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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秦兮     冠上珠华txt下载     冠上珠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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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假条

    实在不好意思,急性乳腺炎,正在等催乳师过来帮忙疏通,发烧颤抖,今天不能更新了,实在对不住大家。

开新书啦~

    又到了开新书的时候,每次开新书,永远都是忐忑不安的,今天是中秋节,看书的人可能也没有多少,但是还是想跟大家再郑重的说一遍,我开新书啦,希望路过的同学们可以动动手指点点收藏和推荐票,多谢啦,爱大家么么哒。

    新书《闺门荣婿》:陆明薇重生回被退婚当天。

    祸害了她一辈子的渣男正当着她的面侃侃而谈:“薇薇,我知道我一表人才,可你也不能吊死在一棵树上。”

    “我们虽然无缘,你也不会再遇上比我更好的人,但你总归要好好的过日子,不要自轻自贱才是。”

    上一辈子虚伪惯了的陆明薇睁开眼的第一件事便是朝着这个臭男人呸了一口:“我夸你,是因为我这个人特别虚伪,不是因为你真的牛逼,请你照照镜子,对自己有个清醒的认知,谢谢!”

    ......

    崔明楼挑了挑眉,他从前只觉得陆明薇除了虚伪之外,还有眼瞎的毛病,这回两个毛病都一起治好了。

    陆明薇上辈子孤老终生,是盛京圈子里出了名的老姑婆。

    重生一世,她决定痛改前非,男人算什么?她只想独自美丽。

    可是不知道怎么的,她的路越走越不对了。

楔子·吸血

    进入寒冬,通州的繁华便不下于京城了,四处都是来收拾院落的下人或是携家带口来通州温泉别庄泡汤过冬的大户人家。

    这其中,苏家来的人算是晚的,他们重新打开这座被冷落已久的别庄,脚步轻快的四下打扫整理起来,带来的箱笼堆满了一排厢房。

    东边院子里的动静这样巨大,西边那边的院子就越发的显得冷寂。

    这样一片冷寂的寒冬里,苏邀坐在竹制的轮椅上,一动不动的抿着唇望着天边的夕阳。

    她的贴身丫头燕草急匆匆的小跑着从外头进来,一眼看见她在廊下坐着,急忙跑过来:“姑娘怎么连毯子也不披一件就坐在这里?这些杀千刀的......”

    苏邀却很淡定的扬手,一个已经失去了利用价值的弃子,能有一处安身立命的地方对于苏家来说已经是施舍,怎么可能再奢求更多?

    她哑着声音问燕草:“他来了吗?”

    苏家每年都会来别庄里过冬,苏三夫人也就是苏邀的亲生母亲受不得寒,每年冬天都是要来泡温泉驱寒气的。

    当然,苏邀对苏家的其他人都没什么感情。

    她希望见到的另有其人。

    燕草却垂下眼睛,双手冰凉的握住苏邀的手,声音低低的说:“姑娘,我送您先进去吧?”

    虎落平阳被犬欺,苏邀其实已经没什么脾气了,但凡谁落到下堂回娘家的下场,也都不会有什么脾气的。

    苏邀很懂得世态炎凉的道理。

    因为身处卑微,所以最有机缘看到世态人情的真相。

    连亲生父母和兄长姐妹都能冷眼看着她沦落至此,视她为家族之耻,唯恐避之不及,还能对别人要求什么呢?

    所以苏邀向来是个很逆来顺受的人,你告诉她不行、不能,她从不问为什么,很轻易的就能接受。

    可这一次是个例外。

    她反握住燕草的手,少见的坚持:“阿礼呢?”

    燕草神情为难,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正不知道该怎么搪塞,这座少有人踏足的院门就再次发出了沉闷的声响,门被打开了,一个盛装的三十左右的丽人被一群丫头仆妇簇拥着进来。

    燕草急忙挡在了苏邀面前,神情戒备。

    可是不必挡,又何必挡?

    那人早就已经是压在苏邀头上的,一座终生不可逾越的高山,她的生或死,都在眼前人的一念之间,不管她在哪里,总能让苏邀一眼看见。

    多么讽刺。

    苏邀在心里呵了一声,说不清楚心里是什么滋味。

    这个跟她年纪一样,却光芒万丈比她年轻不知多少倍的女人,是她的妹妹,也是她的魔障。

    她还没有开口,苏杏璇已经转眼间走到她面前,神情恳切的蹲下来,漂亮的眼睛微微上挑,露出一抹笑意:“阿姐,你是在等阿礼吗?”

    苏邀觉得喉咙里有些腥甜的味道往上涌。

    她看不得苏杏璇这副居高临下的施舍模样,可事实上,她没有看不惯的本钱。

    顿了一顿,见苏邀不为所动,苏杏璇微微嘟起嘴,还如同少女时候一样娇俏可人,用一种甜腻的语气开口:“阿姐不要等啦,阿礼今天不会来了,今天长平侯成婚,阿礼要忙着操持待客,已经被长平侯接回去了。”

    燕草肩膀微颤,整个人抖得如同是秋风里的树叶。

    她知道这句话如同是一把匕首一刀扎进了苏邀的心里,见血封喉。

    长平侯程定安是苏邀的前任丈夫,就在不久前,他休了苏邀,坚持要娶自己的旧日的青梅竹马为妻,把苏邀弄的成了整个京城的笑话。

    程礼是苏邀生下来一手抚养长大的孩子,已经十三岁,他原本是跟着苏邀回了苏家的,但是现在却跑回程家去给程定安操持婚事接待客人了。

    这简直是在苏邀早已经遍体鳞伤的伤口上再撒了一把盐,也是压死苏邀的最后一根稻草。

    苏邀喉咙里的腥甜压不住,弯腰猛地呕出一口血来。

    燕草吓得尖叫了一声,急忙扑过去拿帕子替苏邀擦拭,眼泪早已经夺眶而出。

    苏邀早在程家就郁结于心,肺脉受损,根本不能动气,任何一次吐血都在加剧消亡她的生命,燕草吓得痛哭。

    苏邀却握住她的手,眼神下移,停在苏杏璇饶有兴致的脸上。

    她知道苏杏璇今天来为的就是等这一刻。

    苏杏璇却觉得失望,她最恨的就是苏邀这副模样,不死不活的,一副什么都早知道的模样,于是她像个小女孩儿一样天真的叹了口气:“阿姐别生气啦,当初阿姐要是早知有今天,还会回苏家来吗?”

    她天真且无辜的看着苏邀,似乎有些委屈:“我在苏家长到九岁,忽然知道我不是娘亲生的女儿,阿姐才是,阿姐知道我有多难过吗?”

    苏邀看不出苏杏璇有多难过。

    她自小在晋地长大,父亲是一个普通的晋商,生活过的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等到长到九岁,家中却忽然来了人,说她不是沈家的女儿,而是永定伯的亲生女儿,要把她接回家去。

    她的人生一夕之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那时候怕的人何止是苏杏璇一个?

    她一样离乡背井,如同是无枝可依的惊鹊,不知道前路漫漫是何方。

    何况她还没能立即回永定伯府。

    苏家先把她送去了同在山东的太原的贺家。

    苏邀后来才知道,那是她生母贺氏的娘家,也是她的外祖母家。

    苏家嫌弃她在商户家中长大,怕她沾染商户家的铜臭气,先把她安置在了贺家。

    她微微闭了闭眼睛。

    后来她是在十二岁的时候回的京城。

    那时候她满心的欢喜和期待,跟养父家彻底断了关系,被寄养在外祖母家,她的心思格外的敏感也格外的不安,对于亲生父母既盼望又依赖。

    可迎接她的不过是几个陌生的婆子。

    她在繁华却又孤寂的苏家呆了四天,都未曾见到父亲或是母亲或是任何一个亲人。

    那几天对于她来说简直是度日如年,隔了几年又换了一个全新的环境,她整个人都被不安和恐慌淹没,像是身处一块随时要被淹没的孤岛。

    后来她才知道,苏家的人也不是故意冷待她,只是有人远比她要重要的多罢了。

    她回家的那天苏家人带着苏杏璇去长平侯府赔礼道歉了-----长平侯府的世子对苏杏璇出言不逊,苏邀的亲哥哥苏桉为了她跟长平侯世子程定安大打出手,一时不慎把人推进了湖里,那位世子爷不会水,溺水之后昏迷了四五天,连太医都说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出了这样的事,苏家的人倾巢而出,为了解决这件事焦头烂额,哪里还顾得上她?

    这门官司打了很久,一直闹到御前,程家不依不饶,要苏家给个交代。

    思来想去,苏桉提议让苏邀嫁过去程家替程定安冲喜。

    那时候他们甚至还没见过苏邀,不知道苏邀到底是圆是扁,但是这件事竟然就这么奇异的、不经过当事人的、就这么被定下来了。

    不知道苏家如何交涉,程家那边竟然也被说通,十二岁的苏邀在回到苏家不足一个月的情形下,被定下了婚约。

    她就像是一块抹布,被苏家人用来顺手堵住脏污的那块地方。

    有时候苏邀会怀疑当初是否苏家真的抱错了孩子。

    否则为什么她分明才是亲生,却什么都不能得到?

    不管是父母兄长的宠爱,还是一个完整的家庭,甚至是一门合理的婚事。

    她处处都只能退让,活的像是一个苏杏璇的影子。

    苏杏璇犯的错,都要她来偿。

    就这样,苏杏璇竟然还觉得委屈。

    若这都是委屈,她可笑而荒诞的一生算什么呢?

    她自问这辈子没有做过坏事,为什么要被命运这样玩弄?

    “不服吗?”苏杏璇眼里终于露出些兴味来,眼神清亮像是一个小孩子一样天真无邪:“阿姐,你就只有现在这样子还算是有点人样,你看看你,多无趣啊,像是一座泥塑的菩萨,怪不得大家都不喜欢你。”

    外头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苏杏璇再也不理会苏邀,像是甩掉了一个玩腻了的玩具,毫不迟疑的欢快的应了一声,小鹿一样的跑出去了。

    燕草看的眼里冒火,蹲下来握住苏邀的手,手忙脚乱的安抚她:“公子未必这么不懂事.....您别担心,我出去再打听打听......”

    外头传来苏桉的声音:“你来见她做什么?她是个疯子,只有你总是好心理会她!”

    这样嫌恶的语气......

    燕草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捏得骨节泛白。

    这些人怎么能这么不要脸?!

    他们吸着自家姑娘的血,摆脱了麻烦得到了想要的一切,最后却又反过头来嫌弃她丢脸,这世上到底还有没有公道?!

    苏邀却神情释然。

    不管是程礼还是苏家,这一刻起她对于他们的所有感觉都消失了。

    她这些年所做的一切原来都只是在感动自己。

    她再也不会被他们的喜怒哀乐牵动情绪了。

    廊下已经开始飘雪,她看着纷纷扬扬将一切泥泞都掩盖住,垂下眼帘有些疲倦。

    她活的太累了,既然连程礼都不再需要她,她也不必再为谁考虑,她终于可以解脱了。

    她想起小的时候宋恒常说的一句话。

    他说若是有来生,再也不要做宋家的孩子了。

    这个时候,人生走到末路穷途,苏邀心里想起宋恒,忽然觉得手脚发麻。

    若是宋恒还在,若是还有来生.....

第一章·新生

    更鼓已经敲了三下,贺家上下却还灯火通明,黑夜里有仆妇提着灯笼不断进进出出,向来规矩繁重的贺家热闹地如同过年。

    一片忙乱里,贺二奶奶轻轻打了个哈欠,急忙伸手掩住了嘴角,忍住了心里的不耐烦:“这可又是怎么了?又病了?”

