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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玉箫令     女帝成神指南txt下载     女帝成神指南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839章 最大的恐怖就是未知

    炎颜心头恍然,她再低头看面前的噬颅草和噬心蛆。

    就见噬颅草和噬心蛆的周围,渐渐腾起一团黑色浓重的雾气。

    黑雾翻转升腾,渐渐升至炎颜的眼前,忽而两团雾气聚拢,汇集成一个黑雾幻化的骷髅。

    炎颜心头一震,眼睛死死盯住面前的骷髅。

    骷髅嘴开开合合,像在说话又像在讥笑。

    黑洞洞的眼眶对视炎颜的眼,这一幕让炎颜觉得分外熟悉……

    就像昨晚上在夜雾荒野中,被草吃光了脑髓的,曲离的头颅。

    与黑雾骷髅对视了片刻,炎颜突然感觉眉心一阵强烈的刺痛,仿佛被尖刺狠狠戳了一下。

    她心头一凌,猛地闭上眼,用力摇了摇头。

    等到炎颜再睁开眼,再看面前,哪里还见什么黑雾骷髅。

    她低头去看茶几。

    什么草,什么虫,分明什么都没有。

    炎颜心头巨震,抬头看向沧华:“所以,这些其实全都是假象?”

    “你自己好好想想。”

    并没直接给炎颜确切的答案,沧华只用沉如古潭的目光望着她。

    炎颜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只觉喉口发涩的厉害,她小心翼翼望着沧华求证:“昨晚,昨晚我们所有人看到的……其实……全是假象?”

    沧华没说话,随意捞起身边扣着的书。

    沧华不再提点就说明她说对了。

    所以,昨晚其实他们所有人,都在不知不觉间中了妖物的蛊惑,已经完全丧失了辨别真伪的能力。

    他们全都中了夜雾荒野里雾妖的幻术。

    他们甚至不知道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中招的,到底是进入夜雾荒野的时候,还是遇到那只囊囊的时候,还是在跨出来升客栈的那一刻,他们就已经被妖蛊惑。

    他们根本就没任何意识。

    最令人恐怖的就是未知的恐怖。

    炎颜不禁打了个寒颤。

    看来,这只妖,远比她预想的厉害的多。

    不过炎颜的心里很快生出一个疑惑。

    如果昨晚她看到的一切都是假象,那早晨呢?

    早晨踏雾而来的陈真,是不是也是假的?

    想到此,炎颜突然觉得背后一阵寒凉,她竟然出了一身的冷汗。

    丝丝见炎颜脸色不好看,不知从哪儿摸出块帕子赶紧替她擦拭苍白的脸。

    边照顾炎颜,丝丝顺带嗔怪地瞥了沧华一眼:“帝君莫吓坏了炎姑娘,凭它再厉害的妖,咱们这么一大家子人,还怕了它不成!”

    丝丝习惯把须弥境里的所有人称“一大家子人”

    丝丝用浑身的手把炎颜抱成只缠丝兔,温柔小意地哄她:“莫怕,这妖孽我帮着你去逮它,它不就有点空间力量么。哼!打量咱们没有呢!”

    炎颜猛地抬起头,盯住丝丝:“丝丝你感应到它的存在了?”

    丝丝被她突然一问吓了一跳。

    再端详炎颜的脸,刚才的紧张尽数不见,这会儿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正充满期待地看着它。

    丝丝突然觉得自己的思维有点跟不上炎颜情绪转换的节奏。

    炎姑娘分明没半点害怕的意思。

    丝丝收回“捆”在炎颜身上的手,把刚才给她擦脸用的帕子整整齐齐叠起来揣好。

    然后,丝丝看着炎颜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我感受到了,咱们一到这个镇子上来我就感受到了,你没感受到吗?”

    炎颜摇头:“如果我感受到,就不会把那根草和那条虫子带回来了。”

    她说话的时候又有些情绪沮丧。

    身为蜃妖,丝丝也是典型的具备空间力量的妖类。

    丝丝,吨巴和她全都具备空间力量,可是当遇到空间力量出现的时候,她总是最后一个感知到。

    这说明她的空间力量比起丝丝和吨巴差很多。

    炎颜怀疑是不是因为丝丝和吨巴都是天生具备空间力量,而她是后天种的灵根。

    这就相当于人家的是亲生的,她的是抱养的,怎么赶也赶不上。

    炎颜这样让丝丝心疼极了,又用它满身的手缠绕上来:“颜你别难过,咱们还要分彼此吗,我的就是你的,你的就……”

    丝丝正要往下说,冷不防感觉空气有点嗖嗖的凉,然后抬头就对上沧华似是无意淡淡瞥来的一眼。

    丝丝打了个哆嗦,舌头下意识就跟着拐了个弯:“你的还是你的!”

    它要是照着原来的说出来,就相当于把青帝他老人家也归自己了。

    这种事绝对没人敢干!

    沧华将目光投向炎颜:“不必气馁,虽然你眼下的空间感应尚不如丝丝它们敏感,皆因它俩皆同为妖类,而你与它们不同。”

    解释完原因,沧华又道:“不过你不是寻到了此地的几个怪异之处么?不必着急,继续按照你的思路寻找便是。”

    听沧华这么说,丝丝悄悄地收回裹在炎颜身上的手。

    沧华的意思丝丝听懂了,帝君不想别人插手这件事。

    帝君这是又打算打磨炎姑娘呢。

    听见沧华肯定的语气,炎颜终于笑起来:“嗯,我迟早会揪出那玩意儿!”

    看见炎颜眼中重燃希望,沧华颔首:“经历此番,你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跟沧华聊完,炎颜又跟阿吉聊了会儿扩建塑料厂房的事。

    阿吉根据生产的实际需求,把自己设计的厂房图纸拿给炎颜看。

    阿吉是典型的理科思维,尤其物理学的相当不错,对土木建筑方面做了不少功课,拿出来的图纸让炎颜都眼前一亮。

    布局结构完全没问题,炎颜当即就定下了图纸,并让阿吉列出采购清单。

    她打算等这边的事情办完,回头就吩咐沈煜云他们去采买新厂房的建筑材料。

    炎颜与众狌狌们又商讨了些塑料的加工事宜,等到阿祥提着食盒过来的时候,炎颜才发现已经到了晚饭时间。

    打开食盒,四荤四素,色美味佳,阿祥烧菜的手艺越发精进了。

    当初炎颜采购的那些屏蓬,通过精心喂养,现在已变成了初具规模的猪肉养殖场。

    另外还建了两个养鸡棚。

    狌狌们以前只吃素,炎颜以为狌狌原本天生就是吃素的。

    獬豸上回进来,看见狌兽群被炎颜救入秘境,对炎颜的此行善举颇有赞誉。

    又因獬豸了解沧华不是个会主动开口过问苍生俗事是上神,便与她讲了好些狌狌的生活习性。

第840章 吃肉的重要意义

    炎颜也是自那时起才晓得,其实狌狌跟其他灵长类动物一样,也是杂食动物。

    除了蔬菜瓜果,狌狌原本是食肉的。

    但因为狌兽群的战斗力实在太弱,跟山海界那些千奇百怪的妖兽相比,遇上就是给人家送快餐的。

    长期居于食物链底层,只能依靠躲避风险勉强维持族群的繁衍,所以,渐渐地,它们就变得只吃素食。

    这也是直接导致狌兽群繁殖能力大规模降低的主要原因,主要是营养不良。

    炎颜在须弥境里养猪养鸡,原本是为方便供应商队伙计的口粮和改善伙食,听獬豸说狌狌原本就吃肉,马上就亲手传授阿祥厨艺。

    虽然狌狌是妖兽,但是炎颜不想在让它们过茹毛饮血吃生肉的生活。

    主要是她觉得生肉实在不卫生,对狌狌的健康没好处。

    尽管心里这么想,不过真正实行的时候,炎颜却并没有勉强狌狌。

    给狌狌开荤那日,炎颜弄的特别隆重,她事先做了许多准备。

    亲手料理了一些肉类的熟食,清淡软硬的都有。

    另外她也准备了完全没料理过的生肉。

    她想让狌狌们自己选择吃什么肉食,怎么吃,或者吃不吃肉。

    狌狌再聪明再类人,它们还是兽,不是真正的人。

    炎颜虽然救了整个狌兽群,但她从未将狌兽群当成自己的附属物。

    它们迟早要回归自然,它们是独立的种群,得尊重它们的生活习惯。

    经过尝试,狌兽群最终接受了熟肉烹饪,这其中主要的原因大概是炎颜做的肉食太好吃。

    不过炎颜却很开心。

    这样日后照顾狌狌会更方便。

    她亲自编了本肉食食谱,还特地分出来适合小狌狌的,成年狌狌和老年狌狌的,甚至包括怀了小宝宝的狌狌准妈妈适合的健康绿色肉食菜肴。

    阿祥做事勤快又麻利,捧着食谱跟丝丝研究了个把月,竟将里面的各种菜肴尽皆掌握。

    阿祥随之就开起了厨艺培训班,拿炎颜的菜谱作为教科书,正经培训狌兽群烹饪肉食。

    狌兽群的生活习惯跟人类似,同样是以家庭为单位的集体生活。

    尽管每个狌狌家庭同样有狌爸狌妈和狌宝,但狌狌们却没有人族的男尊卑女的思想,更没有时下人族奉行的君子远庖厨的保守观念。

    因此,来阿祥厨艺培训班学习的狌狌雌雄皆有。

    有的两口子全都过来听课,回家还一通研究如何烹饪各种食材。

    肉食在狌兽群中很快推广开,小狌狌们因为营养良好,身体都长得比从前结实许多。

    就连怀孕的母狌狌也比从前多了许多。

    肉食的引入,对整个狌兽群的未来有很大的意义。

    在阿祥的家里,阿吉和阿祥都会做饭。

    阿祥对烹饪尤其热爱。

    经过这段时日的练习,普通菜肴已经做得相当不错。

    今日难得炎颜留下吃饭,阿祥做了好几个拿手小菜,还特地取来些果子酒。

    阿祥知道炎颜性格洒脱,就将饭桌安置在葡萄架旁的草亭里。

    丝丝难得跟炎颜相处,见炎颜留下吃饭,它虽不吃东西,却也跑过去帮着阿祥端菜烫酒凑热闹。

    烈山鼎授课归来,炎颜往老鼎的炉膛里倒了半壶酒,烈山鼎便也跟着炎颜在阿吉一家蹭了顿饭。

    炎颜信手招来一片云,就有细如绣针的雨丝丝缕缕落下来,洒在葡萄架上发出蚕食般的“沙沙”声,伴着草亭上茅草尖儿上的雨珠低落下来。

    外厢细雨微尘,亭内小炉温酒,菜肴飘香,好友相伴……

    在须弥境里,不用担心有妖出没,没有人过来打扰,是真正的自在惬意。

    这一餐,炎颜吃的舒服极了。

    须弥境里的时辰跟外界同步,吃过晚饭天色已经很晚,炎颜就打算出去了。

    阿祥打包了些饭菜让炎颜带给吨巴解馋。

    临出来的时候,丝丝不放心,拉着炎颜再三叮嘱:“这妖身上有空间力量,手段也不一般,你若应对不来一定要记得带我出去。”

    “叮咣叮咣……”

    烈山鼎也走过来,晃了晃鼎身:“丝丝说的没错,这只妖不好对付,切莫掉以轻心。”

    炎颜点头:“你们放心,我要打不过,肯定找你们帮忙。”

    等从须弥境里出来,客栈的房间里黑漆漆的。

    卧在门边的吨巴感受到炎颜的气息出现,立马起身跑了过来。

    炎颜将桌上的灯烛点亮,把食盒放在桌上,揉了揉吨巴毛茸茸的大脑袋:“这是阿祥专门带给你的。”

    吨巴毛茸茸的大尾巴立马竖起来。

    把食盒放在地上,将里面的菜取出来摆在吨巴的面前。

    不知道为啥,狌狌虽然也是妖兽,但整个狌兽群都特别喜欢吨巴,大概因为吨巴曾经咬开笼子救出了阿响的哥哥。

    吨巴虽然是让所有妖物惧怕的饕餮,小狌狌们却一点不怕它身上的气息。

    每次吨巴进须弥境,一大群小狌狌跟在它后头撒欢,总玩儿的乐不思蜀。

    阿祥做的几牒小菜在吨巴面前连塞牙缝都不够,舌头一卷就没了。

    直起身,吨巴粉嫩嫩的舌头舔了舔嘴,蓝色的大眼睛眨巴眨巴望着炎颜,水汪汪的全是意犹未尽。

    炎颜伸手拍了拍吨巴毛茸茸的头顶,笑嗔:“这菜不是我做的,是阿祥做好特地让我带给你的,解解馋就算啦,你的胃口哪里是阿祥能喂饱的。”

