，别说是一百人，就算是一个人也不行！”
朱瞻基泄气似地坐回到椅子上，忍不住揉着额角，言不由衷地感叹道：“公爷对书院，看得还真是紧啊。”
听到这里，韩度笑了笑，没有开口，心里腹诽：不看得紧点不行啊，你就像只狼一样，一回大明就盯着书院不放。不看紧点，怎么能放心？
“换个条件吧，换个条件咱们还可以谈谈。”韩度笑容不减地看着朱瞻基。
朱瞻基却摇了摇头，两手一摊道：“其他东西我一样都不缺，还真不知道换什么条件。神雷铳、子弹、大炮......皇上已经给我很多了，别的东西我还真不需要......”
忽然，朱瞻基做出一副无欲无求的姿态。
韩度略感愣然地反问道：“那你的意思是，你什么都不要了？”
能谈就谈，不能谈就散伙！装出这副样子给谁看呢？
你要是真的无欲无求，那还把自己拉回来干什么？无非不过是想要试探自己，想要自己先开口罢了。
这种时候，谁先开口，谁就落入下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