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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阳光下写字     大明烟火txt下载     大明烟火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一千三十八章 为什么变成这样?

    “对,对。”朱樉连连点头附和朱标,然后转头看向韩度,张口就说道:“韩......”

    仅仅说了一个字,朱樉就连忙把剩余的话给止住。好似觉得现在是他有求于韩度,若是直呼其名有些不好。

    朱标看了一言,直接说道:“就叫他韩度,有什么觉得不好的?”

    “不。”朱樉却是摇头笑着,先是否定了朱标的话。随后便笑着说道:“安庆也是本王的妹妹,按照世俗的说法,本王该叫你一声妹夫,而你也要叫本王一声二舅哥才对。”

    说罢,便笑盈盈的看着韩度,一副吃定了他的样子。

    韩度无奈叹息一声,这就是他答应朱标跟着来的原因。秦王是安庆的嫡亲二哥,若是自己袖手旁观,以后恐怕会让安庆都没用脸面面对她这个二哥。

    “究竟是怎么回事,秦王愿意细说清楚吗?”韩度只得询问一句。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无论做什么事情,都要先了解清楚详细的经过,否则极容易判断失误,被人抓住漏洞。

    朱标也是点头赞同,有些事情奏报上根本就不可能把细节给描绘出来,顶多描绘一个大概。甚至,这其中还免不了人为的夸大其词。

    朱樉看了看韩度,又看了看朱标,沉吟片刻,慢慢的将详细的事情给说了出来。

    “......事情就是这样,邓氏和本王那时的确是做得过火了些,但是......”

    朱樉诺诺嘴,想要说些什么,但终究是没有说出来。谁叫他私自缝制皇后服饰给邓氏穿呢,而且还给他自己打造了一张五爪龙床。这两样的确是天子和皇后专属之物,他此举的确是僭越无礼。

    韩度听完之后,并没有什么表示,只是淡淡的看了朱标一眼。

    朱标微微颔首,心里有数。

    微笑着朝朱樉点点头,拍着他的手说道:“二弟放心,为兄一定会竭力在父皇面前为你转圜的。”

    朱樉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最终只是无声的将话给咽了回去。惴惴不安的说道:“多谢太子,请太子一定要把邓妃救下,一定......”

    “二弟,安心。”朱标也没有把握能够将邓氏给救下,只能够安慰朱樉一句。

    朱樉和邓氏相比,无论是谁几乎都会毫不犹豫的选择牺牲掉邓氏,将所有的罪责全部推到她的头上,这才是在世人眼中最妥善的处理方式。

    至于说,朱樉对于邓氏的喜爱,老朱会放在心上吗?

    朱标见差不多了,便带着韩度告辞出来。

    两人回到东宫,朱标便有些迫不及待的朝韩度问道:“怎么样?想到什么办法了吗?”

    韩度沉吟片刻之后,试探着说道:“这件事说小不小,但是说大也不大。”

    “哦?你有什么想法,赶紧说来听听。”朱标想了好几日都想不到有什么办法,能够帮朱樉减轻罪责。没有想到韩度尽然这么快就有办法了,孤果真是没有看错他!

    韩度对朱标的追问早有预料,毫不意外地说道:“秦王做的事情,无非不过就是两部分。一是大肆收刮钱财,大兴土木修建亭台楼阁,以及折磨宫人取乐。另外一个就是僭越,让邓氏穿了皇后式样的服饰,自己则是雕刻五爪龙床享乐。”

    朱标想了想道:“的确是这样。”

    韩度点了下头,边沉吟着,边理了下思绪说道:“对于百姓的事情无非不过就是与钱有关,若是能够对这些百姓进行补偿,很大的可能会重新获得百姓的原谅。”

    “如何补偿?”总算是看到了一点希望,朱标连忙抓住韩度的手,一脸惊喜的问道。

    “把从百姓身上收刮的钱财,加倍奉还。”韩度简洁回应,未有啰嗦,甚至是没表示出一丝一毫的波动情绪。

    在韩度看来,只要是能够用钱解决的麻烦,都不算是麻烦!

    而显然,朱标也是有着韩度的这个想法,顿时微笑道:“这好办,孤这就派人前去,将百姓的钱都加倍还给他们。”

    韩度对于朱标如此的慷慨,感到有些意外。不用计算韩度都能够知道,这笔钱不会是个小数。朱樉从百姓身上收刮的钱财起码有几十万贯,甚至是百万贯。

    若是加倍奉还,那就意味着朱标恐怕要付出上百万贯,甚至是几百万贯的巨财。

    韩度呵呵的笑了笑,看着朱标颇为意外的说道:“看不出来,殿下竟然这么有钱,几百万贯眼睛都不眨一下就拿出来了。”

    岂料朱标却是苦笑着摇头,“孤那里有这么多钱?只是现在也别无他法,钱的事情只有走一步看一步,再说吧。”

    韩度的脸色陡然一变,心里有着深切的预感,这会自己恐怕要狠狠地出血了。

    摇摇头将脑海理的想法暂且放在一边,继续说道:“若是能够安抚了百姓,那就好办了。那些宫人虽然受伤不轻,但是毕竟没有死人,事情还没有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只要对他们进行补偿,不管是钱财还是官

    职,相比他们也是能够安抚下来的。”

    朱标点点头,认同韩度的说法。

    “至于穿皇后服饰和私造五爪龙床的事......”韩度抬头望着朱标,见他同样眼神疑惑的望了过来,说道:“僭越之事的确是有悖纲常,不过这事的轻重,还是要看皇上的意思。”

    说完之后,韩度随即将脑袋看向朱标。

    僭越就是在挑衅皇帝的龙威,若是换个外人,早就被诛灭九族了。但是朱樉身份大为不同,他是皇上的亲儿子,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他僭越不僭越就是皇上一句话的事情。

    皇上说是僭越,那就是僭越,说不是那就不是。

    朱标瞬间明白了韩度的意思,这件事还是要看父皇的意思。

    “好,你果然没有让孤失望。”朱标大喜过望的赞道,看向韩度的目光无比的满意。

    原本在他看来无比难办,根本找不到着手点的事情,在韩度三言两语的分析下,便轰然解决了。

    虽然事情仍然是有难度,但至少是看到了解决的希望。

    “走,现在你就和孤去求见父皇。”朱标拉起韩度,就要朝着奉天殿走去。

    韩度边走,边无奈的说道:“殿下都已经明白怎么做了,殿下前去也是一样的,何必要把臣给拉去?”

    朱标顿住脚步,回头看向韩度,微微笑道:“你鬼主意多,一起去孤比较安心。”

    老朱正在坤宁宫里,虽然是有马皇后陪着,但是由于朱樉的事情,老朱这几日的心情都不好,总是板着一张老脸,让一众宫人屏住呼吸,连大气都不敢出。

    老太监得了消息,淡淡的弹了弹手指,让禀报的宦官退下。自己转身进门,来到皇爷面前,躬身拜道:“皇爷,太子殿下和镇海侯求见。”

    老朱闻言脸色更加不好看,转头看向马皇后冷笑道:“妹子,朕敢打赌,韩度一定是被标儿给拖着来的,而且肯定是为了给那逆子求情。

    是不是?”

    最后一句话,是朝着老太监问的。

    老太监笑着,连忙再次躬身拜道:“皇上圣明,的确是太子殿下拉着镇海侯来的。所谓何事,太子殿下没说,奴婢就不得而知了。”

    马皇后有些无奈,朱樉也是她的儿子,她在恼怒朱樉好不晓事之余,也不免担心他,还为他向皇上求过情。

    老朱冷哼两声,随手把手里的东西扔下,旋即板着脸说道:“传进来,朕倒是想要看看,他们如何为那逆子求情。”

    很快朱标便带着韩度前来,拜见:“儿臣拜见父皇,拜见母后。”

    “臣拜见皇上,拜见皇后娘娘。”

    马皇后看到韩度,脸上就不由自主的露出笑容。对于韩度这个驸马,她是非常满意的。安庆是她最小的一个孩子,也是唯一的女儿,能够托付给韩度,马皇后十分的放心。

    “起来吧。”老朱面色不善,语气有些生硬的说道。

    朱标和韩度两人站在一旁,朱标不断地拿眼色示意韩度上前,韩度见了无奈的微微叹息一声。

    老朱看到两人的小动作,不由得冷哼一声,直接问道:“你们不就是要为那个逆子求情吗?朕倒要看看,你们能够说出什么花样来。”

    这就有些尴尬了......韩度在来这里的路上,想好了好几套的开场白,结果在老朱面前都瞬间失去了作用,变得一文不值。

    既然被老朱占据了主动,那韩度也无法可想,只能够如实说道:“皇上,臣以为秦王虽然有罪,但是罪不至死。”

    韩度故意把秦王的罪名给说的很重,罪不至死......那反过来,若是老朱反对自己的话,岂不是就意味着秦王的罪过,大到要命的地步?

    韩度就是在赌,赌老朱不会想着要朱樉的命!

    别看老朱对朱樉张口一个逆子,闭口一个逆子。但是在韩度看来,老朱是没用想过要朱樉的命的。韩度这样估计的原因有两个,一个就是老朱的本性,就是一个极为护犊子的人,他将朱樉禁足也好,将来问罪也罢,这一切都是做给百官看的。若是百官不盯着这件事,韩度敢保证,老朱下一刻就会将朱樉放出来,顶多大骂他一顿。

    第二就是,朱樉说的那样,虎毒不食子。即便老朱是开国皇帝,但是赐死皇子的事情太过恶劣,他若是这样做了,将来逃不了青史给他记上一笔,这事老朱万万不肯答应的。

    有这么两个原因,韩度就敢赌老朱根本就没用想过让朱樉死。

    果然,老朱听了之后愤怒的说道:“朕早就告诫过他,关内百姓,自前元失政以来,已经不胜疲惫。要他与百姓休养生息,结果他却将朕的旨意置若罔闻,一意孤行,劳民伤财。”

    别看老朱神色愤怒,但是所说不过是陈年往事,对于现在的事情没用分毫的表态,典型的是一些痛心疾首的废话。

    就从这一点,韩度就知道,老朱的确是没用想过要朱樉的命。

    有

    了这个保底,韩度心里顿时有了主意。

    “皇上,秦王殿下虽然劳民伤财,但是好在他也爱惜民力,并没有出现百姓死亡的事情。臣以为事情还没有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

    “为何?”老朱眉头一跳,用颇为浑厚的嗓音问道。

    韩度自信的朝老朱抱拳一礼,正色解释道:“秦王伤财,却没有劳命。人死不能复生,若是劳命,那自然无可挽回。不过仅仅是伤财,却是有挽回的余地。”

    老朱理了一下衣袖,朝着椅背靠了靠,语气肯定的问道:“你想拿钱补偿那些百姓?”

    韩度笑着微微颔首

    老朱脸上看不出喜怒,仔细的看了韩度一言,清了清喉咙道:“因为老二的胡作非为,西安不知道有多少百姓,因为他而卖儿鬻女,你以为补偿百姓钱财就可以了事了吗?”

    韩度摇摇头,说道:“那就将他们的儿女找回来,还给他们。百姓爱子,即便是卖,也不会将他们卖的太远,绝大多数现在都应该还在西安。即便是有少数离开了西安的,多半是跟着商队走的,只要努力寻找,也不难找到。

    不管有多少百姓,在这其中失去了什么,失去了房屋,给他们赎回来,甚至可以重新给他们修。失去了土地,那就重新把土地还给他们。总之,将一切都恢复到最初的样子。”

    “父皇,儿臣还可以双倍赔偿百姓的损失。即便是他们有再大的怨气,也该消泯了吧。”朱标恰到好处的插话。

    百姓明智未开,现在所求的不过是生存而已。只要将房屋土地换给他们,再将卖掉的儿女找回来。百姓不仅不会对秦王有丝毫的怨气,甚至还会反过来对秦王感恩戴德。没有办法,这些百姓的要求,就是有这么低。

    即便是老朱,也没有觉得韩度的这个办法有什么问题。而且他现在就能够想到,若是真的能够做到两人说的这种地步,百姓是不会有丝毫怨气的。

    不过......老朱饶有兴趣的看了朱标一眼,有些好奇的问道:“你知不知道这样花多少钱,你有吗?”

    朱标神色顿时一囧,脸色慢慢变红,但他还是硬着头皮的点头:“儿臣知道,最少也要百万贯。儿臣是没有这么多钱,不过,儿臣会有办法的。”

    韩度有些恼怒的不想看朱标一眼,说的真是好听,你能有个屁的办法?到最后,还不是要落到自己头上。

    想到自己出钱,让朱标来装大尾巴狼,韩度就觉得亏得慌。

    老朱哼哼笑了两声,下意识的看了韩度一眼,显然他也是知道朱标在打谁的主意。

    马皇后有些不忍韩度出力又出钱,赞赏的看了韩度一眼,回头朝朱标说道:“母后这几年倒是存了些钱,你拿起用吧。”

    “多谢母后。”朱标连忙致谢,母后此举的确是极大的减轻了他的压力。

    老朱见此,无奈的叹息一声,说道:“你们就算了吧。子不教父子过,这个逆子能够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朕也是有责任的。偿还百姓的钱,就从朕的内库调拨吧。”

    “多谢父皇!”老朱的话更是让朱标喜出望外。原本他都准备让东宫过紧巴巴的日子了,没有想到父皇会如此慷慨的把钱全部出了。

    至于朱樉僭越的事情,老朱和马皇后两人连提都没提。在寻常人眼中诛灭九族的大罪,在老朱眼中,却没有百姓的事情重要。

    只要解决了百姓的事情,老朱原谅朱樉这一次,也不是不可以。

    不过,老朱还是有些不高兴,板着脸沉声说道:“可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若是不加以惩处,如何能够让天下人心服!邓氏身为次妃,不及时规劝,甚至还唆使秦王玩乐,并且还将王妃王氏软禁,罪无可恕!”

    眼看老朱就要下旨,对邓氏做出最后的裁决。韩度连忙开口,“皇上,臣还有话要说。”

    “你想要说些什么?”对韩度打断自己的话,老朱很是不高兴。不过看着韩度为了朱樉的事情奔走,便又饶了他一回。

    韩度有些难以开口,“皇上,臣见秦王和邓氏之间感情甚笃,若是邓氏故去,恐怕会让秦王遭到难以承受的打击啊。”

    “你什么意思?”老朱对韩度告诫感到不以为然。

    韩度见告诫没有效果,便重新想到了一个法子:“敢问皇上,臣听闻秦王少年时聪慧过人,严于律己,毅力坚定,英武非凡。皇上可曾细想过,秦王为何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果然,韩度的话一出口,不仅仅是老朱,就连马皇后也愣住了。秦王小时候的情况,他们比谁都清楚,的确是一个十分优秀的孩子,那时候不管是老朱,还是马皇后,都非常的喜欢他。

    但是现在被韩度问起,两人纷纷低头沉思,连他们都不知道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以往那个英武非凡的儿子没了,变成了现在这样人憎鬼厌的样子?

    老朱回头和马皇后对视一言,回头看向韩度,深吸一口气说道:“说,继续说下去。”

一千三十九章 移封

    再淘气调皮的孩子,在为人父母的眼里,那都是心头宝,捧在手里怕丢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更何况,朱樉一向都是聪慧过人、严毅英武,现在变成如此愚蠢糊涂、肆意妄为的样子,让老朱和马皇后在痛心疾首之余,也大为不解。

    现在被韩度提起,立刻便想要问个清楚。

    “你知道是为何?”老朱神色有些恍然,带着十足的好奇心问道。

    韩度幅度有些夸张地点了下头,然后是赞叹着说道:“皇上英明神武,秦王从小就被皇上悉心教导,自然也不会差。不过有时候,事情坏就坏在聪慧上面。”

    “这是为何?”老朱的眉头慢慢的皱起,有些不明所以。

    在老朱的印象里,儿子聪明有出息,可是很多人求之不得的事情,为何到了韩度嘴里,竟然会成了坏事?

    韩度看了一言朱标,见他朝着自己微微颔首,才继续说道:“皇上明鉴,若秦王殿下是寻常百姓,那聪明才智对于他来说,自然是非常重要,是很好的。但是他偏偏是秦王,从他还不到弱冠之年开始他就是秦王,甚至他现在都可以知道,到了他寿终正寝的一天,他还是秦王。”

    老朱听着脸色瞬间一变,神情当中带着几分疯狂和暴虐看着韩度,不过却没有阻止韩度继续说下去。

    “或许对于一个本本分分的守成之人来说,这是梦寐以求的好事。但是对于一个聪慧过人、锐意进取,想要亲自做出一番事业的人来说,这样的身份反而是个枷锁,一个让他感到困顿不堪的枷锁。”

    “一派胡言!”老朱猛然一掌拍在桌子上,双眼通红满脸暴怒,“朕在他成年之时便将他封王,封国大权、锦衣玉食、王命旗牌,哪一样少了他了?还让他统兵六卫,他还有上面不满足的?”

    韩度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老朱的所作所为其实和很多为人父母的人一样,总以为他给儿子准备的就是最好的,但是却从来没有问过一句“儿子喜不喜欢。”

    不管喜不喜欢,都一股脑的将所有东西塞进秦王的怀里,却没有想过有时候会适得其反。

    空中暴虐的气息飞快扫过的同时,韩度说话的动作霍然停止,直到老朱不耐的从自己身上收回目光,才咕噜一下咽了口唾沫,抬头望向老朱不敢说话。

    “皇上息怒,韩度也不过是在陈诉老二的想法罢了。”马皇后拉住老朱的手臂,宽慰了一句,转头看向韩度:“你继续说。”

    韩度浑身隐隐有些颤栗正努力平复情绪,顿了顿之后说道:“像秦王这样的聪明人好多都喜欢挑战,喜欢与人争斗,而平静无波的日子,对于他来说就是一种煎熬。

    邓氏虽然顽劣,做事时常出格了些,但是她能够给秦王毫无波澜的生活带去涟漪,带去新意。若是皇上严惩了邓氏,秦王殿下的精气神恐怕就会被折断了啊。”

    邓氏不过是秦王的次妃,为了给天下人一个交待,老朱要她死都没有丝毫问题。邓氏可以死,但是绝对不能够牵连到朱樉。

    若是邓氏的死真的对朱樉有这么大的打击,老朱都不得不小心谨慎起来。

    “真有你说的这么严重?”

    韩度做了次深呼吸,神色凝重的叹道:“皇上,人可是靠着精气神活着的,若是邓氏不在了,谁也不知道秦王能不能够从这样的打击当中醒悟过来。若是能够及时醒悟,那自然是皆大欢喜。可是臣就怕这凡事,总是事与愿违啊~

    若是秦王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那他的后半辈子可就完啦。”

    老朱心里的恼怒更盛,一张脸顿时涨红。可是事关朱樉,哪怕只是万一的可能,他也不得不有所顾忌。

    “此事......容朕好生思量思量......”老朱眼神有些空洞,没有焦距的看着虚空,朝着韩度和朱标弹了弹手指。

    “臣,告退。”韩度巴不得离开这里,明白了老朱的意思,连忙躬身后退几步。

    朱标见父皇没有答应下来,心里不免有些担心朱樉的事情出现变故。可在这种时候,他即便是留在这里也是无益处,只好跟着韩度离开。

    这一夜,老朱翻来覆去地睡不着,隔日天光一亮,老朱便吩咐道:“来人,去将那个逆子找来!”

    见老朱正在气头上,老太监连忙安排人去将秦王带进宫。

    秦王一见到老朱,噗通一下便跪了下去,一边痛哭流涕,一边跪行到老朱面前,抱着老朱的腿大声哭嚎道:“父皇,儿臣错了,儿臣知道错了,您就饶了儿臣这一次回吧。”

    老朱顿时暴怒,猛然一脚踢在朱樉的肩膀上,怒骂道:“蠢材,你还知道错?搜刮民财、大兴土木,还制作皇后服饰,造五爪龙床,如何?你是想要将朕取而代之么?”

    朱樉被老朱踢的在地上翻滚了两圈才停下,听到这话顿时吓的声音大变,手足无措的惶恐解释道:“儿臣绝无此意,绝无此意啊。儿臣就是一时糊涂,才做出这样的事来,求父皇饶了儿臣一回......”

    老朱看到朱樉在地上滚着的样子,脸色微微一顿,有些于心不忍。朱樉虽然混蛋,但毕竟是他的亲生儿子。

    “饶了你?朕若是饶了你,如何向那些被你逼得卖儿卖女的百姓交待,如何对那些被你欺辱折磨的宫人交待,如何对天下人交待?”老朱坐在椅子上,气的浑身上下都在颤抖,指着朱樉恨铁不成钢的骂道:“朕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儿子?你怎么能做出如此蠢事?”

    朱樉跪在老朱面前连连磕头,嘴里不断的告饶:“儿臣知道错了,求父皇饶命......儿臣知道错了,求父皇饶命......”

    老朱看着跪地求饶的朱樉,见火候差不多了,便说道:“饶了你,也不是不行。”

    听到父皇肯原谅自己,朱樉顿时喜出望外,抬头眼巴巴的看着老朱,欣喜的说道:“多谢父皇,多谢父皇。”

    老朱脸上却

    是一片凝重,抬手止住了朱樉的话,沉声说道:“你这次犯的过错太大,若是不加以严惩,朕没有办法向天下百姓交待。”

    朱樉闻言心里顿时一阵疑惑,明明刚才都答应饶了自己这一回的,现在父皇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老朱没有管朱樉的腹诽,平静说道:“好在这次的事情,主要是邓氏惹出来的。冤有头债有主,既然是她惹出来的祸事,那自然由她来承担。朕准备将她赐死,以谢天下!”

    赐死......赐死......

    朱樉目瞪口呆,一时之间都失去了思考的能力,满脑海回荡的都是这两个字。

    忽然,朱樉清醒过来,眼底冒出一股浓浓的恐惧,连忙紧紧抱住父皇的腿,哭喊着求饶:“父皇,不关邓氏的事啊,求父皇饶了她......”

    老朱愤怒的一摆袖袍,厉声问道:“你别以为朕不知道,大兴土木、购买珠翠、收刮民财,一桩桩一件件都是为了她,如何与她无关?”

    “父皇,这些......这些都是儿臣自己愿意给她的,真的不关她的事,求父皇饶了她。”朱樉脸上哭喊着求饶的神情没有了,出人意料的平静了许多,只是在他暗暗咬牙的动作当中,能够看出几分他的坚韧。

    老朱看着朱樉,这一刻他竟然找不到语言应对。过了片刻之后,叹息一声:“你可知道你在说些什么?这件事闹到如此地步,若是不加以严惩,朕都没有办法向天下人交待。你让朕饶了邓氏,那谁来承担罪责,你来吗?”

    朱樉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低头想了想,又抬头看向父皇的:“儿臣,儿臣愿意一力承担。”

    老朱看着朱樉毫不退避的眼睛,拢在袖袍里的五指暗暗地抓紧,捏的指节发白。显得有些紧张的问道:“你在说什么?”

    “儿臣愿意一力承担,只求父皇饶了邓氏。”朱樉毫不避让的回应着父皇。

    老朱仔细看了朱樉片刻,忽然嗤笑不已的说道:“怎么?你是以为朕不能把你怎么样,才敢在朕的面前如此肆无忌惮的吗?”

    朱樉连忙低下头来,认真的悔过说道:“儿臣不敢,儿臣是真心实意的悔过。哪怕是因此被贬为庶人儿臣也是无怨无悔,只求父皇能够饶邓氏一命。”

    说完,朱樉就五体投地的拜了下去。

    老朱看着朱樉没有丝毫作假的样子,心里不禁有些动容。叹息着慢慢闭上眼睛,片刻之后睁开,看着跪在地上的朱樉说道:“即便是贬为庶人你也要力保邓氏,她对你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朱樉沉默半响,最后吐出几个字,“在儿臣最浑浑噩噩的时候,是她给了儿臣活下去希望。”

    “混账东西,难道朕就没有给你?爵位、封国、兵马......还有什么是朕没有给你的,你说!”老朱气的猛然将手里的茶杯给摔了出去,以往被韩度数次眼馋想着怎么才能够弄到手的宝贝,瞬间粉碎成一地。

    朱樉被压抑太久的内心,也逐渐激荡起火气。他抬起脑袋,挤出似喜似哭的笑容道:“父皇的确是给了儿臣许多,但是有件东西父皇也能够给儿臣吗?”

    “朕还有什么东西没有给你?你还想要什么?你说啊!”老朱整个人暴躁起来,站起来走到朱樉面前,指着他的鼻子问道。

    面对父皇的勃然大怒,朱樉却只是以冷笑回应,双眼怔怔的看着父皇,一眨不眨。

    老朱心里猛然一动,禁不住豁然后退一步,指着朱樉喘着怒气说道:“你,你是想要......”

    “儿臣不想。”朱樉冷漠地回应道。

    可是有些事情朱樉不能提,一旦提起再想让老朱重新信任他,却不是那么容易。

    老朱现在看向朱樉的眼神就带着冰冷,显然是不相信他说的话。

    “儿臣的确是没有想过。”朱樉再次重复了一句,随后也不管父皇信还是不信,自顾自的继续说道:“皇兄无论是智慧、才干、手腕、经验......每一样都要比我强,我心服口服。”

    老朱这才有些相信了朱樉的话,脸上的凝重神色慢慢的褪去。同时又不解的问道:“既然你对朱标服气,那你为何会有那等大逆不道的妄想?”

    朱樉怔怔的看着父皇,沉声回应道:“父皇,儿臣佩服皇兄,对他将来继承大统没有意见,但是并不代表儿臣就对父皇你服气。”

    老朱闻言反而呵呵的笑了两声,看向朱樉的目光就好似在看到他三岁的时候,朝自己挥拳的样子。

    嗤笑着说道:“既然你对朕有这么深的成见,那朕就给你个机会,你就说说哪里对朕不服气吧?”

    朱樉好似已经完全豁出去了,说话间已经全无半点顾忌,既然父皇想要知道,那他就告诉他:“皇上比儿臣早出生几个月,又才华卓越,父皇要将江山社稷交给他,儿臣没有意见。但是父皇能不能体谅一下儿臣?儿臣不想去西安,更加不想为皇兄去卖命、去开疆拓土。

    父皇既然让皇兄继承大位,那就应该让皇兄自己去开疆拓土,因为这天下将来就是他的。凭什么要让儿臣前去卖命,让皇兄在京城坐享其成?儿臣也是父皇的儿子,凭什么什么好处都是皇兄的,什么苦都要儿臣来吃?父皇认为这公平吗!”

    朱樉心里满腔的愤懑,一遭发泄出来,顿时感觉整个人都活灵活现起来。

    老朱的脸色已经黑的像是锅底一样,冷眼看着朱樉厉声道:“兄弟齐心,其利断金。朕将你们这些放在边关,就是想着你们能够帮助标儿,稳固江山社稷。这是为了咱们朱家的江山社稷,有何不妥?”

    朱樉没有啰嗦,抬头望向站在面前的老朱:“父皇,这江山现在是朱家的,因此父皇派儿臣去西安,儿臣什么话都没说便去了。但是,以后这江山是皇兄的,儿臣凭什么要为他镇守边关?

    是谁的江山社稷,谁就自己守去,儿臣不干了。”

    老朱

    气的眼冒金星,想要斥责朱樉几句,却忽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朱樉站了起来,身体还挺立的笔直,慢悠悠的说道:“儿臣现在什么都不想,就想和邓氏安稳平静的度完余生。父皇可以将儿臣的封国收去,可以将儿臣的王府收去,可以将六卫兵马收去。儿臣什么都不要,只要邓氏。”

    “混账东西,你要宠妾灭妻不成?邓氏再如何,她也只是你的侧妃,你的正妃是王氏。”老朱气的暴跳如雷,见过没出息的,但是却没有亲身经历过自己的儿子也会如此的没有出息。

    偏偏这个儿子又不是一个无能之辈,朱樉的确是算得上有勇有谋的人。

    若是寻常人家的后人,有朱樉这样的才干,家族不兴旺都难。可是偏偏,朱标始终压了他一头。

    这让朱樉极度愤懑之余,也不得不哀叹他的运气之差,深深的有种“既生瑜何生亮”的感慨。

    老朱虽然愤怒不已,却没有对朱樉如何。没办法,朱樉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大位只有一个,但是偏偏老朱优秀的儿子不止朱标一个。

    朱标只是因为早出生几个月,才占据了优势罢了。

    “儿臣就要邓氏。”

    “你是要气死朕,你才高兴不是?”老朱顿时张牙舞爪的到处寻觅趁手的家伙,可是找了一阵什么也找不到。只好气恼的将长案上的奏折和其他笔墨纸砚等等乱七八糟的东西,一股脑的朝着朱樉砸过来,怒骂道:“朕只要还活着一日,王氏就是你的正妃,想要宠妾灭妻,你给朕死了这条心。

    滚,滚,滚!”

    朱樉见此,只好连忙躲闪几下,退了出去。看着地上四分五裂的砚台,朱樉心有戚戚,幸好刚才躲避及时,要不然被这东西砸到,还不骨断筋折?