    “吨巴!”吨巴欢快地叫了一声,竖起毛茸茸的大尾巴欢快地左右扫了两下。

    炎颜柔和一笑,翻开自须弥境中带出的书,就着烛火翻看。

    她虽然没有打坐修炼,可是在她丹田的位置,隐隐有一股暖流破元关,出石门,上行过神阙,玉堂,印堂…

    安静地在她周身经脉缓慢游移。

    那团清气中蕴含的蓬勃又精纯的力量,在她专心看书的时候,一遍一遍洗刷她的经脉。

    那些被清气游走过的地方,经脉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渐渐舒展,扩充……

    那团自行游走的纯净清炁,无色无相,纯净内敛,这便是烈山鼎自灵石中提纯的那团纯净的灵炁。

第841章 老鼎的良苦用心

    自那日烈山鼎给灵石提纯之后,众人都觉那么大一堆灵石,最后就提纯了那么小一团炁息,实在有点得不偿失。

    私下里跟炎颜说觉得有点亏。

    其实当日炎颜自己也是有点肉疼的。

    可是等到炎颜真正将那一小团不起眼的灵息其吸入身体里,开始取用的时候,才知其中蕴含的无穷奥妙。

    这团灵炁虽然体积不大,但因内含太过磅礴的炁息能量,即便被吸入身体内,其实并不能立刻就被吸收。

    炎颜开始对这个已经进入她身体里,但又没办法吸收的灵炁团颇感无助。

    不过沧华教了她一个打开炁海的办法,直接将这个力量磅礴的灵炁团子,整个放进了她的炁海里。

    炁海里还能放进去无法吸收的一团灵炁,炎颜觉得特别新奇。

    又因为她自己是空间力量,她就利用自己的便利条件偷偷内视自己的炁海。

    然后她赫然发现,这灵炁团子居然就安安静静地漂浮在炁海里存续的灵炁上。那种感觉就像平静的海面上漂浮着一座冰山。

    这灵炁团子跟她自己的灵炁既相安无事又相辅相成。

    冰山慢慢消融,融化的力量融入炁海,正好与她修炼的速度保持一致。

    这就相当于在她的身体里安置了一个聚灵池,冰山时时刻刻都在消融,而她随时随地都能沉溺在庞大的炁海中修炼,洗刷自己的经脉。

    后来她将沧华传授的打开炁海的方法逆运转试了一下,竟然将那枚灵炁团子又自炁海中调了出来。

    因为灵炁提纯的精纯度极高,与炎颜身体里的灵炁没有一丝相冲的迹象,便用神池很容易控制这股强大的灵炁。

    炎颜就直接用神识控制着灵炁团子洗刷自己的经脉,这个修炼方法也可以随时随地进行,方便又省事,而且效果非常明显。

    灵炁团子沿着炎颜的经脉运行了一个小周天并一个大周天,经脉缓慢被纯净的灵炁洗刷变粗,变得强壮。炎颜的周身同时泛起粼粼金光。

    这是她身为空间力量的修为一点点精进的体现。

    而炎颜却用不着像从前那样专门打坐吸取灵炁进行修炼。

    慢慢地体会出这灵炁团的妙处,炎颜不禁由心底感慨烈山鼎身为灵兵的强悍功力。

    同时也感动老鼎的一片良苦用心。

    炎颜端坐在烛火前,垂目落在面前书卷上,手不疾不徐地翻书,神态安静而专注。

    “呼呼……”

    耳边传来异样的低吼,炎颜警觉抬头,发现刚才一直安静卧在门口的吨巴,不知什么时候起开始在屋子里来回踱步,情绪亦显得有些暴躁。

    “吨巴!”

    炎颜心知吨巴体内另外的一只恶灵每逢夜晚容易躁动难安,便低低地温声唤它名字。

    听见炎颜的声音,吨巴停下焦躁不安的脚步,扭转头向炎颜看过来。

    吨巴的眼睛仍是水蓝色的,只是竖瞳中央有一道明显的红线。

    那道红线就是它体内那只被压制的恶灵。

    每逢夜晚,吨巴体内的另外那只恶灵都会变得活跃。

    吨巴也会因此焦躁不安。

    炎颜心疼,起身下了床榻。

    走到吨巴跟前,伸手将吨巴毛茸茸的大脑袋抱进怀里,温声安抚:“我知道你很难受,我会尽快帮你抓到那个东西帮你疗疾。安心,我不会让你堕魔,你会慢慢好起来……”

    在炎颜耐心安抚的温柔言语中,躁动的吨巴渐渐停止了粗重的喘息,伸出热乎乎的舌头轻轻舔了舔炎颜的脖子。

    炎颜直起身看向吨巴的眼睛。

    那条红色的血线仍旧存在,但是吨巴的情绪明显比刚才平静了很多。

    炎颜估计吨巴可能已经控制住了另外的那只恶灵,只是一时间没办法彻底把对方打压下去。

    稍微放松了些,炎颜拍拍吨巴毛茸茸的大脑袋:“咱们今天还去茶肆,去找找线索,天亮就走!”

    炎颜刚说完,就觉背后有朦胧的光透进来,她起身回头去看,惊异地发现天竟然已经亮了。

    这么快就天亮了?

    炎颜觉得这一夜过的好快。

    她低头看了眼吨巴。

    吨巴也仰着头看向它,它的眼睛里那条红线仍然清晰明,但是吨巴的目光却充满期待。

    显然它也想自己能早日好起来。

    炎颜跟店家要了热水简单洗漱完开门走了出去。

    来升客栈里已经有伙计开始洒扫庭院,早起的客人陆陆续续赶往设在一楼的大堂去吃早饭。

    昨夜没有人走丢,也没人失踪,这是个宁静祥和的清晨。

    炎颜走出房间,来到隔壁博承贤的房门前,停下脚步敲了两下门板。

    里面没人应。

    炎颜皱了下眉,直接将神识探入房间内,才发现房中没人。

    炎颜眉头拧地更紧了几分,低头看吨巴:“昨日我不在,阿贤可曾过来寻我?”

    吨巴拿那双中间带着条红线的眼睛望着炎颜,摇了摇头:“吨巴!”

    吨巴的意思是:没有。

    看来昨天博承贤一直没来找过自己,如果他来过,即便在须弥境里,吨巴也能知会她。

    她和吨巴有血契,进入须弥境不会影响跟吨巴神识交流。

    炎颜想了想,猜博承贤昨天照顾陈真,今日与陈真约好出去了。

    又想起那一大一小两只都喜欢听书,如果陈真那个不靠谱的夫子今日又酗酒,俩人很可能又去听那个没讲完的故事了。

    恰炎颜也要去茶肆,便径自下了楼。

    浑敦镇是个民风淳朴的小镇,大概因为不太富裕,清晨的集市也不是很热闹,途径这里的商队也不多。

    怕太惹眼,炎颜没有御剑,混沌镇子不大,她便徒步而行。

    茶肆刚开张,伙计还在擦大堂的桌椅。

    说书先生也才来,还提着炎颜上回见过的那个掉了色的夏布袋子。

    先生一袭长衫,倒是打理的干干净净。从袋子里将一块雪白的巾子,惊堂木,折扇……挨个取出来,整整齐齐摆放在铺着红绒布的条案上。

    炎颜进入茶肆的时候,说书先生低着头正专注做自己的事,并未留意到她。

    炎颜也没甚在意。

    她往大堂里扫了一眼,没看见博承贤和陈真,便轻车熟路自己上了二楼。

    二楼的桌椅摆设仍旧与上回一模一样,大概今日她来的太早,二楼上一个客人都没有。

第842章 又见面了

    炎颜琢磨大概博承贤送陈真去上学,兴许今天夫子没喝多呢。

    她仍在上次来时坐过的那张茶桌上坐下,目光下意识投向下方的说书先生。

    说书先生也已经张罗好随身的物件,在条案后端坐下来。

    一楼厅堂里陆陆续续来了几位零星的茶客。

    说书先生并不着急开讲,只端着茶碗慢条斯理的喝茶。

    没有小二上来招呼炎颜,炎颜闲来无事,便用手撑着下巴,安静打量下面端坐的说书先生。

    因是自上而下打量,从她这个角度,其实只能看见说书先生侧面的头顶,看不见对方的正面。

    看着看着,炎颜觉得这先生跟昨天她见过的好像有点不一样。

    正当炎颜仔细打量说书先生的时候,突然一个声音传入耳朵里。

    “你不是已经知道了故事的结局,为何还要来听我讲的书?”

    炎颜心头一惊。

    除了邢玉堂,她并没跟别人说过她知道故事的结局。

    莫非邢玉堂与这位先生过过话……

    正当炎颜心中猜测时,冷不防垂眸,就见下方原本正端正喝茶的说书先生不知何时已经放下了茶盏,此刻正仰着头,向她这边看过来。

    对上那双幽深猩红充满邪性的目光,炎颜浑身的血液几乎瞬间逆流。

    威廉!

    炎颜几乎在看清对方容貌的同时霍然起身,赤红着双眼就向下方的飞跃而去。

    “正愁寻你不见!”

    炎颜口中低喝,壁上的摩诃洛伽已经幻化成两条凌厉的银鞭。

    炎颜奋力挥鞭抽向威廉。

    威廉不接炎颜的招式,也不说话。

    他只用那双邪恶的猩红眼瞳盯着炎颜,随即冷冷一笑。

    这个样子,就如他那日与她在会馆里对决时候的眼神和表情一模一样。

    炎颜的攻击转瞬逼到眼前,威廉身形迅速后撤速度极快,躲开炎颜的一击,等到她出手时,威廉已退到了门前。

    炎颜压下眉心,快步向门口追去。

    威廉回头撇了炎颜一眼,见她追来,唇角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身形一晃,就在茶肆热闹的门前消失了。

    炎颜心头一紧,调运体内的灵炁赋于足下,捻诀使出缩地功夫,眨眼就追出了茶肆大门。

    街上行人往来,炎颜站在街道中央,左右四顾。

    远远看见威廉的背影正沿着主街迅速逃离。

    炎颜没空多想,运灵炁追了过去。

    两人速度飞快,眨眼就出了镇子,不知往前追了多远,周围开始渐渐有薄雾弥漫。

    这一次,威廉虽然逃的及时,可是他的身影却始终没逃离炎颜的视线。

    炎颜心中发急却又暗自庆幸,大概是她的修为提升,威廉才不容易甩掉她。

    只要抓住威廉,哪怕他不是真正的幕后主使,至少能揭开当初她被带到这个世界的谜团。

    炎颜满心想的都是这些,兼顾紧追威廉的身形,就没顾上留意周围的环境。

    弥漫的雾气越来越浓,前面威廉奔逃的背影也开始变得模糊起来。

    炎颜心头急切,努力发足,生怕一个不留神把威廉给跟丢了。

    正在追赶,前方突然闪出一片茂盛的密林,威廉纵身一跃,钻进林中不见了踪迹。

    炎颜心头一紧,正欲跟进去,却突然刹住了脚步。

    她此时才恍然察觉,此刻置身的密林正是昨日晚间来过的夜雾荒野。

    眼下是白天,可是夜雾荒野却仍雾气浓郁,完全看不清里面的情形。

    这情形有点怪。

    炎颜记得昨日清晨太阳初升时雾气就散开了。

    可是炎颜此刻没心思琢磨那些细节的不对劲,她一心惦记刚才逃入其中的威廉。

    那是她一直苦寻一直无果,又很重要的人。

    好不容易再次遇上威廉,尽管知道夜雾荒野危险,可是炎颜不舍得放弃。

    “吨巴!”

    她唤了一声。

    有吨巴跟着,就算有雾妖也有一拼之力。

    可是炎颜唤了一声,周围却并没有熟悉的空间波动。

    炎颜皱眉,又唤了一声:“吨巴?”

    仍旧是安安静静的,没有熟悉的吼声,亦没有熟悉的气息。

    周围的雾气越来越浓,大白只能依稀看见林地边缘的几棵树。

    稍微往深处一些的地方,隐约立着威廉熟悉的身影。

    威廉好像笃定她不敢追进去,竟也不跑了,就站在林地边缘,还是恰好炎颜可以看见的地方。

    尽管雾重,但炎颜依旧肯定那就是威廉。

    那是刻在她灵魂里的身影,挫骨扬灰她也不会认错!

    可是,吨巴为什么没有跟来?

