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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秦兮     冠上珠华txt下载     冠上珠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十八章·勾连

    多少年都不曾见元丰帝这个模样了,庞贵妃心中一动,她伴随元丰帝这么多年,自然知道元丰帝如今已经是怒极。

    她什么也不敢再多说,静静的应了一声是,送走了元丰帝之后,就站在殿外沉默的看着丽妃的集庆宫。

    丽妃到底想做什么?

    可她心中虽然不安,在摸不着头绪的情况之下却不敢轻举妄动-----庄王这几年来野心勃勃,动作频频,谁都不知道他这次葫芦里到底是卖的什么药,若是专门针对她跟五皇子来的,那这个时候,反倒是做的越多错的越多。

    反正至少她的凤藻宫是密不透风的,这一次庄王妃的事儿,她们更是从头到尾都置身事外,没有任何举动,庄王想陷害她,在宫里不是那么容易。

    深吸了一口气,她有些疲倦的揉了揉自己的眉心问忐忑不安的孙院判:“那丽妃娘娘现在怎么样了?”

    孙院判毕恭毕敬,苦着一张脸抿了抿唇小心翼翼的答道:“发现的早,倒是不如何要紧,已经替娘娘开了解毒汤,喝下去应当就无妨了。”

    庞贵妃点点头,进到内室再去瞧了丽妃一回才退出来,面色凝重。

    元丰帝那边的动作也十分迅捷,宣了高平进宫之后,又宣了庄王进宫。

    庄王的神情颓废,人都憔悴了不少,胡子拉碴,元丰帝一见就皱眉:“你这是什么样子?!”

    御前觐见,如此是十分失仪的,若是朝臣如此,少不得要被参奏一本。

    庄王如今却有些浑浑噩噩,听见元丰帝呵斥,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随即就有些惶恐的跪倒在地上。

    已经失去了三个儿子了,想到铁丛说他疑心深重,逼死儿子,元丰帝的眉心跳了跳,压下了心里的暴躁,沉声道:“没出息!还不快起来!”

    庄王惶恐的应是,急忙爬起来,有些沮丧的道:“父皇恕罪,都是儿子福德不够,才不能替您诞下皇孙......”

    皇室没有继承人是个很可怕的事情。

    从前因为元丰帝杀伐果断,又乾坤独断,加上庄王一意要生嫡子,占据了大义,朝臣们也不好说什么。

    但是现在,二皇子是庶人了,不再是皇室,他虽然有个儿子,但是那是不能算数的,庄王自然就成了最有希望的那个。

    所以朝臣们才会对庄王态度如此热切。

    可这一次庄王妃好不容易才怀上的孩子,却又没了。

    这不得不让朝臣们焦虑起来,元丰帝年纪不小了,可是却一个孙辈都还没有,庄王也都马上要三十了.....

    这一胎没保住,加上铁丛的那番话,如今朝野上下虽然嘴上不敢说,但是心里只怕都在犯嘀咕是不是真的废帝的诅咒灵验了。

    在这种形势之下,连庄王都说起福德不够的事,元丰帝被戳中心事,伸手就抄起桌上的一份奏章啪的一下摔在庄王额角,把庄王砸的跪在了地上,才面色沉沉的看着他:“什么福德不够!?你如何福德不够了?!”

    庄王被砸懵了,捂着头惊恐的抬头看向元丰帝,睁着眼睛有些惊吓的喊了一声父皇。

    边上的高平已经噌的一下跪下了:“圣上息怒!”

    元丰帝面色冷淡,抬手止住高平的话,冷冷的看着庄王:“你开府多少年了?这么些年都学了些什么?”

    庄王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就听见元丰帝冷冷嗤笑了一声:“你母妃去了一趟你王府之后便昏迷了,孙院判说她是中了毒,你这个一家之主竟然什么都不知道,还口口声声说什么福德不够,朕怎么生出了你这么个儿子?!”

    高平心中隐约已经有数,闻言就看了庄王一眼。

    庄王也显然惊异不已,喊了一声父皇,似乎是不可置信,然后又想到了什么,顿时面色雪白:“是有人要害儿臣!”

    元丰帝冷哼一声,侧头看向高平:“朕就把这件事交给你了,务必给朕查个水落石出,否则朕就治你个无能之罪!”

    高平急忙领命。

    庄王神思恍惚,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大惊失色的跪下问元丰帝:“父皇,那母妃她......”

    他哽咽起来:“父皇,儿子想去看看母妃,她盼着这个孩子盼了多年,可如今却......儿臣对不住在她,对不住父皇......”

    想到庄王在宫宴上挡在自己跟前,元丰帝的脸色缓和下来,挥了挥手嗯了一声:“去吧,不必对她多说,你自己府里的事情,你自己心里要有个数,这么大的人了,难不成你往后都这样浑浑噩噩的度日?”

    庄王哽咽难言:“只要有父皇在,总会护着儿臣,儿臣只是不知谁如此胆大包天,竟然会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

    元丰帝的目光忽然深邃下来,声音也跟着低了下去:“哦?那依你看,是谁?”

    是啊,是谁会做这样的事呢?

    要做这样的事,总得有个目的,对方的意图如此明显,分明是在针对庄王,那么,做出这样的事,对谁有好处呢?

    这是在试探,庄王心中有数,面上更加的茫然和咬牙切齿:“儿臣也不知.....儿臣自问也算得上是谨言慎行,素来不于人为难......竟然不知得罪了谁......”

    元丰帝盯着他看了片刻,才不置可否的道:“去看看你母妃,随后高平会去你府里,到底是谁,查一查,自然就清楚了。”

    庄王应是,着急忙慌的赶去集庆宫。

    他到的时候,丽妃吃了药还未醒,庞贵妃正准备离开,他急忙行了礼。

    庞贵妃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片刻,很快就道:“不必多礼,你母妃已经吃了药,孙院判和几位太医守着,说是只要醒来就没事了,你不必担心。”

    庄王擦了一把头上的汗,诚恳的道谢。

    只看着表面,谁能想到这位忠厚又孝顺仁善的庄王能做出那么多事呢,庞贵妃心中一沉,丝毫没有觉得轻松,不动声色点点头,交代了几句就走了。

    走出了一段路她又下意识回头,只看见了庄王奔上台阶的背影。

十九章·查验

    翠姑姑隔着老远就从凤藻宫门口迎了出来,见了她回来快步上来给她披上了青绢披风:“秋老虎过了,一场秋雨一场凉,娘娘还是要保重身体。”

    她捂着披风应了一声,回了内殿,直到坐下来才微微的呼出了一口气。

    翠姑姑体贴的送上茶给她,见她眉宇间都是疲倦,就低声问:“娘娘,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庞贵妃看了一眼殿内,等到伺候的宫娥都识趣的退下去了,才将丽妃中毒的事情说了。

    翠姑姑有些震惊,绕到庞贵妃身后给她按捏肩颈,手里的动作顿了顿:“娘娘,是不是冲着我们来的?”

    三皇子也死了。

    二皇子是彻底惹怒了元丰帝的,除非皇帝的儿子都死绝了,不,哪怕是死绝了,也不可能有二皇子的什么事儿。

    那么现在,能跟庄王一争的无非就是五皇子。

    庄王妃失子,丽妃中毒......

    若是冲着庞家来的,那事情可就有些麻烦了。

    庞贵妃原本闭上的眼睛又睁开,眼里闪过一丝寒芒,而后才镇定否认:“不会,秦氏有孕之后,我就防着他们借着这个孩子闹出什么事来,一直十分小心,宫中颁下去的赏赐,也是挑选之后再交由内侍省再查验而后送去,内侍省可是夏太监把持着-----他是圣上的心腹。”

    庄王不会在这些东西上动手脚。

    至于别的地方,五皇子被她聚在宫中,出宫的机会都少,而五皇子身边的人也都是再三筛选才到他身边去的,更不可能做出什么事。

    庞家就更不必说。

    庄王没那么大胆,这个时候用这样的招数跟她和庞家对上。

    翠姑姑松了口气,随即又觉得奇怪:“那.....”

    那庄王妃和丽妃难道是真的中毒?真有人要害他们?

    田蕊也是这样问田循的:“到底是谁要害秦氏?”

    在她看来,这个孩子保不住对秦氏和庄王都是巨大的损失,一定是别人做的才是。

    庄王妃孩子没保住,对她来说倒是个好事,毕竟她往后是要进王府当侧妃的,没了这个孩子,秦氏更不可能比得过她。

    只是想到有人针对庄王,她还是有些恼怒和不满。

    田循笑眯眯的托着下巴看她:“你可真是,从前恨不得王妃出事,如今王妃真的出事了,你又担心是不是会害了王爷......”

    对于妹妹的取笑,田蕊十分理直气壮:“那怎么一样?我自然是盼着王爷好的......”

    她说着停下来,嗔怪的伸手拍了妹妹一下,才幽幽的叹了口气:“到底是怎么回事?”

    只要想到有人针对庄王,竟然还能对庄王妃和丽妃下毒,她就觉得不寒而栗,这个孩子对王爷太重要了,她心里也知道,如今出了这样的事,王爷肯定是大受打击......

    田循在心里摇了摇头,等到出了门就见到了父亲,急忙行了礼。

    田承忠点点头,往她身后看了一眼:“你姐姐人呢?”说着就转了头,田循跟在他身后两步,知道他的意思,轻声道:“在房里呢,才刚问我王爷的事儿.....”

    “她怎么问的?”

    田循轻声将田蕊的反应说出来,话音才落,就见田承忠皱了皱眉:“依你看呢?”

    微微一迟疑,田循就轻声道:“女儿倒是觉得,王爷不像是那么没有成算的人。”

    所以田蕊其实根本没有必要担心。

    他们即将跟庄王府上一条船,当然得对庄王有更深的了解,经过这段时间的接触,显然庄王志向远大。

    连王府的内宅都能轻易让人下毒,那他还去抢什么皇位?

    田承忠的脚步顿了顿,抿着唇看了女儿一眼,有些遗憾。

    只可惜是田蕊对庄王有意思,木已成舟,不可更改。

    否则的话,分明田循才真是适合进王府的。

    他摸了摸女儿的头,低声叮嘱:“看着你姐姐,别让她再闹出什么事来,最近是要变天了......”

    田循也明白父亲的意思,了然的应了是,又听见田承忠道:“明儿陈家孩子洗三,你跟着你母亲一道去就是,让你姐姐安分在家呆着,我看她就是个惹是生非的料。”

    素来十分沉稳的田循听见说是陈家,一时有些怔住,过了片刻才问:“您说的陈家,是哪个陈家?”

    田承忠并未注意到女儿的转变,自然的接了话:“还有哪个陈家?自然是京营的陈把总,你忘了?你还要叫他一声世伯呢。”

    陈浩辉的母亲跟田夫人的娘家有亲,两家原本没什么往来,不过因为田承忠想送儿子进京营去,所以逐渐就攀上了亲,两家也算得上是常来常往了。

    田循哦了一声,语调轻快的回复父亲:“是,女儿知道了。”

    陈浩辉是宋澈的义子,他们家长孙洗三这样的大事,那个人应当也会在场吧?

    她这样想着,心念一动。

    而此时的风暴中心,庄王府内同样收到了陈浩辉的帖子的高平却丝毫高兴不起来。

    元丰帝将这样的重任交给他,他若是查不出什么来,那这个官只怕是当到头了。

    也因为如此,他格外的认真仔细,带着擅长查案出了名的侍郎周俊涛一道到了庄王府,拒绝了庄王的招待,先将所有替庄王妃看诊的大夫和太医的名单全部要了过来。

    他如临大敌,盯着周俊涛一字一顿的交代:“此事事关皇嗣,任何错漏都不能有,凡是有任何疑点,都要再三核对,你明白了吗?”

