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出外勤 二
这是在新京一处街道十字路口西南角的茶馆内，对面也就是正北方向，是新京有名的关东饭店，属于比较高档的餐饮住宿场所，仅次于总理大臣家开办的满西饭店。
老板是伪满洲国一个要员的亲戚，与日本人关系密切，轻易没人敢来饭店骚扰，也有很多日本官员和将领前来光顾，要说消费水平，一般人还真是承受不起。
来到新京的外国人，很愿意住在关东饭店，因为满西饭店的日本人太多了，而这里的硬件设施和服务，再加上老板的背景，都能满足最基本的需要，逐渐的，饭店也形成了一个外国人聚集的场所。
茶馆不但地理位置最佳，而且在日本人的残酷压榨下，新京华夏人的各行各业都在勉强挣扎，来茶馆的客人并不多，很适合作为监视点。
这次要监视的是个美国商人，据资料显示，是沪市一家美国洋行在奉天办事处的经理。
连续三天，许睿阳都跟着木村胜在这里值班，早上七点钟茶馆开门，一直到五点钟下班，拍摄了大量的照片，都是进出关东饭店的人。
好在是跟着组长，他晚上不用值班，现在的气温值夜班，那简直是受罪，零下十几度的低温，有时候能到零下二十度。
“外事防谍科的工作，没你想象的那么简单！这些人不是地下党，想抓就抓想杀就杀，抓错了没关系，杀错了也没关系，他们有自己的保护身份，在没证据的情况下来硬的，恐怕会遇到大麻烦。”
“敢做间谍的，心理素质都很强，在不用刑具的情况下，短时间内难以突破，因为我们没有证据，他们反倒会咬我们一口，如果动刑具，对方领事馆就会说保安局屈打成招，到时候就成为外交事件，我们担心难以收场！”
“外事防谍科之所以不出成绩，就是顾虑太多不敢放手去做，帝国也需要考虑和各国的关系，除非是人赃俱获拿到了铁证，否则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这口黑锅我们背不动！”木村胜摇了摇头说道。
弱国无外交，像是苏联、英国、法国、德国和意大利这样的欧洲国家，还有美国，那都是日本不愿意轻易招惹的对象，在华夏的公民，也有这强大的后盾，面对日本人的时候，往往有很大的底气。
换做一般人遇到抓捕审讯，肯定会吓得六神无主，可是间谍呢，就像浑身是刺的豪猪，不但不害怕，反而会严词质问，保安局往往投鼠忌器，自己反倒陷入尴尬境地。
“这些人对帝国和满洲国的威胁太大，我们可以秘密抓捕快速审讯，等对方领事馆得到消息，保安局已经人赃俱获了，他们也说不出什么来吧？”许睿阳问道。
“你对帝国很忠诚，这很好，可对方既然敢在新京做间谍，也考虑到了这样的情况，有对应的措施作为保障手段。”
“去年的时候，我们就是你这样的逻辑，却吃了一次亏，被人家告到关东军司令部，让司令官阁下很是难堪，参谋主任冨永恭次大佐，把科长的脸打的惨不忍睹。”木村胜说道。
德国和意大利在新京有领事馆，英美法还有苏联，虽然领事馆不设在新京，这里也有领事馆的人常驻，随时和这些人保持联系。
刚开始的时候，保安局也是这么想的，只要抓到人拿到口供，那就没什么好害怕的。没想到，刚抓到人还没怎么样呢，人家领事馆人员就开始找保安局的麻烦了。
直接告到关东军司令部，说自己国家的公民，在新京的人身安全得不到保障，威胁要发动国际舆论进行谴责，对日本进行制裁。
日本驻“满洲国”大使，是由关东军司令官来兼任的，日军发动九一八事变侵占了关外地区，炮制了伪满洲国，却是又想当婊子又要立牌坊，对“形象”是很注重的，新京是伪满洲国的“首都”，影响非同小可。
加上英美等西方发达国家，是石油、钢铁等战略物资的最大供货商，所以日本不敢轻易得罪这些国家。
关东军司令官植田谦吉大将，受了外国领事的窝囊气，转头就对着第二课发脾气，参谋主任自然要把火气撒到保安局头上。
木村胜说的冨永恭次大佐，是现在关东军参谋第二课的课长，也被叫做情报主任参谋，这个家伙需要提前点点名。
冨永恭次出身于日军参谋本部，以后将会成为东条英机的重要助手，以拍马屁和畏战著称，因此被称作是“东条的裤腰带”！
“组长，我们也监视这些人很长时间了，就没有什么重要发现？”许睿阳有些怀疑的问道。
保安局这个挂在伪满洲国治安部的特务机关，是民国二十六年十一月份成立的，眼下是民国二十八年的一月份，算起来成立了一年多时间。
“保安局成立的时间有点晚了，以前满洲国的局势不稳，警察系统全都是废物，根本没有什么基础，能给我们提供的资料少之又少，而这些外国间谍，利用这样的混乱时期，顺利的完成了情报渠道构建。”
“我们经过大规模的排查蹲点，包括对各国领事馆的长期监视，对各国外交人员的长期监视，陆续得到了一些情况，怀疑的对象达到十几个之多，可惜，就是抓不到他们的证据。”
“这些怀疑目标每次来到新京，一举一动都在我们的监视之下，接触的人，都一一做了调查，结果什么也没有发现，时间长了，我们自己都觉得对方不是间谍。”木村胜说道。
就在这时，有两个穿着棉衣的男子来到茶馆二楼，也选择了有窗户的桌子，但方向是看南北路的小商业街。他们看到木村胜，轻微的点了点头，然后就坐下来点了一壶茶和一碟瓜子。
“组长，他们是什么人？”许睿阳问道。
“你观察的倒是很仔细，他们是咱们局第二科，也就是调查科的人，成员里面基本都是华夏特工，只有副科长是帝国特工兼任，他们的任务是对付地下党。”木村胜说道。
第十七章 出外勤 三
保安局每个科室都有自己的任务，在没有得到求助之前，各科也不会主动插手别人的工作，更不能随便打听。
许睿阳心里一动，保安局的特务在监视自己的同志，这代表新京的某个地下组织，被调查科给盯住了，不马上采取行动，就是放长线钓大鱼！
借口要去买烟，他下楼来到街上，根据调查科两个特务的视线方向，他在南北路的东边，发现了几家店铺。
正对茶馆窗户方向的，是一家面积很小的文具店，因为天气太冷关着门，看不到屋里的情形。
买完烟从商店里出来，就看到一个穿着中山装的年轻人进了文具店，还回头看了看周围的情形。
等来到茶馆门口的时候，却看到二楼两个特务中的一个，已经下楼了，慢慢溜达着在街上走。
他等在茶馆的墙角处，瞅着文具店的情况，没过两分钟，年轻人出来了，送客的店老板，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看起来很儒雅的样子，还戴着一副眼镜。
特务不慌不忙慢悠悠的跟在年轻人后面，大约几十米远的地方，不远也不近，显然是在跟踪他。
“我要去一趟关东饭店，中午饭你自己解决，下午还是在这里盯着饭店的进出人员，遇到可疑目标，就用相机拍下来。”木村胜说道。
买完烟回到茶馆二楼没多久，木村胜就走了，关东饭店的大堂经理，也是保安局的线人。这一点都不奇怪，实际上稍微有点名气的餐饮住宿场所，保安局都发展了线人。
能被特务跟踪的人，自然是地下党人员，但一个特务在茶楼待着，那就说明这家文具店老板，也是地下党的人。
必须要提醒对方赶紧撤离！
虽然自己在执行潜伏任务，可对于自己的同志受到威胁，始终不能眼睁睁瞧着。
许睿阳决心对文具店采取示警措施，但他总觉得有什么地方被忽略了。
不对！
找了家小店正在喝羊汤的许睿阳，全身都冒出了冷汗。
为什么有这样的反应呢？
他忽然想到，特务跟踪那个年轻人的时候，文具店老板完全能看到，当时对方就站在门口，要说连这点警惕性都没有，那就不是地下党了。
如果文具店老板是叛徒，那还有一个问题，特务怎么知道这个年轻人，是追踪的目标呢？难道进了店就要被跟踪？
这个逻辑说不通！
回到茶馆，许睿阳并没有到二楼，而是在一楼找个座位，监视文具店的动静，他想搞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谜团很快就解开了。
别的顾客出文具店的时候，老板并没有送到门口，这可能就是约定的暗号，真是巧妙的很！
许睿阳回到二楼，上午监视的特务还在，并没有增加人手，但跟踪年轻人的特务并没有回来，或许是已经开始蹲点了。
他一边喝茶，一边梳理自己的思路。
地下党通常都是单线联系，可这个年轻人，绝对不是文具店老板的下线，否则直接抓起来就是了，没必要费这些功夫蹲守，上线肯定知道下线的身份和住址等秘密。
由此推断，年轻人是个交通员的角色，通过这个人，能连接文具店老板和上级领导。
没有增加人手，是守在茶馆的特务，现在的任务是死盯着文具店老板，接收最新的情报。
如果明天还看到这个年轻人出现，那调查科的目的，就是想要一举破获一张网所有的地下党。
可面临的困难是，他不知道年轻人到底住在什么地方，或者是以什么身份作为掩护，该怎么办呢？
万一这个交通员没有发现跟踪的特务，那将会给地下党带来极大损失，绝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地下党在伪满洲国的活动，已经被敌人压缩到了极限，城市里的力量更是微乎其微，他需要为党组织保护这点火苗。
但问题是，如果自己插手干预，势必要留下痕迹，这有可能会影响到自己的长期潜伏任务，走到这一步，那是抓住了机会，而机会不是每天都有的！
看着大街上巡逻的一队宪兵，许睿阳忽然有了主意。
自己可以不用亲自动手，让宪兵队采取措施，以此来提醒这条线的地下党组织，这个主意的好处是，危险性是最低的。
茶馆监视第四天的下午一点半。
一辆黑色的轿车来到文具店门口，车上下来四个人，在门外掏出了手枪，突然推开门冲了进去。
没有两分钟，满面惊恐的店老板戴着手铐，被两个人推搡着押了出来，另外两个人在屋子里翻了个乱七八糟。
围过来看热闹的人很多，而许睿阳骑在自行车上停在不远处，瞅着这一幕，嘴角却隐隐有几丝笑意！
借口吃午饭，他骑着车子远远离开茶馆这片区域，先找地方喝了碗炝锅面，然后找个公用电话打给宪兵队，秘密举报文具店老板是地下党。
宪兵队收到电话举报，那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消息立即转给了特高课，立刻出动进行抓捕，至于是不是抓错了，那不在考虑的范围内。
许睿阳的目的，就是想给地下党组织一个信号，敌人不会无缘无故的随便抓人，文具店老板的暴露，有可能会引发连锁反应。
巧了！