    炎颜有些担心。

    吨巴现在的情况不稳定,清晨出门时它的兽瞳里还带着那根明显的红线,就说明它身体里的那只邪恶灵魂一直没有停止折腾。

    刚才从茶肆里追出来时太过匆忙,炎颜就没顾上留意吨巴。而且吨巴平时一直都是默默跟在她的身边。

    吨巴的空间力量比她还要强大,它又经常隐身,又有饕餮特殊的身份气息,一般也没人或者妖兽主动招惹它。

    重要的是吨巴跟她订有血契,它不会跑丢,所以炎颜通常不会刻意留心吨巴的行踪。

    可是此刻,炎颜一连唤了好几声,空气中除了诡异流澜的浓雾再没任何动静。……

    就在炎颜站在树林边唤吨巴的时候,耳边突然响起威廉低哑的狞笑:

    “呵呵呵呵,炎大小姐,炎少总裁,这是怎么了?来了这个世界,成了修士,反而变得畏首畏尾起来?”

    说话的时候,雾林中威廉的身影动了一下。

    炎颜怕他跑了,紧张地跟着向前跨出一步。

    声音略微停顿,炎颜的耳边再次响起威廉的嘲讽:“你不是一直想找到我么?这会儿我就在你的眼前,你怎么不来追我了?你不想再回地球去了么?不想再见到你的家人了?”

    炎颜不说话,一双目光死死盯住林中模糊不清的人影,神识却悄悄在周围寻找吨巴。

    “啧啧啧,果然,长生的诱惑没有几个人能抗拒,就算是你炎少总也没办法抵抗吧,哈哈哈……你现在已经成了修士,将来会拥有无量的寿数和无限的可能,自然不想再回地球去,重活回无聊又普通的凡人。我说的没错吧?”

第843章 炎颜堕魔

    “家人,你爸爸死后留下的公司,这些跟长生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

    “反正你现在又不缺钱,那些对你当然就不再重要了,对吧?我的山海界塑料女王,桀桀桀桀……”

    威廉的话如尖锐的刺刀,几乎一字一句都狠狠剜在炎颜最疼痛的地方。

    温柔的妈妈,弟弟炎洛铭,爸爸留下的公司……

    这些全都是她想拼命保护的。

    可她现在,却只能被迫待在这个跟她毫无关系的陌生世界……

    炎颜赤红着双眼,目光紧紧地盯住林中不远威廉处的身影,额角青筋隐隐浮现。

    她知道威廉是在拿话激她,目的便是把她诓入夜雾荒野。

    可是炎颜心里也清楚,遇到威廉的机会太难得了,如果错过了这一次,下次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能遇到他。

    吨巴是饕餮,虽然目前它状态不是很好,可也应该不会出大问题。

    吨巴与她有血契,如果吨巴有事,她马上就会有感应。

    此刻她的神识并没接收到任何吨巴的消息,就说明小家伙平安无事。

    将纷乱的思绪捋清晰,炎颜再睁开眼,双眸已经恢复素日清明澄澈。

    迈开脚步,炎颜独自走向夜雾荒野。

    “桀桀桀,炎少总怎么又来追我了?不担心你那只小宠物的安危了?炎少总还真是个善变的女人呵,”

    “还是在炎少总的心里,不论是你的家人,还是你爸爸留下的公司,还是那只几次三番不顾性命救下你的小宠物,都不如你自己的喜好重要。”

    炎颜一步步逼近林中威廉。

    听着对方的字字嘲讽,炎颜笑道:“你说对了,本姑娘干什么全凭个喜好。你知道此刻我的喜好是什么?”

    威廉的嘲讽略微停了停:“什么?”

    炎颜邪魅地勾起唇:“此刻,本姑娘最大的喜好就是,弄,死,你!”

    说话间,炎颜臂上的摩诃洛伽已经化成手中尖锐锋利的蛇骨六棱峨眉刺。

    兔起鹘落间,炎颜已经纵身跃至威廉的身前,手中峨眉刺的刺尖闪烁锐利寒芒,向着威廉眉心狠狠刺入。

    威廉的眼中倒映出炎颜果敢狠戾的身影,如一只悍猛的鹏鸟,扑身向着他的头顶猛掼而下。

    可是,威廉的眼睛里却并没丝毫惧色。

    望着炎颜的那双猩红诡异的眼睛里,有的只是深深的嘲讽。

    “杀了我好啊,炎少总,你杀了我,就真的再也回不去地球了哦。”

    威廉的语气轻飘飘的,不见他唇形动作,但是他的声音却清晰响在炎颜的耳边。

    炎颜薄唇微哂,目寒如冰:“回不回得去是姑奶奶的事,不劳孙子费心。眼下宰了你,得偿你所愿才要紧!”

    冰冷的笑意夹裹着锋刃刺下,劲道的风声呼啸划过耳际,炎颜鬓边的碎发被风刃撩拨起,半遮住她的眼。

    峨眉刺刺尖入肉入骨的触感清晰自手心传来,炎颜握着峨眉刺的手微微一滞。

    被刺中的身体僵硬挺直地站在原地,炎颜轻轻松开手,峨眉刺仍旧插在对方的身体里。

    她杀了威廉。

    竟如此地轻松?

    炎颜有那么一瞬的恍惚。

    抬手拨开覆在眼上的乱发,炎颜没有先去拔峨眉刺,而是看向被刺杀的威廉。

    随后,她的双目蓦地睁大,死死盯住面前的尸体,脸上瞬间血色尽失。

    哪里有威廉。

    她哪里刺中了威廉。

    被她亲手用峨眉刺刺入眉心的,正是刚才一直唤不来的吨巴。

    吨巴前额仍插着峨眉刺。

    鲜红的血从额上被峨眉刺堵住的口子里汩汩往外淌,模糊了吨巴的兽脸。

    那双猩红的眼渐渐变成温柔的水蓝,而那双水蓝色的眼睛,此刻正绝望地看着她。

    炎颜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她伸出手,想去抱吨巴。

    可是伸过去的手上瞬间染满了吨巴的鲜血,触目惊魂,也刺痛了炎颜的心。

    不远处,威廉的身影仍旧站在浓重的雾里,仍旧看不清他的脸。

    可是他的声音却再次清晰地响在炎颜的耳边:“干得漂亮炎少总,亲手杀掉爱宠的滋味妙不可言吧?呵呵呵,炎少总果然与众不同,够狠,也够阴险。”

    “其实你心里,早就不想要这只小饕餮了吧。吨巴再可爱,也改变不了它是饕餮的命运,聪明如炎少总你比谁都清楚,随着这只小饕餮的长大,它会给你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其实在你的心里,早就想除掉吨巴了。”

    “不用拒绝承认,其实这没什么,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才是至理名言啊。这下好了,炎少总算是得偿所愿,彻底了却了一桩心事。”

    “啧啧啧,别用这样的眼神看我,动手的是你自己,可没有人逼你哦,这一切都是你自己想干的。既然干了,为何还要羞于承认,做人何必如此虚伪……”

    “去死——”

    炎颜突然暴喝一声,飞身而起,抽出插在吨巴额上的峨眉刺,甩手就向着威廉站立的方向甩去。

    可是就在峨眉刺穿透威廉身体的瞬间,他的人却突然自原地消失。

    “哎呦,恼羞成怒啦,炎少总是杀小饕餮杀后悔了?”

    声音自炎颜的背后传来,猛地回身,炎颜手中已经变做一柄赤银锃亮的三尖两刃刀。

    澎湃的灵炁裹挟着锋锐的刀锋,炎颜后腿猛地一跺,纵身高高跃起,手中长刀在半空划开一道金色半弧,大片树木被齐根砍断,密林顷刻变平原,整整齐齐的断茬正推到威廉的跟前。

    可是炎颜却连喘息都无,手腕一抖,长刀发出嗡鸣呼啸,尖锋直逼威廉头顶。

    眼看刀尖儿就要扎中威廉,他的身形再次鬼魅般移开,眨眼又在炎颜的背后出现。

    这样的威廉明显不对劲,可是炎颜却像是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她双眼赤红,目眦欲裂,显然已经杀红了双眼,杀荒了神智。

    此刻的炎颜已近狂魔,大片大片的林地被齐根砍断,束发的缎带早被利刃卷起的狂风扯断。

    炎颜披头散发,手中银枪舞动生风……

    早忘了什么招式步法,什么咒语符箓,一双眼赤如帝流之夜的红月亮,神鬼望之皆胆颤。

    单凭手中枪,

    造个修罗场。

    她自己无知无觉,不知缠绕自己周身的,原本金色纯净的空气息,渐渐开始泛出猩红的妖芒……

第844章 谁在梦里召唤

    “铮,铮,铮……铛!”

    耳畔突然想起铮铮弦音,声色铿锵,直击心神。

    这琴声起的太突兀,炎颜没丝毫反被,感觉一阵果敢的杀伐之气直逼入识海深处,她周身的猩红光芒顷刻被琴音搅碎,就连澎湃的灵炁也如退潮的洪水迅速溃散。

    “铮铮铮……”

    琴声仍旧响亮,并越来快,越来越湍,仿若阵前点兵转眼已血溅沙场……

    炎颜只觉胸口气息被这琴音搅动地剧烈震荡,一股郁结之气堵在喉口,丹田翻涌,舌底一僵,一个没忍住“哇”地大口鲜血自口中喷出来。

    倏地睁开眼。

    她醒了。

    胸口仍在剧烈地起伏,炎颜躺在床上,感觉浑身肌肉僵硬,身上穿着的衣衫前胸后背尽皆湿透……

    原来是个梦。

    可是她的感觉就像真的狠狠干了一仗。

    缓了老半天神,炎颜才撑着床板坐起身,看了眼窗外。

    天还没亮。

    炎颜低头看见身上搭的凌乱的被子,一看就知道是她睡着后吨巴替她盖上的。

    炎颜最后看向旁边。

    吨巴坐在床边上,眨巴着水蓝色漂亮的圆眼睛,紧张兮兮地看着她。

    “吨巴~”

    见炎颜醒来,吨巴伸出粉嫩嫩的舌头,舔了舔她撑在床沿的手背,软软地唤了她一声。

    炎颜伸手把吨巴抱上床,放在自己的腿上,捧着它毛茸茸的脸,仔仔细细打量吨巴水汪汪的蓝眼睛。

    确定吨巴的眼睛里没有那一丝猩红的竖线,炎颜突然伸手揽住吨巴的脖子,把整只兽紧紧地抱在怀里。

    刚才梦中的情形太真实了……

    峨眉刺插入吨巴前额的那一瞬,她几乎疼的肝胆欲裂。

    此刻醒来,看见吨巴好端端地守在身边,炎颜有种劫后余生的激动和后怕。

    因为实在太伤心,炎颜抱住吨巴的身子微微颤抖,整个脸都埋进吨巴长长的颈毛里,忍不住用力吸了吸鼻子。

    吨巴仿佛感受到了炎颜的心情,它想伸出爪子去抚炎颜,可是整个身体被炎颜的手臂死死圈住没办法动弹。

    只能伸出舌头,轻轻去舔炎颜的脖子,喉咙里同时发出“呜呜”的地呼

    那音调温柔婉转,就像在哄吓坏了的小孩子。

    炎颜的脸一直埋在吨巴脖子里不舍得出来,就这样抱着吨巴许久,才闷闷地说了句:“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我一定要治好你,吨巴,我会一直保护你……”

    梦里的疼也是疼。

    还疼地那样撕扯心扉。

    她再也不要经历第二回!

    等到情绪渐渐平复下来,炎颜才松开吨巴。

    拿手背拭了下眼角,炎颜问:“你知道我刚才做噩梦了是吗?”

    “吨巴!”

    吨巴叫了一声,表示知道。

    炎颜又问:“你可听见琴音?”

    梦中炎颜险些堕魔,最后那一刻她的状态连她自己都无法自控,此刻想来后怕不已。

    而关键时候唤醒她的,是那含着杀伐气息的古琴音。

    是谁在她的梦中抚琴,将她自堕魔的边缘挽救回来?