    值夜的丫头出去了又回来,带来了可靠的消息:“是,听说表姑娘又梦魇着了,高烧不退,现在太太正急着让人出去找大夫呢。”

    贺二奶奶皱起眉头。

    自古以来表姑娘就是最多事端的,借住在家里,总容易生出些瓜田李下表哥表妹的事端来,可她们家这位表姑娘却跟别的表姑娘不同,在家里住了这么些年,一直都老老实实的,是个老实人,能不给人添麻烦就不给人添麻烦。

    养了这么些年,前些天京城那边终于有信来,小姑子和那边的姑爷总算是想起了这个被掉了包的亲生女儿,要接回家去了。

    贺二奶奶还以为从此就这么着了呢。

    谁知道临了行囊都收拾好了,也定了由二爷送她进京,这从不事多连病痛都没过几次的表姑娘忽然就病了。

    这一病就病了两个多月,一直从夏末拖到了深秋,眼看着还有愈发严重的迹象。

    贺太太心疼外孙女,自然不肯放她病歪歪的进京去,最近不断的请医问药,可半点进展也没有,闹了这么久了,这病似乎更严重了。

    贺二奶奶叹了口气,伸手理了理已经换好的衣裳,站起身道:“走吧,看看去,省的怠慢了婆婆的心肝儿肉。”

    这话里含着怨气,丫头紫荆不敢说什么,刚熄了灯笼进来的贺二奶奶的乳娘王氏却笑了一声,自然而然的上前接过了紫荆的活计,扶着贺二奶奶出了门槛:“您可别这么说,怎么跟个小孩子计较起来了?”

    王氏是自小服侍着贺二奶奶汪氏长大的,情分非同寻常,说完了这一句,她才说起正事:“京城那边催促,说是问过高人了,过年之前必得把表姑娘接到京城去的。一个表姑娘,平常又老老实实的,对您也尊重,您可别耍小孩子脾气,平白惹得太太不高兴。”

    听话的孩子在哪里都是惹人喜欢的,尤其是这个苏邀又有那样离奇的经历,生出来就被抱错,流落在外过了几年才被接回来。

    许是在商人之家长大的缘故,苏邀极懂的察言观色,从不跟人为难,见了人就带三分笑,平心而论,相处了这么几年,不仅贺太太看重她,她跟大嫂这两个当舅母的,也的确是对她有几分真心。

    何况人都要走了,要是在最后还闹出点闲话让人以为她这舅母不慈,一来得罪了婆婆丈夫,二来还得罪那个难缠的小姑子和苏家,的确是不值当。

    因此贺二奶奶到了贺太太的芳华苑的时候,感情格外的真挚热心:“娘,幺幺这病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么一直病着,怕也不是事儿......”

    贺太太的脸色也不好看,保养得宜的脸上已经出现了皱纹。

    外头的天黑沉沉的,像是张开了血盆大口的丛林里的狮子,随时准备吞噬一切,内室里传来压抑悲切的哭声,病得久了,苏幺幺的哭声都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的小奶猫儿似地,弱弱的带着压抑,似乎随时都要随风消逝。

    惊雷炸响,时间像是被撕开了一条裂缝,恍惚间贺太太似乎重新回到多年前那个狼狈不堪的雨夜。

    也是那个时候,她失去了丈夫,女儿被迫在破庙难产生下孩子.....

    贺太太几乎控制不住情绪了,好在这个时候贺大奶奶从内室出来,松了口气的样子,见了贺二奶奶也来了,先点了点头,而后就急忙跟贺太太说:“娘,烧退了,就是人还混沌着,问她什么也不肯说,许是病得久了,让她睡上一晚或许也就好了......”

    贺太太疲倦的吐出一口气,夜色里窗外那棵枣树也格外可怖,被风一吹左摇右摆,张牙舞爪的叫人心烦意乱。

    她收回目光,手指点在桌面上,引得两个儿媳妇一道看过来,才慢慢的说:“好事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就这几天了,大家都求个善始善终罢,幺幺的事,劳烦你们了。”

    她自从十年前出事,身体就落下了心悸的毛病,早已经不当家理事了,家里的中馈都是交由大儿媳妇掌管,二儿媳妇偶尔帮衬。

    贺大奶奶和贺二奶奶眉心一跳,对视一眼,都急忙说应当的。

    贺太太摆摆手,夜色已深,她听说苏邀已经睡了,便只是隔着帐子看了她一回。

    帐子里的少女颜色明媚,就算是病着,身上也如同裹着一层江南的雨雾,美的叫人睁不开眼睛。

    她静静的看了一会儿,对着边上伺候的燕草挑眉:“好好伺候,姑娘明天醒了想吃什么,尽管告诉黄嬷嬷。”

    一灯如豆,本该睡着的苏邀重新睁开眼睛。

    窗户紧闭,垂下来的帐幔是天青色的,她少女时最爱的那座画屏,如今就立在不远处。

    她记得她死了,可是睁开眼,她却不在地府,反而回到了寄居的贺家。

    一开始,她以为是自己怨念太重,所以老天让她回来看一看。

    可是时间一点点过去,她仍旧还在这里,连这具身体也从一开始的僵硬逐渐变得灵活。

    这让她确定了一件事。

    她应当是重新活了,重新活在了十几岁的身体里。

    “姑娘醒了?”燕草听见里头有窸窸窣窣的动静,手脚麻利的卷了帐幔,带着一脸的笑意看着她:“饿了没有?外头还温着粥,我给您端来好不好?”

    重生以来的那层朦胧的雾彻底被揭开,上一世的一切如同一张画慢慢隐去,苏邀看进燕草的眼睛里,这个女孩子目光清澈,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

    这么好的女孩子,这个从她来贺家开始就跟在她身边的丫头,上一世却被迫自梳,跟在她身边一辈子不嫁。

    她死的那么落魄,苏家的人怎么会好好待她的丫头?以燕草的性子,只怕还会跟着她一道走.....

    “姑娘?”见她没有反应,燕草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忍不住叹了口气。

    相伴多年,她多少知道些苏邀的心事,贺家再好,到底只是外家,苏家到如今才急慌慌的要接她回去认祖归宗,说起来,没什么诚意,也看不见多少对女儿的在意。

    不过这些话不是她这个当丫头的该说的,想了想,燕草问她:“姑娘,是不是怕回去啊?”

    苏邀眨了眨眼睛,从复杂的思绪当中回过神来。

    生命果然是很珍贵的东西,重活一次,从前看不清楚的,都看清楚了,从前舍不得的,现在看看也就是笑话。

    从前患得患失是因为在乎。

    可是死过一次之后,她已然能对苏家三房的所有人死心了。

    怕回去吗?

    不,她要回去。

    她是不喜欢苏家,可是该还给她的,苏家也一点儿都别想吝啬。

    她当然要回去,还要风风光光的回去。

    既然循规蹈矩予取予求还不能让他们满意,那她就干脆不想让他们那么如意了。

    窗户被人轻轻拍响,管事桑嬷嬷的声音在外头响起来:“不早了,伺候姑娘早些睡吧,别引着姑娘费神。”

    这是京城苏家派来的妈妈,向来不苟言笑,很难亲近。

    燕草急忙答应了一声,走过去将窗户重新关好,月光顺着缝隙洒进来,照在苏邀的脸上,头发上,倾泻在地上,她转过头,看见苏邀的眼睛,冰凉残酷得像是这一地的月光。

    可等她再要细看,苏邀却已经回身躺下了,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她挠了挠头,轻手轻脚的在脚踏上躺下来,一时之间思绪万千。

    打了个盹儿,天色就已经亮了,燕草低声唤了苏邀几句,听见她答应,便拉响了窗边的铃铛,外头早就已经等着的丫头们端水的端水,捧壶的捧壶,一时都涌了进来。

    桑嬷嬷落在最后,进来之后先打量苏邀一眼,见她虽然面色苍白,身形瘦弱,可精神却已经比之前好了许多,就淡淡的点了点头:“论理,姑娘大病初愈,原本该让您好好休养一阵,可今天是个大日子,姑娘若是还下不了床也就罢了,既好了,该去迎接长辈。”

    贺家的二姑奶奶,也就是苏邀的二姨今天回来,早就已经递了帖子的,苏邀的确该去拜见。

    她瞥了桑嬷嬷一眼,面色没什么变化,眼神却是冷的。

    桑嬷嬷是苏家派来给她的管事嬷嬷,掌管着她房里的大小事务,也是苏家跟她最直接的联系,从前为了在桑嬷嬷面前有个好印象,苏邀对她几乎言听计从。

    连桑嬷嬷的女儿珍珠,也在她身边当了个大丫头,有头有脸,排在燕草她们几个之前。

    这对母女....

    珍珠已经越众而出到了苏邀跟前了,笑盈盈的捧着帕子来给苏邀擦脸:“姑娘可要快些,我们从外头进来,还听说姑奶奶的车架已经到了巷口了,您迟了可不好。”

    她们一来,燕草她们几个就被挤到了后头去,苏邀扫了她们一眼,什么也没说,点了点头就出了门。

    贺太太自从寡居之后就深居简出,平常无事甚至连院门都是不出的,就在自己房中设了小佛堂,等闲不出来,可今天有喜事,因此她的院落难得热闹。

    才到了泰安院门口,贺太太身边的春桃就迎了出来,笑着看了她一眼:“阿弥陀佛,表姑娘可算是好了,快请进来,太太正想着呢,才说不必劳动姑娘,省的添了症状.....”

    说是这么说,却已经引着她进去。

    寄人篱下么,既然还能得长辈的宠爱,那就更该付出加倍的小心,这才能走的更长久。

    苏邀静静的进了门,才到门口,就听见一道爽利的声音响起来:“这么说,那幺幺未必能顺利进京去了?”

    她步子顿了顿,才绕过了博古架,端正的上前给上首的贺太太请安。

    屋里众人都静下来,表姑娘在商户人家长大的,这大家都知道,也因为这一点,表姑娘怕被人嘲笑,格外下苦功的学习礼仪。

    可或许也因为是太过用力了失之自然,看着总让人觉得少了些什么,这回她进来,短短一段路却走的叫人赏心悦目,这变化.....

    贺太太已经出声喊她起来了,有些心疼的招手把她叫到身边:“不是交代过你身边的人,不必让你过来,你姨母在家中还要住上一阵,都是自家人,什么时候见不是一样的?”

    大病初愈,苏邀的脸色实在不算好看,但是难得的是她生的实在太好,一双雾蒙蒙的眼睛哪怕是顶着两只黑眼圈,也只是给她添了两分怯弱,看着却更显得秀丽了。

第二章·引导

    她怔了怔,才侧头对贺太太说:“幺幺长得真是好看,这样漂亮的相貌,将来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锦绣前程。”

    好样貌吗?

    苏邀早就不大在意自己的长相了,好相貌并没给她带来什么好处,反倒是总让她被指指点点,或许因为她一开始出嫁的理由就天生弱势,人家提到她总要暗暗地评论一句,说她长得太过妖媚,一看就不是当大妇的料。

    贺太太笑的眉眼很柔和:“这个小丫头自来就长得得人意.....”

    一句话还没说完,贺大奶奶从外头不等通报就进来,看了苏邀一眼,下意识的咳嗽了一声,对贺太太道:“娘......”

    苏邀就知道必定是跟自己有关的事,垂下眼帘看了旁边的姨母一眼,心中有了数。

    上一世也是差不多这个时候,二姨回来省亲,结果还有另一批客人也不请自来-----养了苏邀九年的沈家找上门来了。

    沈家只是一介商户,伯府远在京城又是高门望族,不是他们能攀扯的上的,几年间,他们也曾去京城,想找自己的亲生女儿,但是却屡屡碰壁,连伯府的门都进不着。

    后来他们好不容易辗转打听到苏邀的下落,就找来了贺家,想要见一见苏邀。

    这对于苏邀来说实在不是什么好事。

    见了,不说本来就对她冷淡的苏家会怎么想,就连贺家的人也会觉得她果然是商户家长大的,拎不清。

    可不见,又要被人诟病是天性凉薄,连养了她十几年的养父母也能拒之门外。

    同样是身世尴尬的苏杏璇却被保护的好好的,高门大户在她周边筑了一堵墙,密不透风的把她给保护起来......

