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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秦兮     冠上珠华txt下载     冠上珠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一百六十八·诡异

    萧恒嗤笑了一声,眼里也带着一点儿嘲讽:“那就得多谢你了,若不是你设计的这一出,让雷云闹出一件这么惊天动地的金缕玉衣案,胡建邦这么乱咬,我身上不管怎么样,也要先被泼上一盆污水的。”

    毕竟人人都知道胡建邦是中直不阿,不折不挠的太子党,他反过来咬萧恒,不正说明萧恒的人品真的有问题吗?

    苏邀脸上的表情并没有更加轻松,心里自然也是如此----那帮人的心思比她想象的还要更深不可测,想必这些年胡建邦能活到如今,而且还能有那么好的官声,都是有人在故意经营。所以胡建邦这颗棋,怎么用都好用。

    当然了,那是原先,现在胡建邦只是一颗废棋了。有了雷云的事情在先,元丰帝对于胡建邦竟然也乱咬一气的行为十分的厌恶,宣召了他进太极殿,狠狠地训斥了一番,把胡建邦骂了个狗血喷头。

    胡建邦还梗着脖子在元丰帝跟前骂萧恒是个忘恩负义的云云,元丰帝气的更狠了,已经下令让都御史杜策将胡建邦给扔到了都察院的司房里呆着。

    都察院作为三法司之一,也是有自己关押犯人的地方的,只是有些不同,他们这里关的大小都是官儿,普通的犯人是进不来的。

    “圣上如今彻底厌恶了胡建邦,让三法司严审他的案子。”萧恒大有深意的笑了起来:“胡建邦是很蠢没错,但是却不是会做错事的人,他的那些罪名,都是有心人栽赃的,查下去,对我们只有好处,不会有坏处,所以不必再管了。我已经让人露出风声,胡建邦说是郑思宇诬陷.....”

    这个风声一露,胡建邦就活不久了。

    毕竟,那帮人怎么可能再搭进去那么多人?现在的损失就更大了。

    苏邀垂下眼帘,对于胡建邦的生死其实并不大关心,对她来说,如今最大的事是在群狼环伺的情况之下让苏家贺家站的更稳-----那天明昌公主独独点出她来要她三跪九叩行大礼,她不是当真无动于衷。

    她还是太弱小了,小到只能见招拆招,小到人家一句话,就还是得乖乖的跪下来行大礼。

    看人脸色,伏低做小,这些事她不是不会,上一世她也做惯了,可她不想这么做,也做的腻烦了。

    既然这条路不能走,那就站高一点,站的更高一点,终有一天,她不必再活的心惊胆战,如履薄冰。

    想到这里,她点了点头,不再说胡建邦:“殿下今天送信让我来白云观,是还有别的什么事要告诉我吗?”

    “是。”萧恒言简意赅:“陈东去搜查雷家,发现了很有意思的一件事-----雷云十分喜欢来白云观,据说是很信奉道家,可我来了一打听,发现一件更有趣的事,白云观不远,就是聚海庄。”

    萧恒在三九拿进来的地图上点一点,让苏邀看那个位子,而后若有所思的笑了:“巧不巧,那个你之前说过的齐云熙,童泰将军的夫人,据说就是聚海庄的常客。”

    常客?!

    苏邀琢磨这两个字的分量,很快就反应过来:“未必就是常客吧?”

    “所以我们要去看一看。”萧恒微笑着将一套男装拿出来,对着苏邀眨一眨眼:“做一回食客。”

    苏邀顿时会意,犹豫不过片刻就换了衣裳,跟三九吩咐了几句,让沈妈妈等人在白云观候着,自己跟着萧恒从后门出去,穿过了牌坊之后,来到了聚海庄。

    苏邀上一世也是听过聚海庄的,知道是闵地那边商人的产业,说是京中但凡是从东南那边回来的大小官员,都对聚海庄十分的推崇,如今一来,她才惊觉聚海庄为什么能够跟一般的酒楼区别开,单独突出一个‘庄’字了。

    这里实在是太大了,附近一整条长街,全都挂满了聚海庄的灯笼,上头都写着整齐划一的聚海庄三个字,远远看过去十分的壮观浩瀚,她若有所思跟萧恒对视了一眼,两人凭借穿戴跟一张五百两的银票,成功换了进聚海庄的玉牌,被人引着往里头去吃饭。

    “这里戒备森严,几步就有人看着,说是服务周到,可事实上却每个客人都有单独的一个玉牌,说是与众不同,其实却....”

    “却更像是筛查客人是吧?”萧恒挑了挑眉,脸上露出奇异的神采,神采飞扬的笑着拉着苏邀进了聚海庄,才进门,他就揽着苏邀转了个方向,挑了个临窗的位子,对小二道:“我看就这儿就不错了。”

    聚海庄接待客人的门槛高,包房就更是非富即贵的人才能有的,他们只是来打听打听虚实的,自然不能太过张扬。

    何况.....