    周俊涛也严阵以待,轻声应是。

    查验完了名单,周俊涛心中有了数,沉思了一会儿才开口:“大人,先从吃食入手吧?”

    下毒,最常见的就是在吃食上动手脚。

    先一样一样排除,才能知道到底是哪里来的毒。

    听见他答应,周俊涛就将厨房管事找来,要了庄王妃的饮食记录。

    王府规矩森严,对于主子们的饮食要求也是十分严苛,每餐都是有记录的,周俊涛查了一下午,也查问过太医和伺候庄王妃的丫头以及照顾庄王妃的秦太太,确认庄王妃出事的那天的吃食并没什么问题。

二十章·埋伏

    秦太太守在庄王妃身边,紧张的看着进来的高平,透过那扇瑰丽的屏风看过去,隐约只能看见高平的一个影子,她略有些僵硬的咳嗽了一声:“高大人,不知道查的怎么样了?”

    她说着,顿了顿,加重了语气:“您一定要还我女儿一个公道!”

    高平和气的应了一声,又道:“恕下官无礼,还想请问王妃娘娘,最近是否有察觉到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您身体不适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庄王妃被秦太太搀扶了起来,低垂着眼帘拥被而坐,声音冷漠而平淡:“大约是从半月之前,曾经就有不舒服了,不过也只是胸口发闷,问过府中的赖大夫和胡太医,都说孕后期是有这样的情况,并没什么,我也就没当回事,直到那天我的肚子忽然剧痛难忍......”

    她说到这里,声音终于有了起伏,喘了口气才紧跟着说:“后来的事,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这番话并没什么有用的信息,高平听完就在心里下了结论,恭敬的道:“是,下官知道了,还请王妃保重身体。”

    言罢又请秦太太出去一下,他如今是在奉旨办案,有些规矩自然是不能墨守成规。

    秦太太急忙跟着高平出去,问他:“高大人,可有什么发现没有?”

    高平避而不答,只是问她:“秦太太最近一直都是陪着王妃的吧?”

    秦太太叹了口气:“自然是的,王妃她自怀上身孕便总是不舒服,我便时常过来照顾着......”

    她显而易见的心情不是很好,高平便不再废话,直截了当的问:“那您可有觉得最近王妃有什么习惯同往常不同?譬如说穿戴的衣裳首饰,用的熏香之类,最近可有更换?”

    这些问题自然也要问伺候王妃的侍女,不过问秦太太想必是最直观的。

    秦太太诧异的一挑眉,仔细的想了许久,才肯定的摇了摇头:“这倒是未曾有,王妃自从怀了身孕嗅觉便极为灵敏,闻不得熏香的味儿,是以熏香是早停了的,只有衣裳会用干桂花取香......”

    高平若有所思,正要说什么,周俊涛急匆匆的赶来:“大人!有发现!”

    秦太太都顾不得什么规矩不规矩的了,立即睁大了眼睛下了台阶问他:“怎么了?发现了什么?!”

    周俊涛急忙避开,行了个礼就看向高平。

    高平会意,也几步下了台阶问他:“怎么回事?”

    “排查了伺候王妃的人和那些大夫太医,发觉府里的赖大夫不见了。”周俊涛拱了拱手:“赖大夫走之前留下话说是回家去探亲了,可我们去查过,这位赖大夫分明是个孤儿......”

    赖大夫?

    高平皱着眉头:“而后呢?”总不会就查了这么点东西就说有问题吧?

    “我们后来才知道,这位赖大夫跟申大夫竟然是认识的。”周俊涛咳嗽了一声。

    高平耐着性子问:“那又如何?”

    秦太太却一下子蹦了起来:“赖大夫跟申大夫认识?!可他们谁也没说啊!”

    她的声音一下子高了八度,紧张的看向高平解释:“赖大夫是当初一个人介绍来府里的,说是这位赖大夫是江南名医,尤其擅长千金科,王妃跟王爷都很信任他,安胎的事儿除了太医之外,就是他来负责的。后来王妃出了事,赖大夫说他治不了,建议王爷去找申大夫,说是申大夫是有名的神医,王爷还为了这事儿亲自进宫去求了圣上,把原本是在给永定伯治腿的申大夫要过来了......”

    还涉及了苏家?

    高平的眉心一跳,下意识的心里咯噔了一下,手指在袖子里动了动,才开口:“那申大夫呢?”

    仿佛就是为了等他问这句话,周俊涛立即跟上回答:“大人,申大夫在王妃出事之后就留在府中为王妃调理身体,但是丽妃娘娘回宫之后,他就走了,说是要回乡去。”

    这么巧?

    秦太太已经怒气上涌:“这也未免太巧合了!也就是说书才有这么巧了......”她愤愤不平:“若是真是有人要害王妃,肯定跟他们脱不了关系!否则怎么有这么巧的事儿?!”

    高平不置可否,忽然问周俊涛:“赖大夫跟申大夫在府中的住处搜过了吗?还有他们的行踪,还有谁知道?都问过了吗?”

    周俊涛也是办过不少案子的青年才俊了,办事儿自然是有章程的,听见高平这么问,有条不紊的点头:“属下已经让老刘他们带着去搜查赖大夫跟申大夫在府中的住处了,也把跟他们接触的多的下人都找到了,如今正在问口供。”

    高平点点头,安慰了秦太太几句,就转身要去看看。

    秦太太还是气愤不已,发着抖催促高平:“大人一定要仔细的查,若真是他们做的,他们可真是胆大包天!”

    见高平答应了带着周俊涛从院子里出去,她收起脸上的愤怒,转身上了台阶,面色平静的回二了庄王妃的寝室,而后绕过了屏风和帘栊,见庄王妃正依靠在引枕上出神,她心中一痛,急忙上前把窗户给关上了:“下了几场雨了,眼看着一天比一天冷,你如今又是刚刚小产,怎么能这样任性?”

    庄王妃惨白着脸色呵了一声,嘲讽的牵了牵嘴角:“还保养什么身体?您没看见他那副样子吗?我的孩子没了,他顾得上伤心吗?二话不说的先马不停蹄的安排了......”

    “哎哟!”秦太太急忙两步上前捂住了她的嘴巴,又气又急的在她肩上轻轻拍了一下:“我的祖宗哎,你怎么什么都说!?我也知道你心里难受,可是这事儿......”

    怀着身孕的时候,庄王妃也太任性了些,每天都殚精竭虑,孩子哪里能好的了?身体又怎么好的了?现在外头闹的轰轰烈烈的,说什么是被人害了。

    但是实际上,秦太太再明白不过了,这根本就跟别人扯不上关系,庄王妃情绪那样不稳定,这孩子迟早是保不住的。

二十一章·大事

    庄王妃不耐烦的把她的手扯开,缓缓的吐出一口气:“难道我说的不对?他在乎我的死活吗?在乎孩子的死活吗?!”

    说什么生下这个孩子就什么都会好,怎么好的起来?

    她无法忘记那天她在床上躺着,听见赖大夫说孩子只怕是保不住时候的揪心和痛苦。

    可庄王做了什么?

    他轻描淡写的坐在她床沿上,看着她挣扎在血泊和汗水里,轻声问她,打算怎么办。

    她闭了闭眼睛,一滴泪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她到底嫁了个什么人!?

    这样的人,对于自己的孩子死去,来不及悲伤就先想着可以利用这个孩子的死来设局的人,他到底有没有心?

    她就算是真的帮他走到那个位子上,这么没有良心的人,能期望跟他同富贵吗?

    秦太太见她神情冰冷,不同往日,心中也有些难过,叹息了一声坐在她身边苦涩的道:“日子总是要过,人生难得糊涂......你听母亲说......”

    庄王妃已经厌倦了。

    她转身背对着秦太太躺下,不肯再开口。

    秦太太只好讪讪的劝:“罢了,罢了,女儿,你往好处想想,这一次成了,王爷总是要看你的功劳的.....”

    房中静默无声。

    此时王府东北角原本住着赖大夫的院子里却热闹的很。

    高平背着手冷眼瞧着里头干的热火朝天的众人,婉拒了王府管事送上来的茶,只是问:“赖大夫平常就住在这儿?”

    管事应是,拿了簿子正对里头的摆设等物,听见高平问,又道:“因为赖大夫是名医,一开始王妃吃了他的药之后还更能吃得下东西,王爷便对他十分礼遇,还让他自己挑院子住,他便挑了这座院子......”

    管事见高平站起来,又急忙道:“还有这里头的摆设,包括屏风炕几这些东西,都是赖大夫自己去库房里挑的,平常也不让别人动,说他摆放的是有讲究的,我们不懂,反倒是坏事。”

    哦?

    高平挑眉,想到了什么正要说话,里头的捕头老刘跟推官都快步而出,神情凝重的冲他道:“大人,请您进去.....”

    见他们这样如临大敌,高平顿时皱了皱眉:“什么东西?”

    一面说,一面却已经上了台阶。

    直到他进了房间,看见倒在地上已经碎成了一地碎片的一只半人高的大花瓶,才面色一变,随即疾走了几步蹲了下去,拨开了碎片,顾不得自己是否会受伤,一把将碎片中的一个东西拿了起来,而后连音调都变了:“伍管事!”

    伍管事啊了一声,急匆匆的小跑着进来:“高大人,什么事?”

    高平指着地上的一地碎片,举着手里的东西到他跟前:“这是什么东西?”

    他手里的是一个用白色布片做成的玩偶,并未有面目,胸前有鲜红的字迹,前胸后背都插着明晃晃的银针,看上去格外的阴森恐怖。

    哪怕是没见过,伍管事也察觉出了事情不对,睁大了眼睛急忙摇头:“这.....这我也不知道啊.....”

    高平跟周俊涛对视一眼,两人都看出了对方眼里的凝重。

    事情的严重性完全不同了。

    虽然谋害皇嗣已经算是大事,但是若是.....

    他冷冷的下令:“搜!这院子里任何一处都绝对不能放过,给我挖地三尺!”

    见他这样激动,大家都不敢耽搁,卖命的到处开始搜罗,哪怕是帷幕都被扯了下来。

    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又有人从床板底下找到了一个木偶,那个木偶是用不知道什么木头做的,同样是没有面目,胸口钉着一根钉子。

    高平彻底的肃然起来,亲自盯着底下的人搜查,结果又分别在院子中的那棵桑树底下发现了一团白色的布包。

    到了这个时候,所有人都已经察觉出了不对,周俊涛表情难看的站在高平跟前:“大人,这......”

    “打开!”高平冲着手下吩咐了一声,然后扬手止住了周俊涛,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那个布包。

    那个白色的布包静静的躺在那里,刑部的几个捕快上前解开,才解到一半,就神情惨然的回头喊了一声大人。

    随即那白色布包就散开了,一只死猫静静的躺在其中,已经泛出了恶臭。

    周俊涛克制不住的后退了一步。

    就连高平都不受控制的抽动了一下嘴角,看着那堆东西,好半响才抬手吩咐周俊涛:“收起来,让人去张榜,追查这个赖斌!”

    周俊涛不敢迟疑,急忙答应,又问:“那这件事.....”

    “我进宫去一趟。”高平看了一眼天边的云,面色凝重到了极点。

    巫蛊啊,放在哪朝哪代,那都是能够让无数人掉脑袋的事儿。

    到底是谁,竟然敢在庄王府.....

    他摆了摆手,小心的把布偶木偶都收起来,急忙赶去了宫里求见。

    庄王府刮起的这阵大风暂时还未吹到别的地方,这一夜,对于京城的所有人来说,也跟平常没有什么不同。

    苏邀推开窗户,看着窗外的那弯月亮,披散着头发将小白抱在怀里。

    沈妈妈推门进来,见她还在窗边立着,急忙过来要关窗户:“明天还得去陈家赴宴呢,这么晚还不睡,明儿可怎么有精神?”

