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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秦兮     冠上珠华txt下载     冠上珠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一百五十八·搜查

    真是天真的让人有些忍不住怜悯了。

    他怎么会以为杀了人,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自己能全身而退?

    徐家早就已经布置了层层关卡专门为了搜捕他,他若是藏得好,那或许还能藏一阵子,等到后来抓紧了机会逃出去。

    可是他却偏偏要这么沉不住气,非得在这个节骨眼上蹦出来,就为了给他们找麻烦。

    “这样也好。”徐睿又掩着嘴咳嗽了一声,推开窗户,从狮子楼的二楼看出去,京城已经掩映在了一片黑夜里。

    因为之前永定伯府后街着火的事儿,现在路上时不时的有人经过,大多数应当要么是苏家的故旧,要么是官府去查案的,让这个黑夜热闹了几分。

    他淡淡的道:“我们的人已经出手去围捕赖伟琪了,格杀勿论。不必担心他,既然没了他掣肘,那么现在最大的变故也就是苏明清跟苏桉死了,但是这也不是什么不能转圜的事儿......”

    他的语气慢条斯理,就仿佛这真的不是一件什么大事。

    魏大人沉默不语。

    邵文勋还是皱着眉头将自己的担忧说了出来:“那怎么做呢?之前咱们是打算让苏明清站出来指认苏家通倭,把当年围场还有后来先太子在登州遇害的事儿都推到苏家通倭上头去,有苏明清跟苏桉做人证,又有咱们准备的物证,再加上钟楼倒塌,天时地利人和,苏家死定了。可现在苏明清死了......”

    那就说不通了。

    魏大人若有所思,过不多久才慢慢的道:“世子,你是什么意思?苏明清已死.....”

    “苏明清当然是苏家的人杀的了。”徐睿慢慢的道。

    邵文勋刚要开口的质问就吞回了肚子里,他马上都要忍不住嗤之以鼻了,但是却又忍不住闭了嘴。

    是啊,如果苏明清跟苏桉都是苏家杀的呢?

    这也不是说不通,苏家知道了苏明清跟苏桉要去举报,要大义灭亲,那站在苏家的立场,怎么做才合适?

    当然是杀人灭口。

    魏大人静默了一阵,倒是先开了口:“世子,这只怕说不过去的,苏三老爷刚才赶来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大家都看的清清楚楚的......”

    苏三老爷分明自己都吓傻了吓蒙了。

    顺天府跟罗勇都是在场的。

    现在把罪名栽赃给苏家,只怕是太过牵强了。

    徐睿冷冷的笑了一声,风停雨歇,他如今的笑脸在这样的天气之下显得格外的冰冷:“那有什么?”

    指鹿为马的事儿,可不只是赵高能做。

    只要当事人没有开口辩驳的能力就成了。

    而现在的苏家的确已经人仰马翻。

    苏三老爷是失魂落魄的回了家的,虽然外面刚下过瓢泼大雨,后半夜已经完全的跟上半夜仿佛不是一个季节,他却还是浑身上下都热的冒汗,整个人也完全都失去了精神,疲惫的被李瑞架着进了花厅。

    苏老太太早就已经等着了,一见了他,上下打量一眼之后当即就问:“老三,到底怎么回事?!你之前传回来的消息说是你二哥出事了,你二哥怎么在那儿?!”

    一起陪着回来的还有五城兵马司的人,他们都看到苏家完全乱了套的样子,忍不住就有些唏嘘。

    幸亏苏家虽然乱了套,但是底下的人办事还是有些分寸的,引了他们出去喝茶吃点心,又拿了谢礼出来。

    虽然钱也不多,但是总归这大半夜的不白跑一趟,大家都很舒服,对苏家的同情也就更深了些。

    正这么想着,里头都还没说上几句话,外头忽然就传来了巨大的动静。

    大家都忍不住面面相觑。

    五城兵马司的人也对视了一眼,心里都有些奇怪。

    听着好像又来了大批人马,这是怎么回事?就算是来查案的,也该先去那边的案发现场啊?

    还不等大家反应过来,外头已经有小厮一路飞奔着进来,在地上摔了一跤都顾不得,爬了起来飞奔着上了台阶,活脱脱好似身后有鬼在追,到了廊下,他死命的去拍门大喊:“老太太,三老爷,不好了!刑部来人了!”

    刑部?!

    五城兵马司的人这下已经觉出了不对。

    立面的苏老太太也扶着明显都已经脱力了的苏三老爷的手出来。站在廊下面色雪白的问:“谁来的?来做什么?”

    小厮还来不及答,大步流星进来的魏大人已经朝着苏老太太拱了拱手,挑眉道:“老太太,得罪了,我们得搜查贵府,捉拿凶犯!”

    五城兵马司的人都彻底呆住了,完全没想到魏大人竟然是为了这个来的。

    捉拿凶犯?在苏家?!

    苏三老爷也嘶哑着嗓子大喊:“姓魏的,你他娘的脑子有病?!你捉凶犯,闯来我们家是什么意思?难道还是我们自己杀了他们不成?!”

    魏大人就饶有深意的看着他们:“三老爷,看您这话说得,不是明知故问了么?我们会来,当然是有我们的道理不是?我们已经查出来了,当时从那座院子里溜走了好几个人,都被那条街上的人认出来了,可是你们伯府自己的人。”

    苏三老爷怒不可遏:“娘希匹!你说得是什么混帐话?!什么我们伯府自己的人,到底是什么人?你说出来?!又是谁指证的,我都是临时收到消息赶过去才发现了那是我二哥跟儿子的,现在还一头雾水,你他娘的就知道凶手是我府里的下人了?!你是什么东西?!”

    苏老太太也面色发白,嘴唇颤抖:“魏大人!你说话可要仔细,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怀疑我们指使人杀了他们又放火吗?!”

    “是不是的,老太太跟三老爷着急什么呢?”魏大人轻轻嗤笑一声:“都说清者自清,是不是,我们查过了自然就知道了,你们说是不是?若是府上心里无愧,让我们搜一搜,还更能证明你们的清白,岂不是两厢便宜?”

    苏三老爷气的目瞪口呆,红着眼眶跳脚:“你敢!你无法无天了,一无证据二无文书,你竟然就敢闯进我家里来......”

    苏邀隐在穿廊拐角处,目光含霜,缓缓的扯了扯嘴角。

一百五十九·做绝

    苏三老爷情绪激动的要扑上去找魏大人拼命,一激动说话喉咙就又痛又痒,他紧张的咳嗽一阵,忍不住吐出一口带着血沫子的痰。

    看样子是真的气急攻心了。

    魏大人心中有数,知道苏家真的是毫无准备,就后退一步,见那些官差将苏三老爷阻拦住了,他好声好气的扯了扯嘴角看着苏三老爷:“三老爷,您也说了,死了的一个是您二哥一个是您儿子,既然如此,我们找到了线索,您就该配合我们才是,如此一来,找到了真相,岂不是更能安慰死去的亡灵?”

    苏三老爷气愤得脸都涨的通红,指着魏大人恼怒道:“你们欺人太甚......查案子,你们追凶手追到我家里来......”

    魏大人不为所动,淡淡的转头去对苏老太太道:“老太太,三老爷实在太激动了,您也劝劝他。这不过是例行公事罢了,难不成贵府真的有什么不能见人的事儿,才怕我们查?”

    这话说得就更加离谱了,苏老太太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几乎是盯着魏大人的眼睛问他:“魏大人今天的意思是,非搜不可了?!”

    魏大人就啧了一声,似笑非笑的翘着嘴角:“老太太是聪明人,其实若真的没事,我们搜完了,对大家都好,不是么?”

    苏老太太深吸了一口气,拉住了还要据理力争的苏三老爷,冷冷的道:“那好!我就让魏大人查!今天当着五城兵马司的诸位大人的面,你们无凭无据的来搜查我们家,在我看来,就是觉得我家软弱可欺。今天你搜出了什么还好,若是你搜不出来,老婆子拼着这条命,也要去圣上那里告你一个滥用职权!”

    五城兵马司的人察觉出不对来了-----魏大人的态度也太诡异了,好似真的是完全为了针对苏家而来的。

    其实苏家才是这桩案子的苦主,这么逼着苏家,着实是有些过分了。

    可魏大人竟然丝毫不慌,他甚至还缓慢的拖长了音调:“老太太何必这么着急呢?有没有的,我们先查了再说嘛。”

    一整个府邸的灯笼都次第亮了起来。

    魏大人说是要搜,就是真的打算整个府邸都搜查一遍,那首先就得把女眷集中起来,省的惊扰了女眷们。

    而一听见消息,苏二太太跟苏三太太就先后晕倒了,里头传出消息来,急着要请大夫进去看看。

    苏家被闹的鸡飞狗跳。

    苏老太太也面色发白的倒在圈椅里,许久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看这个架势不对,五城兵马司的一个千户过来跟魏大人小声说话:“魏大人,这是不是闹的太过了?”

    看苏老太太的样子,都快坚持不下去了,若是一口气没过来厥过去了,那到时候苏家可真是太惨了。

    魏大人却并不为所动,睁着眼睛说的理直气壮:“这么大的人命案呢,我们也是在为苏家着想,只盼着老太太能够想通吧。”

    言外之意,想不通也没法子。

    五城兵马司的人都看出了他的的确确就是故意在针对苏家了,忍不住就有些不忍和不忿。

    屋子里闹的人仰马翻,苏老太太难受的喘不过气,苏邀带着丫头跟沈妈妈从穿廊那头过来,正好被魏大人看见了。

    魏大人心念一动,张口喊人拦下了苏邀:“你是谁?”

    沈妈妈忍着气表明了苏邀的身份,低声下气的道:“我们姑娘掌管中馈,安排好了后院的事,来照顾老太太。”

    “哦?”魏大人看了苏邀一眼,那目光如同是毒蛇,阴冷的缠在苏邀身上。

    这就是徐睿开口要的那个苏家的四姑娘了吧?魏大人肆无忌惮的打量一眼,忍不住笑起来。

    有点儿意思,徐睿两个儿子大的都八岁了,这个苏四姑娘只怕也才及笄呢。

    徐睿倒是真会享受。

    他咳嗽了一声,淡淡的扬了扬手,示意自己的属下把苏邀放进去,自己转身看了一眼已经沸腾起来的苏家,志得意满的道:“给我仔仔细细的搜!有任何疑点都不许放过!”

    他这里搜出之前已经被苏二老爷见缝插针安排好了的那些勾结倭寇的罪证,然后那头的徐睿会带着人去找到早已经被锁定了的赖伟琪,一劳永逸。

    这样双管齐下,之前的计划照旧能够进行。

    而且苏家的行径更加恶劣----她们还为了掩盖罪证六亲不认,杀了苏明清跟苏桉呢。

    啧啧,真是想想都能想到到时候那些文官会怎么跳起来骂苏家丧心病狂。

    他拍了拍手,转过头看着里头明晃晃的花厅,微微的笑了。

    与此同时,苏邀转过头,正对上了他的眼睛,而后,苏邀也缓缓地,动作很轻的笑了笑。

    两人都觉得对方真是蠢货,到了这个时候了竟然还笑的出来。

    在心里骂了一声,魏大人转身就走,根本不把身后那几人放在眼里。

    苏老太太紧紧握着苏邀的手,转过头看着苏邀:“安排好了?”

    苏邀也回握住了她的手,轻声安慰:“祖母放心吧,我都已经准备好了。”

    苏老太太闭了闭眼睛嗯了一声,重重的从胸腔里吐出一口气,浑身上下的血脉都僵硬了,她冷冷的的道:“那群畜生,我就要睁开眼睛好好的看看他们到底怎么死!”

