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捡来的美女老婆
王林看见一个男人,前几年他还活得无忧无虑,逍遥自在。
现在的他,酒气冲天,浑身烟味,俩眼无光,满脸憔悴。
王林很想心疼一下他,于是,他伸手摸了一下镜子。
……
昏昏沉沉中,王林耳边传来一个女人绝望无助的嘶哑悲吼:“王林,我求求你了!你放过我吧!你给我家的三千块彩礼钱,我做牛做马、省吃俭用,也一定还给你!”
王林紧皱眉头,抬起疼痛欲裂的脑袋,努力睁开双眼,看向床边站着的年轻女人。
她一米七左右的身高,瓜子脸蛋,苗条体段,明眸皓齿,肤色白净。
可怜的是,她衣衫不整,准确一点说,她身上只有一件被扯烂了的红色单衣,美的像一幅西方油画里的艺术人体画作!
她光着脚丫,露出雪白的胳膊和修长美丽的双腿,身上到处青一块紫一块的,都是被勒打的痕迹。及腰的长发凌乱不堪,又有一绺头发调皮的贴在脸上,飘进了嘴里,她也顾不上拿开。
“李文秀?”王林脑海里,涌上这个宿主的记忆。
现在是1988年的2月23日,正月初七,刚刚过完农历新年。
宿主也叫王林,不学无术,酗酒打牌,脾气暴躁。
眼前这个衣裳不整的女人,正是他新婚燕尔的妻子李文秀。
因为家里着急用钱,李文秀父母贪图王林给的三千块钱礼金,大年初六,也就是昨天,她懵懵懂懂的就嫁了过来。
结婚当天,王林和狐朋狗友们喝了半宿的酒,进洞房后,要和李文秀行周公之礼。
李文秀嫌恶的推开了王林,抵死不从。
急怒之下,李文秀拿了把剪刀护身,王林急于睡女人,然而使尽了千方百计,厮打了一宿,也破不了她的防。
今天晚上,两人再次纠缠不休。
王林仗着酒劲,用力把李文秀压倒在了床上,撕扯她身上的衣物,用他的话来说,就是老子花三千块钱娶个老婆,我还没有权利睡了?
李文秀终究是个女人,哪里是王林的对手?
李文秀被欺负狠了,使尽全力,用双腿往王林胸口一蹬。
王林往后摔倒,后脑勺重重的磕在床头墙壁上,使得后世同名同姓的王林,穿越到了这个王林的躯壳里。
此刻,王林缓缓起身,向她走过来。
李文秀骇然大惊,本能的往后退了一步,颤声哭道:“你再动手,我真报警了!”
王林看着楚楚可怜的眼前女子,心生恻隐之心,他不是她的王林,但又活成了她的男人。王林是温文儒雅的人,见她衣衫不整,便拿起她的衣服,轻轻披在她身上,脸色平静的说道:“对不起,王林不该打你。我向你保证,这个王林,以后再也不会打你了!”
他当然不会再打李文秀。
因为他已经换了灵魂。
李文秀对他来说,只是一个陌生的女人。
李文秀不认识似的看着眼前人,看到他的眼神变得完全不一样了!
这真的是王林吗?
他居然做了保证?
还道了歉?
在她怔神的功夫,王林伸手拿开贴在她脸上的一绺头发,温声说道:“你在这边睡吧,我到隔壁房间去睡。”
这个王林只有初中毕业,父母都已离世。
他的父母,生前都是申城纺织厂的员工,年前在一次重大车间事故中遇难。
本来没有资格进厂的王林,破格顶替父母职位进了工厂,被分配在最辛苦、最危险的机修车间当学徒。
这年头还没有《工伤保险条例》,在96年之前,都只有《劳动保险条例》可以依据。
按照申城市的规定,职工因工死亡的,发给丧葬费,丧葬费为五个月本企业职工的平均工资,不足三百元的补足三百元。
申城纺织厂虽然是好单位,但王林父母的月工资只有90多块钱,于是丧葬费按照三百元的标准进行了补偿。
这一项,王林拿到了父母的丧葬费3000元整。
此外,工厂还要发给家属一次性抚恤金或救济金,其标准为死者生前的十五个月工资。
此一项,王林共计领到了2800元人民币。
两项加在一起,王林因为父母双亡,共计获得了5800元的巨额赔偿,再加一份铁饭碗的好工作。
丧事一切从简,实际上并没花多少钱,剩下的钱,由他大伯做主,替他拿出3000块钱讨了个漂亮的老婆,剩下的两千块钱帮他存进了储蓄所。
李文秀是中专毕业生,长得人如其名,苗条、秀气,知书达礼,气质优雅,在美女如云的纺织厂,她也算得上厂花级别!
她做的是最轻松的整理工作,整理车间也是美女最多的车间。
因此,她的择偶标准极高。
自从她进厂的第一天起,就被王林盯上了。
王林自知配不上李文秀,于是展开迂回攻击,说服大伯,用三千块钱当彩礼,说服了李文秀的父母。
李家父母见了王林本人,觉得此人倒也算得上一表人才,何况还是纺织厂的正式职工,吃国家粮的铁饭碗,除了学历低一些,样样都能配得上自家女儿,加上他家正等一笔钱救急,连蒙带哄的说服了女儿,把她嫁给了王林。
王林上李家门时,穿得人模狗样,表现得也人五人六,说得天花乱坠,取得了李家人的好印象。
可是,结婚当天晚上,他就原形毕露,抽烟、喝酒、打牌、粗口,样样俱全,整个就是二流子模样,把李文秀悔了个半死。
要不是怕被人笑话死,李文秀当天晚上就跑回娘家了!
但她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这个令自己憎恶的男人,进入自己纯洁的身体!
王林虽然抱得了美人归,却不能享受美人福!
外表秀美俊俏的李文秀,骨子里却贞烈倔强,反抗起来,王林根本就不能得手。
穿越过来的王林,脾气、秉性,自然大不相同。
他本是“21世纪”服装公司的老板,旗下拥有三个知名服装品牌,随着网商的崛起,再加上时疫的打击,他的公司开始走下坡路,2021年,一场14级大台风,带来一场突如其来的大洪灾,公司仓库被淹,损失数以亿计。
而他本人在回家的地铁上,把窗户当镜子,看着里面憔悴的自己,正自感叹不已之际,洪水忽然淹没了地铁……
前尘往事,再加上今生今世,所有的记忆,在王林脑海里汇聚。
这是一套筒子楼的两居室,属于纺织厂的福利分房。
筒子楼就跟后世的宾馆房一样,中间是过道,两边是房间。
这种老式的居民楼,都是共用水房、公共厕所,饭菜在过道上做。
90年代前的国营大企业,尤其是像申城纺织厂这种有六千多人的大厂,除了是一个企业,还是一个小社会,社会上有的,企业里基本都有。
那时候,房子是由厂子分配的,看病有医院,而且是免费医疗。
厂里办有托儿所、幼儿园、子弟小学,还有食堂、商店、理发馆、澡堂等,当年的社会福利非常好,工人有一种归宿感。
王林出了卧室,来到客厅。
钨丝灯、白墙面、水泥地,再加上几样简陋的木制家具,组成了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家,家里最值钱的,就是客厅里那台12寸的黑白电视机。
王林进了另一间卧室。
这间房比起主卧来就小得多了,是把一间房隔断而成,前部分当客厅兼餐厅,后部分摆了张床,这也是王林以前的单人间。
醉酒再加上撞击,令他头痛欲裂,很快就昏睡过去。
一觉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早上。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窗户上贴着的大红喜字!
窗帘外是耀眼的阳光。
崭新的新生活,开始了!
王林精神一振,挺身起床,走出卧室,看到木质的折叠餐桌上,摆放着两碗稀饭、一根油条和一个馒头。
李文秀扎了个清爽的马尾,拿块花手帕系了个蝴蝶结,穿着整洁的纺织厂工装,左胸前绣着“申城纺织厂”几个字。
“家里一分钱也没有了,都被你赌输了!这油条和馒头,是我从陈大爷那里赊来的。发了工资再还给人家。”她面无表情的说道。
王林道:“钱的事,我来想办法。”
“你别动那张定期存折!那两千块钱,是你爸妈用命换来的!存的是五年的定期,还没到期呢!”李文秀急忙说道。
“我知道。”
王林应了一声,刷牙洗脸,把胡子刮干净了,看看镜中的自己,对这张棱角分明、脸色白净的新面孔,倒也满意。
“我有话跟你说。”等他坐到桌边,李文秀语气坚定的说道,“你给我家的三千块彩礼钱,我会按月还给你。等我把这些钱还清了,你就得和我离婚!我每月的工资是80元,我只留五块钱自己用,每个月还你75元。还完了这笔钱,你就得和我离婚!”
“那你得还我40个月!要三年多时间呢!”王林笑了笑,“你每月只留五块钱?够用吗?”
“我还有奖金呢!反正不用你管我就行了!”
“非得离婚吗?”
“你别嬉皮笑脸的!我说认真的!不然,我宁可死!”
最后那个死字,她咬得很重,说得很坚决!
王林相信,这个年代的女人,她说死,是真有可能去死的!
李文秀道:“我们之间不合适!你有了钱,可以找一个更好的!”
“安慰我啊?连你这样的中专生都看不上我,我还能找到更好的?未必我还能找个女大学生?或者找个市歌舞团的台柱子?”
“你、你这个人,其实还不错的,只要你把赌钱的毛病改了,再把喝酒的毛病改了,再把打媳妇的毛病改了……”
“我都改了,你还离吗?”
“离!我俩性格不合!”话一出口,李文秀觉得自己语气太冲了,现在得哄着王林,让他同意自己提出来的离婚协议,便缓了一缓,柔声说道,“当我求你了,好不好?你要是真的喜欢我,你就给我自由吧!”
王林微微皱了一下俊眉,他沉声说道:“我答应你!我们现在就可以离婚!本来我也可以不让你还彩礼钱。”
李文秀抬头望着他。
王林又道:“可是,这三千块钱,是王林父母用命换来的。你必须还回来。毕竟,王林连你的身子都没占有过呢!你还是个完璧的女人!”
这话似乎有毛病,但又没有毛病。
李文秀咬着嘴唇:“怎么?你这是想用这三千块钱来买我的贞洁吗?”
王林见她楚楚可怜的模样,有心逗她一下,便似笑非笑的道:“我的确有这样的想法!要不,你陪我睡一觉,我同意离婚,三千块彩礼也不用还了!一个晚上三千块,你可金贵了呢!”
李文秀气得身子轻颤,胸口急剧的起伏。
“我还以为你真的变好了,原来你还是这副德性!”她双眼一红,趴在桌沿,委屈的掉下两行眼泪。
她是真的累了,这样打来打去的生活,她一天也不想再过了!
死?
她真的想过用死亡来解脱和逃避这一切!
“这么经不起逗啊?”王林把油条放在她碗里,自己拿起馒头啃,“我开玩笑的呢!你至于哭成泪人儿吗?”
李文秀这才收了哭声,抹了抹眼泪,低头说道:“谢谢你!以后,只要你不再打我,这个家的家务活我都干,直到离婚为止。不过,我不能陪你睡觉!你也不能强迫我!”
喝了一口粥,她见王林目瞪口呆,又强调了一句:“夫妻之间,的确有性的义务,但这义务的意思是,倘若对方不肯,你可以诉请离婚,但你不能强行逼迫另一方与你同房,否则就是强暴!总之一句话,我不同意,你就不能碰我!你懂了吗?”
“不愧是中专生,挺懂法的啊!我知道这些!我又不是法盲!”王林嘀咕了一句。
对重生的王林来说,这个女人只是一个没有感情的陌生人,是一个捡来的老婆。
既然她想要自由,何妨成全她?
以王林真正的能力和学识,要在这个世界再次混得风生水起,再找一个漂亮老婆,想来也不是太难的事吧?
虽然这个身体的主人,学历太低、家底太穷,但也并不妨碍王林的逆袭之旅!
只不过,这个李文秀,长相清甜可爱,身段窈窕迷人,完全具备诱人犯罪的气质和条件,两个人在同一个屋檐下,相处久了,王林能不能管住自己,那就很难说了!
吃完早餐,李文秀拿出一张早就写好的协议书,放在王林面前,上面写的,就是她刚才跟王林说的那些话。
“你要是没有异议的话,就在上面签个字吧!”李文秀递过来一支钢笔,“我已经签了名字。”
王林讶异的看她一眼,这才明白,这个女人离婚的决心有多大!
他看着离婚前协议书,缓缓说道:“不用等你还完钱,我们可以先离婚,离婚以后,你可以慢慢还我钱。”
李文秀却倔强的说道:“不行,我必须还完钱才能离开——我现在也无路可走,无家可归。”
王林蹙了蹙眉头,心想你这不是耽误我的时间吗?但他不想把这个女人逼上绝路,心想过了今天再说,而且这个女人长得肤白貌美大长腿,能有这样的美女同居一段时间,他也并不推却。于是,他接过钢笔,一言不发的在前婚前协议书签下自己的大名。
李文秀看看他的签名,倒是微怔:“你的字,写得真好,比我的还好。都说字如其人,我看这话纯属放——骗人!”
第二章 我能行!
两人吃过早餐,李文秀收拾好碗筷,一起下楼来。
这一片小区里住的,都是申城纺织厂的职工。
正是上班时间,各家各户,陆陆续续走出许多穿着工装的男男女女,有上班的,也有提着菜篮子的老人出门买菜的,也有到街面巷道里嬉戏玩闹的孩童。
王林从楼道里推出自家唯一的一辆二八大杠,这还是父亲留下来的。
李文秀没有等他,径直往前走。
王林骑着车,来到她身边,龙头一拐,挡住她的去路:“上车!”
李文秀迟疑了一下。
王林道:“时间不够了,马上就迟到了!新年上班第一天,你不想被记迟到吧?”
李文秀没有手表,也不知道时间,犹豫了一下,侧身坐在自行车后座上。
“扶稳了啊!我骑车很快的!”王林双脚猛的一蹬,二八大杠平稳又快速的滑出小区大门。
李文秀身子一滑,差点掉下车,她连忙伸出双手,抓住了他的衣服。
门外的街道两边,各种卖早餐的小摊,冒出热腾腾的蒸汽,各色人等,来来往往,热闹非凡。
卖馒头和油条的陈大爷和陈大娘,看到他俩过来,笑着打了声招呼:“小林,和老婆一起上班哪?”
“是啊,陈大爷!”王林稳稳把住自行车的龙头,一脚撑住地面,在陈大爷的摊前停下来,笑着问道,“您这一天,能赚多少钱啊?”
陈大爷笑眯眯的看他一眼:“我们退休工人,闲得慌,摆个小摊,就赚几个小钱,肯定没有你打牌赚得多!”
王林见他不说,也就不多问,骑着车去上班。
宽阔的纺织厂门前,无数的纺织工人们,或骑车或步行进厂,戴着白色工作帽的女工们,时不时发出悦耳的笑声。
也有些爱美的女工,不进车间就不换工装,穿着花花绿绿的漂亮衣裳,络绎不绝,像一条五彩斑斓的河流。
工厂大门的门梁上,挂着四个醒目的大字:“欢度春节。”
大门两侧的墙面上,粉刷着象征时代的口号和标语。
进入大门,经过宽阔的广场,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三层高的行政楼,长长的两排房子,红砖墙面,水泥廊柱,踢脚线上刷了一层黄绿色的油漆,跟学校的老式教学楼似的。
往左走便是一片广大的车间。
最醒目的是那个高高耸立的烟囱,这是申城纺织厂的标志,只要它冒出白烟,就说明纺织厂在开工。
车间区域的空地上,立着“敬业自强、高效创新”的八字标语牌。
这种长仿宋字体,特别有年代感,后世几乎失传,很少再看到。
王林骑到车间台阶前,停下自行车。
李文秀跳下车,一言不发,匆匆往车间走去。
王林把车子推到停车棚,来到机修工办公室。
一进门,就听到机修班长赵卫国扯着嗓子在喊:
“所有人听着,有一个算一个,都给我去织布车间!快点!那个谁,王林,你怎么才来?不过你这号人,来不来都无所谓!反正你也不懂得修机器!要不是顶了你老子的职,你能分到咱们机修班来?”
以前的王林,的确不懂机修业务,学了这么久,还是在里面混日子,上班时间,不是到各个车间找漂亮的女工聊天,就是跟在师傅吴大壮身后磨洋工。
赵卫国早就看他不顺眼了!
可也拿他没辙!
顶多就是给他小鞋穿。
这是国企啊!
除非王林自己不想干了,否则没有人能随便开除他。
要不怎么叫铁饭碗呢?
哪个国企,哪个部门,没有一两个混日子的家伙?
这种人,你看不惯人家但又干不掉人家!
王林也不跟班长理论,悄悄问师傅吴大壮:“发生什么事了?班长吃火药了?一大早发这么大火?”
吴大壮三十多岁,人如其名,长得高大壮实。
当初王林进厂,分到机修班,没有人愿意带他,只有吴大壮肯接手。
吴大壮不以为然的道:“织布车间出了大故障!几十台织布机出现严重的飞梭故障!嘿嘿,今天是新年开工头一天,领导们都会来看着呢!赵卫国这个机修班长,能有好果子吃?”