    说着又要去接小白。

    小白却睁圆了眼睛警惕的看着她,喵呜了一声朝苏邀怀里躲了躲。

    沈妈妈顿时又好气又好笑:“小白都被您宠坏了,瞧瞧这阵子,谁也抱不动它,就只粘着您。”

    真是怪了,小鱼干大家都喂,可小白不知道怎么就是跟苏邀亲近。

    小白仿佛能听得懂沈妈妈的抱怨,喵呜一声伸出舌头舔舔苏邀的手背,慵懒的伏在她怀里。

    这小东西,苏邀也忍不住笑起来:“算了,就让它呆着吧,您放心,我一会儿就去睡了.....”她安抚沈妈妈:“没什么事,您也早点去睡.....”

    沈妈妈只好答应,才替她将烛火拨亮了一些,燕草就急匆匆推门进来:“姑娘,大少爷让您出去一趟,他在议事厅等您,说是有事儿要跟您商量。”

二十二章·心悸

    这么晚了.....沈妈妈皱起眉头,心里不知道怎么有点儿惊慌,看了看苏邀的脸色,伸手去接小白:“这么晚了,不知道大少爷是有什么事儿?”

    小白在苏邀怀里小声的叫了一声,打了个哈欠,两只爪子紧紧地扒着苏邀的衣服不放。

    “这可真是,成了精了。”沈妈妈原本正提心吊胆的,都忍不住笑起来了,无可奈何的去给苏邀取了披风过来,又问燕草准备好了灯笼没有。

    燕草正好从锦屏那里接过灯笼,听见问就急忙答应了一声,苏邀转过头对沈妈妈摇摇头:“太晚了,妈妈先去休息吧,没什么事,我一会儿就回来了。”

    哪儿能没什么事呢?

    最近沈妈妈总见阮小九于冬等人在家里进进出出,贺太太跟老太太也都心情不大好。

    可苏邀既然这么说,她也就装着轻松的样子点点头:“好,那我就不跟着您去了,您待会儿回来了,记得把安神汤喝了。”

    苏邀答应了,转身抱着小白下了台阶。

    秋风迎面吹来,空气中有浓厚的桂花香一直送到人鼻间,苏邀带着燕草拐了个弯,出了花园走到议事厅,迎面看见苏嵘正立在台阶上,就加快了步子。

    苏嵘也看见了她,见她小跑着上前,脸上露出个笑容:“走慢点,别摔着。”

    他的语气很平静,苏邀也就放松了一些,跟着他上了台阶,转眼间已经进了厅中,小白从她怀中探出头来,轻快的跳上了桌子。

    苏嵘也不去管它,只是对苏邀道:“你猜对了。”

    苏邀的表情冷淡下来,手里的动作顿了顿,才面色凝重的问:“有没有找到申大夫?”

    “没有。”苏嵘摇头,缓缓的吐出一口气:“拖了不少人,花了无数心血,也就只能探听到说申大夫是自己离开了王府。”

    离开?

    苏邀嗤笑了一声,眼里一片嘲讽:“走的是不是申大夫还只怕两说,就算是......”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只觉得喉咙里有浓重的血腥味儿:“大哥,事情麻烦了,宋恒那边有消息吗?”

    见她十分的暴躁,苏嵘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安抚她:“急也没用的。宋恒那边还未送消息过来,也不知道到底怎么样了......”

    气氛沉闷下来,两人一时都没再开口说话。

    还是苏嵘先咳嗽了一声打破了沉默:“幺幺,若是咱们赌败了.....”

    “不会更糟了。”苏邀倒是已经看透,很淡漠且平静的看向苏嵘:“大哥,庄王来来回回为的不过就是一件事,那就是彻底铲除先太子跟先太子亲近的那些人,从来都是。那这一次,若我是庄王的话,就更不会放过这种天赐良机了。”

    他本身就是一个极度自我的人,但凡是挡在他跟前的,他都恨不得除之而后快,没有机会创造机会也得陷害,何况现在现成的机会都摆在眼前了。

    何况申大夫的事不更是证实了这个猜测吗?

    知道苏邀说的对,但是苏嵘的心里还是不怎么好受,他看了一眼自顾自的在桌上趴着打盹儿的小白,忽然有些羡慕起来。

    若是人活着能够跟猫儿狗儿一样,什么也不想,活着只是为了活着,那就好了。

    只是这种想法不过就是瞬间的事情,苏嵘立即就重新振作起来,拍了拍苏邀的肩膀:“那现在咱们的猜测也证实了,你也不必紧张,反正紧张也没用,该做的都做了,咱们听天由命吧。”

    苏邀嗯了一声。

    她原本也没想那么多,这条命反正是捡来的,不管怎么算,她都已经是赚到了的,站起身将小白抱起来,她低声道:“是,等等看吧。”

    苏嵘站在她背后,不知道她的情绪为什么忽然就低落起来,可也不知道怎么才能安慰她,只好拍了拍她的肩膀:“罢了,早些休息,别想那么多。”

    但是说是这么说,可等到晚上躺在床上的时候,苏邀照样辗转反侧,无论如何也睡不着,她翻过来转过去,不多久忽然觉得心悸,而后噌的一下子坐起来,猛地将帘子掀开了。

    屋里的动静惊动了外头坚持要守夜的沈妈妈,沈妈妈惊慌失措的奔进来,一把将烛火给点燃,几步走到苏邀跟前:“姑娘,怎么了?!”

    相比起苏邀的心慌和各界的猜测,在丽妃宫中得到特许守夜侍寝的庄王却神采奕奕,他屏退了伺候的宫女,只留了丽妃的心腹掌事,亲自端了药喂给丽妃。

    丽妃强打精神喝完,有些虚弱的朝着庄王摇摇头,也不要蜜饯,看了一眼殿内摆设就轻声问:“怎么样了?”

    知道自己母妃是什么意思,庄王凑前去笑了一声:“放心吧,一切都安排好了。”

    丽妃的眼睛有些疼,喝了药更觉得嘴里发苦喉咙肿胀,咳嗽了一阵才有些虚弱的叮嘱:“千万不可出什么纰漏,否则的话,前功尽弃。”

    她都已经把自己的性命都压上了,用自己来做了赌注,若是最后还鸡飞蛋打,那这番苦楚岂不是白受了?

    因为中了毒的缘故,庄王妃的身体显然是虚弱了很多,庄王看着也有些心疼:“您放心吧,您都做出这样大的牺牲了,儿子要是不把事儿办成了,怎么对得住您?”

    丽妃重重的吐出一口浊气,意味深长的看了儿子一眼,心中五味杂陈,过了许久,她才道:“罢了,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母妃就盼着你好,等你好了,母妃才能好。”

    庄王应是,亲自替她掖了掖被子,外头忽然传来宫人的通报声。

    他按下要起来的丽妃娘娘,很是笃定的摇头:“母妃不必起来,应当是高平回宫来了,深夜进宫,自然是有十万火急的事儿,您放心,儿子心里有数。”

    见他如此镇定自若,丽妃也反应过来,目光炯炯的看着他:“那你自己万事小心,我在这儿等着你的好消息。”

    庄王嗯了一声,丽妃就扬声让人给庄王准备灯笼,缓缓地看着他出去。

二十三章·御前

    夜色沉沉,整座宫城的灯笼星星点点如同是星海,将这宫城映照得仿佛是天上神殿,庄王穿过一座又一座的宫殿,在太极殿门口停留片刻,才迈步上了台阶。

    夏太监正侯在殿门口,见了他来,客气的行了礼

    他是元丰帝跟前的红人,庄王向来对他十分客气,这次也依然跟从前一样,客气又带着几分亲热的避开了他的礼,笑着道:“公公怎么这样客气?”

    夏太监仍旧谨慎的行完了礼:“礼不可废,王爷这边请。”

    他的态度跟寻常比起来,好似又有些不同,庄王心中有数,到了东配殿,跟着夏太监进了门,先看见元丰帝坐在书桌后头。

    屋子里好几座宫灯亮着,将整间屋子照的如同白昼,元丰帝的表情掩映在这余光中,看不清他如今是个什么表情。

    庄王亦步亦趋的上前,恭恭敬敬的跪在地上给元丰帝行礼。

    元丰帝一时没有回应,隔了一会儿,才语气平静的开口问他:“你母妃如今如何了?”

    庄王表现的十分自然,听见他问话,急忙道:“吃了太医开的方子,已经好多了,睡了一下午,才刚醒过来喝了些药,如今又困了,就是精神不大好,只是太医说,这也是正常的,毕竟只中了毒,所以总是有些虚弱,得慢慢的调养。”

    元丰帝盯着这个儿子的脸,在他脸上只看见一片的忠厚,他哦了一声:“你母妃是在你府里中的毒,你有什么话要说的没有?”

    庄王似乎是一下子怔住了,茫然的抬起头跟元丰帝对视了一眼,才又有些惊慌:“父皇,儿子......这....儿子也不知道到底母妃为什么会在儿子府中中毒......”

    元丰帝扬手打断他,忽然开口喊了一声进来。

    庄王有些懵,摸不着头脑的从地上爬起来,侯在一边。

    元丰帝已经指着进来的高平,对高平道:“你把事情跟他说一遍。”

    高平应是,对庄王拱了拱手行了个礼,就将在庄王府中发现的事情说了一遍,而后又将那几个木偶布偶拿了出来,交给了夏太监。

    饶是修炼得几乎要成精的夏太监也忍不住变色,拿了那东西在手里,只觉得手里的东西有千斤重,打了个冷颤,才将东西转交给元丰帝。

    元丰帝伸手要接,夏太监急忙喊了一声圣上,神情凝重而紧张:“圣上,您是真龙天子,岂能碰这等污糟东西......”现在听说徐夫人回来,她竟然一时都有些惧怕,而忘记了女儿的事。

    李妈妈在心里忍不住摇头。

    这位章夫人实在是太没章法了,这样的人,也怪不得养出世子夫人那等不择手段的人来,毕竟亲娘这么拎不清,她要是再不为自己打算,还能靠得住谁?

    李妈妈叹了口气,压低了声音咳嗽了一声:“是啊,国公夫人一回来,才为二少爷哭了一场,都还没反应过来,世子夫人就.....就想不开了......”

    章夫人捂着心口透不过气,在心里把薄情寡义的丈夫骂了一万遍。

    都是他拦着,否则的话,徐颖出事的消息传回来的时候,她就过去安慰女儿了,只可惜没来得及!

    她眼泪朦胧,直到上了马车还晕晕乎乎的,一直等到从徐家二门下了马车,看见了铺天盖地的白布,她才真的懵了,一下子忍不住腿软的哭出了声。

    章三奶奶是陪着她一道来的,见了这阵势也有些发慌,好一会儿,才颤抖着手扶住了章夫人,小声的哭着喊了一声娘:“您节哀啊!”

    章夫人跌跌撞撞的被搀扶着直接去了章灵慧的院子。

    章灵慧的院子也已经完全换了个样子,檐下的鸟儿全都收了,到处披着白色的绸布,连灯笼也都换了素色的,目光所及之处满满的白。

    这个颜色让人无端的压抑,章夫人不敢再看,飞快的进了门,就看见已经穿戴整齐躺在床上双手呈交握状的女儿。

    直到这一刻,看着女儿已经发青的脸,章夫人才意识到女儿是真的死了,她一嗓子哭了起来,飞快的奔到了女儿床前。

    章灵慧却不会再回应她了。

    她哭了很久,眼泪模糊的只觉得头皮都似乎是在被扯着的一阵一阵的发痛,才听见门帘响动,转头看到了章嬷嬷。

    章嬷嬷也是满身的缟素,眼睛哭的已经肿起来了,一进来就喊了一声夫人。

    章夫人呜呜咽咽的哭,都止不住,过了好一会儿,她才问章嬷嬷:“到底怎么回事?好好儿的,怎么人就死了?”