昨天看到的那个穿着中山装的年轻人，居然也来了现场，他就在路边慢慢的走动，像是看热闹的，而且距离自己只有几米的距离。
跟踪他的调查科特务，最少有三十米的距离，低声说话不会被听到。
“继续向前走，不要回头也不要惊慌，后面有特务在跟踪！”许睿阳等年轻人经过的时候，在后面压低声音说了一句。
年轻人果然听话，脚步并没有变化，似乎是预感到了什么。
“文具店老板有问题，你也受到了监视！”
许睿阳从他身边骑着车子过去，快速说出这句话，然后就去了茶馆，而年轻人不急不慢的，照样从文具店门口走过，可见心理素质也不错。
第十八章 出外勤 四
“真特么活见鬼了，特高课是怎么知道这家伙身份的？好好的一个钓鱼计划，眼看就要成功了，结果全被他们给搞砸了！”许睿阳到了茶馆二楼，蹲守的特务正在向木村胜发牢骚。
他实在是找不到泄密的途径，眼看着到手的功劳溜了，心里的郁闷可想而知！
既然人被特高课抓走了，那文具店这个点等于失去了作用，地下党很快就会知道消息，特务也没有再隐瞒，许睿阳听到了事情的经过。
文具店老板之所以暴露被抓，是因为保安局前天晚上查别的案子，意外发现了他，于是采取了秘密抓捕的方式。
几个小时的威逼利诱，连着坐了两次电椅，他扛不住了，同意为保安局做内线，连夜被送回文具店。
“人到了特高课的手里，短时间内肯定要不出来，那些家伙比鬼都难缠，赶紧抓他的下线，要是被特高课给抓了，那我们保安局就要出洋相了！”木村胜说道。
他并不知道调查科已经盯住了一个重要的交通员，人家也没有必要把这样的机密，告诉外事防谍科的人，范围越小越能保密。
保安局是特务机关，受关东军冰城特务机关本部的控制，为此，有督导权力的宪兵司令部非常不满意，总是隔三差五的给保安局找找麻烦。
特高课把人给抓走了，保安局甚至连要回来的胆量也没有，这件事压根就没有向特高课报告，接下来可能又要挨骂了。
好在文具店老板的价值，已经被压榨出来了，现在的问题是，不能让特高课再把地下党交通员这条线要走，那才叫鸡飞蛋打呢！
既然保安局不敢要人，特高课肯定也不会主动告知电话的事情，但许睿阳还是遭受到了怀疑！
“科长，昨天安排监视文具店的时候，外事防谍科的木村胜和新来的那个科员，也在茶馆执行任务。”监视的特务汇报说道。
“茶馆是外事防谍科的监视点，这在保安局内部不是秘密，你想说什么就痛快说，别躲躲藏藏的！”
“你不会是想说，这次泄密事件和他们两个有关联吧？你特么是不是脑子有病啊？”调查科的科长不耐烦的说道。
本来还想着利用这个叛徒，把一条线的地下党来个一锅端，可是没想到，也不知道什么地方出了纰漏，消息居然被宪兵队知道了。
虽然盯住了个交通员，可文具店老板出了事，对方一定会提高警惕，问题变得越来越复杂了。
“木村胜是日本人，当然不存在泄密的可能，但这件事情太蹊跷了，新来的科员以前是巡警，会不会是他看出什么，向地下党泄密......”特务的话刚说到这里，就被打断了。
“人家把你家孩子喂狗了，还是偷你家的黄脸婆了？这个地下党的叛徒，从被抓到叛变然后释放，总共也就七八个小时，就连我们调查科的人，也不是谁都知道这件事，这个新来的科员许睿阳，是从什么途径知道的？”
“就当他发现我们盯着文具店，就当他是地下党，他为什么偏偏向宪兵队告密？你见过不是地下党的叛徒，却主动把自己同志送到宪兵队的情况吗？他傻还是你傻啊？”
“失败了找借口我能理解，好歹也有点逻辑吧？他一个刚进入保安局一个月的巡警，要是有这么强的逻辑思维能力和洞察力，调查科的人都成废物了，你敢说，别人也得敢信啊？”
“我告诉你，这个许睿阳可是有背景的，能从巡警直接调来保安局，会是一般人的关系吗？你要是没事找事瞎折腾，被外事防谍科的日本人逮住了把柄，我可救不了你，他们这几天正坐蜡呢，火气大得很！”调查科长没好气的说道。
他现在担心的是，如何应对特高课的质问，搞不好脸上就得挨两巴掌，听到下属的猜疑，顿时喷了对方一脸唾沫！
事情发展的太快，前后不过一天多的时间，这个科长绝对想不到是许睿阳泄密的可能。
拉关系走后门进入保安局的巡警，外事防谍科的业务还不熟悉呢，怎么，转眼之间就成神探啦？
也就是这番话，把负责监视的特务骂的找不着北了，也没再动许睿阳的念头，于是这件事，就稀里糊涂的消失了。
“许君，从明天开始你自己单独出任务，涩谷阁下再次询问了我们的进展情况，科长决定，全部人手都要行动起来，多一个人调查，就多一分希望，这对你来说是个机会。”
“这些资料你仔细研究一下，但是绝不能带出保安局。上面记录的四个目标，都是在新京常住的，你可以从里面挑选一到两个，开始监视和调查工作。”
“执行任务的特工都有活动经费，你可以先向科长打申请，然后到总务科提前预支，至于标准，总务科会给你详细说明的。一般就是吃饭多少钱、住宿多少钱，再就是线人费用。”
“望远镜、照相机等监视用的器材，开锁的工具，也要提前申请，市区范围内当天晚上回来报账，这样不会惹麻烦。”
“千万不要着急，要有足够的耐心，如果有了收获要及时向科长汇报进度。有些目标的价值高，是需要反向利用的，抓的太快我们就会损失重大。”木村胜把一摞资料交给许睿阳。
“木村组长，我刚跟您学了不到一个月时间，帝国特工的专业技能，不过是学了点皮毛，我希望继续跟着您多加锻炼。”许睿阳说道。
“许君，你的学习速度很快，远远超出了我的期望，我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可教你的了。无论是布置监视、跟踪和反跟踪、现场还原等技巧，你达到了优秀水准，特别是你的细心和观察力，不逊色帝国职业特工。”
“接下来你的任务，就是在实践中积累经验，你的天赋能力很高，特别是逻辑思维能力，将来一定能够成为最优秀的特工，我期待着你能在保安局早点大放光彩。”木村胜笑着说道。
第十九章 会计系的能力 上
只用了短短二十多天的时间，木村胜就认为许睿阳可以单独出任务了，本来就在警察学校学习过，有一定的基础，加上心思缜密思维灵活，学东西的速度自然很快。
基本技能方面，作为资深特工的木村胜，已经没啥可教的了，他传授的技巧所有的特工都知道，但是运用起来，人和人的差距却非常大，可能就是资质太低了！
这说明了许睿阳的天赋很适合做特工，眼下欠缺的是经验，需要从实践中慢慢积累。
拿到属于自己的任务资料，许睿阳的心里也轻松了一些，来到中央保安局的第三关，算是顺利通过了。
想要站住脚，彻底得到日本人的信任，接下来就是出成绩。
“这次外事防谍科给我四个目标，分别是一个德国人、一个意大利人、一个美国人，还有一个苏联人，调查方是日本人，简直是大杂烩！”
“他们的共同点是，住在新京超过六年时间、平时深居简出活动范围很小、不怎么和人接触，与满洲国官员明面上没有来往，每次出现的场地，进出人员经过调查没有疑点。”
“特么的，外事防谍科的监视密度，已经达到极限了，累计监视他们的时间不低于两个月，电话监听了、家里偷偷去搜过、附近还有电台监视小组和望远镜远程观察小组！”
“他们去什么地方，所有进出的人都暗中拍照，秘密调查一遍，这种方式都没有效果，叫我怎么查？”许睿阳一边和冯启东喝酒，一边说道。
冯启东倒吸一口凉气，真是不能小看日本特务的细心和耐心，简直是无缝隙覆盖，目标到一个地方，进出所有的人都要审查一遍，新京情报组没有动作，真是太明智了。
“别灰心，他们既然查不出来，你查不出来也是正常的，万一有点发现有点突破，你就为外事防谍科立了大功，军统局在新京没有任何基础，我是帮不了你的。”冯启东说道。
为了能让许睿阳立功站住脚，他倒是很愿意帮忙，可惜，他能想到的手段，日本人都已经用尽了，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方式进行调查。
“外事防谍科查不出来问题，一定是有什么地方被忽略了，等明天我就把监视记录做成表格，尝试着看能不能发现规律。地下工作是非常严谨的，他们出现的地方没有新增，就代表问题一定是在这些地方！”许睿阳说道。
早上到外事防谍科以后，他并没有着急出去，而是把美国人的监视记录全部拿到办公桌上，用直尺在白纸上做了个表格。
日本特工的工作很仔细，几月几日外出，到什么地方，是什么时间，停留多久、进出人员的调查情况等等，记录的清清楚楚。
许睿阳可是金陵中央大学会计系的，最精于计算和梳理数据，规律陆续被一点点的发掘出来。
当没有足够的智慧，耐心和细心是唯一的办法，这也是因为日本特务的基础打得太好。
美国人威尔逊最常去的是两个地方，安雅咖啡馆和新京马场，而新京马场只在春季和秋季举行赛马，现在还不开门，暂时可以忽略，现在主要的疑点是咖啡馆。
根据日本特务的记录，他每周必然要去两次咖啡馆，因为这也是外国人最常光顾的场所，据说那里的咖啡和糕点很有名。
规律是，每个月都存在着变化，一个月四周，上周如果在周一和周三出现，下一周必然是周五和周日，第三周是周一和周五，第四周是周三和周日，都是奇数出现，上一次是上午，下一次必然是下午。
第二个月是偶数出现，每周是周二、周四和周六三个时间两两组合，第一周是周二和周四，第二周就是周二和周六，第三周就是周四和周六，同样是上下午轮流出现。
到咖啡馆的时候，往往是邀请别的外国人聊天，偶尔美国驻奉天领事馆的外交人员，也会和他见面。
许睿阳能够想到，如果要传递情报，必然是在美国人到咖啡馆之前，就把情报放到场地的某个地方，美国人来到之后，再把情报偷偷取走。
可问题是，他每次出现之前都要订座位，而且座位每次都不一样，加上他从家里出来，保安局的人就已经盯死了他，不但是座位，连厕所都要提前检查，情报能藏在什么地方呢？
周五下午。
许睿阳来到安雅咖啡馆，先在四周转了一圈，然后才进入咖啡馆，坐在窗口边要了杯咖啡。
他以前没实力来这种高档地方消遣，现在有保安局的经费支撑，喝咖啡的钱能够报销。
没有想到的是，这里的服务员居然是漂亮的白俄美女。
白俄是对俄国难民的统称，这些姑娘们一个个穿着漂亮的制服，要模样有模样，要身材有身材，金黄色或者棕黑色的头发，棕色或者蓝色的大眼睛，皮肤雪白。
三点四十五分，美国商人威尔逊先到了咖啡馆，坐在距离许睿阳不远的一张桌子旁边，没有几分钟，另一个外国人也来了。