    看这魏大人这上窜下跳的样子,分明是参与极深的,他们能让苏明清做假证,也就证明对当年的事情都有了解。

    好啊,这样才好。

    他们蹦达的越是欢快,越是得意忘形,才能透露出更多的东西。

    她一定要给老大一家讨个公道!

    平息了一会儿情绪,苏老太太看了苏三老爷一眼,轻声跟苏邀说:“那你大哥那里......”

    这帮人过去,苏嵘那里只怕要受到影响。

    “别急。”苏邀面色不变的安抚苏老太太:“我已经让坚叔留在大哥身边,寸步不离,还有大姐姐,她也已经赶到大哥院子里坐镇了,魏大人要找的东西又不是在大哥的院子里,他不会浪费这个时间去找大哥的麻烦。”

一百六十章·巨变

    苏老太太总算是放心了些:“事到如今,尽人事,其余的,听天命吧。”

    她自问老天爷前半生待她实在算不得温柔,让她青年丧父,中年丧夫,老年丧子,若是寻常人遇见这么多变故,实在未必撑的下来,可她撑下来了。

    如今撑到了这个时候了,老天也应当要对她好一些了。

    实在不行,她也有面目下去见丈夫儿子-----该做的,能做的,她都做了。

    苏三老爷一直沉默着,有些失魂,他欲言又止的看着苏邀,看了一遍又一遍,过了许久,他才轻声喊了一声幺幺。

    苏邀回过头,见他眼眶泛红,就有些诧异,嗯了一声。

    苏三老爷却有些哽咽,在她的目光之下,他鼓起了勇气开口,对苏邀说:“幺幺,对不住......”

    屋子里就安静下来,沈妈妈在烛光下唰的抬头,有些不可置信。

    一路走来,她们回苏家来,实在没见苏三老爷跟苏三太太有做父母的样子。

    也就是最近,苏三老爷还像样一点儿,可那也不是什么慈父。

    可现在,苏三老爷好似有些开窍了。

    沈妈妈是替苏邀委屈。

    苏邀自己倒是没什么太大的触动。

    前世她大喜大悲过头,情绪已经宣泄干净了,如今再来一次,对苏三老爷她们的希望已经降到最低,没有希望就无所谓什么失望。

    他怎么做,其实对她来说已经不怎么重要。

    苏三老爷却控制不住,他带着哭腔抿唇:“我们自小把你弄丢,找到了你也不肯立即接你回来.....对你一直不好......幺幺,我对不住你......”

    苏邀立在原地,她是很想做出些反应的,比如说跟苏三老爷抱头痛哭一场。

    可她做不到。

    太迟了,她捧着一颗真心毫不吝啬的只等着他们一句夸赞的时候,他们没有人回头看她一眼,她摇摇欲坠即将坠入深渊的是后续,他们没有人拉她一把。

    这些关心这些忏悔来的都太迟了。

    最难的日子,是她自己一点一点的挨过来的,她的心没有办法再被几句好话就捂热了。

    她对着苏三老爷的忏悔认错,僵硬的点了点头:“都过去了,三老爷不必放在心上。”

    苏老太太就看了她一眼,随即轻轻的叹了口气。

    魏大人没什么兴致关注花厅里发生了什么,他的目光落在苏家这一栋栋灯火通明的小院上,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

    多好的府邸啊,只可惜,很快就要换主人了。

    他手底下的兵丁全都分散去了前后书房,他站在卷棚跟前就不走了,呼吸着雨后新鲜的空气,等着今夜的成果。

    今夜注定是个不眠夜。

    过了许久,终于有动静传来,去了里头书房的一队人回来了,魏大人面带得色,缓缓点了点头,可他等了一会儿,他底下的人却都有些慌乱。

    怎么回事?

    魏大人皱起眉头来。

    苏家的情形他们已经听苏明清说过了的,不过就是内外院两个书房,再加上之前世子的正房罢了,这三个地方都能搜出东西来,怎么这些人却空手回来?

    他还来不及问话,另一队去了世子的正院搜查的人也回来了,跟之前那队人一样,他们也都一脸的为难,冲着魏大人摇了摇头:“大人,并未有什么发现.....”

    两处地方,竟然都没有任何发现?!这怎么可能?!

    魏大人的面色一下子就阴森起来,他恼怒的呵斥:“你们到底是怎么办的事?!”

    怎么可能会没有发现呢?!那些东西肯定都被苏明清已经放好了的.....

    魏大人气的在原地转了两圈,见两拨人都呆呆的看着自己,气不打一处来:“你们看着我有什么用?!快去搜啊!”

    他前后态度截然不同,情绪变化也极大,底下的人有些慌了手脚,不敢惹他,急忙答应了转头又去了。

    可这一次再搜了一次之后,他们仍旧是一无所获,连一张可疑的纸都没有搜到。

    真是见鬼了!

    魏大人这下子所有的自信都没了,浑身都有些发麻,心脏砰砰砰的跳起来。

    这些东西当然不可能真的是被鬼给弄走了,那就只能说明一个问题-----有人把这些书信和关键的证据都提前拿走了。

    是谁?!

    那这次苏明清跟苏桉的死......

    他越想越是心惊,一下子出了一身的冷汗,顾不得其他,他一把推开了前来阻拦自己的下属,大踏步的去了外院的书房,亲自搜罗了一遍。

    在翻箱倒柜的到处找了一遍之后,他精疲力竭的坐在书桌后头的椅子上,满脸惊恐。

    没有了,真的没有了......

    那到底是谁?!

    他哗啦一下站起来,不管不顾的往外走,打算去先看看苏家人那里能否探听出些东西来,不可能的,难道是苏家人弄走了那些东西?

    可如果真是苏家的人,他们之前的态度......

    他都被弄的有些糊涂了,冲了出来看着苏老太太跟苏三老爷,他目光阴鸷的盯着他们,几乎恨不得把他们盯出一个洞来。

    苏三老爷梗着脖子看着他,气冲冲的问:“干什么?!姓魏的,你搜出什么东西来了没有?你不是口口声声我们家有嫌疑犯吗!?你给老子找出来,今天你找不出来,老子跟你玩命!”

    魏大人眯了眯眼睛。

    是苏家人在演戏吗?

    那苏家人的演戏也未必太好了......

    他不说话,正要再说什么,外头忽然响起了巨大的动静。

    也跟之前他带兵来的时候差不多。

    难道是徐睿和邵文勋又做了别的安排?

    魏大人心乱如麻的想着,瞪了苏三老爷一眼,转身跑出来廊下,想看看来的到底是谁。

    他现在被弄的有些茫然,找不到那些证据,这一点实在是太诡异了,让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最主要的是,那些要命的东西到底去哪儿了?

    直到他抬眼,看见的不是邵文勋也不是徐睿,而是身着飞鱼服的宋恒,他的右眼皮终于不受控制的剧烈的跳动了起来。

    宋恒竟然来了!

    那是不是说明,今天苏家会出事,或者说苏家出的这些事,都是设计好的?!

一百六十一·作践

    雾散云开,苏家灯火通明,檐下偶尔有水滴静静滴落,间或夹杂几声虫鸣,正是盛夏最好的时候,若是在家中有这样的天气,魏大人少不得要去抬出一张竹床来安置在葡萄架底下,切上一碟子西瓜,好好的乘凉谈天。

    可现在,他没有任何的轻松畅快,只余下满心的惊惶恐惧。

    宋恒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他就觉得自己身上仿佛是被烙了个洞,里头似有火在烧,浑身上下都在叫嚣着煎熬二字。

    宋恒一出现,他就立即反应过来了-----他之前还说苏家老三没有那个演技,若是真的跟他们有关,苏三沉不住气。

    他还以为是他们在算计苏家,谁知道他们才是真的被苏家玩弄于股掌之间。

    “魏大人,今夜真是太辛苦你了。”宋恒手里的折扇转了一圈儿,遥遥的指向了魏大人青白的脸,语气淡淡的道:“查了这么一圈儿,不知道魏大人查出什么来了没有?”

    魏大人被他的那把折扇吸引了目光,见他抖了一个扇花露出扇面,表情就不受控制的抽搐了几下-----不怪徐颖当初死活就要杀了宋恒找宋恒的麻烦,宋恒这厮真的实在忒惹人厌。

    那折扇上明晃晃的正写着四个大字-----作茧自缚。

    还真是.....

    自以为幽默。

    他恶狠狠的在心里骂了一声,心中其实已经冰凉一片,面上却还是尽量保持着镇定的摇头:“还未查出什么。”答完了这一句,魏大人看着宋恒,尽量将目光从他那扇子上挪开,语气平静的问:“不知道宋佥事这个时辰来这里,又是为了什么?今天苏家下人院子里出了人命案,遇害的有失踪多时的苏家二老爷苏明清和苏家三少爷,可这案子.....”

    他轻声道:“好似不归宋佥事管吧?”

    宋恒跟苏家的牵扯颇有些多,这一点之前他们就是查到过的。

    所以这一次,本来该借由苏家的案子一层层剥开宋恒的身世,把宋恒跟宋家也一起牵连进来才对。

    宋恒如今出现在这里,原本安排在苏家的东西又不翼而飞,他目光沉沉,心中已经确认了这两者之间的关系。

    宋恒跟苏家是真的一定有鬼。

    苏三老爷已经扶着苏老太太出来了,听见魏大人这句话,面色陡然一沉。

    宋恒的折扇换了个位子又收起来,目光落在魏大人身上,忽然笑了一声问他:“魏大人,你看你,怎么这么不识抬举?”

    ......

    魏大人懵了一瞬。

    他之前也曾经跟宋恒打过交道的,知道宋恒这人出了名的刁钻古怪,不给人留面子。

    可被这样不给脸面,的确还是头一次,他不由得有些愤怒:“宋佥事!你怎可如此出言不逊?”

    “怎么是出言不逊呢?”宋恒嗤笑了一声,漫不经心的冲着身后扬了扬手,他身后的一群锦衣卫便越众而出,齐刷刷的抽出了腰间的绣春刀。

    明晃晃的刀光在灯盏下发出雪亮的光,晃得人刺目。

    魏大人想到宋恒射杀徐颖的果敢狠绝,一下子竟然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失声质问宋恒:“宋恒,你想谋杀朝廷命官吗?!”

    “魏大人,你看看你怎么这样胆小?”宋恒满意的看着魏大人带来的刑部的那些人纷纷后退,就把玩着自己的扇子轻轻挑了挑眉:“我怎么会谋杀朝廷命官呢?我是来办案的,若是魏大人配合,你这颗人头当然还会好好的呆在你的脖子上。”

    他说完了,忽而闪电般朝前飞掠,出手如电,一举捏住了魏大人的脖子,左右打量一眼,才啧了一声:“魏大人,贼喊捉贼,闹的大家陪你演了这半天的戏,差不多了吧?”

    魏大人骇的神魂俱丧,宋恒的力气出了名的大,这一刻被宋恒捏住脖子,他只觉得连呼吸都困难,好不容易才分出一丝精神来应付宋恒,反驳道:“你说什么贼喊捉贼?宋恒,你别血口喷人!”

    “是不是血口喷人,审一审就知道了。”宋恒把他往边上一扔,目光讽刺的看着他:“装什么蒜,魏大人,不知道你认不认识一个叫魏涛的人?”