    章嬷嬷低垂着头,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世子夫人是心灰了,她听外头的闲言闲语听多了......怕影响了二位少爷,又担心世子......”

    章夫人觉得这些说法都太牵强了。

    就算是为了两个孩子,章灵慧也不应该撑不住的。

    她知道章灵慧多在意那两个孩子。

    “怎么可能?”她说着,正要发怒,就见章嬷嬷抬起头直视着自己:“就是如此的,夫人,世子夫人她是被人冤枉,不甘受辱,好不容易坚持到了国公和国公夫人回来,觉得孩子们有了保障,才会一死以证清白的。”

    章夫人愣住了。

    她琢磨着章嬷嬷的这几句话,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怎么会呢?

    章嬷嬷的意思是......

    她这才恍惚反应过来,是啊,国公夫人到现在都还没露面呢,还有两个孩子也没见影子......

    那国公府夫人是专门等着章嬷嬷跟自己说这一番话吗?

    章夫人的双手搅在了一起,看了一眼边上呆若木鸡的章三奶奶,看着章嬷嬷道:“你把话说的清楚一些......”

    “我们世子夫人死前留下了话,说她一介深闺女流,分明问心无愧,却背上这样的名声,令家族受辱,子孙蒙羞,只能一死以证清白。”章嬷嬷说着,忽然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夫人,求您给我们世子夫人作主啊!我们世子夫人冤枉!”

    章夫人明白了。

    她一下子手心冰凉。

    这哪里是一死以证清白,这分明是徐家要她一死以证清白啊。

    可是......

    徐家怎么能这么做?

    灵慧再怎么样,那也是徐家明媒正娶回来的,犯了错,可以想别的法子,怎么就要这样心狠手辣,非得连命都让人赔进去?

    她吞了一口口水,一时说不出话来。

    章嬷嬷没有说话,隔了一阵,她才轻声道:“夫人,人死如灯灭。”

    意思是,人都已经死了,现在也没别的法子。

    章灵慧已经不能活过来了,那就得让她的死起到作用。

    章夫人也明白她的意思,抖抖索索的摸了摸章灵慧的脸,她退后了两步,才看着女儿的脸轻声开口:“同舟跟同济呢?我想见见他们。”

    仿佛是早就料到了章夫人有此一问,章嬷嬷没说话,她边上的李嬷嬷却站了出来轻声道:“两位孙少爷伤心过度,已经病倒了,怕他们再受刺激,我们国公夫人并不让他们见客。”

    意思是连人都不让见了。

二十四章·得意

    等到出了太极殿,庄王浑身已经被汗湿透,背上的中衣已经完全贴在了背上,被冷风一吹,他打了个激灵,眼眸却迸发出得意而欣喜的光。

    他一路下了台阶,穿梭在宫道上,眼眸一点一点的亮起来。

    他从小就长在这里,头上有三个哥哥都各有长处,太子是皇后钟爱,自小就封太子,自然是最尊贵的,二皇子是褚妃娘娘生的,勇猛善战,三皇子活泼机灵,为人八面玲珑,这三个哥哥各有长处,压在他头上如同是三座大山,把他给遮挡得密不透风。

    他从小就知道自己跟他们不能比,丽妃也一直告诉他要谨小慎微,要谨言慎行,身为皇子,他并没有得到皇子应有的尊荣。

    直到哥哥们中间起了内讧,短短时间内太子出事,二哥三哥被废为庶人,他才终于走到了众人眼前。

    权力的好处,体会到了就戒不掉。

    尝到了一人之下的好处,谁还愿意当回从前那个隐形的不受宠的王爷呢?

    他告诉自己,一定要走到最高处,不管是付出任何代价。

    所以这些年,他用尽了一切的手段。

    元丰帝对原配皇后尊重怀缅,他就宁愿守着无所出的庄王妃,元丰帝对于儿子之间的倾轧十分厌恶忌惮,他就是个最仁爱憨厚的儿子。

    该做的能做的他都做了。

    好不容易熬到了今天,除了一个五皇子再没人能对他造成威胁,先太子的儿子却又想回来摘桃子?

    这世上哪儿有这样的好事?!

    何况这几年,他为了接管三皇子的势力,动用这些人,早就已经把人都给得罪完了,跟宋恒早已经是不死不休的境地。

    宫中的琉璃瓦在一盏盏宫灯的映衬下,在月色中越发的璀璨,如同是龙宫中的水晶。

    他收回目光,嘴角噙着一抹笑意,进了集庆宫。

    丽妃还未睡,强撑着精神在等他,见他脚步轻快的回来,眉宇间的担忧就消散了一些,轻声问他:“顺利么?”

    “顺利。”庄王几步上前,坐在了宫人拿过来的凳子上,挥挥手让人退下,便跟丽妃道:“您放心吧,之前之所以挑中那个赖斌,就是因为他的身份特殊,谁能想到我早已经想着若是有这一天该怎么办了呢?”

    丽妃有些欣慰,拍了拍儿子的手,困意终于涌上来,缓缓地打了个哈欠。

    庄王便急忙替她掖了掖被子:“您困了就先睡一会儿,不必强撑着,儿子这几天都会在宫里的。”

    外头正是腥风血雨的时候,他作为一个合格的受害者,当然应该什么都不知道。

    丽妃刚好又病了,这是最好撇清关系立牌坊的时候。

    这一夜庄王跟丽妃都睡了个好觉。

    在西苑班房睡了一晚的高平却起了个大早,宫门一开,他便马不停蹄的去了汾阳王府。

    汾阳王正在花园中打五禽戏,穿着一身常服见了高平,有些诧异:“高大人怎么有空来本王这儿?您可是个大忙人啊。”

    高平就急忙拱了拱手,直奔主题:“不知道王爷认不认识赖斌这个人?”

    汾阳王正接过了丫头递来的热帕子擦脸,闻言顿了顿才转头看着高平:“认识,怎么了?”

    高平低了低头,见丫头们鱼贯而入送了早点进来,隐晦的道:“只是想问问王爷,为何会特意推荐这么一位大夫给庄王,难不成是他有什么奇特的地方?”

    “倒也不是有什么奇特。”汾阳王挑了挑眉,见早膳已经摆了一桌子,便对着他点了点头,示意他也入座,才道:“只是这个赖斌吧,是个很有名的名医,在江浙一带是出了名的妇科圣手,加上他来京城的时候还曾经替那个......”

    他顿了顿,咳嗽一声:“铁丛,铁丛的妻子接生过,以一己之力将铁丛的妻子从难产的鬼门关给拉了回来。”

    铁丛?!

    高平看着汾阳王夹了个小巧玲珑的白玉包在碟子里,心中一动,面上却什么也不表露:“那王爷又怎么识得他呢?”

    “铁丛的妻子是秦家旁支出来的啊!”汾阳王理所当然的道:“这也不是本王如何建议,只是那次因为查徐家的案子,本王是监审,便跟铁丛一道共事,他不是负责誊录卷宗的么?铁丛听说王妃的胎不大稳当,便跟本王说起他妻子难产的事儿,后来庄王恰好又提起来,那本王就顺嘴提了一嘴。”

    他慢条斯理的蘸了醋,见高平神情凝重,才意识到有些不对似地:“怎么,你一大清早的跑过来,就是为了问本王这个?”

    他忍不住皱眉:“就算是名医,也不可能每个人都治得好,总不能是为了没替庄王妃保住胎,就得治罪,还要连带治罪本王吧?”

    “王爷说笑了。”高平醒过神来,急忙笑着摇头:“怎么会?这里头还有别的缘故,只是如今却不能一一跟王爷解释,打扰王爷了,卑职身上还有差事,这就先告辞了。”

    汾阳王显然意识到了不对,有些欲言又止:“老高,到底怎么回事儿,你跟本王说句实话,这.....”

    高平笑着打哈哈:“没什么事儿,不过是顺道打听打听,王爷还请放心,卑职真的有要事在身,这就不打扰了......”

    汾阳王皱起眉头,但是却又喊不住高平,看着他走了,才缓缓地放下了手里的筷子。

    一桌的早点其实最终也只有那个白玉包动过,他双手撑在桌上,面沉如水。

    他吃不下了,淳安郡主却从屏风后头出来,坐在了高平坐过的位子上看着汾阳王:“父王怎么这么心事重重?您不是说一切都安排好了吗?”

    汾阳王的眉头皱的更紧了,这件事他是一点儿都不想让淳安郡主知道的,毕竟淳安郡主实在是太沉不住气了。

    只是当初詹长史过来的时候被淳安郡主发现了端倪,他怕什么都不跟淳安郡主说反而让她闹出更大的事,只好跟她提了一句。

    淳安郡主却极为上心,一直都在追问进展。

二十五章·升级

    汾阳王不大高兴。

    他素来是个很沉稳的性子,做事喜欢谨慎谨慎再谨慎,从来都不喜欢做没把握的事情,庄王的举措在他眼里实在太过冒险了。

    可偏偏他又不能不配合,这一点让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如今淳安郡主一副兴高采烈稳操胜券的样子,他心里的不安更浓重了一些,压低声音呵斥了一声:“别嘴上没个把门的,你怎么什么都说?!”

    淳安郡主还从来没被这样训斥过,顿时面上都涨红了,睁圆了眼睛不甘又愤怒的看着汾阳王,语气立刻就变得尖酸刻薄:“难不成我说的不对?!您本身就已经做了的事,我盼着您成功难不成还做错了?还是说您就是看我不顺眼,横竖都要挑我的错处?!”

    自从邵文勋死了,淳安郡主自己的郡主封号又被褫夺了之后,她的脾气就变得越发的古怪,就跟爆竹一样一点就燃,连她的孩子都无法让她心平气和。

    汾阳王克制的看了她一眼:“我看你不顺眼,还护着你让你能随心所欲的发脾气?!我肯教导你,是你的福分!你对着我如此肆无忌惮,无非是仗着我是你父亲,可你出去试试看,你上次口无遮拦是个什么下场,难不成你到现在还不知道?!”

    他还从来没发过这样大的脾气,淳安郡主怔住,心中终于有了几分害怕。

    可汾阳王却已经不理会她了,将碗盘一推就站起来走了。

    淳安郡主蹬蹬蹬追出去,站在台阶上倔强的咬住了牙。

    而那一头的高平已经进了宫,将汾阳王所说的信息告诉了元丰帝。

    元丰帝正在批阅奏折,闻言将奏折一放,呵了一声就道:“又是这个铁丛?”

    一个又字,已经说明了他的态度。

    高平低垂了头。

    元丰帝已经问他:“你怎么看?”

    虽然是在问他怎么看,但是高平心里知道,元丰帝心里早就已经有了打算,所以他恭恭敬敬的俯身行了个礼:“圣上圣明烛照,自有定论,微臣不敢妄言。”

    “有什么不敢妄言的?”元丰帝嗤之以鼻:“铁丛敢在大朝会上指着朕的鼻子骂,他对朕不满又岂止是一天两天了?能有这个胆子,他介绍大夫给朕的儿子,那么巧庄王妃滑胎,丽妃中毒,又在王府搜出了这些巫蛊厌胜之物,难道这些都是巧合?!”

    铁丛介绍赖斌给汾阳王,借机绕了个圈儿又把人送进了庄王府,总不能真是为了做个好事。

    元丰帝自己都已经下了结论了,高平不敢评论,只是低垂着头等吩咐,眼观鼻鼻观心的立着。

    过了一会儿,元丰帝将手里的奏折啪嗒一声摔在了高平跟前:“你看看!”