    贺太太看了苏邀一眼就道:“你姨母远道而来,晚上一道给她接风洗尘,你先回去休息休息。”

    苏邀从善如流的站起身来,什么也不多问,挑不出错处的给她们行了礼告辞。

    出门的时候,她隐约听见贺姨母感叹:“哪里像是商户人家养出来的?一举一动看着都是大大方方的,小妹糊涂了......”

    她勾唇笑了笑,转过了回廊回到了自己的院子,还没进门,就见桑嬷嬷带着珍珠已经焦急的迎上来了。

    珍珠一面熟练的挤开燕草往前给苏邀塞了个手炉,一面压低声音很隐晦的对她说:“姑娘知不知道,您那边....的爹娘来了......”

    说她养父母是她爹娘是很犯忌讳的事,就连贺家的人也是看不起沈家这等商户的,一门心思希望她忘了沈家。

    不过珍珠却敢说这话,究其原因,是因为仗着她是苏邀身边第一人罢了。

    苏邀看了她一眼,步子顿了顿,还是进了屋子。

    燕草就有些着急的喊了一声姑娘:“您......”

    她一句话还没说完,珍珠已经跟着苏邀进屋里去了,桑嬷嬷回过身来看了她一眼,见个小丫头提着热水来了,就让燕草去捧盆。

    桑嬷嬷是管事嬷嬷,又是从京城来的,这一屋子的大小事务都归她管,连苏邀也对她言听计从,很是尊重,燕草得罪不起她,抿了抿唇,只好接过了那个盆,心不在焉的想着桑嬷嬷她们要做什么,听珍珠的口风,竟然是想撺掇着苏邀去见沈家夫妻的,那怎么行?!

    她想到这里,忽然觉得手心传来一阵剧痛,哎呀了一声,下意识就要松手。

    “姑娘可端好了!”桑嬷嬷冷冷的看着她,目光冷淡:“你可是姑娘身边的一等大丫头,总不能捧个盆这样的差事都做不好吧?!平常就让你们多在差事上留心,你们总是当耳旁风,正经差事不做,其他的事倒是上心!”

    燕草顿时不敢再吭声,心里凉了一截,忍着剧痛捧着盆站在廊下,一时之间觉得苏邀的处境也是这样水深火热。

    可她只是贺家给苏邀的丫头,苏邀平常虽然待她也很和气,却总归是不如对珍珠她们那么信任的,她眼睁睁的看着桑嬷嬷进了屋子,忍不住心惊胆战。

    桑嬷嬷进了屋,就听见苏邀声音平淡的问:“所以呢?她们要私下见我?”

    珍珠抓了一把百合香放进香炉,盖上了盖子才急忙转过身来,似乎有些为难:“是啊,听说在门房那里求了个把月了,听说您病了,还去庙里给您上香磕头.....”

    她叹了口气,很踌躇不安的样子:“姑娘,论理来说我们不该告诉您的,可是,她们也挺可怜的,之前找去京城,年年去,年年落空.....”

    知道不该,还是做了,苏邀心里嘲讽的笑了。

    哪怕珍珠不懂,难道桑嬷嬷也不懂吗?

    不过是这母女俩合伙做戏来给她看罢了。

    她哦了一声,面上似乎有些犹豫纠结,半响才道:“我们能出门吗?”

    桑嬷嬷板着脸训斥了珍珠一声,见珍珠悻悻的退到一边去了,才帮苏邀将帘子卷了起来,小几上的扇屏放到一边,嘴里道:“姑娘别听她瞎胡说,这个丫头就是耳根子软心也软,听人家哭诉几句,知道人家现在家里出了事,这就绷不住了。可这事儿,不是您该插手的。”

    啧啧,这母女俩一人演心软小姑娘,一人演忠心耿耿老嬷嬷,真是比戏台上的角儿的演技还要好。

    她还什么都没说,这两人已经你一言我一语,把沈家夫妻的情况都给说透了。

    是啊,她到底是沈家夫妻养大的,平心而论,在那九年里,沈家夫妻善待她,不是没有情分,但凡是个正常人,听见他们出了事求告无门,绝不会无动于衷。

    上一世她就没能做到无动于衷。

    想到这里,她垂下眼帘遮住眼里的情绪,面上却焦急的问:“什么?!嬷嬷您说谁家里出了事?她们,她们怎么了?”

    到底是在商户人家养了九年,哪怕在贺家又重新学了规矩礼仪,但是这眼界和大局观是怎么都追不上京城的那位了。

    看看这着急忙慌的样子,桑嬷嬷心里不屑,面上却一副悲天悯人又犹豫的样子,叹了口气摇头:“姑娘别打听这些了吧,您现在已经回了外祖家,家里也跟那边交接清楚了,不欠他们什么,就算是有事,她们求到姑娘这里,本也不合规矩,您若是贸然插手,只怕大家都不高兴呢。”

    有时候苏邀觉得自己上一世输的实在是不冤,她身边有桑嬷嬷这样能够让你跳坑还让你觉得自己是占了便宜的人,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能撑到京城嫁给程定安,那估计还是托了苏杏璇不愿意嫁的福。

    她抿了抿唇,如桑嬷嬷所预想的那样哽咽着出声:“这怎么行?她们毕竟养大了我....嬷嬷,您帮帮我......”

    珍珠嘴巴忍不住翘起来,心里讥讽,真是个没见过世面的,病了一场没见好,反而更糊涂了。

    遇见这种事,知道不能做也不能问长辈,就求一个下人....

    也不想想若是被发现了,更是里外不是人。

    她看了桑嬷嬷一眼。

    桑嬷嬷已经皱起眉头了:“姑娘,您这可不对,若是亲家太太她们知道了,只怕心里不喜。”

    看吧,她可是已经把后果都跟这位姑娘分析清楚了,可没诓骗她。

    苏邀抿了抿唇,苍白的脸上既纠结又挣扎,过了好一会儿,从腕上撸下一只一直带在身上的镯子朝桑嬷嬷手里塞:“嬷嬷,求求您,我不让外祖母和舅母们知道,只要能偷偷瞧他们一眼,问问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桑嬷嬷目光一凛,看向苏邀的眼神就有些探究----苏邀手腕上这个镯子,是当初她来的时候苏家准备的,是苏三太太一直带在身上的。

    听说这件事之后,苏邀对这个镯子宝贝的很,每天都带着,几乎不肯离手。

    可现在,苏邀却随便把这只镯子给出来了,她是不是病的傻了?还是沈家的人对她真的有那么重要,竟然让她连亲娘给的信物都不要了?

    苏邀身体抖得厉害,仿佛根本没意识到桑嬷嬷的打量,焦急的说:“嬷嬷尽管去打点,若是这个不够,我这里还有其他的东西....”

    桑嬷嬷心里松了松,跟苏邀相处这么久,她自诩已经把苏邀的性子摸透了。

    这是一个没有太多想法,或者说,很会压抑自己想法的人,没有什么脾气,也没什么爱好,整个人都淡得像是一抹影子,很容易就让人忽略。

    这样的小姑娘,的确该是没有主见的,她也想不到太多的事和太多的后果。

    桑嬷嬷在心里估量了一下,忍不住摇头。

    都不知道是不是该花费这么多心思算计她,要知道,按照她这样的性子,回了京城到了伯府又能如何?

    这么木讷又这么呆滞,三太太是不会喜欢的。

    不过既然上头有吩咐,她这里当然就得办好差,她很为难的推拒了几回,才勉强接下了那只镯子,深深的叹了口气:“好吧,既然姑娘坚持要如此,我们做下人的,也只能帮着您,只是这件事到底不好叫人知道,您还是稍等等,我想想法子,让您出府见他们一面,这样也好让您自己问个清楚。”

    苏邀脸上顿时惊喜交加,而后又有些畏惧,犹豫着问:“可行么?若是被外祖母她们知道.....”

    “所以姑娘要谨慎。”桑嬷嬷摇头:“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我们是从京城派来跟着姑娘的,荣辱和姑娘就是一体的,若不是姑娘非要见,我们是万万不能答应的,可不答应您,又怕您做出错事来......”

    苏邀有些赧然,低垂着头不安的搅弄自己的衣摆,声音低若蚊蝇:“劳烦嬷嬷操心,我,我就见他们这一次,见完了,以后就再也不来往了......”

    也没下一次了,见了这一次,她们的任务也差不多完成了,桑嬷嬷含笑点了点头,看着苏邀的眼神很满意。

第三章·糊涂

    桑嬷嬷带着珍珠退出来,一眼就看见仍旧端着水盆在廊下站着的燕草,对她冷淡的点了点头,就径直越过了她下了台阶。

    珍珠跟在她后面,有克制不住的雀跃:“娘,您是不是要出府去安排?我也跟着您一道出去罢,许久都没有出过门啦......”

    “你不用当差?”桑嬷嬷冷眼瞥她一眼,不为所动:“让你来是让你来当差的,你看看其他三个多勤快谨慎,再瞧瞧你自己,早告诉过你,哪怕对她再不屑,也都给我装好了,不许露出来,你倒好,生怕别人看不出来。”

    桑嬷嬷语气不好,珍珠却不怕,亲昵的上前揽住她的胳膊笑嘻嘻的:“谁知道她这么弱不禁风啊,说几句她就吓得不行病成这样,真要是回了家,啧啧......”

    就这点本事,还不够在三小姐面前过三招的。

    她撇了撇嘴,又叹了口气:“娘,您回去可得想法子再让我回三小姐那里伺候,那儿才真是前程远大呢.....”

    苏杏璇虽然不是三太太亲生,但是谁不知道她从小就是三老爷的心肝宝贝,不仅三老爷喜欢她,连二少爷也把她看的跟眼珠子没什么分别,不然也不会让她们来这儿了。

    跟着这样的主子才有前途,跟着苏邀,就算是回了京城,那是坐一辈子冷板凳的命。

    桑嬷嬷瞅了她一眼,面上仍旧没什么表情,语气却和缓了:“德性!要去伺候三小姐,先顾好你那张嘴吧,祸从口出的道理知不知道?!”

    苏邀立在窗前看着她们的背影,垂下头掩住眼里的冷意,缓缓冷笑了一声。

    燕草就在这时端了盆进来,见她站在窗户面前,急忙过来要替她关窗,可是手掌竟然弯不起来,只好握拳将窗户取了下来:“姑娘刚好些,可别站在风口里,仔细着了凉。”

    苏邀敏锐的看出她动作不便,眉头皱起来:“你的手怎么了?”

    燕草急忙将手缩在后面:“没什么,奴婢做事不仔细,没留意水盆烫着......”

    苏邀抿着唇看着她,知道事情不是这么简单。

    前几天她病着,贴身伺候值夜的,一直都是燕草她们几个,珍珠却借口病了没来,这回抢着来了,自然是要先给燕草她们一个下马威的。

    仗着有个当管事嬷嬷的娘,珍珠向来觉得自己高人一等。

    “是没留意,还是被人为难?”苏邀看着她发红得馒头一样的手,沉声道:“我病了一场,倒看清了很多从前不能看清的东西,谁是真心谁是假意,我还是分得清的。”

    “姑娘!”燕草眨眨眼,一时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她从苏邀来了贺家之后就被贺太太给了苏邀,对苏邀的心事很了解。

    因为对未来的忐忑,苏邀把苏三太太派来的人看的很重,像是桑嬷嬷和珍珠母女,她们才好想是这院子里真正的主人。

    也因为这个,桑嬷嬷才敢对她们发号施令,珍珠才会高人一等,自觉看不起她们。

    她们几个心里也都知道苏邀的心事,因此哪怕看出不对,也不敢在苏邀面前说,生怕到时候告状不成,还反被带上一个多嘴多舌,不安好心的帽子。

    可现在苏邀说什么?

    她说她病了一场,都明白了?

    可是人怎么能一夕之间就变得耳清目明呢?

    从前苏邀一心沉浸在规矩礼仪里,恨不得用这些东西把自己给包裹起来放在贞洁牌匾下头,其他的事什么都入不了她的心,这回也不过就是病了一场,可是好像确实有什么不同了.....