    魏大人终于惊了一跳,瞳孔猛地缩了缩。

    魏涛,就是他之前安排了去钟楼做手脚的人。

    是他的侄子,也是负责钟楼那片守卫的金吾卫千户。

    他心脏猛地跳了起来,喉咙里开始一阵一阵的往上冒酸气,几乎真的要吐出来。

    苏明清跟苏桉身死,他们费心准备的证据不翼而飞,负责给钟楼动手脚的魏涛如今也被抓,桩桩件件,无一不在告诉他这一切都是苏家跟宋恒早就布置好了的圈套。

    他们以为她们给苏家和宋恒布置了天罗地网,殊不知苏家早就已经在背后挖了一个更大的坑。

    “你瞧瞧。”宋恒啧了一声,手里的折扇在魏大人脸上敲了敲,那四个大字几乎就怼在魏大人的脸上。

    魏大人面无人色,忽然想起了徐睿跟邵文勋,顿时更加紧张。

    徐睿带人去抓赖伟琪了。

    但是杀人的人,当真是赖伟琪吗?!

    宋恒跟苏家都已经知道了他们的计策,那......

    仿佛是看透了魏大人的想法,宋恒若无其事的站起来,吩咐陈东他们抓了魏大人走,拍了拍手就道:“魏大人有空的话,还不如先担心担心您自己吧,您看,夜路走多了,总会遇见鬼的,是不是?”

    魏大人双手握拳,想要说什么,脑子里却一片混沌,根本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苏老太太从里头出来,眼看着锦衣卫将魏大人给押走了,才喊了宋恒一声,见宋恒过来,她端严的问:“宋佥事,你那边怎么样?”

    宋恒挑了挑眉,见苏邀在一边站着默不作声,就轻声对苏老太太道:“您放心吧,一切都很顺利,我这也就过去忙了,不过苏老太太只怕还是要做好准备才是。”

    他若有所指,苏老太太也心领神会的点头:“自然,老婆子我等这一天已经等得够久了,你放心,我也不会拖人后腿的。”

一百六十二·反戈

    宋恒见她破釜沉舟一般,气势决然,就笑了笑:“老太太也别担心,没有那么严重。”说罢又看向苏三老爷,默了默才对苏三老爷道:“三老爷,请借一步说话。”

    苏三老爷有些诧异。

    他其实对宋恒还是有些害怕的,毕竟宋恒凶名在外,加上刚才宋恒对着魏大人的时候那凶神恶煞的样子,实在有些唬人。

    可现在也没法子,他跟着宋恒走了几步,到了廊下的树丛边上,正思量着宋恒要干什么,就听见宋恒说:“苏三老爷心中后悔吗?”

    苏三老爷猛地抬头,一下子看着宋恒,目光闪烁的欲言又止。

    宋恒就淡淡的笑了笑:“苏三老爷答应演这一场戏,让苏桉死了,心里后悔吗?”

    静默了一瞬,苏三老爷咬着牙摇了摇头:“那个畜生,若是不让他死,这一大家子的人都要死,没什么好后悔的。”

    他说的是真的,才刚魏大人那架势他看的清清楚楚。

    但凡要是苏明清的计划得以实施,那现在被锦衣卫死鸡一样的拖着走的那个人,就该换成他自己跟苏家其余的人了。

    人总是最爱自己的。

    宋恒拍了拍手,见苏三老爷抬头,就道:“那就请苏三老爷务必以后也要谨记这一点,苏桉跟苏明清,他们绝不是死在苏家的任何人手里,他们是死在了自己的贪欲当中,只是他们技不如人,与人无尤。”

    ......

    一阵风吹过,苏三老爷抬起头看着宋恒,心中一时之间思绪万千,他总算是听出宋恒的意思了,宋恒这是在重复的警告他,不要因为苏桉的死以后埋怨谁。

    可是他能埋怨谁呢?

    这么想着,他看向了苏邀,心中忽然福至心灵的明白过来。

    而后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宋恒却已经大步上了台阶朝着苏邀跟苏老太太走过去了。

    在苏邀面前站定,宋恒略一驻足:“我还有事要办,先走了。”

    苏邀见苏三老爷面色怔忡的朝自己看过来,心里有些奇怪,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苏老太太就扶着苏邀的手看着宋恒的背影,好半响,才轻声道:“徐睿那边......”

    能够顺利吗?

    如果不能顺利抓住个正着,凭借徐家的人脉还有庄王,徐睿照样可以脱身。

    但是放过这条毒蛇,他们怎么能够甘心?

    苏邀勾了勾嘴角,拍了拍苏老太太的手以示安慰:“放心吧祖母,淹死的总是会水的,他会上钩的。”

    夜幕深沉,黄大仙庙附近的巷子的热闹却才刚刚开始,不少白天紧闭的门户如今都有了动静,徐睿的面色掩在黑夜里,语气冰冷:“确保没错,人就在这里头?”

    跟着他出来的是徐永鸿的旧部潘成,平时也是等闲难请动的人物,听见徐睿开口,他就拱了拱手应声:“回世子的话,跟了一路了,错不了。他从永定伯府出事的那地方出来之后,我们就一路跟来了这里。”

    徐睿的面色阴沉不定。

    赖伟琪这个贱人,差点儿坏了他的好事。

    杀了他也难以挽回这个损失。

    不过死了也好,彻底少了个隐患。

    他这么想着,手在马车上敲了敲,示意自己知道了,而后就挑眉道:“做的干净点,别留痕迹。”

    马车外的潘成低声答应。

    徐睿在马车上闭起了眼睛。

    杀了赖伟琪,魏大人那边再搜出那些证据来,这个案子最后仍旧是苏家通倭,而且苏家为了掩盖罪状而杀了苏明清跟苏桉。

    这是怎么都逃不过去的。

    只是没了苏明清跟苏桉的话,那之后针对宋家的计划就要稍微改一改。

    不过应当影响不大......

    他推算着,将所有的变故都在脑海里细细的梳理了一遍,忽然听见车外有奇怪的响动,还没来得及反应,马车就忽然动了起来。

    出事了!

    他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几乎觉得毛骨悚然。

    潘成做事向来稳当,马车这里是一定会留人的,可现在,没有得到他的命令,马车却动了!

    他虽然还未完全痊愈,可到底也是在马背上长大的,当即做出了反应,后背稳稳地贴近了车壁,一只手拉着把手,另一只手掀开帘子,而后瞄准了时机,猛地朝外一跃。

    而也就是这功夫,马车已经溜到了巷口了,他一跳下车,马车随即倾倒,马儿顿时发出巨大的嘶鸣声,而后马车也重重落地,动静巨大。

    糟糕!

    徐睿心中惊跳,下意识往后一躲,可这时候,那些赌坊酒楼和暗娼聚集的地方全都纷纷涌出了人,很快就提着灯笼出来查看动静了。

    他都还没来得及躲,就忽然被人缠上来,拧住了胳膊。

    在心里骂了一声娘,徐睿浑身的怒气都被激发,知道这就是让马车跑出来惊动人的罪魁祸首,立即就反手拽住了那人的胳膊,重重的一掼,

    “救命!”那人忽然扯着嗓子喊了起来,声音凄厉似乎要突破天际。

    徐睿的动作猛地一僵,浑身上下的血液都一瞬间凝滞了,不用争先恐后挤上前来的灯笼照明,他也知道了这扯着破锣嗓子的喊的东西究竟是谁了。

    赖伟琪!

    他竟然敢!

    他竟然敢!

    徐睿先是怒不可遏,随即心中就咯噔了一声,飞快的意识到了不好,可也就是这顷刻之间的事,赖伟琪已经转过头来,缓缓地,朝着徐睿笑了笑。

    那笑容无比讽刺,也恶意满满。

    徐睿的一颗心直直的下坠,看见他这疯了一样的模样,只觉得如坠冰窖。

    外头的人争先恐后的挤进来想看热闹,不过他们这热闹还未来得及看,已经有人大喊了一声:“官府来人了!官府来人了!”

    徐睿恶狠狠的回头盯着赖伟琪:“你这是在找死!”

    赖伟琪无畏的扯了扯嘴角,摊开手躺在徐睿身底下啧了一声:“说得好像他们不来,我就不死了一样。徐世子,你看这不是更好吗?我虽然死了,可我也不亏了,毕竟有你们这帮身骄肉贵的人一道陪着呢,你说是不是?”

一百六十三·反转

    赖伟琪的目光冰凉阴寒,紧紧盯着徐睿,就如同是一条从暗处滑出来的毒蛇,阴森可怖而冷气森森。

    徐睿恼怒之极,他做梦也没想到赖伟琪竟然是故意引他来这里。

    当初他们就是打算在这里杀了赖伟琪以绝后患,好继续换取汾阳王的支持,可如今,赖伟琪也反过来把他引来了这里,让所有人都看到他跟赖伟琪纠缠不休的这一幕。

    他出离的愤怒,整个人的魂魄都似乎要从天灵盖冲出来,被算计的愤怒还有对于未知的恐慌让他一下子失去了理智,朝着赖伟琪那可憎的脸上就是一拳。

    赖伟琪顿时捂着头栽了下去,发出一声闷哼。

    而这时候,边上的那些三教九流的该来的人都来了,挤的整条街巷都水泄不通,点燃的火把将到处都给照的灯火通明。

    同样的,也把徐睿的脸给照的清清楚楚。

    他脑子里嗡的一声,耳朵里嗡嗡嗡的像是有无数的苍蝇在飞,下半夜了,凉风一吹,他打了个冷颤,就听见了整齐的脚步声响起来。

    这样整齐的脚步声......

    徐睿的眼睛闭了闭,随即就听见了熟悉的声音响起来:“闹什么呢?!”

    聚在这一片的都是三教九流的人物,他们平常最怕的就是跟官府的人打交道,此时一见了官兵,当即就四散退开了,整整齐齐的把一条道给让了出来。

    徐睿转过头去看,眼里寒光四射。

    罗勇正带着人过来,见状忍不住怔了怔,一时间没收住脸上的震惊。

    他是收到了线索,知道从永定伯府出事的那条街逃走的人在这里,他才带着人追赶过来的,但是谁知道却碰上了徐睿。

    徐睿谁不知道?这如今也是城里的名人了。

    好端端的,怎么徐睿也在这儿?

    他往前走了几步,正想着徐睿大约是在这儿耍闹,可一眼又看见了徐睿底下那个人,他忍不住倒退了两步。

    赖伟琪!

    自从出了事之后,赖伟琪就一直畏罪潜逃,缉捕他的海榜文书已经发的四处都是,城里不少地方都贴着赖伟琪的画像。

    可这么久以来都没点儿动静,他还以为赖伟琪早就已经跑的不见踪影了,可谁知今天却在这儿一下子碰见了,而且赖伟琪竟然还是跟徐睿在一起!

    这两个人怎么混到一块儿去了?

    他皱起眉头,一时之间惊疑不定。

    还是赖伟琪扬声大喊了一声:“罗大人!快救命!徐世子要杀我灭口!”

    他的声音极大,这一嗓子喊出来,之前那些散开了的地痞流氓和来这儿鬼混的一些贵族子弟全都按捺不住好奇凑过来看热闹。

    这可是锦衣卫指挥使,没出事之前京城中赫赫有名的人物。

    想当初赖伟琪来这儿转一圈,多少人家就得望风而逃?

    可现在竟然也落得个喊救命的下场.....

    人的好奇心是无穷尽的,罗勇命人赶了几次,可是那些人却根本不怕,他也就只好不再纠结这些看热闹的人,把注意力投向了在地上躺着的赖伟琪跟徐睿身上。

    还没问什么,他的头皮先一阵阵的发麻。

    这两个人凑在一起,就是世上最难缠的事儿也不过如此了,一看就知道事情不简单,联想起自己收到的线报,罗勇深吸了口气,看向赖伟琪问:“赖大人,什么灭口?您把话说得清楚些。”

    赖伟琪伸手去推徐睿,他用了大力,一推就把人推了个趔趄,而后就一股脑儿的爬起来,捂着自己的头可怜兮兮的指着徐睿告诉罗勇:“罗大人,我根本不曾杀过什么女孩儿!当初是有人在诬陷我,我才不得不躲藏起来保命!”