他们一边抽雪茄一边聊天，一个漂亮的白俄美女，给他们送来了咖啡和火柴，而这盒火柴，是从白俄美女围裙的兜里拿出来的，威尔逊笑着拿出两张钞票放在托盘上。
这个美女的姿色和身段，在咖啡厅六七个女服务员里面，明显是最出众的，哪怕经常看到白俄美女，许睿阳也不得不承认她的漂亮。
肤白貌美大长腿这是基本条件，胸部山峦起伏，有着耀眼的金色波浪形长发，一对蓝色而清澈的大眼睛，关键是风情，眼睛居然像是放电一般，加上红唇略带弧度的笑容，让人感觉想撕碎她的衣服。
许睿阳注意到，威尔逊说话的时候，居然拿着火柴盒在手里把玩，这是不礼貌的行为。可对方两只手动作，他看不清楚火柴盒是否有问题，只不过，他认定火柴盒有问题。
第二十章 会计系的能力 中
周六上午。
许睿阳坐在咖啡馆靠窗的位置，似乎很悠闲的喝咖啡抽烟，这次抽的是雪茄，井上晴香给的一大盒雪茄，他可没舍得抽多少，而雪茄是能够明显提升身份地位的奢侈品，白俄美女的眼神都带着一丝炙热。
“那个漂亮姑娘是谁？”许睿阳招手叫来身边的女服务员，指着给威尔逊送火柴盒的白俄美女问道，顺便塞给她二十满洲国圆。
“她啊，叫娜塔莉娅，您真是好眼光，我可以牵线的，一晚上需要两百满洲国圆，但不能常包，因为有个人经常秘密叫她出去！”女服务员神色暧昧，认为许睿阳是垂涎娜塔莉娅的美色。
“一晚上两百，什么人这么有钱，敢长期包养她？”许睿阳大为惊讶。
他巡警的工资是二十一块，一分钱不花，十个月才能和这个娜塔莉娅睡一晚上，现在到了保安局，也得两个月不花才能凑够这笔钱。
“娜塔莉娅还在咖啡馆上班呢，不叫包养，只不过经常会被叫出去过夜，她虽然不肯说，但我知道今天晚上她肯定要外出，接电话的时候我听到了，会有车来接她，好像是去长白旅馆。”这个也很漂亮的白俄女服务员低声说道。
可能这样的事情，在她们之间很平常，所以没有刻意的保密，因此，许睿阳得到了一个关键信息。
大约八点钟的时候，一辆黄色的小型出租车来到长白旅馆，娜塔莉娅从车上下来，她没注意到坐在前台旁边看报纸的许睿阳，直接就上楼了。
许睿阳悄悄的跟在后面，看到她进了二零八号房间，然后就下楼来到前台，给了二十块钱，轻声问道：“二零八住的客人你认识吗？”
值班的服务员早就看过他的证件，低声说：“他是我们旅馆的常客，这个白俄女人也是，通常都会在二零八，有一次警察临检，我听到他叫马永浩，是军政部参谋司的军官。”
把一个白俄女人叫到旅馆，在关外也不是多稀奇的事，达官贵人里面很多人都这么做，所以马永浩没必要隐瞒，也不敢隐瞒真实身份，塞点钱，这件事就过去了。
军政部就是现在的治安部，在民国二十六年七月份之前，叫做军政部，现任的治安部大臣叫于芷山，曾经担任张大帅的侍从武官长、第三十军军长、东边道镇守使等要职。
治安部管辖着伪满洲国的军队和警察，与关东军自然是关系密切，通过参谋司的人，的确能收集到关东军的军事机密，这个马永浩，价值非常高，这条线也是格外的重要。
三天时间就把外事防谍科，一个半年多没搞清的间谍案给破了，许睿阳却在犹豫，考虑这件事的得失。
日本人是罪该万死的侵略者，可美国也不是华夏的朋友，不说别的，沪市的公共租界还不能说明问题？那是华夏的百年耻辱！
如果把马永浩和娜塔莉娅抓捕了，自己在外事防谍科的地位，立刻就会稳固，还能得到嘉奖，甚至可能被提拔，但肯定得罪了美国人。
发展一个这样的间谍不容易，对美国在关外的外交机构来说，这是非常宝贵的财富，通过马永浩，美国军方可以知道关东军的数量、番号、驻地、防区等一系列军事机密。
可破不了案子，自己在保安局就没法得到重用，接触不到更多的情报，这份功劳是非要不可！
他觉得要试试威尔逊的态度，事情的主动权在自己手里，他不想因为日本人得罪美国人。
不是害怕，而是没有必要给自己树立敌人，毕竟美国人在伪满洲国，暂时和他没有冲突。
只要对方能够拿出等价的情报，双方可以建立一种互惠互利的关系，长期潜伏任务，需要建立足够的人脉，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能起到作用。
“别大喊大叫，把你藏情报的火柴盒拿出来给我，你就不会有事情，还能得到更多的好处！”
周日的上午，娜塔莉娅经过厕所的时候，突然被人捂着嘴拖进厕所，一把冰冷的手枪，顶在了她的太阳穴上。
在威胁和利诱的手段下，娜塔莉娅乖乖拿出了火柴盒，她又不是某个外国势力的特工，没有保密的义务，自己的安全最重要。
许睿阳打开火柴盒看了看，真有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的是海拉尔地区，日本陆军第二十三师团的备战情况。
“什么都不要说，什么也不要问，你的配合肯定会有回报，现在出去照常做服务员，这么漂亮的姑娘，如果死掉就太可惜了，我舍不得下手！”许睿阳凑在她耳边说道。
这个白俄美女好强的心理素质！
娜塔莉娅出厕所门的时候，不但没有惊慌的表情，反倒是回头对着他笑了笑，眼神带着的异国风情，让许睿阳也觉得心里直痒痒。
什么情况？
正要点雪茄的威尔逊，拿着火柴盒有些傻眼，他看着站在一边的娜塔莉娅，神情满是怀疑。
手里的火柴盒没有藏着情报，按照他和内线的约定，刚才在外面已经看到了暗号，说明今天有情报，那这是怎么回事？
眼睛扫视了到旁边一张桌子，威尔逊的神情顿时僵硬起来，只见有个西装笔挺的年轻人，手里拿着一个火柴盒，脸色很平淡。
多年的经验告诉威尔逊，对方一定是找到了他的情报渠道，抢先把火柴盒给拿走了。
什么时候伪满洲国的情报部门，出现了一个这么厉害的角色？
自己的这套办法是绞尽脑汁想出来的，这么多年，从来都没有出过错，却被人家给识破了。
但威尔逊也是经验老道的间谍，对方既然抓到证据，还没有当场抓捕他，可能是等着他谈条件。
美国在伪满洲国给不了别的，除了钱！
如果对方真是这样的目的，那可太简单了，由于内线提供了大量的绝密情报，他的经费很宽裕，自主权也很高。
威尔逊站起来，主动走到年轻人面前坐下，拿出雪茄递给对方一支。
第二十一章 会计系的能力 下
“我是中央保安局外事防谍科的许睿阳，马永浩这个参谋司军事科的副科长，对你来说很重要吧？如果你说不认识他，咱们就当没见过面。”许睿阳接过威尔逊递来的雪茄，一口流利的英语。
“你还真够厉害的，外事防谍科盯了我将近一年时间，甚至跑到我家里做贼，连续监视最多的时候长达一个月，这样都没有找到我的线人，却被你给发现了！”
“说实话，他对我很关键，我给你两万美元作为封口费，这辈子喝酒吃肉也够了，每月还提供两百美元作为线人保护费，只求能保住马永浩这条情报渠道，你觉得我这份诚意怎么样？”威尔逊直接用钱砸！
他也实在是没有办法了，人家能够直接点出马永浩，就是击中了他的软肋，并没有撒谎套取信息，更何况，装着情报的火柴盒就在人家手里，不承认就没有意思了。
“我在保安局只是混口饭吃，不愿意得罪你们美国人，或许有一天，我希望移民到美国，到时候还得请你帮忙。因此，钱给不给的倒是无所谓，但我需要向日本人交差保住饭碗。”许睿阳不紧不慢的说道。
“钱我会给你，去美国也没有问题，我可以帮你加入美国国籍，如果你愿意，可以暂时加入我们外交机构的情报部门，做个编外的情报人员，待遇非常丰厚，至于交差的事，我给你别的线索。”威尔逊说道。
他不怀疑许睿阳的话，到美国是很多华夏人的选择，毕竟华夏正是保守侵略欺凌的时候，美国是很多人心目中的天堂。
这就可以解释清楚，为什么对方揪出了马永浩，却没有进行抓捕的动机，得到的好处达不到要求。
“那就说来听听吧，如果能帮到我，咱们可以暂时达成私下合作，我负责保护马永浩，你支付我经费，这份情报就留在我手里作为证据，他的笔迹是很容易鉴定的。”许睿阳笑着说道。
“应该，合作必须要体现诚意，只是我很好奇，你是怎么发现这条情报渠道的？”威尔逊松了口气。
他是真的很好奇，迫切想知道自己这条渠道的漏洞在哪里！
“也没什么巧妙的办法，我找到了你情报传递的规律，提前锁定了时间，先找到了中转情报的娜塔莉娅。昨天我跟踪马永浩，他和娜塔莉娅在约会，这说明有情报要传递，赚钱和享乐两不耽误，他倒是很舒坦。”
“你一直是在咖啡馆西边过来，我看到有家商店的墙壁，有个不太显眼却能看到的五角星，但周五的时候，五角星的位置和现在的位置不一样，还被擦掉了，我认为这是你们之间的暗记。”许睿阳很随意的说道。
“你怎么知道是她给我传递情报？”威尔逊问道。
“咖啡厅里面，还有别人接触过你吗？一杯咖啡的时间，中途连厕所都没有去，你怎么拿到的情报？”
“你到咖啡馆之前，她的围裙里面好像只有这一盒火柴，给了你之后，她才到吧台装了几盒，难道还不能说明问题？”许睿阳笑了笑说道。
“你是我见过，洞察力和逻辑推理能力最强的人，与你合作，我认为是非常明智的选择，我说的条件不变，希望以后合作愉快！”威尔逊苦笑着摇了摇头，他真的是心服口服。
他也知道，再精密复杂的设计也有漏洞，关键是能不能发现，许睿阳能够识破，就有了合作的资格，他也愿意和这样的厉害人物打交道。
当天晚上。
“到了保安局这么长时间，还能请我们吃顿饭，你小子还算是有良心，好久都没有吃到大鱼大肉了！”
在新区警署不远的一家饭店，许睿阳请了以前当巡警时候的两个同事，唐荣才和章天顺，他们主要负责新区的娱乐场所巡逻。
这是两个警署的最下层巡警，工资待遇还不如许睿阳，每月能领到十五块钱，吃鱼吃肉，那真是非常稀罕的事。
“咱们都是当巡警的，低头不见抬头见，我也知道你们日子过得苦，棒子面都不够吃的，需要养活一大家子人，这次在保安局好歹有些机会，如果能帮到我，一人一百块钱的报酬。”许睿阳笑着说道。
唐荣才和章天顺顿时睁大了眼睛，一百块钱啊，这能解决大问题！
“你说，什么事情需要我们帮忙？”章天顺迫不及待的问道。
“把你们知道花钱大手大脚，去赌场、泡歌舞厅、找白俄女人，而实际上却没有什么正经收入的角色，通通提供给我，不是说那些地痞流氓，也不说那些卖烟片的，而是家里有点关系，整天混日子的那种。”
“这次保安局的调查范围，主要是以前老军政部的关系户，比如高官或者重要部门科室负责人，那些七大姑八大姨的亲戚，比如表弟、表侄、外甥或者侄子这样的关系。”许睿阳说道。
拉关系走后门的现象，在任何国家都是难以避免的，在华夏，不止是山城政府的各部衙门屡见不鲜，伪满洲国的衙门里也极为严重，哪怕是日本人操纵着实际权力，也不能杜绝这样的事情出现。