王林在工厂待了一段时间,也知道飞梭故障的严重性。
织布机的梭子,投出或在梭道受阻、飞离织口称为飞梭,有时梭子向外飞出的力不大,其头部冲出上层经纱,梭尾轧于闭合梭口之中,也视作飞梭。
这种故障现象危害甚大,轻则轧坏机件,重则伤及人身。
吴大壮提起维修用的工具箱,招呼王林:“走吧!好歹去现场蹲着,别让人抓着话柄了。”
王林跟着师傅,来到织布车间。
这边开不了工,后面的整理车间也没事做,一帮女工,都挤在车间里看热闹,李文秀也站在其中。
看着王林走过来,李文秀下意识的移开目光。
“文秀,那不是你爱人吗?”同事陈小希拉了拉李文秀的衣袖。
另一个同事刘玉一脸不屑的说道:“真不知道文秀你怎么想的,怎么就看中王林那样的男人了呢?你条件这么好,嫁一个比他强百倍的也找得到!张瀚工程师对你就挺有意思的!张工是本科生,你是中专生,男才女貌,多般配啊?”
陈小希道:“刘玉,文秀都结婚了,你再说这个话,又有什么意思?”
刘玉道:“我有什么意思?我为她打抱不平!”
陈小希道:“你喜欢张工,你去追呗!”
刘玉:“我倒是想,人家看不上我啊!”
陈小希道:“你也知道人家是大学生,是工程师,看不上你这样的普工啊?闭嘴吧你!”
李文秀轻声道:“你们都别说了!”
刘玉忽然激动的喊道:“你们看,张工来了,李厂长都亲自来了哩!”
申城纺织厂的厂长周伯强,率着大队人马赶了过来。
新年新气象,开工第一天,却出了这么大的机械故障,周伯强当然着急!
多少生产任务,等着开工生产呢!
市轻工业局的领导还要过来调研考察呢!
领导把新年考察的第一站放在纺织厂,这是多大的脸面?
这个节骨眼,织布车间却掉链子!
简直是成心给他厂长难看呢?
周伯强五十岁左右年纪,穿着蓝灰色的中山装,国字脸,表情严肃,脸色沉着,跟腊肉皮似的,梳着大背头,发际线十分感人。
他背负双手,沉声说道:“年前,在结束生产时,机修班有没有对设备进行保养?设备工作一年了,也累了,我们需要对其做好保养!设备的保养是否到位,也决定了来年设备是否可以正常的使用。这件重要的事情,我三番五次的重申过了,结果怎么样?还是出问题了吧?”
他的话说得很重,而且点了机修班的名!
机修班长赵卫国的脸,红一阵白一阵,大声说道:“请周厂长放心,我们机修班一定尽快修好机器!”
周伯强抬起手腕,看看海鸥手表:“我给你们一个小时的时间,现在是七点五十分,九点之前,我要看到机器开动起来!”
赵卫国道:“是!保证完成任务!”
转过身,他冲机修工们吼道:“都愣着干什么?检修机器啊!”
吴大壮等十几个老资格的机修工,连忙检查机器。
有周厂长镇场子,赵卫国也不敢自恃班长身份,何况这是自己最好的表现机会呢!于是也蹲下身子,在机器下面钻来钻去。
有没有功劳先不说,把自己的工装弄一身机油,显得自己既忙碌又卖力,这就是表现了!
“怎么样?找到原因了吗?”十分钟后,周伯强沉声问道。
赵卫国手心捏了一把冷汗,回答道:“周厂长,我们还在排除中。”
他们几个人,把可能出现问题的地方一一进行排查修理,然后进行开机调试。
然而,有几十台织机的飞梭故障还是很严重!
有梭织机的疵点很多,容易产生轧梭与飞梭故障,其顽症是布面横档疵点,最难解决的是布面稀密路疵点。
轧梭与飞梭是织机上常见的两大机械故障。
轧梭会造成大量的经纱断头,成为破损性的轧梭织疵,既影响产品质量,又造成浪费。
飞梭不仅会损坏本机和邻近机台的部件和布面,严重的会造成人身事故!
赵卫国吩咐停了机器,继续检修。
周伯强再次看看海鸥手表,又看了一眼身边的张瀚:“张工,你是机械系的高才生,你去看看情况!我们工厂,今天九点之前必须开工!市轻工业局的领导要下来检查工作!”
张瀚答应一声,推了推眼镜,蹲下身检查起机器来。
赵卫国没查出毛病来,直起身子,脱下油腻腻的手套,阴沉着脸,站在旁边看着张瀚。
做为机修班长,他既希望张瀚找出原因,又不希望他有能力排除故障。
因为他没解决好的故障,如果被张瀚找出并修好,那就证明他这个机修班长没用!
十分钟过去,张瀚指挥机修工人,纠正了几个可能存在的问题,用手擦了擦额头上细密的汗珠:“再试试看!”
机器再次开动。
“正常了!”挡车工高兴的向领导们汇报。
陈小希等女工,都向张瀚投来异样的目光。
刘玉双眼冒光,笑道:“我就知道,只要张工出马,就没有解决不了的困难!”
李文秀看看玉树临风的张瀚,再看看袖手旁观的王林,不由得幽幽一叹。
周伯强哈哈笑道:“还是张工厉害!这人哪,还是得多读书!知识就是力量!知识就是生产力啊!”
张瀚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
赵卫国悻悻然摇了摇头,无奈的叹息一声。
他只有初中学历,这是他的短板!也是限制他再往上发展的瓶颈!
忽然,挡车工大喊道:“不行了,又出现问题了,还是飞梭故障!”
所有人正要散去呢,闻言不由得又转身围过来。
周伯强浓眉一皱,沉声发问:“怎么又产生飞梭故障了?”
张瀚不解的抓了抓脑门,说道:“周厂长,该排除的地方,我们都排除过了。可是,这梭子的定位,总是不准。依我看,这机器有年头了,是时候换新一代产品了。国外的新机器,自动化程度更高……”
周伯强用力一挥手:“当务之急,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必须尽快解决这个飞梭故障!”
张瀚问挡车工:“刚才你是怎么开机的?过程规不规范?”
挡车工被人质疑自己的专业素养,不由得涨红了脸,大声说道:“我都是按操作规程在开车!开车前,将弯轴推向后心,用手塞紧梭箱内的梭子。开车时先打慢车,后正式开出。大家都看到了的!”
张瀚正要说话,忽然听到一声暴喝声传来:
“快把织布机停了!”
所有人都朝发出声音的人看过去。
周伯强看向说话之人,见是一个年轻的男工人。
李文秀看着王林,讶异的想:这么多领导在场,你说什么话啊!这是你表现的时候吗?
赵卫国暴喝一声:“王林,你一惊一乍的干什么?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
王林神情严肃,上前一步,说道:“织机出故障了!再不停下来,飞梭弹出来,恐怕要伤到人命!”
周伯强沉声问道:“你是什么人?”
王林不卑不亢的回答道:“周厂长好,我是厂里的机修工人,我叫王林!”
一边的赵卫国,连忙赔着笑脸道:“周厂长,对不起啊,他是我的人。我管教不严,我失职!”
周伯强摆摆手,示意他不要插嘴,若有所思的道:“王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对了,我记起来了,你父母年前因工牺牲了,是吧?你顶职进的工厂?当初还是我亲手批的条子,让你进的厂!”
王林恭谨的道:“是的,周厂长。”
周伯强脸色一缓,对王林道:“原来是你啊!王林同志,你看得出来,这机器是哪里出了问题?”
王林道:“我听出来了,我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周伯强道:“那么,你能修好吗?”
王林沉着坚定的道:“我能修好!”
赵卫国大吃一惊,肥脸上像涂了胭脂似的艳红,结结巴巴的道:“王林,你开什么国际玩笑?你哪里懂修机器?周厂长,他吹牛皮呢!他压根就不懂得修理机器!我们机修班所有工人里面,就数他最没出息,最不会修理机器了!”
第三章 你行,你上!
吴大壮走到王林身边,拍拍他的肩膀,低声道:“你疯了?你什么时候学会修机器了?”
“师傅,你教的啊。”王林一笑。
事实上是,王林后世因为业务和生意关系,懂得这些老机器的维护,现在出现的这些故障,他都曾经亲手解决过!
所以,他才这么有把握!
吴大壮是个厚道人,难得的红了脸:“我可没教过你什么技术!”
周伯强用力一挥手,指着王林道:“王林同志,反正大家都没辙,你行你上!”
王林应了一声:“好!”
赵卫国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王林有几斤几两,他这个当班长的再清楚不过了!
今天修不好这几十台机器,大不了延误些工期!
但要是在厂长面前出了洋相,甚至被一个小跟班打了脸,那他赵卫国这个机修班长,以后就甭想再有好日子过了!
可是,周伯强发了话,赵卫国再焦急,也不管用了。
情急之下,赵卫国说道:“周厂长,我们再检修一遍吧!王林他是最晚进厂的工人,他业务还不熟练。这故障,就交给我们来解决吧!”
王林冷笑一声,说道:“你们根本就没找到真正的故障原因。这就好比看病,胡乱下药,却治标不治本!”
这时,某台织机忽然发出一声哐啷的大响。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纺织厂是出过人命事故的!
王林的父母,就在一次大型事故中双双殒命!
周伯强震惊道:“快!停工!”
挡车工马上停止了织布机。
周伯强用力一挥手,板着脸道:“行了,你们都不必争执了!”
他转眼看向王林时,语气再次缓和下来:“王林同志,你看得很准嘛!你说要出事,还真的出事了!”
赵卫国当然不想让王林在厂长面前出风头,冷笑道:“周厂长,王林要是会修机器,我赵卫国就把机修班长让给他当!”
王林淡然一笑:“赵班长,你想和我打赌,我奉陪。不过嘛,你这个班长职务,我虽然并不稀罕,但也不是你想让就能让的,职务都是厂领导安排的,能者上,不能者下,轮不到你让不让!”
赵卫国气怔当场!
王林眼珠子一转,瞅了赵班长一眼,说道:“班长,你要是真想跟我打赌,那就赌十张大团结好了!我修好了机器,你给我十张大团结,你敢赌吗?”
他没忘记,现在的自己,身无分文,家里穷得揭不开锅了!
比起当班长来,他更想赢得金钱!
何以解忧?
唯有现金!
赵卫国阴沉着脸,骑虎难下:“行啊!王林,你出息了!我还真敢跟你赌!不就一百块钱吗?我一个月的工资而已!谁还输不起似的!”
1988年的年初,第四套人民币还只发行了五角和五十元的新币,其它币种还没有发行上市,市面上流通的,主要还是老版的币种。第三套人民币的十块钱正面,印着人民代表走出大会堂的图案,俗称大团结。
王林笑道:“大家都听到了啊!请同志们给我做个证人!这十张大团结,赵班长可不能赖我的啊!”
赵卫国的脸,瞬间变绿了!
张瀚推了推眼镜,手撑着下巴,不解的问王林道:“该检查的问题,我们都排查了,也修好了。你还能发现是哪里的故障?”
他堂堂机械专业毕业的本科生,还真不甘心输给一个年轻的机修工人!
王林一边看机器,一边说道:“筘座和梭箱都没有问题。筘夹木没有破损,弯曲滑板弹簧弹力也够,走梭板和摇轴挂脚也没有松动。这些故障,听一听声音,就能听出来。”
赵卫国马上在旁边附和,冷笑道:“显得你有多大能耐似的!皮结我们校正过了,也打了光蜡!缓冲装置的皮圈,也用油布抹过了,没有问题!那你倒是说说看,织布机的问题,到底出在哪里了?”
王林沉着的道:“我当然知道故障在哪里!”
张瀚听了,不由得一怔!
他是工程师,是厂里的权威人物!
该检查的,该修的,他刚才都上过手了,现在故障还是没有排除。
如果王林真的一眼就看出了故障所在,那岂不是说明王林比他这个工程师还要厉害?
那他这个张工,等于是在众人面前丢了丑、损了威信!
这事肯定会传开去,到时全厂的人都会知道!
不过,张瀚并非周瑜,不是小心眼的人,比起丢面子的事,他更关心故障的排除。
听王林这个看起来很普通的机修工人信誓旦旦的说能修好,张瀚不由起了好奇心,当即说道:“王林同志,你要是真能修好这些机器,我个人也奖你十张大团结!”
他比较聪明,不是打赌,而是用的“奖励!”
既显出他的大度,又突出他的领导地位。
这样一来,就算王林修好了机器,他这个工程师的面子也没有丢。
相比之下,赵卫国的格局就要小太多了!
厂长周伯强浓眉一耸,哈哈大笑道:“行啊,既然大家都有奖励,我也来凑个热闹,王林同志,你要是能修好这些机器,我代表工厂,奖励你三百块钱!”
“哇噻!”工人们发出起哄声!
这里里外外,就是五百块钱的奖金!
相当于半年的工资了啊!
工人们都看着王林,向他投去羡慕的眼神。
这个从来没有过存在感的机修工,胆敢挑战机修班长和工程师的权威!
王林无异于站到了风口浪尖上,成了全厂职工瞩目的焦点。
有人捂着嘴在偷笑,想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王林出丑。
也有人不知道王林是何许人物的,向他投来几许期盼。
对这群普通工人来说,他们更希望看到小人物的逆袭!
哪怕完成逆袭的人并不是自己,他们也很高兴!
李文秀焦急的用双手搓着衣角。
她了解王林,这就是一个不学无术的二百五,是一个混混、街溜子!
叫他去打牌、赌宝、去偷、去摸,去骗人家小姑娘,那是他的长项,真要让他干点正事,那就是用鼻孔喝水——够呛!
王林已经没有退路可言,他微微一笑:“难者不会,会者不难。”
周伯强道:“王林同志,只要你能解决这个故障难题,我承诺给你的奖金,一定当天兑现!问题是,你得快!九点之前,你能解决好吗?”
王林道:“周厂长,不用花多少时间!请给我一些垫圈和铁板就行。垫圈要5MM的厚皮垫!再给我十分钟,就可以完工!”
周伯强沉声道:“你们听到没有?快按王林同志的要求,给他准备5MM的厚皮垫,还有铁板!”
这些都是常用的零配件,厂里备得有。
不一会儿,吴大壮带着人,把王林要的零件搬来了。
王林戴上袖套,抄起一个扳手,蹲在一台出故障的织布机前,开始工作。
“这不是投梭机构的侧板吗?”吴大壮蹲在他身边,低声问道,“你拆它干嘛?”
投梭侧板,是织机“下投梭机构”机件之一。装在有梭织机墙板外下方的长方形木条。织机中心轴回转时,投梭盘上的转子撞击投梭侧板上的投梭鼻,传动投梭棒及皮结,推动梭子飞出梭箱。以硬木或层压木制成,表面覆涂料。要求坚牢耐用、表面光滑、无毛刺。
王林道:“侧板有磨损。”
吴大壮道:“侧板磨损?这不是正常的吗?对机器又构不成大的影响。”
王林道:“影没影响,试试不就知道了吗?”
旁边的赵卫国听了,不由发出嗤的一声冷笑:“我还以为你有多大能耐,就这三脚猫技术?你也敢鲁班门前耍大斧?”
厂里有大大小小几千台织布机。
这些机器有年头了,侧板上产生了丝微的裂缝。
但机修人员,从来只管维护机器本身,从来没管过侧板是不是有磨损,顶多就是校正一下侧板的倾斜度。
王林在侧板的头端装上5mm厚垫皮两块,为防止侧板裂缝扩大,又在上面装了铁板进行加固。
做完这一切,王林放下扳手,起身对挡车工说道:“师傅,请你开这台机器试试!”
挡车工看向厂长,看到周伯强点头后,这才开动这台织布机。
熟悉的机器声音响起来!
挡车工不敢马上报告,而是等了两分钟,这才欣喜的笑道:“报告厂长,一切正常了!”
周伯强浓眉一挑,露出笑容来,对王林道:“王林同志,不错嘛!你怎么知道是这里出了问题?”
王林指了指头:“凭脑子判断出来的!其它机器,差不多也是这里的问题,大家都按照我刚才的方法,把其它机器的侧板加垫圈,再装铁板加固就行了!以后再也不会因为这个问题产生飞梭故障了!”
机修班的人一齐动手,不到九点钟,所有的故障全部排除!
整个织布车间里,奏响此起彼伏但又整齐有序的织机声。
随即,车间里响起热烈的掌声!
女工们看向王林的眼神,都在发光呢!
陈小希抿嘴笑道:“文秀,你男人可以啊!技术这么高明?比赵班长和张工还要厉害!”
李文秀紧紧盯着王林,羞涩的一笑,秀眉轻轻舒展开来。
她的手心里,捏了一把汗水了!
周伯强拍拍手,大声说道:“行了,大家都回去工作吧!”
看热闹的工人们,各自回到岗位上去。
周伯强笑道:“王林同志,你放心,我答应给你的三百块钱奖金,等下就派人给你送来。”
他看看手表,率人匆匆离开,市轻工业局的领导马上就要来了,他得前去迎接。
张瀚是个大度之人,当即掏出十张大团结给王林,还和王林握了握手:“你太棒了!有空我要向你请教。”
吴大壮粗壮的手臂,揽着王林的肩膀,笑眯眯的问道:“好小子,你怎么知道故障出在哪里的?”
“瞎蒙的。”王林无法解释,自己是穿越过来的,而后世他是一家大型服装公司的老板,旗下有三个服装品牌,拥有九家加工厂,对相关的产业和机器设备再熟悉不过了。
吴大壮对此深信不疑,他转过身,一把揪住赵卫国的衣领:“给钱!愿赌就要服输!”
众目睽睽之下,车间里又有许多美丽的女工看着呢,赵卫国这么要面子的人,不可能为了一百块钱当众打脸,只得悻悻然的掏出十张大团结来,捏在手里,心痛得跟什么似的,咧着嘴,嘟囔道:“王林,你这钱也太好赚了吧?这可是我攒着买电视机的钱!现在少了一百,我回家要被媳妇削了!”