    马皇后和朱标一开始就来了,只是躲在屏风后面没有出来。

    原本朱标是准备等时机恰当的时候,趁机上前劝皇上的。可是没有想到,事情竟然会变成这样。

    听到朱樉说不想为朱标镇守边关,朱标满脸的尴尬和歉意。这个时候他就更加不能够站出来,他若是站出来为朱樉说话,那倒是有故意在朱樉面前露脸的嫌疑。

    因此,朱标只有等到朱樉离开之后,才站出来。

    马皇后也是一样,手心手背都是肉,两个儿子闹别扭,她帮着哪一个说话都不合适,还不如干脆不说。

    “父皇你消消气。”马皇后在为老朱不断的抚背,朱标笑得十分勉强尴尬,劝慰了一句。

    老朱坐在椅子上,斜着眼睛望向朱标,说道:“朕如何能消气?朕以他除了你之外,众皇子当中最为年长,第一个将他封为秦王,他知不知道朕封他为秦王意欲何为?”

    秦王的封号的确是众皇子当中最好,可以说,老朱是把最好的东西,除了朱标之外,就算给朱樉最多了。结果却没有想到,到头来朱樉竟然毫不领情。甚至都不愿意按照老朱的本意,以藩王为屏障,拱卫朱标。

    也难怪老朱会生气。

    朱标低头沉吟片刻,忽然跪拜下去。

    “怎么?连你也觉得朕做的不对?”老朱的脸色顿时黑了下来,目光如刀一样在朱标身上来回扫视。

    老朱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朱标,因此他是绝对不想看到连朱标都反对他的。因为那样一来,岂不是说明他做的这些都只是一厢情愿,没有人会感激他?

    那样的话,老朱恐怕会被当场气晕过去。

    朱标正色说道:“儿臣多谢父皇的厚爱,儿臣定当勤于政务,严于律己,以不负父皇重望。”

    见朱标如此坦然的担当下来,老朱顿时哈哈笑道:“好,好啊......”

    甚至自己称赞还嫌不够,回头看向马皇后说道:“妹子,看到没有,咱们的标儿长大了,有担当了。”

    “回皇上,臣妾看到了。”马皇后也是激动的眼眶含泪,一边朝着皇上点头附和,一边自己擦拭着眼泪。

    朱标看着父皇苍老的脸庞,认真的大量了几秒,心里顿时冒出些许感慨。然后露出笑容道:“可是父皇,儿臣以为二弟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

    “你不要再为他说话。”老朱摇了摇头,挥手打断朱标的话,旋即再次开口道:“他就是嫉妒你是太子罢了。”

    朱标闻言心里叹息一声,真的是嫉妒自己吗?朱标一时之间没有答案。

    不过从往常的情况来看,朱樉对自己还是挺服气的,对自己也是充满着善意,并没有丝毫的不轨之举。

    相比起嫉妒自己,朱标更加愿意相信朱樉刚才说的就是他的心里话。的确,自己的江山社稷,若是自己都不守,却全都推给皇弟们,的确是过分了些。

    边塞苦寒之地,谁会愿意去?恐怕无论是谁,都会选择繁花似锦的京城,而不会跑到边塞去餐风饮露吧?

    再加上自己在京城里享受,却让皇弟们在边关受苦。也难关二弟刚才愤愤不平,的确是不公平啊!

    可是,这些都是父皇制定的大策,朱标也不能改变。

    朱标不管二弟对他如何,这次的事情他是无论如何都会帮二弟求情的。犹豫了一下,朱标开口问道:“父皇,现在看来邓氏的确是对二弟极为重要,不如看在二弟的份上,暂且饶了她这一回吧?”

    老朱听到朱标提起这件事,更是头痛莫名。忍不住抬手自己揉着额头,满腔的怒火无处发泄。

    “这件事,等朕好好思量过后再说。”

    马皇后见了,连忙主动上前为皇上按揉起来,同时拿眼神朝朱标示意他先回去。

    朱标听了父皇的话,也察觉到了父皇的犹豫,便在母后的示意下,躬身退下。

    朱标走出殿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回头看了父皇所在的方位一眼,之后抬步离去。朱标没有就此回到他的东宫,而是径直出了宫门,朝着韩度的镇海侯府而去。

一千四十章 不好伺候

    韩度一马当先走在前面,带着山字营朝着西安而去。大军卷起漫天的烟尘,一路行来畅通无阻,无论是谁看到都提前站到道路下面避开。

    等到大军过后,百姓才朝着翻涌而去的烟尘指指点点。

    “这是怎么了?”

    “不知道,不会是哪里又要打仗了吧......”

    “打仗也没有什么不好的,要是朝廷不大蒙元人,那说不定蒙元早就挥师南下了......”

    “这话说的在理,反正只要朝廷不增加赋税,这仗爱怎么打怎么打......”

    “嘿,别说,还被这位老哥给提醒了,这几年朝廷的仗打的不少,还真的没有加过一次赋税啊,大家说奇怪不奇怪?”

    有人点头附和,也有人却好似洞察了天机,故作自得的昂首,不屑一顾的高声说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毕竟是圣天子在朝嘛!”

    韩度此行自然不是要去打仗,而是奉老朱的旨意前去西安处理善后事宜。说白了,也就是去给秦王擦屁股。

    朱樉现在还被禁足在王府里呢,能不能出来还要看韩度这一次把事情处置的如何。

    好在一向抠门的老朱,这次为了儿子大出血,不需要韩度出一文钱。

    既然自己都没有出血嘛,那对于跑上这么一趟,韩度还是没有意见的。

    一进入陕西的地界,山字营就逐渐有人离开。

    在此之前,韩度将山字营陕西籍的人都找来,从兵部给他们拿到公函,让他们解甲归田回老家担任里长、粮长。这是韩度一早就向老朱上奏的事情,直到现在才有机会开始实行。

    并且,为了以防意外,每个人韩度还安排了两人跟着他们。三个山字营的士卒,手持火器寻常三四十人的盗匪,都不会是他们的对手。

    “记住,回去之后你们要留心注意当地官员的种种不法之事,如有发现要即刻通报上来。当然,现在你们回去之后最紧要的就是先打探秦王收刮民财的事情,看看有哪些人家的田地被占,儿女被卖,田地现在落入谁的手里,儿女被卖到了哪里......”

    “是,侯爷,小的们都记住了。”

    一群五大三粗的人站在韩度面前,听着他的训话。这些人一个个皮肤黝黑,脸上沟壑纵横,看起来和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人没有什么区别,但是他们却都是能识字能写字的。而且,韩度还专门教了他们一套密文的书写方式,让他们传递个消息一点问题都没有。

    随手将人撒开出去,韩度继续前行。

    石泉县。

    今日县城来了三个怪人,浑身上下的衣衫和寻常人大为不同,但是在怪异之余,却给人一种简洁干练的感觉。腰上缠着一圈布带,别着一个牛皮匣子,背后背着一面圆圆的铁盾。

    别的百姓也看不明白,但是就三人背着的铁盾,明亮晃眼的盾面上,横七竖八的纵横交错着或长或短的豁口,有些甚至呈现出一道道的暗红色和黑色。

    明明只是几道划痕而已,但是却透露出一股股深寒的气息,让人望而生畏,根本不敢上前,只能站的远远的对三人指指点点。

    三人对于百姓的这种指点,早已经习惯如常波澜不惊,一脸平静的朝着县衙走去。

    “站住,来着何人,此乃石泉县衙岂容你等擅闯?”左右两名衙役顿时大踏步上前,腰刀抽出半截将三人拦下。

    面对近在咫尺的腰刀,三人连看都没有多看一眼。

    衙役这样的气势汹汹的凶恶样子,能够吓住寻常百姓,但是对于三人来说却没有丝毫作用。衙役的凶恶和蒙元骑兵比起来,简直就是乖巧无比的小宝宝。而他们三人当初能够将蒙元骑兵给杀的屁滚尿流,岂是几个衙役能够吓住的?

    两名衙役也察觉到了来人的不简单,虽然三人的衣衫并不华丽,布料也只是棉布而已。但是三人仅仅是眼睛里面,不经意间透露出来的寒光,就足以让两个衙役的血液凝结成冰。

    三人被衙役阻拦一下,便停下脚步没动。

    但是两个衙役却各自暗暗咽了咽唾沫,情不自禁的往后缩着腿,声音颤抖的问道:“你们......你们想要干什么?”

    为首一人脸上挤出笑容,拱拱手。他不笑还好,一笑脸上的一道疤痕就像是趴在脸庞上的蜈蚣一样,狰狞的活灵活现起来,让人见之心里发寒。

    “两位官爷,小老儿有礼了。奉朝廷的命令,小老儿有道公函,需要呈给知县老爷。”说罢,从怀里拿出一封公函出来,捏在手里竖起正面,请两个衙役过目。

    两人见来人说话和气,心里的冰寒消退了些,再定眼一看此人手里的公函不像是作假,便客气的回道:“你们在此等候,容在下入内通禀。”

    “有劳官爷。”为首之人再次拱手一礼,感谢了两个衙役。

    两人一个留在原地盯着三日,一个大踏步转身,急匆匆的朝着县衙内跑去。

    县衙后堂,县令正在和自己的小妾调情

    两人就这几碟糕点果盘,一个喂,一个吃,正玩得不亦乐乎。

    衙役一步走进后堂,恰巧碰到这一幕,连忙像是被烫着了一样,后跳一步退了回来。心惊胆战的等候了片刻,见县太老爷两人并没有察觉到他的到来。便清了清嗓子,小心呼喊道:“大人,大人......”

    县令正在兴头上,被人打断自然是万分的不耐。尤其是小妾诱人的小嘴一瞥,依偎在县令怀里的身子扭动几下,满脸的不乐意让县令大为光火。

    伸手揉了小妾一把,连忙陪笑着安抚了几下,抬手示意她先回避一下。

    等小妾不情不愿的离开之后,县令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他倒是要看看谁敢找死,在这个时候打扰他。

    “谁啊,给本官滚进来!”

    衙役被县令的话给吓的一激灵,迈过门槛的时候还竟然真的绊了一跤,在地上滚了一圈。

    衙役翻过身来就看到县太老爷想要杀他的目光,连身上的伤痛都顾不得了,怔怔的回道:“大人......朝廷,朝廷来公函了。”

    好在,这个衙役脑子灵活反应极快,把朝廷拿出来当挡箭牌。

    果然,听到是朝廷来人,县令也不好再朝衙役发作,整理了几下官服,正了正官帽,问道:“是府里来人吗?”

    边问话,边迈过衙役身前,径直就要出门。

    “不是,是朝廷来人,兵部。”衙役小心翼翼的回答县令,还那手指往天上指了一指。

    “哦?”县令顿住脚步,回头奇怪的看了衙役一眼。

    沉吟几息,顿时做出决定,说道:“快,赶紧去将人请进来,本官随后就到。”

    等到县令看到三人的时候,恨不得一脚踢死刚才那衙役。眼神如刀的刮在那衙役的脸上,好似在问,‘就这样的三个货色,你也敢告诉本官,这是兵部来人?’

    不过既然人都到了眼前了,县令也不得不问上一问:“听说......你们三个是奉兵部的令来的,不会是冒充的吧?”

    县令坐在堂上,下巴抬起身躯后仰靠在椅背上,手里拿着惊堂木,一脸狐疑的眼神不断在三人之间来回穿梭,想要看出三人的破绽来。

    为首之人躬身一礼,立刻拿出怀里的公函,双手呈上:“请大人过目。”

    县令示意师爷上去将东西接下来。

    拿过一看,县令脸上顿时闪过一丝讶异之色,他没有想到这东西竟然是真的。封口处盖着兵部的大印。

    随手撕开,将里面的文书拿出来,展开一看。片刻之后,不禁抬头看向为首之人,一副将信将疑的样子摇头说道:“兵部居然为你下令,而且只是为了一个粮长,这未免太过荒唐。”

    说罢,抬头一眨不眨的盯着三人,目光不断的在三日脸上来回巡视,想要看出一点端倪。

    为首之人好不畏惧的迎上县令的目光,坦然道:“大人心有疑虑小人能够理解,不过兵部的大印总不会是假的吧?”

    县令呵呵笑了两声......就是因为这大印是真的,本官才能够心平气和的在这里和你说话,要不然,早就把你几人给抓起来了。

    县令也不认为有人胆敢假冒兵部大印,点点头认可下来:“好吧,不过......”

    故意拖长了尾音,抬眼朝为首之人看了过去。

    为首之人神色淡淡的站在原地,就好似没有在意县令的话一般。

    见此人不上当,县令只好故意叹息一声,撇了一眼道:“不过,现在这事有些不好办呐。现在县里的粮长都满啦,没有缺额。要不你再等等?等有缺额了,下官立刻任命你为粮长?”

    为首之人一点点露出笑容,语气带着几分不再和善的语气道:“大人是将小人当成是那些没有见过市面的升斗小民了吗?小人十八岁从军,二十八年了天南地北什么地方没有去过,什么人没有见过?”

    别看县令说是有缺额就给此人补上,可是这粮长根本就是县里的肥差,无论是谁坐上去都恨不得干一辈子。即便是自己干完了这被子,都还要想着把这粮长的位置给传之子孙。谁会傻到给别人把位置腾挪出来?

    此人刚才要是答应了县令,那就被县令给拿捏了。等......等到天荒地老也不会有粮长空缺出来。

    县令老神在在的坐在堂上静静的看着他装逼,仅仅是这些话可吓不住他。

    “大人说县里的粮长没有缺额了,那敢问大人,这些粮长是谁任命的?”为首之人往县令坐着方向倾了倾身体,意有所指的道。

    县令听到此人话中有指责自己的意思,眉头不由得一皱,顿时有些不高兴起来。沉下脸来,冷笑着出声道:“当然是本官任命的,这是本县的权力,有何不妥?”

    “当然有不妥。”见话说到这个份上,为首之人也不再客气。

    抬手指着县令案桌上的公函说道:“大人任命其他粮长小的不管,但是小的是一定要做老家粮长的。大人可要看清楚,小的的

    粮长可是兵部和吏部一并任命的,难道大人的命令还能够大过兵部和吏部?大人还是将官凭给小人办了吧。”

    粮长这样的不入流的小吏任命,的确是县令一人说了算。但是朝廷并没有明文如此规定,这只不过是大家心照不宣的潜规则而已。

    可是现在不一样,兵部和吏部直接下令,那县令的命令自然要退避三尺。

    此时堂内的所有人一时竟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和语言来应对。

    县令脸色尴尬的笑了两声,有心答应此人,却感到十分的为难。因为他发现,此人老家所在的粮长,正是半年前将女儿送给他当小妾的人。想到小妾温香软玉的水蛇腰在自己怀里挣扎的感受,心里禁不住一荡。如是就这样将小妾的老爹给赶下去了,那她还不和本官闹起来?

    “粮长......倒是还有一个空缺,不过不是在你老家,而是在临水,不知道你肯不肯去哪里屈就呢?你自己也说了,已经多年未回来了,相比家里也没什么人了,哪里做粮长还不是一样?”

    “让大人失望了,小人家里虽然不知道还有没有人,不过小人对老家的一切都历历在目,就想要回去。若是其他地方,请恕小人不能奉命。”在落叶归根的普遍认同下,为首之人自然是想要回到自己老家。

    县令是何等身份?他在这县里就是土皇帝,要不然人们怎么会雅称县令为百里侯呢?县内大小事务,都是县令一言而决。

    别说现在这人只不过是一介粗鄙军汉,哪怕是他当了粮长,那也要受县令的节制,仰其鼻息。在县令看来,只要是此人稍微有点聪明都能够听明白他的意思。却万万没有想到,此人竟然会直接将他的话给顶撞了回来。

    如此肆无忌惮,谁给他的胆子?若是不加以惩戒,那以后此人岂不是更加不把他这个县令放在眼里?而且,此时周围还有师爷、县丞、衙役等一大堆人看在呢。他若是轻易放过此人,那他父母官的威严何在?

    县令顿时将手里的惊堂木一拍,大喝一声:“大胆刁民,竟然敢企图蒙骗本官,来人,大刑伺候。”

    左右衙役得令就要举着腰刀冲上前去将三人给押住。

    为首之人抬起手,镇定的说道:“且慢!大人,难道小人的文书是假的吗?”

    县令冷笑几声,暗叹这些泥腿子还是太年轻,以为凭着一纸文书,他这个县令就拿这他们没有办法。抬手把玩了一下手里又黑又硬的惊堂木,棱角有些磕手,声色俱厉道:“文书自然是真的,但是你凭什么就说这文书就是你的?本官还怀疑你们是江洋大盗,将文书真正的主人给劫杀了,想来蒙骗本官。”

    其实县令也知道他的理由是说不过去的,因为如果真的是冒名顶替的话,那此人就更加应该赞同他的提议才是,而不是毫不犹豫的反对。

    但是真的又如何,假的又怎样?

    像县令这样的老官僚,最擅长的就是把真的说成假的,把假的说成真的。

    为首之人扫了周围一眼,见众人在心知肚明的情况下,仍然是一言不发。不仅没有揭破县令的谎言,更加用敌视的目光看在自己。抬头挺胸笑道:“大人不会以为小人无根无萍,可以随意揉捏吧?”

    原本脚步不停,走向三人的衙役闻言不由得同时顿住脚步,就好似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给按住了一般。

    县令心里也是咯噔一下,面对一众衙役看过来的目光,示意他们暂且按兵不动。

    没有等县令开口询问,为首之人直接高声昂着头颅道:“咱乃是镇海侯麾下,侯爷现在就在西安。大人认为小人是假冒的,不如和小人一起去西安找侯爷对质?”

    听到此人所言,县令顿时强颜笑道:“哈哈哈,言重了,言重了。镇海侯日理万机,下官怎好前去打扰?你是......姓赵,赵贤弟对吧?哎呀,本官刚才也只是例行公事,赵贤弟应当知道,现在的江洋大盗无恶不作,下官也是为了以防万一,试探一二罢了。”

    原本县令就没有怀疑过此人的真假,之所以故意栽赃他,不过是想要拿捏此人一番罢了。现在听到此人将镇海侯给搬了出来,县令自然不敢再想着糊弄过去。

    这不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这是能够把骆驼压成齑粉的大山。

    他一个小小的七品县令,镇海侯想要弄死他都不用手指的。随意表示出不喜他的神色,这陕西布政使司就有无数的人会跳出来弄死他,以便借此向镇海侯邀功。

    他一个县令如何敢得罪镇海侯,连眼前的这个武夫他现在都不敢得罪。至于小妾的爹怎么办......呵呵,这又不是他爹......让他滚去临水,愿意干就干,不愿意干就滚!

    “大人客气了,小人也不过是因为多年未归回家心切。刚才小人的话冲了点,还请大人不计小人过。”为首之人也是懂圆滑世故的,知道县令不是怕了他,而是不愿得罪他背后的镇海侯,才会如此的对他放低姿态。他也正好顺坡下驴,给了县令面子。

一千四十一章 团圆

    县令听了果然身心一阵舒畅,他还怕此人是个古板之人,会让他下不来台呢,没有想到此人如此的上道。

    高兴之余,瞥了此人身后两人一眼。这两人自从跟着此人进来,从始至终都是一言不发,即便是衙役就要上前捉拿他们,两人也是一脸平静无动于衷。

    别的不说,光是这份定力,就不是寻常人能够有的。

    “这两位是?”县令朝着他口中的赵贤弟问道。

    为首之人也趁机抬手,向县令解释道:“这两位是小人同袍,劳烦他们专程护小人一程,等到小人安顿好了之后,他们还要回去向镇海侯复命。”

    “哦?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县令笑着点头附和,心里更是冒出一股后怕来。幸好他刚才捉拿这三人的想法没有成功,要不然时间一到,这两人久久未回去复命,说不定还会把镇海侯给招来。

    “大人,粮长的官凭可以给小人办了吗?”为首之人见县令问东问西,就是没有提到他最关心的粮长之位,忍不住提醒道。

    县令顿时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道:“当然,当然,贤弟稍待片刻。”

    说完,回头朝着坐在一旁的师爷使了个眼色。

    师爷连忙颔首,低下头伏案奋笔疾书,不大一会儿,一张粮长的官凭便新鲜出炉了。

    吹干墨迹,盖上印章,县令亲自将官凭交到为首之人手里。

    笑眯眯说道:“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此地的粮长了。放心,现在的粮长本官会即刻派人前去通知他,让他滚蛋的。”

    虽然说现在的粮长严格说起来是县令的泰山大人,但是显然,泰山大人在官帽面前连屁都不是。

    只要他还在县令的这个官位上,泰山大人他要多少有多少,而他的官帽却只有一个。若是丢了,那就就真的没有了。

    “多谢大人。”为首之人双手恭敬的接过官凭,心里激动不已,以至于他的双手拿着官凭都有些颤抖。

    县令见了只是淡淡一笑,并没有因此多说什么。反而热情的说道:“本官和贤弟一见如故,不如今日就由本官做东,也算是为贤弟接风?”

    为首之人闻言,再次躬身施了一礼,略带遗憾的道:“多谢大人盛情,原本小人不该拂了大人的颜面。但是小人归心似箭,一刻也不想耽搁,还请大人恕罪。不如等小人回去安顿好之后,再亲自备酒向大人赔罪可好?”

    县令被驳了颜面自然是有些不高兴,不过既然此人都如此说了,他也不好再计较什么。

    拿到官凭,三人便立刻县衙,一刻不停的朝着记忆中的老家赶去。

    而县令在三人走了之,也挥手将众人散去。今日不管怎么说,他这个县令都有些丢脸,好在他丢脸是因为镇海侯的缘故,没有人敢说他什么。

    众人也知道县太老爷今日的心情不妙,一个个脚下生风的闷声离开,就怕被县太老爷给记住。

    县令回到后堂,下意识的就要抬步往小妾的院子而去,却还没有来得及迈下脚步,便陡然顿在半空中。

    走在前面的侍女察觉到县令没有跟上,不由得回头奇怪的看了一言,疑惑问道:“老爷?”

    县令将脚步收了回来,本着手平静的问道:“夫人今日在吗?本官去一趟。”

    “在的,老爷这边请。”侍女不明白往日夫人喊都喊不过去的老爷,为什么会突然提起来要去夫人的院子。

    不过她谨记着自己侍女的身份,对于老爷没有说的事情,她都不会追问。

    赵姓三人一路奔走,迈过一个小山坡之后,炊烟渺渺的景象便呈现在众人眼前。

    旁边两人见赵姓之人在山坡上停住了脚步,便不由自主的侧头看向他。

    其中一人看了看山下的乡村,又回头看了看赵姓之人,咧嘴一笑道:“赵哥,这就是你的老家了吗?有山有水,田地也不少,真是一个好地方。”

    “是啊,这就是咱老家。”赵哥眼睛里面又泪光打转,差点潸然泪下。

    从他跟随义军离开的那一日开始,他就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还能够回到这里。甚至,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对老家的记忆都开始变得模糊了。可是当他站在这里的瞬间,虽然这里和他的记忆当中的老家有些对应不上,但是一个浓烈的、生命为之羁绊的感觉却是无比的熟悉。

    不用证实,他就能够肯定,这里就是他的老家。

    “走,去咱家里坐坐。”赵哥朝着两人怅然笑道。

    “好!”两人也为赵哥高兴。

    来到村口,赵哥情不自禁的放慢脚步,两眼游弋着张望,好似想要找寻他熟悉的地方、熟悉的人。

    “你们......找谁?”乡村还比较封闭,看到一下子来了三个外人,顿时就有好几个年轻人围了上来,堵住三人的去路。

    年轻人小心的防备着三人,为避免三人来者不善,还派人赶紧回去通知其他人。

    赵哥呵呵笑了下,正要开口询问。

    旁边猛然冒出一个犹疑不定的声音,狐疑道:“你..

    ....你是赵哥么......”

    “三叔,这人你认识?”三叔身旁的年轻人听了,连忙回头问道,对三人的戒备之心也放松一些。

    三叔没有回答旁边的年轻人,反而双眼直勾勾的盯着赵哥不断的左右细看。

    赵哥也惊讶他都离开快三十年了,竟然还有人认识他。回看了此人两眼,赵哥记忆里冒出一个从小的玩伴来,颤抖着手指指着他,试着问道:“你......你是黑牛?”

    “我是黑牛啊,赵哥真的是你啊~”说完,激动的热泪盈眶,连忙上前搂在一起。

    其他的村民面面相觑,没有想到原本的陌生人,竟然会摇身一变成了村里人?

    黑牛和赵哥激动了片刻,两人才分开,看在对方激动的眼眶,两人心中都不禁生出感慨。

    “赵哥,这么多年你都去了哪里,大家还以为......还以为你已经不在了呢?”

    赵哥谄笑两下,也不好和黑牛解释,便说道:“此事说来话长。对了,咱家里还好么?”

    黑牛闻言,脸色顿时一僵,随即又点头笑道:“还好,还好。你爹还在,你弟弟也在。只是......你娘,两年前不在了......”

    赵哥闻言神色一黯,不过他在来之前就已经有过准备了。当初他离家的时候,正值元末乱世,连他都是朝不保夕,还能够活命多久他自己都不清楚。现在听到一家人都能够从乱世当中活下来,这已经是老天保佑了,他也没有什么好伤心的。

    黑牛见他脸带哀伤,便想岔开话来劝慰道:“你弟弟也早就成亲了,孩子都十几岁了,是个棒小伙。”

    “弟弟成亲了?孩子都十几岁了?很好,很好。”果然,当赵哥听到黑牛提起他家里的事情,他的注意力果然转移到了弟弟的孩子,也就是他的侄子之上。

    “当然,你还不止一个侄子呢,还有个侄女。”黑牛一边说着,一边感慨道。

    等回过神来之后,抬手拍了一下自己额头,懊恼道:“看咱这糊涂的,你还是先回去看看吧。你家就在村子边上,走咱带你回去。”

    “那就多谢了。”赵哥也想快点回去,有黑牛带路要方便太多,拱手朝他一礼。

    黑牛见了慌慌张张的回礼,也有些不好意思挠挠后脑勺,说道:“赵哥多礼了,走吧。”

    随着黑牛带头,将一行人带着朝赵哥家里走去。整个村子就好似壶里烧开的水一般,顿时炸开了锅。

    “赵家老大回来了......”的消息不胫而走,很快就传遍了整个村子。

    赵哥三人虽然只是穿着棉布衣衫,但是整个人的精气神却是让寻常村民望而生畏。

    在京城棉布衣衫好似只有寻常百姓才会穿,但凡有点家底的人都会尽量弄些丝绸来穿。不过,不要以为这全天下的百姓就人人都能够穿得起棉布衣衫了。在这县里,棉布衣衫仍然是大多数百姓可望不可及的高级货。他们很多人一辈子都只穿过麻布,连棉布都没有穿过。

    更加不要说是绫罗绸缎了,绝大多数人别说是有机会穿了,甚至连想都不敢想。

    一行人还没有走到赵哥家门口,黑牛就扯起嗓子大声高呼:“赵叔,赵叔......”

    “谁呀?是黑牛吗?”一个苍老的声音从残破的房屋里面传来。

    这屋子是真的残破,泥砖砌的墙壁已经被雨水冲刷的沟壑纵横,有些地方甚至站在屋外都已经能够看到屋里的样子。墙壁外面隔三岔五都是一根根斜着支撑墙壁的木头,好似在竭尽全力的维持在墙壁的不倒。原本的院墙已经不见,留在地上的只有一道浅浅的突起痕迹能够看的出来曾经这里是院墙的位置。简易的篱笆围着院子绕了一圈,只有齐胸高,正是因为如此,刚才黑牛在外面的喊话,才能够穿透进屋内。

    嘎吱一声,老旧的木板拼凑的房门被打开,一个老人杵着半截干树枝走了出来。

    赵哥看到老人的瞬间,神色顿然愣住。整个人好似对外界无所察觉一样,不受控制的一步一步朝着老人走去。

    而老朱在看见赵哥的瞬间,眼睛瞪大,好似有些不敢置信,又好似觉得他是在做梦一般。

    其他人见此都屏气凝神,除了山峰拂过枝头的细微声音之外,此地再无半点声响。

    “爹.....孩儿不孝!”赵哥突然连奔数步,来到老人面前噗通跪下。

    老人倒是还很清醒,伸手不断的摸着赵哥的头,嘴里不断的念叨:“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爷爷,谁来啦?”一个稚嫩的女声从屋里传来,没过多久,一个衣衫破旧,光着脚丫子踩在冰冷的泥土上的丫头跑到门口,探出脑袋来看着。

    “是你大伯,你大伯回来了......”老人老泪纵横,忍着哭声回道。

    “大伯?”小丫头对于这个称呼感到既熟悉又陌生。

    别的玩伴的大伯,她都见过,却从来没有见过她自己的大伯。

    黑牛看到赵哥父子相认,也不好打扰,便招呼着其他人离开

    ,只剩下山字营的另外两人留下。

    “老大啊,这两位是?”赵老爹看着两人问道。

    赵哥这才收敛了情绪,左右擦拭了一下,欢笑着解释道:“他们是儿子在军中的兄弟,这才是专程护送儿子回来的。”

    “儿啊,你入了行伍了?”听到“军中”两字,找老爹顿时大惊。

    “对,儿子以前在山字营。”赵哥点头肯定的回答。

    “也......也好,也好。”找老爹叹了一口气道。

    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虽然当兵便成了军户,有了军田可以种粮,也不用上赋税。但是由于大明连年征战,兵丁都需要自己准备战马武器,因此军田的大部分收入都要投到这里面去。算下来,反而还没有种粮上赋税划算。

    当然,这是在百姓仅仅是缴纳老朱规定的赋税的情况下。而通常时候,百姓在缴纳赋税的时候,都会被粮长和县里给克扣一大部分,这个数量恶劣的时候,甚至会超过上缴朝廷的赋税。

    再加上军户一般没有人敢招惹,因此找老爹也不知道儿子成了军户,究竟是一件好事,还是坏事。

    不过以赵家现在的情况,穷的都快要解不开锅了,什么军户民户都没有区别了。

    赵哥的弟弟和弟媳妇,以及侄子都在田地里忙活,得到大哥回来的消息,三人才急匆匆的赶回来。

    “大哥......”赵哥虽然和当初比起已经算是大变模样,但是弟弟还是能够从依稀的印象当中,将他认出来。

    而弟媳和侄子就对赵哥无比的陌生了,两人站在一旁不断的看着赵哥,好似要把他记住一样。

    寒暄过后,赵哥跟着老爹进屋,可是走进去一看,家徒四壁都不足以形容家里的窘迫。甚至是连供人坐的凳子都没有一个,只有几块石头上面垫着一些干草充当凳子,聊胜于无。

    “家里寒酸,脏乱的很,让两位见笑了。”找老爹有些不好意思的回头,朝山字营的两人说道。

    其中一人笑声爽朗的回道:“叔父不用见外,咱们和赵哥是生死兄弟。咱们在草原上什么没见过?别说是石头了,那时候有块石头坐都是不可能的事,只能够坐在满地血水的泥地里。咱们坐地上便可。”

    两人叹息着回忆,一屁股就在地上坐下。

    找老爹见了顿时大惊,连忙说道:“不妥,不妥,来者是客,你们快快请做到这里来。”

    两人坐在地上完全没有丝毫的不自在,连连挥手直说:“不用,就这样挺好的。”

    可是找老爹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让两人第一次来家里就坐在地上,在他的不断要求下,两人只好换到了石头上。

    众人坐下,老爹才似回过神一样,问道:“刚才听你们说起草原?老大你这几年究竟去了哪里?”