身居高位或者掌握了权力，就把自家亲戚安排到衙门办差，有个固定收入，这是一种官场的游戏规则。
也是因为这样的关系，这些关系户们很容易接触到重要机密，为什么要这么说呢？
其实很简单！
他们所在的衙门必然不会太差，否则没有高待遇，他们背后的关系必然不会太弱，否则也得不到这样的职务！
做了内线，手里必然有丰厚的收入，出卖情报的目的就是为了钱，那有了钱以后会干什么呢？
根本不用多考虑，必然是要享受的！
花钱寻找自己需要的感觉，包括满足内心的阴暗面，比如找女人。
当然了，其实也有那么一种人，宁愿躲在被窝里数钱自己偷着乐，也不舍得吃不舍得穿，毕竟人的性格都不一样。
但这种类型是少数，炫富本来就是大多数人的天性，重要的是，这种钱来的实在是容易、来得实在是快、来得实在是多。
第二十二章 再下一城 一
“别说，在新京几个出名的赌场和舞厅，还真有那么几个出手豪阔，好像拿钱不当回事的家伙，就像治安部的彭茂林和程岩坤，我们巡警天天在周边转悠，对这种人最清楚了！”许睿阳一说，唐荣才还真的想到了几个人。
给保安局帮忙协查可疑目标，这等于是出门踩狗屎的好事，他们是很乐意参与的，关键是没有什么危险，还能得到很高的报酬。
而且警察署本来就有义务协助保安局的工作，他们的行为不会被上司追究，巴不得天天发生才好呢！
“你们明天到保安局外面等着我，我给你们拿照相机和胶卷，换便装骑自行车，秘密监视治安部的彭茂林和程岩坤，不要跟得太紧，到晚上我们还来这里碰面。”
“一人先拿五十块钱作为经费，算是我预支的，去买点布料给嫂子和孩子做几身衣服，买点肉让家里老人吃顿好的。”许睿阳说道。
之所以要找两个巡警帮忙，是他从威尔逊那里得到了一个惊人的消息，在新京活动的意大利人克里斯，其实并不是真正的间谍，或者说是个意大利领事馆释放给日本人的烟幕。
所以，日本人不管怎么监视，都没法找出证据，白白浪费精力做调查。
他自然也要行动，目标是监视意大利新京领事馆，但是不着急蹲点，守株待兔的方式，短时间内可能没有发现。
实际上保安局一直都在派人监视对方，这是公开搜集情报的机构，当然要严密防范。
“许君，你这边有没有什么发现？”木村胜问道。
“还没有头绪，帝国特工见识了这么长时间，都没有找到问题所在，我也只能碰碰运气，他们总不见得每次接头都一点疏漏也没有。”许睿阳说道。
他把一大堆监视记录摆在桌上，想要继续运用找规律的办法查案，可表面上，这是典型的笨办法，是无计可施的表现，监视记录被翻了不止一遍，谁都没有发现问题。
为此，许睿阳的举动，遭到了一个日本特工的嘲笑。
“组长，给他的四个目标，我们严密布控了那么长时间，都没有什么新收获，他一个巡警出身的新人，搞侦破纯粹是浪费时间浪费经费，还不如回到科里做监听工作。”特工松尾在一边说道。
“混蛋！”
“哈依！”
木村胜伸手就给了松尾两个耳光，这家伙连躲都不敢躲，站的倒是笔直，脸上多了两个巴掌印。
“你这个帝国培养多年的特工，到现在还不是什么狗屁发现都没有？居然好意思嘲笑别人，连最起码的羞耻心都没有了，你不配做帝国的特工，滚出去执行任务！”木村胜咆哮着骂道。
“哈依！”松尾鞠了个躬，转身溜走了。
日本人特别是军队体系，打耳光和挨耳光，那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了，上级打下级的耳光，老兵打新兵的耳光，一点也不稀奇。
“别灰心，侦破技巧虽然很重要，可细致的观察和耐心才是关键，现在我们外事防谍科的压力越来越大了，冰城特务机关本部和关东军宪兵司令部，都派人来常驻督导，据说，他们也遭到了关东军司令官的严厉训斥。”
“关东军这段时间可能有重要行动，对防谍工作盯得很紧，你也知道，关东军的军事调动，需要满洲国军队的配合，有些事情很难保密，涩谷阁下过几天，也要亲自来中央保安局坐镇指挥。”木村胜苦笑着说道。
对许睿阳来说，外事防谍科或者保安局，受到的压力越大，自己得到的收益也越大，压力越多越好。
“彭茂林没什么动静，程岩坤今天倒是中午出来了一趟，这是我拍的照片，治安部的食堂听说很不错，可他却到饭馆里叫了几个肉菜，吃的很舒坦，吃完饭就照常回去上班了。”章天顺说道。
晚上，三个人又在饭馆碰面了，要了一大盆羊肉，一坛子高粱酒，连吃带喝的很是过瘾。
许睿阳看了一天的监视记录，只是做了梳理，把重要情况摘录下来，还没有开始进行列表分析。
他接过刚洗出来不久的照片看了看，这个程岩坤还真是油头粉面的，穿着军服佩戴着少校军衔，他是总务科的少校办事员，这个部门可是典型的肥缺，可见背后的能量不小。
照片上的程岩坤坐在黄包车上，表情很是得意，似乎在想什么好事。
“慢慢来，想要一下子找到他的把柄，也没那么容易......不对啊，这个车夫怎么觉得那么眼熟呢？”许睿阳觉得自己见过黄包车夫。
对，是他！
在整理材料的时候，看到很多外事防谍科监视意大利新京领事馆人员的照片，其中一个办事员外出的照片上就有这个车夫。
关键在于车夫的右脸有道显眼的疤痕，非常的好认，难怪觉得眼熟了。
是巧合吗？
许睿阳并不这么认为，所谓的巧合，大多数时候都存在着必然的因素。
第二天上班的时候，许睿阳把监视记录的摘要，做了个表格出来，这个办事员的外出次数，竟然也是有规律的。
意大利和日本又不是交战国，获取情报的态度不会太迫切，肯定有约定的时间，这是最为合情合理的。
两天传递一次情报，每次都是在中午出现，算算治安部和意大利领事馆的距离，半个小时差不多。
两天后的中午，许睿阳站在意大利新京领事馆附近，果然拍到了办事员和黄包车夫的合影。他确定了，这个车夫就是情报中转人，办事员在特定时间，从窗口看到他，就出来坐他的车。
没想到这些意大利人也鬼的很，居然利用黄包车夫来传递情报，难怪日本人没发现呢！
这也是外事防谍科的日本特工，思维进入了误区，一直在苦苦追踪意大利商人克里斯，可是压根没想到，人家的情报渠道，居然是这样操作的！
按照规律，许睿阳在治安部门口等了两天，结果却没任何动静，程岩坤这次中午没出来吃饭。但是，黄包车夫却来大门口附近等了一会，然后拉着一个客人离开了。
第二十三章 再下一城 二
是自己的思维出现问题了？
许睿阳不这么认为，即便是内线，也不可能每次都有情报需要传递，如果动作太频繁，或许早就引起怀疑了。
许睿阳很有耐心，他继续在治安部的门口盯了两天，程岩坤果然出现了，与自己判断的时间完全一致。
而程岩坤刚走出大门的时候，黄包车夫也再次来到了大门口，前后相差不到一分钟，可见这是早就定好的。如果这个点不出来，黄包车夫就会离开，这样不会引人怀疑。
黄包车夫拉着程岩坤到了餐馆，然后收了钱，就往意大利新京领事馆走，刚到一个街口，就被许睿阳拦住了，说是要到距离意大利领事馆不远的一个巷子。
有活不接，那可不是黄包车夫该做的事情，这家伙担心引起别人的注意，再说也是顺路，倒不耽误多少时间，就拉着许睿阳来到了指定的地方，是一处敞开大门的院子。
“把车拉进去吧！”许睿阳不动声色的说道。
黄包车刚进院子刚停下，车夫的腰部就被许睿阳用手枪顶住了，随后，屋里跑出来两个人，把他围了起来。
这里是唐荣才一个亲戚的家，许睿阳提前设了一个局，让两人在附近的一个电话亭等着，他确定要行动，就打电话过来。
“送一次情报程岩坤就给十块钱，领事馆的人再给你十块钱，你拉黄包车一个月，怕也赚不到五块钱吧？”许睿阳笑着说道。
他从黄包车夫的口袋里掏出两张五元的钞票，还有一张折叠起来的纸，上面写的也是军事情报，这次可以向外事防谍科交差了。
审讯非常顺利，黄包车夫的名字叫做葛宝民，在新京拉黄包车为生，民国二十五年受雇于意大利奉天领事馆驻新京办事员作为常包车，民国二十六年的春天，开始为程岩坤传递情报，他不认识字，不知道纸条是什么内容。
据他交代，程岩坤每两天让他到军政部大门口一次，为此还特意给了他一块旧怀表，停留时间不能多于五分钟，看不到人就马上撤离。
至于频率，一个月最多也就是传递两到三次情报，只是这个月突然增加了次数，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许睿阳猜到了事实的真相，估计程岩坤和马永浩得到的情报差不多，因为关东军近期内有重要军事行动，治安部当然得到了一些消息，陆续传递给了意大利新京领事馆。
能够破案不是悬念，只是在这么短几天里破案，还真是有运气成分，正因为情报传递的次数多了，他才抓住了对方的行踪，否则，可能需要更长时间进行监视。
“睿阳，这家伙怎么处理？”录完口供，画押按手印后，唐荣才指着葛宝民问道。
“先把他秘密关在警署的监狱里吧，多照顾照顾，怎么处理，我要听科里的意思，但我会为他说好话的。他不认识字，谈不上泄露军事机密，做这一行也是个老手，倒是可以给我当线人，以后用得着他。”
“咱们这个职业本来就阴暗，还是积点德比较好，我要不是刚到保安局得立功站住脚，也不愿意太卖力做事，手上沾了太多的人命，说不定哪天会遭报应的！”许睿阳淡淡的说道。
自己要是不说句话，日本人百分之百会以间谍罪把葛宝民枪毙，哪怕不认识字也不行。
谁让你给外国人传递情报，泄露了帝国关东军的军事机密呢？
办成了一个外事间谍案，他的心情自然放松了很多，等把车夫送进警署看管起来，就和两个巡警到饭馆敞开大吃大喝了一顿。
现在是二月中旬，从接手资料单独出任务开始，截止到昨天，共花费了十二天时间。
第二天上午，他故意没去上班，坐在家里写了一份结案陈述，采用了中文和日文两个版本，对美国人威尔逊的监视情况，许睿阳根本没提，就当是日常接触案情，主要还是意大利新京领事馆的案件说明。
这样做的目的是，不让自己显得太过惊人，实际上速度已经足够让日本人感到震撼了。
他把自己侦破的依据、推断和证据串联起来，给外事防谍科的科长石川俊介打了个报告，列出了所需的费用，给两个巡警申请了两百块钱的奖金。
报告突出了石川俊介的领导，组长木村胜的精心指导，他自己的功劳却没怎么写。
“睿阳，你要的香水、化妆品和珠宝首饰，还有几件法国的女式大衣，局本部已经命令沪市区采购，并且送到了新京，我刚才接到了东西。”
“你这些天没有和井上晴香联系，正好可以利用这些奢侈品，讨取她的欢心，戴老板可是很看重西义显这条线。”冯启东说道。