    炎颜对那琴音的出处很好奇。

    她想过可能是沧华。

    可是沧华相处这么久,她从未见沧华动手时抚琴。

    沧华的风格通常是直接动手揍人。

    他人长得风雅,打起架来可一点不含糊,跟风雅完全扯不上关系。

    那是怎一个狠字了得。

    吨巴没吭声,偏着头看她。

    炎颜皱眉,有点没明白吨巴的意思。

    此时,窗外天蒙蒙亮起。

    “铮——”

    寂静的房中,凭空乍响一声琴音。

    炎颜看见面前浮出一团银光……

    “来啊,过来啊,我最喜欢孩子了,尤其像你这样聪慧纯真的孩子……”

    声音温软,幽幽地自后方传来。

    陈真加快脚步,拼命向声音传来相反的方向跑。

    声音听得越来越清晰,陈真的脚步跑地也更急切,仿佛怕被那呼唤他的声音追上。

    漆黑的密林中不见一只鸟兽,周围弥漫着薄薄的雾霭,看不太清晰前方的路,只有脚下湿滑的,盘根错节如血管一样纵横交错的树木虬根。

    “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莫见乎隐,莫显乎微,故君子慎其独也……”陈真一边往前飞跑,口中默念《礼记》。

    他想用这种方式转移那个如魔音贯耳一般的召唤。

    可是那个声音却如跗骨之蛆,怎么压也压不下去,就好像已经钻进了他的耳朵里。

    “来啊,我已在这里等你许久,我最喜欢你这样单纯干净的孩子……来啊,孩子……”

    那魔音依旧清晰灌入耳中,陈真口中默诵课业的声音也念地更大声:“爱而知其恶,憎而知其善……瑕不掩瑜、瑜不掩瑕……敖不可长,欲不可从,志不可满,乐不可极……”

    “来啊,你躲不掉的,迟早都要来,何不早早地来,孩子……”那声音仿佛在跟陈真的声音比赛。

    陈真诵读课业的声音变大,那魔音的声音也跟着变得更大,总是能轻易压过陈真朗诵课业的声音。

    陈真累地上气不接下气,脚步却丝毫不敢迟疑地往声音传来的反方向奔跑。

    他的前面好像无边的密林,怎么也跑不出去。

    可是背后的声音却越来越大……

    跑着跑着,陈真的眼睛突然一亮。

    前面出现一颗枝干粗壮,枝叶茂盛的大树。

    陈真紧绷的小脸在看见大树的那一刻终于放松下来,他毫不迟疑地朝那粗壮的大树跑过去。

    每次见到这颗树,他就会听见夫子敲响云板催促他起床的声音。

    这个可怕的梦境就会跟着醒来。

    没错,此刻他在做梦。

    并且陈真清晰地知道自己在做梦。

    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做这个奇怪的梦了,隔三差五,只要他凌晨时分睡熟,都会做这个被魔音贯耳的梦境。

    每次梦里的情形都一样,就连那个不便男女的声音,呼唤他的内容也总是不变。

    只不过那个声音从之前的若有似无,变得越来越大。

    以前陈真背书,很快就能压制住那吵人的魔音钻进耳朵里。

    可是最近他发现那魔音好像越来越聒噪,他背书的效果也越来越差。

    他隐约觉得那只梦中的妖可能变厉害了。

    共庆新年笑语哗,红岩士女赠梅花。

    举杯互敬屠苏酒,散席分尝胜利茶。

    今日除夕,新章早些发出来,祝大家祥瑞盈门,新春大吉!

第845章 骷髅中城(祝大家开年大吉,如虎添亿)

    从前《礼记》对这魔音很好使,最近渐渐开始不好使了。

    陈真猜是不是妖孽光听这一本腻了,他考虑要不要换一本背,不晓得效果好不好……

    思索间,陈真已经跑到了林边那颗粗壮的老树前。

    背靠在粗大结实的树干上,陈真开始大口大口喘气。

    走到了这里,他的心就踏实多了。

    这虽然是他自己的梦境,可是他却没办法自己做主清醒过来,每次清醒都得借助外力。

    基本上每次唤醒他的,都是隔壁夫子催促上学堂的云板声。

    这也是陈真明知梦中有妖,却一点都不怕的原因。

    因为他清楚,等他跑到了这颗大树跟前,也就距离这个噩梦醒来的时候不远了。

    虽然噩梦可怖,但如果清楚自己一定会醒来就没有了未知,没有了悬念。

    噩梦也便不再那么令人可怖。

    等歇的差不多了,陈真才不疾不徐地扶着树干直起身。

    他慢吞吞地转过身,把身子小心翼翼贴在树干上,探出头脸悄悄往树后看过去。

    老树生长在这片荒野密林的边缘,树的后面是个矮坡,坡下不远有条浅浅的小溪。

    在小溪的对面,立着颗巨大的骷髅。

    陈真心里清楚,呼唤他的那个魔音是从这个巨大的骷髅里传出来的。

    可奇怪的是,每次他在听见魔音召唤的声音时,明明是背着魔音传来的方向奔跑。

    可是每晚梦境的最后,他又都会不由自主地跑到这个大骷髅的跟前,这种感觉有点像鬼打墙,就好像不论他往哪个方向,都无法躲开最终走到这里的结局。

    隐约让陈真生出几分宿命的意思。

    陈真不知道那巨大的头骨是谁遗留在此地的,但是他能感觉到那骷髅里有可怕的东西。

    他虽然年纪不大,胆量却明显比同龄的孩子大很多,他一点不害怕见死人。

    但是他却本能地对这巨大的骷髅头骨充满畏惧。

    手臂紧紧抱着粗糙的老树干,陈真按捺住心头的恐惧,探出脸去看那小溪对面的巨型骷髅。

    “啊!”

    当看见今日对面情形的瞬间,陈真吓地忍不住惊叫出声。

    他赫然发现,那颗一直立在小溪对面的巨型骷髅,今晚竟然跨过了小溪,距离他藏身的老树近了许多。

    那骷髅本就巨大无比,一只眼眶都有半个镇子那么大。

    这样近的距离,几乎能一眼看到骷髅的里头去。

    尽管陈真害怕的要命,双手死死搂住树干,可是,他没办法抑制住心头浓浓的好奇心。

    他想看看那只每夜召唤他的妖,是不是住在这个巨大的骷髅里,那妖怪到底长什么样子。

    尽管陈真性格冷静比同龄孩子懂事的多,可是毕竟是小孩子,无法管住强烈的好奇心。

    他悄悄将整个上半身都探出去,踮起脚,往黑漆漆的巨大的骷髅眼眶里看进去……

    当他看清楚骷髅漆黑的眼洞里的东西的时候,陈真惊诧地瞪大了双眼,一脸地不敢置信。

    不是惊恐,是惊诧。

    因为他在那充满恐怖的邪恶的大骷髅的黑眼洞里,竟然看见了星星点点的民居灯火,看见了炊烟袅袅的灶舍人家……

    竟然会有人居住在这充满死亡气息的骷髅头骨里!

    而且好像还不只一户。

    在那巨大可怖的骷髅里,好像有座小城。

    住在骷髅里的都是些什么人?

    或者,那些房舍里住着的是人?还是妖?

    “叮叮叮叮叮……”

    就在陈真琢磨这些的时候,耳畔突然想起一阵响亮的云板声。

    云板敲地有点急,拉回了陈真充满疑问的思绪,连带他绷紧的心弦也终于松缓下来。

    陈真的表情恢复了宁静,尽管目光还是忍不住好奇地看向那黑洞洞的骷髅里,但因为云板的声音,他心里清楚眼前这云诡波谲的一切,终究只是梦境,都是假象。

    有了这个意识,陈真便不再如刚才那般惶恐紧张,神态从容地等待眼前梦境消失。

    “叮叮叮叮叮……”

    云板声越敲响,越敲越急,紧密如雨点声声敲击在陈真的耳膜上。

    陈真倚着树干,望着眼前清晰如真实的梦境,刚才舒缓的眉心又渐渐拧紧。

    不对劲!

    云板已经响了许久,眼前这个诡异的梦境却丝毫没有出现碎裂的迹象。

    渐渐地,陈真额角渗出了冷汗。

    夫子的云板声虽然能传入他的梦中,却好像已经没办法再将他从这邪恶的梦中唤醒。

    “叮叮叮叮叮……”原本有间隙的敲击声明显比刚才更加急,原本一下一下的声音快得几乎要连在一起。

    可是眼前的梦境,不远处那只巨大的骷髅,却依然清晰地立在他的面前。

    这个梦丝毫没有要醒来的意思。

    陈真一咬牙,狠狠地掐了自己的大腿一把,惊讶地瞳孔骤缩。

    居然没有疼痛感。

    陈真觉得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仔仔细细地打量自己的双手……

    他已经开始怀疑,眼前看到的一切到底是不是梦境。

    如果他是在梦里,为何夫子的云板叫不醒他?

    为何感受不到疼痛?

    除非……

    他已经死了!

    只有死人,才在也不会醒来。

    只有死人,才感知不到疼痛!

    陈真被自己突然冒出的想法彻底震惊了,他瘫软地倚靠在旁边的老树上,惊恐地瞪视不远处,已经跨过小溪的大骷髅。

    在骷髅黑漆漆的眼睛里,城镇灯火依稀可见,映入陈真的眼里,恍惚就像骷髅漆黑的眼眶里渐渐生出两个眼珠子。

    陈真盯着骷髅看。

    骷髅好像也在盯着他看。

    就这样与大骷髅对视,不知道是不是太害怕,还是陈真此刻的心理原因,他感觉得那巨大恐怖的骷髅距离他比刚才好像又近了些。

    “来呀,孩子,我在这里已经等待你许久,为何你还不来……”

    耳边再次响起那不辨雌雄,妖媚婉转的召唤。

    这回,魔音清晰入耳,仿若近在咫尺,与他轻喃。

    陈真这半晌心思惊惶不定,早忘了背书,忽地听见这魔音,惊地心头一震。

    不过紧跟着他就听见了急促的云板声:“叮叮叮叮叮……”

    这云板声仿佛在追逐驱赶魔音。

第846章 那是浑敦镇

    只要魔音来干扰陈真的心智,云板声跟着就会响起。

    可是,云板声虽能提神唤智,却始终无法彻底驱除魔音对陈真的干扰。

    在急促的云板声里,婉转鬼魅的魔音依旧能清晰地传入陈真耳朵里。

    “来啊,孩子,我就喜欢你这样干净又纯粹的孩子,等你许久啦……”

    “叮叮叮叮叮……”

    魔音和云板声交错响个不停,轮番不断地冲激陈真的耳膜。

    陈真心里越来越烦躁,越来越举得心绪不宁。

    他突然猛地松开树干,用手死死捂住耳朵,紧紧闭上双眼不去看对面那可怕的大骷髅。

    然后口中开始大声诵读《礼记》:

    “君子虑胜气,思而后动,论而后行,行必思言之,言之必思复之,思复之必思无悔言,亦可谓慎矣……”

    当大声背书的时候,脑子里只能回忆书中的内容,心神开始再一次专注,耳中的魔音立刻明显比刚才低了下去。

    陈真的心绪也终于能真正得到些许安宁。

    他心中欢喜。

    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

    静,能定心。

    陈真开始不停歇地大声朗读。

    耳中渐渐只剩自己的读书声。

    可是这样一直大声诵读也有个很明显的弊端。

    那就是很费口水。

    读了没多久,陈真就觉口干舌燥,嗓子就跟被点着了似得火辣辣的疼,背书的声音也跟着低了下去。

    而那声声召唤他的魔音,就好像无时无刻不盯着他。

    只要背书的声音一低,那魔音立刻反扑袭来,陈真又被搅扰地心神烦乱,没办法只能再次提高声量,口不停歇地开始背书。

    陈真就这样站在老树下,双手死死捂着耳朵,口中滔滔不绝大声背书。

    “叮叮叮叮叮……”

    每当他提高背书音量的时候,夫子的云板声也会变得格外清晰。

    云板声音清脆伶俐,仿佛能敲碎陈真心头笼罩的诡霾,让他忘掉眼前诡谲的梦境,心思清明,思维清晰,课业也能清晰。

    每到这个时候,陈真就觉得平静安详,笼罩在心头的深深的恐怖也会减轻不少,可是等他累得背不动书,那道魔音马上就会卷土重来。如此反复,此消彼长间。

    随着时间的流逝,陈真觉得自己的体力在不断地下降,声音也越来越沙哑。

    陈真感觉喉咙里有淡淡的腥咸气,喉咙已经疼的很厉害。

    陈真知道是自己的喉咙喊破了,可是他却一刻都不敢停。

    他心里很清楚,只要停止背书,心神就会立刻受到魔音干扰。

    他害怕自己就此沉入这个可怕的梦境,再也无法醒转过来。

    “不宝金玉,而忠信以为宝;不祈土地,立义以为土地;不祈多积,多文以……咳咳咳……”

    咽喉剧烈的疼痛惹来一阵咳嗽。

    一刻不停地说话,陈真觉得自己的喉咙里好像有钢针戳刺一般疼痛。

    他费力地张着嘴,嘴唇拼命地翕动,可是最终,他的嘴里却只能发出“呵呵”的虚声,再也发不出最初时候那朗朗的读书声。

    干涩的嘴唇无助地开合,就像一尾被抛上案的鱼,徒劳又无用地挣扎。

    夫子的云板声也越来越远,魔音的召唤清晰地仿佛近在咫尺。

    大骷髅眼眶里忽明忽暗的小镇烛火,好像在嘲笑他的徒劳。

    陈真终于坚持不住了,沮丧又疲惫地垂下捂住耳朵的双手。

    等陈真无力地抬起头,惊异地发现,那巨大的骷髅竟然已经近在眼前。

    那对空洞的眼眶正对着陈真,其中那星星点点百姓灯火也映入陈真的眼里。

    这一刻,咫尺之间,骷髅眼眶里的具体情景,陈真几乎看得清晰分明。

    当他看清楚大骷髅中景致的时候,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

    那大的骷髅里星火人家,袅袅炊烟,不是别处。

    正是他居住的浑敦镇!