吴大壮伸出大手,一把将钱夺了过来,塞在王林口袋里,笑道:“赵班长,你应该感谢王林,要不是他不稀罕你这个班长位置,你现在就不是班长了!”
赵卫国脸色阴晴不定,对忽然变得如此厉害的王林,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当天下班后,王林推着车,在整理车间门口等候李文秀。
李文秀跟一群女工有说有笑的走出来。
“哟哟哟,小两口刚结婚,就这么甜蜜的秀恩爱了啊?”陈小希笑着打趣。
李文秀飞快的瞥了王林一眼,红了红脸。
王林推着车,和她们一起走往厂门口。
周伯强率领一众人等,正在欢送前来厂里调研的市轻工业局的领导。
年轻男秘书飞快的拉开桑塔纳轿车后门,请领导坐进去。
周伯强等人含笑相送。
桑塔纳轿车启动,加速驶出厂门,发出一声尖锐的鸣笛声,把门口的工人吓得往两侧躲避。
“好威风啊!”刘玉说道,“同样是人,怎么差别这么大呢?你看人家,过的那才叫生活!坐着洋车,带着秘书,就连厂长对他都要笑脸相迎呢!”
李文秀道:“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别跟人家去攀比。”
王林道:“一辆普桑而已,我以后有钱了也买一辆!文秀,你想坐的话,就给你坐!”
女工们都笑了起来。
王林道:“你们笑什么?86年就放宽私人买车的限制了。”
刘玉笑得前俯后仰:“现在的确可以买自备车了,可是,你得有钱才行啊!王林,你知道这种新车需要多少钱吗?得二十万呢!你一个月才赚几十块钱,你就说敢买车?”
陈小希道:“最起码,王林有这个心不是?”
刘玉撇了撇嘴:“心?谁没有啊?有钱才是真真的!”
王林轻轻一笑,也不跟他们理论,看李文秀时,只见她一脸的云淡风轻,似乎并没放在意上。
人对遥不可及的东西,一般是不抱希望的,就像天上的月亮,情人说可以摘来送给你,也不会有人当真的,他能捧起湖中的月影,给你一个浪漫,女人也就知足了。
第四章 鸡蛋多少钱一斤?
路过集市,王林掏出一叠大团结,递给李文秀:“这钱你拿着,去买些菜回家做饭吃。”
“你哪里来的钱?”李文秀问,没有接这个钱。
“赢来的啊!”王林嘻嘻一笑,“连赢带奖金,一共五百块钱!”
“他们真给了你钱啊?我还以为他们开玩笑的呢!”李文秀也难得的露出笑容。
这是她第一次在王林面前笑,有如玫瑰绽放般美不胜收。
王林算是见过美女的人了,但是此刻还是被她纯天然、无化妆、无滤镜、无美颜的俏脸给吸引住了。
他把钱往她手里一塞:“你拿着花吧!虽然有了离婚前协议。但你答应帮我做家务了,我也得养着你不是?总不能让你在我家白干活吧?你买了菜先回家,我还有点事去办。”
“你又要去喝酒?”李文秀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
“呵呵,你不是要闹离婚吗?又管我?”王林笑。
“你、你喝醉了回来,你又要打我了——”
“放心,我不打你。我也不是去喝酒。以前那些酒肉朋友,我全部绝交!对了,你记得把陈大爷家的油条钱还了。”王林笑了笑,龙头一拐,往街那边骑去。
李文秀数了数钱,是十张大团结!
她捏着手里的一百块钱,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
王林来到国营副食品商场。
这里还没有关门下班呢!
“同志,有鸡蛋卖吗?”王林问。
“这不都是嘛!”营业员是个小姑娘,用手在摆放鸡蛋的地方划了一圈,笑着问道,“你要买几斤?”
“多少钱一斤?”
“每市斤一块五毛钱!”
“四百块钱,能买多少斤?”
“什么?”营业员吃惊的瞪圆了大眼睛,“同志,你说你要买多少?”
“四百块钱!全买了!”王林掏出四百块钱,厚厚一叠大团结,往玻璃柜台上一拍,震得玻璃柜嘎啦响,“我市的副食品不是已经放开价格,敞开供应了吗?没有购买数量的限制了吧?”
营业员这才相信,这个男人不是来逗小姑娘耍的,认真的说道:“同志,鸡蛋零售价是每市斤一块五毛钱。因为刚过完年,现在这个价格可不算便宜,你买这么多,家里也吃不完,还不如先买几斤,等过一段时间,鸡蛋价格降下来了,你再来买。”
“我有用。”王林说道,“就买这么多。”
“你是食品厂的采购员?不对啊,食品厂自己在农场进货呢!看你穿着纺织厂的工装,你应该是工人吧?你们厂里食堂要买吗?”
王林笑而不语,保持一定的神秘。
营业员飞快的心算了算,说道:“同志,400块钱,可以买266.7斤。”
“好,可以送货吗?”王林问。
“远吗?”
“不远,就在纺织厂家属楼。”
“那行,你稍等啊,我跟主任说一声,让他安排车子帮你送过去。”
“同志,你跟你们主任再说一声,明天多备些鸡蛋,我还要。”
“你还要多少?”
“两千块钱吧!”
“2000块钱?那有1333斤啊!”营业员算数挺快的,都不用拨拉算盘,直接就报出了数目。
“是的,我怕你们没有这么多存货,所以今天才没带这么多钱来。”
“等等,我现在就跟主任报告去。”
营业员进去了一会儿,出来说道:“我们主任不在,我跟仓库的人说了,他们现在就派车帮你送上门。”
“那你记得向你们主任汇报,我明天要2000块钱的鸡蛋。”
“行,我忘不了。我们都是晚间进货,货要凌晨才进城。我们打电话跟农场说一声,叫他们多备一车鸡蛋进城就行了。”
“谢谢你啊,同志!”王林点点头。
不一时,王林骑着车领路,带着副食品商场的送货师傅,把两百多斤鲜鸡蛋,拉到了自家楼下。
王林递了支烟给司机:“师傅,帮个忙,帮我搬上二楼。”
“好咧!”司机是个三十岁左右的青年人,很爽快的答应了。
王林搬着一箱鸡蛋往家里走。
走道里传来各家炒菜的香味,有呛人的辣椒炒肉,也有香气喷鼻的蘑菇炖鸡。
陈大娘正在炒菜,看到王林抱着大箱子走过来,问道:“你这买的啥东西?”
“鸡蛋!”
“嗬!你刚结完婚,又要办什么大喜事?办这么多货?”
“呵呵!”王林笑而不语。
刚走到自家门口,王林猛的听到屋里传来一声惊叫声。
只听李文秀惊骇的喊叫道:“你干什么?别碰我!”
门是虚掩的,王林用脚踢开门,看到一个男人,正对着李文秀嬉皮笑脸,李文秀一脸的惊惶和嫌恶,手里拿着菜勺,凌空比划着,警惕的防止对方靠近。
这个男人不是别个,正是王林以前的酒肉朋友刘坤,油头粉面一后生,吃喝嫖赌样样全,街面上人称靓坤!
王林只一眼,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重重的冷笑一声。
李文秀见他回来,马上跑到他身边来:“王林,他想欺负我!”
刘坤摸了一把脸,收敛起色相,若无其事的笑道:“王林,我可是你最好的哥们,我还请你到姐妹歌舞厅耍过呢!你不会相信一个娘们的话,不相信我吧?我是来喊你出去喝酒的!刚才只不过是跟弟妹聊了聊人生和理想!”
王林放下鸡蛋箱子,走到刘坤面前,一把攀在他脖子上,瞪着他双眼,忽然抬起腿来,重重顶在他胃部。双手同时重重将他身子往下压。
嘭!
撞了个结结实实!
刘坤哪里想到,王林这小子,说翻脸就翻脸?下手还这么狠!
他痛得胃抽筋,胃里翻江倒海,舌头伸出半寸长,半晌说不出一个字来。
打蛇要打死,打人要打痛!
王林没想这么轻易饶过他,叉住他脖子,用力往墙面上一推,奋力一脚,踢在他小腹上,沉声道:“曹你吗隔逼,你活得不耐烦了是吧?我王林的女人,你也敢打主意?靓坤,以后别再让我看到你!见一次打一次!滚蛋!”
说罢,他扯住刘坤脖子,往外一搡,又是一脚踢在他屁股上。
刘坤向前一扑,摔倒在地,正好磕到了牙齿!
他爬起来,呸了一声,吐出一口带血的痰水,畏惧而又怨恨的看着王林:“好啊,你敢打我!你、你……”
王林扬眉横目,向前一步,作势又要踢他。
刘坤骇然往后退,连一句场面话也来不及说,连滚带爬的跑出门去了。
李文秀颤抖的躲在一边,看着王林打跑了刘坤。
她再次不认识似的看向自己的丈夫。
这个人,真的是那个不学无术的二流子王林?那个整日里和刘坤之流喝酒打牌、称兄道弟的王林?
这时,司机已经把剩下的鸡蛋都给搬上来了,伸出大拇指,咧嘴笑道:“兄弟,是个男子汉!这种二流子,就该狠狠教训!”
王林又递了支烟给他:“谢谢了,师傅!”
司机摆摆手,下楼去了。
一箱鸡蛋300个,36市斤左右。
266.7斤鸡蛋,有七箱半!
箱子整整齐齐,码放在客厅里,把本就不宽裕的空间占去了大半。
李文秀镇定之后,才被这几大箱东西给震惊了:“王林,这些是什么啊?”
“鸡蛋。”
“咝!你买这么多鸡蛋做什么?”
王林笑道:“这些天,家里会比较拥挤,你房里也得堆满箱子,你不介意吧?”
“你还没告诉我,你买这么多鸡蛋做什么?你身上的四百块钱,全花光了?”
“嗯。全在这里了!”王林轻轻拍拍鸡蛋箱子。
李文秀身子一晃,几乎站立不稳:“你这是要做什么啊?四百块钱啊!你知道可以做多大用处吗?你全买了鸡蛋?你打算卖茶叶蛋?”
“卖茶叶蛋?呵呵,不卖!”
“虽说现在是冬天,可是这些鸡蛋也放不了太久的呀!”
“不用太久,能保鲜十天半个月的就足够了!”
“然后呢?”
“你不用管,到时便知!”
“……”
这个男人,到底怎么了?
他的确是不打牌了,也不喝酒了,甚至也改了性子不打女人改打男人了,可是,这么花钱,这么败家,也不正常啊!
难道,昨天晚上,他撞墙上,把脑袋撞坏了?
第五章 那个买鸡蛋的人又来了!
李文秀以为,王林买鸡蛋的疯狂举动,到此就结束了,谁知道这才只是一个开始!
第二天,王林送李文秀到车间后,向班长赵卫国请一天的假。
赵卫国端起搪瓷杯子,慢条斯理的喝了一口茶,正眼也不瞧王林一下,打着腔板道:“今天工作任务重,你不能请假。”
“这假我必须请,你批也得批,不批也得批。”王林沉声说道。
“呵呵,你要去办什么国家大事啊?还是要去开什么党政大会?”赵卫国阴阳怪气的说着,把搪瓷杯子重重往桌面上一放。
“给我爸妈上坟!我妈过阴寿!”王林顶了一句。
赵卫国脸色一滞。
吴大壮在旁边道:“班长,这事你得批啊!王林的父母,都是因工牺牲的。”
赵卫国拿出一张请假条来,往桌面上一拍:“厂里有规定,请事假必须提前两天申请,当天请假的,必须得到部门主任以上领导批准。你自己去找主任或者厂长签字吧!”
王林道:“就请一天假而已,我还用得着找厂长签字?你唬谁呢?”
赵卫国皮笑肉不笑的道:“信不信由你啊!扣了奖金,记了处分,别怪我就行!”
吴大壮道:“王林,好像是有这个规定,请事假要提前两天申请。急事请假,在工作开始一小时以内,由本人向主任请假,主任同意了,你才能休假。没填请假单的,事后还得补上。”
王林点点头,对国企这些繁琐的规章制度也只能无奈接受。
他填写了请假单,来行政楼找主任。
主任办公室的门是紧闭的,但没有上锁。
这年代就是这一点好,谁屋里有没有人在家,看一眼门上的锁就知道了。
他觉得好奇,左右瞧瞧,见走廊里没有人,便透过门缝,往里面一瞧,只看到办公桌上坐着一个女人,正好挡住了视线。
“我拷!”王林暗骂一声。
王林记得吴大壮说的话,开始工作一个小时内必须请到假,否则奖金和工资都要大打折扣,说不定还要背一个旷工或者目无纪律的处分。
他径直来到厂长办公室。
厂长办公室的门是半敞开的,但王林还是礼貌的敲了敲门。
“请进!”里面传来一个很甜美的女声。
王林怔了怔,心想厂长办公室里也有女人?
他推开门,看到里面待客椅上坐着一个年轻的女子,翘着二郎腿,正在磕瓜子呢。
她穿着一条军绿色的棉裤,里面没有穿秋裤,晃腿的时候,脚踝处露出一圈雪白的肌肤,看得出来,她的小腿玲珑瘦直。
“同志,你好,我找周厂长。”
“你坐会吧,他有事出去了,过一会儿才回来。”
“请问你怎么称呼?”王林问。
女子有些讶异的看他一眼,很少有职工敢这么直接问她姓名的。
“周粥。”出于礼貌,她大方的回答。
“洲洲?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不是啦!我姓周,名粥,小米粥那个粥。”
“哦,这名字挺好听。”
“扑哧!”女子莞尔而笑,抓起一把瓜子,问他,“你吃瓜子吗?”
“好啊,谢谢。”王林把手伸到她手掌下。
周粥抓的这把瓜子,本来是自己吃的,招呼他吃瓜子,只是礼貌客气,就算你要吃,你也可以自己抓碟子里面的瓜子吃啊。
可是,对方已经把手伸过来了,周粥只得把手掌伸开,将手里的瓜子,放在他摊开的手掌上。
王林就势往她身边一坐,一边吃,一边和她聊天。
“你是周厂长的秘书吧?”王林笑问道,“我有事要请假。你能不能帮我签章?”
“哦,你是来请假的啊?你哪个部门的?”
“机修工。”
“机修工?什么职务啊?”
“普通工人。”
“你们工人请假,都要厂长办公室批准了吗?”
“我去找过主任,主任不在。”
“请假条呢?”
“在这里。”
“给我。”
周粥接过王林递来的请假条,起身走到办公桌前,也不坐,拿了笔,就那么弯着腰,伏在桌面上签字盖章。
她穿着一件红色的棉袄,估计是春节的新衣裳,簇新簇新的,留着齐肩的秀发,没有扎起来。她的身高,比李文秀稍矮一些,可能在一米六五左右,但身形苗条,看起来无比的诱人......
周粥忽然转过头来。
王林正欣赏她的秀色可餐呢,被她抓了个正着,躲避不及,便坦然相对,还对她微微一笑,以证明自己是个正人君子。
“你就是王林?”周粥好奇的问。
“对啊。你知道我?”王林也有些好奇。
“昨天,是你修好了织布机的故障吧?周厂长还奖励了你三百块钱。”
“是的。”
“那三百块钱,是我送到机修班去的呢!当时你不在,我交给你师傅吴大壮了。那三百块钱,你收到没有?”
“收到了——原来是你啊!”王林笑道,“难怪我师傅一直说,活了三十几岁,可算见着仙女了呢!”
“扑哧!”周粥被他不经意的马屁,夸得很舒服,嫣然一笑。
她把请假条还给王林,问道:“你读过书吧?”
“略微识得几个大字。”
“不可能,你连诗经里面的话都知道!我看你起码上过大学!”
“呵呵!谢谢啊!”王林拿着请假条,看了一眼,见没有问题,也就不再跟她废话,转身就走。
回来路过主任办公室时,王林看到房门已经半敞开来,里面的办公桌后面,坐着一本正经的主任,却不见女人的踪影。
王林心想......早知道我就在外面等你两分钟了!
下楼梯的时候,看到一个身段妖娆的妇女,搔首弄姿的,一边理着头发,一边扭着腰,慢慢往下走。
王林看了她一眼,见她年纪并不大,也就三十岁左右,鹅蛋脸、桃花眼,风韵迷人,心想刚才在主任办公室里的,就是她吧?不知道是谁家的媳妇?她老公头上是一片HLBE大草原啊!
他回到机修班,把请假条递给班长赵卫国时,对方的眼珠子都直了!
好家伙,居然直接找厂长办公室签章了!
“赵班长,我现在可以走了吧?”王林问。
“走吧!走吧!厂长办公室都签章了,我还有什么好说的?”赵卫国深深的看了王林一眼,挠了挠脑袋,总感觉眼前的王林大不一样了!
王林径直出了车间,骑着自行车,来到厂区储蓄所。
正是上班时间,储蓄所里办事的人不多。
王林只等了十几分钟就轮到他了。
“同志,我取钱。”王林朝柜台里面塞进去一张存折。
“取多少?”营业员一边伸手,一边问。
“两千。”
“你这是定期存折啊!还是五年期的!”
“是五年期的。我不存了,全部取出来。”
“那可不划算啊,你现在取出来,只能按活期利率结算,那太可惜了啦!五年期的利率是10.8,活期只有2.88,你要不要再想想?”
“不必想了,同志,请帮我取钱吧!我急用钱。”
“那好吧。请稍等。”
五分钟后,王林怀揣两千块钱巨款,走出了储蓄所的大门。
第四套人民币的50元钱已经公开发行了。
王林在储蓄所取的钱,都是崭新的50元新钞票。
两千块钱虽然多,但也只有40张票子,并不占地方,往衣服口袋里一揣就行了。
国营副食品门市部的营业员,看到昨天那个买鸡蛋的男人又走了进来,便笑道:“同志,你又来买鸡蛋了?”