“要说级别和职务你是我的上司，专业技能方面我得向你认真学习，可是如何与女孩子接触并获取好感，你的时代早就落伍了。”
“要是我和她联系的太紧密，结果肯定是适得其反，温度不但不会上升，反而会下降，井上晴香是名古屋帝国大学毕业的，又是满铁总裁的记录员，不能把她当成普通女孩来看待。”许睿阳笑着说道。
对井上晴香来说，给许睿阳的帮助，是因为对方及时救了她，这说明她是个心地善良的姑娘，懂得感恩和回报。
井上晴香此刻的心态，是希望能够和许睿阳保持着一份珍贵的友谊，而不是男女之间的爱情，从两人的身份来说，结合也是不可能的。
如果许睿阳靠的太近，联系的过分紧密，就有“攀高枝”的嫌疑，这将破坏井上晴香心里的印象，或许还会引起她的父母，以及西义显的反感。
“行行行，你小子厉害，既然戴老板指定的具体执行人是你，我就不做什么要求了，自己把握就是。沪市区给局本部发电，西义显已经回到新京满铁特别本部了。”冯启东说道。
“他这次来的可真是时候，我一定会给他个惊喜的，而且他一定会感到满意！”许睿阳笑着说道。
第二十四章 再下一城 三
推荐自己到中央保安局，西义显也是使用了人情关系，严格说起来，他是需要承担推荐责任的，自己这次破了一个间谍案，总算是对得起他的推荐，西义显心里肯定高兴。
如果再加上井上晴香帮着说话，没准印象就更好，以答谢的名义请吃饭，他或许有可能答应，只要逐渐的开始接触，关系自然越来越好，得到情报的机会也就更多。
吃过午饭，许睿阳骑着自行车来到中央保安局，可是，他感觉气氛明显的有些紧张。
“这是出什么事情了？抓了重要的嫌疑犯？”许睿阳问门卫。
院子里停着几辆小轿车，有关东军的军牌车，有宪兵司令部的车，还有挂着警用车牌的车，都不是中央保安局的车辆。
“小心点，关东军情报参谋主任冨永恭次大佐、宪兵司令官城仓义卫少将、冰城特务机关本部机关长秦彦三郎少将和涩谷阁下，几分钟前来到局里，我也不知道出了什么大事！”门卫经常收他的烟，还喝他的茶叶，自然要给个消息。
许睿阳顿时觉得有点心惊肉跳，什么样的情况，需要这些高官们一起到中央保安局？难道有重大事件发生了？
他刚来到二楼的楼梯口，就看到外事防谍科的综合办公室对面，也是独立会议室的外面，站着几个日本军官。
看他们的军服，有宪兵的也有关东军的，原来那些日军的大人物，来了外事防谍科！而这些军官，应该就是大人物们的随从，从军衔来看，是清一色的佐官，不是中佐就是少佐。
区分日军的兵种也不难，主要就是现在所穿的九八式军服，设计了山型兵科胸章，就是类似于英文字母的M。
黑色的就是宪兵，红色的就是步兵，黄色是炮兵，草绿色是骑兵，茶褐色是工兵，蓝色是辎重兵，天蓝色是航空兵。
“关东军的军事行动还没有展开，特高课的线人就秘密报告，意大利驻新京公使馆已经得到了这个消息，说不定其他国家的领事馆也有可能知道了，这是严重的泄密事件！”
“你们外事防谍科是帝国培养出来的特工组成，专门负责调查国外势力对关东军的情报渗透工作，是关东军军事机密的屏障和保护者，职责的重要性自己心里不清楚吗？”
“可成立以来呢，你们却迟迟拿不出成绩，经费反倒花的最多，我看你们愧对天皇陛下，愧对帝国的栽培，全都该去切腹！”一个声音在会议室里咆哮着说道。
屋子里一片沉寂，也没有人接他的话茬。
无论是关东军司令部的特高课、关东军冰城特务机关本部还是保安局，都有同样的职责，保安局的工作，还要接受特高课和特务机关的监督指导，外事防谍科挨骂，关联部门也是感同身受。
许睿阳却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宪兵司令部特高课，居然在意大利驻新京公使馆有内线，真是太给自己帮忙了。这也是正常的，日本情报部门收买各国领事馆的人，属于常规操作。
巧的是，关东军司令部得到情报泄露的消息，偏偏是从意大利驻新京公使馆传来的，在这样的情况下，自己破获了间谍案，就等于挽救了情报部门的声誉，势必会得到这些日本高官的青睐，对将来非常有利。
他不能直接去会议室，就走向综合办公室的门，当然，这是个假动作，是做给那些随从军官看的。
“你是什么人？”一个随从军官问道。
他看到许睿阳想要进办公室，就随口问了一句。
“阁下，我是外事防谍科的科员许睿阳，刚执行完任务回到科里，这是我的证件！”许睿阳急忙从内口袋掏出证件。
随从军官仔细看了看，眼神里有一丝幸灾乐祸的神情，外事防谍科居然有个华夏人，这次总算有发泄情绪的途径了。
“报告大佐，外事防谍科还有一人刚回来！”他冲着会议室喊道。
“叫他滚进来！”刚才发脾气的人，不耐烦的说道。
许睿阳走进会议室一瞧，认识的有城仓义卫和涩谷三郎，还有一个日军大佐和一个日军少将不认识，但也能搞清楚是谁。
日军少将肯定是关东军冰城特务机关本部的机关长秦彦三郎少将，而这个大佐，自然是关东军情报参谋主任冨永恭次大佐了。
高级将官们当然坐着，而外事防谍科的日本特工们，则全都站得笔直，平时高傲的头，这次全都低了下来。
“报告诸位长官，属下许睿阳完成科里交代的任务，破获了克里斯商人间谍案，意大利驻新京公使馆的情报来源，已经彻底查清了！”许睿阳进门第一句话就是汇报战果。
因为他看到冨永恭次的脸色有些狰狞，生怕对方盛怒之下给自己几个耳光，这个后账可不好找，于是进门就赶紧说道。
“你真的破了这个间谍案？”涩谷三郎只觉得眼前一亮。
“是的，经过属下十几天的调查，意外发现所谓的间谍，就是意大利商人克里斯，实际上是个烟幕，真正的克里斯是传递情报的黄包车夫葛宝民，提供情报的，是治安部参谋司总务科的少校办事员程岩坤，这是属下的报告，请长官过目。”许睿阳递上一个文件袋。
这可真是意外的惊喜，涩谷三郎也知道这个案件，如果许睿阳真的能破克里斯间谍案，不但是保安局的声誉，甚至关外日军情报机构的声誉，也算是保住了，司令官也会对这个结果感到满意。
没等许睿阳靠近，涩谷三郎伸手把文件袋一把拿到手里，由此可见他心情的迫切。
打开后，他把里面的东西全都倒在桌子上，里面装的是案情侦破报告、审讯记录、几张相片和一张纸条。
其余三个高官也凑到涩谷三郎身边，有的看审讯记录，有的看相片，有的看纸条，看完后就相互交换证物。
等他们把报告都阅读了一遍，脸色已经变得缓和了很多，看着许睿阳的眼睛，也满是欣赏的眼神。
第二十五章 再下一城 四
破案的事情是真的，因为有非常完整的证据链！
照片可以证明葛宝民为领事馆的人和程岩坤在拉车，要说两张照片没有关联，鬼都不会相信的，有那么多的巧合吗？
审讯记录可以证明葛宝民的身份，而纸条可以证明程岩坤的内线身份，笔迹鉴定很容易就能把他揪出来。
这些东西串联起来，整个案件的脉络就变得非常清晰了。
“做得非常漂亮！城仓君，你们宪兵司令部要立刻出动，把这个泄露帝国军事机密的混蛋抓起来严刑拷问！你叫什么名字？”冨永恭次问道。
尼玛啊，刚才我说过了，感情你没有听见，这是选择性记忆？
“报告阁下，属下是中央保安局外事防谍科科员许睿阳，原来在新京警察厅新区警署做巡警，一月十一日正式入职，谢谢阁下表扬。”许睿阳说道。
这不是啰嗦，向长官报告自己的履历，是应该做的事情，让对方能够快速了解情况。
“这就是说，你入职才一个月多点，一个普通的巡警，估计平时也没办过什么案子，居然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破获了一起重大间谍案，可见你的能力非常强，是帝国和满洲国的有功之人，我必须要奖励你！”冨永恭次感到非常的惊讶。
话说到这里，他转头看着一群日本特工，心里的火气顿时冒了出来，一个华夏人，还是当巡警的，来到保安局一个月就能破大案！
可这些帝国的精锐呢？
从保安局成立到现在，不但没有做出什么重大贡献，甚至敌人就在眼皮子底下活动，却找错了方向，人头猪脑的玩意们！
“报告阁下，这点成绩是在石川俊介科长的指导，木村胜组长的布置下取得的，属下不敢居功。荣耀始终属于帝国特工，没有他们打下的坚实基础，为此案付出的大量心血，属下也不能凑巧破了案！”许睿阳说道。
这句话一说，不但外事防谍科的人松了口气，几个日军高官也是面露笑容，感觉许睿阳太顺眼了。石川俊介和木村胜，眼神中有感激的神色，这样的下属太招人喜欢了。
“说得好，不忘记上司的培养和指导，这是最基本的做人原则，石川君，你很有眼光，以后对许君要多多栽培。如果你能够继续保持这样的成绩，我承诺你，会向帝国申请一枚勋章给你。”冨永恭次说道。
城仓义卫走的时候，伸手拍了拍许睿阳的肩膀，他也知道间谍案侦破的难度之高，保安局的间谍资料，特高课也有，可是现在也没有什么头绪。
“涩谷君，许君很谦虚，说是运气，我到希望这样的运气多一些，以后你们保安局要对许君提拔重用，给予适当的奖励，特务机关的脸面，这次可全靠着他维持！”秦彦三郎走的时候说道。
暴风雨刚刚开始侵袭，却突然间雨过天晴了。
本来关东军司令官植田谦吉大将极为震怒，要不是许睿阳恰巧完成了案件侦破，外事防谍科不死两个人，是难以平息怒气的。
“许君，你挽救了外事防谍科的声誉，挽救了我们的名誉，谢谢！”石川俊介躬身说道。
“许君，谢谢！”木村胜鞠躬。
看今天的架势，要是没有许睿阳的报告，他们的命都得向天皇陛下尽忠，当面感谢是非常有必要的。
“两位长官，你们二位这么说，属下感到非常惭愧，能够让一个普通的小巡警，获取帝国的专业技能，并且放手让我去做，这个案件的告破，您二位十成里占据了五成。”
“死盯着案件的帝国特工，又占据了四成，没有那些细到极致的资料，我也很难挖出这个黄包车夫，推算出情报交易的过程，说起来，我要感谢科里的诸位，送给我这个新人一份大功劳！”许睿阳急忙鞠躬。
好话谁不会说，反正不管把功劳推给谁，自己的功劳是谁也领不走的，为什么不让这些日本特工自我麻醉呢？
涩谷三郎把几个人送走后，再次回到了外事防谍科，他也想不到，西义显推荐的小巡警，居然做出这么大的成绩。
“鉴于许睿阳做出的贡献，我决定晋升他为警佐警衔，奖金五百满洲国圆，拨一辆汽车给他使用，办案经费和油料不设定限制，我会向满洲国政府申请一枚景云勋章作为鼓励！”涩谷三郎说道。
警佐，属于是伪满洲国的七等警官，他刚进入中央保安局的时候是警尉补，第九等警官，来了个两级跳。