    高平急忙应是,弯腰将奏折捡起来,才看了一眼,就脸色大变,跪在地上道:“圣上息怒!”

    “朕如何息怒?”元丰帝冷哼:“自从铁丛在太极殿撞了柱子立志要当流芳千古的诤臣,这些有志气的人就一茬一茬儿的冒出来了,都以为朕顾忌着名声不敢怎么样他们,都预备拿朕来赚名声!就凭他们!”

    元丰帝的怒气听在高平耳朵里,他已经出了一身的冷汗。

    而元丰帝紧跟着就吩咐:“你去查,朕不信铁丛只是想一头撞死来博取名声,他能勾结大夫来陷害朕的儿子,背后必定有所图谋,说不得所犯大逆!朕把这事儿交给你,务必给朕查个水落石出,你要什么人,尽管开口提。”

    高平心中有数,知道这事儿必定是不可能善了了。

    当年太子不过是子弄父兵,斧声烛影,就能牵扯出那么大的案子。

    这一次事涉巫蛊,只怕这一次的阵仗要比之前的更大。

    他手里如今握着的,还不知道是多少人命。

    当官能当到什么时候,是善终还是不得好死,就看他这件差事是怎么办的了。

    想到这里,高平心事重重,忍不住都微微的在心里暗叹了一声自己倒霉,若不是倒霉,怎么会摊上这事儿?

    可如今箭在弦上,他若是推拒了,按照元丰帝的性子,还不知道是怎么想,他定了定神,极快的答应了下来。

    等到出了太极殿,他一路直奔庄王府,见到了一直在庄王府搜查办案的周俊涛,就问他:“怎么样了?”

    周俊涛一脸的凝重:“回大人,您走后,又在这王府的东南处和西北角发现了好几个这样的白布包......”

    他脸色很不好看:“而且这一次,里头埋着的不是猫儿,而是.......而是死婴.......”

    此话一出,连久经刑狱的高平心里也咯噔一声,脸色大变,上前了一步看那布包,果不其然看见了十分狰狞可怕的一幕。

    他闭了闭眼睛,心潮难平,一时之间只觉得有些眩晕:“这到底......”

    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周俊涛压低了声音:“大人,这些鬼神之事.....咱们也不知道到底这些布置是个什么意思,不如问问人去?”

    这种事能问谁?高平转头看着他,就听见周俊涛道:“听说龙虎山的天师道的天师正好为了给圣上献丹来了京城,遇上这种事儿,按说还能有谁是比他们更精通的?现在咱们毫无头绪,根本不知道这一出意味着什么,那又如何找背后布置的人?要通缉赖斌,那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儿,还不如去请教请教天师道的人呢。”

    周俊涛说的的确是有道理,现在这个时候,他们就跟无头苍蝇一样,看庄王府的这布置,八成是巫蛊没跑了,这案子还得尽快的办才是。汾阳王皱起眉头,但是却又喊不住高平,看着他走了,才缓缓地放下了手里的筷子。

    一桌的早点其实最终也只有那个白玉包动过,他双手撑在桌上,面沉如水。

    他吃不下了,淳安郡主却从屏风后头出来,坐在了高平坐过的位子上看着汾阳王:“父王怎么这么心事重重?您不是说一切都安排好了吗?”

    汾阳王的眉头皱的更紧了,这件事他是一点儿都不想让淳安郡主知道的,毕竟淳安郡主实在是太沉不住气了。

    只是当初詹长史过来的时候被淳安郡主发现了端倪,他怕什么都不跟淳安郡主说反而让她闹出更大的事,只好跟她提了一句。

    淳安郡主却极为上心,一直都在追问进展。

二十六章·答疑

    高平急的出了浑身的冷汗,不大一会儿的时间,背后已经全部都湿透了,满头大汗的看着面前还不大看的清楚状况的周俊涛:“不可有任何的差错,但凡是错了一点儿,你我人头不保。”

    他说话的语气还算得上是平静,但是落在周俊涛耳朵里,无疑是惊雷一般,他吞了口口水,也顾不得别的了,大声应是。

    因为上头有高平压着,周俊涛使唤起底下的人还算顺利,通缉赖斌的文书也早散发下去了,他琢磨了一回,马不停蹄的先去驿站找了张清风。

    张清风是专门来送丹药的,每隔几年天师府的人都会来一趟,只是这次不知道怎么的,换成了张清风自己来了。

    周俊涛在外头等了半天,才得知自己来的不巧,张清风刚好是出去了,顿时皱起眉头,有些烦躁的在二楼大厅拍了一下窗户。

    好在他如今穿着公服,人家一看就知道他是衙门的,倒是也没人敢来烦他,他坐了一会儿,直到喝到第二杯茶,才听见外头的伙计激动的喊了一声道长。

    他顿时噌的一下站起来了,从二楼窗边望下去,正好看见一个穿着道袍的人进了门。

    他便几步朝着栏杆处奔去,在楼梯拐角遇上了刚好走上来的一个仙风道骨的清俊道士,不由得怔了怔,而后就朝着他拱了拱手:“道长。”

    张清风穿着道袍,整个人显得神采奕奕,剑眉飞扬,看起来的确是有些飘然欲仙的模样,见了周俊涛朝自己拱手,他先有些诧异,而后才挑眉问:“不知阁下......”

    他说着已经往拐角处走了,周俊涛急忙亦步亦趋的跟着,也顾不得别的什么,只是追着他问:“道长,不知道您可知道往树下埋婴儿是......”

    话音未落,一直都还算得上气定神闲的张清风猛地回过头来盯着他,面色大变的问:“你问这个做什么?!”

    一副很愤怒的样子。

    周俊涛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就摆摆手:“道长别误会,我是在查一个案子......”他自报了门户,见张清风的神情缓和了,就神情凝重的道:“我们到底对这些都不大明白,请问道长,这么做到底意味着什么?”

    张清风表情十分难看,带着他进了屋,就皱眉道:“这是种邪法,若是我没猜错,数量应当不下于三个?分别应当是埋在女主人寝居处的东北角,西北角和正当中......”

    全都被他说中了!

    周俊涛心里一下子就踏实了,知道是找到了行家,忙不迭的点头回答:“是,正如您所说,而且.....”

    张清风扬手:“不必说,而且肯定是还有死猫吧?”

    他不再卖关子,见周俊涛又惊又怕的朝自己看过来,就沉声道:“这是诅咒之术,用这样的法子来诅咒这户人家绝后,而且改变运道,从此运势衰弱,直至不得好死。”

    周俊涛呆若木鸡。

    御书房里,元丰帝似笑非笑的呵了一声:“不得好死,绝后?”

    高平已经吓得不敢说话,低垂着头紧张的应了一声是。

    他根本不敢抬头去看元丰帝的脸色了。

    过了也不知道多久,上首的元丰帝才冷冷的喊了一声:“高平。”

    高平一个激灵,急忙答应,就听见元丰帝问:“你才刚说,赖斌是铁丛介绍的,找到人了没有?”

    提到这个,高平的头忍不住低的更低,紧张的吞了口口水才摇头:“回圣上,并未......”

    元丰帝就冷然提高了声音:“这也没有那也没有,你是怎么办事的?!”

    是真的恼怒到极点了,高平惊得打了个冷颤,忙不迭的跪下:“圣上,虽然臣还未抓到赖斌,但是也查出了些东西,知道了赖斌有个姐姐在京城,他自小是被长姐带大的,从他姐姐那里一定能查到些东西,臣已经吩咐人去办了,还有铁丛,听说铁丛有个儿子跑去登州了,前不久才回来,他回来不久,铁丛就......”

    铁丛就发了疯在朝堂上数落了他的三宗罪。

    看来是有人在布了一个大局啊。

    元丰帝眉眼冷淡,嗯了一声:“那你知道该怎么办了?”

    高平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觉得一颗心一直在往下沉,牵扯进这样的事,他还能有什么选择?

    只能尽快给元丰帝一个交代。

    等到出了宫,他已经浑身上下都冰凉一片了,跟周俊涛会和,才问周俊涛是否打听到了什么消息。

    据张清风所说,这样的邪法是不容于正道的,这些年经过正统道门的清剿打压,逐渐已经在江湖上销声匿迹,掌握这种邪法的人实在不多。

    既然不多,那么就好找。

    周俊涛也已经急的出了一嘴的燎泡,听见高平问,就道:“回大人,我已经问过白鹤观跟张清风道长,能有这本事布出这么一局的,人数不多,五个手指头都数得过来,但是其他几个不必怀疑,因为他们都已经羽化了,如今这世上,知道这个法子的,唯有一个人,就是曾经的那位龙虎山少宗主.....”

    就是那个莫名其妙失了天师位的张清源啊。

    高平恍惚觉得自己抓住了什么,挑了挑眉,忽而觉得心中一动,随即就急忙叮嘱周俊涛:“很好,你快些再把那些婴儿尸体的来路打听清楚,该抓的抓,该查的查,我有些事,待会儿再回来找你。”

    周俊涛莫名,见他几乎是小跑着走了,又觉得有些震惊。

    这事儿真是越来越离奇了,到底是什么人做出这种事来?

    而高平顾不得那些,他一路小跑着,去了内阁找到了杨博杨首辅,表情凝重的问:“首辅,您是不是还记得那位张清源?”

    杨博正在跟孙永宁谈边境互市的事儿,听见他闯进来这么没头没脑的一顿问,微微皱眉,喝了口茶才看向他:“你忽然问这个做什么?”

    “有急事!”高平急迫的盯着他:“求您了,大事儿!快给我个准话,他是不是就是跟太子关系匪浅的那位......”

二十七章·烧身

    提到先太子,内阁诸位在座的阁老都朝着高平看过去。

    许顺的目光尤其晦涩。

    只是这个时候,谁也没心情去管他是个什么表情,杨博脸上神情肃然起来,看着高平急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缓缓放下手里的那份文书:“张清源的确是跟先太子有渊源.....又如何?”

    高平却已经飞快的跑了。

    众人面面相觑,还是孙永宁咳嗽了一声忍不住出声:“看老高急的屁股冒烟的样子,出什么大事了?”

    众人都被搅动了心弦,一时都忍不住猜测起来。

    而高平却终于把这件事整理出了个脉络,随即他就控制不住的摸了摸自己胳膊上冒起来的鸡皮疙瘩,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天老爷啊,这是要翻天啊!

    他手脚冰冷,一直等到周俊涛进门,才活动了一下已经有些僵硬的关节,问他:“如何?”

    周俊涛也收获颇丰,他点了点头:“大人,抓住铁璇了,我待会儿亲自审问,另外,丢失婴儿尸体的是城外的慈济堂,之前不是天气大变么?慈济堂有几个孩子得了风寒没救过来,就埋在了城外山上,但是等到慈济堂的人去祭拜的时候,却发现孩子尸体不见了,他们在大兴县报了官,但是一直没找到疑凶。如今看来,只怕是赖斌,我问过了,那阵子赖斌说是要去帮庄王妃寻找安胎的药材,出门去了。”

    果然全部都对上了。

    这个案子沉重万分,涉及到的人上上下下加起来越扯越远,而且只怕还牵涉无数人的性命。但是查案的过程又过于轻松,好多线索都汇集在了一块儿。

    高平神情复杂,手指无意识的在桌面上点了点,许久才道:“那就先审这个铁璇吧,我跟你一起去审。”

    相比于锦衣狱的阴冷和顺天府大牢,刑部的铁牢显得格外的好一些,当然,这也只是相对而言,对于第一次进来的人来说,这里照样让人觉得可怕。

    铁璇已经被衙差给先给了一个下马威,进来就先被用一盆冰水给从头到底浇了一遍,此时正冷的浑身发抖,听见牢门吱呀一声开了,整个人都吓得弹起来,惊恐的朝着门外看去。

    周俊涛出现在门口,冷淡的挥了挥手,就有几个衙差涌过来把他拖拽着往外头去,他急忙尖叫了一声。

    但是并没有人理会他,他被拖了许久,进了一间房,又被如同麻袋一般扔在地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响,顿时如同惊弓之鸟的往后缩了缩。

    高平看着他,他自己现在心里也十分的沉重,自然没什么心思再来循循善诱那一套,冷厉的拍了一下桌子,就大声喝问铁璇:“你跟赖斌是什么关系?!”