    大骷髅里的小镇竟然是自己居住的浑敦镇!

    当真正看清楚小镇的真实模样,陈真感觉浑身如坠冰窟般寒凉。

    浑敦镇为什么会在诡异的大骷髅里?

    这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

    陈真的心一阵慌乱。

    开始怀疑此刻自己置身的所在。

    “来啊,孩子,你看见的没错,这里就是你居住的地方,来啊,孩子,你该回家啦……”

    魔音再次缥缈传来,灌入陈真的耳朵里。

    这一次,陈真忘记了背书,耳畔也没有了夫子的云板声。

    那个缥缈诡异的声音就这样毫无防备的钻进了他的神识。

    “回家……”

    陈真的目光开始渐渐变得涣散,口中恍惚跟着魔音低喃。

    “对啊,回家,好孩子,你就住在这里呀,快回家啊……”

    魔音适时响起,飘忽不定,不辨远近,却诡异地直灌入陈真的脑子里,瞬间占据了他全部意识。

    陈真的瞳孔开始急剧收缩,随着魔音的诱导,轻轻地点了下头:“嗯,我是住在这里,我该……回家了……”

    “没错,孩子。你该回来了,来啊,你的家就在这里,快回来啊……”

    魔音声声低唤,婉转如轻柔的耳语,仿佛能窥见陈真内心所想一样,一点点引诱。

    陈真蹒跚的脚步开始一步一步地向前迈出去。

    陈真的瞳孔越缩越小,只剩下针孔般大小,一双眼空洞无神,机械地迈步向前走。

    一步一步,绕过老树,走出树林,走向晦暗诡异的大骷髅。

    “叮叮叮叮叮……”

    云板敲击的声音响彻整个充满诡异浓雾的茂密树林,始终在急切督促。

    可是当云板的声音穿过密林,传到林外荒原上,立刻就会被呼嚎的夜风吹散,变得飘忽渺小,最终被陈真彻底忽略。

    陈真机械地向前迈步,口中僵硬地重复:“回,回家……我要回……家……”

    如果此刻炎颜在这里,一眼就能看出此刻的陈真,就跟带他们去夜雾荒野那晚的何几一模一样。

    空旷的寂夜,浓雾流澜,在密林和大骷髅之间,一个身形单薄的少年,行动僵硬如尸。

    少年走出密林,踏入荒原,一步一步走向不远处,张着黑漆漆的空洞大口的骷髅……

第847章 光阴于你如草纸

    夜风呼啸吹动少年单薄的衣摆,划过漆黑乌沉的虚空发出怨鬼哭嚎般的呜咽,哪里有什么娇软低柔的呼唤。

    对面的大骷髅,那双空洞的眼眶里隐约有猩红妖冶的光忽明忽暗,闪烁不定。

    在那空洞诡异的眼眶中,同样,也没有陈真看见的人间烟火。

    巨大的骷髅张开黑漆漆的大口,就那样静静地等待陈真一步一步走进去……

    可是在陈真的意识里,温柔娇软的声音却比任何时候都清晰:“来啊,孩子,你终于要回家啦……”

    夫子急切的云板声响在陈真的身后,距离一步一步迈向骷髅的孩子越来越远,被狂风卷入凄凉的狂野,最终消弭

    就在陈真几乎走到巨大骷髅的跟前,他的身影已经彻底被骷髅的暗影吞没覆盖的时候。

    “铮——”

    空气中突然响起一声铿锵琴音。

    陈真就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拽了一下,猛地顿住了脚步。

    “铮——”

    又是一声相同的琴音。

    脑中温柔软语的呼唤被琴音顷刻击碎,陈真原本收缩的只剩针尖儿大的黑瞳忽而恢复了些。

    僵硬地抬起了下巴,陈真好像想要寻找琴音传来的方向。

    “铮——”

    琴音再次响起。

    陈真缩小的瞳孔突然撑开,他的神识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啪!”地一声被拍碎。

    然后,陈真就看见了近在咫尺的巨大狰狞的骷髅。

    “铮——”

    琴音铿锵果敢,裹挟着明显的杀伐气息,带着强大的威压自头顶逼迫而来。

    在陈真混合着恐怖和惊诧的目光里,面前巨大的骷髅被这激如疾雨的琴音震开道道裂痕,终于彻底粉碎。

    ……

    梦,醒了。

    陈真猛地睁开眼,那带着杀伐气质的铿锵琴音,还有那巨大骷髅碎成齑粉的震撼瞬间仍历历在目,就像他仍身陷梦之囹圄。

    可是他眼前实景却已经变成了熟悉的,落了尘埃的小青瓦,旧木梁……

    “呼……”

    陈真重重地喘呼出一口胸中浊气,撑着木板床坐起身。

    “哗啦啦……”

    耳边传来书页翻动的轻响,陈真侧目看过去,窗外已经天色大明。

    木窗开着半扇,摊在桌面上,昨晚读过的那本《礼记》被风吹动书页缓缓翻动。

    清爽的风拂入屋中,陈真觉得前额有点凉,他抬头抹了一把,手心摸到一层冰凉的透汗。

    是被昨晚的梦吓出来的。

    陈真叹了口气:“幸亏只是梦。”

    起床理好衣衫,陈真仍旧像平日一样走到门边。

    门后的木桶中已经蓄满清水,是娘每日早起做点心的时候为他准备的。

    陈真提起木桶,将里面的清水倒进木架上的脸盆里,拧了块清凉的湿帕子覆在脸上。

    毛巾上有清晨井水特有的新鲜清冽的气息,昨晚梦中的惊骇被这舒服的水汽扫去,少年的目色又恢复了平日的清明平静。

    只是今日做这些熟悉的事情时,陈真的动作比平时显得有点慢,精神头也没平日那样积极。

    昨晚的梦境对他的影响有点大。

    虽然是场梦,但是每次做这个梦的时候,他就像亲身经历过梦境一样充满真实感。

    甚至梦中的许多细节,他在醒来之后都记忆犹新,或者说那种感觉就是他的真实经历过一遍。

    尤其昨晚,他想起来大骷髅里看见的情形,那温馨的烛火,那熟悉的袅袅炊烟……

    为什么浑敦镇会出现在大骷髅里?

    “陈真!你小子还没起?太阳都晒屁|股了还不起,平日老夫教导你那些圣人经论,你都读到狗肚子里头去啦……”

    自院外突然传来一阵粗鲁的叫骂声,瞬间把陈真从昨晚诡异的梦境回忆里拉回。

    他还来不及迎出去,房门就被人“砰!”地一声重重从外面踢开。

    一个瘦小枯干的老头儿,翘着撮儿同样干枯花白的山羊胡子,气鼓鼓地打外头冲进来。

    老头顶多就一米五左右的身量,生得瘦小可嗓门儿却特别大。

    冲进屋中,老头儿一眼看见站在脸盆架旁边正在洗脸的陈真,表情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

    下一秒,却一个健步冲上来,老头干瘦,手也快,陈真还站着没反应呢,老头的手已经伸了过去。

    陈真被吼得脑子嗡嗡响,根本来不及解释,耳朵就被一只长得跟干柴火棍儿似得手指一把揪住,跟着就是使劲儿一拧。

    陈真疼地呲牙咧嘴:“夫子,学生并非故意晚起,夫子手下留情啊……疼啊疼,嘶……”

    老头儿根本搭理陈真满口求饶,提溜着耳朵就把孩子往门外拽,边拽嘴上还边骂:“个小崽子,天天懒床,不懂用功,还要夫子天天叫你起床。”

    “如今你越发长进了,夫子我的云板都叫不醒你了是不?人家是读书不觉已春深,一寸光阴一寸金。你个龟儿子倒好,日上三竿还不起,光阴于你如草纸……”

    炎颜正在门前买包子,就听见了后头那句“光阴于你如草纸……”

    她忍不住咧嘴笑起来。

    这谁家老爷子,训孩子词儿用的还挺富有创意。

    然后她就看见一个翘着山羊胡子的小老头儿,揪着陈真的耳朵自陈家包子铺后院里出来。

    见了门前有人老头也不顾,照旧揪着陈真的耳朵,好像根本没看见陈真他亲妈就站在铺子门前,拧着陈真的耳朵就往对面私塾去了。

    瞅着老头儿那架势……炎颜光看着都替陈真疼得慌。

    看着一老一小进了街对面的草庐,炎颜忍不住问陈真他娘:“这就是那位成天醉的不省人事,任由陈真翘课去听书的夫子?”

    陈家娘子把包好的热气腾腾的包子递到炎颜面前,笑吟吟地对她比划手势。

    陈家娘子一只手指着对面,另一只手竖起根大拇指。

    她手势比划简单利落,炎颜一看就明白了。

    陈家娘子说:这夫子是个好夫子。

    炎颜笑了笑,没说啥。

    山海世界的夫子就跟申华封建年代的夫子有点像,尊卑划分亦为天、地、君、亲、师。

    师者为大。

    夫子打学生,在地球那叫体罚,在这个世界是家常便饭,比老子打儿子还打的勤。

    炎颜没甚在意,拿了包子又跟陈家娘子寒暄两句,边吃边沿着长街往前走。

    她途径草庐时,忽而听见自敞开的草庐门里传出陈真着急辩解的声音:“夫子的云板叫不醒学生了,学生今日清晨是被一阵琴音唤醒的。”

第848章 弦机

    “夫子的云板叫不醒学生了,学生是被一阵琴音唤醒的。”

    陈真的声音自草庐院中传出来,最后的那句“琴音”硬生拽住了炎颜的脚步。

    炎颜原本已经走了过去,又了折回来。

    她静立在草庐敞开的院门前往里听。

    院子里已经没有了夫子中气十足的叫骂声,很安静。

    沉默了稍刻,还是陈真先开口的:“学生清晨时做梦时常无法自己转醒,以往都是夫子以云板唤学生起床……”

    “废话!”夫子粗暴打断陈真的话:“还不是因你备懒!夫子我要不敲云板,你得睡到明日晌午去!”

    老头儿的语气里透着明显的不耐烦。

    “夫子——”陈真抬高了些声量道:“夫子可还记得,学生曾与夫子说过学生做的那个梦,就那个……”

    “行了行了行了!”

    夫子不耐烦地摆手:“什么梦不梦的,谁晚上睡觉不做梦啊?别说做梦了,你师娘晚上还踢被子,说梦话,撒癔症呢!早晨不照样天不亮就爬起来拾掇饭菜。”

    “甭给我找那些有的没的借口,打明日起,早晨五更我就敲云板把你小子拎起来!”

    “夫子!您的云板已经没办法把学生从那个梦中叫醒了,我在梦里听见了夫子的云板声,可是我醒不来!”

    孩子的语气明显很着急,还有深深的无助。

    炎颜悄悄探身自敞开的院门看进去,就见陈真急的一张白皙小脸儿涨地通红。

    可是陈真对面的夫子却显然没把孩子的话当回事。

    把耷拉着眼角的三角眼一瞪,夫子斥:“醒不来?醒不来你今日早晨咋起来的?还不是夫子我把你叫起来的!你小子,越来越懒不说借口还越来越多,我看你是三天不打要上房揭瓦了……”

    陈真却仍在努力辩解:“学生刚才说了,学生不是被夫子的云板叫醒的,学生是被琴声叫醒的!”