警佐的标志是，肩章上面的中间有一条金线和三颗梅花星章，相当于军队的上尉军衔，最高工资每月二百一十块满洲国圆。
按照伪满洲国康德四年也就是民国二十六年，伪满洲国的警察等级制度，警佐可以出任警察署长，甚至是市局的副局长，再往上就是三等警正，肩章是满地金。
这么大的案件，五百块钱满洲国圆奖励，说真的，的确是不多，反倒是有些抠门，倒是单独配备汽车，经费和油料没有限额，算是赚点便宜。
许睿阳心里对日本人的抠门大为鄙视，瞧瞧人家山城政府的蒋总裁，那叫一个大方，直接就是连升三级外加一万美元的奖金，还是人家懂得拉拢人心啊！
他进入衙门办事的时间还短，并不知道涩谷三郎的用意，即便是有心给他重奖，但也得考虑到帝国特工的情绪，不能因为许睿阳立功，就否定了大家的辛苦，单丝不成线，孤木不成林嘛！
“晴香，这是我托人从沪市法租界给你捎来的一点礼物，新京这个地方，实在是没法和大沪市相比，希望你看在我们是好朋友的份上，不要拒绝！”许睿阳说道。
还是在老地方，许睿阳快下班的时候，主动请井上晴香吃饭，庆祝自己破获第一个案件。
并送给她一件名贵的法国进口翻毛领长款皮衣，一套法国化妆品和一瓶法国香水，这都是最新的款式，价值怎么样先不说，至少新京还没有销售。
第二十六章 引起关注
“谢谢许君一直记挂着我，还特意为我在沪市置办了这么多好东西，我很喜欢你的礼物。你能为帝国立下大功，我也为你感到高兴，祝贺你！”
“满铁总裁要换人了，西叔叔也回到了新京，明天上午他到我家吃饭，我会把你的事情说给他听，想必他也会很欣慰的！”井上晴香笑着说道。
“满铁总裁要换人？”许睿阳惊讶的问道。
“是啊，松冈洋右阁下与关东军方面的关系非常僵硬，关东军也对他很是排斥，他已经正式向股东们提出了辞职请求，大村卓一阁下将会成为新的总裁，交接持续到三月二十四日。”井上晴香说道。
大村卓一是日本的铁路专家，民国十一年的时候，出任鲁省胶济铁路的事务处长，民国十四年出任高丽总督府首任铁道局长，民国二十一年兼任关东军铁道监督部长，享受陆军中将的文职待遇，民国二十四年出任满铁的副总裁，民国二十六年兼任满铁的铁路总局长。
“那你还会在满铁继续做总裁的记录员吗？”许睿阳问道。
“新总裁和我也很熟悉，我当然会继续留任，这份工作做的顺手了，我也不愿意再重新开始。”井上晴香说道。
新京的老城区特别是大同大街东部，伊通河东岸，是华夏人的居住区，这里大多数的老百姓没有自来水，煤气更是想都不要想，居住面积狭小，排水相当不方便，垃圾污水随处可见。
一个小伙子在夜晚敲响了一户住宅的门，一位五十多岁的中年人，打开门把他放入院子里，而墙角，还有个人在偷偷的看着外面的小路。
这里是新京地下党的一个秘密联络点，组长杨胜民，是坚持在第一线的潜伏小组领导，而这个小伙子，就是负责联络的交通员祝向东，许睿阳就是向他做的示警。
伪满洲国的斗争环境太残酷了，关东军和伪满洲国的伪军，疯狂的实施围剿，因为敌我力量对比太悬殊，地下党的武装力量受到严重的损失，由三万多人减员到五千多人，还被压缩在北部的山林里，缺衣少粮没有后勤补给能力。
伪满洲国各地的党组织，目前也没有能力和敌人在城市做正面对抗，日本特务和伪满洲国的警察，监视网布置的太过于紧密，日常活动都受到很大限制，更别说是武装斗争了。
更何况，地下党也是担心采取这样的方式，老百姓会遭到日本侵略者的荼毒，目前这个小组的任务，是搜集一切接触到的敌伪信息，并且为游击队输送粮食物资和药品。
“我些天几次到茶馆附近寻找，都没有发现给我们提出警告的那个人，或许他只是同情我们，不愿意看到抗日力量受到损失，并不是我们自己的同志。”祝向东说道。
他听到许睿阳的示警，回到家里仔细盯着周围，果然发现有人在跟踪监视他，于是，他清理了自己的痕迹，趁着特务们没留神，悄悄的爬墙逃离了原来的住处。
他以最快的速度联系到了上级杨胜民，把文具店老板的下线全都偷偷撤走了，避免了一次被一锅端的威胁。
“有这个可能，我向上级做了申请，询问在新京警察内部，有没有自己的同志潜藏，但上级的回复是没有，如果能够接触到他，视情况可以先做一些试探！”杨胜民说道。
“难度非常高，我没有看到他的样子，当时他是在我的背后说话，我也不敢转头看他，现在我才知道，特务就跟在我后面。”
“能够潜伏在敌人内部已经是很了不起了，可知道这样的机密消息，他必定是在重要岗位，如果可以成为我们的同志，对以后的工作，帮助就太大了。”祝向东说道。
“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这个人或许是我们的同志，但却和我们不是一条线的，我们的上级组织也不知道他的存在，不是遇到类似的紧急情况，他根本不会出手。”
“想想都冒一身冷汗，如果不是他的提醒，敌人跟踪你顺藤摸瓜找到联络点，那将是一场灾难，我们在新京也没有几个人了。”杨胜民说道。
“那接下来要怎么做？”祝向东问道。
“不要再刻意的去寻找他了，没什么重要事情联络你，就尽量减少活动待在住处，你已经被敌人发现了，或许有你的照片，等风声过去再说。”
“这次敌人放长线钓大鱼的计划被他破坏了，说不定现在受到了怀疑，换个角度考虑，有这样的人在敌人内部潜伏，对我们来说终究是好事。”
“只要他愿意和敌人作斗争，加不加入我们是次要的，更别说我们的行动，有可能给他带来危险。”杨胜民说道。
他们不知道的是，即便是再次发现了他们，许睿阳也不会主动进行接触的，这是地下工作严格的纪律。未经上级批准，不得私自接触自己的同志，大家的任务不一样。
新京新区井上宅。
三个老朋友再次聚到一起吃饭，井上晴香还是负责泡茶，话题难免会说到许睿阳，可这次是城仓义卫主动说的。
“西君，你可能还不知道，这段时间我们关东军的军事机密被泄露了，植田谦吉大将为此大发雷霆，派冨永恭次到中央保安局，勒令外事防谍科的科长切腹自尽，宪兵司令部和特务机关本部也颜面尽失。”
“但是你推荐的那个小巡警许睿阳，这次却挽救了情报机构的声誉，他恰巧在昨天，把外事防谍科迟迟不能侦破的间谍案给破获了，找到了泄密的意大利驻新京公使馆收买的内线。”
“他的成绩肯定有运气的成分，但自身能力也是毋庸置疑的，真是想不到，他不过在警察学校学习了半年，就能立下这么大的功劳，自身肯定有这方面的天赋。”
“我看过他写的报告，逻辑推理缜密，思维非常的灵活，善于从细节发现问题，这样的人，将来在满洲国必然大有前途，我都想把他要到特高课了！”城仓义卫笑着说道。
第二十七章 新的机遇
城仓义卫这个性格高傲的宪兵少将，居然如此夸赞许睿阳，让西义显也觉得很是惊讶，一个小巡警而已，居然还有这么高的破案天赋，不由得心中一动，人才难得啊！
“从我找涩谷君推荐他进入中央保安局，到现在也就一个多月的时间，表现如此出色，的确让我没有想到。”
“再观察一段时间，如果他不是纯粹碰运气，我就给他更好的舞台施展能力，我手里迫切需要这样的人才。”西义显想了想说道。
“你要挖人？他到你们满铁调查部，并不能发挥侦破能力，这样的理由涩谷三郎肯定不答应，在帝国的情报部门，才是最为正确的选择，我觉得你会失望的。”城仓义卫摇了摇头说道。
不是说缺了许睿阳就有什么后果，而是现在中央保安局方面，需要一个典型来鼓舞士气，涩谷三郎不会轻易把人让出来，而且还是满铁这样的情报机构，这是浪费资源。
“我不是让许睿阳到满铁调查部，而是让他到华中地区的沪市工作！满洲国方面并不缺少他一个人，帝国经营了这么多年，基础现在是越来越好，局面是比较乐观的。”
“你们也知道，汪先生组建新政府的事情已经成为了定局，帝国需要在方方面面监督新政府，而沪市的地位是不可取代的，日后将会成为帝国在华夏最重要的物资基地，可是因为有租界的缘故，局面格外复杂。”
“陆军省军务课长影佐祯昭大佐，被参谋本部下令负责整个新政府的联系工作，未来也将是新政府的主要督导人，他对沪市的局面非常不满意，尤其是那些军统局的特务。”
“目前帝国在沪市的特务机关和宪兵队，因为租界的存在，力量伸展不开，警察局都是些庸俗之辈，投靠我们的一些山城政府特务，目前还没有足够的实力，影佐祯昭就请我在满洲国物色几个人才。”
“我刚才接到沪市方面的电文，维新政府的外交部长陈箓，昨天晚上竟然在家里被军统局特务给刺杀了！这简直就是帝国的耻辱，再这样下去，投靠我们的华夏人，将会越来越少，对帝国的统治非常不利！”西义显说道。
日本侵略者虽然攻占了沪市，但对租界却暂时不敢逼得太紧，除非要和这些国家翻脸，否则行动起来肯定受到掣肘。
为了保护自己国家在华夏的利益，租界背后的国家，是采取有限度的合作，要抓人，必须得通过巡捕房。
也正是因为这样的环境，租界也变成军统、中统和地下党等各方潜伏的理想地点，山城政府的一些机构，也设在租界。
在租界里，地下党的势力比较薄弱，中统略微强一些，有自己的行动队，而军统才是日本人最大的对手。
由于沪市的特殊地位，戴立倾尽所有资源进行扶持，军统局沪市区的潜伏特工，拥有数百人之多，郊区还有忠义救国军游击队作为支援。
“这个理由倒是能够说得过去，但你要提前和涩谷三郎打招呼，要不然许睿阳再出了成绩，他或许不舍得放走。虽然说帝国利益是第一位的，可许睿阳在满洲国服务，也是在为帝国效力。”
“既然你如此重视他，如果他要到沪市，我可以给沪市宪兵司令官三浦三郎将军推荐一下。这家伙可是很难缠的，倒是和我关系不错，华中地区和关外不一样，是我们宪兵系统管辖警察系统，这对他很有帮助。”
“至于华中派遣宪兵队的司令官大木繁将军，我虽然熟悉，可他暂时接触不到这么高的层次，也没必要刻意进行推荐。”城仓义卫说道。
日军内部派系林立，相互倾轧相互排挤的事情层出不穷，不止是海军和陆军矛盾重重，陆军自己内部也经常性的狗咬狗，但宪兵系统例外，日本陆军宪兵是相当团结的。
在伪满洲国，特务机关的势力因为得到关东军司令部的支持，权力和资源要多于宪兵司令部，可是在华中地区，宪兵队才是主导，掌握着警察系统的实际权力，把特务机关压制的抬不起头来。
这里面又以日军驻沪宪兵队司令官三浦三郎少将最为出名，这家伙是日本陆军宪兵的老资格，不但是个杀人魔王，还极度贪婪，敲诈勒索、绑票、走私烟土，简直做尽了坏事，而且性格极为暴躁，说翻脸就翻脸，特务机关遇到他不头疼是假的。