    他看似无意却精准的跌跌撞撞的躲在了罗勇身后,一把攥住了罗勇的胳膊:“罗大人!你去看,他们杀人了!他们之前去永定伯府杀人,现在还要来杀我!”

    等等!

    罗勇一下子就反应了过来,伸手挡住了追过来的徐睿,挑眉看着焦急不已的赖伟琪问他:“你说永定伯府?!”

    “是啊,永定伯府!”赖伟琪似乎怕的很,他不安的看了徐睿一眼,见徐睿面色阴沉目光更是要杀人,嘴角就飞快的翘了翘而后又苦着一张脸惊恐的道:“其实我当初来这里,是为了查案----我收到了苏明清的书信,得知有人勾结倭寇泄露布防图,以至于引狼入室,导致漳州被大批倭寇烧杀抢掠.....”

    对上了!

    罗勇目光炯炯。

    而徐睿已经扬声喊了一声罗大人。

    罗勇朝着徐睿看过去,面色平淡的点了点头。

    徐睿的面色十分难看,他看出了罗勇的态度偏向于赖伟琪,也知道今天赖伟琪是故意挑了这个时候让所有人都看到他在跟自己纠缠。

    都不必再说,他也知道,魏大人去苏家搜查的事情只怕也是不顺利的,心中又气又急,他觉得连牙齿也似乎开始痛起来。

    过了好半响,他冷冷的对着罗勇道:“此人一派胡言,之前还试图劫持我的马车截杀我,他嘴里没有一句真话,大人还请保重自身,小心他才是。”

    形势比人强,现在不能跟罗勇翻脸,不管今天有多少人看到这件事,只要现在能够把赖伟琪弄死在这里,那一切就都能够挽回,也都能够敷衍的过去。

    他冷冷的加重了语气:“罗大人,您不会相信此等奸猾小人的话吧?”

    赖伟琪冷笑了一声:“到底事实是怎么样,审一审不就知道了吗?你说我奸猾,我对罗大人可是有问必答,身上也没有任何武器,你看我如此态度,就该知道我是诚心实意的,倒是你,徐世子,若是你真的心中没鬼,那这大半夜的,你这样金贵的人,来这样鱼龙混杂的地方,是想做什么呢?”

    徐睿在心里冷笑,少见的有些烦躁起来。

    赖伟琪突然倒戈的确让他有些措手不及,而且有些难以预料。

    这种阴沟里的老鼠,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竟然跟苏家扯上了关系,而且还帮起了苏家,有了一番全新的说词。

一百六十四·败坏

    赖伟琪这人阴险狠毒,当锦衣卫的时候就贪得无厌,经过了他手的东西反正就没有全须全尾的还回去过的。

    如果不是出于必要,徐睿其实不想得罪他。

    可偏偏赖伟琪自己好死不死的立身不正,要去招惹汾阳王的侧妃,跟蒋侧妃的事情闹的沸沸扬扬,把徐家也置于很尴尬的境地。

    他们也是出于无奈,才做出了那个决定。

    打蛇得打七寸,只可惜当时打蛇不死,以至于如今后患无穷。

    他觉得眼睛酸痛,好容易才稳住了心神,镇定自若的道:“真是巧了,我闲着无聊,在这里斗蛐蛐儿罢了,怎么,赖大人连这个也管吗?”

    罗勇是五城兵马司的人,五城兵马司.....

    徐睿在心里飞快的思索着谁跟罗勇的关系比较密切,又想着怎么才能把这件事先无声无息的压下去,就听见赖伟琪嗤笑了一声。

    “装什么装啊徐世子?!”赖伟琪冷哼了一声,一脸的义正言辞:“苏明清分明就是你们杀的!我看的清清楚楚。我为了给自己翻案,一直都跟苏明清有联系,并且支持苏明清上京城来告状,谁知道他才回来,我还来不及带着他去找到苏老太太,他就被你们给杀了!”

    这话说得越来越远了,罗勇听的头皮发紧,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忽然听见赖伟琪又大叫了一声小心。

    而也就是在这时候,有站在墙头的好事者大喊起来:“那儿着火了!那儿好多人!”

    一阵风吹过,徐睿不受控制的打了个冷颤,终于想起来-----潘成他带着人去杀赖伟琪了!那赖伟琪现在在这里.....潘成他们去杀的又是谁?!

    他已经意识到了自己是掉进了别人的圈套,但是这个圈套到底是怎么布置的,他都还一无所知,这让他格外的恼怒。

    而罗勇的目光已然深邃起来。

    赖伟琪扯着嗓子喊的卖力:“快救人!快救人啊!苏二老爷的师爷在里头!”

    苏二老爷的师爷!

    罗勇虽然还对之前他们说的话懵懵懂懂,可却已经知道今天的事的确是跟徐睿脱不了关系的了,他面无表情的挡住了徐睿的路,而后对着自己底下的人扬了扬手:“救火!遇见可疑人物,都抓起来,若有违抗,格杀勿论!”

    底下的人纷纷应是。

    附近的人也都纷纷赶来灭火。

    可是因为没有继续下雨,这一场火浩浩荡荡的烧了起来,将黄大仙庙附近这半边天都给映红了。后来顺天府知府也被惊动,亲自带着人赶来灭火。

    天边露出鱼肚白的时候,徐家的门被拍开,徐永鸿从床上起来,一刻不停的下了床,就往外走。

    徐夫人急忙也跟着起来,亦步亦趋的跟着徐永鸿,神情凝重的问:“老爷,这一晚上阿睿都没回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了?”

    徐永鸿摆手示意徐夫人止步,并未多说,急匆匆的就出去了。

    徐夫人思来想去,总觉得心惊肉跳,怎么也不放心,收拾了一番也紧跟着去了书房。

    徐永鸿正端坐上首的看着底下的崔成,面色冷冷的问:“那世子,就这么被罗勇带走了?”

    带走了?

    徐夫人险险的搀扶住了边上的门框,心脏不受控制的狂跳起来。

    崔成如丧考妣,垂头丧气的带着哭腔说:“国公.....侯爷....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本来我们都已经计划的好好的了,只是苏明清那儿着了火,苏明清跟苏桉都死了,世子跟邵大人他们商议过后,就打算一面去截杀赖伟琪以除后患,一面去搜查苏家,顺理成章搜出东西来,再把杀人的罪名也栽到苏家头上,谁知道.......”

    徐夫人的身子颤了颤,走到徐永鸿身边握住了徐永鸿的手,目光灼灼的看着崔成:“什么顺理成章?!只要有一点变化,那就说明事情或许出了差错,你们竟然如此大胆!”

    当时知道苏明清跟苏桉死了,计划就该暂时中止,再想法子的。

    实在是太冒险了。

    怎么就敢确定杀人的一定就是赖伟琪呢!?

    徐永鸿的面色还更沉着几分,他看了徐夫人一眼,继续问崔成:“再然后呢?”

    崔成更加沮丧:“然后,魏大人带着人去搜查苏家,我跟着世子去黄大仙庙那里找赖伟琪,谁知道我摸上门的时候,那宅子就起了火,随即不少人涌出来抓人......我吓得不轻,趁乱摸黑出来打算先带世子走,才发现世子的马车已经不在原来的地方......”

    他把赖伟琪带着徐睿被罗勇抓住的事情说了,面色已经惨白:“赖伟琪他疯了,竟然完全颠倒过来,说苏明清是发现了有人勾结倭寇,上京来告状的,而他是因为要支持苏明清,才会被世子和我们陷害追杀.....又把苏明清的死栽赃到了我们头上......”

    如此一来,事情就完全颠倒了。

    杀人的变成了被杀的。

    原本要被告状的如今成了告状的。

    就这一步棋.....

    徐夫人终于忍不住失声道:“那阿睿呢?!”

    崔成抿了抿唇,艰难的吞了口口水,闭上眼睛道:“已经被罗勇带走了.....”

    徐夫人立即去看徐永鸿,颤抖着声音喊:“老爷.....”

    徐永鸿自己也有些坐不住,他虽然向来都运筹帷幄,可遇上这样的变故,也有些失神,过了片刻,他才低声安慰徐夫人几句,而后看向崔成道:“苏家那里如何了?”

    苏家那里如果能搜出东西来的话,事情还有转圜余地。

    他还抱着一丝希望,希望只是赖伟琪狗急跳墙故意坏事,而不是苏家跟赖伟琪一起设下这个圈套等着他们钻。

    仿佛是为了回答他的疑问,他的话音刚落,外头的门被敲响,徐二老爷满头大汗的跑进来了:“大哥!出事了!”

    徐二老爷都顾不得跟徐夫人见礼,自顾自看向了徐永鸿:“大哥,宫里来人了,召您进宫去!”

    这个时候!

    徐夫人顿时面无人色,崔成也满脸惊恐。

    徐永鸿皱起眉头,好半响才缓缓对着徐夫人点了点头:“替我准备衣裳。”

一百六十五·鸿门

    徐夫人紧张得连话都有些说不出来,等到抖抖索索的亲自替徐永鸿把衣裳给穿好,她就低声哽咽着喊了一声老爷,眼圈当即就红透了。

    这些天以来的志得意满仿佛只是一场梦,她扶着有些晕的头看着徐永鸿,抿了抿唇,试了好几次才开口:“怎么会这样?”

    分明一切都计划的好好的。

    这一次的布局,已经牵连了福建、刑部热各种力量,甚至还有汾阳王暗地里的支持,本来应该一切都按照他们的计划进行的,可是怎么就忽然什么都变了?

    她心里浮浮沉沉的没有个可以落脚的地方,仿佛是踩在云端,下一刻就会跌的粉身碎骨。

    徐永鸿的表情极端严肃,越是到了这个时候,他的脑子就越发的清醒,相比起妻子到这个时候的沉不住气,他要镇定多了。

    握住了徐夫人的手,他压低声音道:“夫人,现在不是问为什么的时候。事情已经发生了,那接下来咱们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你放心,就算是我出了事,你跟孩子们也不会有事的,我都已经安排好了。”

    可徐永鸿越是这么说,徐夫人越是觉得惊惶,她终于抛下了平时高高在上雍容华贵的面具,呜咽了一声。

    外头已经开始在催促了,崔成满脸苦涩的在外头禀报:“侯爷,宫中的中贵催了许多次了......”

    徐二老爷也在外头急的团团转。

    徐永鸿捏了捏妻子的手,抓紧时间叮嘱:“今天我这一去,不管结果到底是怎么样,你一定要坚持住。同舟跟同济都还小,离不了你,你明不明白?”

    徐夫人到底是跟着徐永鸿一起出去打过仗的,她迅速擦了眼泪,忍着头痛答应下来:“你放心,我一定会坚持住.......”

    徐永鸿就拍了拍她的肩膀,一甩袖子出了门。

    天光大亮,太阳突破云层而出,万丈光芒遍洒大地,清晨的树梢花朵上都还有昨夜的雨滴,在阳光映照下清脆可爱。

    可徐夫人已经没有任何心思去看了。

    她魂不守舍的在徐妈妈的劝说下勉力喝了一碗稀粥,就紧攥着拳头不肯再动,只是吩咐徐妈妈跟李妈妈:“去把两位小少爷带来。”

    两个人都低声答应了去了,不一时徐二太太急匆匆的赶过来,一见了徐夫人就惊问:“大嫂,我听说大伯出事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头晕目眩的厉害,徐夫人摆了摆手,有些心浮气躁。

    她不肯说话,徐二太太也不好再继续逼问,只能心急的陪在她身边等消息。

    反而是徐夫人缓过神来,问徐二太太听没听说外头发生了什么事。

    徐二太太正叹口气,倒也没有隐瞒,略一顿就道:“大嫂,我听说钟楼塌了。”

    钟楼塌了的事儿根本就没什么好奇怪的,徐夫人正要说话,就听见徐二太太又紧跟着说:“听说是魏涛自导自演,事先就已经布置好了,带着人挖断了地基......”