王林掏出两千块钱来,放在柜台上:“是啊,我昨天跟你们订好了的,我今天要买2000块钱的鸡蛋。”
“都给你准备好了。还是给你送过去吗?”
“是的。麻烦你们了。”
营业员飞快的点了两遍钱,通知仓库的人送货。
送货的司机还是昨天那个师傅。
一回生、二回熟。
王林和司机聊了几句,知道对方名叫郑建平。
“郑师傅,你是知青回的城啊?是在白山黑水那嘎达吗?”王林问道。
“对,生产建设兵团四团。我当时是市立十二中的学生,不过我们那一届下去得晚,没待两年就回城了,然后就分配在国营副食品商场工作了。”
“能分配在国营单位工作,已经很不错了,我听说还有很多知青回城后,连工作都没有。”
“可不是嘛!现在街面上的很多个体户,都是知青回城,没有工作分配,国家为了解决他们的就业难题,就给他们办了个体户营业执照,这叫灵活就业。”
“改革开放快十年了,当个体户也不丢人。”
“那也是,什么国不国营,其实都是各凭本事挣钱。我们一同回城的,有个叫李东的,脑子特别灵活,政府分配工作给他,他还不要,直接就下海搞经营,在广州和申城两地来回倒货。他现在是大老板了,有了自己的公司,召了个年轻漂亮的女秘书,还开上了洋车!比很多国营厂的厂长还牛!”
到了王林家楼下,郑建平主动帮忙搬货上楼。
1333斤鸡蛋,足足37箱,搬起来爬楼梯也很累人,两个人来来回回,偶尔歇下抽根烟,搬了一个多小时才完工。
王林买了一瓶汽水、一包烟,给郑建平当辛苦费,又留了他在单位的一个联系电话。
今天进了37箱鸡蛋,再加上昨天买的7箱半,王林家里,现有鸡蛋44箱半,真个把家里堆了个满满当当。
忙完这一切,时间就到晌午了。
纺织厂有食堂,每个月买十几、二十块钱的餐票,也能吃饱饭,但那都是大锅菜,油水少,口味也太过大众化,如果想改善伙食,还得在家里开小灶。
王林和李文秀结婚后,这几天都是在家里开伙。
其实,两个人吃不了太多菜,随便买点配菜,再称上两块钱的肉,也能吃得很好,有时比在食堂吃还省。
王林刚洗完手,就听到李文秀进门的声音。
“你今天怎么请假了?”李文秀提着两个菜进了门,“我还在车间门口等了你一会儿呢!后来吴师傅出来跟我说你请了假我才知道的。”
“回来办点事。”
“什么事?”
李文秀很快就知道他办的是什么事了,她被满屋子的鸡蛋盒子给震惊到了!
她的情绪,瞬间就崩溃了:“天哪!王林,你哪来这么多钱买鸡蛋?你买鸡蛋上瘾了是不是?你是不是把那两千块钱取出来用掉了?我俩结婚的时候,大伯千嘱咐万叮咛,叫我看住你,千万别把那两千块钱给败了,结果你还是败了!你这个败家子!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第六章 欺负我家没有女人吗?
王林很镇定的看着她,微微一笑:“李文秀,看你这痛心疾首的模样,好像你很在乎这个家啊?”
李文秀的脸,红得像滴血一样:“我、我这不是怕辜负了大伯的信任和重托吗?”
王林道:“你放心吧,这些鸡蛋,会给我们下蛋的!”
李文秀一脸你无可救药的表情:“母鸡才能下蛋!鸡蛋怎么下蛋?你真是不学无术!你长这么大,难道连鸡蛋从哪里来的,你都不知道吗?”
王林接过她手里的菜:“我知道母鸡才会下蛋!这些鸡蛋,我进货回来,是拿来卖的!到时你就知道了!家里这些鸡蛋,每一颗都会给我下一颗鸡蛋!行了,你别埋怨我了。我做菜给你吃。”
“开什么玩笑?你会做菜?那比鸡蛋下蛋更令我吃惊了!”李文秀像看怪物似的看着他,“你大伯跟我说过,你长这么大,从来就不会做饭菜!还叫我多包容你一点!”
“没做过,不代表不会做啊!”
“王林,就算你再改变,就算你再讨好我,我也不会改变主意的!这婚,我和你离定了!”
“呵呵!那就好!到时你千万别爱上了我,别赖在我家不走就行!”
“我爱上你?天大的笑话!你还真是不要脸!”
“我要脸,只是我脸皮厚。”
“……”
王林还真的会做菜!
他不止会做,厨艺还不错!
王林在走廊上炒着菜。
正在清点鸡蛋的李文秀,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菜香味。
她耸耸鼻子,走到门边,倚在门框上,看着他:“真香!”
“饿了吧?很快就好。”王林手里菜勺翻飞,跟蝴蝶飞舞似的,有板有眼,跟个掂大勺的大厨一样。
“你这些鸡蛋,在哪里买的?”李文秀问他。
“国营副食品门市部。怎么了?你还想退了不成?”王林瞪她一眼。
“你一共买了2400块钱的鸡蛋?”李文秀又问。
“是。”
“一块五一斤?”
“是啊。”
“我刚才随便点了一下,他们起码少了几十斤的称。”
“真的假的?”
“这些鸡蛋个头都不大,我用家里的称,称了一箱的重量,又拿出一箱鸡蛋放进编织袋里称了一下。我大概算了一下总的重量,发现他们是连箱子带皮,一起算的重量给你。不然就对不上称!”
王林怔忡:“国营单位啊,也这么杀黑?”
“国营单位不是人在做事啊?你以为呢?”李文秀道,“还有,你一次买这么多的鸡蛋,你就没讨价还价?”
“国营单位啊!还能讨价还价?”王林表示,自己对这个所谓纯真的80年代,了解得太少了!
“你啊,你啊!就你这样的,你还想做生意呢?人家卖一块五,你一块五进来的,你还怎么赚钱?单据呢?”
“在我口袋里。”
李文秀从他袋子里掏出两张单据来,看了一眼,然后摇了摇头,抬腿就往外走。
“马上吃饭了,你去哪里?”王林喊她。
“我找他们去!没见过这么欺负人的!这是欺负我家里没女人怎么的?”李文秀头也不回的走了。
王林愕然,喊道:“你别跟人家吵啊!我们少赚一点也没事!”
李文秀下了楼,骑着车就往国营副食品门市部赶来。
“同志,需要买点什么?”一个小姑娘很热情的招呼,跟其它那些中老年妇女的服务态度完全不同。
“我丈夫在你们这里买了2400块钱的鸡蛋,你们欺负他是个男人,不细致,短了几十斤的称!有这回事吧?这是单据。”
“这个我知道,他是在我手里买的。”营业员对那个买鸡蛋的王林印象太深刻,想忘也难,“可是,我们不会短称的啊。”
“所有的鸡蛋,在我家里原封不动,一颗也没动过!我可是过了称的,你们是连箱带皮称的吧?我说你们短了几十斤,绝对不会冤枉你们!要是不相信我的话,你们派个人,跟我回家称一称就知道了!”
“这?”营业员有些为难了,“同志,这个买卖太大,我只负责卖,这过称、送货,都是后面仓库的事。”
“那就把你们负责人喊过来说话。还有啊,我们买这么多的鸡蛋,你们居然一分钱优惠都没有?”
“可是,你丈夫也没跟我讨价还价啊!”
“他不讨价还价,那是他当男人的大度!是他信任你们国营企业不会欺负老百姓!现在很多副食品都放开市场价格了!你就不能主动降点价?你必须给我优惠两毛钱一斤,不然我退货!我到三角地菜市场去进货!我市有100多个菜场,还有400多个供应网点,我就不相信,别家不比你家便宜?”
营业员连忙笑道:“同志,你别着急,我请示我们主任好不好?”
这家门市部的主任倒是挺好说话,得知情况后,很爽快的答应了李文秀,愿意便宜两毛钱每斤算给她,不过她所谓的短斤少两,就不能再计较了,因为批发价,都是按箱计称的。
李文秀同意了他的处理意见,飞快的算了一笔账:“我家一共买了2400块钱的鸡蛋,也就是1600斤,每斤补我两毛钱,你得退我320块钱。”
主任补了钱给她,又重新开具了单据,笑呵呵的道:“同志,以后还需要进蛋,就到我们这边来买啊!我们算优惠给你。我们是国营单位,质量、信誉都有保证。”
李文秀揣好钱和单据,骑车回家来。
王林做好了饭菜,正在等她。
李文秀掏出钱和单据,放桌面上一放:“退了320块钱。你收好了。”
王林吃了一惊,没想到她真能退到钱!
他笑道:“你退回来的,给你拿着吧!”
“那不行。我俩之间,得明算账。我欠你够多的了,不能越欠越多。”
“哎呀,还是你厉害。320块钱啊,够我三、四个月工资了。”
“你真想学做生意,你就得多长几个心眼。”
“是,我也想过,直接去国营农场进货,可是我没有经营执照,也没有进货凭证,怕人家不肯卖给我。要是下乡去收鸡蛋吧,一来我没那个空闲时间,二来也没有那个必要,我只想倒卖一下,赚点快钱。”
“快钱?我看呀,你能不能卖出这些蛋都是个问题!你不知道鸡蛋有保鲜期啊?你就不能卖完一批,再进一批?”
“你放心,我肯定能卖完!”
“钱是你爸妈拿命换来的!你要是败了,以后你有什么脸面去九泉之下见他们?”
“娶你的钱,也是我爸妈拿命换来的!你要是跟我离了婚,你以后又有什么脸面,去九泉之下见他们?”
“……”李文秀怔忡,咬着嘴唇,半晌无言。
“文秀,我看你挺有能耐的,要不我们一起做生意吧?”
“你这些鸡蛋,就算全卖了,也就赚320块钱了!你还不一定能全部卖完呢!我看哪,你还是踏踏实实上班的好。”
“我现在不辞职。卖鸡蛋只是兼职。我跟你说啊,过一段时间,这物价得涨!而且是飞快的疯涨!”
“怎么可能?国家不调控啊?你哪里听来的小道消息?别被人家给骗了吧?”
“你不信就算了。你也不要到处嚷嚷啊!这事,我只说给你一个人听。”
“稀罕!我才没那么八卦!”
“我说认真的啊,文秀,你跟你娘家人说一声,如果他们手里有现金的,就拿出来买物资,不一定买鸡蛋,买其它的也行。不过鸡蛋最划算!”
“我不信你的鬼话!等你把这些鸡蛋卖出去再说吧!现在到处都有物资买,不比十年前了!我看你这买卖,你得亏本!”
“打个赌?”
“赌什么?”
“我要是赚到了钱,你就陪我睡觉。”王林早上在主任办公室门外,偷看了一出好戏,想着那白花花的女人身子,馋得身体有了不良反应,此刻看着李文秀那张绝美的原生态脸蛋,真有啃一口的冲动!
“咳!”李文秀差点没噎住,连着呛了好几下才缓过来,“你想得美!我这次帮你,是不想看着你被别人宰。你别想岔了啊!这婚,该离还得离!”
她放下碗筷,慢慢的喝了一口水,缓缓说道:“刚才我经过楼道,听到陈大爷和家里人聊天,都在笑话你呢!说你想钱想疯了,进这么多的鸡蛋回来,到时卖不出去,全变成臭鸡蛋,有你哭的时候!”
“他们哪里懂我的鸿鹄之志?”王林道,“等着瞧好了!不出一个星期,这鸡蛋价格,必涨!”
王林对历史并没有什么太大的研究,但对我国1988年的价格闯关,却有着深刻的印象!
因为他在不少的图书、年代剧里,都看过这一年的相关作品,对即将到来的物价疯涨,以及全民抢购物资行为,有着深刻的印象!
他相信,该来的一定会来!
“涨了也未必是好事!”李文秀道,“又不只你这里有鸡蛋卖!人家也未必要买你的!生意,没有你想的那么容易做。我叔叔下海做买卖,亏了一万多块钱,我家要不是急着用钱填补窟窿,我爸妈也不至于因为你的三千块钱,就急急忙忙的把我嫁给你了。”
“那是你爸妈看我长得帅,又有才华,是个值得托付你终生的人!”
“你说的这个又帅又有才华的人,确定是你吗?我怎么一点也没感觉到呢?”
“那是因为你睁眼瞎!我这样的珠玉,就摆在你眼前,你却懵然不知!”
“……”
第七章 我的鸡蛋能生蛋!
申城是我国最大的工业城市。
国内的很多经济改革,都是从申城开始,再辐射到全国去的。
各种洋货、国外思潮,也是先输入到申城,再发散到全国各地。
1988年的3月初,申城市调整了280个种类商品的零售价,这些商品大都属于小商品或日常生活必需品,涨价幅度在20-30%之间。
这本来是一种再正常不过的市场调控手段。
物贱伤农!
随着社平工资的逐年递增,物价当然要进行适当的调整。
然而,老百姓却不这么认为!
看见各种商品尤其是生活必需品价格不断涨价,老百姓以为大幅度的涨价即将开始,于是大中城市首先掀起一股来势凶猛的抢购风潮。
当时抢购有多么疯狂呢?
举个例子。
申城火柴厂在2月底仓库里还积压着6000万盒火柴,3月份又生产2000万盒。
可是,3月份调整物价之后的三天时间里,一下子销出4000万盒,连同4月份生产的近1亿盒火柴在三个月里一销而光!
据当时媒体报道,某户居民一口气就买了500多盒火柴存放家里,还有人买了200公斤盐,有人买了10箱洗衣粉!
面对此情此景,政府出台各种限制价格上涨幅度的红头文件显得苍白无力,价格上涨的幅度很快就突破了文件的规定。
市里领导站出来说,我市物资储备丰富,烟酒类库存尤足,呼吁市民们不必哄抢。
结果转过头,烟酒类物资马上涨价30%,给了市里领导一记响亮的耳光。
在物价飞涨的时候,人们普遍认为“存钱不如存物”,钱就是一张纸,物品才是实实在在的,可以御寒充饥。
抢购引发的后果,就是价格上涨,这是经济规律。
申城的鸡蛋价格从1.5元每市斤,直接飙升到了2.7元每市斤!
听到鸡蛋涨价的消息后,李文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个男人的话,居然真的应验了?
“文秀,明天是周日,正好都休息,我们把鸡蛋搬下楼,就在街边支个摊,把鸡蛋卖了吧?”这天晚上,王林对李文秀说道。
“也该卖了!再不卖,你的鸡蛋就要臭了!”李文秀扑哧一笑,“哎,你怎么知道鸡蛋会涨价的?”
“嗅觉!”王林指着自己的鼻子,笑道,“对国家政策的敏感!”
“明天能卖出去吗?别人真的会买我们的蛋?”
“我们哪有蛋?都没同房呢!你怎么下蛋?”
李文秀怔忡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哎呀一声,伸手来打王林:“好啊,你又欺负我!我明天不帮你卖蛋了!”
“……”
第二天是休息日。
在九五年实行双休日之前,党政企业单位,都是单休,也就是星期天休息一天时间。
这时,申城抢购物资的风已经刮起来了,虽然还没有到达疯狂的地步,但有些嗅觉同样灵敏的人,已经开始抢购物质、囤积生活必需品了。
王林和李文秀一大早就起床了,两人先搬了几箱鸡蛋,在路边摆了个临时摊位。
两人刚把鸡蛋摆出来,就有人来问价:“同志,鸡蛋怎么卖?”
“两块七一斤!”王林答道,“现在都这个价。”
“是新鲜鸡蛋吗?”顾客问。
“国营农场出来的鸡蛋,能不新鲜吗?”王林带了只碗,当着众人的面,随手摸了个鸡蛋,在碗沿轻轻一碰,磕了一个鸡蛋在碗里。
黄澄澄的蛋黄,透亮亮的蛋白,比千言万语还具有说服力!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住在这附近的,大多是纺织厂里的职工,也有人认得王林和李文秀的,便道:“这不是机修班的王林吗?怎么卖起鸡蛋来了?”
王林笑道:“这不刚结婚,马上又要生孩子,开销大嘛!所以搞个副业,赚几个奶粉钱和尿片钱也是好的。”
“你们两口子,还真是卖力气啊!”工人们都笑。
李文秀羞涩的低着头,白了王林一眼。
王林呵呵笑道:“大家快来看啊,这鸡蛋多新鲜啊!这是真正的国营农场出来的好鸡蛋!跟乡下土鸡蛋的品质一模一样!大家想买的赶紧买,鸡蛋数量有限啊!卖完为止啊!手快有,手慢无啊!”
他这一声吆喝,又喊来了不少围观的人。
“给我来两斤。”有人开口了。
“得咧,两斤,五块四毛钱,媳妇,我来过称,你负责收钱。”
李文秀嗯了一声,接过顾客递来的钱。
“我买五斤!”又有人喊。
“给我来三斤鸡蛋!”
李文秀忙碌的收着钱,找着零钱。
她做事很麻利,也很细心,做事也有条理,每个人都是先收钱,再递货,忙完这个顾客,再接待下一个顾客。
钱经她的手,一分一毛,都不会弄错。
王林看着她,心想这可真是个好老婆啊,做生意的一把好帮手啊!
“卖完了?还有没有货?”后边来的顾客一看箱子空了,就急了,“还有没有鸡蛋?”