    燕草想着,忽然在心里啊了一声,如同醍醐灌顶。

    是了,是眼神不对。

    苏邀如今看人的眼神,跟从前截然不同了,哪怕苏邀从前再死板无趣,那也是个正常的少女,眼神哪里会跟如今这样,仿佛是看透了一切,要看进你的心里?她想起昨天晚上桑嬷嬷敲门时苏邀的眼神,原来竟然不是她自己的错觉。

    “姑娘.....”她喃喃的喊了一声,有些茫然看着苏邀。

    “这世上,只有自己才靠得住。”苏邀仿佛是在答她的惑:“没有相处过的父母尚且没有多少情分,何况只是当中间人的下人,再说,她们到底是谁的人,还不知道呢。”

    听这话,是真真正正的什么都明白,燕草先是惊而后就是喜,忍不住松了口气。

    她是贺太太指名道姓给了苏邀的,以后苏邀进京,她肯定也要跟着,苏邀如果还是偏听偏信,行差踏错出了什么事,她们这些跟在身边的下人又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离回京的日子越近,她心里就越是慌张,苏家那边除了一个桑嬷嬷一个珍珠,什么也没给苏邀准备,偏苏邀又对她们言听计从,也不是个清醒的,但凡桑嬷嬷她们不安好心,那苏邀回苏家,就是羊入虎口。

    可现在苏邀竟然想通了,燕草错愕的看了苏邀一眼,左看右看,姑娘还是那个姑娘,可怎么忽然就想通了呢?

    苏邀没准备跟她解释,手里的书放在桌上站了起来吩咐她:“换衣裳,我们去太太那里。”

    她寻常可是很有眼色的,除了去请安,就除非是贺太太那边有事来请,否则绝不会在有客的时候还过去,像今天这样,是破天荒头一遭。

    燕草心中越发的糊涂,触及苏邀古井一样澄澈的眼神,又没来由心定,罢了,姑娘要去就去吧。

    贺太太那边正听贺姨母说起京城的事:“这桩亲事终究是不会落到幺幺头上,虽说如今我也看出来了,幺幺并不跟小妹所预想的那样上不得台面,可跟伯府精心教养这么多年的如意比起来,又怎么能比?”

    如意如意,万事遂意,光听这小名,就知道伯府前十几年是如何珍爱这个女儿。

    贺太太抿了抿唇,嘴角绷成一条线:“她倒也是贤良淑德,为着丈夫儿子,亲生的女儿倒可以撇在后头.....”

    话里的讽刺不加遮掩。

    贺姨母垂下眼帘,微微的叹了口气。

第四章·刁奴

    “怪不得她,养了这么多年,如意又是个极为惹人疼的性子,这么多年,养只阿猫阿狗都有感情了。”贺姨母微微蹙眉:“幺幺.....到底是亲生骨肉,哪怕回去以后不如如意,可是总比在沈家那等人家要强的多了。”

    有时候,人不得不认命。

    伯府贵女,偏因为当初那一桩事一朝被抱错,这纵然不是她的错,可是命运这东西,谁能拿它有法子?

    贺太太到底心中很不舒服。

    就如同贺姨母所说,养在身边的到底是不同的,她养了苏邀这么多年,苏邀乖巧懂事,她对苏邀的感情可比对苏杏璇的要强的多。

    正这么想着,黄嬷嬷就掩饰不住诧异的进来,说是苏邀又回来了。

    贺太太一怔,她也知道苏邀谨慎懂事,明知道她房里有客,贺大奶奶又来回禀过事,却还是去而复返,这有些不寻常。

    难道是身体又有哪里不舒服?她有些担心,直接让人进来,却见苏邀一下子就茫然的扑上来,有些无助的圈住她的腰靠在了她怀里。

    众人都是一怔。

    这样亲密的动作,哪怕是苏邀病着,也没对贺太太用过。

    贺太太自己一开始也有些不适应这突如其来的亲近,可却又很快就反应过来了,伸手顺势揽住苏邀,摸了摸她柔软的头发,连声音都不自觉的放轻了:“怎么了?”

    “外祖母,我不去京城了。”苏邀哽咽出声,泪盈于睫,似乎是不愿意自己的眼泪被人看到,埋头在贺太太怀里,许久才说出了这句话。

    贺姨母手里端着茶盏,想到刚才贺大奶奶来为的是什么事,就狐疑的看了苏邀一眼。

    莫不是傻了吧这个孩子?

    她的家就在京城,在贺家养了几年,就能看出苏家对她的轻视和犹豫了,好不容易苏家松口让她回去,她竟然还不回去?

    难道她要名不正言不顺的留在外祖家里?

    那像是什么样子?

    贺太太也没想到苏邀开口就是这句话,顿时面色一沉,斥责道:“胡说什么?!那是你的家,你爹娘都在家里等你,怎么说不去就不去?”

    苏邀将她抱的更紧,眼里的泪却像是流不完。

    贺太太察觉到她的眼泪,顿时心中一惊,看了黄嬷嬷一眼,黄嬷嬷会意的让屋子里服侍的下人都退出去了,贺太太才伸手将苏邀推开一些,认真看着她问:“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说这样糊涂的话?”

    “我都听珍珠说了,沈家找上门来了......”苏邀捂住脸:“桑嬷嬷从京城来的那天就告诫过我,从回到贺家起,我就跟沈家再没有任何瓜葛了,过去的九年的事,我要忘得干干净净......”

    少女的声音满含痛苦:“可是外祖母,我.....不能背信弃义,我在沈家到底九年,她们没有薄待过我.....”

    贺太太眉眼染上怒火。

    京城派来的都是什么人!这样的事为什么要捅到苏邀这里来?

    她当然清楚自己女儿是个什么性子,别人用过的东西,她就不会再要,哪怕是亲生女儿,没有长在自己身边,没有见过一眼,还叫了别人九年的娘,她心里怎么会不膈应?

    这样的情形,就更不能让苏邀跟沈家的人接触。

    所以沈家的人找上门来,贺太太压根就没打算让苏邀知道。

    可偏偏让苏邀知道的人就是珍珠......

    贺姨母也表情复杂,她动了动嘴唇,莫名觉得苏邀可怜。

    不知道也就罢了,知道了,如同苏邀所说,过去的情分不是假的,但凡是有心肝的人,怎么能做得到无动于衷?

    怎么做好像都是苏邀的过错。

    苏邀的哭声都是弱弱的,这么多年,她为了让苏家满意,废寝忘食的学习伯府的各种规矩礼仪,背那些各家各族的关系,从来就没有放纵过她自己。

    贺太太听在心里只觉得心痛,摸着她的头低声劝了几句,又问她:“桑嬷嬷呢?”

    “我不知道......”苏邀泪眼朦胧的摇头:“外祖母,桑嬷嬷说,这件事,就由她去帮我处置.....我不能去见沈家的人,也不能跟您提起这件事。可是我怕极了,外祖母,除了您,我不知道该去问谁,不知道该怎么做才是对的.....”

    她也就这么一个信得过的人。

    贺姨母不由动容。

    苏邀对于贺太太的依恋不是假的,她看的出来。

    贺太太更看的出来,被人无条件的信任,这种感觉已经许久没有体会过了,她安抚住苏邀,让人带着苏邀先去碧纱厨梳洗休息,转眼就冷声吩咐了黄嬷嬷:“去看看,桑嬷嬷如今在什么地方。”

    真是被纵得不知道天高地厚了,她当这里是什么地方?苏家?那又怎么样,在谁的地盘上,就得守谁的规矩!

    黄嬷嬷悄无声息的往苏邀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急忙答应下来,若有所思的出了门,吩咐了外头的人去打听。

    表姑娘转性了?

    她平常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人,来了这府里这么多年,黄嬷嬷冷眼看着,发现她竟然真的从未主动提出过一点要求。

    哪怕是诸如下人不顺心、点心不合口味的事情也从未传出来过。

    这样一个能忍的姑娘,忽然跑来告状,这可不是她的风格啊。

    贺姨母就更是有些皱眉了:“这下人怎么回事,这么不知体统,这种事是主子们的事,她们竟然敢私底下泄露给幺幺知道,这是想要干什么?”

    干什么?

    贺太太菩萨一样的眉目动了动,轻轻吐出一口气:“还能是为什么,奴大欺主了。”

    从前她就已经发现桑嬷嬷和珍珠行事太过僭越,并不把苏邀放在眼中,否则的话,苏邀怎么会从她们来了之后就变得更加木讷,恨不得走一步都要先用尺子量一量迈出去的步子是不是标准?

    她之前不插手,无非是知道苏邀生性敏感,怕越过了她去处置她的下人让她心中更加不安,且京城那边就派过来这么几个人,她也懒得跟她们一般计较,可现在......她们已经越线了。

第五章·黑状

    桑嬷嬷见完了沈家夫妻,心情愉悦的回了贺家,她熟门熟路的进了苏邀的院子,想着沈家夫妻那副陪着谨慎小心的样子,忍不住在心里啧了一声。

    这么缩手缩脚的商户人家,怪不得把苏邀也养的这么胆小懦弱。

    不过这样才正好,若不是他们无能,她的差事还不能这么顺利,她揣着手从游廊里转到了东边的偏房,在自己那间朝向最好的房间里坐下来喝了口茶,悠闲惬意的从袖子里将那只镯子滑出来,缓缓地呼出了一口气。

    蠢货,这样好成色的东西,外头哪儿见得着?哪怕是你捧着钱,都没地儿买去,可苏邀竟然抬手就送出来了。

    她也不想想,这镯子这么贵重,又是三太太亲自给的,意味着什么。

    一旦知道是为着见养父母送出去的,啧啧....

    桑嬷嬷在心里忍不住有些可怜这个外头捡回来的真千金了。

    这么蠢笨无能,如果没被发现身份,能安安稳稳在商户家里就养大嫁人,那也是她的福分了,偏她就被找了回来,就这么点三脚猫的手段,放在三小姐眼里,只怕三小姐都不用动手,眨眨眼,她就灰飞烟灭了。

    她在外头见沈家夫妻的时候喝了两口酒,再看这只珍贵的玉镯,顿时觉得心花怒放,正打算把镯子收起来,就听见外头响起敲门声,不由下意识就将手缩回了袖子里,急忙答应了一声起身拉开门。

    见是黄嬷嬷,桑嬷嬷脸上堆笑。

    她们也是老熟人了,桑嬷嬷是三太太陪嫁的嬷嬷,年轻的时候也是在贺家当丫头的,算起来,只是辈分不如黄嬷嬷罢了。

    她自然而然的拉黄嬷嬷进房里坐:“外头冷着呢,老姐姐快进来喝杯茶,有什么事值得你亲自跑一趟?”

    黄嬷嬷脸上还是跟从前一样,一如既往的和善可亲,摆摆手笑了起来:“下次罢,今次可不是喝茶的时候,太太那边,请你过去一趟。”

    太太?

    桑嬷嬷面露疑惑,心中更奇怪----贺太太万事不管,一心念佛,如果不是这次苏邀病了,她甚至都少出房门,怎么忽然却要见自己一个管事嬷嬷?

    她心里疑惑,咳嗽了一声就婉转的问黄嬷嬷是为着什么。

    “许是为了回京的事?”黄嬷嬷不以为意,态度平常,面上看不出丝毫不对,桑嬷嬷也就放下心来。

    也是,除了这个可能,也没别的事了。

    她倒是一点儿也没往沈家夫妻那方面去想,在她看来,就苏邀那个性子,给她一百个胆子,也不可能把沈家夫妻的事情透露出去一星半点。

    而至于这院子里的其他人,燕草她们无从得知,其他人都跟她长着同一条舌头,更没人会说出去。

    既然不是因为这个,那就没什么可怕的,桑嬷嬷镇定的关上了门,伸手拍了拍自己红通通的脸,跟在黄嬷嬷后头去了贺太太的院子。

    进了初冬了,泰安院周围有两棵巨大的梧桐,风一吹,已经发黄了的叶子就在空中打着转儿的落下来,不一会儿就给泰安院铺上了一层金色的地毯。

    桑嬷嬷踩在这些落叶上头进了院子,就见小丫头们正在清扫院里的落叶,廊下还有几盆晚菊,被这夕阳一照,满院都是金灿灿的。

    大丫头春桃亲自迎上来招呼了黄嬷嬷一声,替她们打了帘子:“太太正在里头等着呢。”

    桑嬷嬷就更加放松了,对着春桃还微笑着点点头。

    贺太太正在跟贺姨母说话,黄嬷嬷先一步上前禀报了桑嬷嬷来了的话,她才嗯了一声,随意的指着不远处的一个小杌子,让桑嬷嬷坐。

    桑嬷嬷受宠若惊,急忙推说不敢,贺太太便也不再让,只是打量了她一眼,轻飘飘的问:“你先前没跟在幺幺跟前伺候,去哪儿了?”