    竟然连魏涛也被抓了!徐夫人气喘吁吁,呼吸艰难,一下子险些晕过去,下意识的攥紧了自己的衣襟。

    连魏涛都被盯着并且抓住了,那也就是说.....

    他们的计划,真的是早早被人识破了,对方就是故意挑在昨天晚上杀了苏桉跟苏明清,把事情闹大。

    她又想起今天徐永鸿进宫,终于有些支撑不住,脑海中忽然一片空白,紧跟着就失去了意识。

    徐家忙忙乱乱,可是没有几个人有心情关注。

    昨天一晚上出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大家的注意力都被永定伯府的杀人案还有黄大仙庙的火灾给吸引了,一大早起来,上朝的官员就都三三两两的跟相熟的人聚在一起讨论昨天晚上的事儿。

    人人都知道永定伯府死了两个本来不该在京城的人,如今众说纷纭,猜测什么的都有。

    可今天到底没能上成朝,夏公公出来说今天免朝的时候,大家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倒是也有见机的快的,啧了一声,摸着胡子摇头。

    老平国公是已经不上朝了的,今天因为要谢恩也支撑着来了,听说免朝,他老人家驻足片刻,又缓缓的朝外走。

    一路上许多人跟他打招呼,老平国公笑着颔首,才走出一段,忽然听见后头有人呼喊,才转过头,就见五皇子跟一个小内侍疾步朝着自己走过来。

    他几不可见的蹙了蹙眉,却还是停住了脚,朝着五皇子行礼。

    五皇子急忙叫免,又道:“外祖父怎么如此多礼......”

    “君臣之间,礼不可废。”老平国公丝毫不肯僭越,行了礼之后,才问:“不知殿下找老臣何事?”

    五皇子期期艾艾的跟出来,有些试探的道:“外祖父,我听说今天父皇免了朝会是因为昨晚钟楼的事儿......”

    老平国公立即就肃然了脸色,义正言辞的道:“殿下慎言!圣上到底如何想,这是圣上的事儿,我等做臣子的,不可窥伺天威。”

    五皇子想问的一句都没能问到,被老平国公三言两语就给挡了回来,不由就有些气闷,蔫蔫的去了庞贵妃的凤藻宫。

    庞贵妃没空搭理他,等到处置完了宫务,才喝了口茶,转过头看着已经坐了许久的儿子,啧了一声:“这是怎么了?谁惹你了不成?”

    五皇子就忍不住哼了一声,愤愤不平的道:“母妃,为什么你们什么事情都瞒着我?!”

    庞贵妃挑了挑眉,才看向五皇子,就听见五皇子道:“昨夜分明发生了大事儿,今天父皇宣召安宁侯进宫,罗勇在那之前也进宫了......罗勇是外祖父的人,外祖父不可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我问外祖父,外祖父却只是敷衍我.....”

    “胡说!”庞贵妃忍不住薄怒的嗔怪了一句,就道:“什么谁的人?罗勇是谁的人?他是你父皇的人,你连这个都分不清,就算是有什么事儿,那又怎么能告诉你?”

    五皇子有些发怔,听见母亲这么说,一下子还没能反应过来,等到反应过来,他才有些委屈。

一百六十六·天威

    真是个小孩子。

    看着五皇子身边那张小圆桌上白瓷碗盛着的酸梅汤,庞贵妃些微怔忡过后,就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而后才轻轻摇了摇头:“你瞧瞧你,这样沉不住气,跟你说了,又能如何?”

    殿外绿荫葱葱,枝头有鸟儿在叫,五皇子知道母亲并不是真的生气了,就几分委屈几分无奈的道:“您迟迟不肯让我选妃,又不让我出宫开府,什么事儿都不告诉我,我能知道什么?人人都说我是个废物。”

    他是真的觉得委屈。

    他的四哥比他大了一轮多,也幸亏是成婚虽早却一直生不出孩子,否则的话,四哥的孩子差不多都跟他一样大了,还有他什么事儿?

    庄王马上就要生孩子了,还领着差事,眼看着父皇越发的倚重他。

    可自己呢?

    五皇子十分的不明白,他看着自己母亲美丽的脸庞,微微有些疑惑。

    难道母妃跟外祖父一家就真的毫无所求?

    “真是个傻孩子。”庞贵妃轻轻笑了一声,而后就垂下头看了看自己酸梅汤当中漂浮的桂花,轻描淡写的道:“你这分明就是纯善,怎么叫做废物?”

    她不等五皇子反驳,一双极为妩媚的猫儿一样的眼睛就盯紧了他,而后问:“你是在跟你四哥比?”

    五皇子迟疑了一瞬,到底还是在母亲跟前说了真话:“母妃,我为何不能跟四哥比?难道我就不是父皇的儿子?”

    不管是母族还是自身跟父皇的感情,他不觉得自己哪里就不如庄王。

    而且庄王跟他之间的年龄差的太大了,他们之间并没什么感情。

    如果有一天他真的需要在这个哥哥手底下吃饭活着的话,想必不会多么如意。

    没想到五皇子会这么说,庞贵妃有些诧异的看他,而后竟然忍不住轻轻笑出声来。

    她很欣慰的笑起来,随即就又严肃了脸色:“你知道这些,怎么还能说是傻?”顿了顿,庞贵妃就又道:“哪怕你不跟人家比,生在我肚子里,也避免不了成为别人的眼中钉。从去年的漕运一案开始,庄王那边就处心积虑的想要对付你舅舅,这些事儿也不是头一遭了。”

    五皇子听的色变,他从来没听庞贵妃说起过这些。

    可庞贵妃紧跟着就话锋一转:“可你跟你四哥不同,你四哥要争要抢要出头,那是因为他本身就是在老二老三出事之后最年长的皇子,他的年纪摆在那里,开府当了王爷,总是得立下些功绩才能吸引人追随的。”

    否则只长年纪不长能力的废物,还要他干什么?

    五皇子似懂非懂,茫然看了庞贵妃一眼。

    “他急是好事,他越是急躁,就越是容易出事。”庞贵妃打量着自己纤细白腻的手,微微牵了牵嘴角:“你看,在他的对比下,你这个儿子是多么的纯澈坦诚?”

    五皇子恍然大悟。

    而庞贵妃已然端着酸梅汤垂下了眼帘:“小五,你已经知道要争了,这很好。那你接下来就睁大眼睛好好瞧瞧,你才知道这平静底下,蕴藏着多大的风暴。”

    下了一夜的雨,琉璃瓦在日光下熠熠生辉,炫耀夺目,徐永鸿却根本无心欣赏,他跟在小内侍身后进了这个熟悉的地方,努力保持着镇定。

    夏公公正站在廊下,见了他来,还是跟从前一样,八风不动的笑一笑,请他进去。

    想从这些老狐狸脸上看出些什么端倪来,那比登天还难,徐永鸿心知肚明,干脆把心一横,就直接进了御书房。

    元丰帝正在隔间那边书桌旁坐着,他不敢多看,疾步朝前走了一段,就猛地在那座紫金四脚麒麟瑞兽香炉跟前跪了下去,口称万岁。

    书房里寂静无声,他也不敢抬头,只觉得浑身的冷汗都已经将后背浸湿了,才听见元丰帝淡淡的叫了声起。

    徐永鸿心里七上八下,昨夜的事情毫无疑问是个圈套,按理来说今天应当是狂风暴雨才是,可现在他进来,却只觉得宁静,仿佛元丰帝就只是跟从前无数次那样,想到什么事召他进来君臣之间闲聊几句。

    越是这样的宁静,他心里就越是不平静,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包括这片刻的安宁。

    果然,没过多久,元丰帝在上首说了一句:“昨天夜里,景山的钟楼塌了,你知道吧?”

    .....果然是因为此事!

    徐永鸿脱冠除带,毫不迟疑的再一次重重的跪倒在了地上。

    他能察觉到元丰帝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背上,那目光如芒在背,刺得他几乎皮开肉绽。

    短暂的沉默过后,元丰帝就淡淡的道:“都进来!”

    徐永鸿闭了闭眼睛。

    门被打开,首辅杨博、次辅许顺和礼部尚书岑荣辉并刑部尚书高平等人鱼贯而入,随后才是魏大人跟徐睿,他们都是被捆着的,形容狼狈,此刻被宋恒押着进来,跪在地上趴伏着,面色惨白。

    人都到齐了,元丰帝就问徐永鸿:“杀苏明清跟苏桉是你们所为?”

    分明他的语气轻缓,但是听在徐永鸿耳里,却无异于是惊雷,他手心出汗,心中经过这段时间,已经下定了决心,趴伏在地上重重的拜了下去:“圣上明察,臣惶恐!”

    “惶恐?”元丰帝冷笑一声,忽而抄起边上的奏折重重扔在了徐永鸿面前:“你惶恐?朕看你是胆大包天!昨夜苏家死了七人,钟楼倒塌又压死了几名工匠,你如此胡作非为,还敢说自己惶恐?!”

    元丰帝一发怒,几个阁老都噤了声。

    谁都知道这位主儿是个狠角色,自己就是从刀枪剑雨当中走出来的,元丰帝其实极为敏锐多疑,暴躁易怒,谁都保不齐他下一瞬会做出什么事来。

    徐睿跟魏大人都面无人色,一时之间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徐永鸿也浑身发凉,好几次试图伸手去把那奏折捡起来,却都没能捡的起来,等到终于拿起来扫了一眼,他就面色灰白的趴下去,万念俱灰的道:“臣死罪!”

一百六十七·风急(求月票)

    那是苏明清的辩折,折子上说,他之所以在漳州境内失踪,并不是因为做贼心虚畏罪潜逃,而是因为发现了当地卫所有人私自串联倭寇,泄漏机密,导致百姓大批被俘被杀。

    他一路被追杀堵截,好不容易托庇于赖伟琪,想要面圣,陈述冤屈。

    可这冤屈是一辈子都不能洗清的了,因为人已经死了。

    徐永鸿吞了一口口水,口干舌燥,唇上的血色退的干干净净。

    他们设计给苏家人钻的圈套,最后完完整整的套在了他们自己头上,而且如此天衣无缝,人证物证俱全。

    苏家好心机!

    主要是他连辩白都无从辩白。

    他能说什么?

    他难道要说不是真的,苏明清不可能写过这封密折,苏明清其实根本是来指证苏家通倭的?

    还是他要说他们根本没杀苏明清,苏明清是苏家联合了赖伟琪自己杀的?!

    苏家!

    “你是死罪!”元丰帝手里抄起一方砚台朝着跪着端端正正的徐永鸿砸了过去,顿时把徐永鸿给砸的头破血流:“胡作非为,眼高于顶!这,就是跟着朕风里雨里走过来的好臣子!”

    苍老的龙也是龙,天子一怒,血流漂杵,徐睿惊恐不已的看着自己的父亲,一颗心已经完完全全的被恐惧摄住了,如果不是因为堵了嘴,他此时大约已经要痛哭出声。

    整个御书房都安静下来,只剩下徐永鸿的告罪声回荡在房中,他趴在地上,看着自己的血从头上低落在地板上,沉痛的张了张嘴。

    这辈子,他见惯了风雨,上阵杀敌无数,这条路一点点走到如今,不容易。

    可崩塌也是在转眼之间罢了。

    闭了闭眼睛,徐永鸿已经知道等着自己的唯有死路一条。

    元丰帝已经冷声喊了一声:“高平!”

    刑部尚书高平急忙出列,恭声应是。

    “此案由你来审!”元丰帝眉眼沉沉,看着趴伏在地上的众多脑袋,冷冷一笑:“凡事涉事之人,若有一个逃脱,你提头来见朕!”