    铁璇懵了一下,他身后站着的衙差已经毫不留情的一脚踹在了他的背上,把他踹了个趔趄。

    也就是这一下,铁璇一下子就崩溃了,嘴巴发苦的哭了起来:“没有关系,我不认识......”

    高平厌烦的摆了摆手,底下的人立即就一个巴掌甩在了铁璇头上,把铁璇打的打了个嗝儿。

    这么又惊又怕之下,铁璇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高平冷冷的哼了一声,丝毫不为所动:“你前些时候去了一趟登州,你去登州做什么?”

    铁璇睁大了眼睛,似乎没有想到高平他们竟然连这个也知道,崩溃的往后退。

    周俊涛拦在后面盯着他:“你躲什么?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最好是从实招来,你的那个跟着你一块儿去了登州的表哥,如今我们也抓住了,正在隔壁审,若是你不说实话,而他又说了实话......”

    仿佛是为了验证的他的话,周俊涛的话音才落,已经有一个官差蹬蹬蹬跑过来回话:“大人,隔壁的人已经肯招了,说是请您二位过去!”

    高平挑了挑眉。

    铁璇已经吓得肝胆俱裂,撕心裂肺的嚎哭起来:“不不不!我也招,我也招!是我爹让我去登州的,让我去登州找.....找楚大人,找楚大人查当初先太子的事儿!”

    他浑身上下都在打哆嗦,恨不得扯着嗓子嚎的所有人都听见。

    高平转过头认真的看了他一眼,到此时,他心中的所有疑惑都已经得到了解答,所有的揣测也都得到了证实,他略微皱了皱眉,就问:“那赖斌跟你们铁家又是什么关系?”

    铁璇已经吓得魂不附体,到了这时候,已经是别人问什么就答什么了,战战兢兢的道:“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爹跟赖斌关系不错,还有赖斌是.....好像说是什么先太子的侍卫的亲属......”

    高平转身回了长案后头,对书吏看了一眼,书吏便开始奋笔疾书。

    铁璇已经如同竹筒倒豆子一样什么都说了:“回大人,我爹从前就一直觉得先太子是冤枉的,后来这个赖斌找上门来了以后,不知道跟我爹说了什么,我爹就让我去登州跑一趟,明面上说我是去游学的,实际上我却是去帮我爹查东西找人的,我爹是让我找一个姓楚的指挥使,从前是在登州卫当差的,我找到了,那位楚大人给了我一封信,我回来给了我爹,我爹就疯了似地,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好几天.....”

    他吓哭了:“后来我爹犯下那样的事,我们全家都倒了霉,我....我是因为早就知道不好,才跑了的......”

    高平心思沉重。

    而此时,不远处的东城陈家宅邸正热闹十足,来道喜的客人几乎把拥挤的胡同都给塞满了,陈浩辉站在大门口,笑着看着轻车简从的宋恒,十分欣喜:“哎呀,阿恒你真的亲自来了,蓬荜生辉,蓬荜生辉啊!”

    宋恒脸上也挂着笑:“应当的,我家老爷子的性格您也知道,若是知道您家这样的大事我都敢不来,他到时候一定会把我的腿给打折了的。”

    陈浩辉哈哈大笑,拍了拍宋恒的肩膀不胜欣喜:“好,好啊!阿恒,待会儿可得拜托你把我那孙子给抱紧了。”

    宋恒笑着应是。

二十八章·命格

    陈浩辉红光满面,他是京营的把总,本来以这个不上不下的官职,是不会有这样好的人缘,能请到这么多达官显贵的,但是在京城当武将的,谁不知道他背后站着的是广平侯府呢?

    他不足以让贵人屈尊,但是广平侯府能啊,尤其是连一向难缠冷傲的宋恒都给面子亲自来当孩子的守护神,抱着孩子去洗三,给孩子镇着,可见陈家跟宋家是真的亲近。

    金锁银锁和各种各样的长命锁之类的玩意儿流水一般的送进了陈家,陈家上下忙的不可开交,汪五太太表情略有些苍白的在汪悦榕的搀扶下下了马车,才站定就见陈浩辉的儿媳妇陈二奶奶迎了上来,不由得就笑了笑:“真是恭喜了。”

    陈浩辉是宋澈的义子,也是宋翔宇的义兄,两家人早就熟稔了的,陈二奶奶见了她,满面春风的快步走上前握住她的胳膊:“这可真是,听说你在将养身体,我们都不敢打扰的,你怎么还是亲自来了?咱们之间,还在乎这些?”

    汪五太太笑了笑:“既然收到了帖子,哪儿有不来的道理?再说,在家呆的久了,人都呆的要闷晕了,还不如出来走走,只希望你们不要嫌我麻烦才好。”

    “这怎么会?”陈二奶奶急忙摆手:“你能来,母亲大嫂她们高兴还来不及,来来来,快进来,正好六少爷也来了......”

    又有些诧异的看了汪悦榕一眼。

    汪家的这个大姑娘又没定成亲,这事儿已经闹的盛京无人不知,虽然都说是男方不好,可怎么每回这不好的男人都被这位大小姐撞了?

    汪悦榕假装看不懂她的诧异,陪着汪五太太去了后院拜见陈夫人。

    陈夫人见了她来也是惊讶不已,拉着汪五太太说个不住,汪五太太好不容易应付完了,才听见陈夫人笑起来:“对了,你还没见过你小侄子吧?”

    汪五太太就急忙笑了:“可不是,我这就去瞧瞧。”

    “那正好。”陈夫人弯起眼睛来:“让老二家的带着你过去,恰好六少爷也在那儿呢,这回可多亏了他。”

    汪五太太点点头,按捺住心思站起来,一路到了陈大奶奶的院子里,还没进门就听见里头传来的阵阵笑声。

    陈大奶奶的娘家人来了,家中的女儿如此争气,给陈家一举生下了长孙,以后的日子自然是好过,娘家人自然也觉得脸上有光,因此喜不自禁。

    汪五太太脸上也摆出些笑意,等到进了门,诧异的环顾了一圈,才发现宋恒竟然不在。

    她顿时有些怔忡。

    倒是陈大奶奶对于她的到来惊喜不已,拉了她说笑起来。

    汪五太太已经没心思再虚已委蛇了,干脆直接问:“我家小六儿呢?”

    陈大奶奶觉察出些不对味来,立即就道:“才刚还在呢,刚才嬷嬷们说是要请他抱着孩子......”

    她的话还未说完,屋外忽然传来几声极凄惨的尖叫声,把她的话给截断了。

    这么大喜的日子,便是有天大的事,也是不能见哭声的,否则的话就是大不吉利,屋里的众人都忍不住皱起了眉头来。

    陈大奶奶更是心中膈应,这是她孩子的洗三,她是刚当母亲的,也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被这么凄惨的哭声一闹,心中忍不住起了疙瘩,就也顾不得汪五太太在场了,恼怒的扬起眉毛喊了一声,见马上就有下人跑了进来,她忍不住厉声问:“怎么回事?!外头闹什么呢?”

    闹的这么沸反盈天的。

    她的态度不好,丫头也心惊胆战:“这......”

    汪五太太看的心中烦躁不已,她来是为了找宋恒的-----就在大清早,她的大伯收到了消息,说是申大夫被抓了。

    申大夫没了音讯这么久,忽然被抓,大家都很怕是跟庄王妃的事情有关,一家子急的都不知道如何是好,她这才来找宋恒想问问宋恒知不知道。

    可来了陈家竟然也没能见到宋恒,还有这么多琐碎的事儿。

    她正有些按捺不住,却又有一个婆子惊慌失措的跑了进来,都顾不得行礼,声嘶力竭的喊起来:“大奶奶,不好了,不好了,哥儿出事了!”

    陈大奶**上还围着抹额呢,闻言先是怔住,而后就不可置信的问:“你说什么?”

    婆子哭丧着脸,见陈大奶奶都顾不上身子已经从床上撇开了搀扶的下人下床了,一紧张就更是忍不住的打嗝儿:“哥儿晕过去了!”

    陈大奶奶顿时眼前发黑,什么也顾不上了,拂开了要来搀扶的众人,跌跌撞撞的朝着外头走去,她的娘家人又惊又懵,反应过来急忙上前跟在她背后。

    一直都没开过口的汪悦榕忽然轻声喊了一声五婶,见汪五太太看过来,就道:“我们也出去看看吧,我总觉得事情怕是不大好。”

    汪五太太惊奇的看着她,也顾不得反应,急匆匆的拉了她出去,才到院门口,就见陈大奶奶扑过去从一个婆子手里接过了孩子,又惊又怕的尖叫起来。

    汪五太太听的有些心惊,被汪悦榕拉了拉袖子,顺着汪悦榕的目光看过去,就看见面无表情的立在一边的宋恒。

    她呆了呆,随即就反应过来了-----才刚孩子难不成是被宋恒抱着?

    可是不是听说,听说需要宋恒抱着,才能让这孩子以后平安康健吗?

    为了这事儿,陈浩辉还专门去了宋家一趟啊。

    怎么现在宋恒抱着这个孩子,这个孩子却还忽然晕厥了呢?

    这孩子都才几天呢!

    汪五太太倒吸了一口凉气,几步走到宋恒跟前,轻声喊了一声:“宋恒!”

    她跟宋恒之间的关系从前一直都不怎么好,算得上是剑拔弩张,但是自从世子夫人随着宋翔宇去了乡下老家,他们两人的关系反倒是逐渐好起来了。

    此刻她压低了声音问宋恒:“怎么回事?”

    宋恒背着手立着,嘴角翘起极轻的弧度:“我也正一头雾水呢,不是说我是这个孩子的贵人么?怎么我这贵人忽然不灵验了?”

二十九章·错综

    他的语气不大对,汪五太太听出来了,她心里一紧,下意识的道:“这怎么能怪的你?本身不就说这孩子的命格不怎么好,才需要你这个生辰八字对的上的人来镇着么?”

    陈大奶奶抱着孩子倒在地上,几乎哭的晕厥,整个人心痛如绞,不一时竟然晕了过去。

    她情绪太过激动了,又才刚生产完没几天,情绪大起大落,很容易出问题,她的娘家人顿时蜂拥而至,又惊又气的把陈大奶奶搀扶起来往屋子里抬去,又有人手忙脚乱的去抱孩子,追着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几个原本在帮着准备小孩子洗三的澡盆、艾草和那些东西的嬷嬷都你看我我看你,紧张的说不出话。

    还是一个小丫头怯生生的哭起来:“我不知道,哥儿是被这位贵人抱着的,不知道怎么我接过手就不动了.....”