    陈真说话时的语气一本正经,眼巴巴地望着面前凶巴巴的夫子。

    夫子瞪着发黄浑浊的眼珠盯住陈真,就好像完全看不见孩子眼中的急切和恳求。

    暴跳起来,夫子高声呵斥:“你个不学无术的毛小子,你还听见了琴音,你莫不是开了荤窍,想学那些纨绔子弟眠花宿柳,尽想那些丝竹糜音。”

    “你个不成器的东西,你竟然动此歪念,你竟忘了未觉池塘春草梦,阶前梧叶已秋声。少年易老学难成,一寸光阴不可轻。你竟如此不思上进,看夫子我今日不打断你的腿……”

    院子里随即传出一阵脚步杂踏,中间夹杂着陈真的哀求声和断断续续,却始终没机会说清楚的解释。

    站在庐堂门前的炎颜实在听不下去了,抬腿跨进院子。

    枯瘦的小老头儿精气神还挺足,挥舞着木棍子正往陈真屁股上招呼。

    木棍子刚抡过去,眼前突然横过来条穿着束腿蝉锦灯笼裤的大长腿。

    夫子一愣怔的功夫,一只云白的绣花鞋就踩在了棒子上。

    炎颜顺势把陈真拉到自己身后,斜睨着面前比自己矮了大半头的小老头儿:“差不多就行了,就算孩子有十分的不对,你这当夫子就得占八分。”

    夫子一瞪眼:“你谁啊你,本夫子教训学生你跑来插什么嘴,妇道人家少多管闲事,出去出去出去……”

    夫子一把将棒子从炎颜脚底下抽出来,抡圆了就往她身上招呼,全没一点为人师表的端庄姿态,根本就是村野莽汉,粗鲁至极。

    炎颜闪身躲开一击,利落地把老头儿甩过来的棒子抓在了手里。

    老头扯了半天扯不动,气地跟炎颜吹胡子瞪眼。

    炎颜不理老头儿,继续怼:“你成天烂醉如泥,这孩子能把《礼记》背得烂熟已经很不容易,你还好意思打他呢,罚他之前你该自罚一顿板子才公平合理!”

    老头儿翘着山羊胡子就要跟炎颜掰扯,炎颜秀目一瞪,不耐烦道:“我懒得陪你无理取闹,刚才这孩子说他梦里听见琴音,他的确被琴音唤醒的,唤醒他的那张琴,就是我的!”

    乍闻这话,夫子猛地撩开起眼,一双泛黄的眼珠子死死盯住炎颜的眼。

    夫子薄薄的嘴唇呡着,唇角下垂,拉出两道深深的法令纹,脸色看上去比刚才更阴沉了些。

    炎颜心下暗惊。

    她从这枯瘦老头的眼底深处看见了杀意。

    炎颜想不通,为何她说琴音能唤醒陈真,这夫子竟然会对她起杀心。

    可是这夫子敲云板不也同样是为了叫醒陈真?

    她的琴把人叫醒,跟夫子行的其实是同一件事。

    炎颜多敏锐的心思,一看老头儿这反应就知道这其中肯定另有隐情。

    可是刚才话已经出口,夫子已经知道她跟陈真梦里琴音有关,她就算此刻收口也已经来不及。

    望着夫子紧紧盯住自己的目光,炎颜压抑住内心的惊诧,神色如常道:“本姑娘来此就是为与这孩子作证。陈真没骗你,他确实是被琴声唤醒的。唤醒他那把琴就是本姑娘的!”

    没想到炎颜会这么说,就连旁边的陈真也瞪大了眼看向她。

    夫子背着手,上下打量炎颜,呵然冷笑:“姑娘说,我这学生是被你的琴唤醒的,可有凭据?”

    炎颜淡笑,手轻轻抚了下胳膊上的臂环,掌中银光一晃,在她的面前便凭空出现一张曲线流畅的伏羲七弦琴。

    只不过琴音的材质并非寻常琴的檀或老桐。

    炎颜面前的这张琴,连弦带身全由亮银制成,器型古朴醇厚,浑然一体。

    在琴的面板上,赫然嵌刻一条青鳞喷张的独角大蛇,碧瞳森森,长信如血。

    夫子的目光落在悬在炎颜面前的七弦琴上,背着手,半晌无语。

    陈真也诧异地看着炎颜幻出的古琴。

    庭院中再次复归寂静。

    片刻,夫子将目光转向盯着琴,表情呆愣的陈真脸上,皱着花白的眉,沉着声问:“真儿,这张琴,可是唤醒你魇症的琴?”

    陈真被问得愣住。

    他看看师父,又看看炎颜,再看看面前这张漂亮的不像话的琴……

第849章 香不香,呡一口

    陈真的确不知眼前该如何应对。

    在梦里他的确听见了弦音铮鸣。

    可他却并没见到琴,甚至连琴音自哪个方向传来都没弄清楚,当然更没看见抚琴的人。

    但是通过这两日的相处,陈真知道炎颜是个性情直爽的姐姐。

    他猜这个姐姐之所以会进来帮他说话,十有八九是看见夫子要打他,来帮忙劝解的。

    所以,这会儿陈真也分不清炎颜说的到底是真话还是假话。

    他有点为难。

    姐姐是为了他不挨打,特地进来为他解围。

    如果他实话实话,自己只听见声,没看见琴,以夫子的脾气,定要连这位姐姐一并为难。

    可是如果他承认了就是被这姐姐的琴音唤醒的,他又当真没看见。

    他便是对师父说了慌,是欺师之罪……

    陈真左右为难,眉头越拧越紧。

    恰在此时,自门外的街上传来一串清脆的小鼓声:

    “咚咚……梆……打渔的(那个)上网的,东游的(那个)西逛的,常年四处流浪的,我劝各位别乱走,因为老汉来卖酒,香不香,呡一口,富贵生死抛脑后,人生一醉解千愁喽……”

    听见这声洪亮富有节奏感的吆喝声,陈真皱在一起的小脸立马就放松下来。

    他也不急着回夫子的话了,反而好整以暇看着夫子。

    陈真的反应太过明显,把炎颜都给搞懵了。

    刚才这孩子还一副苦大仇深的愁楚样儿,这会儿突然就不拿夫子的问话当回事儿了。

    炎颜也好奇随着陈真的目光看向夫子……

    然后她就看见刚才还瞪着他俩凶巴巴的夫子,这会儿抓耳挠腮,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

    夫子那对眼珠子早不看她跟陈真了,滴溜乱转,还时不时往院墙外头瞟……

    隔着院墙,街上那洪亮富有节奏感的买酒吆喝声,也距离这边越来越近。

    炎颜突然想起来了,这夫子经常醉的不省人事,再看眼前夫子这幅双目发直的表情……立马她就明白咋回事儿了。

    敢情这是给买酒的勾起馋虫了。

    炎颜悄悄地呡了下嘴唇,看向旁边的陈真。

    果然见陈真正对她挤眉弄眼。

    炎颜轻轻点了下头,不吭声跟陈真一起乖乖站着。

    耳听得买酒郎君的吆喝声越来越近,老头儿实在憋不住了,扭头瞪住陈真和炎颜:“本夫子去出个恭,你俩哪儿也不许去,都给我在这儿好生站着,等我回来再继续问话!”

    说完,不待炎颜和陈真说话,老头儿已经一个箭步冲向庐门,眨眼就不见了。

    “炎姐姐,里面请坐吧。”

    听见陈真唤自己,炎颜把目光自草庐门前收回来,再看孩子已经站在了学堂的门前。

    炎颜笑嗔:“你也不等等。你夫子刚出去打酒可还没醉呢,等会儿回来看你不在院子里又要揍你,好歹等他醉了你再溜也保险些。”

    陈真笑道:“放心吧,夫子今日不会回来了。夫子嗜酒如命,可是酒量却实在不成,一沾就倒,这会儿怕已经醉在门前了。”

    炎颜笑了:“都这把岁数了酒量还没练出来,怕你夫子的酒量不行也是天生的。”

    说笑间,炎颜抬头,就看见学堂前的房檐下,悬着块生铁打的云板。

    云板像有些年头了,上头已生了斑斑锈痕,旁边用麻绳吊着个细长柄的小铁锤儿。

    想来夫子每日便是用这个云板唤醒被噩梦魇住的陈真……

    她正在望着云板出神,陈真已经自学堂里出来。

    他今日因是被夫子拎着耳朵提来的,并没带书箱,手里却拿了卷课本出来。

    陈真走到炎颜面前的时候,炎颜正收回目光,低头就见他手上拿了卷《大学》。

    炎颜牵唇:“那本《礼记》读完了?”

    陈真:“其实这几本开蒙的课业夫子早都教过。”

    炎颜有些意外。

    那老夫子表面挺不着调,传道受业倒也不算含糊。

    随后听陈真又补充道:“虽然夫子经常喝多,可是他清醒的时候课业却授的极好,那些奥义繁复的文章,夫子都能讲得浅显易懂,还十分有趣。”

    “夫子其实有满腹的好学问,从前也是达官贵胄府中座上宾,只可惜太贪杯,落得晚景凄凉。”

    说至最后,陈真垂下长长的眉睫落在手中半旧的书卷上,慢慢地说了句:“那《礼记》本背得久了,换一本书背,新鲜些。”

    看出陈真说到最后情绪有些低落,炎颜低问:“是不是跟噩梦有关?”

    陈真点了下头:“嗯。”

    看着孩子抑郁的模样,炎颜轻轻拍了下他的肩:“走,听书去。”

    陈真抬起头:“都这个时辰了,书场怕也快散了。”

    炎颜笑道:“反正那个故事前头的都听过了,咱们这会儿过去岂不正好,没准儿正好能赶上听结局呢。”

    陈真觉得炎颜说的有道理,把书往怀里一塞,两人同往院外走。

    脚刚跨出门槛,冷不防一个大活人横在门前,炎颜根本没留神,差点踩到人身上去。幸亏她反应快及时收住了脚。

    再低头看,就见夫子怀里抱着个红漆大葫芦,趴在门前睡得正香,口水从嘴角淌出来,顺着葫芦流到地上,已经积了一小滩……

    跟陈真对视一眼,俩人同时悄没声笑起来。

    陈真把一根手指竖起来放在唇上,给炎颜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领着她自夫子身边绕过去,向热闹的大街上走去。

    两人走出一段,炎颜忍不住回头看仍趴在草庐门前熟睡的夫子,皱眉:“要不咱俩还是把你夫子抬回去睡吧,别回头他再给人踩着。”

    陈真笑道:“不用,这个时辰我师娘就快买菜回来了,师娘会把师父弄回去的,咱俩要是这会儿把他弄醒了,就得听他说醉话听到天黑去。”

    炎颜听得直咂舌。

    那还是算了,她可不想听醉鬼絮叨一整天,得疯。

    陈真笑得有点坏:“夫子每次喝多,就只有师娘整治得了他。”

    孩子边说边往前走,他并没回头看酒醉当街的夫子,好像一点都不但心。

    回头看的炎颜,不过片刻,果然见一个挎着菜篮子的老妇走到草庐前停下,嘴里骂骂咧咧几句,然后却俯下身,连拖带拽地把夫子弄回草庐里去了。

    炎颜收回视线,再看身边从容带笑的孩子。

    她突然觉得这处处透着诡异的小镇,偶见这一隅烟火气息,还挺温馨。

第850章 众人皆醉你独醒

    “你常做那个梦吗?”

    两人沿着长街走向茶肆的方向,炎颜问身边的陈真。

    陈真点头:“嗯。只要凌晨时候睡着都会做相同的梦。”

    炎颜皱了下眉,有点同情地看向身边安静行走的孩子。

    不知道是不是噩梦缠身的缘故,炎颜能感觉到陈真比跟他同龄的男孩子明显要稳重些。

    “所以,你宁愿天不亮就出去帮你娘送点心,也不愿意睡觉,就是因为噩梦吧。”

    “嗯”陈真点头应了一声。

    沉默了会儿,炎颜又问:“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做这个梦的?”

    陈真想了想,轻轻摇头:“具体什么时候开始的我记不清了,现在是经常做这个梦。”

    说完,陈真抬起头,说了句:“茶肆到了,书还没讲完。”

    炎颜压下心头的疑惑没有再问,同陈真一同向茶肆里走。

    “师父!”

    茶肆旁边传来熟悉的一声唤。

    炎颜扭头就见博承贤从茶肆旁边的巷子里走出来。

    “你怎在这里?”炎颜问。

    她清晨出来的时候途径博承贤的房门前,原本打算唤他同来,可是察觉到他房间周围有平和的灵炁波动,便知他还在修炼,便没打扰他,自己出来了。

    没想到博承贤竟会猜到她今日来茶肆,还提前来这里候着。

    右长清这徒弟果然是个聪慧又心细的孩子。

    博承贤恭敬行礼:“徒弟清晨修炼完,上隔壁去寻师父不见,想师父今日可能还会来听书,便来这里等候。”

    炎颜点头:“既然你来了,就在门前继续等吧。”

    博承贤一愣。

    人不是已经等来了,为啥还让他接着等呢?

    他刚才分明见炎颜和陈真是打算进去听书的,怎么轮到他就成了在门口接着等了?