    高平心中惊跳,忍不住苦笑了一声。

    牵涉通倭大罪,而且还涉及了侯府伯府,死了一个知府,光是京城昨晚就是七条人命.....这么大的案子,肯定牵涉无数人。

    一个徐永鸿就到头了?绝不可能。

    元丰帝也肯定清楚这一点,可元丰帝仍旧点了他的名要他来审,说明这一次也的确是动了真怒,他知道这是烫手山芋不好接,可眼下却也不得不接,因此不得不跪了下来道:“臣领旨!只是......”他犹豫片刻,才恳切的对元丰帝又道:“圣上,此案牵涉甚广,臣一人怕是不能担此重任,不知道圣上能否另外指派能人监督微臣?”

    这么大的案子,便是三司会审,那也是完全够得着的了。

    元丰帝哼了一声,目光在屋子里溜了一圈,淡淡道:“你主审,让汾阳王监审。”

    高平重重的应是。

    阳光万丈,可众人的心情却并不如这太阳一样好,等到许老回了内阁之际,已经听说了魏涛畏罪自尽的消息。

    他眯了眯眼睛,有些诧异。

    魏涛可是被宋恒抓了的,今天他是没那个资格,否则也得来御前露个脸。

    在宋恒手底下,竟然也能死的成。

    许老手指在桌上敲了敲,面色凝重的在心里骂了一声。

    真是邪性,分明都已经算计的如此周密了,可事情竟然还是出了差错,而且是这么大的差错。

    这下子......

    他看了一眼高平,挑了挑眉就问:“你打算怎么审?”

    高平正拿着那份苏明清的辩折在手里看,一面看一面皱眉,听见许老问话,他百忙当中抬起头来,苦哈哈的笑了一声摇头:“许老,您说我能怎么审?圣上已经发话了,自然是该怎么审就怎么审了。”

    惊动了元丰帝,而且还是专门耳提面命的让他要把案子查清楚,他若是敢弄鬼,只怕脑袋头一个落地。

    今天徐永鸿没当场就死,那是因为元丰帝憋着一口气呢,否则凭元丰帝早年的脾气,十个徐永鸿也死透了。

    许老就不再说,只是笑了笑道:“任重道远啊!”

    他一天都照常在宫中当值,等到傍晚才出了宫,回了自己家。

    许宅位于皇城东边,他一进门,先看见自家的那道回形大影壁,放在从前,他每每回家,总是要驻足看看的,毕竟这影壁上头镶嵌了前朝画家徐星的名作。

    可今天他毫无心情,直奔书房。

    书房当中,他的儿子已经早早的等着了,一见了他就急忙站起来,神情焦虑的喊了一声父亲。

    许老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再多说,坐在了书桌后头,而后半响,忽然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猛地拍了一下桌子。

    桌子上的纸张都被拍的震了震,许老这一天积攒下来的怒气终于尽数爆发,他恼怒的骂了一声:“废物!全都是废物!”

    布置了这么久,从福建一直到京城,动用了这么多的人脉,就为了布下这么一个局,好把苏家宋家网罗其中。

    可是费了这么大的心思,做了这么多的努力,最后竟然被人反将一军!

    更要命的是,现在徐永鸿他们还尽数陷落在其中,元丰帝虎视眈眈,高平根本什么都不敢做,只会尽心尽力的去审,这么一审,那得露出多少东西来?

    先不说别的,苏明清列出来的那张名单里头,福建那些人遭殃,他们会说出什么?!

    这都是不敢想的事。

    这么大一个烂摊子!

    许老向来是笑呵呵的,外人都口称他是笑面佛,可见他是何等的慈和,可现在他凶相毕露,完全跟平时是两个人。

    连他的儿子许崇也有些心中惴惴,很不安的道:“爹,您先别生气,事已至此,动怒无益,还是要先想法子啊!”

    徐家眼看着是陷进去摘不清了,现在最重要的是想办法摆平这件事,把自家抽出来,否则的话,一旦被波及,只怕许家也就是下一个徐家了。

    许顺还是重重再锤了一下桌子。

一百六十八·骤雨

    屋子里静默一片,过了不知道多久,许顺的二儿子才在外头敲门:“父亲,有客来。”

    这个时候来的是谁,许顺心中有数,他平息了一下怒气,嗯了一声就道:“请进来。”

    他动也没动一下,没过多久,房门吱呀一声打开,邵文勋忐忑不安甚至带着惊恐的脸就出现在了面前。

    邵文勋没含糊,走到了许老跟前,二话不说的就跪了下去:“许老救我!”

    他早上就听说了罢朝的事儿,当监审徐家一案的圣旨到了汾阳王府的时候,他更是没直接晕过去。

    这件事他可是在其中出了大力气的,只是他并未跟魏大人一起出面去搜查苏家罢了。

    要是徐家把他供出来.....

    许老目光炯炯的看着他,半响才笑了一声:“郡马说的这是哪里话?您身份贵重,可是王府佳婿,且......”

    他顿了顿,见邵文勋抬头看着自己,就不怎么客气的道:“再说,您这个本事,都能直接让魏涛畏罪自尽了,您还怕什么呢?”

    屋子里是令人沉默窒息的难堪,许老在心里冷哼了一声。

    事情是一起办的,但是邵文勋做的最直接的事情无非是让魏涛经手钟楼的事儿,一出事,邵文勋接到消息,先不跟任何人商量,就把魏涛灭了口。

    可见他是何等的想要撇清关系。

    如果不是因为他还有把柄在徐家手里,也没办法伸那么长的手去对徐睿徐永鸿动手,只怕他会毫不迟疑的把徐家父子也一下灭口。

    邵文勋心中忐忑,自从出事之后,他就担惊受怕,只不过短短一夜的时间,他已经像是老了十岁不止,整个人的脸大约都是黑的。

    此刻听见许老这么说,他急忙就哭诉道:“许老,我也是没有法子,我当时不知道原来徐睿跟魏大人也被抓了,只是听说魏涛那儿出事了,落在了宋恒的手里......”

    谁知道魏大人跟徐睿竟然都失利了,他这才知道糟糕了。

    许老定定的看了他一瞬,见他满脸都是仓惶,心中也知道他说的十有八九是真的,他哼了一声:“愚蠢!你怎么可能从宋恒那儿占到便宜?!”

    有恐惧从心中攀升,邵文勋一时之间如同是百爪挠心,一下子惊得跳了起来:“那.....难道又是一个圈套?!”

    苏家宋家手里到底有多少牌,现在他们已经都摸不准了。

    邵文勋被苏家吓破了胆,到这个时候实在是忍不住:“苏家到底是怎么知道我们的计划的,而且还专门挖坑等我们往里跳.....”

    一直没开口的许崇在边上咳嗽了一声:“现在计较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不如想想怎么补救?”

    邵文勋就有些茫然。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觉得已经是死路一条了。

    可是这件事到底还跟许老有关,他满怀希望的看着许老,压低声音道:“许老,您得想个法子,总不能我们也跟着一道赔进去吧?”

    许老哼了一声。

    徐永鸿徐睿收监的消息出来不久,徐家就被团团围住,一直陪着徐夫人的徐二太太原本正安慰徐夫人的,听见消息说是家里被兵丁围住了,当即就两眼一黑。

    她虽然是分家出去单过了,可到底是没经历过这样的大事,一时之间惊恐得只能去看徐夫人。

    徐夫人却早有预料,她面色浮肿,眼圈通红的笑了笑,抚了抚自己的头发,轻声道:“二弟妹,去把府中女眷都叫到我们这里来吧,待会儿抄家了,别叫女眷们受辱。”

    竟然就到了这样严重的地步了?!

    徐二太太觉得自己魂飞天外,双手紧紧攥住了徐夫人的手:“大嫂,这是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她已经不受控制的哭起来了。

    想到之前徐夫人让把徐同舟徐同济送了出去,她又有些恍然。

    是不是徐夫人在之前就知道要出事,所以才说什么让徐同舟徐同济去城外酬神?

    徐夫人看了她一眼,见她惶恐不安,就轻声道:“别问那么多了,二弟妹,你放心吧,你跟二叔会没事的。”

    什么都不知道的人,又分家出去了,加上徐二太太的娘家是世代书香,他们总会有一条生路。

    徐家的事情闹的很大,不过是一天之间的事,人人都知道安宁侯府被围了抄了家,一时之间人人都想到昨晚的事儿。

    今天罢朝的缘故也就都明白了。

    “徐永鸿不会招认的。”许老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看向邵文勋,淡然的说出这个事实:“他知道,不说,我们还会替他保全妻儿老小,可一旦说了,那才是灭顶之灾。”

    给邵文勋吃了这颗定心丸,邵文勋心里的惊惧才算是消散了一些,勉强也能说出话来了:“可是他能,徐睿也能吗?就算是徐睿也能,那架不住还有魏大人.....还有苏明清那个师爷,他们现在是要反过来诬陷我们通倭了.....”

    许老目光沉沉,好半响才冷声反问:“那又如何?你现在还敢跟对付魏涛似地,再来一次?”

    只怕宋恒他们就等着他们真的动手了。

    邵文勋无话可说,他像是一只无头苍蝇,站了起来在房里焦急的踱步:“那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咱们总不能就这么等着吧?到底该怎么做?”

    许老有些厌烦。

    邵文勋的脑子着实不是很好用。

    一出事就惊慌失措的,更是完全没有任何用处。

    他缓缓的道:“急什么?审案是一朝一夕的事?”

    审这么大的案子,再怎么快,三五个月也是少不了的,这期间能做的事情那就多了去了。

    至少先把自己摘干净才是真的。

    许顺淡淡的对着邵文勋摇了摇头:“郡马也先别慌,先看看吧,苏家宋家费了这么大的功夫,只怕还有后招。”

    后招?!

    邵文勋沉不住气,几乎想要跳起来了。

    怎么,现在这样还不够,苏家跟宋家还不满足,他们还想干什么?能逃过这一劫,已经是他们走了狗屎运了!怎么,他们难不成还想继续穷追猛打?

一百六十九·清理

    很快邵文勋就知道了,苏家是真的敢。

    他忧心不已的在家里呆着,一连好几天都没有出门,就连都察院也不去了,淳安郡主带着儿子从郊外别庄回来,还特意跟他感慨:“世事无常,谁想得到不过短短这么段时间,徐家就完了,我在街上隔得老远,都听见魏家女眷的哭声......”

    她当时还不知道魏家是犯了什么事,等到听说了这件事以后,心情就不由得有些沉重-----魏家倒也罢了,但是徐家却还是时常有来往的人家,她从前跟章灵慧还是那样亲密的好友。

    因为正对着镜子拿下金簪,所以淳安郡主没留意邵文勋的脸色,紧跟着就又叹气:“真是怎么也想不到,这样显赫的人家,说出事就出事了,我听说徐夫人进了刑部大牢不久就重病了......”

    但凡是这种案子,一旦爆发,那么都是要牵连全家乃至于全族的,这也是常事了,但是这时候听在邵文勋心里,他还是心情沉重的咯噔了一下,顿时觉得手有千钧重,抬也抬不起来,对着那座紫檀底座的屏风皱了皱眉头。

    没听见邵文勋说话,淳安郡主转过头来看着他,挑眉喊了一声:“文勋?”

    邵文勋立即回过神来,急忙问:“怎么?”

    “你做什么呢?才刚我说了一大通,你一句也没听见?”淳安郡主瞪大眼睛,有些不解:“你怎么魂不守舍的?”