    赵哥也不含糊,笑了笑说道:“去草原是今年的事情,开春的时候儿子所在的山字营随着镇海侯去了草原。”

    “你们是去打仗?”老爹声音有些颤抖,显然他到现在都还在为赵哥去打仗而担心。

    赵哥坦然的点了点头。

    赵老爹想要继续问赵哥打仗危不危险,可是又忽然回过神来,他这问的是一句废话。自古以来,这打仗就没有不危险的。而且既然儿子都活着站在自己面前,再大的危险儿子也趟过去了。

    就在显然冷场的时候,小女孩柔嫩的食指在赵哥背上的盾牌边缘摸了一下,刺骨的寒意让她情不自禁的一缩。

    怯生生的问道:“大伯,你背的这是锅吗?”

    赵哥笑着将盾牌给解了下来,拿在手上翻过来,解释道:“这不是锅,这是精钢所造的盾牌。当然,你非要说它是锅也没错,因为大伯也时常拿它来煮东西。”

    “什么?这东西是精钢?”赵哥弟弟满脸的惊讶。要知道精钢的价格可是不菲,以前一把夹着精钢锻造出来的长刀,就能够卖上二十贯。虽然现在长刀的价格下降的厉害,但是这个盾牌这么大,如果全部都是精钢所造的话,那价格肯定会高的惊人。

    至少,他将这家里的东西全卖了,也未必买得起。

    赵哥没有过多解释,直接将钢盾递给弟弟。弟弟好奇的接过钢盾,入手沉重,他猜的没错,这可比一把长刀要重多了。屈指在钢盾边缘猛力一弹,清脆悦耳的颤音顿时弥漫开来。

    “好盾,好盾,大哥你可要收好。”这么贵重的东西,他再也不敢拿在手上,连忙想要还给赵哥。

    “给我做什么?你先放着吧,以后我用它的机会少得很,也没有必要背着它了。”赵哥挥手将递过来的钢盾给挡了回去。

    弟弟面面相觑,侧头看了一眼老爹,见老爹微微点头,他才将钢盾放到身边。

    小丫头见到钢盾被她爹收走,想要过去看看,却被她爹一个眼神给吓住在原地。嘟囔着嘴,有些不高兴的回头,朝着大伯看去,又被她看到大伯身上的另外一件东西。

    小手指再次伸了出来,朝着赵哥要上的牛皮匣子戳了戳,奶声奶气的问道:“大伯,这又是什么?”

一千四十二章 还是要读书

    赵哥的脸色瞬间一变,右手下意识的猛然按住侄女的小手。

    突然之间的变故让在场所有人心里都不禁为之一凌,小女孩手虽然被按压的生疼,但是从小怯弱的她不敢出声,只有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赵哥很快察觉到不屋子内的气氛不对,脸上抽了两下,干笑着掩饰道:“这个,这个是大伯安身立命的本钱,可不能给你。乖,不哭了啊,来看看大伯给你带来什么,张嘴,啊......”

    赵哥连忙松开粗糙的手掌,小心的捏着侄女的小手揉了揉,忽然想起来自己身上还带着糖块,连忙拿出来打开纸包,拈起一小块放到侄女呆呆愣愣的小嘴里。

    小女孩只感觉到一块冰凉的东西放进了她嘴里,随后便感觉到一丝丝甜腻香醇的味道,目光顿时变得柔和,连手掌的疼痛都瞬间消失无踪。小嘴小心翼翼的将糖块包裹起来,含含糊糊的问道:“大伯,这是什么?”

    赵哥笑着摸了摸她的小脸,笑道:“糖。”

    “这就是糖吗?”小女孩眼睛微闭的感受了一番,随后又睁开大眼睛忽闪看着大伯手里的纸包,那里面还有大小如一的好几十块。

    看着旁边侄子一脸渴望的眼神,赵哥笑着又拿了一块出来,递到他面前,“想吃啊,来,也给你一块。”

    侄子正一脸高兴的想要伸手接下,结果旁边的赵老爹却一把掌将他的手给打了回去。训斥道:“吃什么吃?”

    一把将纸包从赵哥手里夺过来,细看了一眼,便递到老二面前,吩咐道:“拿去找你三婶子换只鸡回来,两位壮士千里迢迢的将你大哥送回了,咱们无论如何也要为他们接风才是。”

    “好嘞,爹。”赵老二没有多说什么,点头答应下来。伸手接过纸包,就要起身出门。

    “等会儿。”赵老大却顿时拦住弟弟,将纸包从他手里拿回来,苦笑着朝老爹问道:“爹,这是干什么?这就是儿子专程给孩子们带回来的啊,给他们吧。”

    说着就要将纸包递给侄子。

    赵老爹却一把抓到他手上,打开纸包,叹息一声,“那就也给娃子一个吧,兄妹两人一人一个。你是不知道,这糖在乡下金贵的很,这些糖鸡都能换回来几只了。与其被两个小的糟蹋了,还不如换点鸡回来呢。”

    赵老爹舍不得的朝纸包里看了几眼,尽量找了一个最小的塞到孙子嘴里。

    就这么小小的一块,便将孙子哄的眉开眼笑,满脸都是欢乐的笑容。

    赵哥见了也不好再继续阻拦,反而长叹一声道:“爹,这么多年,家里还是这样艰难吗?”

    赵老爹瞥了大儿子一眼,有些奇怪儿子也是从老家出去的,怎么经过几十年了之后回来竟然会问这样的蠢话,“家里的情况你都忘了吗?一直不都是这个样子的吗?”

    说着便是一阵叹息,赵老爹感叹道:“好在这些年日子还算太平,虽然过的紧巴,但还能够饱一顿饿一顿的挨下去罢了。”

    赵哥疑惑着抬头看了山字营的另外两个兄弟一眼,转过头望着老爹不由得追问道:“爹,这些年朝廷的赋税也不高啊,怎么家里的日子还是如此的艰难?”

    赵哥在山字营,待在京城的他不止一次的听其他人说起过,皇上不止一次的下旨,要与民生息,鼓励百姓垦荒种地。自己开垦出来的荒地,前五年都是不需要缴纳赋税的,即便从第六年开始缴纳赋税,那缴纳的也不多。一亩田地不过七斗粮食罢了,而寻常一亩地能够收获三石左右的粮食,上好的水田甚至是能够收四石。这个比例也就是不到三成的样子,算是十分便宜的了。

    毕竟若是没有土地的人,佃租别人的土地能够到手两成也就不错了。

    赵老爹嘿嘿冷笑道:“你不在这乡野之中,很多事情你不懂。咱们县缴纳赋税,自然也是朝廷定下的一亩田缴七斗粮食。可是你以为,你拿七斗粮食去就能够完税了吗?”

    “不能吗?那还要怎样?”赵哥难以理解,明明朝廷规定的都是缴纳七斗粮食的赋税,怎么拿七斗粮食去,还不能够完税了?

    见大儿子有些天真的表情,赵老爹搓了搓粗糙干枯的手指,磔磔冷笑道:“你知不知道什么是淋尖踢斗?”

    “这是什么?”赵哥显然是不知道的,愣了一瞬问道。

    见儿子呆头呆脑的样子,赵老爹心里冒出一股满足的情绪。

    刚才他在看到儿子第一眼的时候,虽然认出他来。但是赵哥浑身上下精悍干练、衣衫整洁的样子,还是给了赵老爹不小的压力。不用想他都能够知道,这个大儿子肯定是在外面混出出息来了。虽然他也为儿子感到高兴,但是来自儿子身上气势的压迫力,却一直都让赵老爹感到不怎么舒服。

    不仅仅他是这样,其他人,包括他的二儿子和老二媳妇也是这样。一家人面对赵哥的时候,都表现的拘谨的很,只要赵哥每一主动开口,他们绝

    不敢抬头询问。

    “淋尖踢斗,这是老规矩了。每年缴纳粮食的时候,粮长都会在一片空地上摆出一个木斗来。交粮的人要用自己的粮食,把木斗装满还不算,直到装出一个山尖来,再也装不下了,才算万。然后粮长就会快步跑过去,一脚踢在木斗上,无数的粮食就会被震落到地上,现在这斗里的粮食才算是你上交的赋税。你说,你若是只拿七斗粮食去,能够完税吗?”

    赵哥没有想到竟然是这么回事,不禁问道:“那地上的粮食呢?”

    “地上的粮食?”赵老爹嗤笑两声,冷冷的解释道:“那当然是粮长的。”

    赵哥想了一下,又疑惑的问道:“那斗里的粮食也不止七斗啊,多出来的会还吗?”

    “还什么还?斗里多出来的粮食,那是县衙的。”赵老爹抵掌苦笑,语气当中充满了无奈。

    赵哥顿时深深呼吸了几下,原本他还不知道为什么镇海侯非要让他们这些人回乡当粮长、里长。在他想来,能够活着从军营里离开,已经算是天大的恩德了,他从来就没有想过要当粮长。而且,他也只以为当粮长就是负责收粮,然后解押到县衙便好,却没有想到这里面还有这么多的弯弯绕绕。

    赵老爹说着,眼睛里面不由得露出羡慕的神色,朝赵哥解释道:“上里的李家就是咱们这一甲的粮长,你看看这才多少年,李家就从一个寻常百姓之家变成了方圆有名的富户了。”

    赵哥听了,神色不由得浮起丝丝古怪,他想要告诉老爹,从现在开始,那李家就再也不是粮长了。现在这一甲的粮长,是他的儿子。

    见老爹说着,便还要拿糖去换鸡。

    赵哥连忙笑着将老爹给拦住,边从后背取下包裹,边和老爹解释道:“爹,这些年,孩儿在外面也挣了不少钱,卖只鸡罢了,用不着拿糖去换,咱们直接卖就是。”

    说完,从包裹里面拿出三贯铜钱,这是他在县城里面用宝钞换的。宝钞虽然早就传遍天下,但是也只有在县城里面才被认可。很多百姓连字都不识,更加没有机会见过宝钞。

    正是想到会这样,赵哥才在县城里面提起换了三贯铜钱,准备回家花用。

    三贯钱,足足三千文。

    赵老爹一家那里一下子见过这么多的钱,直到赵哥将钱放在他手上,赵老爹才回过神来。顿时仰头哈哈笑道:“好,看来你这几年在外面也算是过的不错,这样咱就放心了。”

    赵老爹就怕老大在外面过的不好,这样的话他心里对老大的愧疚恐怕很难消泯。现在看到老大不仅回来了,而且一下子拿出这么多钱,显然他在外面的时候也不会饿着冻着。这就足够了,寻常百姓还能再奢求什么?难道还想要天天吃肉吗?若是能够天天吃肉,他都想要去从军了。

    可是赵哥的动作还没完,又从包裹里面拿出整整齐齐的厚厚一叠宝钞,递给老爹。

    赵老爹没有第一时间接过,而是怔怔的看着眼前的东西,有种说不出的精妙美感。下意识的抬起头看向老大,呆呆的问道:“这是什么?”

    赵哥笑了笑,解释道:“这是宝钞,全天下最神奇,也是最好的钱。”

    “这......是钱?”赵老爹努力的朝着宝钞眨巴眨巴眼睛,想要看的更加清楚些。

    这些东西明明就是纸嘛,怎么会是钱?

    “当然是钱。”赵哥笑着抽出一张,放在老爹的眼前解释道:“而且,就这么一张,若是拿到县城里的话,就能够换到一贯钱,甚至多上几十文,也有人肯换。”

    “真的能换?”赵老爹瞪大眼睛,骇然失色道。

    赵哥点点头,抬手指着老爹手里的铜钱,笑着解释道:“爹手里的三贯钱就是孩儿今日在县城里换的,三贯钱可是有二十来斤呢,老爹不会以为孩儿会从京城把这三贯钱给背回来吧?”

    “背回来也不是不行......”赵老爹掂量了一下手里铜钱的重量,对于老大的话却不怎么赞同。背的是钱啊,再多都不嫌重的。

    嘀咕过后,赵老爹陡然回过神来,骇然的看着老大手里厚厚的一叠宝钞。一张就能够换一贯几十文钱,那这么厚的一叠能够换多少?

    “你手里这些......这些宝钞,能够换多少铜钱?”

    赵哥手腕反转了两下,看了两眼,神色淡淡的说道:“也就二百多贯吧。”

    说完,边将宝钞全都放在老爹的两腿之上,不由他拒绝。漫不经心的道:“爹以后就把这些保管起来吧。”

    二百多贯......这事赵老爹一辈子都不敢奢望,也从来没有奢望过的财富。

    可是现在这些财富就轻飘飘的放在他的腿上,可是他却感到有千钧之重,两腿紧绷根本就不敢有丝毫的动作。

    长叹一声,小心翼翼的将宝钞一张张的归拢起来,还给老大,苦笑道:“这,还是你自己收着吧。这宝钞咱也是

    第一次见到,若是保管不好出了差池那就亏大了。你年纪不小了,以后娶亲恐怕是不容易,没有足够的聘礼恐怕没有人肯嫁给你。你还算留着以后成家立业,置办聘礼吧。”

    说保管不好,只是赵老爹的一个借口。他是觉得这么多钱,不能留在他手里。若是这三贯铜钱,他拿了也就拿了,拿得心安理得,就当是老大孝敬他这个当爹的。

    可是二百多贯宝钞,他确实是不敢拿了。

    “爹你就拿着吧。”赵哥固执的将宝钞推给老爹,还从包裹里拿出最后一样东西,说道:“还有这个,可要当作是咱们家的传家宝,老爹也一并收着。”

    一把并不长的匕首,不过这匕首的手把和刀鞘都是用黄金做的,上面还镶嵌着红、绿、黄等颜色的宝石。

    流光溢彩,精美绝伦。

    无论是谁一眼看到,都知道这是个宝贝。

    刚才赵老爹并没有多想,现在看到老大拿出这样的宝贝,反而脸色一变,有些担心的质问道:“老大,你老实告诉爹,这些年你都去了哪里?干了些什么?这些东西,你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爹,孩儿不是跟你说过了嘛,这些年孩儿是从军去了,就在山字营。”赵哥笑了笑,虽然觉得老爹如此问有些多此一举的样子,但还是神色淡淡的解释。

    “胡说八道!”赵老爹顿时就怒了,“当大头兵能够当出这样的身家?若是如此,那天下都是去从军的人了。”

    赵老爹的担心,自然是有着他合理的逻辑的。若是从军都能够挣到这么多钱,还有如此珍贵的传家宝,那就不是‘好男不当兵’了。

    “爹难道孩儿还能够骗你不成?”赵哥有些无奈的摊摊手。

    见老爹还算不信的样子,赵哥只好向老爹解释道:“......孩儿在草原上和蒙元人厮杀,爹你是不知道,这杀蒙元鞑子朝廷可是有赏赐的,杀一个蒙元鞑子赏赐十贯。再加上咱们山字营打了胜仗,皇上赏赐下来,而且拿到这些钱,还不是山字营里面最多的呢。爹若是不信,可以问问孩儿的这两位同袍啊。”

    赵老爹看了两人一眼,深知若是老大在骗他,那么他即便是问这两人,那也是没用的。两人肯定早就会和老大商量好,该如何说辞。

    不过,老大将他入草原杀敌的事情讲的活灵活现,根本不像是在编造故事的样子,又不像是假的。

    赵老爹也慢慢的开始相信老大了,不过他还是有着疑问,指着匕首问道:“那这宝贝是怎么回事?你不要和咱说,这也是朝廷赏赐的。”

    赵哥笑了笑,一脸轻松的说道:“这个不是朝廷赏赐的,这是当初孩儿在战场上,杀了一个蒙元鞑子,从他身上搜出来的。后来孩儿想把这东西上交给侯爷,结果侯爷看了之后,说这可能是草原一个部族首领的东西,让孩儿带回来作个念想,当作传家宝。”

    “侯爷?你认识一位侯爷?”赵老爹虽然见识有限,但是封侯拜相这样的戏码他还是听说过的。不过侯爷这样的人物,以往离他太远,他根本就没有机会见到罢了。

    现在陡然听到自己的儿子和一位真正的侯爷见过面,还被侯爷赏赐了这宝贝。顿时觉得与有荣焉,祖坟都有了冒青烟的感觉。

    “当然,镇海侯,山字营当初就是在侯爷的麾下。”赵哥下意识的点头,然后和颜悦色的地说道。

    “咱真是没有想到,你竟然还会有这样的福缘,竟然能够跟着一位侯爷出征,还能见到侯爷。”赵老爹摇着头感叹。

    侯爵这样的大人物离他实在是太过遥不可及了,他这一辈子从来就没有想过,家里竟然还有人能够和侯爷照面。就光是这个,就足够他吹嘘一辈子的。

    忽然,赵老爹有些醒悟过来,懊恼的一手拍在头上,歉意的朝着山字营另外两人说道:“看咱这记性,就忙着胡咧咧了。老二,快拿钱去找你三婶买只鸡回来......不,还是买两只吧。还有,问问你二叔家里还有酒没有,有的话就给他钱买回来。”

    老二拿着上百文钱欢天喜地的出门了,很快便将鸡和酒都买了回来。老二媳妇早就在他出门的时候把水给烧上了,鸡一到手就放血、拔毛,开始做饭。

    山字营的两人在吃过饭之后,便被请到一间屋子躺下。两人也是早就有些疲惫了,躺下没多久沉稳均匀的呼吸声便响了起来。

    倒是赵哥或许是初见家人的缘故,精神百倍的一直在和老爹、弟弟说起他的经历,说到精彩之处,他的侄子侄女都不由得两眼放光。

    尤其是侄子,对于大伯描述的外面的世界,第一次有了一个模糊的认识,迫切的想要走出去亲眼看看。

    赵哥也察觉到了侄子的异样,笑着摸了摸他的头,抬眼和老爹二弟说道:“狗儿年纪虽然大了点,但是现在开始读书也是来得及的。不如就别让他在家里干活了,就近找个私塾让他进学去吧。”

一千四十三章 恶心老鼠

    进学?

    赵老爹和老二两人互看了一眼,有些面面相觑。乍一听,老大的话好似有些荒唐。不过仔细一想,却也不无道理。

    读书好,这是天下人都知道的事情。但同时读书也是一件极为消耗财力的事情,以往家里穷,自然从来没有想过让赵狗儿去读书。不过现在老大带回来几百贯,若是供养狗儿读书,也不是不可以。

    “大哥的好意,咱心领了。现在虽然有钱能够供狗儿读书,但那毕竟是大哥你的钱。你还要成家立业娶妻生子呢,这些开销可不会小。还是算了吧,反正咱们家祖祖辈辈都没有出过一个读书人。就现在这样,也是挺好的。”老二在一旁插话道。

    狗儿刚刚亮起的眼神,就在亲爹的一番话下,再次暗淡了下去,低着头似乎已经认命。

    赵老爹也附和道:“是啊,咱们家现在虽然有钱了,但是咱们势单力薄。财不露白,若是被人知道咱们家有钱,说不定就有恶鬼上门索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读书的事情还是算了。”

    赵哥拍了拍神情低落的侄子肩膀,信心十足的发话道:“爹,二弟,有件事咱还没来得及和你们说。”

    “啥事?”赵老爹有些奇怪。

    赵哥神采飞扬,脸上洋溢着自信,畅然笑道:“咱这次回来,可不仅仅是回家而已。咱是带着命令回来的,现在咱们这一甲的粮长已经不是那姓李的了,而是我!”

    听到老大的话,无论是赵老爹,还是老二都是一脸的不可思议,以及不信。

    可是两人也知道老大完全没有必要拿这样的话来骗他们啊......那是不是就说,老大说的有可能是真的?

    若是老大真的做了这里的粮长,那赵家就是真正的发达了!

    赵哥见状,伸手从怀里摸出粮长的官凭出来,打开放在两人面前,粗大的手指点了点说道:“这是县衙任命的官凭。”

    赵老爹两人虽然不识字,但是他们却是知道这官凭上面四四方方红彤彤的应该就是官印。那就是说,这官凭是真的了?两人看了又看,同时抬起头看着赵老大,喜出望外!

    不过几息过后,赵老爹伸手在自己脸上用力的抹了一把,粗糙的手掌摩擦的脸皮有些微疼,他也丝毫不在意。讷讷地出声:“你成了粮长,那现在的李家呢?”

    赵老大呵呵一笑,小心收起官凭,无所谓的说道:“他的事情,与咱何干?”

    赵老爹却是不赞同老大的话,缓缓摇头反驳道:“兔子逼急了,还要咬人呢。更何况这李家根本就是一头豺狼,他会心甘情愿的将粮长位置交出来?咱看不见得!”

    赵老爹的神色有些凝重,这件事情对于赵家自然是天大的好事。但是对于李家来说,那简直就是灭顶之灾。

    李家担任粮长多年,在本地早就已经根深蒂固,势力庞大,根本就不是赵家可以比拟的。

    “爹你多虑了,咱有官凭在手,从现在开始咱就是粮长,无论那李家愿意还是不愿意,他都改变不了什么。”赵老大满脸的不以为然。

    可是赵老爹却不这样想,只见他神色凝重,用低沉的声音说道:“你是有官凭,但是官凭是死的,人是活的。若是李家趁你刚刚回来,立足不稳,直接对你下手,你又当如何?难道你要是出了事了,你手里的官凭还能够代替你当粮长吗?依老夫之见,事不宜迟,你还是连夜回去县城,等到县衙正式任命你为粮长,所有人都知道了之后,你再回来,才算稳妥。”

    老爹的话顿时给赵老大提了个醒,还别说,李家若是狗急跳墙,还真是有这种可能。而且,此时此刻赵老大也有些明悟,当初为什么县令没有立刻派人跟着自己一起来宣布自己的任命。而是要借故,拖上一日。

    当初赵老大回家心切,也没有多想。现在看来,恐怕是因为自己得罪了县令,他才故意拖上一日,好给李家通风报信,故意留给李家对自己出手的机会。

    毒辣!

    赵老大还真的没有想到,那个弱不禁风的瘦弱老头,竟然还有着这样的鬼蜮伎俩。

    想明白了之后,赵老大没有丝毫的慌张,只是冷冷的一笑,看向老爹安慰道:“爹你就把心放到肚子里,想要对孩儿下手?哪里有那么容易。”

    “双拳难敌四手,咱知道你不怕,但你还是避避吧。你有官凭在手,要不了多久就是名正言顺的粮长,没有必要留在家里冒险。”赵老爹现在已经将老大视为赵家的顶梁柱和希望,哪怕是让他冒着危险,他也不愿意老大出事。

    赵老大闻言沉默,他知道只要他进了县城,自然是安全的。李家再大的本事,也不敢在县城里面当街杀人。

    但是这样一来,就将全家人都置于危险之中了,李家找不到他,自然会找他的家人。当然,赵老大也可以将全家人都带去县城,反正他现在有钱,全家人住客栈,住上几年也没有丝毫的问题。

    但是他觉得,没有这个必要,他就留在家

    里,等着李家的人前来。他倒要看看,这李家人都是些什么货色。

    “爹,你高估他们了。儿子在草原上,身陷数万大军的生死搏杀,孩儿都能够活下来,就凭李家人也想要咱的命?笑话!”赵老大不屑的说道。

    老爹听了之后,劝说不下去了。其实他也知道,老大虽然是他的儿子的,但是毕竟已经离家多年。父子两人刚刚见面,不可能有多深厚的感情。老大不愿意听他的,也在他的意料当中。

    闲谈了片刻,三人便带着各自的重重心事去休息。无论有什么,也要等到明日天亮之后再说。

    隔日天光刚亮,老二媳妇就起来准备为家里人准备饭食。以前的时候,这个时辰是不用吃饭的,但是今时不同往日嘛,家里有客人。他们可以不吃,但是客人不可以不吃。

    岂料,老二媳妇一打开们,就远远的看着一群人气势汹汹的沿着小道,朝着自己家走来。

    “当家的,不好啦,快起来......”老二媳妇被吓得大惊失色,连忙转身将破旧的门板给拍的震天响,提醒着众人。

    众人听到动静,连忙穿上衣衫出门。

    赵老爹看到十几个壮汉持枪带棒,气势汹汹的走进自己家院子,脸上浮现出阵阵畏惧神色。说话都带着颤音:“是李家的人,他们果然来了。”

    赵老大见了,神色平静的看了李家的人一眼,回头见老爹脸色有些不太好,便挥手将他给挡在身后,自己迈出两步上前,背着手无所畏惧的面对所有人。

    山字营的两人见来者不善,也几步走上前去。

    三人并排站在一起,赵老大在中间,将赵家人给遮挡的严严实实。

    李家为首之人穿着蓝大缎子,手里把玩着一方玉牌,站在一群人身后,皮笑肉不笑的道:“我当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竟然敢撺掇着想要挤占我这个粮长。原来就是你?你这个赵家的老大,都死出去几十年了,怎么没有死在外面,还敢跑回来作妖?你是不是以为,带着两个人,就能够在乡里横着走了?”

    听到李家人如此肆无忌惮的诅咒赵老大客死他乡,赵老爹几人纷纷怒不可遏,明白了今日他们和李家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根本就没有第三种可能。

    赵老大没有生气,只是眯眼看了出言不逊的那人一眼。笑眯眯道:“粮长?你现在已经不是了,咱才是这里的粮长。”

    李家人没有丝毫的生气,反而夜枭般地怪笑几声,“你是粮长?磔磔......在县衙没有正式告知我之前,我还是这里的粮长。在县衙没有正式任命你之前,你就不是。你想当粮长,那也要看你有没有命活到那个时候......磔磔!”

    赵老大眯着眼睛定定的看了李家人几眼,啧啧有声的说道:“以往侯爷说,车船店脚衙,无罪也该杀!咱还不明白是什么意思,现在看来,说的就是你这种为祸乡里恶心老鼠。”

    “骂吧,痛痛快快的骂,现在不骂以后可就没有机会骂了。啧啧......还侯爷,你咋不说你见过皇上呢?”李家人猫戏老鼠一般看着赵家老大。

    气定神闲的抱着说,戏谑的看着赵家老大,不屑一顾的说道:“你以为凭空搬出一个侯爷出来,就能够把我给吓住,饶你一命?做梦呢吧,今天你就算是把天王老子搬来了,你一样要死。”

    “要我死?就凭你?”赵家老大眼神陡然变得无比锐利,一字一句的讥讽道。看向李家人的时候,就好似朝着他射去两柄利剑一样。

    李家人陡然心里一惊,被赵家老大的目光给吓的后退一步。被赵家老大一个眼神吓退,他顿时感觉脸色发烫,一股怒气上涌,恶向胆边生。

    猛然挥手,狞笑道:“上,都给我上,给我打死他。”

    李家人一声大吼,身边的家仆就蠢蠢欲动的举着家伙什就要冲上来。

    “大胆,咱是粮长,光天化日之下对咱动手,你们眼中还有王法吗?”赵老大一声大喝,顿时将一众家仆给喝止住。

    李家人神色狰狞笑起来,狷狂地笑道:“王法?在这里我就是王法,给我杀!”

    面对李家人的号令,家仆纷纷狂笑着就要冲上来。

    “砰!”

    就在家仆们冲了几步的时候,一声巨响在院子当中炸响,把所有人都给惊了一下。

    就在大家不明所以的时候,一个家仆摔倒在地上,抱着自己的一条腿,发出凄厉的惨叫。

    赵家老大手里举着左轮,黑黢黢的枪口还有丝丝缕缕的青烟没有散去。

    站在后面的赵老爹看的很是清楚,老大手里的东西就是从他那不让妞妞碰的牛皮匣子里面拿出来的。

    对了,老大说过,那里面装的是他安身立命的本钱......难道就是这个?

    所有家仆都呆呆的看着同伴在地上打着滚,翻来覆去的哀嚎,可是他们却纷纷暗暗咽了咽唾沫,没有一个再敢上前一步,更加没有人敢去帮地上那人。

    “火铳?”李家人顿时瞪大眼睛,满脸的不敢相信,声色俱厉的指着赵老大说道:“你竟然敢私藏火铳,这是死罪,你死定了!”