“晴香，你先不要把消息告诉许睿阳，避免对他造成干扰，我要先和涩谷三郎谈谈，能不能得到这个机会，就看他的表现。”西义显说道。
井上晴香实在是不愿意许睿阳离开满洲国，他算是极少数能够说话聊天的异性朋友，可是为了他的“前途”考虑，也只能听从西义显的安排。
许睿阳全然不知道，一个命运的转机已经降临了！
他的命运，现在并不掌握在自己手里，西义显想要他回到熟悉的京沪地区，他就得乖乖的服从。
他在忙什么呢？当然是练车！
中央保安局拨给他一辆八成新的轿车，这至少是科长级的待遇，由于没有油料限制，他跟着石川俊介这个老司机在学车，同时还要关注第二件案子。
许睿阳没有着急和美国情报人员威尔逊联系，对方答应给的美元，他暂时也用不上，五百块钱的奖金外加每月二百一十块的工资，可以维持很不错的生活水准，这笔钱他打算用来支持组织。
可上线没有唤醒他，钱就得放在自己手里，在伪满洲国买东西需要满洲国圆，美元花不出去，也不敢到银行兑换，那有可能会遭到怀疑。
“许君，宪兵队抓了程岩坤，稍微加以审讯，他就对自己泄密的事情供认不讳，对你提出要发展这个车夫做线人，还有对两个巡警的嘉奖，涩谷阁下都签字批准了，这个案件到此为止。”
“我仔细拜读了你写的案情报告，居然能想到对方采用了误导手法，引导我们偏离了正确方向，你的天赋的确非常高，逻辑思维能力很强。”
“涩谷阁下特意交代我，要你继续努力，争取短期内再破一个间谍案，把这些隐患通通的排除掉。”石川俊介说道。
“感谢科长的教导，我会努力寻找线索，争取早日破案，对得起您的信任，对得起涩谷阁下的栽培。”许睿阳说道。
第二十八章 第三件案子
二月底。
许睿阳一共得到四宗间谍案的调查权，美国人的间谍案虽然破获了，可是他不想动，意大利人的也破获了，剩下的就是德国人和苏联人的。
其实他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德国人的间谍案，总不能去调查苏联人的情报工作吧？
从两件案子也能够证明，他对间谍案的推断思路是准确的，为了躲避日本人的监视，都在利用第三方传递情报，情报来源也应该是治安部。
但是每个情报机构或者说每个情报人员，做事情的方式都有区别，成功的办法未必适用于所有人，因此，每个案件都是一次全新的挑战。
这次的目标是德国商人费恩，在新京开办了一家洋行，专门代理德国的奔驰汽车。保安局认定他是德国间谍，并且做了大量的监视工作，却始终找不到对方的证据。
“睿阳，这都监视一周了，还是没有找到什么头绪！德国驻新京公使馆是一月二十三号刚刚开馆的，距今不到一个月时间，这说明有人早就在新京负责情报工作。”
“我们把保安局关于费恩的日常行为照片，与治安部几个可疑人员的行为照片作了比较，没发现任何相同的地方。是不是德国人也在放烟幕，负责执行的是个华夏人？”唐荣才一边喝酒，一边说道。
对费恩的调查，唐荣才和章天顺实际上采取的是老办法，那就是照片比对，把治安部几个花钱大手大脚的家伙，每天所接触的人，与费恩接触的人做比对，想要找出他们之间的联系。
许睿阳现在成了他们最大的收入来源，上一次任务，不过是负责监视了两天，拍摄了点照片，居然每人得到两百块钱满洲国圆的奖励，这还不算许睿阳提前给的五十块，加上每天碰头的时候有酒有肉，日子像是神仙一般，他们非常乐意跟着许睿阳做事。
这次他们两个接受委托，开始盯着治安部的人，而黄包车夫葛宝民也被释放了，以线人的身份加入调查，每天在治安部门前盯着，还得到了一部照相机的装备，有怀疑目标就拍下来。
两人把治安部类似于程岩坤的几个人，认真盯了几天，却没有任何发现，看起来对付意大利新京公使馆的办法，不适合对付德国的情报人员。
“你说的不是没可能，日本情报机构对外国人的监视相当严密，他们的一举一动都会被记录下来，自己亲自接触内线，对彼此来说都是很危险的行为。”
“上次之所以快速成功，是因为他们之间只有一个中间人，如果德国人和内线之间，各自有一个中间人呢？”
“目前唯一的办法，就是从源头查起，死盯着治安部的人，想要传递情报，他们就会有异常的地方。”许睿阳说道。
对于这些怀疑是间谍的目标，保安局先是搞严密监视，迟迟不能突破，然后就变成日常监视，他接手后，别人的工作就停止了。
实际上外事防谍科需要跟踪的目标很多，除非他提出支援申请，否则只能靠自己和线人进行监视调查。
“治安部参谋司有五个科室，理论上都能接触到关东军的情报，总务科、军事科、训练科、调查科和江防科，加起来达到两百多人，还有治安大臣的官房，也有专门的秘书室。”章天顺摇了摇头说道。
伪满洲国目前有十几万军队，作为名义上的军事指挥机构，参谋司的编制肯定不小，还有一些是塞进来的关系户，拿钱不做事的那种。
治安大臣是伪满洲国各军种名义上的统帅，在治安部有官房，设有秘书和一些文员，伪满洲国的军队采取行动，都得让他签字然后备案存档，哪怕只是个程序，也必须要这么做。
问题就来了，治安部这么多的人，都有可能作案，想要一一跟踪排查，工作量的确太大了，他们这个小组才四个人，猴年马月能查完？
“查案不是这么查的，德国人之所以发展内线，目的是了解关东军的整体实力，再就是关东军和苏联之间的军事动态。我们重点调查的科室，是军事科和总务科，再就是秘书室。”
“关东军的行动往往要满洲国的军队来配合，军事调动的指令会下发给军事科，而总务科负责行动的后勤保障，得到的消息只是部分内容，作为治安大臣的秘书室，也有必要知道这样的信息，估计是简要的申请报告，其余的科室就没必要通知。”
“我们以两科一室为调查范围，第一步，先查那些直接能够接触军事情报的人，通常是军事科的科长和高级参谋，档案室的主任，誊抄文件的文员，官房秘书室的秘书。第二步，再查侧面接触的人，包括普通参谋和办事员，还有总务科的科长和办事员。”许睿阳笑了笑说道。
军事机构的保密措施自然非常严格，日本人又不是傻瓜，必然在治安部有相应的监督，比如那些科室的军事顾问，就有这样的职能。
这么说吧，接触到军事情报的人，必然是有限的，许睿阳倾向于参谋人员和誊抄文件的文员，至于科长级的领导和秘书，泄密的可能性非常小，他们也是日本人关注的对象。
至于档案室也就是保密室的主任，肯定能接触到密件，保险柜的钥匙在他这里，可想要打开就难了。档案室二十四小时有人值班，还不是一个，说不定就有日本人的眼线，他的可能性也很小。
“要是按照你这样的条件，排查的范围就缩小了很多，你就说具体怎么安排吧，我们照着做就是！”唐荣才说道。
“先查他们的背景资料，要扩大到家庭亲属和社会关系，再来调查他们的日常行为。分为经常性外出活动，定时外出活动或者定时家里来人，定点外出活动三种。”
“我申请把治安部参谋司和官房所有人的档案调出来，这些都是经过严格审核的，你们的任务是，打听出他们经常接触的人，再把所有社会关系的照片调来，重新做个比对，先从军事科开始。”许睿阳说道。
第二十九章 接头 上
许睿阳的理论是，内线必然要通过第三方传递情报，但不一定非得采取美国人或者意大利人的办法，用咖啡馆的女服务员或者是黄包车夫来做中间人。
有可能是他们自家的亲戚，这个可能性很小，主要来往密切的朋友，如果这些人出现的地方费恩出现了，或者是费恩接触过的人出现了，那问题就很明显了。
“既然是搞重点排查，我们现在的人手还是少了一些，是不是增加几个人，专门到各个警察署提取档案，负责比对照片？”章天顺说道。
他和唐荣才并不愿意加人，那样得到的奖励肯定会分摊，但没有足够的人手，想要搞定这件事，显然是行不通的。
“可以，把新区警察署户籍科的女警找两个，专门负责辨认照片，每天五块钱报酬，找关系的巡警负责跟踪，最多五个人，每天也是五块钱报酬，我在旅馆包一个房间，作为我们的长期工作地点。”
“葛宝民，你的资源也要利用起来，找关系好嘴巴严的黄包车夫，到治安部门前蹲点，然后把这些坐车人的行程详细记录下来，这也是一条途径，每天先按照五毛钱来算报酬。如果发现了线索，我同样给予重奖。”许睿阳说道。
“我们这些人辛辛苦苦拉一天活，也赚不到五毛钱，大家肯定愿意干，我找十几个不是问题，都是一起拉车七八年的苦哈哈，他们知道厉害。”葛宝民点头哈腰的说道。
被发现传递情报居然没受罚，还成了保安局的线人，每月领一笔钱作为报酬，以前赚的钱也没有收缴，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不是专业人员搞盯梢，很容易露出马脚，你告诉他们，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务必要轮班从治安部门口等，谁要坐车就拉人家走，绝不准拒载，记清楚模样和目的地就行了。”
“晚上六点钟，让他们统一到你家里汇总，唐荣才带着照片过去做好记录，你们可能不会写字。”许睿阳说道。
一个白粉笔画的S形图标，在电线杆上痕迹很淡，可是看在有心人的眼睛里，那简直就像是标志牌一样清晰，等这个信号，他已经等了一年多。
许睿阳把汽车掉头，向约定的目的地驶去，速度也不快，如同往常一样，到了河边一户人家的大门口，直接把车开入敞开的大门。
北屋的门打开了，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穿着中山装站在门口，面容有些清瘦，但是精神非常好，带着儒雅的气质，这就是他的上线，也是他在中央大学的老师宋海峰。
屋子里打扫的干干净净，炉子烧的很旺，旁边的小桌子上，摆着茶壶茶杯，只是由于长时间没人住，还是感觉到有些寒意。
“我们师生才一年多点没见，你居然开上汽车了，看样子在警署混得不错啊！怎么，成司机了？”宋海峰倒了杯茶给许睿阳。
两人太熟悉了，也没那么多的讲究，许睿阳坐下后就拿出烟来，自己点了一支，老师是不抽烟的。
“我一个多月前被调离了新区警署，这是中央保安局给我配的车，我现在是外事防谍科的科员，警衔是警佐，怎么样，没有辜负您的期望吧？”许睿阳笑着说道。
“你能从警署调到中央保安局上班？肖成林给你找的关系？”宋海峰惊讶的问道。
“他？他可没本事给我做这样的调动，您听我说吧，其实这件事呢，还得从元旦前说起，当时我在自己的管区巡逻，正好遇到两个日本浪人欺负一个日本姑娘......”