    萧恒在小二去拿单子的时候对着苏邀使了个眼色,轻声道:“汾阳王妃。”

    苏邀眼皮一跳,顺着萧恒的目光看过去,果然看见打扮得异常朴素的汾阳王妃从楼上下来,很快就又不见了。

    自从汾阳王死了之后,汾阳王妃就闭门不出,一副心灰意冷的姿态,宫里“却更像是筛查客人是吧?”萧恒挑了挑眉,脸上露出奇异的神采,神采飞扬的笑着拉着苏邀进了聚海庄,才进门,他就揽着苏邀转了个方向,挑了个临窗的位子,对小二道:“我看就这儿就不错了。”

    聚海庄接待客人的门槛高,包房就更是非富即贵的人才能有的,他们只是来打听打听虚实的,自然不能太过张扬。

    何况.....

    萧恒在小二去拿单子的时候对着苏邀使了个眼色,轻声道:“汾阳王妃。”

    苏邀眼皮一跳,顺着萧恒的目光看过去,果然看见打扮得异常朴素的汾阳王妃从楼上下来,很快就又不见了。

    自从汾阳王死了之后,汾阳王妃就闭门不出,一副心灰意冷的姿态,宫里萧恒在小二去拿单子的时候对着苏邀使了个眼色,轻声道:“汾阳王妃。”

    苏邀眼皮一跳,顺着萧恒的目光看过去,果然看见打扮得异常朴素的汾阳王妃从楼上下来,很快就又不见了。

    自从汾阳王死了之后,汾阳王妃就闭门不出,一副心灰意冷的姿态,宫里

一百六十九·掌柜

    “哦?”萧恒笑着看着他端上来的炙牛肉,和气的问:“还有什么有意思的?”

    “喏!”小二指了指远处在楼梯处搭起来的一座链接二楼的台子,笑着道:“每隔一天都有人专门在这儿表演许多有趣的戏法,如今正要开始,客官可以好好瞧瞧。”

    果然不多时周围已经有不少人开始起哄叫好,萧恒跟苏邀的位子有些远,可是也能看得见有人在上头展示许多新鲜戏法,的确跟寻常的酒楼比起来有意思多了,过不多时,竟然还有穿着敞着肚皮的女子上去跳了胡旋舞。

    周遭的叫好声和掌声不绝于耳,令人震耳欲聋,苏邀捂着耳朵,眼睛盯着台上的那些女孩子,许久没有出声。

    一直等到萧恒伸手在她面前的桌子上敲了敲,她才惊醒过来,就见萧恒轻轻的望了一眼二楼处的东边长廊,她顺着萧恒的目光看过去,见有一个穿着青衣的中年男人一闪而过。

    苏邀摸不准那个人的身份,只觉得有些眼熟,就听见萧恒提醒:“许次辅的儿子,许崇。”

    许崇?

    苏邀陡然想起,阮小九曾经说过,许崇的妻子齐氏正好就是齐云熙的侄女儿。

    那么才刚又看见了汾阳王妃......到底是聚海庄的名声真的大到了这个份上,这些权贵不约而同的跑来这里品尝美味,还是本身聚海庄就只是一个掩人耳目的地方?

    如果是前一种,那还没什么,可如果是后一种原因,说句实话,那就当真是令人毛骨悚然了。

    苏邀吓出了一身的冷汗,越是恐惧,她的脑子就越发的清醒,闭了闭眼睛努力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见萧恒已经站起身来了,急忙也跟着站起来,两人一道出了门,好一会儿,离开了聚海庄的这条长街,苏邀才回过头望了一眼那庞大错落的建筑,沉默的转过了头,跟着萧恒仍旧从溜出来的地方进了白云观。

    风已经停了,可苏邀不知道为什么,还是觉得周身都发冷,她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喷嚏,就见萧恒加快了步子挡在了自己跟前,不由又有些想笑:“多谢殿下了。”

    “是我思虑不周,该再给你加一件大氅的,你毕竟是女孩子。”萧恒挡着她进了门,在窗前的炕上坐下:“下次我一定记着。”

    苏邀觉得他关心的地方不大对,有些无奈的坐直了身子将话题重新给拉回了正道:“殿下,你今天不是真的觉得聚海庄有意思,而是专门带着我过去,让我见到那些人吧?”