    众人齐刷刷的朝着宋恒看过去,陈大奶奶的娘家人忍不住就要开骂,一见了宋恒满脸的杀气,又心慌的别开了眼。

    好在这个时候,在前院招待客人的陈浩辉和陈大爷也匆匆赶到了,见了此情景,陈大爷吓得魂不附体,这是他头一个孩子,他当然紧张的厉害,因此都顾忌不了平时对宋恒的害怕,上前一个箭步抱过了孩子,没好气的喝问众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浩辉也表情凝重,担忧不已。

    汪悦榕皱了皱眉,见宋恒一脸的戏谑和嘲讽,心中一动,急忙低了头。

    众人急忙把发生的事情又说了一遍,都不敢去看宋恒的脸色。

    陈浩辉强笑着走过去拍了拍宋恒的肩:“这肯定是个意外.....不关你的事......”他的话还未说完,陈大爷已经紧张的让人去请府里来赴宴的钦天监的那个张大人来。

    陈浩辉也顾不得,又让人去把大夫也给请来。

    众人乱作一团,张大人来的很快,才一来就被陈大爷给揪住了:“你不是说虽然命格弱了一些,但是若是有属虎的贵人镇着,必定就没事了吗?如今我们都已经请了属虎的贵人来了,怎么还是出事了?”

    而且还是洗三的这天出的事,这是多不好的寓意啊。

    张大人满脸疑惑,比他的反应还激烈一下:“这怎么会算错呢?我可是根据生辰八字的推算的,这孩子须得属虎的人镇着,以后必定顺遂,除非,除非这人不是属虎的.....”

    陈浩辉立即厉声呵斥:“胡说八道!你可知道我请的是谁?是广平侯府的宋佥事,他的身份多显贵,我怎么会连这个都弄错。”

    一直看着他们吵嚷的宋恒突兀的笑了一声:“是啊,我也奇怪的很,怎么回事,难不成真是张大人算得不准?”

    张大人立即据理力争:“这怎么会?!肯定错不了,若是不信,你们也可请我们大人去瞧,看看我推算的准不准!”

    这里闹成一片,陈浩辉表情有些古怪的看着宋恒,还来不及反应,陈东忽然也从前院来了,附在宋恒耳边说了几句话,宋恒便朝着他们匆匆拱了拱手:“还有要事在身,就先告辞了。”

    言罢又去让汪五太太跟着他一道走。

    陈家的人惊怒不定。

    现在分明是有可能真的是宋恒的八字不对,所以才冲撞了孩子,把一个本来命格就弱的孩子给弄的病了,可宋恒却跟没事人似地。

    陈大爷更是嘴唇开开阖阖,十分愤怒的想说什么,最终却还是忍住了。

    陈浩辉勉强笑着应付了几句,看着宋恒走了,才面色苍白的无奈的朝着亲友们拱了拱手:“好好的一个孩子的洗三,让大家受惊了.....出了这么大事,只怕今天是不能招待周到,请诸位恕罪......”

    出了这样的事已经够倒霉了,谁会跟他一般计较,大家都急忙七嘴八舌的安慰起他来,心中又不免觉得宋恒有些倨傲的过头了,还说跟陈家的关系多亲密厚重呢,看这样子,谁能入得了这位宋佥事的眼啊?

    而且也不知道到底怎么搞的,不是说八字本来是合得上的么?

    大家困惑不已。

    陈大爷却吓得要命,一直催促人去找大夫,又恨恨的冲陈浩辉道:“父亲,您平时让我们做小伏低也就算了,现在孩子出事了,您怎么还这么不当回事?这可是您的长孙啊!”

    陈浩辉轻飘飘看了他一眼:“你懂什么?!放心吧,孩子没事儿!”

    陈大爷根本不信,只当父亲是在哄他,抿着唇抱着孩子回了里屋。

    宋恒出了陈家的门,汪五太太还是忍不住气怒:“又不是我们巴着要来的,是他们自己打听了你是属虎的才跑来家里请你去的,现在出了事,怎么怪得到你头上?”

    宋恒笑着扯了扯嘴角,比她要平静多了:“没什么,反正也不会少块肉,你是为了申大夫的事儿来的吗?”

    汪悦榕抬头,她早就觉得宋恒的态度有些微妙,现在看来,果然真的事有蹊跷。

    汪五太太却没想那么多,表情凝重的点点头:“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抓他走,若说是救治不力,可宫里还有那么多太医也在呢,难道也找他们的麻烦?”

    宋恒扬起眉毛,低声安慰了她几句:“没事,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只要记着,不必惊慌。还有,最近暂时不要回家了。”

    汪五太太没想到他平白无故忽然说出这句话来,下意识的转过头,正好跟宋恒的目光对了个正着,茫然的瞪大了眼睛。

    “若是宫中召见.....”宋恒压低声音,借着扶她上马车的动作极轻的叮嘱她:“你知道什么就说什么,不要有一句隐瞒。”

    汪五太太所有的疑问都吞进了肚子,惊恐不已的睁大了眼睛看着宋恒,一下子觉得毛骨悚然起来,但是宋恒却根本不给她再多问的机会,已经转身带着陈东走了。

    她掀开帘子,忽然大声喊他:“宋恒!”

    宋恒回头,目光灼灼的看着她。

    汪五太太目光复杂,半响才道:“我如今认你这个弟弟了,你可别叫我失望。”

三十章·抓捕

    她原本是很不喜欢宋恒的,这个外室所出的孩子,一来就理直气壮的抢占了属于她们的父亲的宠爱和关注,以一种强悍的姿态出现在他们的世界,凌驾于他们之上。

    她折辱他,欺负他,憎恨他,时不时的闹事恶心他,还在他三岁的时候偷偷把他从奶娘那里哄骗出来,偷偷把他一个人放进花园里。

    花园里有假山有池塘,爬高容易摔,下水容易淹,她怀着隐秘的心思,想要替母亲解决这个坏人。

    小小的宋恒被找到的时候浑身湿透,靠在一棵榕树睡着了,闭着眼睛发着高热还在喊着母亲。

    她那时候心里有愧疚吗?

    大约是有的,可她又被仇恨和嫉妒拉扯,见宋恒苏醒了也并未指证他,胆子就一天一天的大起来。

    现在想来,若不是父亲坚持把宋恒带去了军营,宋恒如今会是什么样子还不知道。

    往事一幕幕的展现在眼前,汪五太太难受得有些呼吸不过来,她这么坏,母亲和哥哥做了那么多对不起宋恒的事,但是宋恒面上凶悍,却从来没有真正跟他们计较。

    甚至于连哥哥的性命最后还是宋恒救的。

    母亲被罚回老家,临走担心她被欺负,可事实上,宋家并未因为母亲不当权了就有半分薄待她。

    马车越走越远,她忽然克制不住的掩住脸嚎啕大哭。

    汪悦榕无声的往她身边靠了靠,伸手递给她一张帕子:“五婶安心吧,宋佥事是个心中有城府的人,他不会有什么事的。”

    汪五太太的情绪来的快又激烈,她心脏如擂鼓一般跳个不停,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僵住了,摇摇头,又摇摇头,怔怔的靠在车壁上,许久没有出声。

    汪悦榕想要安慰她,但是看她情绪激动不同往常,想了想又忍住,只是轻轻握住了汪五太太的手。

    汪五太太面色苍白的朝着她看去,心中的担忧一直在往上冒-----她跟宋恒斗了这么多年,最清楚宋恒的性子,如果不是有天大的事要发生,宋恒是绝不会跟她说什么不要回家,宫中有诏之类的话的。

    可她根本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直到马车发出轻微的颠簸,外头有人飞快的喊了一声五太太,她才回过神来,跟汪悦榕对视了一眼。

    再怎么担心,日子也还是要过,她勉强安心,才伸出手去,不及下马车,先听见了外头一阵喧哗声。

    她们的马车是直入二门的,在府中二门竟然还能听见外头的声响,她忍不住有些错愕。

    汪悦榕也立即皱起眉头。

    过不多久,她们的帘子被掀开,汪五老爷惨白的一张脸出现在了她们眼前,惊惧的道:“出事了,晴娘,广平侯府被围住了!”

    从刚才起就一直心神不宁的汪五太太顿时腿一软,一下子惊得面色惨白:“怎么会?!”

    她的祖父是皇帝舅舅,自来跟皇帝关系极好,广平侯府向来是跟其他勋贵不同的,好端端的,为什么侯府会被围?

    被围意味着什么?

    最近这两年,上京城但凡是是围住了的人家,就没几个能逃脱抄家之祸的。

    想到宋恒交代的那些话,汪五太太的右眼皮死命的跳起来,连带着她连眼眶都酸涩得牵扯起了头皮一跳一跳的。

    汪五老爷伸手搀扶住她,把她给搀扶下了马车,脸上的表情也跟见了鬼一样:“现在还不知道,只知道大清早,刑部就围住了宋家,抓了不少人走,还有.....还有,侯爷,侯爷也被急召进宫去了,现在还不知道如何。”

    周边一片吵闹,但是汪五太太的心中却死寂一片,她僵硬的转过脑袋看了丈夫一眼,脸上的表情泫然欲泣。

    汪五老爷紧紧攥着她的手,抖了抖身子汗流浃背的低声安慰她:“你别太担心,未必就有那么糟......”

    汪悦榕沉默的跟在她们身后,眉头紧皱有些担忧,她总觉得事情不对,好似是要出什么大事了。

    也仿佛为了验证她的想法,汪五老爷才陪着汪五太太穿过了月洞门,都还来不及上夹道,府里的大管事汪成就一路小跑着进来,气喘吁吁的朝她们行了个礼道:“五老爷,五太太,宫中来人了,请五太太去见!”

    汪家一片愁云惨淡。

    相较而言,之前才闹的人仰马翻的陈家却奇迹般的沉寂了下来,陈浩辉进了陈夫人的门,略微一挑眉便问:“怎么样?”

    陈夫人正在喝药,闻言就嗔怪的朝他看过去,十分不赞同的摇头:“你说怎么样?真是,活生生的把老大跟老大媳妇儿吓得半死,你怎么能想出这样的主意来?!”

    初为人父母,哪儿有不着紧孩子的?陈浩辉挑着洗三的这天闹的这一出,真是把陈大奶奶吓惨了,现在陈大奶奶还起不来床呢。

    陈浩辉颇有些不以为然:“都说人要狠才站得稳,若是连这点子果断都没有,以后怎么能享福?你也太妇人之仁了,再说她是怎么当的这个宗妇?这都成婚多久了?半点沉稳都不见,哪儿有当宗妇的气度?”

    这话说得越说越没边了,陈夫人看了他一眼,按捺住眼里的厌烦,陈家又不是什么高门大户,家里过不下去了,才把儿子卖了,辗转才投军去的,若不是遇见了宋澈,进了宋澈的眼,陈浩辉一辈子也就是个兵油子,还说什么宗妇不宗妇的话,简直惹人嗤笑。

    陈家有什么族什么宗?

    那些人当初都能狠心把孩子卖了的,现在为了富贵再聚过来,总共加起来也不过就几户人家,一族人加起来还不如人家一个房头的多,倒是摆弄起这些高门大户的规矩来了。

    可陈夫人这抱怨也就是在心里想想,面上还是带着十足的耐心:“孩子还年轻呢,得多历练,再说,谁遇上这种事不得吓得个魂飞魄散的,不要说孩子,连我也吓得半死,亏你能想得出这样的主意,借着自己的孙子做筏子,只是你可想好了没有?”

    陈夫人叹了口气。

三十一·背后

    她有些烦躁的发狠:“宋恒可不是好惹的,但凡是招惹过他的,大多都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你贸贸然......”

    陈浩辉不耐烦了,他不是为了听这些妇道人家的抱怨进来的,听见陈夫人还有喋喋不休的架势,他低声呵斥:“你一介妇人懂得什么?!富贵险中求,跟着他们有什么前途?”

    宋恒的身世若是能够曝光,宋家早就报上去邀功请赏了,怎么还会小心翼翼的藏着掖着。

    说到底,宋家也知道隐瞒宋恒的身世是大罪。

    他跟宋家这么亲近,宋家却还防着他,可以后若是宋恒的身世被别人曝出来,难道别人清算起宋家的时候会放过他?