    邵文勋嘴唇动了动,到底还是忍住了全盘托出的冲动,勉强笑着摇头:“没什么,就是听见你说徐家的事儿,我也有些感慨。”

    到底是别人家的事,虽然心情有些沉重,但是那也不能妨碍人过日子,淳安郡主失笑:“你就是太重感情。话说回来,徐家敢做下这样的事,也是不忠不义,就连多年前的围场那件案子,听说都跟他脱不了关系,他当时还是东宫的人呢,可你看看......”

    淳安郡主不再说了,但是邵文勋的心却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几乎是蹦起来火烧屁股一样的追问淳安郡主:“什么围场的案子?你说什么呢?”

    他的反应实在是太过于激烈了,连一直都没多想的淳安郡主也回过头来瞧了他一眼,审视的盯着他,缓慢的问:“你这么激动做什么?”

    邵文勋没心情再跟从前那样做小伏低的去探问了,他下意识的打了个冷颤,整张脸煞白的只顾着追问淳安郡主:“你先跟我说,你从哪儿听见的消息?什么围场案?!”

    他跟平常的斯文形象判若两人,淳安郡主心中惊异,但是见他如此气急败坏,也没有再吵,只是皱着眉头道:“这回去庄子上玩,我是跟田蕊她们一道回来的,田家的人来城门接人的时候,我听田二老爷说起来的,说是如今出了大事......”

    田家的消息自然准确的了!

    邵文勋顿时眼前一阵阵发晕,如丧考妣的一屁股坐在了椅子里,半响说不出话来。

    怪不得许老说先别急,只怕更可怕的事情在后头,苏家宋家两家还有后招,却原来,后招是在这里!

    苏家宋家竟然企图翻出当年的旧案!

    他紧张兮兮的,淳安郡主再是迟钝也看出不对劲了,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就眯着眼睛冷冷的问:“你做什么这么紧张?这件事跟你有什么关系?”

    哪怕邵文勋跟徐睿的关系很不错,但是这样的反应也太怪异了。

    邵文勋说不出话,见他那副样子,淳安郡主心里的不安更加强烈,一下子就有些激动:“你不会是跟这件事有关吧?!”

    身为皇室中人,她怎么会不知道先太子一案意味着什么。

    徐家这次是彻底的完了。

    屋子里安静的厉害,邵文勋咽了口口水,正要回答,就听见外头丫头紧张的喊他:“王爷回来了,请郡马过去。”

    邵文勋顿时顾不得淳安郡主,着急忙慌的出门去见汾阳王。

    才进了汾阳王的书房,邵文勋就觉得背上一凉,他是很怕汾阳王的,虽然这些年跟淳安郡主之间的感情很深,但是这么多年了,他对汾阳王还是害怕多过于亲近。

    此时一进了门,他就不安的低垂着头喊了一声父王,像是从前读书时候面对先生,毕恭毕敬的带着几分拘谨。

    良久没有回应,邵文勋忐忑的抬起头想看看情况,才抬起头,脸上就猛地被一本书扇的火辣辣的痛,他急忙后退了一步,却知道肯定是事情败露了,他有种终于来了的感觉,竟然有些如释重负。

    汾阳王面无表情,手里拿来打邵文勋的书轻飘飘扔出去,冷哼了一声落座,而后就看着邵文勋道:“你胆子不小啊!”

    终于担心的事情变成了现实,邵文勋的心反而落到了实处,他视死如归的跪了下去,趴在地上给汾阳王磕头:“父王,是小婿不好......”

    都到了这个地步,邵文勋不敢再隐瞒,他在这件事里头起的作用,所做的事情,全都说了出来。

    末了邵文勋沮丧的道:“小婿思虑不周,只想着给父王出气,没想到徐家办事却这么不谨慎,倒是把赖伟琪逼得投向了苏家......”

    否则的话,这件事办好了,也是大功一件。

    他跟徐家在做什么,他不信完全瞒得过汾阳王,尤其是杀赖伟琪的举动,说到底也是徐家为了讨好汾阳王,换取汾阳王的支持而做出的决定。

    汾阳王阴恻恻的弯了弯嘴角:“你倒是乖觉,这么说来,你所做的这一切竟然不是为了徐家给你的西北走私的三成好处,也不是为了惠州出海捎带上你的那些东西,而是为了我了?”

    一句话就把邵文勋的底都给揭了,邵文勋惊恐的睁大眼睛。

    “这么多好处,你以为人家是白给你的?”汾阳王讥诮的看着他:“这些东西,人家是通过你的手,准备给我的!我也冷眼看着你能贪到什么程度,可没想到你不仅贪,还蠢!没出事之前,你妄图侵吞所有好处,出了事,竟然就想着让我来给你收拾烂摊子?!”

一百七十章·门户(求月票)

    揭破了明面上的这层窗户纸,汾阳王就更加不必留情面了,他冷漠望着跪在地上垂头丧气像是一只斗败的公鸡的邵文勋,略带厌恶。

    要贪婪要名声,这些都能理解,毕竟男人么,谁不想挺胸抬头的过日子?

    但是若是没有跟野心相匹配的本事,那么这野心就会显得很愚蠢。

    邵文勋双腿都在打颤,他本来还想说一半留一半,可现在已经被汾阳王把脸皮都给撕开了,那种难堪羞辱真是难以形容。

    发怔了半响,他很不解的看着汾阳王:“父王既然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又纵容他收受徐家的好处,跟着徐家一起设局针对宋家跟苏家呢?

    他目光复杂的低头,心中震动,到这个时候已然明白过来-----还有什么为什么?事实摆在眼前,就如同汾阳王所说,徐家拉拢他,詹长史恭维他,所图的不是他这个人,而是他背后的汾阳王罢了。

    至于汾阳王为什么之前一直睁只眼闭只眼?

    自然也是因为出事以后都能够推在自己这个女婿身上。

    说到底,他想瞒着汾阳王私吞好处,汾阳王不也一样利用了他当成挡箭牌?

    他心中愤恨,隐约明白了汾阳王找自己来的目的。

    汾阳王已经喝了口茶,紧跟着道:“淳安才从外头回来,以她对你无话不说的性子,她肯定已经告诉过你了,事情越扯越宽了。”

    邵文勋满嘴苦涩的应是。

    汾阳王也就不再多废话,垂下眼帘看着他问:“那你知不知道,宋翔宇遇刺的事呢?”

    什么?!

    邵文勋惊诧的抬头,整个人都是懵的。

    他这次是真的震惊了,茫然的看着汾阳王,张了张嘴,许久才能问的出声:“这.....怎么会?”

    “是啊!”汾阳王笑了一声,脸色彻底的沉了下来,摊开了天窗说亮话:“徐家想要一劳永逸,把苏家通倭的事儿定死了,顺带再拐到先太子头上,这样哪怕宋恒的身世真的被证明,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更威胁不了王爷。这也是对的,若我是徐家,想要讨好王爷,我也会这么做,做好了,那可是大功一件。”

    可问题就在于,徐家失败了,并且还被苏家毫不留情的反将一军。

    而且送给了宋家一个天大的好时机。

    宋家抓住了这个时机,趁着这次机会,想要把当年的案子翻出来。

    现在看来,宋家和苏家才是真的深谋远虑,图谋深远。

    邵文勋想不通,他的头针扎一样的痛起来,跪在地上怔怔出神。

    宋翔宇被行刺......

    “可现在闹成了什么样,不必我说,你自己心里清楚。”汾阳王快刀斩乱麻,直接干脆的道:“完全反过来了,被人拿住了把柄,现在徐睿跟徐永鸿就变成了是为了掩盖当年围场案的罪证,所以才要对苏家和宋家赶尽杀绝,所以才会把苏明清逼得去求助赖伟琪,徐家又要杀赖伟琪灭口......”

    环环相扣,每一个环节都精准的盯死了徐家他们设好的圈套,而且逻辑严密,让徐家无法分说。

    徐家现在能辩解吗?

    他们一旦辩解,西北那边的勾当就会尽数被拖出来。

    而西北那边关乎多少人的利益和身家性命?

    别的不说,许老、庄王,甚至他这里.....

    那么徐家就得背下这个黑锅。

    邵文勋猛然明白过来,他跌坐在地上,脸色煞白魂飞天外:“苏家跟宋家怎么敢......”

    他们怎么敢如此疯狂?!

    汾阳王怜悯的看着他,叹了一声气:“这么多年,淳安待你掏心掏肺,你也算得上是功成名就,一家子也跟着得道升天......文勋,谭先生也被找到了,你知道的,谭先生他就是当年在围场诱骗了永定伯的人......”

    当年的案子势必要掀开重审了。

    为了这个会死无数的人,也会牵连出很多不能牵连出来的事。

    事到如今,只能做出牺牲取舍。

    邵文勋忽然抖得厉害,他明白岳父的意思了-----苏家宋家就是算准了这件事不能深挖,因为当年的案子本来就有冤情,先太子的死本来也是猫腻重重,深挖下去,只会更加的不堪,牵连更广。

    庄王都不可能全身而退。

    所以现在只能让徐家认下杀苏明清他们的罪名,认下苏明清的指证,也认下谭先生的指证,和对宋翔宇的刺杀......

    汾阳王和颜悦色的下了结论:“文勋啊,现在得让这件事赶紧止住,你明白吗?”

    所以只能有人站出来,跟徐家一起扛下这一切。

    邵文勋双眼无神猛地摇头:“不....父王,十几年前,我才多大?我那时候都才跟淳安成亲,我知道什么?再说,就算是您说的那样,那让徐家扛下这一切不就行了吗?让徐睿畏罪自尽,让徐永鸿也畏罪自尽......”

    汾阳王淡淡的说:“你看,你怎么还这么糊涂?宋家来势汹汹,怎么是一个你能解决问题的?”

    邵文勋猛地抬头,就听见汾阳王又轻声道:“三皇子殿下,从前不是跟你关系一直都不错吗?”

    他呆若木鸡。

    汾阳王已经轻轻的敲了敲桌子:“文勋,人固有一死,你还有父母妻儿,还有那么多族亲......”

    邵文勋是个孝子。

    他紧紧攥着拳头,痛苦的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呜咽,像是野兽的嘶吼。

    有人彻夜难寐,也有人稳如泰山,许老仍旧按时按点的打算上床睡觉,房门却被嘭嘭敲响了,他的两个美婢听见外头的叫门声,急忙爬起来给他穿衣服。

    许老笑了笑,开门见许崇等在门口,就不急不慢的道:“有什么事都明天再说嘛,何必如此着急?”

    许崇见父亲还能够如此镇定自若,心里就实在是敬服,低声把那边送来的消息告诉了自己父亲,而后忧心忡忡的道:“就怕三皇子那边不会忍下这口气,要玉石俱焚.....”

    许老就冷冷笑了一声:“玉石俱焚?那也得他还有这个能耐才行,不是从前了,谁都不是傻子,现在是什么风向,还有人看不清楚吗?”