    这世上哪儿有这么巧的事儿,分明就是萧恒早就已经打听到了什么,才能这么碰巧遇见汾阳王妃跟许崇的。

    不过这也太多此一举了,因为萧恒既然都已经知道了,那大可跟她直说就是了,还非得带着她出去走一趟。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么。”萧恒不置可否,笑了一声很干脆的承认下来,见苏邀面色凝重,显然很是紧张,才道:“别怕,天塌不下来。之前汾阳王的死是乔丹宁所为,乔丹宁这人跟何知州又是为何对汾阳王动手,只推了个王秉承出来顶锅,我是信不过的,一直都在让陈东帮我盯着。你看,盯着盯着,这不就有些收获了么?我查过了,给乔丹宁赌资让他暴富的赌坊,就是这聚海庄的产业。而这聚海庄的生意做的这么大,如今看来,是跟咱们的次辅大人脱不了关系啊。”

    次辅、汾阳王、齐云熙。

    这三个人凑在一道,之前安排的那些计划就能说得通了,也的确是只有他们能够动用这么多的资源。

    苏邀下意识的捧着茶盏看着茶汤发呆,她想到贺太太对齐云熙的剖析,这个女人真是够不简单的,当年勾引过圣上不成,转眼就嫁给了昭勇将军童泰,而后活的风生水起的。

    苏家遇上的这么多事,每一桩都有齐云熙或是她身边人的影子参与的痕迹,世上的事儿,也只有说书才有这么巧了。

    可是,他们到底为何如此针对太子和萧恒?

    苏邀若有所思的抬头看着萧恒,却见萧恒也找好对着自己看过来,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碰了碰,都十分明白对方的意思。

    苏邀就放下了手里的杯子,郑重道:“我有个法子,先探一探许家跟齐云熙的关系吧。”

    事情反正都已经做到这个地步了,当然没有再任人宰割的道理,为了家里人,为了能够引出真正张着血盆大口的毒蛇,她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两人说了没几句话,三九悄无声息的走到门口敲了敲门,说:“殿下,时间差不多了。”

    再不抓紧时间回宫,宫门就要下钥了。

    住在宫中就是这点不好,萧恒皱了皱眉,很快又松开了,答应了一声,到底听完了苏邀的计划,略微思忖之后才点头:“你办事我向来是很放心的,唯一不放心的,就是怕你太不把自己当回事,说起来,今天还有一件事。”

    他说着,就变戏法似地拿出一只方方正正的雕花的紫檀木的盒子来:“恭贺你得封县主,既然是县主了,就不必再太给那些人脸面,若是有人非要蹬鼻子上脸,不必忍着。”

    没有想到他竟然还专程为了这件事来送一趟礼物,苏邀有些意外,却也没有多少迟疑就伸手接了过来,大方的笑着道谢。

    萧恒点点头,带着三九先一步走了。

    沈妈妈很快就跟燕草锦屏进来:“姑娘,时间不早了,咱们也该回去了。”

    眼看着时间都过去半天了,再不回去,家中是要担心的。

    回城的时候经过聚海庄,苏邀掀开帘子看了一眼这人声鼎沸热闹非凡的街道,过了半响之后才放下了帘子。

    马车才回到家挺稳,尚且来不及下车,苏邀就听见外头跟车的何坚一声呵斥:“什么人!?”

    因为她屡次遭遇麻烦,苏嵘十分强硬的将何坚给了她,如今何坚都是跟着她进进出出的。

    苏邀下了马车,就见何坚手里拎着一个圆胖的男人。

一百七十章·得用

    圆圆胖胖的,不是唐友龙是谁?

    苏邀将手里的盒子交给沈妈妈拿着,脸上现出一丝笑意来,挑着眉轻飘飘的要走:“原来是唐掌柜啊?”

    唐友龙点头哈腰的应了一声,胖大的身体倒是很灵活,不断的想从何坚手里挣扎出来,陪着笑对苏邀行礼:“是啊是啊,苏四姑娘,是我老唐!四姑娘,我有事儿找您,求您千万拨冗听老唐我说几句话,我求您了!”

    他最近的日子实在不好过。

    雷云风光了这么多年,手里的人脉资源都不少,唐友龙虽然已经因为早知道苏邀的计划而抽身,可哪里能完全不被波及?雷云背后的那些人如今四处都在找他,他要是落到那些人手里,怎么都是一个死字。

    如今唯有苏邀能够搭救他了,所以他龟缩不出许久,直到今天,才在打听清楚了苏四姑娘的车马,才过来拦人的。

    “让他进来吧。”苏邀对着何坚点点头,唐掌柜就灵活的落了地,又拍拍屁股忙不迭的站起来小跑着跟上了苏邀,急忙邀功:“四姑娘.....哦不,县主,老唐我这回可是把您交代给我的事儿办的妥妥当当的,东西是经过我的手交给了雷大人他才信的,雷公子也是被我调唆着,才把那金缕玉衣送给五皇子的,老唐对您可是一片忠心啊四姑娘!”