“还有,还有!”王林连忙回家搬鸡蛋下楼。
抢购鸡蛋的人越来越多。
原来,附近几个门市部的鸡蛋,早就被抢购一空了!
市民们平时买鸡蛋,都是几个、几个的买,现在因为抢购风潮,买鸡蛋的人都是几斤、几斤的买,有的人甚至一买就是十几斤、几十斤!就怕蛋价再翻倍的涨!
李文秀刚开始是用自己的口袋收钱,发现零钱太多,口袋装不下,便拿了一个纸箱子当钱箱,放在自己眼皮底下,又方便又快捷。
火热的销售场面,更加吸引了顾客前来抢购。
王林和李文秀两个人,只用了一天时间,就把囤积的1600斤鸡蛋全部卖光了!
两人忙得脚不沾地,连喝水的时间都没有,更没时间回家做中饭吃,只在陈大爷那买了几个馒头和油条充饥。
陈大爷和陈大娘,看着王林两口子卖鸡蛋如此火爆,不由得面面相觑!
“好家伙,这鸡蛋也能抢着买了?”陈大娘一脸不解的摇头。
“可不是嘛!你看王林他们卖得多火啊?”
“他这一天,得赚多少钱?”
“我哪里知道?”
“不行,老头子,我们家里也得备些鸡蛋!现在这鸡蛋是一天一个价!说不定这价格还得往上涨!”
“那就找王林买几斤吧!”
王林的鸡蛋简直是供不应求,卖到后来,鸡蛋刚搬下楼,就被人抢购走了!
“最后半箱了!”王林对李文秀道,“别卖了,留着自己吃吧!现在什么菜都在涨价,买别的菜,还不如吃自家的鸡蛋呢!”
李文秀道:“是啊,谁能想到,这才多久,这鸡蛋的价格,居然涨了一倍!”
王林的这批鸡蛋,他是以1.3元每斤进的货。
现在卖出去的价格是2.7元,每斤鸡蛋,王林净赚1.4元!
晚上,两个人拖着疲惫的身子,盘腿坐在床上。
李文秀把一箱子的钱,全部倒在床上,开始一分、两分、一毛、两毛的整理。
“王林,除掉本钱,赚了2200块钱!”李文秀反复了数了三遍,惊喜的大喊一声,“只用了一天时间啊!这笔钱,相当于我两年的工资了!这钱也太好赚了吧?可惜,不能天天这么赚!不然就能发大财了!”
“至于这么激动吗?不就赚了两千多块钱吗?以后赚得肯定更多!”王林嘻嘻一笑,“怎么样?你老公我厉害吧?嫁给我,不会让你吃亏的!”
“别赚了点钱就得瑟!你打牌输掉的钱,可不只两千了呢!”
“你别哪壶不开提哪壶啊!我已经改过自新,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连政府都给浪子回头的机会,未必你就不能接受我的改变?”
“行了,把你的钱收好吧!最好存进银行,存定期!不然你哪天手痒,又拿去打牌输了呢?”
“不行,这钱我留着还有用。”
“你还想干什么?继续卖鸡蛋吗?”
“不能卖鸡蛋了。这价格涨得太吓人了!我估计,国家马上就会出手调控的。”
“何止是蛋价吓人?肉价都涨到四块九了!不吓人啊?西红杮都涨到八块钱一斤了!这谁吃得起啊?我听说,大学的教授,因为物价涨得太快,吃不起饭,都出来摆摊了!唉!”
王林对她说的现象,当然是知道的。
这是改革开放必经的一个过程!
这个过程叫物价闯关!
物价闯关,是改革开放初期,原材料和工业产品定价由计划转向市场的过程中冲击计划经济,物价大幅上涨的过程。
计划经济是靠行政力量配置资源,市场经济是靠市场力量配置资源。
市场力量主要工具是价格。
在计划经济条件下由行政决定价格,在市场经济条件下是市场决定价格,即由供求关系决定价格。
价格改革就是由行政定价改为市场定价。
从计划经济转向市场经济的国家,无一不把价格改革放到重要位置。
早在1984年,我国的领导人多次强调,我国的经济体制改革,难度最大的是价格改革,而价格改革又是整个经济体制改革成败的关键。今后5年主要是过价格改革这一关,这一关过好了,其他事情就好办了。
今年是1988年,正是我国物价闯关最重要的一年!
经历这一阵痛的,不只我国,隔壁老大哥,也一样在闯关!苏联公民一样在排大队抢购物资!
国家层面的大事,王林管不着。
他要做的事,是顺着国家的改革之路赚大钱!
王林陷入了沉思。
食品的倒卖,只此一次。
现在各种物价都在飞涨,他再想囤积居奇,目前来说已经很难了。
他手里现在有4800块钱的资金!
这放在当时,可以说是一笔不菲的巨资!
但对野心勃勃的王林来说,这点钱,也就够塞牙缝的,连个启动资金都不算!
怎么用钱生钱,尽快脱贫致富呢?
很多人都说这是一个野蛮致富的时代,是一个遍地充满了发财机会的黄金时代!
然而,经历过这个时代的人,也并非人人成了富豪!
眼光、机遇、胆识、时运,缺一不可!
王林知道有这样的机会,也把机会告诉了李文秀。
但李文秀明明知道这是一个机会,她也不会拿钱出来冒这个险!
更多的人,都是像李文秀这样,只想安安稳稳的拿工资过平淡日子,他们也想发财,但比起失败的风险来,他们宁可选择安稳。
王林却有雄飞高举的野心!
第八章 技能大比武
3月8日,星期二,国际劳动妇女节。
为了庆祝妇女同志在经济、政治和社会等领域做出的重要贡献和取得的巨大成就,由市轻工业局牵头,组织申城市纺织厂、申城纺纱厂、棉纺一厂、棉纺二厂、毛巾厂等企业,以及申城市歌舞团,组织一台大型文艺慰问演出。
申纺一大半职工都是妇女同志,她们放半天假,男同志基本上也无事可做了,除了少数几个车间还在运行外,大多数车间都停工了。
轻工业局领导别出心裁,研究决定,在当天下午举办一场别开生面的“技能大比武”。
技能大比武,年年都举办,前几年举办过穿经工、细纱工、粗纱工等工种的比试。
今年将进行织布工和机修工等工种的比武。
上午,申纺的机修工办公室里,工人们济济一堂,热闹非凡,大家都在选举代表参加这次技能大比武。
赵卫国拍拍桌子:“安静!安静!”
吵吵嚷嚷的办公室,这才慢慢安静下来。
“派谁出战?谁愿意代表我们申纺机修班出战?”赵卫国端着搪瓷杯,慢条斯理的说道。
有工人问道:“班长,今年的比赛,有什么奖励没有?”
赵卫国不悦的道:“奖励?这就是一个普通的技能大比武,能有什么奖励?你想要什么奖励?就算有奖励,你参加了你就一定能拿到奖励吗?”
“没有奖励的事,我不参加。赢了是应该的,要是输了,丢脸不说,还得听多少骂人的话?”
“呵呵,也轮不到你参加!”赵卫国冷笑一声。
吴大壮举了举手,发言道:“班长,别选了,就你代表我们机修班参赛得了!谁不知道,我们机修班,就数你的技术最过硬啊?”
赵卫国摆了摆手:“呵呵!我就不参加了!这么出彩头的好事,当然要留给你们啊!”
他的笑,听起来总有一种阴谋的味道。
赵卫国眼珠子一转,定在王林身上:“王林,就你了!”
王林翘着二郎腿,拿着一份报纸在看,压根就没听到班长的点名。
吴大壮扯了扯王林的衣袖:“王林!班长喊你呢!”
王林这才慢条斯理的合上报纸,懒洋洋的道:“干嘛?”
赵卫国对他这种散漫、目无尊上的态度,十分的看不惯,却笑吟吟的说道:“上次织机出故障,是你修好的,为此你还得到了周厂长的奖励!这次技能大比武,这个代表人选,非你莫属啊!”
王林道:“我没空。”
赵卫国道:“今天下午,大家都没事做!”
王林道:“我听说市歌舞团的同志要来慰问演出,我要去看她们的节目。那么多能歌善舞的大美女,我们能近距离的欣赏她们多姿多彩的艺术表演,这是多么难得的好机会啊!我理应前去接受艺术的熏陶!”
机修工人们哄堂大笑!
赵卫国冷笑道:“就你?还口口声声谈艺术两个字?你好意思吗?我都不想拆穿你!你那是去欣赏艺术吗?你一个结了婚的男人,你还是少看美女为妙!免得你胡思乱想,犯作风错误!”
“哈哈哈!”一群油腻的机修大汉,再次发出爽朗的大笑声。
王林道:“我是最晚进厂的,技术最差,凭什么派我参赛?我要是输了,岂不是丢了咱们厂的脸啊?”
赵卫国道:“你就别谦虚了!那天你不是牛气得很吗?就这么定了!大家还有什么不同意见吗?”
“没意见!”机修工看起来老实,其实个个都是人精,也早就混成了油渣,没有一个人肯出来扛这面大旗,难得有王林可以甩锅,谁还敢同情他?
王林目瞪口呆!
小比样子!
他们这么做,岂止是欺生?这简直是要赶鸭子上架啊!
赵卫国道:“王林,你瞧瞧!派你出赛,真的是众望所归啊!大家鼓掌!期待王林同志在全市轻纺行业技能大比武中,取得好成绩,为我厂争光,为我厂赢得荣誉!”
全场响起热烈的掌声,大家都看着王林笑,只是这笑容背后的意味,却发人深省!
王林嚷道:“我说过了,我没空,我得去看歌舞团的演出!”
赵卫国道:“演出在晚上!下午就是技能大比武!市歌舞团的同志们,也会旁观,与职工同乐!这下你放心了吧?有歌舞团的美女替你鼓劲,你一定能拿下第一名了!”
“哈哈哈!”机修工们再次哄笑。
王林道:“行啊,赵班长,我算是看出来了,你这是故意针对我呢?”
赵卫国皮笑肉不笑的道:“话可不能这么说。我们班几十个机修工,我唯独把这个出战的机会,让给了你,你还不感谢我?”
王林道:“行,我参赛就参赛!输了也是丢机修班的脸!赢了的话!嘿嘿,班长,你敢不敢再跟我赌十张大团结啊?”
赵卫国来了兴致:“行啊,王林!别的我还真不敢跟你赌。这次的技能大比武,你要是能胜出,拿到全市第一名,我就奖你一百块钱好了!”
他也学精了,学会用“奖”这个字了。
王林道:“不用你奖,就赌!我赢了,你给我十张大团结。我要是输了,我给你十张大团结!”
“既然王林同志这么有信心,我当然要陪你玩一玩了!”赵卫国哈哈笑道,“各位同志,你们有谁想押注的啊?”
这些机修工,平时下班后,也常玩扑克,从根子里就带着赌徒性质,听到赵卫国这么一提,马上来了劲。
“怎么个押法?”有人问。
“很简单,我坐庄,一赔三!”赵卫国豪气干云的道,“押王林输的,有谁?五块以下,随便押!”
“我押五块钱!”
“我押两块钱!”
“我押三块钱!”
“……”
王林看着众人纷纷掏钱,居然都押自己输!
只有吴大壮坐着没动。
王林笑道:“师傅,你押我赢吧!我保证胜出,让你赢钱。”
吴大壮憋红了脸,拍拍王林的肩膀,说道:“对不住了,徒弟!我希望你能赢,但我押你输!加油!”
说着,吴大壮掏出两块钱,递给赵卫国。
赵卫国哈哈笑道:“同志们真是热情可嘉啊!王林,大家都买你输,你不要气馁,我们这是在给你打气呢!这好马啊,你越鞭策,它跑得越快!”
王林无语了!
赵卫国又问:“有谁想买王林赢的?一赔、五!”
王林淡淡的问道:“班长,我可以买自己赢吗?”
“当然可以。你买多少?”赵卫国笑眯眯的问。
“买多了,你也赔不起。”王林道,“这样吧,我就买五十块钱好了,一赔五的话,我要是胜出,你就必须赔我250块钱啊!”
“好啊,好一个250!我喜欢!”赵卫国放肆的大笑。
机修工们附和着,发出响彻云衢的嘹亮笑声。
第九章 谁是第一名?
技能大比武,在纺织厂的运动场上举办。
市歌舞团的同志,和其它厂的代表们,早早的来到了场地边就坐。
纺织厂的女工,因为放了假,都围在场边观看,挤得满满当当。
有些项目的比试,只能在车间进行,留到了最后。
技能大比武正式开始之前,市歌舞团的几个女同志,下场表演了一个舞蹈节目。
领舞的是个年轻女子,束着秀发,穿着白色的芭蕾舞裙,白色的玻璃丝袜,亭亭玉立,绰约多姿,一双垂泪眼,标准的瓜子脸,比范爷还正点。
伴奏曲响起,是柴可夫斯基的《四小天鹅舞曲》。
这首舞曲音乐轻松活泼,节奏干净利落,曲调欢快、活泼、跳跃,形象地描绘出了小天鹅在湖畔嬉游的情景,质朴动人的旋律,富于田园般的诗意。
场中的四个女子,闻曲起舞。
王林的目光,全程放在领舞身上。
只见她,轻步曼舞像燕子伏巢、疾飞高翔像鹊鸟夜惊。美丽的舞姿闲婉柔靡,机敏的迅飞体轻如风。妙态绝伦,玉洁冰清。
那欢畅淋漓的舞姿,那优美娴熟的动作,那千般娇姿,那万般变化,似孔雀开屏,似莲花绽放,似飞龙穿梭。
一曲舞罢,全场掌声雷动!
这是对美的愉悦,是对力的喝彩,是对生命的赞叹,更是对感化的灵魂的洗礼和放飞!
跳完舞后,姑娘们迈着轻俏的舞步下场,各自裹上了长长的外套。
市轻工业局的领导对着话筒宣布:“申城市轻纺行业技能大比武,现在开始!”
最先上场比试的,就是机修工人。
“咦,文秀,那不是你爱人王林吗?”陈小希高兴的拉了拉李文秀的手,“他代表我们厂参赛呢!”
李文秀嗯了一声,神情却有些紧张。
王林上次虽然表现出众,但他参加工作不久,对各项业务能力必定不熟练,他真的能代表机修班参赛?
刘玉咯咯笑道:“我就不相信了,王林工作才多久?就算他是个天才,这么短的时候,也不能熟练的掌握各项技能吧?难道还能比他的师傅更厉害?难道比机修班长赵卫国还厉害?我不相信!”
陈小希冷静下来,也有了这样的怀疑:“文秀,他们为什么选王林上场啊?”
李文秀轻轻咬咬嘴唇:“我哪里知道他的事!”
刘玉道:“这下完蛋了!他肯定是最后一名!那就要当着全厂人的面出大丑了!”
李文秀俏脸微红,咬了咬嘴唇。
机修工人的技能比武,分三个项目,头一项就是比电焊!
焊接,可以说是机修工最基本的技能操作。
比武的课题是:V形坡口对接立焊。
焊接要求:1、要求单面焊双面成形。2、焊件一经施焊不得任意更换和改变焊接位置。3、点固时允许做反变形。4、焊接成形后尺寸要求。
比赛开始后,王林忽然跑到李文秀面前,说道:“文秀,把你的围裙给我。”
李文秀等女工,都穿着防脏的白色围裙。
“围裙?哦!”李文秀以为他是为了防止焊花飞贱到身上,把衣服弄脏,便脱下自己的围裙,递给他。
王林一边套上围裙,一边走向自己的比赛位置。
旁边看的人,指着他议论纷纷。
赵卫国嘿了一声:“好家伙,技能不咋的,这名堂倒是一套一套的!别人都动手焊了,他还在穿围裙呢!爱臭美!”
旁边的吴大壮等人都笑了。
赵卫国忽然问道:“王林有焊工证吗?”
吴大壮怔了怔,想了想才回答:“好像还没考。”
赵卫国哈哈笑道:“这下好玩了!那他会焊接吗?”
吴大壮道:“没见他上过手。”
赵卫国道:“那他岂不是输定了?”
吴大壮道:“班长,他输了的话,你就得赔我们钱,你还高兴呢?”
赵卫国抹了一把脸,惬意的笑道:“只要他输,我就高兴!他输给我的钱,就足够赔你们的钱了啊!哈哈哈!”
王林一手拿起焊接面罩,一手拿起电焊机。
笑话!
王林不懂电焊?
他前世就是机械系的高才生!
毕业后自己开工厂,刚开始创业时,只有十几个工人,为了省钱,他逼着自己修炼成了全能型的创业人,机器坏了自己修,出了故障自己排除。就连厂房的电路,都是他亲自带人排线布局。
车工、磨工、铣工、刨工、焊工、管工、钳工、线切割、数控铣床、修电路板,焊接电阻、电容、二极管什么的,他王林哪一样没干过?
而且他天赋好,对自己要求也极高,干什么都学得快,也学得精!
世间哪有什么随随便便的成功?
有的只是更多的付出,更多的努力!
此刻,申城纺织厂的运动场中,火花四溅!
“咦,你们看,王林好像懂电焊啊!”吴大壮欣喜的笑道。
“呵呵,会焊是一回事,能不能焊好,又是另一回事了!”赵卫国冷笑道,“他好歹也在咱们机修班待过一阵子,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啊?”
吴大壮憨笑道:“班长,我吃过猪肉,还真没见过猪跑呢!猪跑是啥样子?”
赵卫国狠狠的瞪他一眼。
十几分钟过后。
王林停止了电焊。
又过了几分钟,其它工人才陆续焊完。
评委下场,对成品进行检查评分。
几个评委交换了一下意见,一致判定:“纺织厂的王林同志,获得焊工比武第一名!”