    没想到贺太太张口问的是这个,桑嬷嬷有些怔忡,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急忙道:“姑娘吩咐我出去替她办件事,所以没跟在跟前......”

    贺姨母不紧不慢的垂目注视着她,眼里露出一点儿讥讽。

    “办事?”贺太太哦了一声,意味深长的挑眉问:“做什么事?她养在深闺,来了贺家以后就没出过门,有什么事要你出去办的?难道是我们府里有什么做的不好?”

    这话问的大有文章,桑嬷嬷在伯府浸淫多年,警觉心顿起。

    太太专门找她来,问的是她出门的事,难道是知道她去见了谁了?

    否则的话,怎么会这么问?她一个奴婢,哪怕主子不出门没要求,她自己出个门难道是值得主子问起来的事吗?

    想到这里,她心里咯噔了一声。

    知道她去见沈家夫妻了?

    这也不是不可能,毕竟沈家夫妻先给贺家递了帖子,贺家或许派人看着沈家夫妻.....

    桑嬷嬷心里有些懊恼,她不该这么急躁,该更加隐秘挑个合适的时机去给沈家夫妻送信的,到时候再让苏邀自己要求出门,跟沈家夫妻见面.....这样被贺家人发现,效果才最好啊。

    现在贺家的人提前发现,可苏邀都还没跟沈家夫妻见面,更别提哭诉委屈或是抱头痛哭的场面了,这可不好.....

    桑嬷嬷心思急转,一下子就做出了决定,似乎是很为难也很犹豫的样子,咬着唇一下子跪在了地上。

    贺太太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好好的说着话呢,你跪什么?”

    桑嬷嬷支支吾吾,趴在地上战战兢兢的,好像是怕极了:“太太,我.....我今天出门,其实,其实是奉了姑娘的命,去见她的养父母的......”

    她说完,就觉得整个屋子里乍然安静下来,以至于她都能听见外头小丫头们隐约传来的嬉笑声。

    她心中却顿时一松。

    看吧,这果然就是一个脓疮,不能挑破不能动,一动就要腐烂流血。

    苏邀只要沾染上一点儿,她就整个人都要腐烂发臭,再也别想甩脱了,谁让她的母亲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注定接受不了一个心心念念养父母的亲生女儿。

第六章·诛心

    “沈家夫妻来了太原的事儿,谁告诉的幺幺?”贺太太的声音似是笼着一层雾,轻飘飘的:“她怎么会知道?”

    桑嬷嬷浑身一凛,早就已经在心里打好了的腹稿脱口而出:“姑娘她.....向来心细如尘,也一直很牵挂养父母,前些时候,京城来人送节礼,许是漏了口风,也是从那个时候起,姑娘就心事沉沉,以至于病了.....”

    贺家养了苏邀几年,对她不可谓不尽心,饶是这样,苏邀竟然还这么惦记养父母,抓紧各种机会关注养父母的事,贺家可是三太太的娘家,对于苏邀的这种做法,能高兴吗?

    贺家不高兴,贺太太不高兴,自然就会慢待苏邀,自然就会把这件事告诉京城的苏家。

    经过了贺家人的口,这件事才真是板上钉钉。

    苏邀还没进京城,就先让苏家的人觉得她终归是在商户人家被养坏了,已经养不熟。

    贺姨母神情晦暗,看着桑嬷嬷的表情有些复杂。

    真的只是奴大欺主吗?

    贺太太呵了一声,喜怒不辨的问她:“那幺幺让你出去,还让你跟沈家夫妻说些什么?”

    桑嬷嬷察言观色,小心翼翼的道:“姑娘的意思.....想见他们一面.....原本姑娘是打算今天就去的,可我觉得这不大好,又没经过长辈,沈家也不是咱们家的客人,这怎么好私底下再见呢?再三的劝了姑娘,姑娘才同意让我先出去给沈家人送个信,约个时间想法子见一见,好一家团圆。”

    一家团圆?

    贺太太忍不住笑了一声。

    杀人诛心,这桑嬷嬷可真不像是个当奴才的,这些话,若是在苏邀来之前就说了,那她们会怎么看待苏邀呢?

    原本以为她只是贪图些好处,指望用沈家夫妻的事情威胁苏邀,在苏邀那里捞些好处,苏邀脾气好,好拿捏,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但是现在看来,桑嬷嬷图的好像远比想象中的要多。

    贺太太已经许多年没有动怒了,这么多年长伴青灯古佛,连她自己都忘记了,她原本是个什么样子,桑嬷嬷少见的让她有了怒气,因此她眯起眼睛看了桑嬷嬷一眼,轻飘飘的放下了茶碗:“是么,你也做不了幺幺的主?”

    没等桑嬷嬷反应过来,贺太太脸上陡然阴沉下来:“你手腕上的是什么?!”

    桑嬷嬷吃了一惊,今天喝多了,来之前又匆忙,没有想到要把这东西给藏起来,她下意识的把手腕抬起来遮掩。

    可已经藏不住了。

    贺姨母将手缓慢的伸了出来,露出一只跟桑嬷嬷腕上一模一样的镯子,厌恶的皱了皱眉头:“你可真是,胆大包天啊,这是什么东西,你竟然也配?”

    这是她们姐妹出嫁之时的陪嫁,是祖母留下来的东西,贺姨母跟苏三太太一人一只,苏三太太给了苏邀,这是大家都知道的。

    可现在,这镯子却在桑嬷嬷手里。

    苏邀若是个轻狂的也还罢了,可她素日对于回归苏家何等向往,怎样努力,大家都看在眼里,苏三太太给的东西,她怎么可能会给一个下人?

    既然不是苏邀给的,那镯子是怎么到的桑嬷嬷手里,这简直不言而喻。

    贺太太的眼眸简直要喷出火来,好半响才冷冷的笑了一声。

    桑嬷嬷被她笑的肝胆欲裂,直到这个时候才觉得不对,后背出了一身的冷汗,整个人都彻底清醒了,那一点酒意也早就消失无踪。

    她顾不得去细想心里的疑惑,只是急忙朝着贺太太和贺姨母磕头:“太太,姨太太,这镯子是姑娘给的,我本不敢要,可姑娘非要给......”

    她说不下去了,贺太太眼里的冷光几乎凝成了实质。

    然后贺太太轻轻拍了拍手,早有准备的黄嬷嬷便朝着外头喊了一声,几个粗壮的婆子涌进来,一拥而上将桑嬷嬷压在了地上,顺手连嘴都堵得严严实实。

    “押下去。”贺太太眉目动也没有动一下,又说:“让老大媳妇过来。”

    桑嬷嬷睁大了眼睛,直到此刻才觉得不对。

    是这个镯子!

    这个镯子苏邀向来看的比命还重,平常连睡觉都不会脱下来,当时她只觉得苏邀病的糊涂了,又被这镯子的价值所吸引,以至于她竟然忘了,苏邀是怎么一个人。

    是啊,这么懦弱这么无能的苏邀,她怎么可能会主动提起要见沈家夫妻?

    桑嬷嬷心中灵光一闪,浑身上下的血液霎那间都僵住了。

    她上了苏邀的当!

    这么几年顺风顺水,她竟然在这个时候上了苏邀的当!

    可是已经不容她辩解了,粗使婆子们恶狠狠的把她拖了出去,她连挣扎都没有机会,只来得及看见贺太太脸上的冷光。

    贺大奶奶到的时候,贺太太已经又恢复成了平日里慈和的模样,见了她来,淡淡的让她坐,又问她:“沈家夫妻那边,老二问清楚了吗?怎么说的?”

    贺大奶奶有些诧异。

    她没想到贺太太还会亲自过问此事,不过她很快就反应过来,斟酌着告诉贺太太:“二叔已经打听过了,沈家夫妻遇见了些麻烦,他们是做生意的,但是自从幺幺走了之后,他们的生意就接连被打压,以至于连在当地立足都难,他们去过京城,但是却并没什么用处,因此.....听说了幺幺的事,就找上门来了。”

    贺太太挑了挑眉,抬眼看了贺大奶奶一眼:“打压?”

    贺大奶奶的话说的委婉,但是贺太太不难猜出她话里蕴含的深意,否则沈家夫妻为什么不远千里要去京城。

    打压沈家的人,是苏家?

    苏家倒也真是出息了,找回了自家亲生的姑娘,又舍不得沈家亲生的女儿,干脆就闭着眼睛一路把沈家打压到底.....

    她嗤笑了一声。

    贺大奶奶不想得罪小姑子,笑了笑就又道:“伯府根深叶茂,想是下头的人胡乱揣摩上头的心意,做错了事,也是有的。沈家夫妻找到这里来,是走投无路了,我听二叔说,他们连住店的银子都是借的,怕是破釜沉舟,下定了决心来的。”

第七章·处置

    贺太太哼了一声,心里对于女儿的糊涂意见很大,真是太蠢了!当初的事情已经查明了是意外抱错,既然如此,各归各位也就是了,可她偏要留下那个假的在身边。

    名分都不正,心也摆不正,就容易让人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假的带在身边爱的如珠如宝,真的倒是撇在她们这里一养就是几年。

    看她派来的都是些什么东西,就知道她对苏邀的态度有多不上心。

    这样也就罢了,竟然还去找人家养父母的麻烦。

    她没有就这个话题再说,吩咐贺大奶奶:“把沈家夫妻请回家里来,就说是我邀请她们上门来做客。”

    贺大奶奶有些惊异。

    她以为贺太太必定要替苏三太太遮掩,远远的打发了沈家的人才对,可贺太太竟然要请沈家的上门?

    沈家的人来了,那还瞒得过苏邀么?

    贺太太这是打算做什么?

    她迟疑着:“娘......”

    “还有一件事。”贺太太扬手打断她,沉声道:“幺幺身边的桑嬷嬷犯了事,你去查一查,看看她到底还有多少事见不得人,她那个院子里的人,能用的你看着留用,用不了的,就打发出去,我知道你们和善怕惹事,可我们贺家也不是什么人都养。”

    贺大奶奶直到此时才真正察觉到是出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一时惊疑不定。

    谁不知道桑嬷嬷是苏三太太派来的,在苏邀的院子里说一不二,连苏邀都对她顺从的很,贺大奶奶掌管贺家的事,但是出于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微妙心理,哪怕看出了桑嬷嬷有些地方过界了,也是没有想过要去管的。

    当初贺太太何尝不是因为桑嬷嬷的身份才撒手不管。

    可今天.....太阳怎么打西边出来了?

    她急忙站了起来垂头在一侧立着,立即就道:“娘,是我的不是......”

    “你没什么不是的。”贺太太抿了抿唇哂然而笑:“当亲娘的都这样,还指望舅母能替一个外甥女儿出头吗?”

    这话就说的实在是太重了,简直有些诛心,贺大奶奶一怔,随即就觉得面上火烧火燎,一下子跪倒在了贺太太跟前。

    这些年婆母沉寂不出,虽然对苏邀还算关照,可是那也是有限度的,至少没到让她们妯娌觉得除了满足苏邀日常生活之外还需要指点的地步。

    她们原本以为摸准了贺太太的脉,可原来,贺太太把她们全都看在眼里,对她们的心思洞若观火。

    从前不说,只怕是觉得没必要说,可是,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把这根原本不该点燃的引线给点燃了?