一百七十一·迁怒

    京城的天一连晴了大半个月都不见有任何下雨的趋势,眼看着京郊附近好几处地方因为太过干燥而失火,许多人的心也跟这天气一样,燥热难当。

    徐家的案子并未随着时间的推移而被人遗忘,反而因为另一件事而更加甚嚣尘上,愈演愈烈-----徐家通倭竟然已经并非一朝一夕,而是从十几年前就已有之。

    这一次之所以疯狂追杀苏明清,也是因为苏明清这一次窥见了他们当年勾结倭寇,收买东瀛浪人竟然刺杀太子的秘密。

    刑部上下最近忙的热火朝天,从高平到底下各司的人,全都急的起了一嘴的燎泡。

    可没有人敢懈怠-----随着孝慈皇后冥诞的来临,元丰帝的脾气越发的暴躁,隐隐有当年孝慈皇后过世之后他疯狂清洗内宫的兆头。

    一时之间人人自危,连丽妃娘娘都因为穿戴过于华丽而被元丰帝训斥,斥责她不敬先皇后,轻浮失当。

    但凡是有点儿眼色的,都知道元丰帝的怒气是为了什么。

    先太子当年差点儿就能回来自辩了,却莫名其妙的死在了山东,何其冤枉,何等荒谬。

    当年元丰帝为了这事儿,几乎提刀杀了二皇子三皇子,还逼死了二皇子三皇子他们的母妃,后来虽然并没真的要了二三皇子的性命,却也把他们贬成了庶人,可见他的愤怒,如今旧事重提,而且隐隐涉及秘辛,难以想象若是在这个时候查出了真凶,元丰帝的愤怒会何等的毁天灭地。

    烈日当空,连风也没有一丝,大家都热的汗流浃背,大街上更没几个人影儿,除了缩在阴影处贪凉的乞丐,朱雀街上空荡荡的。

    这样的午后,总是格外容易昏昏欲睡的,乞丐们闭着眼睛正在打瞌睡,却忽然听见远处一阵整齐的马蹄声由远至近,他们的嗅觉向来是最强的,下意识就意识到了危险,急忙直起了脖子朝着声音的来处望去。

    一队人马由远至近,从牌楼处飞马而来,鞭子凌空的爆裂声在大街上回荡,杀气腾腾,乞丐们下意识睁大了眼睛,悄无声息的看着那队人马消失在了街角,面面相觑的对视了一阵,才有人惊恐出声:“我的天哪,这是出了什么事儿?刚才.....那马背上驮着的是尸体吗?”

    朱雀街的石板路上无言的滴了一地的血,那血迹在阳光底下鲜红得耀目。

    与此同时,淳安郡主正拼命的敲打着自己的房门,声泪俱下的跟汾阳王求情:“父王,我求求你,我求求你救救文勋!”

    才刚感叹过徐家倒霉的淳安郡主没有想到厄运很快就降临到自己身上-----她才从别庄回来没几天,邵文勋就说要去好友家里道贺,从此之后一去不复返。

    这么多年来,邵文勋一直是一个极为温柔的丈夫,不管什么情形,从来没有不打一声招呼就外宿过,他当天没回来,淳安郡主就发了慌,让人去邵文勋那个好友那里询问情况。

    可派去的人却一无所获的回来,说那边说邵文勋根本没有去过。

    这么多年都没出现过这种情形,淳安郡主一下子不可置信,紧跟着就下意识觉得邵文勋出了事,可她怎么也没想到,邵文勋竟然会跟苏家那件案子有关。

    刑部的人找上门来要拘捕邵文勋,她心中又惊又怕又怒,到了那一刻才知道,徐家所做的一切,都跟邵文勋脱不了关系。

    她不想相信,但是高平带来的那些证据无一不证实了他的话。

    邵文勋虽然是郡马,但是俸禄有限,可邵文勋却能在家乡田连阡陌,哪怕是之前因为秦家的事儿暴露过的他父亲囤地的事儿,竟然还只是冰山一角。

    刑部带来的证据里头,邵文勋所拥有的那些田庄地契,那些赌坊酒楼,是连淳安郡主看了也要咋舌的地步。

    当十辈子的郡马,邵文勋也不可能攒下这些东西。

    她张着嘴巴,无法想像自己的枕边人竟然能瞒着她做下这么多事。

    刑部的海榜文书很快就发了下去,她也是到那一刻才明白,邵文勋哪里是去什么道贺,他分明是逃了。

    不管汾阳王府是不是会被他所做下的恶事牵连,不管她跟孩子们是不是会因为这件事而身败名裂。

    他抛下了她们,跑了。

    可是咬牙切齿的时间也不过是短短的几天,淳安郡主从暴跳如雷从恼怒失望再到伤心痛苦,最后竟然还是担心占了上风。

    今天在听见邵文勋已经被京营那边的人抓住之后,更是终于被逼的下定了决心-----她不能眼睁睁的看着邵文勋去死。

    女儿的哭声撕心裂肺,汾阳王却不为所动,他立在廊下面无表情的道:“傻孩子,眼下我能救谁?先太子的死在圣上心里向来是一个死结,若是真相一直石沉大海也就罢了。可现在纸包不住火,徐家十几年前就跟程家一道陷害了永定伯府,害死了永定伯,又勾结倭寇,竟然在登州对太子痛下杀手......”

    这些都是刑部从徐家父子那里审出来的,徐家又供出了同谋是邵文勋。

    听见淳安郡主的哭声渐止,汾阳王又叹了口气:“邵文勋一声不吭的潜逃,可见刑部得到的信息确实可靠,在这样的情形之下,你还指望我为他求情帮他脱身?我们王府能否自保还是两说啊!”

    淳安郡主心底升起难以言喻的恐慌,她满脸泪痕的顺着门滑坐地上,也顾不得向来引以为傲的优雅了,像个孩子似地痛哭失声。

    所以邵文勋跟徐家是真的因为苏明清发现了他们多年前就勾结倭寇的证据,所以对苏明清痛下杀手?

    可是......

    淳安郡主痛苦的同时又觉得愤怒,她不可避免的甚至开始怨恨苏家。

    为什么苏家就这么多事?

    为什么苏家要去得罪徐家,为什么苏明清要查到当年徐家做过的事?

    如果苏家一开始就没了,那么今天的事就都不会发生,邵文勋也不会从郡马沦落成阶下囚还生死未卜。

    夜幕拉开,她的目光也漆黑如这夜色。

一百七十二·吞噬

    邵文勋落网的消息很快就如同长了翅膀一样传开了,一直都对此事格外关切的汪家直到这时候才算是松了口气。

    汪大太太目光复杂的看着那匣子里的一套十二只美轮美奂的钗,好半响,才轻轻的将盒子给盖上了。

    汪悦榕回过头来询问的望着她:“娘,这次庞家的宴席还开的成吗?”

    “大抵是开不成了。”汪大太太摸了摸女儿的头发,唏嘘了一阵:“京城最近出了这么多事,说上一声风云变幻也不为过,还要出更多事的,这个节骨眼上,庞家无论如何也不会再办宴会了。”

    汪悦榕也知道这个道理,她捏着一只华美的镂空金丝攒珠钗晃了晃,轻声问:“那苏家是不是从此以后就没事了?”

    汪大太太目光动了动,最终并未回答。

    等到傍晚汪大老爷回来了,汪大太太才去焦急的问丈夫:“如何,外头有定论了吗?审出什么来了没有?”

    汪大老爷诧异的看了她一眼:“你什么时候这样关心国事了?”

    “什么国事?”汪大太太伸手接了他的衣裳,忍不住就嗔怪的哼了一声:“我是为着什么担心您还不知道吗?别的不说,咱们家五弟妹就是宋家嫡女......当年的事情若真是有猫腻,那太子妃岂不是更加冤枉?太子妃那时候原本都快临盆了的......”

    女人总是更能共情他人的。

    想一想那个时候太子妃的艰难,汪大太太心中就忍不住叹息。

    汪大老爷就叹了一声气,洗了手坐在桌边,看一眼桌上摆着的点心,最终拿了一块绿豆糕起来,一面道:“现在正查着呢,高大人最近每天都早出晚归,眼看着人都已经瘦了一大圈儿了,苏明清的师爷交出了那个谭先生勾结倭寇的亲笔信......”

    见汪大太太全神贯注的听,汪大老爷顿一顿,才又道:“什么谭先生,那是太子府的詹事,可你知道他真实身份是什么?他是三皇子收揽的人,还是三皇子的连襟呢!”

    怪不得会在那个时候背叛太子了。

    围场案里就是谭先生利用太子的信任,两头传假消息,骗太子说元丰帝遇险,以至于太子那边召集兵马去救驾,结果却成了说不清的事儿。

    如今谭先生身份被揭穿,当年的事到底是如何,都不必太子再自辩了。

    苏家到底是不是冤枉,如今也不言而喻。

    笼罩在苏家头上十几年的阴影一朝散开。

    汪大太太忍不住感叹:“苏老太太真是不容易......”

    这么多年,是怎么熬过来的啊。

    “苏家的好日子要来了。”汪大老爷也并不讳言的直话直说:“原本圣上就因为当年的事隐隐愧疚,如今被证实了苏家是冤枉的,这愧疚就更深一层,不仅如此,贺大老爷那也是为了保护太子而死的呢,他是力战到了最后一刻......”

    随着太子的冤屈被洗清,这些之前一直亲近太子的人可不就是如同大浪淘沙,被试出了真金?

    汪大太太还是有许多不明白的地方:“邵文勋的年纪也对不上吧?十几年前,他就能勾结三皇子了?”

    “这谁说的准呢?”汪大老爷淡淡噙着一抹笑:“也或许是徐家后头才收买拉拢的邵文勋,为的就是拉拢汾阳王,多一层保障呢?”

    他摇了摇头:“到底事情如何,还得刑部那边的卷宗才能说的清楚,我也只是一知半解。不过你也大可放心了,咱们家不会因为跟苏家贺家关系亲近而出事。”

    汪大太太得了准话,点点头,想了想就道:“我明天往苏家去看看情形吧,也不知道苏大少爷的病看的如何了。”

    跟外头的喧嚣不同,苏家上下一片沉寂。

    不管外头闹的多厉害,苏家始终没有什么表示,只是紧闭门户的过日子。

    二老爷跟苏桉的死讯传开,苏二太太痛苦了一阵,可很快就没有功夫再痛苦了-----苏老太太把六姑娘苏杏恬跟九少爷苏征都接走了,不许她再接触孩子。

    苏二太太暴躁的了不得,可温妈妈消失的无影无踪,吴妈妈是个应声虫,她连二房的门都出不去,闹了几次过后,苏邀来过一次,只是淡淡的问了她一句话:“二婶午夜梦回的时候,有没有梦见过小八?听小六儿说,小八曾经跟您说过的,他死了以后,不要再跟对他那样对待小六儿跟小九了,二婶做到了吗?”

    苏二太太噤若寒蝉。

    苏邀也不跟她多说废话,只是又轻描淡写的道:“二叔已经死了,二婶娘家是个什么情形想必您自己比我要清楚,若您不再是苏家二太太了,您的娘家还是娘家吗?”

    苏二太太从此偃旗息鼓。

    至于苏三太太那里,苏邀压根连去也没去过。

    该说的能说的都已经说过了,她们前世今生都没什么母女缘分,如果事她死了,想必苏三太太不仅要跳起来鼓掌,还要由衷的说上一声死得好。

    她们之间实在已经没什么话可再说,她也不在意苏三太太再多恨她几分。

    倒是苏三老爷又跟苏三太太大吵了一架。

    不过苏三太太本来就常年在小佛堂了,没人在意她到底生气不生气。

    反正苏三老爷自己现在对于苏桉的死是没什么情绪的。

    看着京城最近的腥风血雨,他也实在生不起什么情绪来-----魏家男女老少全都下了大牢,过不多久听说就死了好几个,至于抓邵文勋,更是牵连出了不少人,包括当年跟忠勇侯府和长平侯福亲近的几户人家,没有一个是善终的。

    若是苏邀没发现苏明清跟苏桉回了京城,现在被灭门的就不是魏家和徐家,而是他们自己了。

    他不仅没有什么怨忿,还主动出面揽下了苏明清跟苏桉的丧事,忙忙碌碌的搭起了灵棚停放灵位,操办起了丧事。

    越是如此,就越是显得苏家可怜,遇上这样的事都能忍气吞声至此,可见苏家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

    外头人唏嘘感叹,隐约还有传言,说就连当年苏三太太之所以抱错孩子,也都是因为被徐家追杀导致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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冠上珠华介绍:
分明是真千金却死的落魄的苏邀重生了。
上辈子她忍气吞声,再重来她手狠心黑。
谁也别想吸着她的血还嫌腥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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