    “哼!咱这左轮可不是私藏,再说了你也定不了咱的罪。”赵家老大昂首挺胸道。懒得再和李家人纠缠,怒骂道:“识相的赶紧滚,要不然下一次咱就照着你们头颅打过去,要你们的命!”

    家仆看到火铳的威力这么大,一下就将一个人放倒。这些人打打顺风仗还可以,一见到硬茬子瞬间就怂了,暗暗后退一点,想要随时找机会开溜。

    “给我上,火铳只能够开一次,他开了一次就没用了。给我上,打死他每人赏银十两。”李家人见事情不妙,连忙想要揭开赵家老大是在狐假虎威。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家仆们听到赵家老大的火铳没用了,又被赏银给刺激的两眼通红,顿时就要再次冲上来。

    赵老大没用丝毫犹豫,抬手一枪朝着李家人的耳朵打去。再次枪响的同时,李家人脑袋处爆出一团血花。

    李家人见火铳对着他的头颅爆出一团火光,听说过火铳威力的他,顿时陷入了失魂落魄当中,就连耳朵上的伤痛,都没用能够让他感到分毫。

    他只感觉心里又一道重复不断的警钟在猛然敲响,“我要死了......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等到意识重新回到身体里,李家人惨叫连连,慌乱无比的双手在头上乱摸。摸了一阵,没有摸到头上的伤口,才怔怔的回过神来,喃喃自语道:“我还活着?”

    下意识的放下手,忽然看到满手的鲜血,顿时被吓得四肢抽搐绷弹起来,“啊......啊!啊~”

    两条腿在地上胡乱的蹦跶,拼了命的想要借此远离赵家老大。裆部的衣衫飞快给浸湿一大团,地上留下一道长长的水迹。

    家仆们看到家主被整成这副模样,顿时心有余悸的就想要溜走。

    就在这个时候,赵家老大见这些家仆还站在面前,顿时抬手朝他们脚下开火。

    “砰~砰~砰~”

    地上碎石崩飞,吓的一众家仆魂飞天外,惊叫连连的将手里的东西扔下,亡命的朝着远处奔逃。

    顷刻之间,院子里就剩下李家主一个人。

    赵老爹从头看到尾,到现在都还处于发愣之中。原本老大对李家的报复不屑一顾的时候,他还以为是老大托大。没有想到事情竟然会变成这个样子,老大竟然真的凭借着一己之力,便将李家人彻底击溃。甚至,连老大的两个同袍都没有出手帮忙。

    或许两人早就知道这些人不会是老大的对手,因此才没有出手的......赵老爹如是想到。

    同时忍不住朝着老大手里的火铳看了一眼,样子虽然奇怪了一点,但是异常明亮的反射处白光,让人看着有种奇特的美感。

    老大说的没错,这的确是安身立命的本钱!

    赵家老大,提着左轮,满脸微笑,一步一步朝着李家主走去。

    这个时候的李家主对赵家老大充满了恐惧,就连他脸上的微笑,在李家主看来简直就是比恶鬼的狞笑还要让他感到害怕。

    “你......你不要过来,你不要过来啊~”

    手忙脚乱的想要逃跑,但是他的两条腿却不受控制的瘫软下来,无力的在地上蹦跶。

    就在赵家老大要走到李家主面前的时候,一旁一个声音传了出来。

    “赵粮长,别来无恙。”

    赵家老大顿住脚步,看着从门外走进来的人,脸上笑意未变,笑吟吟道:“敢问大人贵姓,咱们好似没有见过吧?”

    “哈哈哈,赵粮长没有见过某家,但是某家却是见过赵粮长的。”来人自来熟的未语先笑,继而点头解释道:“某家姓张,添为这石泉县捕头。”

    “在下见过张捕头。”赵家老大闻言脸上的笑容更浓,抱拳朝对方一礼。

    甚至就连这张捕头为何会在这里,并且恰逢其时的站出来将自己拦下,赵家老大都有些明悟。

    显然这张捕头是早就暗中躲在一旁的,为的无非就是看看自己的结局如何。如果自己被李家主派人打死,那或许这位张捕头根本就不会出现。或许就算他会出现,那也是在李家人全都走了之后。

    姗姗来迟嘛,这也是捕快的基本操作。

    但若是自己反败为胜,那他就跳出来阻止,甚至是当场包庇李家人都不是没有可能。

    至于这位张捕头为什么没有跳出来包庇李家主,赵家老大从他目光频频落到自己手里的左轮上,多少猜出来一些。

    张捕头得了县令大人的命令,原本的确是准备包庇李家主的。可是他在看到左轮的威力之后,无论如何在赵家老大面前都不敢把包庇的话给说出来。

    赵家老大也不理会张捕头,抬手将弹舱打开,把打掉的子弹壳倒出来收好,然后又将子弹一颗一颗的按进去,重新合上。

一千四十四章 小年得意

    看着赵家老大的动作,张捕头心头一凝,就好似被猛兽给盯住了一样,不禁暗暗有些畏惧。他刚才躲在附近看的清清楚楚,这赵老大手上的火铳不知道是怎么来的。不仅威力要比他知道的火铳还大不说,而且竟然能够接连不断的开火,不需要重新上药。

    嗯......也不是不需要......从赵老大刚才一个一个的把黄灿灿的东西按进火铳里看来,这火铳的要和寻常的不一样,那一个个黄灿灿的东西就是这火铳的火药?

    赵哥提着左轮就要再次上前,却被张捕头站出来挡住。

    “你敢拦我?”

    张捕头闻言眉头皱了皱,在这县里敢和他这样说话的人可没有几个。不过看了一眼赵老大手上的火铳,张捕头决定以后在自己的名单上再加上一人。

    “赵兄不要误会,某家可没有要与你为难的意思。某家奉县老爷之命,前来向赵兄宣布你继任粮长的事情。”张捕头说着转过头,朝着被完全吓住在地上连滚带爬的李家主一眼,回头低声向赵老大说道:“今日是赵兄的好日子,还是不要见血为妙。”

    赵老大也没有想过要杀人,要是他有这个打算的话,刚才就不会朝着李家人的腿上下手,而是直接对着胸口开火了。

    见张捕头连消带打的想要做和事佬,赵老大也正好趁机下台阶。一脸不善的瞪了李家主一眼,慢慢的将左轮收了起来。

    张捕头见赵老大这么给他面子,顿时高兴的拱手致谢道:“赵兄,多谢了,什么都别说了,以后在县里你就是我张某的兄弟,有用得着某家的地方,只管开口。”

    说罢,回头朝着李家主厌烦的呵斥道:“赵兄开恩,今日不和你计较,还不快滚?”

    李家主一句话都不敢多说,手脚并用像狗一样蹿了出去,头也不回的逃了。

    见李家主跑了之后,赵老大笑容和煦的朝张捕头拱手说道:“有劳张捕头专程跑一趟,请入内说话。”

    ......

    张捕头不仅当中宣布了县衙多赵老大粮长的任命,同时还在赵老大的盛情邀请下去了赵家。看到赵家的房屋破旧,还热情的表示他知道有人想要卖宅子,可以为赵家打听一二。

    赵老爹从来没有见过高高在上的捕头大人竟然会有对他和颜悦色的时候,虽然对张捕头的提议有些心动,但还是觉得自家人建要便宜很多,于是便好言婉拒。

    可是张捕头却是不依不饶,直说这宅子的价钱便宜的很,也就是他消息灵通才知道,若是传来出来早就被人给买走了。

    价钱有多便宜呢?

    一贯!前塘后院的宅子竟然只卖一贯!

    一贯你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当然你要是换成是一般人,你也没有机会买到,甚至是连听到这样破天荒价钱的机会都没有。

    赵老大顿时明悟过来是怎么回事,便伸手拦住老爹,点头答应下来。当场交割清楚,钱货两讫,拿到房契之后,赵家当天就搬进了宅子。

    赵老大回来满打满算也才一天一夜,就让赵家人彻底翻身,住进了一辈子都不敢奢望的宅子里面。

    安顿下来之后,赵老大便着手开始按照镇海侯的吩咐开始打探消息。或许以前他说话没有人会听,但是现在他有了粮长的身份之后,想要打探些消息简直不要太容易。

    ......

    韩度一路将眼线洒下去,总算是一步一步来到了西安城。

    站在高处远眺西安,隔着丝带般的薄薄轻雾,匍匐在大地上的西安城雄浑的气势和千年传唱的神秘,顿时一览无余的展现出来。

    “十三朝古都,果然是不同凡响。”韩度驻马,目光一点点地扫过远处的古都,不由得为之赞叹。

    以为韩度没有亲眼见过西安,现在看到了之后,才能够明白为什么历代帝王,有那么多人竟然都选择在这里定都。

    看够了之后,韩度一勒缰绳,大军缓缓朝着古城而去。

    陕西布政使司衙门,布政使姜承灵一大早就带着左右出城,准备迎接朝廷钦差到来。

    可是左等右等,等到太阳中天,也还没有看到钦差的影子。

    “这钦差究竟在搞些什么,今日还来不来吗?”左参议梁海一边擦着额头的汗水,一边有些抱怨的问姜承灵。

    姜承灵心里也是满肚子的火气,见梁海抱怨,不耐烦的看了他一眼。‘你要抱怨那也不应该在本官面前抱怨啊,你有怨气,难道本官就没有?’

    好在姜承灵自持修养过人,没有和梁海计较。

    不过梁海好似越是等待,就越是对钦差不满。靠近了一步,低声地向姜承灵说道:“不过大人,你说皇上这究竟是什么意思?本来就是因为秦王多有不法之事,朝廷才派人来调查。可为什么来的不是朝堂上的衮衮诸公,而是一个侯爷?”

    提起这个,姜承灵也是对此非常的不满。抱着双手冷笑两声,看着梁海说道:“还能够是为

    何?这不是明摆着的事情嘛。”

    梁海咂摸了两下姜承灵的话,忽然若有所悟的说道:“大人的意思,是皇上故意如此的?”

    “自然是如此,皇上若是真想要追究,为何不派个正直大臣前来?朝堂上难道就连一个能臣都找不到吗?”姜承灵摇摇头,冷笑两声。显然他对于皇上的做法,也是带着不满情绪的。

    “偏偏要找一个勋贵前来,勋贵里都是些骄兵悍将,这些人大多数都和秦王认识,到时候肯定会偏向秦王,这不就是明摆着的想要包庇秦王嘛。”

    “这......皇上怎么能这样?”梁海眼含失望,对皇上的做法极为抗拒。在他看来,应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才是正道,怎么能够如此明目张胆的想要包庇秦王呢?

    “哼哼,你看着吧,这位钦差一来肯定会以查无实据为借口,就此将秦王放过。”姜承灵好似已经看到了来人会是一副什么模样的嘴脸,摇着头朝梁海叹气。

    而且在姜承灵得知,这次来的镇海侯还是一位少年侯爵的时候,心里的预感就更加的强烈,皇上对秦王的包庇,简直就是明目张胆,连一丝遮掩都没有。若是换成一个年长的勋贵,姜承灵都还要好受一些,毕竟这样的人也是见过民间疾苦,对于秦王不会一味的包庇。

    但是镇海侯少年得意,我行我素之下,恐怕根本就不会去看去听百姓的惨状,直接就会肆无忌惮的为秦王开脱了。

    “报......”

    就在两人聊着的时候,一骑快马从远处奔到眼前。

    “钦差大人已经据此不到十里......”

    听到钦差终于是来了,姜承灵也不管其他,先让所有人打起精神来,万万不可在钦差面前出丑。

    虽然早就听说过这钦差是位侯爵,但是姜承灵万万没有想到,竟然还是带着一支大军前来的。又不是要大仗,带着这么多大军干什么?寻常钦差也就是带着点随从,以及几十个护卫就行了。

    一股明晃晃来者不善的气息,扑面而来!

    韩度跃马扬鞭,直接策马奔袭到姜承灵面前才勒马瞬间停下。人马合一高高仰起,一股泰山压顶般的气势瞬间笼罩在众人身上。

    如此无礼和肆意妄为的动作,不管是谁都对骑在马背上的韩度,再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好感,彻彻底底将他归到承蒙祖上福荫的纨绔子弟一类。

    韩度一脸微笑的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前来迎接自己的一行人,一言不发。

    最后,还是姜承灵不得不低下头来,拱手一拜道:“下官陕西布政使姜承灵,率布政司诸位拜见侯爷。”

    见姜承灵低头,韩度顿时哈哈大笑起来,笑得肆意张狂。完全体现出了一个少年得志,胆大妄为的勋贵形象。

    翻身下马,韩度走到姜承灵面前,故意咳嗽两声,假模假样的做出一番礼贤下士的态度,朝着姜承灵虚扶一手:“姜大人辛苦,快快起来吧。本侯韩度,见过诸位。”

    韩度如此敷衍的态度,瞬间便遭致其他人的不满。不说姜承灵论年纪肯定是韩度之上,就算是尊老,韩度也不应该如此托大的让姜承灵拜完了才让他起身。就算是论官员之间的礼节,韩度也是极为失礼。

    按照惯例,他虽然爵位要高于姜承灵,但是姜承灵毕竟也是朝廷正三品大员,真正的一方诸侯,再加上年纪,韩度应该与他平等相待才是。

    就连姜承灵都是满肚子的恼火,同时心里对于韩度的到来,深深的感受道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凝重气氛。韩度此举简直就是将他的目的昭然若揭,姜承灵自然不得不开始担心起来。

    不过现在不是和韩度理论这些个的时候,姜承灵压抑心中的火气,面不改色的笑着朝韩度拱手道:“侯爷不远千里而来,一路风尘仆仆,甚是辛苦,下官已经备好酒席,恳请侯爷赏脸。”

    “哦?好说,好说。”韩度露出一个你很上道的表情,朝着姜承灵递了一个眼色。

    “侯爷,请!”姜承灵侧身让开,微微躬身伸手示意。

    “恩~”韩度鼻腔里面淡淡的哼出一声,当仁不让的背着手,昂首挺胸的走在所有人前面。

    从头看到尾的梁海,对韩度的态度极为不满。见他走远了几步,不由得凑到布政司使大人耳边,疑惑的问道:“大人,这侯爷怎么是这副德性?”

    “收声!”姜承灵也没有想到梁海竟然会如此耿直,在这个时候说这样的话,连忙给了他一个眼神将梁海的话止住。

    随后微微摇头,一阵叹息,说道无奈叹声道:“袭爵的人有几个不张狂的?这位还如此的年轻,恐怕是个从小到大都是想做什么做什么,根本没有吃过亏的主。这样的人心眼最小,最是斤斤计较。咱们还是小心点吧,不要得罪了他惹来麻烦。”

    “皇上怎么会派这样的人来调查秦王的事情?”梁海嘴上像是没有把门儿一样,心里有不满,直接就说了出来。

    姜承灵

    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一个字都没说。

    梁海顿时反应过来,连忙拱手致歉道:“是下官失言。不过这样的人若是包庇秦王,那咱们早晚都要和他对上,即便是想要不得罪他都不可能。”

    说罢,梁海双眼目光灼灼的看着姜承灵,想要看清楚他的态度。

    姜承灵脸色开始充满着无奈,可是随后他又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很快便变得坚定。

    梁海见了,脸上顿时展露笑容。他已经知道了姜承灵的选择,心里很是满意。

    一处早就将闲杂人等清空了的酒楼,不用看招牌,韩度都能够知道这肯定是西安城里最著名、最好的酒楼。

    一行人依次入内,门口还有人把守,禁止闲杂人等前来打扰,甚至连站在大街对面想要朝酒楼里面看稀奇的百姓,都被守卫给驱走。

    韩度走在最前面,径直来到最高的一层楼上。

    姜承灵在韩度身旁不断的挥手指路,来到一件宽大的雅间里面。

    姜承灵是东道主,原本应该由他当仁不让的坐上首席位置,可是他却偏偏要和韩度推辞一番。“侯爷,请上座!”

    原本姜承灵以为韩度会客气一番,然后反过来请他坐上首席位置。

    可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韩度竟然随意的点点头,便一屁股坐了上去。

    韩度的举动让姜承灵有些眼神呆滞,他都不知道该说韩度什么好了。

    其他人更是面面相觑,不明白韩度为何要如此托大。

    见气氛尴尬的就快要凝出水来,姜承灵只好话语顿涩的朝众人说道:“诸位,都,入座吧。”

    一众官员心里有火气又不好发作,只好依言按照顺序一一落座。

    韩度淡笑着坐在首席位置上,好似对于其他人纷纷投来的眼神不屑一顾,自顾自的等着开席。

    既然首席的椅子被韩度给坐了,姜承灵只好坐在原本给韩度准备的位置上。为了缓和气氛的尴尬,姜承灵主动端起酒杯,朝韩度说道:“陕西偏远之地比不得京城繁华,区区粗野酒菜,还望侯爷不要嫌弃。”

    “还行吧。”韩度笑了笑,点头说道。

    有了先入为主的将韩度视为一个纨绔子弟,众人现在对于他的无礼......嗯,竟然有种不出所料的感觉。

    都觉得,这才是一个纨绔子弟的做派。

    姜承灵说是粗野酒菜,那只不过是自谦的说法。就这桌子上的这些美味佳肴,不知道陕西有多少百姓,一辈子连听都没有听说过,更加别说是亲自吃了。

    没有想到韩度竟然真的点头认同下来,这莫不是给棒槌吧?

    梁海对韩度来西安的目的有些猜测,不由得皱眉沉下脸来。从现在韩度的种种举动来看,皇上派他来此,说不定还真的就是打着胡搅蛮缠,包庇秦王的主意。

    要不然,若是真的是为了调查清楚秦王的种种不法之事的话。以皇上的英明,不可能派这么一个混不吝来这里。

    姜承灵都被韩度给整的无可奈何了,也不和韩度生气,转身朝着众人招手,说道:“来,咱们敬侯爷一杯,为侯爷接风洗尘。”

    “敬侯爷~”

    韩度举杯转了一圈,回敬了众人。

    “干!”

    韩度笑着喝了一口,酒刚入喉韩度脸色就是一变。

    旁边的姜承灵看了,顿时哈哈大笑起来。捋着胡子,颇为自得的笑道:“侯爷,这酒不错吧?”

    韩度刚才酒一入口,他就知道这酒是怎么回事了。这就的烈度比不上神仙醉,但是却要远超寻常的酿造的酒水。

    而且韩度还清楚的品尝道,这酒里带着一股生水的怪味。这是高度烈酒,兑水太多之后,才会有的味道。当然,这股味道对于喝惯了低度酒的人来说,他们是尝不出来的。

    这就有问题了,蒸馏酒的秘方只有自己有,就连宫里的酒水都是自己提供的。连老朱都不可能酿造出高度烈酒出来,这里怎么可能会有高度烈酒?

    按照道理来说,即便是有那个百姓瞎猫碰到死耗子,稀里糊涂的将高度烈酒酿造出来了,他又必要故意兑水吗?

    完全没有必要!

    兑水之后,无论是口感,还是滋味都要差原本的太多。酿酒的人不是傻子,明明可以卖最好的,却非要故意那次品出来卖。

    而且,这将高度烈酒兑水的做法,在韩度看来更加像是在......掩人耳目!

    至于为何有人想要掩人耳目,道理很简单,那就是他们的秘方来路不正,他们一定知道这秘方是从谁的手里来得,而且此人他们还惹不起。只有这样,这些人才会退而求其次,放在更好的酒水不卖,白白自砍一刀,卖些次品。

    想到这里,韩度嘴角噙着淡淡的冷笑。

    强忍着嘴里的一股生水的怪味,韩度顿时将酒囫囵咽下。脸上还挤出非常满意的笑容,赞叹道:“好酒,真是好酒!这酒叫什么名字?”

一千四十五章 玉冻春

    迫不及待的样子,无论是谁都看得出来,韩度对这酒是极为的满意。

    这让从见到韩度以来,就一直被韩度不屑一顾多次鄙视的姜承灵,感觉他总算是扳回来一局。笑吟吟和韩度解释道:“此酒乃是玉冻春,是西安城内最好的酒。听说京城也有一名酒,名唤神仙醉,侯爷久居京城显然也是尝过这神仙醉的。不知道以侯爷的看法,这神仙醉和玉冻春,孰优孰劣啊?”

    说罢,姜承灵哈哈大笑,转头看了所有人一圈。

    这些人当中,有的附和着姜承灵笑了笑。有人却是带着满脸不满的看着韩度,认为这位纨绔的嘴里,恐怕冒不出什么好话来。

    可是让众人大为意外的是,韩度竟然真的沉吟下去,就好似在回味神仙醉的问道,认真的在和玉冻春比个高低一般。

    几息过后,韩度看向姜承灵颔首笑道:“玉冻春?好名字,这酒也很是不错。和神仙醉,应该是不相上下吧。”

    听到韩度如此赞赏这酒,姜承灵都不由得愣了几下,简直是有些不敢相信他的耳朵。就韩度一到西安,就看什么都是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好似这西安城里就没有能够让韩度看的上眼的东西。没有想到,他竟然对这酒的评价这么高?

    “侯爷,不会是在诓本官吧?”姜承灵语气狐疑,有些难以置信的样子。

    韩度笑了笑,淡淡的问道:“怎么?你不信本侯的话?”

    “岂敢,岂敢。侯爷的话,本官自然是相信的。”姜承灵笑着打了个哈哈,也没有想到韩度竟然是真的对这酒水非常满意。

    想想也是,从韩度一开始的表现来看,若是这酒水不能够让他满意的话,他肯定会毫不犹豫的嗤之以鼻,哪里还会有半个字的好话?

    端起酒杯和姜承灵碰了一下,韩度一口喝干。见姜承灵没有防备,韩度似无意之间的问道:“这就不错,可是以前怎么没有听说过?”

    姜承灵也没有多想,便随口给韩度解惑:“这是近两年才出现的,以前一直没有,侯爷不可能听过。咱们现在坐的这酒楼,原本只不过是一个有点名气的酒楼,一直都是不温不火的。可是自从有了这玉冻春之后,短短一年不到就腰身一变,成了西安城里最有名的酒楼。”

    韩度顺着姜承灵的手指,将这屋内环视了一遍。刚才进来的时候还没有注意到,这屋内好似刚刚翻新过不久,多半是因为在生意好起来之后,才翻新的吧。

    两年......时间也对的上,果然是摇身一变啊......韩度暗暗记下。

    主动举杯和姜承灵喝了起来,边喝酒边闲聊着问道:“哪这酒究竟是哪里酿出来的?看到如此好酒,本侯都见猎心喜,想要带几坛回去了。”

    “谁酿的酒,到现在都没有人知道。不过侯爷若是想要酒的话,那也简单,包在本官身上。到时候本官给这酒楼说一声,让他们为侯爷准备几坛便是。”姜承灵大包大揽的应承下来。

    像韩度这样的钦差大臣,到了地方之后,张口要金要银的多了去了。像韩度这样只是要几坛子酒的,倒反而是少见。

    这玉冻春一坛虽然价格不菲,但是对于姜承灵来说也不算什么。

    “那就多谢大人了。”韩度也满意的笑了起来,朝姜承灵拱手道。

    姜承灵见韩度如此痛快的收下,不知不觉的就和韩度亲近了些,凑近韩度耳边说道:“这酒是谁酿的,没有人知道,不过本官倒是听说过一件事。”

    姜承灵故意顿了顿,一脸笑容的看着韩度。

    韩度眼睛一亮,顿时来了兴趣,靠近姜承灵问道:“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事,大人是否方便告知?”

    “这有何不方便的?”姜承灵连忙大度一笑,随后边凑近韩度,附耳细语道:“本官听说,曾经也不是没有打这玉冻春的主意。有人想要打探到这玉冻春的来路,边派人跟在酒楼的人,想要知道他们是在哪里拿的玉冻春。结果你猜怎么样?”

    韩度心里已经对结局有些不看好,因为如果结局好的话,那现在西安城内就应该不止一家卖这酒才对。

    “怎么样?”韩度故作好奇的顺口问道。

    “听说不管是去查探的人,还是派人的人,都在无声无息间消失无踪。”姜承灵语气带着几分神秘。

    韩度见姜承灵说的非常轻松,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反而心里对他冒出几分怀疑。

    西安城失踪了人,而且还不止一个。姜承灵作为布政使,如此轻描淡写的做派,本就值得怀疑。

    想了一下,韩度没有贸然先入为主的将自己的猜测给当成是圭臬,而是继续好似无意间的问道:“大人就没有查过此事?”

    “查过,怎么没有查过?在本官眼皮子底下出了这样的事情,本官若是不查,如何向朝廷交待?”姜承灵先是昂首挺胸地说道,语气当中甚至带着微怒,可

    以想见当初他的盛怒。

    “可是,派人查了一个多月,却什么都查不出来。再加上民不举官不究的缘故,本官也不可能将大量的人手放在一件毫无头绪的事情上,慢慢的这件事就此不了了之了。”姜承灵撇撇嘴,几滴透明的酒水沿着他的胡须滑落下来。

    不过被韩度接二连三的问起此事,姜承灵不免有些狐疑韩度为什么会对这件事感兴趣。

    韩度见姜承灵满眼疑惑的看着自己,边知道他心里已经有了怀疑了,笑着勉强解释了一下:“本侯也是兴之所至,随意问了几句,纯属好奇,纯属好奇......”

    边说着,边举杯敬了姜承灵一下。

    姜承灵见了也没有多想,他也不认为在京城里的韩度,会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随之将事情抛到脑海,专心致志的和韩度喝起酒来。

    一夜酒宴,宾主尽欢。

    隔日,韩度照着惯例一样,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

    来到布政使司的时候,已经快要到响午了。

    韩度走进去,来来往往的官吏脚步匆匆,连和他打招呼的都少。

    不少官员昨天晚上都看不习惯韩度目中无人的样子,因此他们今日也吩咐下面的官吏,对于韩度不要有什么客套。县官不如现管,顶头上司的话,这些底层官吏自然无不遵从。

    这便造成了韩度现在的窘境,穿着一身侯爵服饰的他,走进布政使司衙门,竟然没有一个人搭理他。

    韩度脸上恰到好处的展现出恼怒和不满出来,正当韩度想要震怒的时候,梁海从一旁站了出来。

    朝韩度拱手道:“下官布政使司左参议梁海,见过侯爷。”

    左参议......这也从三品的高官,在布政使司的官职只在布政使姜承灵之下。

    韩度正好顺坡下驴,故作有怒不能发,非常郁闷的和梁海说道:“原来是梁大人,本侯记得你,就昨晚就坐在姜大人身边。”

    “侯爷好记性。”梁海点头笑着随口恭维了韩度一句。

    韩度傲慢的仰着下巴,有些不满的说道:“姜大人不是要本侯今日来找他的吗?本来来了却见不到他的人影,这是什么意思,不把本侯放在眼里吗?若是真是这样的话,那本侯回京之后,可要上奏皇上,好好说道说道。”

    勋贵可以随时向皇上上奏,对于韩度说要上奏的话,梁海没有丝毫的怀疑。不过他也完全不惧怕韩度,勋贵上奏皇上的奏折不知道有多少。以勋贵的水平,这些奏折皇上现在连看一眼的兴趣都无。韩度即便是上奏,那也是石沉大海,掀不起丝毫的风浪。

    不过,韩度的面子梁海还是要给的,要不然他就下不来台。

    梁海微微躬身,致歉说道:“侯爷见谅,布政使大人一大早就等着侯爷了。可是左等右等,都没看到侯爷前来,大人便先去处置政务了。”

    韩度闻言顿时有些不好意思,自己睡到日上三竿,而其他肯定天光未亮就起床开始点卯了。

    “咳咳,”韩度咳嗽两声,掩饰一下自己脸上的尴尬之色,岔开话道:“那现在呢?本侯是否可以见到姜大人?”

    “当然可以,姜大人随时都恭候着侯爷。请侯爷跟下官来。”梁海也乐的如此,让开身为,示意韩度先行,送着韩度来到姜承灵所在的大堂内。

    姜承灵见到韩度走进来,顿时放下手里的东西,迎上前来。

    寒暄过后,姜承灵笑着向韩度说道:“侯爷来的正好,本官这里正好整理了一些当初秦王的不法之事,被百姓状告的案牍,正好可以给侯爷先看一下。这里只是一部分,其他的还在整理当中。侯爷放心,只要一整理出来,本官就立刻给侯爷奉上。”

    韩度听了,脸色却陡然一变。连到了唇边的茶水都来不及喝了,猛然重重的将茶杯放在桌子上,发出啪的一声。

    韩度豁然站了起来,脑袋高高仰起,目光透过虚着的眼皮缝隙,居高临下的看着姜承灵两人。

    不以为然道:“案牍?什么案牍?”

    姜承灵看到韩度的态度,心里顿时一沉,原本不好的预感没有想到竟然会成真,这韩度果然是来包庇秦王的。

    胸膛急速提起,深深地吸了口气,豁然睁开眼睛,姜承灵目光坚定的看着韩度,沉声道:“秦王自从就藩之后,就在王府里大兴土木,而且为了凑集钱财,还不止一次的横征暴敛,致使百姓怨声载道,更有甚者,有数百百姓更是被逼到倾家荡产的地步......”