    是不是他早晨修炼耽误了跟宗主出门的时辰,宗主她不高兴了?

    所以这是故意惩戒他?

    博承贤有点委屈,可是他不敢问。

    炎颜也不解释,带着陈真径自向茶肆里走。

    博承贤无辜又没别的办法,只得乖乖立在茶肆门前,耷拉着脑袋很沮丧。

    眼看两人就要走进茶肆里了,博承贤突然听见炎颜的传音:“你在外面守着,等会儿说书先生出来,跟上他。”

    博承贤一个激灵站直了身子。

    原来宗主把他留在外面,是另有安排的。

    宗主并没恼他。

    博承贤立马又恢复了精神,赶紧应声:“徒弟领命,请宗主放心!”

    说话的时候身子站的笔直,神采奕奕地开始密切关注茶肆里头的说书先生。

    茶肆里仍旧如平日一样座无虚席,茶客盈门。

    尽管人多,整个书场却很安静,所有茶客都听得聚精会神,无一闲谈。

    连店伙计和掌柜的尽皆被说书先生的故事吸引,炎颜和陈真走进茶肆的时候,竟然没人过来招呼他俩。

    俩人倒也不在意,见一楼座满了,轻车熟路往楼上去。

    二楼仍旧人不多,等他俩上得楼来,炎颜赫然发现,邢玉堂今日凑巧也在这里听书。

    他同桌仍坐着那只杠精。

    只是少了那位叫曲离的先生。

    炎颜上回坐过的位置已经有人坐了,炎颜便带着陈真向靠里面的一张空茶桌走过去。

    经过邢玉堂身侧时,邢玉堂侧首向炎颜看过来。

    两人皆微微颔首,算是简单打了个招呼。

    而与邢玉堂同桌的杠精,此刻正聚精会神听故事,好像完全沉溺在了说书先生的故事里,根本就不知道炎颜和陈真的到来。

    看着杠精以及其他人不正常的呆滞表情,炎颜皱了下眉。

    这一刻,仿佛整个偌大的茶肆中,神智清醒的人只剩她,陈真和邢玉堂。

    呃,还有留下声音朗朗的说书先生。

    炎颜和陈真在与邢玉堂相隔了两张茶桌的一张空桌前坐下来。

    没人过来招呼他俩点茶水果品,两人就只得干巴巴地听书。

    今日讲的仍旧是上回炎颜来时听过的那个疏神,忽神,和混沌大神的故事。

    故事正讲到“疏神”和“忽神”将与彼此不得相见的痛苦,述说与居住在中央天宫的混沌大神。

    炎颜坐在桌前,她并没有听故事内容,而是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楼下的说书先生。

    因为她昨晚也做了那个奇怪的梦,在她的梦里,说书先生变成了威廉。

    此时,她再看说书先生,情绪就有点特殊,炎颜总想看这先生的正脸。

    大概昨晚的梦多少给她留下些心理阴影。

    可是此刻是现实世界,任凭炎颜如何盯着人家看,说书先生还是上回见过的,穿着浆洗发白的旧色青布长衫的先生。

    盯着说书先生的脸看了会儿,炎颜又将目光转向其他人。

    她黛眉微颦。

    这些人全都一副全神贯注的模样,就好像整个神识已经被吸进了故事里,完全不受外界的干扰。

    这场景实在有些诡异。

    炎颜双目半阖,悄悄放出神识。

    茶肆里的气息悠然安详,不见半分灵炁波动的迹象,更没有妖媚阴邪之气。

    说书的先生只是在说书,也没释放任何法术。

    “其实我就是想知道,疏神和忽神到底送了什么礼给混沌大神。”

    炎颜正看说书先生呢,旁边安静听故事的陈真突然冒出一句。

    炎颜看向陈真。

    发现孩子的眼睛也正看着说书的先生,只是那眼神里充满切切期待。

    几乎天天都来听书,却从来都没听到过结局,这样的体验对任何人都是一种煎熬吧。

    小孩子的好奇心本就远胜于成人,尤其还是像陈真这样,神智一直都清醒的孩子。

    这个念头闪过脑海,炎颜突然感觉灵台中好像被这个念头瞬间照得雪亮。

    清醒,会为迟迟等不到故事的结局而痛苦。

    就比如陈真。

    反之……

    她猛地抬起头,将目光扫向此刻书场中的其他人……

    沉沦,沉溺在永远都不会讲完的故事里浑浑噩噩,所有的感官知觉完全被故事主宰,就会觉得每天听的都是新故事。

    新故事听不完很正常,今日听不完还有明日,明日复明日。

    这样,即便永远听不到故事的结局也不会痛苦,反而能乐在其中。

    清醒等于痛苦。

    浑噩等于快乐。

    这就是这个书场此刻的众生状态。

    众人皆醉我独醒的人是智者,而此刻的书场,抛开她跟邢玉堂两个外来之人,独醒的只有陈真。

    炎颜突然觉得,或许陈真跟这个永远都讲不完的故事有什么联系……

第851章 神秘的说书匠

    所以,陈真跟这个故事,到底是怎样的关系?

    炎颜突然冒出一个想法。

    如果她揭晓了这个故事的结局,会怎样?

    这个念头在炎颜脑海中一生成,她的眼睛里立刻释放出充满期待的兴奋光芒。

    她侧头看向陈真,笑吟吟问:“陈真,你想不想听这个故事的结局?”

    炎颜自己没感觉,她此刻的表情看上去活像诱拐小朋友的狼外婆。

    陈真立刻转过脸看向她,几乎毫不迟疑就猛点头:“想听!”

    炎颜正准备将故事的结局告诉陈真,楼下突然传上来一阵嘈杂的声音。

    俩人同时向楼下看去,就见一辆车轿不知怎的惊了马匹,马儿拖着车轿居然径自冲进了茶肆里来。

    门口被撞翻了好几张条凳和茶桌,被撞伤的茶客的呻|吟声和叫骂声此起彼伏。

    原本安静的书场,立刻被这突然发生的变故搅成一锅沸粥,听书的茶客也全都出去挤着瞧热闹。

    书,自是讲不下去了。

    看着眼前闹哄哄的场景,炎颜跟陈真对视一眼,两人的表情同是一副:就知道会这样。

    陈真虽然是小孩子,可他对门口的热闹一点不感兴趣,扭头只盯着炎颜,两眼烁烁放光:“姐姐,你刚才问我想不想知道故事的结局,我很想知道,这个故事的结局你知道吗?”

    炎颜正欲开口,动作却突然顿住。

    她发鬓中佩戴的,一直安安静静的空间匙突然轻微震颤了一下。

    炎颜下意识往四下里看了一眼,然后她的目光又死死盯住面前的陈真。

    陈真也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在那双漆黑明亮的眼睛里,炎颜甚至看见了那满满的期待,还有她自己的倒映……

    可是,炎颜却没再继续俩人刚才的话题。

    炎颜看着陈真,然后抬起手,在陈真的面前轻轻晃了几下。

    她的手指距离陈真的眼睛只有不到半根手指的距离,可是她晃动的时候,陈真的眼睛却始终一眨不眨的望着她。

    孩子真实脸孔上的表情,始终没有任何变化。

    炎颜悚然站起。

    面前的陈真是真实的,活的,可是他整个人却一动不动。

    陈真被定格在了刚才他问出那个问题的瞬间。

    炎颜猛地转回身,扭头看向周遭……

    整个茶肆陷入死一样的寂静。

    刚才因为受惊马匹引起的骚动,喧嚣叫嚷的茶客,全部都被定格在了已经过往的某个瞬间。

    这一刻,时间和空间同时被按下了暂停键,仍在继续的,只剩下炎颜。

    这种感觉惊悚又充满诡异。

    “小姑娘,讲故事容易,可是故事讲完的后果却不是谁都能承担的了的。”

    洪亮的声音自楼下传来,炎颜猛地低头,就见说书的先生正向她这边看过来。

    炎颜与说书先生对视,发现对方生着一双十分炯亮的瞳仁。

    先生约莫四十开外的模样,双鬓和胡子有些微斑白,但面庞红润气色上佳,并不似大多数说书人仅凭薪资微薄勉强度日的落魄窘态。

    显然,眼前这位先生并非普通的说书先生。

    炎颜站起身,隔着栏杆,对楼下的先生拱手一礼:“先生既然能洞悉我的行止,想必对这小镇的异状有所察觉。刚才先生说故事结局轻易不可说,炎不明所以,还望先生指教,何事可为,何事不可为?”

    说书先生拿起桌上的盖碗轻轻掀开杯盖。

    里面的水也跟周围的人一样清澈光鲜却静止不动,就连浮在盖碗上的缕缕热气儿都静静地悬在茶碗的上方。

    可那原本静止不动的茶水,在接触到说书先生嘴唇的瞬间立刻开始正常流动,冒着热气被他呷入口中。

    身为金丹修士,炎颜将这一微末细节看得仔细分明。

    这个细微的动作,瞬间就让炎颜明白了。

    此刻时空的停驻,操控者正是这位说书的先生。

    她静静地看着说书先生喝茶,不再说话。

    说书先生喝完了茶,将盖碗轻轻放回茶碟里,才慢慢地抬起头再次看向炎颜:“此地之事不与姑娘相干,姑娘不应有所作为,当速速离去。”

    说话的时候,说书先生已经站起身,如上回一样将桌上几样说书的器物,一一收进随身的夏布袋子里,将袋子随意往臂上一挎,随即便向门外走去。

    “先生!”

    见人要走,炎颜有些急,唤了一声,纵身自二楼飞跃而下。

    可是说书先生的身形比她更快,不见他周身有灵炁波动,人就已经出了茶肆的门。

    周围始终寂静无声,说书先生那一袭素色长衫无风轻摆,轻松洒然。

    绕开定格在门前的口目怒张的马匹,周围神色各异的人群,眨眼就消失在了门前。

    描述嫌长,炎颜追出来时也不过数息。

    等到她站在当街环顾往来,早已不见了说书先生的踪影。

    而就当炎颜在当街站定的时候,周围被住的时空像是瞬间解冻,顷刻恢复平日的模样。

    行人往来熙熙攘攘,茶肆门前马匹嘶鸣间伴有掌柜的和伙计与车主的争执一齐灌进炎颜的耳朵里。

    炎颜发间的空间匙在那一瞬再次发出一阵颤动。

    炎颜心里清楚,那人已经离开了。

    “师父!”

    背后传来博承贤仓促的唤声。

    追至炎颜身侧,博承贤见炎颜神态严肃,搓着手有些无辜:“师父,刚才徒弟谨遵师父之命,寸步未离守在茶肆门前丝毫不敢松懈,就等那说书先生出来。可是……”

    “可是”后头的话博承贤不知道该怎么表达。

    主要是他自己也不清楚咋回事,等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里头的书场早就散了,说书先生也没了踪影。

    就连炎颜都已经站在了当街上。

    可是这一切发生的时候,博承贤就像失忆了一样,他完全没一点印象。

    见博承贤言辞间充满自责,炎颜安抚:“此事不与你相干,这位先生非一般人物。”

    见炎颜没责备,博承贤更内疚,道:“徒弟今日便去查访,看看能不能打听到这位说书先生的住处。他每日都来这茶肆里说书,料想应就住在这镇子上。”

第852章 公子有请

    炎颜点了下头,博承贤便闪身进了旁边的巷子。

    才转身,她就见陈真不知什么时候站在茶肆的门前,静静地看着她。

    见炎颜看过来,陈真黑亮的眼睛充满期待:“姐姐,你当真知道先生讲的这个故事的结局吗?告诉我吧,我想知道。”

    望着陈真纯净如黑琉璃一样的眼睛里充满期待……这个故事的结局她的确知道。

    可是炎颜想起刚才说书先生定住时空时的话。

    沉默片刻,她轻轻地摇了摇头。

    陈真拧起小眉头:“姐姐是不愿意告诉我结局,还是不知道?”

    炎颜轻叹,问:“你既然想知道结局,为何不自己去问说书的那位先生,让他讲给你听。”

    陈真却摇头:“我不是不想去问,可是我不知道先生住哪儿。”

    炎颜皱眉:“你是浑敦镇的人,先生每日来茶肆说书,你竟也不知这位先生的居处?”

    陈真撅起嘴:“不知道,我也打听过,可是整个镇上都没人知道这位先生到底住在哪里。”

    炎颜心头一凌。

    看来这位神秘的说书先生确实跟这个奇怪的镇子有关。

    不过炎颜心里虽然惊异,面上却仍神色淡然,对陈真笑道:“既然这位先生讲了这个故事,他一定会讲完的,故事不是我讲的,我告诉你结局也没意思。既然你昨晚没睡好,不如这会儿回去好好歇息,我也该回去啦。”

    说完,炎颜转身要走,却听背后陈真再次问起:“姐姐,昨晚我在梦里听见的琴声,真的是你弹奏的吗?”