    到了这个时候,贺姨母就成了中间那个打圆场的,她哎呀了一声去搀扶贺大奶奶起来,又对贺大奶奶道:“大嫂别见怪,娘是被桑嬷嬷给气坏了,正在气头上,说些气话也是有的。”她说着,把桑嬷嬷做的事一说,就叹气说:“别的事也就算了,可这奴才欺上瞒下,手眼通天,竟然敢做出这种事。若幺幺不来娘这里,岂不是吃了大亏?被她引诱着出去私底下见沈家的人,到时候叫别人怎么想?她竟是想毁了幺幺,谁给她的胆子?!这样的人放在幺幺身边,也难怪娘要生气的。”

    贺大奶奶目瞪口呆。

    她想到桑嬷嬷肯定是犯了错,但是没想到桑嬷嬷竟然打的是这个主意,想私底下骗苏邀出去见沈家的人。

    那么....

    贺大奶奶总算知道贺太太为什么这么生气了。

    可不是,桑嬷嬷说是苏三太太派来的人,但是这件事肯定不是苏三太太吩咐她去做的----除非苏三太太是疯了傻了,否则怎么会让奴才骗自己亲生女儿去见养父母?

    那么,桑嬷嬷就是背主,而且既背叛了苏三太太也没把苏邀当主子。

    桑嬷嬷一下子设计了贺太太的女儿和外孙女儿,想让苏三太太和苏邀母女离心,贺太太哪怕是个泥菩萨,只怕也得爬起来先摔死桑嬷嬷,何况,贺太太从来就不是好惹的。

    她还想到一件更要紧的事-----苏邀来泰安院这一哭,真的只是因为害怕吗?

    如果是还罢了,如果不是......

    那苏邀的心机可就太可怕了。

    几年的隐忍,示敌以弱,让所有人都觉得她懦弱可欺,天生就把她摆在受害者的位子上,然后忍到如今,在最恰当的时候忽然暴起。

    一击必杀。

    干净利落。

    贺大奶奶除了毛骨悚然之外,几乎都有些想要拍手赞叹了。

    同时听见了消息的还有正替贺二爷打点行装的贺二奶奶,听见这个消息,她从一堆的单子中抬起头来,不大确定的问:“谁被赶出去了?”

    王氏麻利的替她把规整好的东西分门别类的装好,听见紫荆说:“是桑嬷嬷,表姑娘身边的桑嬷嬷被抓走了,动静闹的很大,太太连大奶奶都叫过去了.....”

    王氏的动作顿时停住,脸上也跟贺二奶奶一样,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来:“不能吧?”她说着,走到贺二奶奶旁边,问出了贺二奶奶的疑惑:“表姑娘房里不是都是这桑嬷嬷的一言堂么,她犯了什么事闹成这样?”

    紫荆摇摇头:“只听说先是表姑娘去了太太房里,似乎是哭了,紧跟着就传出太太叫大奶奶发落桑嬷嬷的事.....”

    听的贺二奶奶越发的糊涂。

    哭?

    苏邀还会哭么?

    她还以为这表姑娘就是个面人儿,说句实在的,苏邀来了家里这么多年,她连苏邀是什么性格都摸不清楚,这人淡得就像是一抹影子,连说话的时候都少,她竟然还会跑到太太跟前哭?

    她从前可从来都没闹出过什么事。

    连王氏也有些奇怪的啧了一声:“这可真是稀奇了,咱们这位表姑娘谨言慎行的很,明知道今天太太那儿二姑奶奶在呢,竟然还跑去哭了一场?”

    事出反常必有妖,桑嬷嬷在苏邀面前那可是一等一的亲近,她得犯了多大的忌讳,太太才会不顾京城姑奶奶的脸面,直接就把人给撸了?

    她看了贺二奶奶一眼:“二奶奶,这事儿您也得心中有数才行。”

    贺二爷可还得送苏邀进京呢,当然得把这些事都给弄清楚,心中有数才行。

第八章·懦弱

    苏邀带着燕草回到自己院子里的时候,贺大奶奶身边的管事妈妈齐妈妈正拿着簿子从桑嬷嬷的房间里出来,见了她急忙立住了,春风满面的问了安。

    从前她们可没这么热情的,燕草看了苏邀一眼。

    苏邀仍旧是从前那副很和气的模样,轻声细语的对齐妈妈道谢:“辛苦妈妈了,妈妈,事情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齐妈妈在心里哎哟了一声,想到大奶奶的话,半点不敢真把这位看起来人畜无害的表姑娘当成小白兔,急忙道:“姑娘心善,这老货仗着您的宠爱,过的比奶奶们也不差什么了,从她房中搜出的许多您的东西先不论,她在外头的屋子里,竟然也布置的富丽堂皇......”

    苏邀叹了口气,抿了抿唇似乎有些失望,终于不再说什么,上了台阶进了屋子。

    齐妈妈注意到,她连看也没看这簿子一眼,显见得是心中有数的。

    这个表姑娘......

    一进屋,燕草就又惊又喜,喊了一声姑娘,眼眶当即就红了。

    苏邀侧头看了她一眼,又看看同样震惊不安的锦屏和岫玉两个,微微笑了笑就道:“哭什么?不必哭,才开了个头呢。”

    这只是个开始,还有很多这样的戏要看。

    她当年吃过的苦受过的罪,不能就这么算了。

    苏家给她的一切,已经刻进了她的骨子里,她没有求着他们接她回来,恢复她的身份,若是他们把这件事当成没发生,她在沈家什么也不知道的长大,或许还会更幸福几分。

    但他们太贪心了,既不想让骨肉流落在外冠以别人的名姓,又舍不得已经养了多年的假女儿,把假女儿纵容得无法无天。

    她们两个人都无法摆正自己的位置,自然也就都觉得受了委屈。

    苏杏璇上一世总自以为她是最可怜的人。

    真是可笑,如果苏杏璇都觉得委屈,那么她苏邀算是什么?

    如果一辈子也不知道,没有希望也就罢了。

    但是他们把她接回来,却又对她置之不理,处处把她当成一个牺牲品。

    这种感觉就好像是一个原本就属于你的糖果被抢走,你已经先尝了一口戒不掉了,但是你心里知道的,这颗糖果,最终到不了你的嘴里。

    她被反复折磨牺牲利用了一辈子,这一辈子,总要换条路走了。

    而这一切,该从她进京之前开始。

    老天对她很好,让她重生于这个时候,一切还未开始,一切还未发生,她要做的事,都来得及。

    除去桑嬷嬷,这只不过是第一步而已。

    岫玉性子在几个人里头最软,最先倒霉也是她,才到京城不久,岫玉就因为想要把苏家逼迫她替苏桉填坑的消息送出去,而被桑嬷嬷给处置了。

    桑嬷嬷把她配给了一个马房的小厮,后来苏邀才知道岫玉成婚第二年就难产死了。

    她后来彻底想明白了一个道理,有时候所谓的血脉亲缘,还不如身边朝夕相处的下人。

    出了片刻的神,房门忽然吱呀一声被撞开了,向来副小姐一样的珍珠披散着头发撞了进来,六神无主的扑到了苏邀跟前,哇的一声就哭了。

    苏邀轻轻眯了眯眼睛。

    珍珠已经扒住了她的衣摆,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姑娘!您到底跟太太说了什么?我娘她被大奶奶给抓走了......她对您掏心掏肺,把您当成亲生女儿一样看待,京城那边也都是靠我娘在疏通打点,若是没了我娘,您回去可怎么跟太太亲近呀?”

    她眼眶红红,少有的在苏邀跟前有些狼狈,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就短短一天时间能闹成这样,她娘素有脸面,在贺家主子们也少有苛责的,怎么忽然就被绑了还要被搜捡?

    苏邀坐在椅子上俯视着她,眼前这张梨花带雨的脸,逐渐的跟上一世的桑姨娘重合了起来。

    嫁入程家之后,她仍然倚重珍珠,甚至在她坠水被程定安救了之后,主动给了她名分抬了她做姨娘。

    可珍珠却反过来在最后咬了她一口,成了程定安斩向她的一把刀。

    这样的人,原来在年纪小的时候,也是会有感情的。

    她没什么情绪的望着珍珠,语气却放的十足十的软和:“我.....我也是没有办法,外祖母叫我过去,说.....说桑嬷嬷私底下去见了爹娘......”

    她含含糊糊的,珍珠却一下子猛地抬头盯住了她,咬牙道:“姑娘!那可是我娘奉了您的命令才去打听的,您怎么能看着我娘因为这个理由受罚?!您这样做,以后谁敢替您做事?”

    到底年纪还小,就算是再怎么尽力遮掩,心里的不甘也只是欲盖弥彰。

    苏邀抿着唇懦弱的往后缩了缩,用力的摆手摇头:“我.....我没法子的.....外祖母要这么做的......”

    珍珠差点儿要呕出一口血来。

    早知道苏邀是个草包靠不住,却也没想到她不中用成这样。

    她眼眶通红,瞪着苏邀一时不知道怎么好。

    苏邀却似乎想起了什么,急急忙忙从妆匣里扒拉出一些首饰塞给她:“这个你拿去,给嬷嬷疏通也好....”

    一出事就只知道拿这些东西来堵人的口,半点办法都不会想,若不是因为此刻娘亲出事,珍珠都恨不得要写信回去邀功让京城那边看看她的蠢样了。

    她恨恨的吐出一口气,忍了又忍,才能控制住不对苏邀恶语相向,接了那些首饰如同是一阵风,从房间里卷了出去。

    她一走,苏邀就再懒得做戏,啪的一声阖上了妆匣,脸上瞬间没有了表情。

    岫玉已经被惊住了,她跟燕草对视了一眼,都觉得如同是在做梦一般。

    姑娘真的跟从前不同了,她让珍珠去找人疏通,这个节骨眼上,珍珠去找谁疏通都只是在火上浇油.....

    屋子里静了一瞬,岫玉才喊了一声姑娘,迟疑着道:“您....”

    几个丫头里,岫玉最心软但也最细心,她一早就觉得珍珠伺候苏邀太不上心,但是桑嬷嬷把持着院子的大小事,她们说什么苏邀都不信。

第九章·养母

    苏邀表现的很平淡,仿佛这不是什么大事:“她们心太大了,留着也只是惹祸,不如替我办一件事。”

    就当是吸了她这几年血的报酬吧。

    真是想通了,岫玉和锦屏几个都又惊又喜。

    随即却又忍不住有些担心:“可姑娘.....没了桑嬷嬷,京城那边可怎么办呢?”

    她们也都知道,苏邀信任桑嬷嬷母女大部分原因是因为她们跟京城的关系,也是尊重苏三太太的意思。

    现在临近要回京了,却忽然把她们母女俩给打发了。

    哪怕她们这些亲近的人都知道是因为桑嬷嬷母女做的太过分了,存着不好的心思,但是京城那边不知道啊。

    她们又是贺家的下人,去了京城也说不上话。

    这些年,她们伺候在苏邀跟前,听桑嬷嬷日常提起来,也知道苏三太太对那个养女关怀备至,十分宠爱。

    反倒是她们姑娘是亲生的,却倒靠在了后头,只有逢年过节才有些衣裳首饰送过来。

    可饶是这样,这些东西也都是不合身的。

    可见苏三太太其实并没把苏邀太当回事,苏邀打发桑嬷嬷母女,也不知道回了京城会不会被训斥。

    苏邀知道她们担心什么,不甚在意的笑了笑:“现在不动手,回京城以后才是处处掣肘,没事,我心里有数。”

    苏桉和苏杏璇在苏家受宠,她回了京城,还有许多事要做,身边若是还跟着身在曹营心在汉的人,处处都是麻烦,不如就在进京之前就解决,也当是她提前送给她们的一份大礼。

    她想到这里,停在妆匣上的动作微微顿了顿,转过头问燕草:“沈妈妈呢?”

    几个丫头都睁大了眼睛。

    苏邀从沈家被接到贺家来的时候,身边什么人都没跟,唯独一个沈妈妈是她的乳娘,一起跟了过来。

    但是桑嬷嬷从京城来后,就挑了沈妈妈很多毛病,口口声声敲打苏邀,话里话外都指沈妈妈上不得台面,去了京城以后会被苏三太太不喜。

    苏邀没有法子,只好由着桑嬷嬷安排,把沈妈妈给调走了。

    现在苏邀重新问起沈妈妈,难道是打算继续用沈妈妈吗?