全场哗然!
热烈的掌声,潮水般经久不息!
李文秀激动的把手掌都拍红了。
有一个机修工人表示不服气,说道:“评委,我的技术,不比他的差!”
评委指了指他身上的衣服,又指了指王林,说道:“同志啊,你看看。王林同志的白围裙上,一点焊渣都没有啊!你身上却到处是焊渣!这就是区别!”
那个工人低头一看,果真如此,顿时输得心服口服。
大家这才明白,王林为什么要穿上一条白围裙了,他是为了显示自己超凡的焊接技术!
王林正视前方,看到厂长周伯强,和身边的秘书周粥说着什么话,周粥朝他笑了笑,还比了个胜利的手势。
这还只是第一场比试!
接下来还有两项比试。
一项是割枪技能比武。
另一项是管工技能比试。
只有总分拿到第一的人,才能获得最后的胜利!
结果,王林在割枪技能比试中拿到了第二名,在管工技能比试中拿到了第三名。
参赛者每个项目的得分都不相同。
接下来,就要对三项比武的总分进行统计。
谁能拿到总分第一,谁就是这次机修工技能大比武的第一名!
第一名,会是王林吗?
第十章 英雄当然要救美!
评委们对三项成绩进行统计
结果,王林以黑马身份杀出重围!
市轻工业局的领导亲自宣布结果:“申纺厂的王林同志,总分排第一,获得本场技能大比武机修组的第一名!”
纺织厂的工人们沸腾了!
只有机修班的工人们,个个面面相觑,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这怎么可能?不可思议!”赵卫国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痛!不是做梦!王林赢了?”
吴大壮嘿嘿笑道:“王林赢了!我们全输了!”
“妈勒个搓比!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赵卫国的脸色难看得要命,“这小子真是蛹打呼噜——茧(捡)着了!”
吴大壮道:“班长,你输了,你得赔他250块钱呢!还有,他赢了,你又得赔他100块钱,这里里外外加起来,你输给他350块钱啊!还有上次你输了100块钱给他,那就是450块钱了!只差50块,就是两个250了!”
赵卫国的脸,瞎间变黑了,颤声道:“我、我存钱买彩电呢!这下不得了,输给他三分之一台彩电了!我媳妇知道,真要削我了!”
这时,场上的轻工业局领导讲话了:“获得第一名的同志,请上台来领奖。”
吴大壮道:“班长,怎么回事?有奖品啊?”
赵卫国道:“能有什么大奖品?照以往的尿性,顶多就是奖一个大大的搪瓷杯!你小子还想要开水瓶呢?”
吴大壮指着场上,说道:“不是搪瓷杯啊!你看!”
赵卫国一看,眼睛也瞪直了!
只见轻工业局的领导,奖了一块手表给王林!
他们没看错!
就是一块手表!
而且是一块上海牌全钢机械手表!
看得人人羡慕不已,全场欢呼声此起彼伏!
一时间,王林有如拯救了银河系的大英雄,获得了万众瞩目的关注!
接下来在纺织厂车间进行了织布工和梳毛工的比武。
在散纤制条车间,几家工厂的梳毛操作工开始操作机器。
市歌舞团的几个演员,已经换了衣服。
王林一眼就认出那个领舞的女演员。
这几个女演员,个顶个的漂亮优雅,但领舞的那个女演员,仍然有如鹤立鸡群,有一种格外迷人的气质。
她留着一头又直又长、又黑又亮的秀发,披垂下来有如瀑布,穿了一条白色的连衣长裙,肉色的玻璃丝祙,红色的高跟皮鞋,外面罩了件红色的长款呢子大衣,白配红,醒目清雅又不失鲜艳,衬得她窈窕的身形更加婀娜多姿。
三月份的天气,这样穿着,实在是时髦的很。
这些女演员们,都是第一次进纺织车间,对这些能纺织出各种布料的机器,有一种天生的好奇心,不管走到哪个车间,都会围拢来看。
领舞演员对梳毛机很感兴趣,靠得比较近。
现场人来人往的,免不了彼此磕碰。
也不知道谁碰了她一下。
她的裙摆被梳毛机的齿条给钩住了!
这可是极为危险的事情!
梳毛机靠机械传动,外部没有防护栏,也没有防护罩,而且没有即停、急刹、限位装置,人一旦被齿条钩住,很快就会被机器的惯性带走,挂在梳毛机上,轻者受伤,重者窒息死亡!
王林正好看到,一个箭步冲过去,一把抱住领舞女演员,用力朝旁边扑倒。
“嘶!”的一声响,领舞女演员的裙子被齿条撕裂开来,但也解除了她被卷入机器地坑的风险!
王林倒地的刹那,身子一侧,让女演员趴在自己身上,自己则摔倒在地上。
女演员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吓得花容失色,身子因为惯性,和王林来了一场亲密接触,性感的小嘴唇,压在王林脸上,涂了口红的嘴唇,像盖章一样,在他脸上留下一个鲜红的唇印。
这时,其它人才反应过来,有人紧急关掉了梳毛机。
“怎么回事?”歌舞团的人还没有意识到事态的严重,疑惑的询问。
周伯强是厂长,对刚才发生的危险是相当了解的!
他当即解释给大家听:“这位女同志的裙子被机器勾到了,幸好我们机修班的王林同志抢救及时,将她抱开了,只要慢上一秒钟,女同志就会被强大的机器卷进地坑里,后果不堪设想啊!”
王林连续两次在厂长面前露脸,由不得周伯强不记住这个小小的机修工人。
“原来如此!”歌舞团的人这才松了口气。
王林抱着女演员起身,问她道:“同志,你没事吧?”
女演员惊魂甫定,见他关心自己,不由得扑哧一笑:“我没事,是你救了我,也是你好心让我趴在你身上,应该我问你有没有事呢!”
王林灿烂的一笑:“我是男子汉,你又这么轻,被你压一压,能有什么事?”
女演员的裙子虽然撕裂了一块,但她的外套长过膝盖,不至于走光。
她掏出一块手帕来,递给王林:“你擦擦脸吧!”
王林还不知道自己脸上印着口红呢,愕然接过手帕来。
“沈雪,我陪你去换件衣服吧!”一个同事挽着领舞女演员的手臂说道。
“嗯。”沈雪对王林嫣然一笑,“谢谢你救了我。”
王林倒是一怔:“你就是沈雪?”
“你认识我?”沈雪笑着问。
王林心想,我能不认识你吗?
数年之后,你将成为影视红星,红透半边天,之后的际遇,就更令人唏嘘感叹了!
现在的沈雪,和成名之后在荧屏上的模样,有着很大的区别,王林愣是没认出来。
沈雪在同事的陪同下前去换衣服。
王林这才拿起手帕擦了擦脸,一看手帕,好家伙,全是口红!
他擦完脸,顺手把手帕放进口袋。
刚才摔倒的时候,王林感觉有个什么时候硌了一下,此刻伸手到口袋里一摸,原来是之前奖励的上海牌手表!
令人心痛的是,这块手表的表盘,已经被压碎了,指针也歪了!
“哎呀,你的表!”留在现场的另一个女演员看到了,惊呼一声,“这表很贵的,差不多两百块钱呢!太可惜了!”
王林倒是无所谓,把烂表揣进口袋,也就不管了。
发生了刚才的惊险事故,接下来的比试,就比较小心谨慎了,所有的观众和评委,都被要求远离机器。
比试结束,到了晚餐时间。
远来的客人们,都被邀请到食堂吃小灶。
王林和李文秀仍然回家做饭吃。
“晚上你去厂里看文艺汇演吗?”吃饭的时候,王林问道。
“我不去了,我肚子痛。”李文秀蹙了蹙秀眉。
“呀?要不要送你去厂医院看看?”
“不用,我在家休息一下就好了。”
王林马上反应过来:“你经期来了?”
“嗯!”李文秀羞涩的低下头。
王林道:“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有卫生巾吗?”
“卫生巾?”李文秀很不好意思和男人谈论这么私密的事情,忸怩的道,“我用的是月经带。卫生巾我知道,可是太贵了,要卖一块多钱一包,一包才十六片。月经带便宜多了,只要两毛多钱一盒。”
王林心想,这都1988年了啊!在我国居然连卫生巾都没有普及?
如果是农村妇女也就罢了,李文秀是中专生,中等知识分子,又是纺织厂的女工人,连她都没有正式使用卫生巾呢!
事实上,在上个世纪70年代,已经风靡西方的卫生巾,别说实物,我们大陆连名字也听不到。
80年代改革开放之初,国门打开,一些外国妇女来我国旅游,遇到了颇为尴尬的情况:在有需要的时候,意外地发现我国没有卫生巾!要知道,这时候国内女性全都还在用月经带。
消息传到上面,有关部门决定拿出宝贵的外汇进口卫生巾。
于是,1982年,我国从RB瑞光株式会社引进第一条卫生巾生产线,生产的是直条卫生巾,没有护翼。刚开始,他们的卫生巾卖7角钱一包,一包16片。而妇女之前用的妇女用纸只卖1角7分一包。
那个年代,20块钱可以养活一个人了!
一年要拿八九块钱出来买这东西?
用不起!
这门在西方被捧得如火如荼的卫生巾生意,在我国没有人买账。
跟西方国家不同,我国是直接从落后的月经带跳跃到现代形态的卫生巾,没有经历过中间的演变过程,大家对卫生巾的概念不了解,不敢轻易尝试。
刚引入我国的o.b.卫生棉条更是大量积压,不被我国妇女同志所接受。
吃过饭,王林扶李文秀到床上躺下来,然后就出门了。
李文秀以为他去厂里大礼堂看文艺汇演了,也没有在意,随手拿了本小说,靠在床头看起来。
不一会儿,开门声响起。
李文秀正要起身,就看到王林进来了。
“我给你买了安乐卫生巾,我买了五包,你别舍不得用。”王林把袋子放在她床头柜上,说道,“你去换上吧!这个比月经带方便、卫生,也舒适得多。”
李文秀没想到他居然出去给自己买这个,又羞又臊的道:“谢谢你。”
她拿着卫生巾,低着头,匆匆去公共厕所更换。
几分钟后,李文秀回到家,看到王林烧了开水,泡了一杯红糖姜茶。
“凉一点你就喝,喝了你肚子就不痛了。”王林说道,“我买了一大包红糖,也买了姜,以后每天泡着喝。别舍不得。”
李文秀捧着热呼呼的红糖姜茶,坐在椅子上,好奇他怎么知道这些的?
“你休息吧,我去看看文艺演出。这年头,可难看到这么精彩的晚会!”
“嗯,你去吧,我看会电视。正在放《红楼梦》呢!首播的时候,我好多都没有看到。”
“你现在来了月经,就别看这个剧了。看了伤感,你免不了要哭,一哭又伤身子。你还是看看武打片或者《西游记》好了。”
“行了,你别管我了,你去看你的沈雪吧!”李文秀轻轻推了一下他。
“哟,你这是在吃醋吗?”王林走到门边了,哈哈一笑,又转过身来。
“你想得美!我干嘛吃你的醋?你们要亲便亲,与我何干?”
“呵呵,那个吻啊?是她不小心亲到我脸上的!你也看到了啊!我可没有耍流氓啊!”
“你有本事,就把她娶回来啊!反正我俩是要离婚的!她长得比我漂亮!身材也比我好!还能歌善舞的呢!”
“行,你等着啊,我这就去把她娶回来!”
“做梦吧你!你要是真能把她娶回来,我给你俩叠被铺床都使得!”
“李文秀,这可是你说的,你别后悔啊!”
“哼!你娶回来再说!”
看着王林出了门,李文秀喝了一口红糖姜茶,打开电视机,调了下频道,看起《红楼梦》来。
第十一章 被八十年代的文艺洗脑
王林骑着车,来到厂区。
他刚停下车,就看到刘坤和耿浩两个吊儿郎当的晃了过来。
“王林!我们正找你呢!”耿浩嘻嘻笑道,“带我们进你们厂大礼堂吧!我们不是纺织厂的工人,又没有票,进不去!听说里面来了市歌舞团的美女表演节目呢!带咱兄弟进去开开眼界吧!”
刘坤上次挨了王林一顿毒打,记得王林说过“见他一次打他一次”的誓言,此刻不敢上前来,只远远的躲在一根电线杆后面,撇着脸,双手插在兜里,抬头看天,嘴里叼着一支香烟,不时咧咧嘴,换个方向抽一口。
王林冷淡的道:“我带不了!你们自己想办法吧!”
耿浩伸出手来,攀在王林肩膀上:“哟,王林,你这是典型的娶了媳妇忘了兄弟啊!你小子重色轻友啊!我听刘坤说,你把他给打了?”
王林搭在他的手腕上,用力一甩,将他的爪子给甩了下来,冷笑道:“以后,我王林没有你们这样的朋友!”
“怎么着?真打算断交?”耿浩朝前一跳,又拦住了王林的去路。
王林冷冷扫了他一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以前是怎么合起伙来算计我的!我被你们骗去了一千多块钱!你敢说不是吗?”
耿浩眼神闪烁,嘿嘿笑道:“兄弟之间,谈钱做什么?钱就是个王八蛋!”
“是吗?那行啊,把骗我的一千多块钱,全部还给我吧!”
“这?钱都花完了,哪里有钱还你?再说了,愿赌就得服输!是吧?这可不是骗啊!是你时运不济!要不,我们哥仨再开个局?说不定你小子走运了呢?”
“滚开!”王林一把将他扒拉开,正眼也不瞧他一下,径直往大礼堂走去。
“我呸!”耿浩气得双手叉腰,在后面跳脚骂人,“王林,你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你给我等着,我要你好看!”
刘坤幸灾乐祸的走过来:“浩哥,我没骗你吧?王林这小子,完全变样了!我呸!”
耿浩恨得直咬牙:“我曹他吗隔逼!”
刘坤眼珠子一转,阴沉着脸道:“浩哥。咱们不能就这么放过王林啊!怎么着,也得给他一点苦头吃不是?”
“你有什么想法?”耿浩拿出烟盒,抽出一支,放空中一扔,嘴巴准确无误的接住了烟头,又掏出火柴来,嗤的划着了一根,点着了烟,甩了几下,把火柴甩灭了,随手一扔。
“浩哥,我们这样……”刘坤开始使坏,说出一个整治王林的馊点子。
“行啊,就这么办!搞他丫的!”耿浩露出一抹凶狠的冷笑。
且说王林从前门进了大礼堂。
他来得有些晚,前面十几排的好座位,都已经被人坐完了。
王林正想到后排去坐的时候,看到前排有人朝自己招手,定睛一瞧,这不是周粥吗?
“来这边,这里有个空位置!”周粥喊道。
王林不敢确定的左右看看,然后指着自己鼻子,问:“我吗?”
“快来呀!”周粥朝他招手。
王林这才走过去,笑道:“周秘书,你好啊。”
“我不是秘书,你别再喊我秘书了。”周粥道,“我的职务是厂长助理。”
“周助理!”王林笑道,“有好关照?”
“你坐这里吧!”周粥指了指身边的位置。
“这?”王林一看这是最前排中间的好位置,有些犹疑,“这是哪个领导的座位吧?”
“是周厂长的。他有事来不了了。你不坐?”
“那我就坐!这里多好啊!能把演员看得清清楚楚!”王林嘻嘻一笑,大摇大摆的坐了下来。
周粥扑哧一笑:“我就知道,也只有你有胆子坐。”
“呵呵!为什么?”
“反正我就是这样想的!你这个人,胆子特别大。比我见过的人胆子都要大!”
“虽然我并不知道,我是怎么给你留下了这么个印象,但我觉得我挺荣幸的。”
“吃瓜子吗?”周粥变戏法似的,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瓜子来,伸到王林面前。
王林伸出双手,捧住了她的瓜子:“你还真是爱磕瓜子啊!小心磕多了,把门牙磕出槽来,那可难看了!”
“呀?不会吧?那你帮我看看,我的牙齿有没有磕出槽来了?”周粥说着,张开双唇,咬紧上下两排牙齿,凑到王林面前让他看。
她的牙齿很紧齐,像贝齿一般雪白,两边还有一点点的小虎牙,配着她有些婴儿肥的少女脸,很显可爱。
王林连忙点头:“你的牙,还没开槽呢!”
“那我还可以吃瓜子?”
“可以,吃吧!”
王林最近心火很旺!
结婚以来,睡不到自己的老婆不说,之前被主任偷情撒了波狗粮,今天又被天仙也似的沈雪亲了一口,刚才看到周粥那美丽动人的小嘴,他又起了邪念!
身体里的邪火一起啊,灭都灭不了!
肾上腺素无限飙升!
王林镇定心神,看向舞台。
周粥带了个袋子,用来装瓜子壳。
开演之前,大礼堂里人声鼎沸,他俩磕瓜子的声音虽响,但也可以忽略不计。
可是忽然之间,礼堂的灯光一暗,全场顿时变得鸦雀无声,只听得见王林和周粥磕瓜子的声音!
两个人相视一眼,都觉得这声响有些刺耳,一笑过后,同时停止了磕瓜子的行为。
音乐响起来!
歌舞节目正式开始!
最先出来表演的,是纺织厂出的舞蹈节目——《纺织女工》。
王林聚精会神的看着台上演员表演节目。
原来,咱们厂有这么多的美丽女工人啊!
平时她们穿着工装,他都没怎么留意到呢!