    炎颜回头看向陈真,这次。她认真并肯定地点了下头:“是。”

    陈真惊奇地瞪大眼,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盯着炎颜:“真是姐姐弹琴啊!刚才夫子问起,我以为姐姐是为拦住夫子打我,才故意那般说的。”

    炎颜微笑:“我没有对你夫子说谎,的确是我的琴唤醒了你。”

    陈真星子一样干净的黑眼睛里露出兴奋的光芒,对着炎颜深深一礼:“谢谢姐姐救命大恩!”

    炎颜轻轻摇头。

    她知道,陈真虽然知道琴音出自她这里,却以为是她弹奏。

    其实并不是。

    不过这个事实炎颜没办法跟陈真解释清楚,她觉得也没必要。

    但见陈真直起身,刚才带笑的小脸上又露出些愁楚:

    “以前夫子的云板就能把我从噩梦中叫醒,可是现在那个梦好像越来越厉害了,昨晚如果没有姐姐弹奏的琴声,我怕再也无法醒来了。”

    炎颜听出孩子的苦恼。

    她不是这个镇上的人,陈真是担心她离开后没了琴音,他会永远深陷噩梦无法醒来。

    炎颜俯下身,与陈真的眼睛平时,认真道:“你放心,我走之前,一定会把你纠缠你的噩梦彻底铲除掉。”

    陈真再一次抬起头,明亮的眼睛里再次期骥:“你是不是专程为捉拿妖怪而来的?”

    炎颜用力点头,直起身,双手叉腰,呲出半边小虎牙,笑得明媚光鲜:“说的没错,姐姐我就是冲妖怪来的!”

    陈真的眼睛更亮了:“那是不是也会把夜雾荒野的雾妖也一并除掉,往后,浑敦镇就再也不会有妖怪了。”

    这次不等炎颜回答,陈真一双黑眼器眯起来,整张小脸都笑开:“不论能不能捉住妖怪,我先替整个浑敦镇的人谢谢姐姐。姐姐若真能捉住这大妖怪,需要我帮忙时尽管……”

    “陈真!”

    打街上传来的一声暴喝,突然打断了陈真的话。

    炎颜和陈真扭头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

    就见熙熙攘攘的街市上,夫子干枯瘦小的身形却显得格外惹眼。

    老头儿背着手,一副气鼓鼓的模样,两条小短腿儿倒腾地飞快,笔直向炎颜和陈真这边赶来。

    陈真吐了吐舌,与炎颜低声叹息:“没想到夫子今日酒醒的这样早,看来今天我是没好日子受用啦。”

    害怕夫子为难炎颜,不等夫子走到近前,陈真就先迎过去,笑嘻嘻问候:“夫子您酒醒啦?夫子今日酒醒的好早……疼……能不能不每回都揪耳朵啊……嘶……夫子这还在大街上呢,您能不能不拧……疼啊……”

    夫子仍旧扯着嗓门骂骂咧咧:“夫子我就打个盹儿的功夫,你小子就跑没人影了。个懒东西,回去罚礼记默抄五十遍!外加一百张大字,一百张小字,看你小子还偷跑不偷跑……”

    “学生抄,学生抄还不行么……夫子您先松开手……这还在大街上呢……疼啊……”

    陈真求饶声几乎响彻整条大街,被小老头拧着一路回去了。

    炎颜站在茶肆门前,看着陈真和夫子的身影渐渐消失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浅笑摇了摇头,转身往回走。

    闲逛无趣,她便只身回了客栈。才上了二楼,就看见邢玉堂站在房门前。

    炎颜抬头时,邢玉堂也正向她看过来。

    炎颜黛眉微颦,跟对方轻轻颔首,就准备去推自己的房门。

    “姑娘请留步。”

    炎颜放在门把上的手顿了顿,回头看向邢玉堂。

    邢玉堂的目光有些深,向左右寂静的廊道看了看,又看向炎颜:“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说话时,邢玉堂走到自己的房门前,做了个请的手势。

    炎颜这才发现,邢玉堂的房门敞开着。

    对方这分明就在等着她呢。

    二人都是修士,不讲世俗的男女大防,炎颜浅浅一牵唇角,大大方方迈步进了邢玉堂的房间。

    邢玉堂跟在后面走了进去,顺手轻轻带上了房门。

    只是他一转身,就看见炎颜的身边多了只长耳银毫的蓝瞳大猫妖。

    正是那晚他见过的,能吞掉囊囊的那只妖宠。

    炎颜雪白纤细的手指轻轻抚摸吨巴毛茸茸的头顶,对着邢玉堂浅浅一笑:“少城主莫怕,我这小宠只是担心我的安全才现身守护,它轻易不伤人。”

    邢玉堂皱眉看了眼跟在炎颜脚边的长耳大猫妖。

    妖宠护主不稀罕,可这只东西到底是咋进来的?

    啥时候进来的?

    就很迷!

    炎颜全当看不见邢玉堂惊异的表情,径自在茶座的客席坐下,笑问:“有什么事,此时无外人,少城主但说无妨。”

    邢玉堂亲手替炎颜斟了茶,略微沉吟,问道:“玉堂冒昧,敢问姑娘盘桓此地,可是为了捉妖?”

第853章 这姑娘不像好人

    温热的茶盏拿在手心里慢慢地转,炎颜并没喝,浅笑晏晏觑向邢玉堂:“既然少城主开诚布公问出来,我也与你说实话吧。”

    邢玉堂目色顿时亮起来,再次亲手过来给炎颜添茶。

    将茶盅轻轻放在桌上,炎颜脸上始终带笑,然后说了四个字:“无可奉告!”

    邢玉堂提着壶的手一顿,朗眉拧起:“我是一番诚意,若姑娘也是为那妖物而来,我们或可合作。”

    炎颜的手轻轻抚上脚边吨巴毛茸茸的头顶,脸上的晏晏浅笑微深:“我说的,也是一番诚心。”

    随后,炎颜看向邢玉堂的颜色略正了正,却仍旧带笑:“还有一事需叫少城主早些知晓。这东西我势在必得,倘若争夺时遇上少城主,我亦不会手下留情。”

    说完,炎颜不再停留,转身向门外走。

    猛地拉开门,守再外头的人躲避不及,差点跟炎颜撞个满怀。

    炎颜利落地把身子一侧,呡了呡唇,一脸嫌弃:“堂堂修士,还用蹲在人家门外偷听,你那神识之力是拿来下饭的?”

    杠精狼狈地站直了身子,脖子一梗:“谁,谁偷听,我本来就是要进去的,谁叫你突然拉开门,分明是你这人粗野无礼!”

    炎颜“哦”了一声,并没理会杠精狡辩,径自越过他身侧向往外走。

    杠精也没再搭理炎颜,迈腿往屋里去。

    同吨巴错身而过的时候,吨巴貌似自然摇摆的大尾巴轻飘飘往杠精背上一扫。

    杠精整个人猛地往屋里栽进去,头狠狠撞在正对门的一张方桌上,整张方桌顷刻撞了个稀碎。

    杠精满脸是血,坐在一堆碎木头里,怒目瞪向已经走到门边的炎颜。

    炎颜听见动静也转回身。

    看见这一幕,她眼中先露出诧色,随即笑开;“向先生这是怎么了?不是正经场合,给少城主行个礼用不着这么隆重吧,瞅这脸撞的,你那护体灵炁怕不是也一并跟你那神识入了五谷轮回堂,克化的倒是挺干净。”

    炎颜这话一出,就连一向冷峻不苟言笑的邢玉堂都忍不住以拳抵唇,不着痕迹掩去低笑。

    这姑娘生得好一副伶牙俐齿。

    杠精自满地碎木头里爬起来,掸去身上的木屑灰尘,回头恶狠狠瞪了炎颜一眼,却没再与炎颜抬杠。

    见她跨步走出去,向先生收敛起脸上的情绪,走去门边关上房门,顺带取出一片防御甲以灵炁引动,把整个房间罩进结界里。

    自从上次在夜雾荒野中了雾妖的噬颅草和噬心蛆之后,他就感觉体内原本的灵炁像被抽干了,尽管身体表面的伤势已经痊愈,可是修为却损伤的厉害。

    他现在几乎只能勉强调运灵炁,顶多就剩炼炁后期的修为。

    刚才之所以趴在门板上听,实是因为屋里的邢玉堂和炎颜一个元婴境,一个金丹境,两人身体自然散逸出来的护体灵炁都能轻易避开他的窥探。

    练气境唉,跟这俩人修为差得可不是一点半点,他那就是个渣。

    他刚才不愿多言,也是不想被炎颜窥到他修为的折损。

    等向先生关好门,撑开结界再转身时,邢玉堂已坐在床边小几旁,正喝茶。

    向先生走过去,在茶桌对面坐下,轻轻执起提梁壶为邢玉堂添茶,声音低低地道:“刚才少城主与那姑娘谈,想必没有谈成。”

    邢玉堂没说话,端起盏轻轻吹了吹浮在面上的茶叶。

    向先生悄悄抬眸察言观色,轻轻一笑:“少城主是豁达明朗之人,惯不会用心揣度旁人。少城主大约觉得这姑娘帮忙找到了曲先生,那晚还帮着赶走了囊囊妖,便觉这女子仗义。”

    邢玉堂轻轻放下茶盏,刚才向先生给他添的茶却一口都没喝。

    他抬眼看着向先生,问:“先生想说什么?”

    向先生放下杯,阴阴地一笑:“既然这女子不识抬举不肯合作,而少城主又欲取那只妖,不如先干掉她,即可少一个竞争敌手。”

    邢玉堂微微皱眉,正欲开口。

    向先生却不给他机会,紧接着力劝:“丈夫行事当果敢坚决,当断不断必留后患。少城主以为这女子是好人么?我观察她行事诡谲狡诈,身边带的那只妖宠亦看不出是何种妖兽,人和妖都透着一股子邪性,可不像好东西。”

    “少城主如今已跟她说破,她若也为这妖而来,说不定对少城主也已起杀心,少城主当先下手除之后安……”

    隔壁

    炎颜的房间里空无一人。

    趴在地中央打瞌睡的吨巴长长的耳朵抖了抖,懒洋洋直起身,耳朵转向邢玉堂房间的方向,抬起爪子舔了舔。

    炎颜这会儿正坐在沧华的龛台上。

    她对面是沧华,侧边立着烈山鼎。

    在两人一鼎的正前方,虚空悬浮着一张周身泛着粼粼银光的古琴。

    沧华问:“在梦里你可曾用神识召唤过摩诃洛伽?”

    炎颜点头:“是召唤过,可梦中我只顾与对方争斗,召唤摩诃洛伽幻化的全是兵器,并没让它幻成琴。”

    昨晚梦里那样的情形,面对威廉她恨不得跟对方拼命,哪有心情抚琴!

    沧华继续问:“所以,昨夜你被梦魇住,是摩诃洛伽自己幻琴并调弦,将你自梦里唤醒?”

    炎颜点头:“是,它不光唤醒了我的梦魇,陈真那孩子的噩梦也是它唤醒的。”

    提起这事儿,炎颜的脸上就有点抑制不住的兴奋。

    喝了口茶,她继续道:“昨天晚上是我先做的梦。梦中我与威廉打的正酣,我当时情况不好,情绪几乎失控,不晓得你这里有没有感知,就是那时突然就听见凭空一声琴音。”

    “琴声初始不成调,但杀伐果决,声色凌厉,我当时只听了一声就好像被琴声穿透了神识,很快就醒了过来。”

    炎颜说话时那双漂亮的大眼睛熠熠生辉:“但其实当时我醒来时,只对梦中的琴声记忆犹新,却并不清楚是谁弹琴,那时我也没看见摩诃洛伽。”

    梦里那声琴音给炎颜的印象特别深,音域开阔铿锵,听之有叩击心门的惶惶之感。

    虽然声调简单却是大气象,绝对是上乘的曲风。

    炎颜对那支短而简的琴曲喜欢极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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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帝成神指南介绍:
每个人心中都有盏灯,强者迎风不息,弱者随风即灭。我是女子,亦是强者——炎颜
谨以此书,献给同样有梦想和青春的女孩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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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古洪荒,羲神证得大罗正果,收束时间线,与消逝的众祖神他我归一,印照长河。其神力投影到山海这一方世界,于是,这里有了诸多神异传说。
有一天,一个叫炎颜的姑娘,带着她的商队,突然出现在这块光怪陆离的大陆上。
有人说,她来了,离东风归来就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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