    平心而论,相比起倨傲难相处的桑嬷嬷来,丫头们倒的确更喜欢温和的沈妈妈,燕草定了定神才开口:“沈妈妈在外头浆洗处,您的意思.....”

    “去跟黄嬷嬷说一声,既然出去了那么多人,我身边自然也要有合适的人补上,就请沈妈妈回来吧。”苏邀想起沈妈妈,眼里总算是有了一点儿真切的喜意。

    她上一世胆小怕事,以为一味退让就能换来所谓的亲情,倒是把这些真正对她有情有义的人放在一边。

    重来一次,谁对她好,她自然就对谁好。

    至于那些得不到的,她早就不想要了。

    正说到黄嬷嬷,外头一个小丫头就小心翼翼的敲了门禀报,说是黄嬷嬷来了。

    苏邀点点头,亲自迎出去,就见黄嬷嬷笑着领着贺太太院子里的一个小丫头朱衣过来,见了她先笑起来:“表姑娘,太太那儿来了客人,让您换身衣裳过去见客。”

    这个时候的客人.....

    苏邀点点头,面上什么也没露出来,转头让锦屏去找一套素净的衣裳出来。

    事实上苏邀本身也没什么颜色太鲜亮的衣裳,因为贺太太礼佛,苏邀又怕麻烦贺大奶奶,每年她都是拣最清淡的颜色和样式选,柜子里大多都是霜色茶色的衣裳,锦屏给她翻出一套霜色地滚边绣祥云纹的衣裳,配了浅绛色的百褶裙,又给她重新梳了头,苏邀就跟着黄嬷嬷去了泰安院。

    贺太太坐在炕上倚着引枕,贺姨母还是跟贺太太坐在一块儿,见了苏邀进来,笑着问她:“幺幺,看看是谁来了,快去见一见。”

    多年不见,还没等苏邀抬起头,沈太太就呜咽着喊了一声幺幺,一下子站了起来疾走几步拉住了苏邀的手,大颗的眼泪啪嗒一声落在苏邀手背上。

    这眼泪带着灼人的温度,几乎让苏邀喘不过气。

    上一世她被程定安休弃,苏家三房嫌弃她是个下堂妇,把她扔在庄子上不闻不问,是沈家夫妻千方百计的疏通关系去庄子上看她,买通庄头给她添置东西。

    那时候沈家夫妻其实已经很艰难----苏桉为了不让苏杏璇是商人女的事情被人知道,出手打压沈家,沈家从饶有家产到最后不得不卖了祖宅来京城投奔沈太太的娘家。

    可沈家夫妻还是惦记着她。

    苏桉总喜欢高高在上拿沈家夫妻是商人来说事,提起她这个亲妹妹的时候也总是嗤之以鼻说她是满身沾满了铜臭味。

    可是事实上,沈家夫妻教养出来的她并没有害过谁,在伯府长大、金莼玉粒供养的苏杏璇却只懂得踩着他人的血肉往上爬。

    沈太太有些失态,想到丈夫的再三叮嘱,就又有些惴惴的改了口,喊苏邀苏姑娘,语气态度都小心翼翼。

    贺家来接苏邀的排场,还有如今想见苏邀一面的艰难,早就已经让沈太太明白了双方身份的悬殊。

    她放开握着苏邀的手,不安的在衣裙上蹭了蹭,手足无措的解释:“我们.....我们就是想来看看你......”

    苏邀却又反握住了她的手,坦坦荡荡毫无遮掩,当着贺太太和贺姨母的面,语气温和却坚定的道:“您别这样生分,我是您带大的,您于我有养育之恩,不管我到了什么地方,是什么身份,这一点都不会改变,我外祖母和姨母是顶和善讲理的人,她们都明白的。”

    贺太太神情微动。

    贺姨母也面露复杂。

    沈太太的眼泪流的更急了,在京城接连碰壁好几年,家里的生意每况愈下,她心里不是不知道中间有什么猫腻。

    他们中间也是想尽办法见过苏杏璇一次的,可是那个女孩子高高在上,看见他们都觉得是脏了眼睛,从那以后,他们在京城的分号就更是雪上加霜。

    沈太太怎么也没想到,反倒是真正伯府千金的苏邀,却还这样坦荡的说记得她们的养育之恩。

第十章·引火

    沈太太这几年的委屈终于忍不住都散发出来,一时之间哽咽难言。

    苏邀握着她的手,轻轻拍抚着她的背,神情温柔,像是小时候沈太太对她一样。

    这一幕让贺姨母不由得有些动容,侧头看了母亲一眼,心中一时不知道是什么滋味,苏邀这几年的乖巧听话她是听过的。

    既然这么懂事,就必然知道见沈家夫妻就已经是一件很难和京城苏家三房交代的事,甚至连贺家的态度必然也是偏向苏家的。

    她见就见了,还跟沈太太这样热切,这可是要冒着被贺家和苏家同时不喜的风险。

    可苏邀仿佛是不知道这一点,她坦荡的来了,也半点没有避讳的意思。

    不得不说,贺姨母觉得这样的苏邀可比贺太太口中乖巧懂事的那个影子要顺眼多了,人有七情六欲才算是人,否则的话规矩学的再好,礼仪再如何标准,也不过是个木偶,有什么意趣呢?

    她咳嗽了一声,笑着打破了空气中的沉寂:“幺幺是个有良心的孩子,沈太太快别哭了,你一哭,幺幺也跟着难受,就是我们看着,心里也不落忍......”

    沈太太不舍的放开苏邀的手,急忙拿帕子抹泪,勉强挤出笑意来。

    贺太太招招手,让苏邀到自己跟前坐下,揽着苏邀摸了摸她的头发,才跟沈太太慢条斯理的说起话来。

    说起小时候苏邀的事,沈太太有了精神:“从小就听话,我们这样的人家,虽然说比寻常人略好些,却也没什么规矩,幺幺从小就知道体谅我们,我和她父亲....”她急忙改口:“我和老爷出去跑生意,她就一个人跟着奶娘在家里,那时候才满了两岁多,不哭不闹......”

    沈太太眼里忍不住含泪:“后来我又怀了身孕,正好碰上一批货出了事,老爷去处置了不在家,我忽然发动,奶娘只顾着我,留她一个人在房里,她醒了不见人,坐在台阶上哭,哭的声音都哑了,手里还握着我做的布娃娃......”

    贺太太眸色微沉,抱着苏邀的手微微颤抖。

    苏邀吃过的这些苦,她从来一个字也不提。

    换了新的环境,没人在意她害怕不害怕,没人问她适应不适应,她安静淡然的接受,为了融入这个环境,为了讨新家人的欢喜,她已经用尽了全力。

    可是就算已经这样努力,她的路也没能更平坦一点儿。

    这女孩儿命途多舛,还未进京就已经是某些人眼里挡路的障碍了.....若是任由她这样进了京,身边有居心叵测随时会引爆的下人,伯府里有虎视眈眈的养女妹妹,一家子都是亲人,只除了她一个。

    只除了她的幺幺一个。

    贺太太闭了闭眼睛。

    而另一头听说了这件事的贺二奶奶也惊住了,她从镜子里盯着紫荆的脸,蹙着眉有些狐疑:“太太请了沈家夫妻进府来?没弄错吧?”

    这不是疯了么,她那个小姑子是个什么样的性子谁不知道啊,要是知道这件事还不得闹翻天?

    王氏轻手轻脚的帮她插戴好最后一朵珠花,笑了笑递给她一面水银靶镜,这才把贺太太发作了大奶奶的事情说了。

    贺二奶奶至此才把事情摸了个囫囵。

    原来是这样儿,她讥诮的笑了一声,有些不屑的啧了一声:“到底是养不熟,看看这鸠占鹊巢的倒是兴头起来了,这样的损招儿也想的出,人还没回去呢,就恨不得先给摁死了,我看,说什么养的金尊玉贵,说什么目下无尘,那都是假的,这位的心狠倒是真的。”

    贺二奶奶可不是那等耳根子软的人,桑嬷嬷这么眼空心大,勾引着主子犯错,素日里不把自己当苏邀的下人,反倒是像是苏邀的亲娘活祖宗,这做派这行事,苏三太太除非是疯了,否则不会这么对自己亲生女儿。

    那么就只剩了一种可能----桑嬷嬷是受命于旁人。

    不想苏邀回去争宠,又要在苏邀进京城之前闹这种幺蛾子好让苏邀没回去就先惹了亲爹娘厌恶的人,闭着眼睛想也知道是谁。

    小小年纪,心眼儿倒是够多的。

    不过这也跟她没什么关系,贺二奶奶向来不喜欢多管闲事,尤其是还是她小姑子的闲事,她只是淡淡的唔了一声,正准备起身,就见她屋里的另一个管事嬷嬷邹妈妈满面笑意的立在了帘栊处,弯着腰喊了一声二奶奶。

    贺二奶奶原本是打发了她去看着贺二爷的行李的,见状就问她:“东西都准备妥当了?”

    邹妈妈应了一声,见贺二奶奶转过了帘栊,就急忙上前来伸手搀扶,又笑着道:“奶奶放心,老奴都打点好了,就是还有一事,听说今儿表姑娘那儿闹出许多事,表姑娘自己舍不得养父母想着要见人,差人去了被太太和大奶奶知道了,倒是又把责任推给了下人.....桑嬷嬷好歹也是她跟前服侍得力的人,又是姑奶奶派来的,她这么不懂事,只怕到时候回了京城,姑奶奶还以为是咱们这儿纵着表姑娘发落了苏家的下人......”

    王氏立住了不动,闻言便瞟了邹妈妈一眼。

    邹妈妈权当没看见,见贺二奶奶停住了脚,眼观鼻鼻观心的把声音给放低了:“二奶奶,若是趁着这个机会求了太太,到时候姑奶奶也感您的情不是?”

    贺二奶奶脚步顿住,忽而冷笑了一声:“想必是跟着桑嬷嬷那样的人混的久了,原来你竟然能做我的主了!”

    她怒不可遏。

    若不是她早就打听了连大奶奶也因为这件事在太太那儿落了个疏忽的过错,这眼巴巴的上去给一个桑嬷嬷求情,那在太太眼里,她成了什么人?!

    或许太太就得以为她是收了京城那边什么好处,是她的人在帮着桑嬷嬷挤兑苏邀!

    邹妈妈目瞪口呆,不知道怎么的贺二奶奶忽然会动这么大的肝火。

    怎么回事?

    珍珠那丫头不是说,是苏邀求桑嬷嬷去中间给沈家夫妻牵线搭桥的事情被发现了,所以太太才动了肝火吗?

    既然如此,怎么贺二奶奶语气里却全是对桑嬷嬷的嫌恶?

十一章·借刀

    她一下子回不过神来,贺二奶奶却气的一佛出世二佛涅槃,底下这些人都是什么心思她哪里有不明白的?

    如果不是收了银子,这些眼高于顶的管事婆子会来管这种闲事?

    可她恨得就是这个。

    哪里的手不好伸,竟然伸手伸到她房里来了!

    邹妈妈会这样自信的来求情,必定跟桑嬷嬷交情不浅,她猛地回头看了王氏一眼,声色俱厉的道:“把她带下去!给我查问清楚了,到底收了谁的银子,收了多少银子!这猪油蒙了心的,竟然算计到我头上来了!”

    贺二奶奶向来精明,虽然嘴上总是做个没把门的样子,但是却比谁都细心。

    所以她看得出苏家对苏邀的疏忽,也看得出太太疼爱这个外孙女儿,可她什么都没做,既不亲近苏邀也不疏远,永远都拿的住最好的分寸,因为这样就是最好的。

    可现在这些人却妄图把她搅合进去,还是让她去顶锅!

    她要是真去求情了,太太只怕就以为是她这个当舅母的引着苏邀去见沈家夫妻的了!那她得成了什么人?