    “好了,不要说了!”韩度目光冷厉的看着姜承灵,怒而喝道打断了他的话。

    堂内的空气凝固的如同钢铁一般,无论是韩度,还是姜承灵和梁海都是一动不动,整个堂内安静的落针可闻。

    半响之后,韩度声音低沉缓慢的说道:“秦王殿下乃是亲王,一群百姓竟然胆敢如此已修复上,还状告秦王?不过

    是些莫须有的理由,就能够状告秦王?这不是想要欺君吗?”

    听到韩度不仅没有丝毫为百姓做主的意思,反而一味的想要包庇秦王,甚至不惜对百姓反咬一口。

    姜承灵顿时勃然大怒,眼中喷火的喝道:“侯爷,秦王诸多不法之事,证据确凿......”

    韩度十分的不耐烦,还没有等姜承灵说完,便挥手粗暴的打断他的话。随手拿起一本案牍,走马观花的翻了几下,便冷笑着说道:“什么证据确凿?这不过是一面之词罢了。没有人证,没有物证,就胆敢说秦王不法?谁给你的胆子!”

    韩度气愤的将案牍重重的扔在长案上,对这所谓的证据完全不屑一顾。

    姜承灵和梁海两人看到韩度如此态度,看着案牍从韩度手里飞出去,落到长案上蹦跶了两下,最后掉落在地上,两人的心就不由自主的跟着案牍一起掉在了地上。

    “侯爷,下官等人所言句句属实,秦王殿下的确是在此横征暴敛,甚至有百姓上门向秦王讨要说法,还被秦王府的守卫给打死了一个。”梁海有些痛心疾首的看着韩度,双手颤抖着说道。

    捧起长案上的案牍,涩声道:“侯爷,这些一桩桩一件件,都是千真万确的呀!”

    面对梁海的痛声疾呼,韩度只是轻蔑的“切”了一声,满脸不屑的说道:“说一千道一万,这些案牍都不过是人写的。谁知道是不是有人故意要陷害秦王,才编造的这些东西出来呢?说白了,这些都不算是证据。没有证据就敢状告秦王,这些刁民的胆子倒是不小。就是不知道他们是否知道,诬告亲王可是大罪~”

    韩度看着堆放着的案牍,脸上不禁露出狠辣嗜血的笑容。还故意侧头看向两人,将自己的凶恶一面展现在两人眼前。

    韩度见两人下意识的一缩脖子,顿时感到十分满意。背着双手,趾高气昂的走了。

    姜承灵和梁海两人看到韩度的笑容,只感觉道心都好似被一只鬼手给抓住,彻骨的冰寒冻结了他们的念头,连阻拦韩度都做不到,只能够眼睁睁的看着他离开。

    “没想到竟然一语成谶,真被大人给说中了。这韩度来西安,就是为了包庇秦王,就是为了帮秦王脱罪的。”梁海恨恨的看着韩度离开的方向,心里十分的恼怒。

    秦王奴役百姓,致使数百户倾家荡产卖儿卖女。韩度不为这些可怜的百姓做主倒也罢了,没有想到他竟然会不问青红皂白的便一口否定百姓的告状。

    姜承灵朝着梁海摆摆手,示意他少说话,一手按在扶手上,慢慢的坐下来,感觉有些身心俱疲。

    长叹一声,看着梁海说道:“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韩度来此的目的,咱们不是早有预料吗?现在,也不过是证实了咱们的猜测而已。”

    “大人可有定计,咱们现在该怎么办?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韩度颠倒黑白,把过错推到百姓头上吧?”梁海一想到韩度可能会做的事情,顿时又焦急又恼怒。

    “就凭他一个毛头小子,就想要在本官的地盘上为所欲为?哼,还早了点!”姜承灵对韩度也是十分的恼怒,不仅从头至尾都对他没有丝毫的尊敬不说,现在更是口出狂言,想要在他面前颠倒黑白。

    他若是不反击,那还真让人以为他这个布政使,是泥捏的呢!

    抬眼看向梁海,姜承灵皮笑肉不笑地吩咐道:“他韩度不是说这些案牍不能算是证据吗?那咱们就给他找些算是证据的。”

    “大人是想......”梁海忽然一阵明悟,对于姜承灵的想法有了几分猜测。

    姜承灵没有顾虑太多,点点头涩然一笑道:“那咱们就帮他一把,把人证物证给韩度找齐了!”

    “大人神机妙算,只要咱们将人证物证给他韩度摆在眼前,大庭广众之下任由他巧舌如簧,也不可能颠倒黑白!”梁海抵掌而笑,和姜承灵一拍即合。

    甚至都不用姜承灵吩咐,梁海便直接说道:“下官这就去办。”

    说完,便迫不及待的转身,去收集人证物证去了。

    姜承灵这才老神在在的端起茶杯,淡定的抿了一口,眼睛微闭,享受着沁人心脾的茶香。

    韩度回到驻地之后,并没有操心秦王的事情。反正诱饵已经抛下,不出意外的话,事情会照着自己设想的方向前进的。

    倒是玉冻春的事情,让韩度难得的脸上露出凝重和后怕的神色。

    当初韩度为了赚钱,将劣酒蒸馏出高度烈酒。这件事情只有一个人知道,若是真是他出了问题,那现在镇海侯府上的家人全部处于危险当中。

    可是韩度面对这种可能,却完全没丝毫的办法,更加不能直接回京。自己本来是来此处理秦王的事情的,若是事情还没有处置妥当便急匆匆回京,那岂不是明晃晃的告诉那人,自己已经识破了他的伪装?这简直就是自己亲手把家人给推到了危险当中。

一千四十六章 惊变

    不能急,更加不能贸然回京......要想回京也必须要等到将秦王的事情处理完了之后,而且在这过程中自己还不能够表现出丝毫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

    韩度深吸一口气,如是想到。

    同时梁海也在拼了命的寻找当初被秦王弄的倾家荡产卖儿卖女的那些人,既然韩度想要包庇秦王,甚至还带着大军前来,想要借此将陕西布政使司强行压下。那他就将所有证据全部找出来,他倒是想要看看,在铁证如山之下,韩度还敢不敢肆无忌惮的包庇秦王。

    韩度也没有闲着,自从到了西安之后,便开始不断的收到来自各县的消息。这其中秦王在封地的所作所为,被传的五花八门。

    什么酒池肉林啊,什么歌舞升平啊......这些都是小儿科......

    甚至还有传言说秦王无比好色,一晚上就要让一百个黄花闺女伺候。这简直就是无稽之谈,开什么玩笑呢,一晚上一百个,朱樉就算是有这个胆,他也没那个身体啊,他就算是有这个心,那他的肾也不答应啊。

    而且传闻朱樉和邓氏恩爱非常,除了邓氏之外,朱樉根本就没有亲近过其他妃子,就连秦王妃都被他给软禁起来,不肯相见。如果这样朱樉都是好色成性,那天下就没有用情专一的人了。

    要是朱樉真的一夜御百女那倒是好了,恐怕他早就油尽灯枯魂飞天外,也不用自己在这里为了他苦心谋划了......韩度暗暗叹息一声。

    西安城内最有名的青楼,整个青楼都被韩度豪气的包下,接连数日,韩度完全把青楼当成了家。每日都在大摆酒宴欣赏歌舞,完全符合一个从京城来的纨绔子弟形象。

    教坊司的经历让韩度在这种场合简直是如鱼得水,哪怕是花丛老手看到韩度的做派也只得甘拜下风叹服。

    这一日,梁海带着一些东西急匆匆的赶到青楼。楼内歌舞升平,香烟和香艳缭绕,给他一种似真似幻的感觉......看到眼前的莺歌燕舞,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对于韩度的反感又增加了一层。这种烟花之地,虽然梁海也并不反感,甚至他也不止一次的来过,但是像韩度这样完全将这里当成了家一样,一刻不离如同色中饿鬼的做派,还是让他打心眼里鄙视。

    不过鄙视归鄙视,该进还是要进的,要不然梁海都没有办法见到韩度。躲开门前两个花枝乱颤的妖娆女子,避开她们朝着下三路招呼的嫩手。梁海连忙走过前堂,直奔韩度坐在的楼台而去。

    来到楼台外面,耳边只闻得阵阵莺声燕语,让人情不自禁的小腹一热血脉喷张,推杯换盏之声连绵不绝。推门而入,只见十几个身穿轻薄丝绸制成的芙蓉色广袖宽松纱衣年轻女子,正有的奏乐,有的跳舞,有的依偎在韩度怀里饮酒,更有甚者将酒喝在嘴里,然后露出调皮的笑容,用舌尖一点一点的渡到韩度嘴里。为了不让酒水洒落,每次都只能够渡上一点点,巧舌一进一出,一触即分的温柔感,让人流连忘返。

    高台内灯火通明,梁柱上被金漆勾勒出古朴纹路,让人沦陷在金碧辉煌的云山幻海。

    看到梁海进来,韩度也是一如方才一样陷在温柔乡里不愿意起身。更加没有让歌舞停下,只是慵懒的瞥了梁海一眼,笑道:“梁大人来的正好,陪本侯喝两杯。”

    梁海脸色阴沉如水,那里有和韩度喝酒的意思?

    见梁海板着脸,韩度顿时觉得甚是无趣,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做起身来,一脸不耐烦的看向梁海,心不在焉的道:“说吧,找本侯有何事?”

    梁海没有开口,只是淡笑着看来左右的歌姬一眼,皮笑肉不笑道:“侯爷就让本官在这里说出来?”

    韩度知道梁海来此,多半是为了秦王的事情。也觉得有这些歌姬在,不好谈论此事,便无奈的拍拍手说道:“你们都先出去。”

    等到众多歌姬退出去之后,看着一脸严肃的梁海,韩度嬉皮笑脸地说道:“梁大人这是干什么?本侯可没有得罪过你吧,为何要来打扰本侯的雅兴?”

    梁海禁不住哼了一声。

    韩度听了脸色顿变,沉下脸来,目光冷厉的看着梁海,冷笑道:“怎么?梁大人有何见教?”

    梁海虽然对韩度的所作所为都看不上眼,但是却不敢和韩度正面冲突。将肚子里的火气憋下,转而说道:“侯爷来此是为了查证秦王的事情的,还请侯爷不要沉迷于享乐才是。”

    韩度见梁海退让,也没有得理不饶人。摊摊手笑道:“秦王的事情,本侯自然会查。不过本侯来了西安才发现事情没有想的那么简单,有人上奏弹劾秦王在这里有诸多不法之事,但是本侯来了之后才发现,这些事情都年月久远,一时半会儿恐怕查证不清楚。”

    梁海听完,心里怒火高涨,怔怔的看着韩度。见过不要脸的,但是他没有见过这么不要脸的。韩度来了西安之后,什么事情都没做,就

    整日在青楼流连忘返,这那里是有想要认认真真查案的样子?

    姜承灵认为韩度想要包庇秦王,甚至会故意拖延查案的话语,再次在梁海耳边回荡。

    深吸口气,梁海强忍着满肚子的火气,朝韩度说道:“侯爷整日在这青楼里面,看着可不像是要查案的样子。”

    顿了顿之后,梁海继续说道:“若是侯爷觉得查证困难,不如让下官助大人一臂之力?”

    见梁海不依不饶的样子,韩度脸上顿时不满,抬眼轻蔑的说道:“本侯查案自然有本侯的手段,难道本侯需要向你禀报?

    这里是秦王的封国,本侯走进这西安城里面,就不知道被多少王府的眼线给盯上。若是本侯大张旗鼓的查探,会有什么效果?这样明目张胆的查探,只会让秦王府的人提高警惕,万分小心,恐怕还没有等本侯查到什么有用的证据,他们就提前把手尾扫干净了。因此,别看本侯整日在这青楼里面,为的就是麻痹他们,本侯已经在派人在暗中查证了。”

    查证归查证,但是韩度却没有说什么时候能够有个结果。

    梁海同时也看出来了,韩度就是在故意拖时间。他连问韩度什么时候能够有个结果,需要查证多久都懒得问。

    毕竟有些彼此心知肚明的事情,他即便是问了也不过得到几句韩度忽悠他的废话而已。

    “侯爷如此日理万机......”说到这里的时候,梁海嘴角噙着别样的笑意,那眼睛朝门外那些歌姬扫了一言,对于韩度的鄙视之意,溢于言表。

    韩度却一点都不在乎,反正你说你的,我听我的,即便是听懂了,我也当作是没有听懂。

    梁海见韩度面不改色的听着,还不时微微点头,顿时觉得此人的面皮太厚,光靠一点意有所指的话,破不了他的厚脸。

    便直白的说道:“下官知道侯爷忙,这不为了侯爷着想,便找到了一些当初秦王收刮民财的证据,请侯爷过目。”

    韩度看着梁海递过来的一叠文书,没有伸手去接,而是沉吟片刻之后,忽然笑了起来。下巴朝桌子上一点,示意他说道:“梁大人有心了,放着吧。”

    梁海心中的怒气瞬间暴涨,脸色涨红。要知道这可是他没日没夜,眼睛都熬红了才查证出来的。没有想到,韩度竟然不屑一顾,连看一眼的意思都没有。

    “好,好......侯爷,下官告辞。”梁海顿时起身,头扭向一旁,看都不想看韩度,强忍着不适拱手说道。

    韩度却笑眯眯的看了他一眼,随口说道:“那梁大人慢走,不送。”

    至于那些文书,韩度也没有要求梁海留下,任由他带走。

    看到梁海走了之后,韩度的脸色才沉了下来。刚才虽然没有看那些文书,不过就从文书的多寡也能够看的出来,涉及到的百姓不会少。一想到有这么多百姓被朱樉逼迫的卖儿卖女流离失所,韩度就恨不得飞回京城,揍这混蛋一顿。

    这朱樉在西安是真的没有干什么好事。

    思考了片刻,韩度顿时站了起来,高声呼道:“人呢?都跑到哪里去了?”

    梁海气冲冲的回到布政使司衙门,径直去找姜承灵。来到姜承灵面前气的招呼都不想打,一屁股坐在姜承灵下首位置,自顾自的倒了一杯茶,猛然一口灌下。

    姜承灵见梁海发这么大的脾气,心思一转便猜到几分,呵呵笑着问道:“怎么,你今日去见韩度了?”

    “太过分了......大人,他韩度是来查证秦王收刮民财一事的,不是来寻花问柳的。他凭什么整日在青楼厮混,对查证之事不闻不问?”

    姜承灵没有梁海的火气,语气温和不紧不慢的说道:“咱们不是早有预料了吗?现在看来,这韩度就是来胡搅蛮缠,准备包庇秦王的。他这样做,就是在拖时间。”

    梁海心里的火气慢慢的消泯,站起来捻着胡子,在桌子面前转了两圈。忽然转身正面向姜承灵,说道:“咱们不能让他这么拖下去,就他的德行,他要是那一天看时间差不多了,直接说查无实据,包庇秦王。不满大人,下官相信他做得出这样的事情来。”

    “是啊,咱们不得不防。若是让他包庇了秦王,那些百姓的苦,不就是白受了么?”姜承灵也赞同的点头,同时有些对秦王咬牙切齿的说道。

    抬头看向梁海,沉声问道:“你以为应该如何?”

    梁海冷笑两声,靠近姜承灵,窃窃私语道:“韩度不是胡搅蛮缠,想要不认账吗?那咱们干脆就把苦主给找来,下官倒是想要看看,面对那些穷苦百姓,韩度还有什么脸面去包庇秦王!”

    “好办法!”姜承灵激动的豁然起身,搓着手在梁海面前转了几圈,越来越是高兴。

    转身满意无比的看着梁海,说道:“你这个办法好。不瞒你说,这几天本官还真的不知道拿这韩度怎么办。你说他带着大军,咱

    们也不能对他用强。

    你这个办法好,本官就不信了,面对百姓他敢让大军对百姓出手。若是真的如此,那本官就算是拼着性命不要,也要进京告御状。”

    “那下官这就去准备!”被韩度给气到了,梁海见姜承灵同意,便迫不及待地起身告辞。

    “去吧,方向的去办,尽量将所有人被秦王收刮过的,不管是在哪里,掘地三尺也要把他们全部找出来。”姜承灵大手一挥,毫不犹豫的力挺梁海。

    不过梁海走了几步,却忽然顿住,转身看向姜承灵疑惑的问道:“那韩度整日待在青楼里不出来,实在是有伤关碍,大人是不是该去劝劝?”

    “不用!”姜承灵大气的挥手,“就让他继续待在里面吧,这样咱们才好行事。若是让他知道了,恐怕反而会生出枝节来。”

    “下官明白了。”

    ......

    接连二十多天,韩度都是白天沉浸在温柔乡里,而晚上则开始不断的整理各方送来的消息。

    经过这么多天的仔细排查,结合各种消息,韩度总算是将具体的情况摸出了一个大概。总得来说,当初姜承灵说起秦王的诸多不法事,并没有夸大其词。相反,他还统计漏掉了一些。

    秦王就藩才几年啊,就让如此多的百姓倾家荡产,韩度都不知道该如何说他?只能够说他太蠢,被老朱打也是活该。

    一个堂堂的亲王,竟然没有丝毫的赚钱能力。秦王府的收益就只靠着老朱赐给他的田地出产,这些出产若是只用来吃饭的话,那肯定是足足够的。老朱对于儿子还是很大方的,不会舍得让他自己的儿子饿着。

    但是想要如同邓氏要求的那样,又是大兴土木,又是到沿海大肆采买珠翠,那这点收入就远远不够了。

    缺钱花秦王也不想想其他办法,只会简单粗暴的从百姓头上收刮。哪怕朱樉就算是在西安城里抢几间铺子,弄个经营生意出来,韩度都要高看他一眼。

    可朱樉偏偏是个夯货,除了明抢,他什么都不会。

    要是换成是韩度有朱樉的地位和资源,早就靠着经商发家致富了,哪里还需要在百姓头上打主意?

    这一日,韩度如同往常一样,一大早就要出门前往青楼。却没有想到,被梁海给故意堵在门口。

    “梁大人今日怎么有闲暇来找本侯?”韩度抬眼看了眼天色,脸上的意外之色更浓,不解的问道:“这么早?梁大人有事吗?”

    梁海现在胸有成竹信心百倍,对于韩度的怨气不仅消失无踪,反而满脸笑意的看着韩度。若是不明就里的人见了的话,还以为这两人关系很好呢,完全不会想到就在没多久日子之前,两人的针锋相对寸步不让。

    这家伙竟然会对自己笑?莫不是有什么大病吧......韩度如是想到。

    还没有等韩度明白是怎么回事,梁海便拱手说道:“侯爷,姜大人请侯爷过去一趟,有要事要与侯爷商议。”

    姜承灵找我?韩度沉吟了几秒,点头答应下来:“姜大人有何事找本侯?既然如此,那咱们还是去吧。”

    “侯爷,请!”梁海一步迈出,侧身站在道路边缘,伸手示意。

    韩度当仁不让的抬步当先走了出去。

    梁海笑了笑,连忙跟上。

    韩度来到布政使司衙门,被梁海一路引到公堂之上。

    原本按照道理来说,如果姜承灵真的是想要和韩度见上一面,说些事情叙叙旧的话,那也应该是在书斋之类的地方才是,不会在公堂上见韩度。因为公堂通常都是升堂审问犯人的地方,这种地方大家都嫌晦气,平日里都是有意无意的避开。

    除非姜承灵要将韩度给得罪死,否则不会在公堂里见他。当然还有一种情况例外,那就是邀请韩度观摩审案。

    见公堂之上只有姜承灵一个人坐在上首位置上,左右连个人影都没有,韩度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一步一步来到姜承灵面前,站立的笔直,语气不善的说道:“姜大人这是何意?是想要审问本侯么?”

    姜承灵面对韩度的诘问,主动站了起来,笑呵呵的拱手致歉道:“侯爷误会,本官今日是想请侯爷前来观摩一桩案子。请侯爷入座。”

    既然不是针对自己的,那韩度也没有什么好生气的,漫不经心的坐到姜承灵左手首位上,神色淡淡的看着姜承灵。

    姜承灵笑着微微朝韩度躬身,算是谢过韩度的大度和不计较。

    回身站直之后,姜承灵猛然一拍惊堂木,厉声喝道:“带本案苦主。”

    “带~苦主上堂~”梁海站在韩度旁边,顿时高呼道。

    大堂外面顿时传出动静,哗啦啦的声音响起,两排衙役整整齐齐的跑步进来,分列两旁。在衙役的引导下,门外走进一大群衣衫褴褛的百姓。刚才还是只有姜承灵一人的公堂,瞬间被人挤的满满当当。

一千四十七章 事了

    进来的百姓之多,偌大的公堂竟然容纳不下,以至于两旁衙役背后都挤满了百姓,甚至有些人还站到了公堂门外。

    “啪!”惊堂木的声音再次响起。

    姜承灵正色坐下,沉声说道:“本官乃是布政使,你们有何冤屈尽管说来。而且这位是朝廷派来的钦差大臣镇海侯,就算是有本官不能为你们伸冤的,你们也可以求侯爷为你们做主。你们有何等冤屈,尽管说来。”

    韩度已经明白姜承灵想要做什么了,微微侧头看了做主正中间的他一眼,嘴角噙着让姜承灵看不懂的微笑。

    百姓听到姜承灵的话,顿时就炸锅了。直接撇下姜承灵,一窝蜂的跪在韩度面前。

    “草民拜见侯爷,侯爷可以要为草民做主啊......”

    “青天大老爷,草民冤呐......”

    看着韩度面前挤满了不断跪着磕头的百姓,姜承灵顿时露出微笑,心旷神怡的端起茶杯吹了吹,慢慢抿了一口。他这心情一好,就连一样的茶水,喝起来都好像是比往日更香,更值得细细品味。

    你韩度不是牛吗?带着大军前来,想要以势压的本官就范。有本事,你就派大军镇压这些百姓啊。若是真的如此,那不用本官做什么,皇上都不会饶了你。

    韩度面对你一言我一语说个不停的百姓,顿时就感觉好似掉进了一堆鸭子里面一样,嘈杂的声音让韩度头昏脑胀。

    “闭嘴!”韩度猛然一拍茶几,震的茶杯里的茶水都洒落出来,流的到处都是。

    百姓杯韩度一声大吼给吓住,顿时没有一个人再敢说话。

    韩度见了,总算是松了口气,指着最前面一人问道:“其他人闭嘴,你来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草民拜见侯爷。”被韩度指着的百姓顿时再次磕头。

    等他直起身来之后,韩度才问道:“说吧,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草民等要状告秦王,拆了草民的屋子,占了草民的田地。请侯爷为草民做主。”

    “还有草民,草民的牛也被牵走了......”

    “还有......”

    眼看着这些百姓又要跟着起哄,韩度目光冷然的朝着人群当中扫了一眼。顿时,所有的声音都小了下去,直到恢复到安静如初。

    等安静下来之后,韩度才收回目光,放到眼前百姓身上,沉声说道:“秦王殿下乃是亲王,你若是诬告皇亲,那可就不仅仅是徒千里的问题,恐怕要被发配边荒,你可以想清楚了。”

    这百姓顿时满脸的委屈,朝着韩度拜了一拜,才一脸坚定的抬头说道:“草民没有诬告,草民说的都是千真万确的实话~”

    韩度双眼凝视着眼前的百姓,目光越来越重。

    就在百姓快要承受不住韩度的凝视,想要退避的时候,一旁的梁海顿时拿出厚厚一叠状纸,递到韩度面前,笑容和煦的说道:“侯爷,这些百姓都没有诬告。下官已经查证过,他们所言句句属实,请侯爷过目。”

    韩度侧头看了梁海一眼,又将目光放到他手上的状纸上,一言不发,更加没有伸手去接。

    “求侯爷为草民做主。”为首的百姓见状顿时感到不妙,心里满是悲切的跪拜下去。

    其他人见了,也同时齐齐朝着韩度跪拜下去。“求青天大老爷为草民等做主~”

    韩度这才勉为其难的伸手接过状纸,一张张看下去。

    侵占田地,抢夺民财,强令关内军民收买金银、进献珍宝......一桩桩一件件,看的韩度是触目惊心。

    事实的情况比老朱在京城了解到的还要严重,若是这些东西当初被老朱看到,虽然说他不至于对朱樉下毒手,但是一顿毒打肯定是免不了的。

    就在韩度仔细看着一张纸状纸的时候,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的身上。原本众人以为韩度看到这些,脸色只会越发难看。

    没有想到,韩度竟然越看越是露出笑意来。

    如此前后反差,不禁让所有人都疑惑起来,不知道韩度心里究竟是在想些什么。

    韩度前面看的仔细,但是越到后面,就看的越快,越是粗略。

    还没有等完全看完一遍,韩度便举着状纸看向所有百姓,问道:“这些都是你们要告秦王的不法之事吗?本侯有言再先,若是你们胆敢诬告,那就是大罪,可就不仅仅是被流放这么简单!”

    “草民所告之事,句句属实,请侯爷为草民做主!”被韩度点出来的百姓,没有任何犹豫的就朝着韩度拜下。

    “草民所告之事,句句属实,请侯爷为草民做主~”其他百姓也是一样。

    韩度看着眼前浑身褴褛的百姓,大多数人都是一副面黄肌瘦的样子。虽然韩度不知道以前他们过的如何,但至少现在他们过的极为凄惨。想到这些都是朱樉做出来的孽,韩度就对他更加厌恶几分。

    略微平复

    了一下自己的心情,韩度笑着点点头,连说了两声“好!”

    在众人一片讶异的目光中,韩度随手扔下手里的状纸,淡定的走到姜承灵的位置,朝他微微一笑。

    姜承灵还没有明白过来韩度究竟想要做什么,就见他从袖袍里拿出一道圣旨。

    “圣旨到~”韩度双手举着圣旨,转身面对所有人。

    姜承灵陡然一惊,连忙走下首位,站到长案前面,朝着韩度跪拜下去。

    “臣,陕西布政使姜承灵,恭迎圣旨!”

    “臣等,恭迎圣旨~”其他大小官吏,只要在公堂之内的,统统朝着韩度跪拜下去。

    只有满堂的百姓,生平第一次见到只在戏文当中听说过的圣旨,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要跪在地上把头埋下。

    韩度也不管他们,正色打开圣旨,唱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秦王朱樉自其封国之日起,并无善称,昵比小人,荒淫酒色。肆虐百姓,贻怒于天。朕屡尝教责,仍不见其悔改......常言道:养不教,父之过。秦王肆虐百姓,朕亦有过焉。今命韩度安顿军民,抚慰百姓,百姓所失,无论田地、屋舍、浮财,朕皆以倍还之......钦此!”

    韩度说完,神色淡定的将圣旨收起。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姜承灵第一个心悦诚服的拜了下去,甚至眼眶里面都禁不住含泪。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梁海更是如此,他比姜承灵还要激动。因为他在猜测韩度此行是奉皇上的命,想要包庇秦王之后,他就感到极为的不满,甚至认为皇上如此一味的包庇秦王是错的,只是他没有诉诸于口罢了。

    可是现在他得知,皇上不仅没有丝毫要包庇秦王的想法,大大方方的承认了秦王的过失,甚至还主动承认皇上的过失,而且还要对受害的百姓加倍偿还所有。梁海是真正的被皇上的圣明给感动了,良禽择木而栖,皇上如此圣明大度,他还有什么好不满的?

    百姓就更加高兴,原本以为他们能够讨回一个公道就算万幸了。没有想到,皇上不仅向他们这些草民道歉,甚至还要加倍偿还他们所失去的一切。

    见众人慢慢起身,韩度笑盈盈的走了下来,将桌子上状纸拿起。在众人的注视下挥了挥,畅然笑道:“既然你们一再保证这里面句句属实,那本侯就按照这状纸记载的东西来偿还你们了。当然,是按照皇上的旨意,加倍还给你们。”

    “草民等多谢侯爷做主~”百姓早就已经喜出望外,再也没有刚才那一双双充满死气沉沉和绝望的眼神。

    韩度笑着摇头,纠正百姓的话,“是皇上为你们做主,要谢就谢皇上吧!”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韩度的话提醒了一众百姓,百姓又连忙朝着京城的方向跪拜下去。

    韩度满意的微微颔首,转头看向姜承灵,哈哈笑道:“赔偿百姓的钱本侯已经带来了,就在城外的军营里。”

    随后有转头看了一眼百姓,韩度回头朝姜承灵说道:“不过本侯带来的只有钱,百姓的土地和屋子,还需要大人帮忙为百姓协调土地、修建屋子才是。另外,那些被卖掉的儿女,也请大人出面帮忙赎回来。”

    “请侯爷放心,这乃是本官分内之事。”姜承灵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可是紧接着他又皱起眉头:“本官可以即刻下令,让各府协助赎回孩子。虽然也许大多数孩子都在陕西,可若是有已经离开陕西的孩子,那本官就无能为力了。”

    “这个不用大人担心,本侯会一一找回来的。”韩度来之前就将人手撒到各个乡里,为的就是想要尽早弄清楚每一户百姓的损失和每一个孩子的去处。对于那些被带走的孩子,韩度早就派人下令去追寻了。在大明寻常人贩卖人口是犯法的,但是以卖身为仆的方式卖入大户人家,却是可以。

    百姓听到韩度准备要将他们的孩子都赎回来还给他们,尤其是那些卖掉了儿女,以为这辈子再无想见之日的百姓,感动的再次朝着韩度拜下。

    韩度挥挥手免了众人的礼,朝姜承灵告辞之后,抬步朝着公堂之外走去。

    看到韩度走过来,即便是人挤人的公堂,百姓也全力为他让开一条通道,注视着韩度离开。

    接下来的事情,韩度让人将每一户百姓的损失都查证清楚,然后在姜承灵的协同下来,该买地的买地,该修建屋子的修建屋子,将百姓的损失加倍逐一赔偿。

    忙活了十几日,总算是将百姓的土地都还给了他们。子女也被一一赎回,当然这活人韩度就没有办法加倍偿还了,只能够原本奉还了事。

    百姓也没有为难韩度,就这样能够看到子女回到家里,他们就足够高兴了,不敢在奢望更多。

    房屋没有这么快建起来,不过百姓已经从韩度手里拿到了修房屋所有的钱,剩下的事情就不用韩度操心了,百姓们自己慢慢的就会把屋子给盖起来。

    多日来

    的奔波,让梁海浑身上下都充满了疲惫,但是看到百姓能够有现在这样的好结局,他又感到由衷的高兴。

    不过在高兴之余,他又有些不解,疑惑的和姜承灵说道:“大人,这些日子,下官见这韩度也不像是纨绔子弟啊。处理事情条理清晰,雷厉风行,甚至还提前谋划,将那几个离开陕西的孩子给找回来。怎么当初他来的时候,会是那副让人讨厌的模样呢?”