花了足足两个多小时，许睿阳才把自己这段时间的经历，向宋海峰详细做了一次汇报，年前的巡警阶段，基本上没有什么事情发生，主要还是遇到了井上晴香之后的情况。
他对组织是没有任何保留的，不管是冯启东强行让他加入军统局，还是帮着美国间谍隐瞒内线，还有救援当地的地下组织，他都说了出来。
“睿阳，你不要有什么顾虑，组织上肯定能够理解你的做法，又不是你主动要求加入军统，是他们自己非要你加入，还搞了个先斩后奏，处于休眠状态不能和我联系，得不到组织上的指示，这不能怪你。”
“关外的形势日益恶劣，敌人的搜捕越来越严密，军统局的潜伏人员，怕也没有什么作为，多一重身份也够不成什么威胁，你自己注意隐藏，他们对地下党的态度，想必你是了解的。”
“至于你在中央保安局的工作，我就不加以评论了，能够利用机会进入到这样的特务机关，这是个很大的突破，只要能够站稳脚跟，想必以后可以为组织提供重要的情报。”
“想要取得敌人的信任，做什么事情需要自己来判断。我对你的要求始终未曾改变，地下工作者时刻要面对复杂的环境，不能太过于拘泥和死板，但记住，你可以做出一副为虎作伥的姿态，可内心的信仰是不能有丝毫动摇的。”
“地下工作者，特别是像你这样打入敌人内部的同志，眼睁睁的看着同志们死在自己面前，被人民群众视为汉奸特务刽子手，被自己的同志所误解，甚至可能遭到来自同志们的子弹，满腹的心酸和委屈却没人可以倾诉。”
“地下战线远比真刀真枪的和敌人厮杀更困难，睿阳，死不是最可怕的，有些时候，你承受的压力，远比死亡更可怕，但只有活着，才能让自己发挥价值，保护好自己，国家和民族需要你活着。”
“你现在潜伏的时间还短，对未来的痛苦体会不深，但你我要告诉你，不止是你自己在做这样的工作，还有很多像你一样的同志，你要明白情报工作的重要性和意义！”
“正是因为你们的存在，组织上才能知道敌人的动态，你们的情报，将会挽救千千万万的抗日战士，会为国家和民族掌握自己命运摆脱外敌欺凌，走向光明富强的道路，贡献自己的力量。”宋海峰严肃的说道。
第三十章 接头 下
千万别小看这些话的价值，许睿阳潜伏的时间太短，对地下战斗的残酷性认识不足，自身的经验也非常缺乏，日军的特务机关，那是毫无人性可言的地狱，在这样的环境里，打不开心结是绝对不行的。
潜伏的使命是为组织服务，最重要的是提供情报，还要执行一些临时任务，比如掩护或者解救自己的同志，力所能及的情况下，为组织提供一些必要的物品，做到这一切的前提，是他必须得到敌人的信任。
什么样的人，敌人会给予有限度的信任？
挖出沦陷区的地下党或者抗日组织，这就是敌人希望看到的，如果打不开心结，敌人让你做“监斩官”，眼睁睁的看着同志被杀害，敌人让你严刑拷打自己的同志，审问地下党的机密，这时候该怎么办？
首要的任务当然是营救，甚至是拖延着寻找一线生机，可是在伪满洲国的环境，只要是被抓了并确认身份，几乎没有救走的可能。看着大量的同志被杀害，心理长期处于这样的煎熬，可能要承受不起。
“老师，我知道您的意思，既然当初我选择接受了组织交给的任务，就有承担压力的准备，我明白自己该做什么，该怎么做！”
“伪满洲国的环境太残酷，这些该死的侵略者还有那些为虎作伥的汉奸，留下的漏洞少之又少，我在保安局也是如履薄冰，一丝一毫都不敢放松。”许睿阳说道。
这一年多来，除了帮助井上晴香的时候下黑手，把两个日本浪人打晕冻死在风雪里，确实也没有做过什么冒险的事情。
当时只是一个小巡警，没有能力对新京的地下党组织提供帮助，不但接触不到情报，连审讯也得靠边站。
到了保安局，环境其实更加恶劣，身边全都是特务，幸亏是在外事防谍科，要是到一般防谍科或者调查科，整天对付地下党，稍有不慎就有可能暴露自己。
“我知道伪满洲国的情况，各地的党组织损失惨重，抗联的几块根据地，也遭到关东军和伪军的大规模围剿，形势非常恶劣。当初要你来新京，计划就是长期潜伏，现在你取得的成绩，已经超出我的预料了。”
“我虽然这次和你见面了，但不是正式唤醒你，你还是需要在保安局继续潜伏，敌强我弱的局面可能要持续很长时间，几年甚至十几年，你做的就很好，取得敌人信任的同时，还搭建了自己的情报网络和关系。”
“接下来，继续保持这样的操作，你的身份是绝对保密的，除非是我给你直接的指令，否则不能和任何人暴露身份，我指的是当地的同志。等熬到一定的资历和地位，就找机会调到北满地区，那里距离抗联相对近一些，到时候能帮到自己的队伍。”宋海峰说道。
“这次您回新京，打算住多长时间？”许睿阳问道。
宋海峰这一年多肯定不在新京，虽然是自己的上线，说不定工作地点是在冰城。
“我根据上级的要求，在延州根据地学习工作了一段时间，这次回来是接受延州根据地首长的指示，到嘉木斯一带与省委的同志们见面，传达上级的最新指示，并把抗联的情况反馈到根据地。”
“单纯靠电台联络，对目前抗联的工作说的不是很清晰，而且省委的电台，电池很难购买，还遭到当地保安局和警察局的电讯搜索，容易产生危险，发报的时间不能太长。”宋海峰说道。
“我倒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到延州根据地去看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满足这个愿望。老师，这里有三百满洲国圆，拿着做路费吧！”
“我也没有太多的钱，如果美国人把封口费给我，到时可以交给根据地做经费，在伪满洲国，美元不容易花。”许睿阳说道。
“会有机会的，满洲国圆我收下，但美元就不必了，虽然在伪满洲国买东西比较困难，但价值都明白。”
“为了你的长期潜伏，手里必须要有硬通货，这是你的资源，可能在关键时候能发挥作用。”宋海峰摇了摇头说道。
“您想办法通知苏联在冰城的总领事馆，如果在治安部有内线，就让对方进入休眠状态，别让我的抓捕行动暴露了他。”
“另外，关东军在北满地区有秘密行动，提醒苏联方面要当心日军第二十三师团，您什么时候还来新京？”许睿阳问道。
“我会通过冰城的地下党组织，把消息传递给苏联冰城总领事馆，在离开关外之前，我还回来和你见一面，快则半个月，最长一个月，你留心看我的联络暗号。”宋海峰说道。
许睿阳没有在这里多停留，鬼知道那些日本人会不会暗中监视他，虽然这种几率非常小，但他不想给自己和老师带来麻烦。
第二次侦破行动正式开始了。
在一家旅馆的二楼包房里，两个新区警察署户籍科的女警，每天傍晚下班后就来这里比对照片，一边是目标家人、亲属和社会关系的照片，一边是保安局拍摄的监视照片，每天还有大量的照片被送过来。
治安部的大门口，十几辆黄包车分为四组，轮流在门口值班，有些是停留几分钟，有些是拉着空车故意从这里经过。
唐荣才和章天顺，一个负责指挥五个巡警跟踪监视怀疑目标的家属、亲戚和社会关系，一个负责跟踪德国人费恩。
许睿阳则是把费恩的监视记录调出来，再次做成表格，寻找他的行动轨迹，采用了和侦破美国人案件一模一样的手法。
内线不敢和费恩电话联系，害怕遭到保安局的监听，更不可能直接联系，那样暴露的风险实在太大，肯定有固定联络的地方和固定的时间。
把保安局以往的监视记录和自己现在的监视情况作对比，许睿阳锁定了两处地方，这是费恩以前和现在最常出现的地方，一处是酒吧，一处是歌舞厅，通常都是晚上出现，这种人员流动很大的场所，是最难以监控的。
到三月上旬的时候，案情有了突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