精彩的开场舞,赢得了众人的鼓掌和叫好。
接下来是其它工厂的节目。
有个毛巾厂的女职工,唱了一首《年轻的朋友来相会》,刚一开口,马上就得到了全场的响应。
所有人都拍着手,跟着节拍一起唱。
就连王林也忍不住合着拍子哼:“年轻的朋友们,今天来相会,荡起小船儿,暖风轻轻吹。花儿香、鸟儿鸣,春光惹人醉,欢歌笑语绕着彩云飞!”
不得不说,这首歌的歌词,真的是写得好,也写得绝!
歌词写的是对未来的美好愿望,但在王林看来,完全是对未来美丽新世界的一种预言!
“再过二十年,我们重相会,伟大的祖国,该有多么美!”
“天也新、地也新,春光更明媚,城市乡村处处增光辉!”
这一切,20年后可不都实现了吗?
王林听着这首歌,心灵之间,忽然有一种奇妙的感应,也对敢叫日月换新天的英雄民族,产生了一种深深的自豪感!
他本是来欣赏美女的,结果被八十年代的文艺洗了脑。
接下来的节目也很精彩,有讲相声的,有演小品的,还有变魔术的!
工人阶级文艺起来,真的让人刮目相看呢!
市歌舞团的几个王牌节目,当然是压轴出场!
第一个就是沈雪的独舞!
沈雪刚一出场,就惊艳了全场,男人们发出尖锐的口哨声和唿哨声,女工们也发出尖叫:“天哪,太美了叭?仙女下凡呀!”
王林饶是惯看燕瘦环肥,也被沈雪的美给震撼到了!
沈雪换了一条藕绿色的舞裙,裙摆轻扬,像荷叶一般,衬着她这朵娇艳的荷花。
优美轻松的音乐响起,伴着动感的节拍,她跳动轻快的脚步,挥洒舒放的手臂,扭动柔软的腰身,绽放灿烂的笑容,散发着青春的朝气,展示着运动中的美丽,体验着舞蹈的乐趣。
她用她的柳眉、妙目、纤指、细腰;用她髻上的花朵,腰间的褶裙;用她细碎的舞步,腰间繁响的铃声,轻云般慢移,旋风般疾转,舞蹈出诗句里的离合悲欢。
全程只有曲子和舞蹈,没有一句歌词,也没有一句旁白。
但王林却似乎读懂了她舞蹈动作中要表达的情感和含义!
灵魂舞者,只需要用肢体语言,就足以表现诗经楚辞,表现唐诗宋词,表现古往今来,表现人间至情!
不知道为什么,当沈雪的舞步随着音乐声落幕时,王林有一种感同心受的震撼和感动!
谢幕的时候,沈雪弯腰低头,在一片晃眼的灯光照耀下,低头一刹那,她看到了前排坐着的王林,她甚至看到了王林眼角和隐隐的泪光。
他这是看懂了舞蹈表达的内含?
弹琴之人,知音难求。
伯牙子期,高山流水。
音实难知,知实难逢,逢其知音,千载其一乎!
舞者也是知音难求啊!
谁能读懂你的舞蹈?
谁能读懂你肢体表达的情感和思想?
这样的知音,人间哪里求?
当沈雪看到王林的表情时,她忽然有一种得遇知音的感觉。
可是,她不敢确定,王林就是自己的知己。
因为她知道,王林只不过是一个纺织厂的普通机修工人!
他真的能读懂我舞蹈里的情感吗?
也许他只是灰迷了眼呢?
沈雪微微一笑,谢幕退下。
第十二章 拦路虎!
接下来还有三个节目,都是市歌舞团的精彩演出。
演出获得了圆满成功,全场热烈的掌声,经久不息。
职工们有序的从大礼堂四个门退场。
王林和周粥一起出来,忽然想到一事,问她道:“厂长办公室里的报纸是不是比较多?”
“是啊,有好多种类的报纸,有些是内部发行的呢!”周粥随口说道。
“能借我看看吗?”
“当然可以。”周粥道,“不过,有条件的哦。”
“请你吃瓜子!”
“嘻嘻,不是这个条件啦!”周粥扑哧笑道,“三天以内的报纸,都只能放在厂办。你想看最新时效的报纸,就只能到厂办来看。”
“我当然要看时效的报纸。”王林道,“你能不能安排一个时间,每天十分钟就行,我看报很快的。我可以请你吃瓜子。每天一斤。”
“瓜子就不必了。我也不是天天想吃的。”周粥道,“难得你有这份上进心,我可以满足你的要求。现在就可以去看报纸啊,你有空吗?我正好有点事去办公室处理一下。”
“太有空了!”王林笑道,“谢谢你了!你真是个好同志!”
周粥嫣然一笑:“不用客气!”
两人来到行政楼。
经过主任办公室时,王林透过窗户,看到里面亮着灯,想到那天的所见所闻,不由得身子一阵燥热,朝周粥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周粥不解的看着他,刚要说话,就被王林握住了嘴。
王林指了指主任的办公室,低声道:“有好戏看。”
他凑近窗户,眯着一只眼睛,透过缝隙朝里面张望。
果然不负所望!
里面正在上演一出红杏出墙、拨云撩雨的好戏!
周粥也贴在窗户上,朝里面看,只看了一眼,就面红耳赤,心跳加速。
里面的人抬头看到窗户上有人影,沉声喝问道:“谁?”
王林和周粥吓了一跳,赶紧离开,跑进了厂长办公室。
主任办公室里的两个人惶恐不安、手忙脚乱的穿好衣服,过来打开门,探头查看,哪里还有人影?
王林和周粥两个人跑进厂长办公室,相视一眼,都忍俊不住,笑弯了腰。
周粥道:“肖战军以前是个军人,退伍后进了我们厂,他的老婆是个乡下人,现在虽然进了城,但也没有工作,又矮又胖,穿着打扮完全没有品味,四十多岁人,看起来跟六十多岁的老太婆似的,肖主任嫌恶得不得了,但又不敢离婚。”
王林道:“肖主任长得高大威猛,怎么就娶了这么个乡下老婆呢?”
“他本就是乡下人进城,老婆是他入伍前就娶下了的。”
“原来如此!”
两人再次相视一笑。
周粥道:“你看报纸吧!我处理一些工作。”
“好,谢谢你。”王林从报架上取下一叠报纸,坐在椅子上看起来。
他看报纸,当然是为了搜集有利的时政消息。
他虽然也曾经历过这个时代,但那时他年纪尚小,孩提时代,无忧无虑,玩石子、玩纸板、玩弹珠,都能开心快活,哪里去管大人的世界发生了什么糟心事?
后来也曾通过影视、网络、书籍,对这个年代有过了解,但终究不曾用心,有些特殊事件,因为印象深刻,就记在心里了,比如说全民疯抢物资的事件,他当时看了,觉得不可思议,所以记忆犹新。
但更多的事件,他不可能知晓,也不可能记住。
新闻虽然是个花姑娘,任由出版她的人来打扮,但依旧是记录社会、传播信息、反映时代的文体,具有极强的参考性质。
王林先看标题,有感兴趣的再去细看原文,所以翻看起来很快。
他看过一叠报纸后,又去换一叠报纸来看。
厂办的报纸杂志果然丰富,有参考消息,也有半月谈,还有党报。
看完了,王林起身,走到周粥身边,正要和她说话,忽然看到她手里的一份文件,问道:“整理车间要进行人事调整?”
周粥抬头看他一眼:“是啊。”
王林嘻嘻一笑:“周助理,打个商量。”
“什么事?”周粥用钢笔在纸上写字。
“整理车间甲班的李文秀,她是中专毕业生,参加工作也有一段时间了,她做事兢兢业业,又有极强的思想觉悟,完全有能力胜任工段长一职。”
“李文秀?她是你什么人啊?”
“是我爱人。”
“你爱人?你都结婚了呀?”周粥讶异的抬头,圆溜溜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看着他。
“是啊,正月初六办的婚礼。”王林笑道,“我不是因为她是我爱人,才推荐她当工段长,实在是因为她学历高、能力强,是个好同志!”
周粥咬了咬嘴唇:“关我什么事?”
“周助理,求你帮个忙吧!”王林说着,掏出身上的钱,足足有两百块,往她手里塞,“我会记你的好的。”
“干嘛!你把我当什么人了?”周粥红了脸,推开他的手,不接他的钱。
王林道:“周助理,像这种基层人事的调整,你手里的权力是很大的。就算是下面车间报上来的名单,你也有权力更改,你代表的是周厂长,谁又敢质疑你的权威呢?我也知道你是个好同志,不愿意接受我送的礼。这样好了,我改天请你下馆子,请你看电影!”
“你一个结了婚的人,老是想纠缠我做什么?我才不愿意跟你看电影,跟你下馆子呢!叫人误会!”周粥重重顿了一下钢笔,“你看完报纸没有?看完了就请你离开!我还有工作!”
王林抓抓头,尴尬的说了声:“对不起!今天谢谢你了。”然后无奈的离开。
周粥看了一眼他的背影,莫名的有些情绪不佳,生气的抓起一张纸,用力揉成一团,丢进了旁边的垃圾桶里。
王林没能替李文秀争取到工段厂一职,多少有些沮丧情绪,心想李文秀好歹也是个中专生,怎么就没资格当工段长?
那个张瀚,本科生毕业,分配进来就是个工程师,李文秀中专毕业连当个工段长的资格都没有吗?
看来这国营工厂里的人事,只怕也复杂得很,并不单纯!
王林想着心事,来到车棚取了车,骑着出了厂门。
时间不早了,回家的巷子里,黑灯瞎火的,只有微微的白月光,还有偶尔一户人家窗户里透出来的灯光。
忽然,斜地里窜出来两个人影,一左一右,硬生生挡住了王林的去路!
第十三章 打出人命来了?
借着微弱的光亮,王林一眼就看清了眼前人,不由得冷笑道:“刘坤!耿浩!这么晚了,你俩还在街面上溜达呢?”
“嘿嘿!”刘坤发出一声阴冷的笑声,“王林,你小子不是拽得很吗?不是说见我一次就要打一次吗?来啊!我送上门来了,你还不动手?不是想当缩头乌龟吧?”
王林心下警觉!
来者不善!
他看到,刘坤和耿浩两人的右手,都放在背后,肯定是握着什么武器呢!
王林机警的下了单车,一手握紧自行车龙头,一手握住自行车座,沉声道:“好狗不挡道!让开!”
刘坤怒道:“我曹你马的隔壁!跟老子在这里装犊子呢?上次我落单,被你们夫妻俩欺负惨了,我今天就是来找你报仇的!”
他发一声喊,举起右手,拿着一块板砖,朝王林打过来。
王林早有防备,双手用力抬起自行车,将车子一横,用两个轮胎,扫向刘坤和耿浩的下盘。
刘坤幻想着,一板砖抡下来,就能把王林脑袋砸开花,心思全放在王林那帅气的脸上了,哪里想到王林反应这么迅速?
他往前一冲,正好撞到自行车轮胎,嘭的一声,膝盖火辣辣的痛,身子前倾之势受阻,在惯性的作用下,不由自主的往前栽,向旁边滚倒在地。
说时迟,那时快!
耿浩狰狞着脸,右手挥舞着一根棍子,狠狠的朝王林打来。
王林抓紧自行车,顺势往上一抬。
耿浩的棍子,磕在自行车架上。
王林上前两步,用车顶住耿浩,将他压在墙面上。
耿浩举起棍子一阵乱打。
王林身子抵住自行车,卡住耿浩,腾出右手来,屈肘抬臂,拼着挨一下打,夺下他的棍子,狠狠一棍,打在耿浩的脸上。
与此同时,王林奋起一脚,踢在想要爬起来的刘坤头上。
刘坤脖子一歪,半天转不过来,啊啊呀呀的乱叫:“我头断了!我头断了!”
耿浩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叫:“我的鸟!我的鸟!”
原来,自行车座正好卡住了他的鸟!
王林并不想杀人犯罪,但一定要打痛对方!
他毫不容情,连着赏了对方十几棍,打得对方鼻青脸肿,满脸是血,这才松开自行车。
耿浩痛得弯腰蹲足,跟个虾米似的,哇的吐出一口苦胆水,颤抖着手,指着王林:“你、你好狠……”
王林啐了一口:“我再说一遍,别惹我!再惹我,我废了你俩!”
他重重的将车子一顿,走到地上的刘坤身边,对着他另一侧脖子,又是狠狠一脚踢过去。
刘坤的头,硬生生改变了一个方向。
王林又朝刘坤的腰侧踹了一脚,这才解气。
他抬腿上了自行车,扬长而去。
身后传来刘坤和耿浩的哀嚎之声。
王林回到家,进了门,这才感觉右臂隐隐有些痛疼。
李文秀还没有睡,听到开门响,就知道是他回来,问道:“今天晚上发展得怎么样?”
“什么发展得怎么样?”
“你和沈雪的事啊!”
“呵呵!不用你操心!”
“那你回来得这么晚?难道你不是和她约会去了?人家同样是去看表演的,早就回来了!”
“哟,你挺关心我的嘛!”
李文秀忽然惊呼一声:“你怎么了?”
她起身走到王林身边,拉着他胳膊道:“你和人打架了?”
“没事!”王林吸了一口冷气,“你别碰我手,痛!”
“和谁打了啊?你怎么样?”李文秀急忙问道,“我陪着你去趟医院吧?”
“不用!就胳膊挨了一下棍子。”王林道,“回来的巷子里,被刘坤和耿浩两个家伙给埋伏了!我一个人打两个呢!我还是打赢了!”
“你还笑!你还笑!”李文秀带着哭腔道,“我早就看出来了,你那几个朋友,都不是什么好人!我们结婚那天晚上,你们喝酒的时候,那个刘坤看我的眼神就色眯眯的,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就你还拿他们当朋友!”
王林道:“我这不是幡然醒悟,和他们划清界线了吗?”
“你脱了衣服,我帮你看看伤。”李文秀小跑着进房,拿了一个小箱子出来。
因为家里都是工人,平时难免有些工伤劳损,家里备了一些常用药。
王林脱掉了外套,挽起里面的秋衣袖子,只见小臂一片红肿。
李文秀是个感性的人,看到他受这么重的伤,眼睛一红,杏眼里面泪水汪汪的,打开红药水,给他伤处涂抹。
“咳,这个是消毒用的,对我这伤不管用。”王林道,“这只是外伤,过一段时间自然就好了。”
他挥了挥胳膊,证明自己真的没有大碍。
李文秀轻声道:“我知道你是为了我,才和那两个街溜子打架的。谢谢你。”
王林呵呵一笑:“你肚子还痛不痛?”
“痛,不过好些了。”
“时候不早了,休息吧。”
“嗯。”
第二天上班,王林向班长赵卫国要昨天打赌赢来的钱。
赵卫国这次输惨了!
一次输给王林350元整!
“王林啊,”赵卫国为难的道,“我手里确实没多少钱了,要不这样好不好?我有些国库券,拿给你抵债吧!”
王林心里忽然一动,他想到了昨天晚上在厂办看报纸时,浏览过的一条新闻。
他还记得标题是:《开放国库券转让市场试点实施方案》
发行部门是人民银行和财政部。
具体在哪份报纸上看的,他已经记不清楚了。
但他还记得前面几条的大概内容。
国库券的黑市交易,一直都存在,也很猖獗。
为了打击黑市买卖,国家决定开放国库券转让市场试点。
首批试点城市选择“沈、申、汉、广、深、哈、渝”等七个城市。首批开放时间初步定为1988年4月上旬。
首批允许上市的国库券限于1985、1986年向个人发行的国库券。
允许上述国库券的持有人自由出售上述国库券,出售数额不限。
“班长,你的国库券,是哪一年的?”王林问。
“85年的吧!”赵卫国掏出一叠国库券来,看了一下,肯定的回答道,“是1985年的。”
王林道:“国库券抵债是可以,不过你不能按面值来折算。得打折!”
吴大壮等人也在旁边说道:“必须打折啊!国库券在黑市回收,要打六折呢!”
赵卫国针戳屁股一般,跳了起来:“什么?六折?你们怎么不去打抢?”
王林道:“那没办法,要不你给我现金好了!这国库券不到期、不兑付的话,就是一张废纸!你给我现金,我存银行,还有利息呢!现在五年期的定期利息,有10.88个点!”
赵卫国立马就泄了气,咬着牙,肉痛的道:“行,六折就六折!”
王林飞快的心算了一下,说道:“350块钱,那你得给我583块3毛钱的国库券!”
赵卫国拿出六百块钱的国库券递给王林:“你再找我10块钱!”
王林接过国库券,一一仔细察看,并无差漏,这才笑道:“班长,以后再有这样的好事,我们再赌啊!”
赵卫国捧着半边脸道:“我牙痛了!你别再跟我提赌这个字!我家底都输给你了!我说王林啊,你是真人不露相啊!你爸在世的时候,是不是教过你许多技术呢?你平时藏得够深啊!”
王林笑而不语。
赵卫国道:“好家伙,就昨天大比武,你得了个机修组第一,你算算看,你赚了多少钱?得了一块手表吧?那可是小两百块钱了,现在又350块,里外你赚了五、六百啊!”
提到手表,王林记起来,昨天为了救沈雪,把手表的玻璃表面给压碎了,等下班时,再拿去修吧!
这时,门口传来一个清脆而又严肃的声音:“请问谁是王林同志?”
王林一瞧,只见门口站着两男一女三个民警,还有两个工厂保卫科的干事。
他不由得暗自心惊:昨天晚上我打完刘坤和耿浩就走了,莫非打出人命来了?
第十四章 佳人有约
机修班的同志,看看门口的警察,再看看王林,都是一脸的迷惑。
很少有警察直接进厂找工人的。
因为工厂是一个小社会,一般出了什么事故,也是由工厂保卫科来处理。
除非工人在厂外犯了重大的刑责!