    姜承灵听了,笑着抬手指了指梁海,笑骂道:“你呀!就是性子太直。这件事有什么好奇怪的?一个人不可能在短短几日之类,就前后反差这么大。因此,从他现在的表现来看,当初他的纨绔习气都是故意装出来了的。”

    “装的?这不是多此一举嘛,他为何会如此?”梁海听了姜承灵的解释,却感到更加的糊涂。

    姜承灵仔细看了他一眼,片刻之后才笑着解释道:“当然是为了防备着咱们。”

    见梁海还是不能理解韩度为什么会防备着他们,姜承灵便继续解释道:“你想啊,韩度手里是有着皇上圣旨的,皇上要加倍偿还百姓的事情,他一清二楚。但是他能够一来就把圣旨拿出来,明晃晃的告诉咱们要加倍偿还百姓么?”

    “为何不可?大人,下官有些不明白。韩度要是一来就将圣旨拿出来,咱们也不用耽搁这么久,折腾出这么多事啊!”自从韩度来了之后,梁海就没有好生安稳过一天。当初要到处找秦王收刮民财的证据,韩度偏偏又不认。逼得梁海又不得不将这些受害百姓,一一找来和韩度当面对质。

    姜承灵心情很好,也有耐心和梁海解释:“这是咱们的想法,但是韩度初来乍到,他又不了解情况,如何能够知道咱们是什么样的想法?若是他一来就将圣旨拿出来,直言说要加倍偿还,难道他就不担心咱们会从中作梗,故意伪造百姓受损的财物,多领,冒领吗?”

    “但是他一来就装出一副要包庇秦王的样子,那就完全不一样了。这样一来,本来就没有好处,自然不担心有人会冒充受损百姓。而且他还一再的强调,诬告亲王要被流放边荒。又没有好处,又要冒着被流放边荒的危险,若不是真正的受害百姓,谁会傻了来冒充?”

    梁海这才明白,韩度的一举一动当中,有着如此多的深意。顿时觉得自己当初在韩度面前东奔西跑,现在感觉像是个傻子一样。忍不住埋怨道:“看着年纪轻轻的,没有想到竟然是只老狐狸。如此老谋深算,甚是可恶!”

    “哈哈哈,是啊。就连老夫都没想到,有朝一日竟然会被一个毛头小子给耍了。”姜承灵摇着头笑道,低头微微的喘气,好似在叹息岁月之迟暮,“不过即便是被耍了,能够有这样的结局,老夫也是心甘情愿。”

    梁海无奈的叹息一声,和姜承灵对视一眼,同时微笑起来。

    韩度花了三百多万贯,总算是将受害的百姓给一一补偿。而百姓也在深受皇恩浩荡之下,主动为老朱送上万民伞和万民书,请求韩度帮忙带回京城。

    韩度这几日都待在军营里面,再也没有进过西安城。甚至为了不引起有心人的怀疑,韩度还多留了一天,才令大军拔营,开拔回京。

    既然发现了异常,韩度连马都不骑了。弄了一辆马车坐上,慢慢悠悠的赶路。

    马车里面整整齐齐的摆放着十坛玉冻春,望着这些酒,韩度不禁陷入了沉思,抬眼望着京城的放向。

    你究竟是人是鬼......

    韩度回到京城,便第一时间带着万民书和万民伞,以及陕西布政使司的奏折,入宫觐见老朱。

    老朱先是将陕西布政使司的奏折打开,从头至尾看了一遍,详细了解了事情的经过。然后才看着万民伞和万民书,老脸上露出菊花绽放般的微笑。

    满意的看着韩度点头:“不错,有勇有谋将这件事处理的滴水不漏,朕很满意。”

    “谢皇上。”

    “好了,天色已晚,你退下吧。”老朱知道韩度这次一来一回,又离家两个多月,现在恐怕是归心似箭,便没有想要多留韩度。

    可是韩度听了之后,却没有挪动脚步。

    老朱奇怪的看了韩度一眼,不解问道:“怎么?你还有何事?”

    韩度犹豫了一下,唯唯诺诺的轻声问道:“皇上,既然百姓已经补偿。那不知道秦王殿下,皇上准备......”

    “不要跟朕提那个孽子!朕现在没功夫理他......”没有等韩度把话说完,就被老朱暴力的打断。

    得......韩度原本还想着从老朱嘴里探出一点口风,好像朱标交差,现在看来是不可能了。

    看来老朱这次是真的生气了,即便是如此,他都还不肯放过朱樉,看来是铁了心要给朱樉一个深刻的教训。

    韩度不敢再多问,躬身拜下:“臣告退。”

    保持着躬身的姿势,韩度后退几步,之才直起身来,转身离去。

一千四十八章 审问穆达

    离开皇宫之后,韩度回头看着灯火通明的奉天殿忍不住叹息一声。自己该做的都做了,也算是给朱标有个交待,至于老朱会如何惩罚朱樉,那和自己无关。想来有这些事情在前,再加上有朱标在一旁护着他,老朱应该不会拿朱樉如何。

    大踏步朝着家里而去,家里不仅有安庆和爹娘孩子等着自己,还有件事需要自己去证实呢。

    “侯爷回来了~”

    韩度刚刚走过街角,还没有靠近,就被守门的侍卫看到。粗壮的吼了一嗓子,一人转身就朝府里跑去,显然是去通知老爷夫人了。

    韩度走进大门的时候,正好看到爹娘和抱着儿子的安庆出来。

    看来自己出门,全家人都在牵挂着,一股春日暖阳的气息充斥着韩度的胸膛。

    韩度先是朝二老拜下:“爹,娘,孩儿回来了。”

    “回来就好~”韩德和刘氏二人齐齐微笑着点头,异口同声的笑着说道。

    韩度站了起来,目光不由自主的移到安庆身上,走上前去扶住她的手臂,柔声说道:“我回来了。”

    “嗯~”安庆双眼一眨不眨的看着韩度,微微颔首。

    韩度哈哈笑了一声,伸手将儿子抱过来,胡子拉碴的嘴就朝着儿子的嫩脸凑上去。

    “吧唧~”

    “儿子,想爹没有。”

    韩克忠虽然快要三岁了,但是小孩子还不记事。隔上三五天都能够把一个人忘了,更何况韩度这一走就是两个多月?被韩度抱住,就好似碰见陌生人一般,韩克忠满脸惊恐,小胖手不断的在韩度脸上拍打,挣扎着就要回头去找安庆,甚至还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哦哦哦~忠儿乖,娘在这里......”安庆原本想着就这样哄儿子几下,但是却没有丝毫效果,哭声越来越大。

    韩度抱着儿子满脸的尴尬,这兔崽子是亲生的吗?才两个月不见就不认识自己。想到当初,这小崽子趴在自己肚子上睡觉的时候,可没有和自己有半点生分呐。

    没有办法,韩度只好在安庆伸手要将儿子抱过去的时候,无奈的放手了。

    更让韩度生气的是,儿子一到安庆手里,瞬间就不哭了,甚至还有胆子瞪着黑黝黝的眼睛,回头直勾勾的看着韩度。

    韩度无奈笑了笑,陪着安庆和儿子,一起回到自己的院子。

    “你还没有吃饭吧?我让人给你送点酒菜来。”安庆将儿子放在床上,然后转身帮韩度解衣。

    韩度闻言脱去衣衫的动作瞬间僵住。

    安庆察觉到之后,有些奇怪的问道:“怎么了?”

    不就是吃个饭嘛,韩度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韩度回过神来,笑着宽慰了安庆一下,随后边脱衣衫边说道:“酒气太大对孩子不好,你让人将酒菜放到前堂去吧,我去那里吃。”

    “也好。”安庆没有多想,点头回应道。

    反正不管是在前堂吃,还是在屋子里吃,区别不大。

    韩度来到前堂,见侍女已经摆放好酒菜,就要离开。韩度顿时叫住她:“去将穆叔找来,本侯想要请他喝一杯。”

    “是,侯爷。”侍女转身俯身答应,然后便去找穆达。

    不大一会儿,穆达便来到前堂,矮身进门,朝着韩度微微躬身,说道:“侯爷找我?”

    韩度在穆叔进门的那一刻开始,目光就没有离开过的他的脸庞。等他走到面前,说话之后,韩度才回过神来,笑了一下,伸手示意:“穆叔来啦,坐吧!”

    “谢侯爷。”穆达微微躬身之后,便在韩度桌子对面坐下。

    见穆达看着满桌子的酒菜有些疑惑,韩度便笑了笑,解释道:“我也没有和穆叔喝过酒,这不,一个人喝着无聊,便想找穆叔来喝一杯。”

    说着,韩度便拿起酒壶,倒了两杯,给穆达递过去一杯。

    “多谢侯爷,不过小的已经用过饭了,恐怕陪不住侯爷。”穆达连忙起身,双手接下,将酒杯放在桌子上,略带歉意的说道。

    韩度微微一笑,态度随意的说道:“无妨,穆叔先喝一口看看,若是喝不了,本侯也不会强求不是?”

    说罢,双眼平静的看着穆达,脸上如同往常一样温和。

    “多谢侯爷体谅。”穆达也没有多想,谢了韩度一句之后,便没有丝毫犹豫的端起酒杯。

    韩度也笑着端起酒杯,朝着穆达遥遥示意。

    韩度一口将酒喝下,神色如常的看着穆达。

    穆达见此,只好朝韩度笑了一下,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原本满脸微笑的穆达,在酒入喉之后,脸色却猛然沉了下来。抬眼朝韩度瞥去,见韩度正在眼神灼灼的盯着他,穆达强颜一笑,支支吾吾的说道:“侯爷,这酒,这酒......”

    “这酒怎么了?”韩度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穆达,神色不动的问道。

    “这就好像不是府里的神仙醉吧?”穆达干笑一声,试探着看向韩度。

    却只见韩度满脸微笑的看着他,一言不发。随着时间推移,穆达的脸色很快便沉了下来。

    韩度看到穆达表情如此变化,自然有所明悟。叹息一声,韩度淡淡的说道:“穆叔,果然是你吗?”

    “侯爷,我......”穆达原本想要狡辩一番,可是话到嘴边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韩度深深吐出一口气,语气里带着一阵阵哀伤,说道:“这酒叫玉冻春,西安城里才有。我想,穆叔应该对这酒很是熟悉吧?”

    事到如今,穆达也不再狡辩了。主意是他觉得在韩度面前狡辩,那是对他和韩度之间的亵渎。挺直了腰杆,穆达也不再掩饰,大大方方的承认了:“不错,这酒就是小的做出来的。不过小的不明白的是,侯爷以前从来没有去过西安,这次也是第一次去,为什么就能够笃定,这酒和小的有关系?”

    韩度看着穆达的神色恍惚了一下,原本只是怀疑,现在却是肯定穆达隐藏着另外一层身份。想到穆达在韩家这么多年,韩度就是一阵后怕。

    面对他的疑问,看着多年的情分上,韩度没有瞒他,点头说道:“神仙醉不同寻常的酒,不懂蒸馏工艺的人,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酿造出来的。”

    “难道就没有人能够机缘巧合的想出蒸酒的法子?”穆达继续问道。

    韩度点点头,撇嘴说道:“当然有这种可能。只要他们用了蒸酒的法子,他们就能够酿造出高度酒来。”

    说着看到穆达,摇摇头继续说道:“但即便是如此,他们也只会直接卖酒,而不会将蒸馏出来的好酒拿去兑水之后再卖。酒越好,价格就会越高,掺水的酒虽然烈度不减,但是口感低劣。我想若是有百姓弄出这样的酒,都不会选择掺水去卖吧?”

    “是,的确是这个道理,天下攘攘皆为利来嘛。”穆达认同的点头,随后又问道:“那侯爷是怎么发现这就不对的?”

    韩度见穆达想要问个清楚明白,便看着他的眼睛,说道:“或许没有喝过高度酒的人喝不出来异样的味道,但是在喝惯了真酒的人嘴里,一尝就能够轻易分辨出来。这一点,穆叔两种酒都喝过,应该深有体会才是。”

    穆达闻言愣然,两种酒的味道不同,他自然是知道的。可是,他只是喝了一口掺水的酒,觉得不如神仙醉好喝之后,便没有再喝过。这件事要不是被韩度提起,他都早就忘的一干二净了。

    “侯爷如何知道两种酒的区别?”穆达有些不解的问道。

    韩度笑了笑,没有和他解释。

    穆达却以为韩度在西安发现之后,仔细品味区分过两种酒的味道。叹服的笑着点头,说道:“侯爷果然是心细如发,小的远远不如。”

    韩度不知可否,对穆达的这句话没有任何表示,转而问起:“穆叔的那个侄子,应该不像是穆叔说的那样,是你的亲侄子吧?”

    穆达闻言笑了笑,说道:“看在侯爷为小的耐心解惑的份上,小的就直言告诉侯爷,不是!不仅不是,而且在此之前,小的根本就不认识他。”

    “一个不认识的人,穆叔就敢在本侯面前说他是你的亲侄子,还主动将他安排在酒坊。穆叔,你究竟是什么人?”韩度在察觉到玉冻春的不对劲之后,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自家的酒坊出了问题。继而便想到穆达,因为蒸馏工艺是被严格保密的,除了韩度之外就只有穆达知道。跟着韩度便想到了穆达带来的侄子,既然穆达有问题,那这位突然出现在韩度面前的人,自然也引起了韩度的怀疑。

    韩度说话的时候,右手始终垂在桌子下面。这个时候,正戒备的悄悄打开腰间的牛皮匣子,暗中将左轮拿到手上。

    穆达呵呵一笑,身体往后靠了靠,十指交叉抱在一起,放在抬起的腿上。看了韩度的右手一眼,勉强笑道:“侯爷还是把左轮放下吧,若是小的真要对侯爷不利,早就对侯爷出手了,哪里还会给侯爷拿起左轮的机会?”

    韩度脸上僵硬了一下,也不知道穆达说的是真是假,但是却没有听从穆达将左轮放下。万一他要是在唬自己的话,该怎么办?要是自己将左轮放下,他却忽然出手,自己找谁说理去?

    与其相信和穆达的情谊,韩度还是觉得左轮给自己的信心要更足一些。

    穆达见韩度没有放下左轮的意思,也不再劝说,看了一眼之后赞叹道:“侯爷真不愧是天纵奇才,连左轮这样的神兵利器都能够做出来。说实话,小的作为练武之人,看到左轮都是极为愤慨的,甚至有过想要将它彻底毁灭的念头。

    练武可不仅仅是靠着银子就能够堆出来的,还要靠天赋。一个天赋异禀的人,数十年如一日的苦练,结果还不如侯爷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拿着一把左轮有杀气。”

    淡淡摇摇头,穆达怔怔的看向韩度,问道:“侯爷你说

    ,这样公平么?”

    我才不管什么公平不公平,再说了这世上只有存在即是合理,哪里来的那么多公平?韩度如是想到......忽然回过神来,瞪大眼睛看向穆达,吃惊的问道:“你练武?你究竟是什么人?”

    练武的高手,韩度只亲眼见过一个,那就是慧心老尼姑。那是韩度第一次见到真正的练武高手,对于她那种来去如风的潇洒颇为羡慕。

    甚至还专门跑去问过汤和,这世上是不是真的有什么神奇的武功。结果汤和听了表示从来没有听说过武功是什么东西,至于像慧心那样的人,只不过是天赋异禀,然后有专门加以训练罢了。

    而且这样的人,也就是在寻常百姓当中展现的厉害。若是遇到军队,比说是百人了,就算是十个人,只要有弓弩,都能够要了她的命。

    汤和轻描淡写的语气,显然是不认为这样的人算什么高手。

    但是韩度闻言却激动不已,缠着汤和,要他训练自己。

    可是汤和仅仅是鄙视的看了韩度一眼,便直言表示,他不适合,没有天赋。

    韩度顿时恼怒不已,自己怎么就没有天赋了?汤和连试都不试一下,就直接否定自己,太过看不起人了吧?凭什么就说自己没有天赋?

    汤和也不说话,直接将韩度带到军营里,找到一群正在训练的人,朝着韩度讥讽道:“看到没有,这就叫天赋?”

    韩度看着一个个只有十四五岁的少年,单手提起上百斤的石锁,还一手一个,走起路来连气都不喘的,直看得韩度瞪大眼睛。

    “就你那提二十斤走路都要喘气的体格,无论如何练都是没用的。你与其把心思放在这个上面,还不如仔细琢磨着你自己的前程吧。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你现在是皇上面前的红人,前途不可限量,将来就算是进爵封侯都不是不可能的事情,琢磨这些事情干什么?”汤和觉得韩度想要练武根本就是不可能有成效,而且还是本末倒置。与其流汗苦练,还不如趁着皇上看重的时候,多多立下功劳,混个侯爵才是。

    在汤和看来,伯爵没有多大用处。伯爵只是个人的爵位,只有成了侯爵,那才有资格世袭罔替,子子孙孙都有了保障,这不比辛辛苦苦练武强?

    他当年练武,那是因为时逢乱世,为了活命不得已而为之。

    可是让汤和都没有想到的是,韩度不仅很快受封伯爵,还很快就成了世袭罔替的镇海侯,甚至倒了现在,韩度都不敢再立功了。倒不是怕在老朱面前功高震主,而是老朱现在已经封无可封,再立功,那就是在打老朱的脸了,让人以为他刻薄寡恩。

    一个练武的人,怎么会穷困潦倒到需要老爹出手搭救?韩度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穆达见韩度的态度,顿时明白他心里在想些什么,笑着解释了一句:“不是你想的那样,老爷救我的时候,我的确是倒了穷途末路。要不是老爷出手搭救,我还真的有可能当时就死了。”

    听到穆达的话,韩度的脸色好了许多。若是穆达当初是带着目的来到韩家,那就太可怕了。现在这个结果,倒是让韩度好受了些。

    “至于我是什么人?侯爷不是已经有了猜测吗?”穆达意味深长地笑道。

    “我知道什么?”韩度顿了片刻,才抬眼盯着穆达。

    韩度心里自然是对穆达的身份有所猜测的,从穆达的举动来看,他既然冒着危险也要弄出玉冻春来,那他肯定是非常的缺钱。即便是他不缺钱,他身后的那些人也缺钱。

    从这一点,韩度就有所猜测穆达是不是和当初私印宝钞的那些人有关系。新宝钞彻底断绝了那些人大肆捞钱的门路,再加上韩度又将他们从老巢赶走,甚至追到大洲之上,将他们和大明彻底隔绝起来。如此一来,便隔断了大明内部的这些人和这些首脑的联系。

    留在大明内的人也不是神仙,也是要吃饭的啊。而且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这些人过惯了随手捡钱的逍遥日子,哪里受得了再次变得穷困潦倒?

    因此,这些人哪怕是拼了性命,也是要大肆捞钱的。

    原本韩度还以为这些人会通过大宗商品交易来赚钱,可是现在看来,自己是高估他们了。这些人只会选择躺着赚钱的方式,连一点辛苦都不愿意付出。

    “既然侯爷不想说,那小的就直说。侯爷没用猜错,小人和私印宝钞的那些人是一伙的。”穆达耸耸肩,坦然的承认。

    韩度闻言目光顿时凝聚成一束,看了片刻穆达,沉声说道:“你们的胆子真大,你背后还有谁?”

    面对韩度的质问,穆达微微摇头,“我也不知道。”

    “你们不是一伙的吗?你怎么会不知道?那你们是如何联系的?”韩度愣然,有些不信穆达的话。这就算是单线联系,那也该有个上级和下级吧?总不能连上下都没有人吧,那这就不叫势力了,而是一盘散沙。

一千四十九章 给你半个时辰

    见韩度不信,穆达好似陷入了回忆,喃喃自语道:“原本小人也不知道这些人,小人家里就只不过是当地富户,由于小人从小喜好练武,对读书并不感兴趣。于是爹便花了大价钱,四处请教名师教导小人。那时候天下兵荒马乱,很多人为了求生不得不出卖一身手艺,这其中也有不少的武师。小人就这样一边练武,一边娶妻生子,原本以为可以就这样平平安安的度过一生,可是后来发生了一件事。”

    “什么事?”韩度有些好奇穆达的经历,看来这也是一位有故事的人呐。一位当地的富户,究竟是怎么变得落魄被老爹给搭救的?这恐怕和他说的变故有关。

    穆达摇了摇头,好似不愿意再去回忆,也好似不愿意再多说,只是告诉韩度:“能够发生什么事呢?那时候是洪武八年,一天夜里一群黑衣人围上了小人的府邸,见人就杀,无论是仆役还是家人,无论是男女老少,一个都没有放过,只有我负伤逃脱。也正是恰好碰到你爹,他出手将我救下,我才能够得以活命。”

    “你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韩度听闻一愣,蓦然问道。

    还有句话韩度没说,若不是得罪了人,人家犯得着要把你斩尽杀绝吗?

    可是穆达只是冷哼了几声,继续说道:“屁的得罪人,我家在当地已经是豪富三代。虽然最初发家的时候,的确是得罪了不少人。但是到了我这一代,早就没有和人有什么恩怨纷争了。后来我通过那些人才知道,人家就是看中我家的钱了,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理由!”

    仅仅是为了钱,就一夜之间将当地富户一家数十口屠杀殆尽,这要多么疯狂的人才做的出来?或者说,穆达家里要有多少钱,才能够让人铤而走险?

    “于是你就和那些人混在了一起?”韩度有些猜到穆达是怎么和那些人搭上线的,家人被杀,只要有机会穆达肯定会追查到底。这个时候那些人不知道为什么看中了穆达,便告诉了他凶手是谁。

    应该是这样!韩度不禁推测道。

    可是出乎韩度的意料,穆达却一脸沉凝的微微摇头。过了片刻才叹息一声,幽幽的说道:“不是,其实我爹原本就是那些人的其中一员,只是事发突然,他还没有来得及告诉我罢了。后来那些人又找到了我,如此我才知道,原来我家能够富家三代,都是因为有着这些人在背后。”

    “他们找到你,肯定会让你重新加入他们,你就这样答应了?”韩度不免顺着常理推理道,穆达祖辈能够在这些人的帮助下成为一地富户,那就说明穆达一家对于这些人的作用不小。无论是换了谁,都不会轻易的放弃穆达,肯定会先邀请他重新加入。

    “灭门之仇,不共戴天。当初我逃脱的时候就对天发誓,无论是谁我都要以牙还牙,以血还血,加入他们又算得了什么?”穆达眼睛猛然变得血红,神色狰狞恐怖,和他往常那种乐呵呵的样子完全辩若两人。

    “那你当初既然和这些人勾结,那为何没有离开,而是继续留在这里?”韩度很想知道,穆达究竟是打着什么主意,才要留在韩家心甘情愿做一个管家的。

    穆达沉默了一会儿,两眼望向虚空,面色僵硬道:“当初我大仇得报,正是六神无主的时候,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回到韩家。或许是生无可恋,也有着报恩的想法吧。”

    “就这些?那些人就只是帮你报仇,对你没有任何要求?”韩度才不信这世上有这样的好人,再说了,那些人也根本就不是什么好人,都是无利不起早的货色。他们才不会白白花费巨大的力气,为穆达报仇,真以为他们和穆达有多好的交情吗?

    多半都是相互利用,谈什么交情,那才是笑话!

    “怎么没有?”穆达苦笑一声,眼睛里面透露出一丝对那些人的厌恶,悠悠地说道:“你爹当时怎么也是从二品的朝廷大员,而且还是户部侍郎,你也知道那些人是做什么的。当他们得知我和你爹的事情之后,便要求我在韩家待下。”

    虽然韩度到现在都还不知道穆达究竟对自己家做了什么,但是听到这里的时候,韩度还是忍不住心里一紧,连忙沉声问道:“他们要你留在我家做什么?”

    “将朝廷的动向,尤其是户部和宝钞的事情告知他们。”穆达没有丝毫的犹豫,好似早就猜到韩度会问这个问题一般,没有片刻耽搁的便告诉了韩度。

    “就这么简单?”韩度愣然,有些不信穆达的话,怔怔的看着他。

    穆达笑了笑,反问道:“这还不够吗?你也不是不知道,他们是做什么的。”

    韩度顿时恍然,自己这是先入为主的陷入到打打杀杀之中了,以为穆达潜伏在家里,就是要对家人不利。可是却没有想过,对韩家人不利,这对穆达有什么好处?

    相反,老爹作为朝廷从二品户部侍郎

    ,随便和穆达的闲聊之中,无意间透露出一丝半点的消息,这都是不知道多少人,花费多少力气都不可能得到的东西。这些情报的价值,可要远远超出常人的想象。

    对于私印宝钞的人来说,还有什么是比朝廷和户部对于宝钞的态度更加重要的?

    可是想了片刻,韩度又皱着眉头,疑惑的问道:“既然你们对宝钞如此看重,那本侯准备印宝钞的时候,怎么没有看到你们阻拦?是你没有把消息递给他们?”

    若是穆达当初没有将自己准备重新印制宝钞的消息传递出去的话,那韩度还真是不得不感谢他。

    穆达摇着头说道:“不,当初我是把消息传给了他们的。”

    “嗯?那这是为何?”如此一来,韩度就十分不理解了。既然明知道自己要印宝钞,还不来阻止,这些人是蠢笨如猪,还是一心求死?

    无论是哪一种可能,韩度都非常的不能够理解。

    穆达喟然叹息道:“当初那些人根本就没有把你放在眼里,也不认为你能够印制出什么了不得的宝钞。他们认为,他们有比朝廷更好的工匠,有比朝廷更好的造纸技艺和印刷技艺。朝廷造不出来的好纸,他们能造。朝廷印不出来的宝钞,他们能印。试问侯爷,在这样的情况下,若是有谁告诉侯爷,有人能够印出天下独一无二的宝钞,侯爷信吗?”

    我也不信......韩度撇撇嘴,心里想到。从工匠到技艺全方位的碾压,要不是自己是穿越来的,有着独辟蹊径的印制宝钞的技术,还真不是这些人对手。

    见韩度神色淡然,穆达继续摇头叹息道:“他们也是不信,等到后来侯爷的宝钞问世,他们即便是知道了,也已经迟了。也是从这件事让我知道了,这些人也不是无所不能,至少他们在面对侯爷的时候,几乎是束手无策。”

    穆达一脸不屑的撇撇嘴,提到那些人的时候眼神根本就没有丝毫的变化。

    韩度不用想都知道,这些人既然敢私印宝钞,那就肯定会有组成一个行动隐秘的势力。而这样的势力,为了方便控制下面的人,肯定会不要脸的吹嘘他们的无所不能、无孔不入。

    甚至韩度都敢猜测,穆达在这些人为他找出凶手,帮他报仇之后,他对此肯定是深信不疑的。直到看到这些人在韩度面前不断的吃亏,才怀疑起他们的夸大其词起来。

    想着,韩度又有些疑惑,自己可不仅仅是数次破坏这人的事情,甚至还直捣黄龙破了他们的老巢,追的他们四处乱窜,将他们堵在大洲之上不得返还的。这样的深仇大恨,难道这些人就能够轻易的忍下,没有想过对自己动手?

    于是韩度抬眼,不解的看着穆达问道:“难道他们就从来没有想过对本侯动手?”

    “怎么没有?”出乎韩度的意料,穆达竟然大大方方的承认了,“他们不止一次的要我对你或者是老爷夫人下手,不过,都被我以皇上派人守护着你们给推掉了。”

    “他们就没有怀疑过你?”韩度有些不信穆达的话,这样隐秘的势力下的令,岂是像推辞吃饭一样,随意就可以推脱的?

    真当这些人是善男信女了吗?韩度敢肯定,穆达推脱一次,或许这些人还不会察觉到什么。只要他推脱第二次,这些人一定会察觉到他是在故意推脱。这样一来,这些人根本就不可能再信任穆达,甚至是亲自派人出手,将穆达一起按死都有可能。

    可是让韩度疑惑的是,穆达怎么会一点事情都没有,难道那些人就那么容易被他给骗过?