    宋家本来就对不起他,他凭什么就要为宋家卖一辈子的命?

    说起来,他被宋澈收做义子,还是因为他救了宋翔宇的命,哼,若不是他,宋翔宇早就死了,可这些年他得到了什么好处?

    不过就是个虚名,当着个不温不火的把总而已。

    没有好机会向上爬也就罢了,抓住了机会,怎么能放过?

    陈夫人被他呵斥,也只好闭上嘴不再多说,只是到底还是不放心:“那你确保就能成?”

    陈浩辉呵了一声,整了整衣裳站起来:“能不能成的,这就是别人要担心的事儿了,我是放心的。”

    庄王汾阳王都牵扯进来,计谋是詹长史亲自找他定的,若是这样都不能成,那只能说是命罢了。

    他才说完,外头就有人来找他,他就毫不留恋的走了。

    陈夫人枯坐在窗边,无声的呼出一口气,房门却又被敲响了,她心情不好,正是烦躁的时候,听见敲门声,毫不犹豫的皱起眉头冷淡的问:“是谁?!”

    敲门声停歇,陈大爷的声音在外头响起来:“娘,是我。。”

    听见是儿子的声音,陈夫人的面色缓和了一些,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进来吧。”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陈大爷有些憔悴的脸出现在面前,陈夫人望着他片刻,轻声问:“孩子怎么样了?”

    陈大爷摇了摇头:“现在还在睡,那么小的孩子,也不知道药效到底会到什么地步,悠然现在还在守着他,寸步不离。”

    闭了闭眼睛,陈夫人遮住眼里的痛苦:“再等等,若是晚上还醒不过来,再去请太医来看。”

    “怎么请?”陈大爷瞬间激动起来:“他给这么小的孩子下了安神药!太医一来,岂不是什么就都曝光了?!他会同意我们请太医么?!”

    陈大爷的情绪太过于激动了,陈夫人默了默,缓缓垂下眼帘道:“那又怎么样?老大,他总归是你的父亲,天底下没有不是的父母.....”

    陈大爷听的厌烦,大声反驳:“天底下没有不是的父母,却有不是的祖父!他怎么能为了一己私欲朝着一个才三天的孩子动手?你知不知道我跟悠然都要吓疯了?!娘!娘!你睁开眼睛看看我们,看看这个家,你到底还要我们忍让多久,你是不是真的要他弄死我们才甘心?”

    他的质问让陈夫人惨然无声,过了许久,她才无奈的苦笑了一声:“那不然呢?难不成你还要以妻告夫,以子告父?”

    陈大爷轻声反问:“又有什么不能呢?娘,您是要儿子,还是要丈夫?”

    屋里陡然安静下来。

    不过多久,陈大爷从房间里脚步稳健的出来,而后从后门出了门,去了锦绣楼。

    锦绣楼里正热闹,人人都在谈论今天广平侯府被围住的事儿,猜测着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有消息灵通的就道:“听说庄王府最近刑部的人去的勤快,会不会是跟这事儿有关?”

    众人七嘴八舌的说的热火朝天。

    毕竟是事关勋贵和皇族的事儿,而且眼看着就有一番热闹好看,人都是好奇的。

    陈大爷目不斜视的穿过楼梯上了楼,目光只在楼下大堂中的那些人身上一扫,就转过了拐角,到了一间雅间前,伸出手轻轻敲了敲房门。

    而后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他闪身进入,听见门在身后迅速被关,也并未回头,只是看着面前正好整以暇的朝自己看过来的人,缓缓的道:“永定伯。”

    苏嵘嗯了一声,笑着朝他做了个请坐的手势:“陈大爷,昨晚才见过,今天又见了,真是有缘。”

    哪里是有缘?

    陈大爷静默的跟他对视一眼,绕过了伺候的人在他跟前坐下了,正对着他道:“伯爷,您说对了,我父亲.....”

    他说不下去,闭了闭眼睛才紧跟着道:“事情都被你说准了,你到底想我怎么办?”

    苏嵘手指并拢成一个半圆的弧度,在桌面上轻轻敲了敲,不疾不徐的开口:“简单的很,陈大爷,你敢不敢为了你的妻子家人搏一搏?”

    “若我不敢,今天就不会来。”陈大爷言简意赅,目光镇定的盯着他:“我父亲他被人叫出门了,我不知道找他的是谁......”

    苏嵘扬手示意他不必再多说,只是打开窗户朝着外头看了一眼:“陈大爷,你看外头,如今正是多事之秋,今天广平侯府被围了,有一队羽林卫出了城,你知道他们去哪里吗?”

    这话题怎么越说越走偏了?

    陈大爷心中急躁,忍不住皱起眉头来,嗓子都有些疼:“伯爷,我没有心情跟您绕弯子,您到底要我怎么做,给个明话。”

    苏嵘转过头来给他倒了杯茶:“别急,事情马上就来了,你看。”

    陈大爷顺着他的目光看出去,透过窗户那条缝,清晰的看见了陈浩辉从楼下骑马经过,他的心脏一时跳的飞快,疑惑的看着苏嵘。

    苏嵘就直截了当的揭开了谜题:“你父亲是在帮庄王做事,要诬陷宋家,我们现在的确是需要你出马了,你要帮我们做一件事,若是做成了,这件事不会牵连到你们,反而会让你们从此富贵无忧,你可能做得到?”

    陈大爷屏气敛神,迟疑片刻之后就扬声道:“事已至此,请你直说。”

三十二章·针对

    秋意正浓,京城朱雀大街后头那一溜儿树上的叶子被风一吹,就哗啦啦的往下掉,不一会儿就将街道上的房顶给铺了一层金黄色的毯子。

    朱雀街尽头有一棵大的银杏树,相传是当年太祖打进京城的时候所种,一直长到如今,也已经有一百多年,前后历经了太祖、高祖和废帝几个皇帝,世事易变,唯有这些树木无声的在这世上扎根,几十年上百年如一日,树叶绿了又黄,周而复始,不知疲倦。

    如今这棵银杏树底下正站着詹长史,他得意的摸了摸自己的胡子,看着不断的有五城兵马司的人马从街上倏忽而过,眼里始终带着淡淡的笑意。

    不一时,树上的叶子打着旋儿的落下,他抓了一片金灿灿的银杏叶在手里,悄无声息的笑了一声,目送着陈浩辉的背影走远了。

    多年筹谋,一朝得成。

    只要计划如期完成,他以后就是庄王跟前一等一的功臣,对错都是由胜利者书写的,从此以后,他会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楼上的窗户啪嗒一声关上了,陈大爷的指尖冰凉,迟疑着不去拿桌上苏嵘推过来的一沓信纸。

    苏嵘也不着急,只是淡淡的端着杯子喝茶,半点没有催促的意思。

    良久之后,陈大爷才缓慢的伸出手将东西揣在怀里,垂下眼帘安静的开口:“我会做这个决定,是因为相信宋恒。实话跟你们说,我不图什么荣华富贵,之所以走这一步,做不孝之子,是因为想保存家族其他人......”

    苏嵘理解的望着他,等他说完,才坦然的道:“我知道,所以我钦佩您,要做这样的决断,是很不容易的。”

    陈大爷满腔的困惑茫然挣扎愤恨仿佛是一下子就被锁进了一个匣子里,他呜咽了一声,双手捧住自己的脸,而后狠狠地抹了一把眼角的泪,毅然决然的站了起来。

    苏嵘仍旧坐在原地,过了好一会儿之后,他才站了起来,冲一直守着自己的何坚道:“走吧。”

    何坚低声答应了一声,提前将门打开,跟在他身后轻声说了广平侯府被围,汪五太太被宣召的事儿,很有些压迫感:“伯爷,这是生死之战。”

    “是,生死之战。”苏嵘答应了一声,眼角眉梢却半点没有惧意,反而神采飞扬,他沉声笑说:“狭路相逢,勇者胜。”

    他输了一次,可绝不会因为输过就怕上战场。

    被人欺压至此,要他轻易认命,那是绝不可能。

    何坚见他这样兴奋,也就不再说,安静的跟在他身后,才出酒楼门口,就见一队人马飞驰而过,他急忙上前几步要将苏嵘拦在身后,这也是这么多年来他陪着苏嵘已经刻在骨子里的习惯。

    可苏嵘却稳稳当当的立着,伸手挡住了他,而后面色平静的道:“这些人不是五城兵马司的。”

    还真是,何坚皱了皱眉仔细的看了一眼,肯定的道:“看起来似乎是顺天府的.....”

    小二已经将他们的马牵了过来,苏嵘微微驻足片刻,忽而沉声道:“才刚陈浩辉见过了詹长史,他们若是要见面,按理来说不必非得到这里来.....”

    何坚诧异的望着他,不大明白他的意思。

    苏嵘却已经飞身上了马,动作迅捷的调转了马头,朝着前方牌坊狂奔而去。

    速度之快,连何坚也忍不住惊呼了一声,而后也急忙上马跟在苏嵘后头飞奔。

    等到转过了朱雀大街,穿过了几条繁华的街道,何坚就隐约看见前头有人围成了一圈,不少人正在外围指指点点,还有许多人倒在地上没有声息,周遭不少人在哭天抢地的。

    出事了!

    何坚在心里惊呼了一声,而后又有些不解,这可是在大街上,到底是谁这么大胆?

    苏嵘的马转瞬已经到了人群聚集不远处,不知道是谁先尖叫了一声,那些围着看热闹的百姓顿时如同惊弓之鸟,哭着喊着散开了,也有愤愤不平的伸手指着苏嵘的。

    苏嵘却娴熟的勒住了马,巧妙的躲开了地上躺着的人飞速下了马,而后飞快的朝着前头喊了一声:“王推官!”

    顺天府的王推官正在跟人说着什么,听见喊声就下意识回头,等到看见苏嵘,急忙朝着苏嵘拱了拱手,道:“伯爷!”

    苏嵘虽然还未任实职,但是这永定伯的爵位到底是袭了,周遭的人见王推官行礼,也都跟着朝苏嵘看过来,目光各异。

    苏嵘视而不见,顶着这些目光走向前,目光在前方随意一扫,就问王推官:“这是出什么事了,怎么闹的这么沸沸扬扬的,堵住了路?”

    王推官神情有些凝重:“汪五太太奉诏进宫,谁知却在这里遇上了刺客.....”

    苏嵘的眉心跳了跳,前方却不知道是谁发出了命令,已经有官兵上手去推马车了,他正想问王推官,却忽然听见一声熟悉的喊叫:“苏大哥!”

    王推官有些诧异,还来不及反应,就听见苏嵘答应了一声,又迅速的道:“王推官,我们家跟汪家乃是姻亲,汪家出事,我理当照拂,不知道可否方便让我过去问问情形?”

    那边汪悦榕已经从马车里探出了头,哭着又喊了一声:“苏大哥,快帮帮忙,我五婶晕过去了!五叔也受了伤......”

    苏嵘就朝着王推官点了点头,疾步上前挡住了那些官兵,笑着道:“这里有伤员,不知道到底伤的怎么样,还是不要贸然移动伤者罢?”

    一个眼生的面孔不动声色的皱起眉头:“永定伯,这可是圣上召见,自然耽误不得,正该先以觐见为重才是,这摔了一跤,刺客如今已经是都死了,想必事情更加紧急,伯爷还是行个方便,让我等好好交差吧。”

    汪悦榕轻轻借着马车帘子的掩护,拉了拉苏嵘的衣裳。

    苏嵘会意,立即便道:“光天化日,竟有人如此大胆,敢在这大街上行刺,实在是大胆狂徒,不知道众位大人可带足了人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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