    王氏知道她是气的厉害了,急忙劝了她几句,就手脚麻利的往门口一站,招手叫来了几个粗使婆子,二话不说先把邹妈妈给绑了,带到隔壁房间里去。

    没过一会儿,她轻手轻脚的掀了珠帘回来,见贺二奶奶犹自气闷,就走到她身后,熟练的替她按捏起太阳穴来。

    贺二奶奶吐出一口气,没好气的问:“怎么样?她说什么?”

    王氏就住了手,端起一杯茶递过去,轻声道:“是表姑娘身边那个珍珠来找了邹妈妈,给了她不少东西.....”

    说着,王氏就拍了拍手,让紫荆把那些东西都拿出来放在桌子上,啧了一声道:“倒也舍得下本钱,看她给的这些东西,无一不是主子才能用的,我看着,有几样还是太太赐下给表姑娘的生辰礼,看来珍珠和桑嬷嬷是真的得势,表姑娘那边的东西只怕都被她们搬空了。”

    贺二奶奶早听说了齐妈妈带着人去搜捡了桑嬷嬷的住处,可没想到珍珠竟然也还能拿出这么多东西来。

    这些眼空心大的东西!

    她气的不轻:“她就这么贪!油锅里的银子都敢伸手去捞?我的人收了这么多脏银,我还去太太跟前给那等刁奴求情,太太岂不是要恨死我?这些人.....”

    贺二奶奶伸手就打翻了一个茶杯:“简直是欺人太甚!”

    她不是气邹妈妈,毕竟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谁见了这么大笔好处都会心动,她恼怒的是桑嬷嬷珍珠背后的人,如果不是早就有心经营,怎么能在关键时刻说动她院子里的管事嬷嬷?

    算计来算计去,竟然还算计到了她头上来了!

    王氏急忙对紫荆比了个手势,紫荆轻手轻脚的退出去,王氏才接着跟贺二奶奶说起:“不仅如此,我听说......”

    贺二奶奶狐疑的挑眉:“还有什么事,奶娘别瞒着我。”

    “邹妈妈的男人在咱们二爷跟前管事呢.....”王氏轻声细语的:“她都这样,二爷他身边的人......”

    贺二奶奶立即就反应过来了,随即就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邹妈妈在内院调唆着她去出这个头,邹妈妈的男人就在前院撺掇着贺二爷.....若真是如此......她抿了抿唇,几乎是从牙缝里露出一声冷笑,等到晚间的时候,贺二爷回来,她就状似无意的说起了今天内宅里处置桑嬷嬷的事。

    听的贺二爷也紧皱着眉头。

    贺二爷喝了口妻子递过来的茶,问清楚了桑嬷嬷是因为挑拨苏邀去看沈家夫妻才出的事,就摇了摇头:“这婆子也真是太胆大包天!她难道不知道小妹的脾气?这幸好是在咱们家被发觉了,若是在小妹那儿,她准得被送去黑煤窑子里。”

    贺二奶奶坐在他对面不动声色的附和:“谁说不是呢,小姑最是眼里揉不得沙子的,她怎么受得了这个?可今天太太就把沈家夫妻请到家里来了.....”

    贺二爷才刚重点都放在了桑嬷嬷犯事上头,现在听见贺二奶奶这么说就是一怔:“母亲请了沈家夫妻过来?”

    他面色不大好看:“可说是为什么了没有?”

    贺二奶奶见他脸色就觉得不大对,亲自给他添了水才慢慢的道:“太太吃斋念佛的,想必是觉得人家大老远来一趟,又认真养过幺幺一场.....”

    贺二爷的神情逐渐缓和下来,又似乎有些挣扎:“说起来,沈家夫妻也的确不容易,来了太原也有一阵了,都摸不着咱们家门户,听说幺幺病了,还去庙里求神拜佛的.....”

    他顿了顿,又摇头:“可母亲也是糊涂了,小妹既然都已经下定了决心,她这边再拖拖拉拉的,反而拖泥带水,更不好,还不如就遂了小妹的心意,干脆从此一刀两断的好,把他们都给压服了,对他们也是好事。”

    否则心里存着念想,就永远不会放弃的,但是螳臂挡车岂不是更加可笑?

    压服了?

    贺二奶奶表情凝重,立即就追问:“什么压服了?二爷,难道是小姑那里让您做什么?”

    贺二爷就抿唇不愿意再说。

    可贺二奶奶哪里能放,追着他要问个清楚:“连太太都请了沈家夫妻来家里了,还见了幺幺,就说明了太太的态度,您要是有什么事儿跟沈家夫妻有关的,可别胡乱去办,怎么也得问过了太太......”

    贺二爷被她说的没法子,只好含含糊糊的道:“也没什么,就是小妹怕他们缠着如意又不放幺幺,心里觉得烦,想着若是把他们逼得回老家去,也就罢了.....”

    这的确是苏三太太素日能做得出来的事,她向来就娇纵,哥哥姐姐们都得帮着她听着她顺着她,贺二奶奶平常就很厌烦她这一点。

    可贺二奶奶现在更恼怒的不是苏三太太。

    而是借着苏三太太的名头行事的人。

    真是从来没听说过还有这样做事的!

    什么意思,这是要借着她们的手来杀人啊!

十二章·杀人

    苏邀站在屋檐下目送沈夫人的背影。

    她似乎永远在目送身边的人离开。

    那些她在乎的、钟爱的人,全都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离开她,最终她连她最爱的儿子也留不住。

    她看着沈夫人一步三回头的走,脑海中回想起的却是她从程家被扫地出门的那一天。

    那一天向来干燥少雨的京城少见的下起瓢泼大雨,她浑浑噩噩的被程定安赶出来,身边还跟着一个程礼和燕草,程礼年少受不得委屈,哭着喊着求她去苏家求求情,让他们能够回家。

    可是她哪里还有家啊?

    这京城正阳大街上,金碧辉煌勾心斗角的房屋,一栋栋一幢幢,哪个也不是她的家。

    她那时候就明白,有时候你想拥有什么东西,不是付出真心就能够,这世上许多人,连血脉亲情也要放到称上称一称,估摸好几斤几两,再决定个价钱。

    不管什么时候,这世上的事都是如此。

    眼见着人都不见了,苏邀却还是长久的回不过神来,燕草就有些担心的喊了一声姑娘,心里也忍不住替苏邀难受。

    姑娘从前都对沈家避而远之,生怕会惹得苏家不高兴。

    可是现在.....看看桑嬷嬷和珍珠干的都是些什么事?不管苏家是知情或是不知情,对于苏邀来说都实在是太残忍也太薄情了,叫人怎么受得了?

    苏邀回过神来,正好看见贺二奶奶扶着王氏的手站在院子里大叶女贞丛中,就下了台阶,很温顺的朝着贺二奶奶行礼:“二舅母。”

    贺二奶奶嗯了一声,才刚在心里的一些想头就又化作了叹息----她原本想着,苏邀在太太那儿一哭真是太过巧合也太恰到好处,只怕是故意挖坑给桑嬷嬷跳。

    她不喜欢被利用,不管是被苏杏璇还是被苏邀。

    可是若是非得在两者中挑一个成全,那还是苏邀吧。

    她看到刚才苏邀看着沈夫人的眼神了。

    生命从来没给过这个女孩子以什么选择,她被迫跟养父母分离,亲生父母却又并不如何爱她。

    从一开始,她就拿了一副太坏的牌。

    贺二奶奶虽然精明,但是有的选的时候,谁还不想做个好人呢?

    她破天荒的伸手摸了摸苏邀的头:“回去吧,好好休息,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黄嬷嬷正好出来迎她,贺二奶奶就冲着苏邀点点头,径直进了贺太太的屋子。

    苏邀没有多留,径直回了自己的院子。

    齐嬷嬷已经带着人都收拾妥当了,沈妈妈也已经被从外头浆洗处给叫了回来,正惴惴不安的侯在院子里等着苏邀回来。

    见了苏邀,沈妈妈常年堆积的皱纹骤然舒展,眼底眉梢都是笑意,急忙喊了一声幺幺,紧跟着就又自觉失言,讷讷的喊了一声姑娘。

    苏邀喉咙有些发紧,她围着苏家转的时候,只有沈妈妈全心全意的围着她转,可她从前却并不知道珍惜.....

    齐嬷嬷笑着捧着名册过来,跟苏邀说事情已经办妥了,接下来要补的人都会挑好了再送过来。

    苏邀回神,谢过了齐嬷嬷,就道:“将名册给沈妈妈吧,往后院子里的人事都由她来管。”

    众人都是一怔,连沈妈妈自己也怔住了,从回了贺家之后,苏邀就很怕她跟着,她还以为苏邀在已经厌烦了她。

    齐妈妈到底是办老了事的,虽然心里纳罕,可还是先回过神来,分毫不露的应了是,就将名册顺手递给了沈妈妈,亲切的道:“老姐姐,恭喜了啊!”

    她心中门清,苏邀这是彻底因为桑嬷嬷的事情信不过苏家了。

    不过这也跟她没什么关系,一个表姑娘,一直忍着固然好,不忍了,那也碍不着贺家什么事,总归是要回苏家去的。

    等到交接完,沈妈妈就嘴唇干燥的喊了一声姑娘,心里七上八下,实在不知道怎么她就又重新回来了。

    苏邀朝她安抚的笑笑,等到进了屋,头一句话就告诉她:“妈妈,我今天见到母亲了。”

    沈妈妈一惊,一时不知道苏邀嘴里的母亲指的是谁。

    论理来说,当然应当是苏家了,毕竟苏家跟沈家相差的实在是太悬殊了,何况苏邀本来就是苏家的女儿。

    可看苏邀这样子.....

    燕草也忍住心里的不解,轻轻在边上解释:“嬷嬷,是沈夫人。”

    沈夫人.....夫人.....

    “姑娘!”沈妈妈既惊且忧:“您不能.....”

    在这府里几年,她冷眼看着,也知道了许多事,苏邀身边的桑嬷嬷,盛气凌人,对着苏邀的时候都是鼻孔朝天,何况是看待沈家人?

    她也是来了这里才知道,什么叫做士农工商,什么叫做身份有别。

    也因为这个,苏邀不喜欢她,默认了桑嬷嬷打发她去外头浆洗处,她也没有什么怨言,只怕苏邀被不喜。

    可现在,苏邀怎么这么大胆敢去见沈夫人?

    虽然她也觉得若是一旦有了亲生父母就抛弃养父母不好,但是苏邀是她一点一点带大的孩子,她自己早年死了丈夫,后来孩子也出天花去了,尝尽了人生苦楚,是那时候一丁点大的苏邀,让她重新有了活下去的勇气。

    说句僭越的话,在她心里,没有人比苏邀更重要了。

    苏邀心里软成一滩水,冲着沈妈妈笑着摇摇头:“放心吧,是外祖母让我过去见的,并不是我自作主张,谁也怪不着我。”

    沈妈妈这才松了口气,可见苏邀这副样子,又悬起心:“那桑嬷嬷....”

    “她们不会回来了。”苏邀垂下眼帘,面上分明有一点笑意,但那笑意却丝毫没有到眼底:“她们既然想借刀杀人,那我就成全她们。不过比起她们,我心肠更硬一些。”

    沈妈妈和燕草都一头雾水的看着她。

    茶盏里倒映出她冷硬的眉眼,也显得她的语气格外的冷淡。

    “我不仅要杀她们的人。”苏邀低声哂笑:“我还诛她们的心!”

    分明屋子里因为苏邀生病已经提早烧上了炭盆,可不知道怎么的,苏邀说出这句话,燕草只觉得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忍不住跟沈妈妈对视了一眼。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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冠上珠华介绍:
分明是真千金却死的落魄的苏邀重生了。
上辈子她忍气吞声,再重来她手狠心黑。
谁也别想吸着她的血还嫌腥膻了。
重来一次,她要做那天上月,冠上珠,光芒万丈。
某人跟在她身后一面替她挖坑,一面苦心孤诣的劝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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