    穆达微微摇头,和声细语道:“他们当然是怀疑过的,不过还没有等他们有所行动,你就奉命出海清剿倭寇。我猜到你此行的目的恐怕有些不单纯,便将这个消息给递了出去。”

    韩度倒吸一口凉气,满脸震惊的看着穆达,手里的酒水洒落一地,都没有丝毫察觉。韩度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准备良久的计划,竟然是被穆达的一个举动给破坏的。

    当初韩度到了八重山岛的时候就极为诧异,这里明明就是一处隐秘的海外基地,光是看良田的亩数,就能够大致计算出,曾经起码有好几千,甚至是上万人生活在哪里。这么多的人,若是没有确切的消息,根本不可能突然之间走的一干二净。

    当初韩度就怀疑过消息走漏,但是因为自己只和老朱说过这个计划。韩度从来没有想到会是从自己这边泄密,一直都以为是老朱那边呢,毕竟老朱身边人多眼杂,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被走漏风声也不是不可能。甚至韩度还将此事禀报老朱,让他去查呢,结果查来查去,老朱都没有查到什么有用的消息。韩度原本还以为是老朱手下的人无能,万万没想到竟然是从自己身边泄密的。

    老朱那里根本就没有丝毫问题,能够查出来反而是有鬼呢。

    过了许久,

    韩度感觉后背有些发凉,有些悚然的问道:“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穆达陷入了茫然,一面韩德对他有救命之恩,他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对韩家人下手。要是他真有这个想法的话,以他韩府管家的身份,想要暗下毒手简直太容易了。以他的武艺,突然暴起出手,韩家人没有一个能够抵挡。甚至,他还不止一次的出手,暗中保护着韩家呢。

    但是韩度和那些人是不死不休的死敌,无论是那些人,还是韩度都不可能和对方和解,都是恨不得下一刻就弄死对方。

    这样的局面,让夹在当中的穆达左右为难。

    穆达没了主意,只好把决定权交给韩度。叹息一声道:“我也不知道我现在要做什么,自从那些人被你给赶走了只好,他们和我的联系就断了。”

    “你这样的人,大明还有多少?”韩度忍不住问道。虽然穆达和自己家的确是渊源身后,但是韩度不得不理智的分析,这些藏在暗地里的人,对大明和自己都是虎视眈眈,是一颗毒瘤。

    若是能够将这些人给挖出来,韩度是不会有丝毫犹豫的。

    可惜,穆达也真的不知道其他人的情况,摇头有气无力的道:“这个我是真的不知道,我连这些人的影子都没有见过,更加不知道其他人是什么情况。不过,从我自己的经历来看,这些人根深蒂固,在大明肯定不止我一个。”

    这是废话,若是只有你一个的话,那玉冻春是怎么来的?又是哪些人在卖的?从玉冻春来看,这些人肯定是还有,但是也不会太多。毕竟光靠玉冻春的收益,能够维持的人数规模也不会太大。

    当然,若是这些人不止这么一个财源,又或者他们发扬了艰苦卓绝的奋斗精神,那他们或许有个庞大的人数,也是有可能的。

    但是在韩度看来,这个可能性不大。人都是贪图享乐的,那里有那么容易吃苦奋斗?

    “那你那假侄子呢?他是怎么来的?”韩度又问道。

    到了这种地步,穆达也没有骗韩度的必要,直接说道:“不知道,我只是按照他们递给我的信息,将他接到,然后带进来罢了。”

    见在穆达这里问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韩度也不在意,反正这个人现在还在酒坊,将他抓起来严加拷问,什么内情都知道了。

    现在麻烦的反而是眼前的穆达,韩度不知道该如何处置他。

    从为公上来说,穆达为那些人传递情报消息,自然是死有余辜。可是,从私心上来说,韩度并不想这样,一来穆达和老爹的交情很好,老爹是真心将穆达当作是亲人兄弟来对待的。若是让老爹知道,他一直十分相信的穆达,竟然会是别人安插进家里的探子。这对聪明了一辈子,骄傲了一辈子的老爹该如何自处?

    韩度都不敢保证,老爹能不能够承受这份打击。老爹的年纪毕竟大了,若是因此有个闪失,那韩度才会后悔不已。

    二来,穆达也的确是对自己家有着真情,即便是全家被下狱,穆达也是不离不弃的守着老家。要知道,这可是冒着生命危险的。谁也不知道,韩家满门抄斩的时候,会不会带上穆达。

    “侯爷不用为难,小的知道自己罪孽深重,既然被侯爷给发现了,下人也没有想过活着离开。”穆达反而是笑的无比豁达,伸手从怀里拿出一封信来,放在桌子上,“侯爷将这封信交给老爷吧,也算是小人和老爷的告别。侯爷放下,小的在信里说要回老家养老,老爷不会有牵挂的。”

    韩度看了看桌上的信,又抬头看着穆达,惊讶道:“你还能未卜先知吗?早就算到本侯今晚找你是为了何事?”

    “侯爷说笑了,小人就是一个粗人,略通文墨罢了,那里敢说什么未卜先知?”穆达心态很好,还有心情朝韩度摆手解释,“只不过我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提前准备好的罢了。”

    说完之后,穆达慢慢的后退两步,双手抱拳举过头顶,蓦然跪下匍匐下去。等到他再次起身的时候,已经是老泪纵横,“侯爷,小人这就去了......”

    “慢着~”韩度最终还是有些于心不忍,下意识的开口。

    穆达愣了片刻,坦然笑着说道:“侯爷不用为难,我一个半截入土的人,不过是早一日晚一日罢了。再说,从我全家死绝那一日起,我就已经该死了。活了这么些年,也不过是为了报仇和报老爷的恩德罢了。现在仇也报了,老爷也不用我伺候,我已经了无牵挂了。”

    韩度坐在椅子上,眼眶有些火热,最后哽咽着说道:“给你半个时辰,走吧~”

    穆达做梦都没有想到,到了这个时候,韩度竟然还会放他一马。要知道他虽然没有做出伤害韩家人的事情,但是他也实实在在的通风报信,让韩度出海围剿功亏一篑,照道理来说,韩度应该恨他才对。

一千四十九章 追!

    可是穆达在韩家十几年,若是真要对韩家不利,可以说随时随地都能够轻易而举的办到。但是他这么多年却始终不曾伤害韩家分毫。

    不为了其他,就算是为了感谢穆达这么多年的不杀之恩,韩度也要放他一马,因此才会给他半个时辰的时间。

    半个时辰......现在天色刚黑下来,宵禁还有一个时辰左右才开始。给穆达半个时辰,时间足够他出城。只要出了京城,无论是谁想要找到他,都不容易。

    “小的最后一次谢过侯爷。”穆达躬身向韩度说道,他伸手做了一个止步的手势。然后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里。

    韩度坐在椅子上,看着穆达一步一步走出屋外,然后背影融进夜色当中。把一直垂在桌子下面的手抬起来,松开左轮,只见手心被汗水打湿。一股酸痛的感觉从手掌传来,这是因为刚才紧张之下,太过用力握紧手柄的缘故。

    韩度刚才之所以就此放过穆达,不仅仅是因为他没有伤害过韩家人,也是因为彼此之间尽在咫尺,韩度也没有绝对的把握。

    静静的坐在椅子上,韩度一口菜都没吃,直到半个多时辰过去了。才站起身来,趁着还未宵禁,朝着东宫而去。

    朱标听到韩度这么晚求见,脸上的表情极为诧异。

    “他现在来做什么?”

    “奴婢不知,奴婢问了,但是镇海侯也不肯说。”王钺连忙俯身回道,说着抬眼看了一眼朱标的脸色,放心的说道:“不过奴婢见镇海侯的脸色不怎么好,想来是有什么要事。”

    能够让韩度感到重要的都不是小事......如是想着,忽然回过神来之后,朱标连忙吩咐道:“让他进来。”

    朱标一丝不动的坐在首位上,看到跟着王钺进来的韩度。顿时笑了笑,显得见到韩度,他很高兴。

    “听说你有要事非要见孤,究竟是何事?”

    王钺将韩度带进来之后,便自觉的站到了朱标身后。

    韩度看了王钺一眼,没有让朱标屏退左右,见礼过后便直接说道:“事关私印宝钞那些人的线索,臣不得不来。”

    “什么?你找到了他们?”朱标顿时一惊,豁然站了起来。同时心里猛然醒悟过来,那些人早就被韩度给赶到大洲之上,现在韩度说的应该不是这些人,而是隐藏在大明内的人。

    “你是说,你找到了藏在大明那些人的线索?”

    一旁的王钺听了,心里顿时掀起惊涛骇浪。竟然有人敢私印宝钞?究竟是什么人,能有这么大的胆子?为什么他以前从来都没有听过?不过他对于韩度说的这些消息,却没有丝毫的怀疑。从太子的表现来看,殿下肯定是知道这件事的。他自己之所以不知道,那只是因为以前的他,还没有资格知晓。

    想到这一点,他对于韩度在向太子禀报如此密事的时候,没有特意避开他,深怀感激。这世上所有的信任,都是从相互之间的了解开始的。彼此了解对方的事,尤其是那些隐藏起来的秘密,最能够深厚彼此之间的信任。

    不是有着人生四大铁的说法嘛,其实不管是同窗、扛枪、坐牢、嫖昌,都是每个人心中的隐秘,是不愿意示人的。或许有人认为同窗并不算什么秘密,呵呵,那就请自己回想一下,自己在读书的时候做过多少能够让现在的自己用脚趾抠出三室一厅的事情吧。

    “算是一点线索吧。”韩度低调的点头说道。

    “快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朱标迫不及待的走下来,将韩度拉到一旁相对坐下。

    王钺更是兴奋到不顾他东宫总管太监的身份,亲自为太子和韩度斟茶。见太子没有让他离开的意思,王钺更加激动,殿下这是对他非常的信任呐。为了避免有人进来和他分享太子殿下的信任,他甚至还吩咐下去不让人来打扰。

    “臣不是刚刚去了一次西安嘛,到了那里臣也是机缘巧合,发现......”韩度看了看朱标,见朱标低着头专心致志的听着,便也不急,耐性十足的将这件事的经过一一说给他听。

    朱标听完了之后,第一瞬间却没有下令去抓穆达,而是看着韩度,对他极为的佩服。

    “仅仅是喝了一口酒,你就察觉到其中的不对劲之处,甚至仅凭着这么一点猜测,便将这穆达给试探出来,果然是不简单呐。”

    韩度脸上没有笑容,而是一脸沉凝的问道:“殿下,这件事该怎么办?”

    “这件事恐怕要请父皇定夺。”朱标下意识的回了一句,顿时有些奇怪韩度为什么不去禀报父皇,反而要来告诉他?

    略微一想,朱标心里便有了猜测,问道:“怎么?你不想父皇知道?”

    这......韩度闻言一愣,没有想到竟然被朱标一眼给看破自己的心事。

    掩饰着笑了笑,韩度摇头叹笑着说道:“这怎么可能?只是皇上日理万机,不一定有空见臣。臣这才刚回来,一路累的不行,想要禀报殿下之后,赶紧回去休息一番呢。”

    韩度的这个理由十分的牵强,父皇虽然的确是很忙,但是也没有忙到连见韩度的时间都没有。朱标深知父皇对韩度的态度,只要韩度真的求见,父皇是不会不见的。

    不过既然韩度这样说了,朱标也不好再说什么。

    “那你为何不当场将他拿下?”朱标听到韩度说起穆达已经逃走之后,也是非常的恼火,认为韩度不应该任由他逃走。

    韩度苦笑一声,抬头对朱标说道:“殿下是知道臣的,臣手无缚鸡之力,如何能够将他留下?而且府里的守卫都是防外不防内,当初他和臣近在咫尺,臣即便是喊人也没有丝毫的用处。”

    朱标点点头,算是认可了韩度的说法。随后便问道:“那你是和孤一起去见父皇?”

    “不了。”韩度连忙摆摆手,一口回绝。

    见朱标脸上有异色浮现,韩度连忙又解释了一句,“臣的意思是说,臣实在是太累了,而且这件事有

    殿下禀告皇上,臣也没有一起去的必要,臣还是先回家吧。出了这样的事情,安庆都还不知道,臣实在是有些担心她。而且臣也要回去,防着那些人杀个回马枪。”

    韩度说完起身告辞,朱标也没有留下他,只是沉默着淡淡的点头。

    送走了韩度之后,朱标一刻不敢耽搁的来到坤宁宫找父皇。

    朱标一进门就看见父皇和母后正挨着坐在桌子后面。

    看到朱标进来,老朱顿时笑了起来,抬头说道:“标儿忙了一天,恐怕还没有吃饭吧,来坐到朕身边来一起吃。给太子拿副碗筷。”最后一句话,是对一旁的老太监说的。

    老太监连忙挥手,让人为太子准备碗筷。

    朱标上前见礼之后,却没有坐下。躬身说道:“儿臣此来,是有要是禀告。”

    老朱一边吃着,抬眼奇怪的看了朱标一眼,颇为奇怪的问道:“什么事非要现在说,吃了饭再说也不行吗?”

    朱标站着既不说话,也不坐下。

    老太监见此,顿时连连挥手,让左右宫女宦官退下去。

    老朱放下碗筷,用丝帕擦了擦说,喝口参茶之后,坐着抬头望着朱标,说道:“究竟什么事,说吧。”

    朱标点点头,便将韩度发现了线索,并且指向穆达和镇海侯府另外一人的事情,告诉了父皇。

    老朱听完,脸色无比的难看,啪的一声将茶杯重重地放在桌子上,满脸怒气的骂道:“韩度这个王八蛋!”

    马皇后脸色也是一变,看着老朱怒火中烧的脸,有心想要为韩度转圜一二,却又不知道此时此刻该说些什么。

    朱标还有些懵懂,他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韩度举报有功,父皇为何反而会生气?

    将和韩度见面的所有话语和细节都想了一遍,朱标顿时就发现了有异常的地方。有些不敢确定的问父皇,“他这是故意的?”

    老朱脸色很是不好,不满的骂道:“韩度这家伙虽然什么都好,但是一旦遇到和他亲近的人,就会犯糊涂......”

    骂了韩度一句,老朱却再也没有时间骂韩度,连忙摆摆手,将满肚子的火气压下,叹声说道:“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还不知道那两人究竟逃了多久,当务之急是将他们给抓回来。”

    “毛骧!”

    “臣在。”从门外走了进来,毛骧心潮澎湃的跪在了皇上的脚下。由于刚才他离得近,因此对于太子和皇上之间的谈话他也听到了些。对于立功心切的他来说,这可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立刻派人去追,这两人朕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遵旨~”

    毛骧躬身一拜,毫不犹豫的转身出去。数次和那些人隔空交过手,很多时候毛骧都是收效甚微,甚至可以说是一败涂地。这一次,毛骧准备亲自出手。

    毛骧立刻下令封锁各城门,禁绝内外出入。原本宵禁就马上到了,因此也没有引起什么轰动,百姓还以为仅仅是宵禁提前了而已。

    然后便兵分两路,一路来到镇海侯府,一路直奔镇海侯府的在京城里的酿酒作坊。

    ......

    韩度离开东宫,回到家之后,就直接来到老爹的书房。

    韩德正在就着烛火看书,不过他毕竟年纪大了,知道这样看书没有好处,便准备看上有一会儿就准备去休息。

    正在这个时候,门外传来“咚咚咚”的三声,韩德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爹,睡了没有?”

    “还没有,怎么,有事?”韩德歪着头看了门口的位置一眼,随口回道。

    “儿子有件事,想要和爹说一说。”韩度的声音再次从门外传来。

    韩德想了一下,便说道:“进来吧,门没关。”

    嘎吱一声,韩度推门而入,见老爹还坐在椅子上。边回手把门带上,脸上边堆起笑容说道:“爹,还没休息吗?”

    韩德有些无奈的将手上的书放下,摇摇头便算是回应了韩德,转而问道:“这么晚来,有什么事吗?”

    韩度走到老爹跟前坐下,笑着将穆达留下的书信拿来出来,放到老爹面前,语气颇为无奈的说道:“这是儿子回来的时候,碰到穆叔他给我的,说是事情紧急,来不及和老爹告别了,请儿子将书信带给你。”

    韩度没有说穆达是晚上走的,而是将时间提前到白天。白天离开可要比晚上离开可信的多,毕竟晚上即便是遇到再急的事情,反正晚上也不可能赶路,怎么也不在于这一时半会儿吧?

    韩德眉头在额头上皱出三道深深的竖纹,看着信封上的字迹,的确是穆达亲手所写的。不过韩德没有伸手去拿,反而抬眼看着韩度,沉声问道:“究竟怎么回事?穆达怎么会如此匆忙的不辞而别?”

    以韩德对穆达的了解,以及两人之间的情谊,根本就不可能出现穆达不辞而别的情况。现在即便是韩度说穆达竟然不辞而别,韩德都还是有些不信。

    韩度并没有好奇的拆开穆达的信封看过,因此也不知道穆达在信封里面写了什么理由,面对老爹的质问,韩度根本没有办法回答。只好叹着说道:“爹还是自己看吧。”

    韩德看了韩度一眼,这才伸手将信封拿起,撕开。

    随着韩德一字一句的看下去,等到看完了之后,他却没有多说什么。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只是一直抿着的嘴唇忽然微动了几下,冒出一句:“知道了。”

    韩度见老爹异常的平静,便知道肯定是穆达用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办法,将老爹的给说服了。

    既然事情已了,韩度也放下心来,起身便说道:“那儿子就回去了。”

    韩德微微点头。

    韩度也不再逗留,转身朝着门口走了几步。

    就在韩度将要迈步出门的时候,韩德的声音猛然在韩度背后响起:“穆达在信里说,他以后都不会在回来了,是真的吗?”

    韩度沉默了几息时间

    ,头也没回,只是幽幽的叹息一声:“应该是吧。”

    韩德猛然睁开眼睛,看了一眼韩度的背影。最后也只是张了张口,问道:“他还能够像他信里说的那样,安度晚年吗?”

    “应该可以吧,至少,他现在还活着。”韩度这次回答的很快,或许是他已经猜到老爹恐怕是猜到了什么。

    “那就好,你回去吧。”韩德没有继续问下去。

    “儿子告退。”韩度到了此刻,转身朝着老爹行了一礼。

    韩德一脸平静的点头,朝着韩度挥挥手。

    等到韩度离开之后,韩德手里的书信悄然落下,几个湿润的水点浸湿着纸上的墨迹。

    韩度刚刚从老爹书房离开不就,就听守卫来包,仪鸾司带人来了。

    韩度跟着守卫走出大门,便看到一大群人举着火把,将大门口的街道照亮的通明。

    毛骧看到韩度出来,连忙上前抱拳一礼,说道:“末将见过侯爷。”

    韩度微微点头,一脸平静的说道:“将军客气了。”

    随后扫了眼前的这些人一眼,心里感叹,不愧是老朱的侍卫亲军之一。这些人一举一动,无一不在展示着深严的军纪。刚才在自己走出来的时候,这些人根本就没有看自己一眼,即便是毛骧上前和自己寒暄,这些人的脚步也没有挪动分毫。

    “将军深夜前来,不知道有何见教?”韩度语气平缓,没有亲近,带着淡淡的疏远。

    毛骧这个人,韩度本来就不怎么喜欢。以前的共事,也只不过是迫不得已而为之罢了。没看见事情一了,韩度就再也没有和他来往过一次吗?

    这毛骧是老朱夹带里的人物,韩度也怕和他走进了会引起老朱的误会,得不偿失。

    毛骧对于韩度的疏远早就见惯不怪,甚至他对此都没有任何的感觉。他现在想要的就是爵位,只要他能够得到爵位,他根本不会在乎别人的态度。

    因此,即便韩度如此的态度,毛骧还是笑着和他说话:“侯爷,末将想要知道镇海侯府的管家穆达,现在去了哪里?”

    韩度听了毛骧的话,顿时眼睛眯起,目光如针一般刺向他的眼睛。而毛骧脸上带着微笑,以同样充满攻击性的眼神与韩度对视。

    过了半响之后,韩度才沉声说道:“将军这是何意?是怀疑本侯包庇他?若是本侯想要包庇他的话,会将此事禀告太子殿下吗?”

    韩度见毛骧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仍然是眼神灼灼的盯着自己。韩度干脆让开门口,侧身站在一旁,朝毛骧做了个请的手势,说道:“既然将军怀疑本侯,本侯也无话可说,就请将军入内自己查吧。”

    镇海侯府可不仅仅只住着韩度的爹娘,还有安庆住在里面呢。要是今晚毛骧敢进门一步,韩度回去就叫安庆到老朱面前哭诉。一个武将半夜三更的带兵进入公主居住的地方,毛骧就算是有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毛骧或许可以借着皇权特许,不把寻常公侯放在眼里,但是他想要惹上韩度,还是太嫩了一点。

    毛骧也很快反应过来,这府里住着的可还有安庆公主。刚才的念头顿时打消,朝着韩度哈哈大笑起来,带着歉意说道:“侯爷这是做什么?末将可从来没有想过要进贵府,即便是要进,那也是持拜帖登门拜访才是。

    这穆达毕竟是从侯爷府里溜走的,末将来此也只是想要探寻一二,这穆达究竟往哪个方向去了?”

    韩度见毛骧不敢入内,又重新站了出来将门口挡住。至于毛骧说登门拜访的事情,韩度却是敬谢不敏。完全没有必要想见,最好是老死不相往来。

    面对毛骧的诘问,韩度满不在乎地答道:“本侯连他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又怎么会知道他朝哪个方向走的?将军还是另请高明吧。”

    毛骧牙根痒痒的咬了几下,最后面对韩度的时候,所有的不满和愤慨都化成了堆在脸上的微笑,拱手致谢道:“那末将就不打扰侯爷了,就此告辞。”

    “不送。”

    毛骧怔了怔,神情一僵,又很快恢复了笑容,点点头转身离去。一众举着火把的侍卫跟在他的身后,随他离去。

    “大人,咱们现在该怎么办?”有人快走几步,接近毛骧,附耳问道。

    毛骧顿时停住脚步,咬牙忍着满肚子的火气,一字字挤出牙缝道:“去将镇海侯府周围的百姓都给本官敲开房门,一个个的问他们。本官就不信,镇海侯府的管家不知道又多少人认识,他一个大活人还能够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混出去。

    “是。”来人立刻回了一句,马上转身前去安排。

    毛骧继续前进,同时大声问道:“去作坊的人呢?回来没有?”

    正在毛骧询问的时候,一骑快马奔跑过来,一人勒住缰绳,翻身下马,也不顾地上石板的冰冷坚硬,直接单膝跪下抱拳朝毛骧说道:“报,将军。咱们在酿酒作坊发现疑犯,现在已经将他一举成擒。”

    “什么?抓到了?很好,带本官去。”毛骧顿时喜出望外,连查找穆达的踪迹都顾不得了,连忙翻身上马一提缰绳,朝着酿酒作坊而去。原本他还以为韩度会故意放走两人,万万没想到韩度竟然会疏忽的让他抓到一人。

    这倒不是韩度的疏忽,而是此人和韩度根本就没有任何瓜葛。甚至,就是此人将蒸馏酒的技艺给泄露出去的,韩度巴不得他去死。

    而穆达对此人也是毫无交情,原本他就是借着穆达的身份来到韩府的。这就是一个任务,他找到穆达,穆达想办法将他安插进韩府,仅此而已,自然也不会关心他的死活。

    不知道穆达是不是故意的,反正他走的时候,根本就没有给此人递消息的想法。这才导致此人被蒙在鼓里,还没有察觉到是怎么回事,便被仪鸾司的侍卫冲进来将其抓住。

    没有能够抓住穆达,能够抓住此人,也让毛骧心里稍微安慰。毫不耽搁的对此人,连夜进行严刑逼供。

一千五十一章 深思

    夜色沉沉如黑幕,压在整个京城的上空。

    这一夜,有人从被窝里给粗暴的拉出来,也有人好梦做到天明。不管是经历了吵闹,还是享受了宁静,所有人都齐齐迎向天色渐明。

    天光刚亮,城门打开的一瞬间,数骑快马便从城门洞里飞奔而出,踩踏地官道上尘土飞扬,朝着远处疾驰而去。而且,在这一刻,有快马奔出的城门不止一处。

    一处隐秘的小山坡上,一笼杂草丛生的地方,细心拨开杂草之后,便能够看到一块石头上有着一处巨大的豁口,这大小恰好能够容纳一人躺着的安眠。

    而且这个位置,正好可以透过杂草的缝隙,将山坡下官道的动静一览无余。穆达正躺在里面,休息了一整夜,穆达随意扭动了一下身躯,浑身上下便传来阵阵骨节炸响的声音。

    看着官道上奔驰而过的数骑快马,穆达脸上露出久违的真诚笑意。没有丝毫动作,他就这么继续躺着,直到太阳快要落山,他才小心翼翼,尽量不改变这笼杂草丝毫,从石头里出来。

    在下巴上和耳根下面扭动几下,肌肉扯动间改变了样貌,从一个富态白皙养尊处优的侯府管家,变成了黝黑粗糙面黄肌瘦。穆达穿上早就准备好的衣衫,拿着路引亦步亦趋的走进京城。

    京城这里并没有过多的风声鹤唳,城门口的守卫也并没有增加,只是多了写盘查。

    “哪里来的?进京干上面?”

    面对守卫的盘问,亩表现的很是紧张,甚至是连话都说不利索,呀啊两声。只顾着将一份路引捧在自己胸前。

    对于穆达的紧张,守卫并没有什么反应。一个极少出门的老头,害怕他是正常的。若是穆达面对这些守卫,还是一副沉着冷静的样子,那他们才会怀疑这老头是不是有问题。

    “溧阳来的?”

    “是是是,小老儿......”穆达就要说出准备好的说辞,可是守卫却没有耐心听他说什么,直接挥手将他的话给打断。如此正好合了穆达的心意,做出一副害怕的样子,连忙闭上了嘴巴。

    “来京城做什么?”守卫再次问道。

    “找,找人......找我侄子,他在南边的......”穆达就要和守卫说清楚地址。

    不过守卫一天不知道要盘问多少入城的人,到穆达这里的时候早就疲惫不堪了,挥挥手便毫不在意的朝他吩咐道:“进去吧。”

    每日进京城寻亲的人,没有一千都有八百,守卫哪里能够一一盘问清楚?只能问个大概罢了。见穆达一举一动没有异常的地方,便将他放进去。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在穆达走过城门洞的那一刻,他苍老的脸上挂着胸有成足的笑容。

    将消息通过朱标告知老朱之后,韩东就没有再去管了。从毛骧的行动如风来看,老朱的现在的心情恐怕是不怎么好。

    自己作为让老朱心情不好的始作俑者,韩度决定就窝在家里守着安庆和儿子,哪里都不去。即便是老朱兴师问罪,有安庆和他外孙在,多少也能够帮自己消泯写火力。

    在家里躲了几天,韩度没有见到上面兴师问罪的老朱,却见到了满脸忧心忡忡的朱标。

    朱标一来,二话不说,拉起韩度就走。

    “殿下,你这是要干什么?”韩度不明白朱标这是怎么了?难道是又遇到什么难事了?可是朱樉的事情都了了,也没有听说老朱要将他如何,应该是没事了吧。

    朱标回头朝韩度说了一句,“快走吧,二弟今日和父皇吵起来了。现在父皇正在气头上,扬言要将二弟除爵呢。”

    “秦王除爵?这不是大快人心的好事嘛......”韩度下意识的说道。朱樉在西安做的事情,那真不叫人事。对大明百姓横征暴敛,逼得那么多人卖儿卖女倾家荡产。但是这就,都还算是好的,他对土番十八族人那才叫一个狠,什么捉拿孕妇、掳掠幼女、阉割幼男......可以说,完全没有把这些土番当人。

    这让老朱对于土番十八族的极力安抚,瞬间化为乌有,让老朱大为震怒。

    不过在韩度看来,虽然觉得朱樉下手狠辣了些,但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对于这些土番人韩度也没有将他们当成是自己人,根本不可能将他们和大明百姓一视同仁。

    据不完全统计,现在大明的人口有近千万户,这么多的自己人都照顾不过来呢,韩度才没有心思去照顾外人。对于这些土番,韩度的态度就是,要么臣服,要么死。

    既然臣服了,那有什么罪,就都给本侯忍着。忍不了想要反抗,那正好,留地不留人。反正土地才是韩度看重的,至于上面的土番,没了更好,大明百姓正好可以趁机占过去。

    哪怕是在南洋,韩度也是这样施行的。设立总督府,保留驻兵,大明流放过去的人就全部赶去种地。当然,不是他们亲自种地,而是让他们管理着南洋土著种地。获得的收益,一部分拿来自用,一部分被他们用来和总督府交易。

    越是离开大明的人,随着天长日久,对大明的眷恋就会越发的浓烈。他们回不了大明,那就只好购买大明的各种东西,以便慰籍一下他们的思乡之情。

    对于韩度的这么一套操作流程,南洋三十三位总督是举双手双脚赞成。各位总督先是带兵四处出击,将土著劫掠一番,收集到大量的财富。然后便将朝廷流放过来的百姓安顿下来,分给他们土地,卖给他们土人,让他们用铁鞭和钢刀驱使着土人去辛苦劳作。

    劫掠土著虽然是一本万利的买卖,但是这同样也只是一锤子的买卖。若是没有驱使着土人进行生产劳作,这些总督每年上贡老朱的钱从哪里来?

    思绪飘飞的韩度,刚刚回过神来,就看到朱标满脸不满的看着自己。顿时察觉到自己说话太过耿直了,韩度不好意思的尴尬笑了笑。

    “秦王这次虽然有错,但不是已经对百

    姓补偿了吗?这总最不至死吧,就这样被除爵,是不是对秦王太过不公了?”朱标好似想不到说服老朱的办法,便想着先说服韩度。

    可是,韩度对此根本就不怎么在意。无论是秦王被老朱除爵,还是不除爵,和韩度有什么关系?