“我就是王林!”王林起身走到门口。
为首的女警苗条挺拔,英姿飒爽!
她穿着83式女式警服,橄榄绿,上衣为翻领、单排扣,前襟下方为两个暗兜,警服的裤子两侧有红色裤线,戴着大檐帽,配着新设计的警徽,又佩戴有肩章、臂章,胸前佩戴着警号,看起来精神抖擞,威严十足。
这一套警服,给人留下了极深刻的印象,也令犯罪分子闻风丧胆!
女警年纪不大,长得秀气,但眼神犀利,上下扫视王林:“你就是王林?”
“是的。警官同志,有什么事吗?”王林倒也镇定。
“我们接到报案,说你被两个社会上的闲散人员殴打致伤了?我们过来了解一下情况。”女警说话倒是很客气。
王林的心,从嗓子眼落了下去,问道:“是谁报的警?”
“报案人说是你的妻子,叫李文秀。”
“她报的案啊!”王林道,“是有这么一回事,昨天晚上,我独自一人回家,经过巷子时……”
王林一五一十,把昨天晚上发生的事叙述了一遍。
吴大壮听了,不由得义愤填膺:“我曹!居然有这种事?王林,你怎么不早说?是哪个王八蛋兔崽子敢打我们机修班的人?兄弟们抄家伙,这个仇,我们得报啊!我们纺织厂机修班,岂能任由社会上的人欺负?”
“咳!”女警轻咳一声,连摆双手,“同志们,请你们不要激动,涉嫌殴打王林同志的犯罪嫌疑人,我们已经抓获归案。”
她转过头,沉声喝道:“带进来!”
门外站着的两个警察,各自押着一个人走进来,正是刘坤和耿浩。
女警问王林:“你认认看,是他俩吗?”
刘坤和耿浩都被上了手铐,低垂着脸,神情躲躲闪闪的,不敢看王林。
耿浩脸上全是伤!
刘坤则撇着脖子,似乎正不过来。
“是的。”王林看了直想笑,强自憋着笑,点点头。
“这个刘坤,还涉嫌猥亵妇女案,也是你妻子李文秀报的警,有这回事吗?”女警问。
王林心想,难怪派女警过来办案,原来李文秀把刘坤调戏她的事也报警了!
“是的,警官同志,有这么回事,那天我亲眼所见!”
“那你为什么当时不报警?一定要等事态变得更严重了,才想到拿起法律武器来维护自身权益?”女警略带责备的询问。
王林道:“是我们的错,我想着小事化了,没想到这些人变本加厉,完全不思悔改!警官同志,请你们一定要狠狠的惩治他们!”
女警道:“对待敌人,就要像秋风扫落叶一般无情!我这里有份文件,你先看一下,如果没有异议的话,就在上面签个字。”
王林双手接过来一看,原来就是此次报警的记录,他看了一遍,并无异议,便伏在办公桌上,拿笔签了名字,再还给女警。
同时,他看到上面已经有了李文秀的签名。
女警接过来,挥了挥手,带着刘坤和耿浩离开。
他追上女警,喊道:“警官,请稍等。”
女警停住脚步,看着他:“还有什么事吗?”
王林问道:“请问,这两个人会怎么判刑?”
女警道:“请放心吧,我们执法机关对打击犯罪,是零容忍!我们一定从重从严打击刑事犯罪!”
说完,她率人离开。
王林目瞪口呆!
这时,他看到李文秀就站在不远处张望呢!
李文秀系着工作围裙,戴着工作帽,俏脸被白色一衬,娇俏迷人。
王林走过去,问道:“你报的警啊?”
“能不报警吗?他们调戏了我,又打了你!下次还不知道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李文秀道,“谁敢侵犯我们,就一定要拿起法律的武器保护自己!”
王林想到结婚第二天晚上,她说的那番话,心想这女人还真是个敢爱敢恨的人,同时也后退了一步,暗自告诉自己,这个女人,除非她自愿,否则绝对不能碰。
李文秀道:“刚才厂办的周助理来找过我。”
王林怔了一下神,才跟上她的思路:“周粥?”
“嗯,”李文秀的脸色,变得缓和而又温柔,“我可能要提工段长了。”
“是吗?你是中专生,当工段长,实至名归!”
“话是这么说,可是我刚来的时候,得罪过主任。我还以为,我没有机会再当工段长了呢!”
“你怎么得罪主任了?”
“主任——哎呀,没什么了。”李文秀羞涩的摇了摇头,“事情都过去了。”
“那个老色狗,是不是打你主意了?”
“咦,你怎么知道的?”李文秀惊讶的问。
“呵呵!”王林冷笑一声,“他没怎么着你吧?”
“没有。他不敢!”李文秀道,“可是我也得罪了他,他说我这一辈子,休想升官发财了。我也无所谓!我只要有一份工资就知足了。”
她微微一笑:“周助理跟我讲了,是你到厂办谈了我的事,这才引起厂办的重视。厂办调阅了我的档案,这才决定提拔我当甲班工段长的。谢谢你!”
王林心想,周粥脾气差了一些,人倒是个好人。
李文秀道:“我当上了工段长,工资会提升,我以后每个月,可以多还你十块钱了!那我可以更快还清欠你的债了!”
王林的心,遭受一万点暴击伤害!
她之所以谢他,居然是在庆幸自己可以早一些离开他了!
自己就这么不招她待见?
王林也是有自尊心的!
他转身就走!
“王林同志!”一个甜美的女声,忽然响起。
王林眼前一亮,只见沈雪款款走了过来!
她穿着一双红色的高跟皮鞋,穿着洁白的女式衬衣,胸前垂着一个系带扎的蝴蝶结,一条长款的牛仔背带裙,套一件窄腰短外套,长发披垂在右侧胸前,露出左边绝美的侧脸。
乍一看,她就像是从挂历上走出来的明星美女!
“沈雪同志!”王林笑道,“你怎么来了?”
“王林同志,我来找你的呀!”沈雪嫣然一笑,“我知道你忙,但我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的。”
“好啊,什么事?”王林再也想不到,沈雪有什么事要来找自己的?
沈雪掏出一块手表来,递给王林:“昨天你为了救我,把手表都给压碎了吧?——我听同事告诉我的。所以,我今天特意请假,买了一块新的上海表送给你。”
王林没有接,说道:“不用赔!那表修一下,还能用,费不了几个钱。”
沈雪道:“那我不管。你为了救我,把表压碎了,那我就必须赔给你。王林同志,请你一定要收下。不然,我心难安。”
王林还待拒绝,沈雪一把握住他的手,将手表塞在他手里。
她的手柔若无骨,微凉如玉,手指纤长,刚一触及,王林便有一种触电的感觉!
沈雪笑道:“谢谢你了,王林同志!对了,你有空没有?我想感谢你的救命之恩,想请你吃个午饭。可以吗?你不会拒绝我吧?”
王林笑道:“你要请我吃午饭啊?那当然好了!饭我可以吃,这表,我真的不能接受。这太贵重了。”
“就这么说定了,中午我在你们厂门口等你,你不会放我鸽子的吧?”
“不会!”
沈雪轻轻挥了挥手:“中午见!”
她有如蝴蝶一般,翩翩飞走了。
王林手里握着手表,愕然回过头来,看到李文秀还站着那边廊柱边呢!
他走到她身边,把手表递过去:“给你戴吧!”
李文秀道:“沈雪买的,我才不要!你自己留着戴好了!”
王林呵呵一笑:“那我把昨天那块表修好了,给你戴。”
李文秀道:“今天中午,我就没做你的饭了!反正你是佳人有约!”
王林道:“要不你也一起去好了,省得开伙!”
李文秀道:“不稀罕!我在食堂吃好了!”
她咬了咬嘴唇,说道:“你别得意太早了!她只是感恩你,又没说要当你女朋友!你真要另外找一个,就在厂里找,别好高骛远!沈雪那样的美人,怎么可能看得上你呢?别浪费时间又浪费金钱,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我们车间的陈小希,长相秀美,脾气也温柔,你怎么不去追呢?”
“这话,怎么酸溜溜的?老实跟你说,陈小希的确不错,但是我还真看她不上眼!我们厂里,我也就看中了你。其它的女人嘛,我也就看中沈雪了!”
“你有本事,把她领回家来再说!”
李文秀抿嘴一笑,低着头,进了车间。
王林记着报纸上国库券的新闻,中午提前十分钟下了班,来到厂办。
他先伸头看看里面,见只有周粥在,这才笑着敲了敲门。
周粥正在整理文件,头也不抬的道:“请进!”
王林笑着进来:“周助理,我来看报纸的。”
周粥道:“是你啊!你看吧!”
“谢谢周助理,让我爱人当上了工段长。”
“不用谢!是她自身的学历和能力,足够胜任这个职位,我跟周厂长汇报了,他批准了的!我可没这么大的权力!”
“反正我只谢你。晚上有空吗?请你吃个饭吧!我和文秀一起感谢你。”
“没空!不需要!”
“……”
第十五章 囤积国库券
王林翻看报纸时,周粥和他没说一句话。
他倒是又找到了跟国库券有关的新闻!
申城开放国库券买卖的具体日期定下来了!
1988年4月21日!
王林仔仔细细阅读了相关的新闻,对周粥道:“周助理,国库券可以交易了!”
“我知道啊!我看过报纸了。”周粥以为他是没话找话来搭讪。
王林道:“你要是有钱,现在可以收购一些85年和86年的国库券,现在收购价格很低,可以压到六折呢!到时卖出去,肯定赚钱!”
周粥道:“你这是倒机倒把!”
王林道:“国家放开了政策,那就是国家允许的了!不犯法了!”
“是吗?就算如此,你怎么知道,价格一定涨呢?万一卖不起价钱怎么办?”
“不可能!”
“说得这么肯定?”
“有交易,就肯定存在价差!”
“这话很耳熟啊!”周粥咬着笔杆子,蹙着秀眉想了想,“这是《子夜》里的话啊!你还真是博学多才!”
王林只知道有这么一句话,还真不知道这句话出自何处,闻言倒是一愣,心想周粥是个文化人!
“周助理,你就信我这一回,你对我家文秀有恩,我必定不会害你的。现在囤积一些国库券,等4月21日放开交易,绝对可以赚钱。”
“我还是不折腾了。你可以试试啊!你的话到时应不应验,我也就知道了!”
“不瞒你说,我正准备收购国库券呢!”
“那正好,我家里有许多,你要吗?”
“好啊!六折,我收。”
“你要收多少呀?”
“有多少我要多少!”
“你有钱吗?”
“我有五千块钱呢!”
“你有这么多钱啊?那行,我中午回家看看有多少,下午你再来一趟。”
“你先跟家里人商量一下!我现在六折收了你家的国库券,将来要是涨价了,你们别后悔哟!”
“扑哧!”周粥笑道,“看你这财迷样!这国库券,摊派下来也不知道多久了,从来就没有涨过价哩!反倒一年不如一年值钱。我劝你,你别收购太多了,凡事还是小心些为妙!到时全折里面了!让你哭都来不及!”
“就算哭,我也躲着哭,绝对不在你面前哭出眼泪来!”
周粥嫣然一笑,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可爱得让人恨不能抱起来狠狠的亲。
她见王林正看着自己,不由得有些心慌,轻撩了下秀发,害羞的道:“你还有事吗?”
“没事了。”王林道,“就这么说好了啊,晚上你来我家吃饭。”
“哎!我晚上——”周粥正要说话,却见王林早就出了门,跑得比兔子还快!
“去他家吃饭?”周粥的芳心,莫名的跳得很快,“我穿哪套衣服去比较好呢?我见过他家那位李文秀,长得窈窕多姿,被工人称为厂里一枝花呢!平时穿着工装,也清秀迷人。我得盖过她的风头才行!”
王林只想酬谢她,压根就没有多想。
中午,王林和工友们走出厂门,看到娇俏的沈雪,推着自行车,站在门外等候。
工友们看得眼珠子都瞪出来了:“那不是沈雪吗?她今天比昨天更美呢!”
估计是个男人,只要不是个瞎子,都会对沈雪心动!
今天的机修班里,那些糙汉子们,三句话不离沈雪,都说她是天仙下凡,比影视剧里一切的女明星还要漂亮!
虽然说,娶妻当娶贤,但男人都是下半身动物,看到美女,不必思考,直接就爱上了,如果能娶回家,谁不想啊?
美女也是一种珍贵的资源,是男人勾心斗角争夺的对象,是男人拼搏努力的目标之一!
再次看到沈雪,男工们顿时炸开了锅!
正在他们议论纷纷之际,沈雪朝着他们这边打了声招呼,还挥了挥手。
几个工友的骨头都轻了几两,都抬起手来,朝沈雪挥手。
王林走过去,笑道:“沈雪同志,你好。”
沈雪和他握了握手,嫣然一笑,问道:“你车呢?”
王林道:“车子停在厂里了。怎么了?我们要去很远的地方吃饭吗?”
“去我家啊,我已经做好了饭菜。”
“那你等等我,我去厂里推车子。”
“算了,我载你好了。”沈雪大方的一笑。
王林一怔,回头看了看工友们。
只见工友们早就惊掉了下巴!
王林轻咳一声:“我载你吧!”
沈雪抿嘴一笑:“好!”
她把自行车往他面前一推。
王林接过来,先跨步上车。
沈雪侧着身子,小心翼翼的坐在后座上,同时拿起裙摆,双腿紧紧夹住了裙子,然后很自然的扶住了王林的腰。
王林等她坐好了,这才双脚一蹬,两人一车,轻快的往前去了。
吴大壮揉了揉眼睛,没看错吧?王林那小子,驮着沈雪走了?
“吴师傅,你徒弟出息了啊!讨了老婆,这么快又勾搭上了沈雪!”
“别乱说话,王林救了沈雪,沈雪同志请他吃饭,是为了感谢他呢!”吴大壮维护徒弟,“这都是很正常的来往!”
这年头,作风问题,那可是大问题!
所以,作风问题的大帽子,绝对不能随便乱扣。
吴大壮这么一说,其它工人也就不再议论,纷纷散去。
王林骑着车,在沈雪的指点下,来到一条小巷弄里。
沈雪的家,在一处小院里。
开进门去,院子是浅的,客堂也是浅的,三步两步便走穿过去,一道木楼梯挡在了头顶。
木楼梯是不打弯的,直抵楼上的闺阁,那二楼的临了街的窗户便流露出了风情。
新式里弄的门是镂空雕花的矮铁门,楼上有可以探身的窗,做出站脚的阳台,为的是好看街市的风景。
爱美的申城女人,会在窗台上摆放盆栽,平添了几许绿意和小资情调。
院里的夹竹桃伸出墙外来,后门的锁是德国造的弹簧锁,底楼的窗是有铁栅栏的,矮铁门上有着尖锐的角,天井围在房中央,一副进得来出不去的样子。
弄堂里晾衣竹竿上横七竖八的衣物,带有点私情的味道;花盆里栽着凤仙花,宝石花和青葱青蒜。
阴水沟里漂浮着鱼鳞片和老菜叶,灶间飘着油烟味道,积着油垢的厨房后窗,一里一外两个妇女愉快的聊着家长里短。
一切的一切,都带着深刻的时代印记。
沈雪家住在二楼。
楼梯窄窄的,又陡直。
她走习惯了,穿着高跟鞋也能如履平地。
王林走在她身后,看着她修长的双腿、曼妙的腰身和挺翘的屁股,不由得看得一呆。
沈雪温柔的道:“王林同志,你小心些。”
王林嗯了一声,问道:“你们这院子里,住了几户人家?”
沈雪道:“住了十几户呢!后面院子里还住了几户。”
这年头,谁家的房子都不宽敞,尤其是在市中心,人口密度很大。
王林上得楼来,看到屋里坐着一个慈祥的老奶奶。
沈雪笑着向他介绍:“这位是我奶奶。”
“奶奶好!”王林上前问候。
老人家六十多岁年纪,满头银发,慈眉善目,身形瘦弱,脸容干净,看得出来,她年轻时肯定是个大美人!
她起身,握住王林的手,笑着说道:“你就是王林同志吧?是你救了我孙女的命?谢谢你啊!快快请坐。”
一番客套话,说得王林有些不好意思了。
屋里一个高低柜,柜上一台黑白电视,里面放着一张床,通往里面的门紧闭着。
房子不大,但收拾得干干净净。
这是很讲究的一户人家!
沈雪从锅里端出来几个热着的菜,添了三碗饭。
“你爸妈呢?”王林问。
沈雪俏脸微暗,轻轻摇了摇头。
王林便知,她家必定有故事,也就不多问。
沈奶奶吃饭很快,倒了些汤,吃了些饭,便放下碗筷,对王林笑道:“你们慢些吃,我去楼下找小徐去拿个鞋样。”
说完,她便下楼去了。
沈雪这才轻言细语的说道:“我爸妈都过世了。”
王林神情一黯,说道:“跟我一样可怜!我父母也死了!”
王林怔了怔,便道:“我父母是年前过世的。厂里发生重大火灾事故,他们为了抢救厂里的财产牺牲了……”
“对不起啊,勾起你的伤心事了。”沈雪道,“你吃菜啊。我和奶奶都吃不了多少,排骨和鸡,都是特意为你准备的。”
王林道了声谢:“你的菜做得很好吃。你爸妈是怎么回事?”
事情过去那么多年了,沈雪说起来,已经可以平静的面对:“我爸意外致死,我妈自杀,跟随我爸一起走了。我和奶奶相依为命长大的。”
王林神情一震!
原来,她今后的命运,是有传承的啊!
她性格里的刚烈和真性情,源自她父母的遗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