    我和他不熟的~

    见朱标眼巴巴的看着自己,韩度也不好沉默以对,嘿嘿笑了两声,带着几分疑惑的问道:“这皇上要如何处置秦王,那是皇上的事情,和臣应该没有什么关系吧?”

    朱标却不认同韩度的话,“怎么没有关系?孤不是视你为臂膀吗?孤不想二弟被除爵,你难道不应该站出来劝阻父皇?”

    被朱标拉了一下,韩度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定定的看着朱标。

    “殿下,有时候太过......”韩度原本是想说让朱标不要太过仁慈的,可是话到嘴边,却有些说不出口。

    只好话锋一折,转而说道:“太过爱护秦王,恐怕对于他也未必是好事啊。”

    “为何?兄友弟恭,孤以诚心待诸位皇弟,他们以诚回报于孤,有何问题?”朱标满是疑惑的反问韩度。

    韩度怔怔的看着朱标,有心给他解释什么叫皇家无亲情,什么叫帝位是用兄弟的血肉铸就的......可是,有怕被老朱知道了之后,将自己打死,最终韩度还是选择了沉默。

    见韩度无话可说,朱标也没有多想,直接拉着他边走边说道:“走吧,你去帮孤好好劝劝二弟。让他好好给父皇认个错,保住他的爵位。”

    朱标不由韩度分说地将他带到东宫,屏退其他人之后,整个殿内就只剩下韩度、朱标和朱樉三人。

    屋子内安静的落针可闻,朱标数次眼神示意韩度,韩度都假装没有看见。

    不是韩度不帮朱标,实在是这件事韩度不知道该如何帮忙才好。

    而朱樉一脸无所谓的样子,更是让朱标气的牙牙痒。

    没有办法,朱标只好先开口:“二弟,父皇说要将你除爵不过是气话,你就去向父皇认个错,这件事就过去了。”

    “咱不去。”面对朱标苦口婆心的劝话,朱樉就只有这三个冷冰冰的字。

    按理说朱标该生气,该愤怒,该不管这个二愣子弟弟。可是朱标毕竟心慈仁厚,不想看到朱樉被贬为庶民的下场。见他自己劝不动朱樉,只好把目光投到韩度身上。

    韩度嘿嘿干笑了一下,摊手疑惑问道:“殿下,这究竟是发生了何事?臣可是一头雾水,什么都不知道啊。”

    朱标回头看了朱樉一眼,见他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这次仔细和韩度解释道:“这次有因为你提议赔偿安抚百姓的缘故,父皇原本也没有想过要如何处罚二弟。”

    说着又回看了朱樉一眼。

    朱樉好似知道朱标接下来会说什么,哼了一声把头侧向另外一边。

    朱标只好继续说道:“可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父皇准备斥责他一顿,让他长长记性。就在父皇说到他残害土番族人,破坏父皇安抚大计的时候,他竟然和父皇顶撞起来了。”

    韩度听到这里,忍不住看了朱樉一眼。这家伙胆子不小啊,连他爹都敢顶撞。说实话,韩度没错见老朱的时候,都恍恍惚惚看到老朱是随时都在张口血盆大口的。

    “父皇一气之下,便说要将二弟除爵,贬为庶人。”朱标无奈的说道。看他的样子,显然他是劝过老朱的,但肯定是没有什么效果,这才想着来劝朱樉。并且从他将韩度给拉来的情况看,显然朱樉也不听他的。

    “贬就贬,将咱贬为庶人倒是好了,那时候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用再看谁的脸色。”朱樉破口大骂道。

    从他的语气当中,韩度就能够感觉到这是他孩子气的话。

    韩度摇摇头反驳朱樉的话,“秦王错了,庶人可一点都不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这天下,最受约束的就是庶人了。”

    朱樉刚才也不过是他的气话,他当然知道一旦贬为庶人,他可就什么都没有了。但是想要他低头认错,他却咽不下心中的这口气。

    带着几分委屈,有些呜咽地说道:“咱也没做什么,不就是对那些土番人狠了一点吗?父皇不在那里,他是不知道那些土番人曾经是如何对大明百姓的。本王也是气不过,才想着为百姓报仇的。”

    朱标无奈的叹息一声,轻声说道:“二弟,你说的土番残害百姓,那都是百年前的事了。”

    “百年又如何?”朱樉眼睛一瞪,浑身都是不满的气息,眼中好似在喷火道:“血债血偿,这是父皇从小教咱的。难道就因为时间太久,便轻飘飘的揭过去吗?”

    这就是问题的关键,在老朱看来,为了大明边疆大局的稳定,安抚一下土番族人,这是很有必要的。

    朱标也是这个看法。

    但是在朱樉看来,土番人既然当成在汉人势弱的时候,肆意欺凌过汉人。那现在既然汉人重新站起来了,那自然要新仇旧恨一起算。如此,才无愧于祖先。

    韩度算是听明白了,老朱和朱标都是帝王心术的思维,为的不是个人,而是整个大明的利益。而朱樉却是不管天下大义如何,要的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朱樉眼睛泛红,转头看向韩度,带着几分委屈的问道:“你说,这血海深仇也可以随意忘却吗?”

    “当然不可能。”韩度毫不犹豫的回答,不过神色平静淡然。

    朱标没有想到韩度竟然会站在朱樉那边,顿时不敢置信的看着韩度,那眼神就好似在说,孤找你来是帮孤劝二弟的,不是让你来帮他的。

    朱樉也没有料到韩度竟然会如此干脆的赞同他的观点,一时之间都有些不敢相信的呆愣当场。

    “韩度,好好说话。”朱标都不知道该怎么说韩度,只好含含糊糊的斥责了一句。

    韩度满脸微笑,两手一摊,说道:“我说得就

    是好话啊,又没有胡说八道。”

    朱标差点被韩度给气死,要不是腿不够长,都恨不得在桌子底下踹他一脚。

    见两人神色各异,韩度沉吟一下之后,首先看向朱标正色说道:“我知道殿下认为大明应该安抚四方,这样四方才会感恩大明,与大明各相安好,如此才能天下太平。”

    “难道不是这样?”朱标十分不满,既然韩度都知道是怎么回事,那他刚才为何又要说那样的话?

    “哈哈哈......”韩度仰头笑了几声,止住笑声之后,才看向朱标沉声问道:“殿下,臣斗胆问一句,这真的是殿下自己的想法吗?还是......书籍告诉你的?”

    原本在韩度说到前半句话的时候,朱标都很清楚这就是他自己的想法,可是等到韩度后半句说话,朱标顿时脸色一变,刚才无比肯定的事情,现在却忽然变得摇晃起来。

    这究竟是自己的想法,还是书籍告诉自己的?朱标陷入沉思,自己当然是有想法的,但是这想法......朱标也不得不承认,却是从书籍上来的。

    朱樉也陷入了沉思,他在认真思考韩度的话。韩度刚才说的乍然一看,好似有些饶头,但是仔细一想却总是觉得这里面有着一些了不得的道理。

    韩度见自己的目的达到,让朱标自己开始思考起来。便继续说道:“这世上的书籍,几乎都是出自儒家。臣不是说儒家不好,而是觉得他们太过理想化了......嗯,也就是太过想当然了。总是以为,自己以诚心待人,别人就能够将心比心的对待自己。”

    “难道不是这样?”朱标总感觉韩度的话和他之间隔着一层迷雾,明明看到眼前有物,但是却偏偏看不真切,让他十分难受。

    “理论上来说是这样的,但是现实不是理论。现实不仅和理论差别甚大,有些时候甚至是完全相反的。”韩度斩钉截铁的说道。

    “若是这些土番人从各个方面不输于大明人,甚至是和大明人完全一模一样,那他们或许会心平气和的与大明平等相交,大家和和气气的互通有无。”

    “这是不可能的。”不用韩度解释,朱标就直接摇头反驳,“这些人不过无论是礼仪、生活、吃穿用度,都要比大明百姓差很多。”

    韩度扺掌大笑道:“正是如此。大明百姓和这些土番人之间是有着落差的,他们各个方面都不如大明百姓。差距会让人产生嫉妒,大明强势的时候,他们能够屈服在大明之下,看似规矩的依附大明。但是一旦大明稍有颓势,这些人就会像狼一样,睚眦必报,冲上来对大明百姓进行撕咬。”

    “这,这不可能吧?难道等到他们和大明交好数十年之后,都还能够反目不成?”朱标显然是不信韩度的话。在他看来,人心都是肉长的,一个石头揣在怀里捂上几年也应该捂热了,更何况是人呢?几十年相熟下来,还会在旦夕之间反目成仇?这不能。

    “为什么不可能?”韩度脸色平静的反问朱标。

    朱标张口就想要解释......

    但是韩度却没有给他机会,直接问道:“难道殿下忘了五胡乱华吗?”

    五胡乱华......只要是汉人,就没有人不知道这剜心之痛。朱标熟读史书,显然不会不知道。但是即便是他,在平日里也会下意识的将这些痛心的信息给摒弃掉,仍在角落里,不去回想。

    “五胡乱华之前,晋朝是何等的繁荣风流?那个时候,周边胡人难道不是依附于汉人吗?那个时候,汉人不也以为以诚待人,便能够被人以诚相待吗?结果呢?汉人稍有衰弱,胡人便张开獠牙血口,疯狂的撕咬汉人,两脚羊遍地,整个江山被染成一片血红......”

    “不要说了!”朱标通红着双眼,再也忍不住猛然拍了一下桌子,打断韩度的话。

    韩度顿时沉默不语。

    朱樉坐在一旁呆呆的看着韩度,他对那些土番人狠,那只是讨厌那些土番人。当然,也有土番人曾经欺辱过当地汉人的原因。可是他却万万没有想到,韩度竟然对于番人的恨意竟然还在他之上,拿历史来说事,这是真的把番人给恨到骨子里了。

    韩度眯起眼睛看了一眼朱标,缓缓开口道:“殿下,这不是臣说不说的问题。就算是臣不说,史书总是摆在那里。而且,前事不忘后事之师,既然有前车之鉴在前,那大明就应该避免重蹈覆辙才是。”

    “孤......孤刚才只是有些难以接受。”朱标眼神有些恍惚,似在和韩度说话,又好似在喃喃自语:“孤以前听过数位老师、大儒讲过历朝历代的事,他们也想让孤能够从中汲取教训,避免重蹈覆辙,他们也亲自给孤讲过五胡乱华的事情,可为何就是没有人告诉孤,要提防这些胡人?”

    韩度叹息一声,摇着头说道:“这就是臣说得,文人总是太过想当然。事不目见耳闻,而臆断其有无,可乎?总是说书生不出门,便知天下事......呵呵,不过是闭门造车罢了。”

    韩度摇头的幅度更大,显然是看不起那些自以为是的书生。连伟人都说,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可是书生却总是以为能够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

    韩度想要问他们一句,这可能吗?

    决胜千里之外的先决条件是对千里之外的信息了如指掌,这在通信靠吼的年代,根本就是天方夜谭的事情。

    听着韩度的话,朱标总是觉得如闻阵阵惊雷,滚滚雷声从他的脑海里轰鸣而过。

    “是啊,如不是本王亲眼见到边关百姓的经历过的凄惨,本王也不会知道这世上竟然还有那么可怜的大明百姓,本王也不至于对那些土番人恨之入骨。”就连坐在一旁少有说话的朱樉,都忍不住感叹,神情之间带着几分悲怜。

    朱标回头看了朱樉一眼,不过眼睛里面也没有了责备,目光深沉如水,如同古井无波一般,显然了深思当中。

一千五十二章 移封海外

    朱标看了朱樉一眼,又转头看向韩度,不禁叹了口气,说道:“怎么?你们都认为不应该对番人宽容一点吗?”

    这一次,韩度没有等朱樉说话,便直接开口冷然道:“番人,畏威而不怀德。说白了就是属狗的,你越是对它宽容,它反而越是以为你软弱可欺。对于这样的贱皮子,就应该狠狠地收拾,只要狠狠地打他们一次,打断他们的骨头,他们才会对大明不敢或望。”

    朱樉闻言都一脸惊奇的看着韩度,原本他以为他做的事情对番人来说就足够凶狠了,没有想到韩度说的比他做的更加凶狠。他掳掠一些妇女孩子,顶多只能够算是出口恶气,而韩度却是张口就要将这些番人打的半残。

    朱标顿时沉默,他受到的教育告诉他,韩度这样是不对的,但是他偏偏却找不出反驳韩度的理由来。

    经过这么一席话,朱樉却对韩度另眼相看。他是个直来直去的性子,在他看来韩度刚才就是在站在他的一边说话,就是在帮他。这让他对韩度的感官大为好转,好感度飞速提升,看向韩度的目光都带着一股欣赏。

    韩度不明白朱樉这怪异的眼神是怎么来的,只觉得被他这样盯着看,浑身一阵发麻,恶寒不已。

    “好吧,暂且就算是你说的对,不能够对番人太好。但现在是父皇不这样认为,父皇认为对番人还是要以安抚为上。而二弟的种种行事在父皇眼里就是荒唐,就是在破坏安抚大计,这又该如何是好?”朱标找不到理由反驳韩度,只好暂且将此放下。但是他却说出了一个更加关键的问题,韩度能够说服他没用。现在重要的是父皇想要将二弟除爵,若是能够说服父皇,这才有用。

    “这个......皇上恐怕是拿话来吓唬秦王殿下的吧?”韩度含含糊糊的说了一句,抬眼看向朱樉。

    朱标也顺着韩度的视线看向朱樉,叹息一声,有些无奈的劝道:“二弟,孤看父皇也是在吓唬你,不如你就低下头,去给父皇认个错吧。”

    “本王不去,咱又没做错什么,凭什么去认错?”朱樉顿时挺起腰杆。如果说,刚才他还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有些觉得不好,被父皇提起的时候,他还会有些心虚的话。那现在,他从韩度口中得到了他如此做的理由,现在他更是理直气壮,哪里还会去向父皇低头?

    朱标听了,无奈的转头看向韩度。那眼神就好似在和韩度说道,刚才你不是挺能的吗?说呀,现在继续说呀!有本事现在就把二弟劝的向父皇认错吧。

    韩度尴尬一笑,摸了摸鼻子。刚才不过是民族主义的热血在身上复活了,畅快的胡说八道一通,现在要自己去劝朱樉,怎么劝?

    “太子殿下,臣想起来,灶台上还烧着火呢,臣得马上回去。”韩度站起来就要向朝门口走。

    “本王和你一起去。”看到韩度要走,朱樉也连忙起身说道。

    “回来!”朱标猛然一声大喝,将韩度给镇的原地顿足。

    狐疑的看了两人一眼,朱标疑惑问道:“你们这是要干什么?二弟,你的爵位你是真不想要了?韩度,你给孤过来坐下。”

    韩度见躲不了,只好叹着气做到朱标对面。

    “不要就不要呗,有什么大不了的?”朱樉见韩度不走,他也嘟囔几句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上。

    朱标不由得多看了两人几眼,狐疑着问道:“你们不会是串通起来,在给孤唱双簧吧?”

    韩度顿愣然的看了朱标一眼,又转头看向朱樉,回头摇着脑袋朝朱标解释道:“怎么会?这么久了,我这可是第一次见到秦王殿下。”

    秦王也点头附和道:“皇兄误会了,不过本王倒是觉得韩度很合本王的胃口,很投缘啊。”

    这秦王......不会是误会了,以为刚才自己是在帮他说话吧?韩度心里顿时有些哭笑不得的猜测。

    朱标懒得听两人的解释,挥手止住朱樉的话,大声说道:“孤不管你两人究竟怎么样,现在最重要的是二弟你要给父皇认错,先保住你的爵位才是最重要的。”

    朱樉闻言顿时沉默起来,他自己当然也想保住爵位,也不想真的去当庶民。别看他刚才说的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但是对于庶民他还是不想去做的。可是他既然态度都摆出来了,话都不止一次的说了,现在想要就此改口,他拉不下这个脸来。

    朱标见朱樉梗着脖子不想服软,只好回头看向韩度。“说说吧,孤知道你鬼主意多,究竟有什么办法能够让父皇改变主意?”手指在桌上轻轻的敲着,朱标淡淡的问道。

    韩度沉吟一番之后,笑着抬头,轻松说道:“臣倒是有个不是办法的办法,就是不知道该不该说。”

    韩度先是那眼神示意朱标,自己的这个办法恐怕有些不好,最好是想要朱标不让自己说出来,就此放过自己。

    朱标显然也是读懂了韩度眼神里的意思,眉头紧皱着垂下。以他对韩度的了解,既然韩度都如此示意了,那就说明这个办法恐怕弊端真的不小,说不定让韩度说出来,还不如不让他说的好。

    可是现在,父皇朱标劝不了,朱樉这里又不听他的,朱标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想着死马当做活马医,朱标咬牙点头朝韩度说道:“说吧,究竟是什么办法?”

    “移封海外!”韩度语不惊人死不休。

    “不行,绝对不行!”没有等朱樉说话,朱标就第一个跳了起来,直接反对。

    在这个信奉‘父母在,不远游’的社会,让朱樉移封海外,这不就是变相的将他流放海外吗?先不说父皇能不能够同意,若是朱标同意了,那他都难免会被人认为有排挤骨肉兄弟之嫌。毕竟在中原乃是天地中心,天下间的繁华之所的思想下,将朱樉封去海外,这无论如何都说不通。

    甚至在朱标看来,若是朱樉有这样的下场,那还不如被除爵呢。

    这样他至少还可以留在京城,至少朱樉还有他这个大哥照看着。

    但是朱樉却不向朱标那样想,他听了韩度的话之后,陷入了沉思。

    几息过后,朱樉抬头看向韩度,沉声问道:“理由呢?”对于去海外,朱樉也是不怎么乐意的。他之所以问韩度理由,那就是看在刚才韩度为他说话的份上,给韩度一个解释的机会。

    韩度倒是没用朱标那么紧张,在韩度看来,海外大有可为,朱樉移封海外说不得对他来说还真是一件大好事。

    听朱樉的问话,韩度淡笑着解释道:“秦王殿下这次的事情,也的确是严重了点。若不是皇上补偿了百姓,殿下没用这么容易过关。”

    朱樉虽然一直都没有向老朱低头认错,但是他心里还是知道那些事他的确是做的过火。

    韩度见朱樉低着头不说话,心里淡淡一笑,继续说道:“皇上一向都是赏罚分明,这么大的事情,皇上若是不惩罚殿下,如何能够向朝堂百官交待?如何向天下百姓交待?”

    “再加上,殿下又是如此的......耿直。连向皇上低个头认个错都不肯,皇上自然气不过要将殿下除爵。依臣看,殿下还是向皇上认错好了,移封海外,也的确不是什么好事。”

    说着,韩度都禁不止摇摇头,好似有些后悔说出移封海外,想要让朱樉低头认错算了。

    可是朱樉在没有选择的时候,都不肯向父皇低头认错,现在听了韩度的办法,不打破砂锅问到底,他如何甘心?

    “让你说说怎么移封海外,你说这些干什么?”朱樉不满的看了韩度一眼,示意他快说。

    韩度抬眼朝朱标看过去一个眼神,见朱标满脸不耐的盯着自己,考虑了一下,还是说道:“好吧,既然殿下想要知道,那臣就说一说。”

    “快说,快说......”朱樉现在是把移封海外视为他的救命稻草了,自然无比的急切催促韩度。

    理了理思路,韩度缓慢而流畅的说道:“太子殿下不要误会,在臣看来,移封海外不仅可以,而且还是一件对大明来说很有好处的事情。”

    “孤怎么看不出来这里面有什么好处?孤只看到,若是二弟移封海外,那岂不是要离父皇母后万里之遥?若是父皇母后想二弟了,那该怎么办?”朱标也是传统的忠孝思想,对于这种父皇母后还在,却要远隔万里的事情,极为的抵触。

    韩度摇头笑了笑,解释道:“太子多虑了,现在大明和南洋之间的来往极为频繁。秦王殿下就算是移封到南洋,那回来一趟,也不过是半年的时间而已。虽然的确是没有在西安的时候便利,但也不是说就完全断绝了。”

    “而在臣看来,移封海外对大明来说是有好处的。南洋虽然现在被囊括进大明疆土,但是那毕竟是刚刚占据,南洋还有很多的土人,这些人在短时间内可不会认同大明。南洋的财富太子殿下也是知道了,大明不可能放弃。既然如此,那大明就必须要将南洋彻底归心。可是现在南洋的大明百姓相对土人来说还是太少,去的百姓都是被流放过去的,真正主动前往的百姓,恐怕一个都没有。想要将南洋真正归纳入大明疆土,还是一件任重道远的事情。若是秦王殿下能够移封海外,镇守南洋,那对于百姓来说这可是一件破天荒的大事。至少可以让百姓知道,皇上没有放弃南洋,没有将南洋视为流放之地。可以说,若是秦王殿下能够移封海外,那百姓就有可能会主动前往南洋。这对大明将南洋彻底纳入疆土有着多么巨大的好处,想来太子殿下自己也明白吧?”

    朱标闻言沉默,有些不甘心的问道:“现在南洋有各总督府镇守着,难道还不够吗?”

    韩度微微摆头,顺着朱标的话说道:“当然不够,现在大明在南洋设有总督府,但是若是有朝一日这总督府被撤了呢?大明岂不是又会失去对南洋的控制?只有百姓,也唯有让大明百姓在南洋扎根生存下来,那无论是谁,也不敢轻言放弃南洋。”

    朱标听了不禁点头,韩度虽然有些话没有明说,但是他却听明白了是怎么回事。韩度无非不过就是在担心朝廷,怕朝廷有朝一日会撤掉南洋各总督府。

    朱标虽然对文官宽容,但是在父皇的耳濡目染之下,对于文官的秉性他也是一清二楚。韩度担心的事情,也不是不可能发生。

    朱标微微叹了口气,没有再问韩度什么,显然他也是被韩度给说服了。没用办法,事关大明疆土,他有再多不让朱樉去的理由,这个时候都会显得十分苍白。

    而朱樉以往对南洋并不了解,他只知道韩度去过两次。但究竟韩度是去做了什么,得到了什么,他一概不知道。刚才他之所以同意韩度移封海外的办法,只不过就是不想在父皇面前低头而已。

    可是听着韩度对南洋大略的介绍,朱樉觉得这南洋好似和他知道的有些不一样啊。尤其是,韩度提到的土人。

    朱樉眼睛珠子微微转动,意有所指的问道:“你是说,这南洋有很多的土人?”

    韩度愣了一下,顿时有些猜到朱樉在打什么主意。心里不由得暗骂一声,果然不愧是老朱的种,这嗜血的性格,难道是天生的吗?可是为什么朱标却不是这样?

    “南洋的土人的确不少。”韩度摸了摸鼻子点头说道,接着便有补充了一句,“可是这些土人可不能够肆意残杀,要知道当地的大明百姓,可都靠着这些土人种地生活呢。可以说,这每一个土人都是一笔不小的财富,就这么杀了太过可惜了。而且,这些土人以往和咱们也没有什么接触,更加不会有什么血债在他们头上。”

    韩度对朱樉说了一大堆,总之就是一句话。这些土人和大明往日无怨近日无仇,没有必要下狠手,还是留在种地的好。

    朱樉对韩度的担心心知肚明,却是满不在乎的说道:“本王什么时候说过要杀

    人了,你把本王当成是什么了?不过,既然你说这些土人要为大明百姓种地,那他们难道就那么听话,咱们叫他们做什么,他们就做什么?”

    “那怎么可能?”韩度豁然摇头,“他们当然不会听话,不过有各总督府镇压着,将胆敢反抗的人给收拾了,剩下的土人便会乖乖的听话。”

    “这不就是了?”朱樉两手一滩,笑着朝韩度说道:“本王不对听话的土人下手,难道还不能够对这些刺头?”

    “这个......倒是无妨。”韩度也不得不点头,反正那些胆敢反抗的土人,被总督府镇压,还是被秦王镇压,在韩度看来都没有区别。

    谁去执行不重要,只要效果达到就成。

    见说服了韩度,朱樉回头朝朱标说道:“皇兄,臣弟愿意移封海外,为大明镇守边疆,还请皇兄帮臣弟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

    朱标听到朱樉的要求,顿时麻爪了,苦笑连连的说道:“二弟,不是孤不肯帮你,你这想法若是被父皇知道了,恐怕会更加生气啊。”

    “皇兄不去试一下,又怎么会知道?”朱樉却满不在乎的笑着,握着朱标的手,恳请他帮忙。

    朱标也是对这个弟弟无可奈何,只好点头答应下来,说是会找机会再和父皇提起。虽然他不知道韩度为什么会提起移封海外,但是从现在来看,这对大明是真正有着很大好处的。

    朱樉将朱标好不容易点头,生怕夜长梦多,朱标转过身之后就改变主意不帮他了,哪里还会让朱标拖延?

    连忙恳求道:“皇兄,父皇现在就在奉天殿,你现在就去帮臣弟说说一二,好不好?”

    “现在?这......”朱标当然不想现在就去,可是拗不过朱樉,只好起身点头答应去尝试一下。

    韩度见朱标起身,顿时觉得事情有些不妙,站起来就要想朱标告辞:“太子殿下,臣忽然想起来,安庆今日要臣陪着她去上香呢。再不回去,恐怕时间来不及了。”

    “你给孤坐下。”朱标猛然回头瞪了韩度一眼,没好气的说道:“今日就算是你镇海侯府被烧了,你都给孤坐下。安庆若是有不满,让她来和孤说,正好孤已经好久没有见过她了。”

    韩度只好谄谄的笑着回到凳子上,只是坐在上面的韩度,随着朱标的离开,显得越发的坐立不安起来。

    不大一会,朱标并没用回来。

    不过,老朱身边的老太监亲自前来传旨,召朱樉和韩度觐见。

    朱樉倒是无所谓,撇撇嘴站起来就跟着老太监走。

    而韩度则叹了口气,十分不情不愿的跟在后面。

    “儿臣,拜见父皇。”

    “臣韩度,拜见皇上。”

    等韩度起身之后,便看到老朱坐在龙椅上,而朱标则站在丹陛的下面左首位置。整个大殿只有老太监伺候在老朱身边,除此之外,没有一个多余的人。

    老朱没有去管朱樉,抬眼直接看向韩度,平静的说道:“又是你的主意?移封海外......亏你想得出来,理由呢?”

    韩度干咳着谄笑两声,说道:“皇上可还记得臣说过的土地问题?”

    “朕记得。”老朱对于韩度提过的土地问题,自然是记忆犹新不敢或望。毕竟在土地关系着天下的安稳,老朱身为皇帝想不重视都不可能。

    “不过这和移封海外有什么关系?秦王在西安的土地也不多啊。”老朱有些不理解。

    的确是不多,朱樉在西安也就被老朱赐给一万多亩土地而已。但是他在大兴土木的时候,占据的土地虽然不多,但是也有上千亩。

    朱樉才去西安几年?就占据上千亩百姓的土地。若是让他一直在封地呆下去,还不早晚将封地的土地都给占了?

    但是这话,韩度不能直说。

    老朱为什么会将子孙封王?这和他小时候的经历有关,老朱小时候被穷怕了,连饭都吃不起。父母兄弟被活活饿死的景象,让老朱感到彻骨的恐惧。为了让子孙不用为吃法发愁,因此,老朱才会大肆封王。

    这一点,连徐达都不敢直接和老朱提起,只敢在喝酒之后,借着醉话向老朱提起。可即便是这样,也难免会引来老朱的猜忌。

    笑了笑,韩度拱手一礼,说道:“皇上,除了禁止乡绅肆意占地之外,还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往外开拓疆土。只要大明开拓疆土的速度够快,就不怕跟不上百姓的需求。

    问渠哪得清如许,唯有源头活水来。与其在螺蛳壳里做道场,还不如举刀开拓。海外无主之地甚多,大明随便占下一处都能够解决大量土地需求。

    秦王移封海外可以为大明开疆拓土,臣以为这是一个很好的办法。”

    大明现在土地的问题还没用爆发出来,那是因为现在大明的人口还不多,就凭现在的土地还能够满足百姓的需求。但是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在多子多孙多福的世俗之下,大明的人口很快就会出现爆发性的增长,若是到了那个时候,再去开拓土地,恐怕就来不及了。

    而且,若是老朱这个开国之君都没有向外开拓,那后世的帝王就更加会被束缚住。那些文官为了自己的安稳,一定会视开疆拓土为洪水猛兽。到时候无论是谁提出来,都会招致文官的极力反对。

    最终,功亏一篑。

    老朱知道韩度一张嘴能够把死人给说的活过来,并没有立刻听从他的建议,而是转头看向朱樉。

    朱樉早就被韩度说的心潮澎湃,他身为二皇子,英武不缺,谋略不缺,严谨不缺,唯一缺的就是没有资格继承大位,而且他也早就放弃了继承大位的想法。以往只能够用寻欢作乐来麻痹自己,但是这并不表明他朱樉就只能够寻欢作乐。

    若是有机会,他也是想要为大明建功立业的。

    现在,机会来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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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烟火介绍:
朱元璋:“一群贪赃枉法之辈,朕要杀光他们。”
韩度:“陛下息怒,与其杀了,不如废物利用,压榨干净他们的剩余价值才好。”

朱元璋:“韩度,朕要把公主嫁给你。”
韩度:“娶了。”

太子:“请韩师收我为徒。”
韩度:“太子,这辈分可乱了啊,我是你的妹夫。”

公主:“夫君,你觉得人家美嘛?”
韩度:……大明烟火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明烟火,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明烟火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