    说话间已经到了苏家的议事厅,苏邀坐在上首,对着跟进来还在说个不住的唐掌柜点了点头:“坐吧。”

    唐友龙的眼泪都下来了,屁股没敢挨着凳子,反而噗通一声朝着苏邀跪了下去,一个大男人,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对着苏邀磕头:“四姑娘,老唐不敢再跟您耍心眼儿了,求您了四姑娘,您给老唐一条活路吧!”

    他算是知道了,苏邀这个人,别看她年纪小只是个小姑娘,但是心眼儿真的比谁都多。

    她什么也没做,也的确是没牵扯上他,可如今,形势就把他逼得不得不回来找苏邀。

    见唐友龙哭的厉害,苏邀知道这只老狐狸是当真吃到了教训-----雷云下狱之后,唐友龙就携带着家私跑了。

    她知道,唐友龙说到底是因为不想再被搅合进来,怕帮她做事的事儿被发现,惹得幕后的人更加动怒。

    她也懒得去管,因为她知道,唐友龙是必定要回来的-----这世上哪有那么好的事,你出卖了人,以为真的跑了就能了事了吗?

    “唐掌柜这是怎么说?”苏邀笑了笑,轻轻的抬了抬手,腕上的两只玉镯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碰撞声:“我还以为您再也不会回来履行承诺了呢,之前不是说的好好的,要把我干爹那边的产业交回来吗?”

    唐掌柜当即就跪得笔直,左右开弓打了自己几个耳光:“都是小的猪油蒙了心,一时糊涂,生怕之后的事儿兜不住,这才起了糊涂念头,想着干脆一走了之.....实在对不住,四姑娘,小的再也不敢了!小的保证,从此以后,一定唯您马首是瞻,尽忠职守......”

    “也不必这样麻烦。”苏邀放下手中的茶盏,见唐掌柜的话头戛然而止的朝着自己抬起头来,便轻声道:“唐掌柜只需要再帮我一个忙,那么唐掌柜就不必怕了,不管是你还是你的一家老小,我跟你保证,都一定能顺顺畅畅的活着。”

    唐友龙张了张嘴,下意识的问:“姑娘要我帮什么忙?”

    苏邀微笑着对着唐友龙扬了扬手。

    一直等到出门的时候,唐友龙都还没完全反应过来,直到出了门,站在苏家角门边上,他迎着寒风猛地扇了自己一巴掌,这才猛地打了个哆嗦回过神来,拢了拢自己的衣襟,苦笑着回头看了一眼已经关上了的门,一步一步的挪着上了自己的马车。

    马车早已经不再是之前那豪华的车架了,换成了再普通不过的青帷小油车,他上了车,里头一直等着他的弟弟就急忙问:“大哥,怎么样?!”

    唐掌柜苦笑了一声:“回去再说。”

    等到回了家,唐二爷迫不及待的追着唐掌柜进了书房:“大哥,到底怎么样?现在到处都在查咱们,咱们的铺子都已经关了,可还天天有人去问,这分明就是他们就是疑心了咱们,咱们偏还跑了,这下我们再露面,只怕就是杀身之祸啊!只有苏四姑娘伸手拉拔咱们一把,咱们才能有活路。”

    “苏四姑娘让我们给她再办件事。再给她把这件事办完了,从此咱们就是苏四姑娘的人,她把咱们安排到晋地去,打理之前沈家在那边的生意。”唐掌柜下了身上的斗篷,敲敲桌子示意弟弟稍安勿躁,才压低了声音说:“苏四姑娘想让我们去找许大人。”

    许大人?

    唐二爷怔了怔,很快就又反应过来:“许崇许大人?”

    他有些抓狂:“可那是许大人啊!人家可是次辅的儿子,咱们从前能得大人的重用,已经是极限了,一年到头也见不着人家多少次。许次辅的儿子,那哪里是我们想见就能见的?”

    “你说得对。”唐友龙眯了眯眼睛,他现在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堂堂次辅大人的儿子,哪里是咱们想见就能见的?可是见许大少爷,就要容易多了。”

    京中的这些纨绔子弟,就没有不喜欢去酒楼茶馆的,想见见这些二世祖们,那还是有法子的。

    见大哥已经把事情都想好了,唐二爷才问:“那,苏四姑娘总得要有个事儿叫咱们去做吧?否则,见到了难不成就只为了看看他们长什么模样?”

    想什么呢,还不都一样,两个眼睛一只鼻子,有什么好看的?

    唐友龙瞪了弟弟一眼:“嘴上少没把门的,姑娘的意思,是想去许家做客,见见许大奶奶。”

    要见许崇的妻子?

    唐二爷更加摸不着头脑:“她可是县主了,她想见许大奶奶,自己多得是法子和场合,还需要我们在中途做什么?我们只是商人啊!”

一百七十一·善诱

    唐掌柜苦笑了一声,见自己夫人送了热乎乎的毛巾进来,急忙拿起来往脸上一盖,整个人都冒出热气来,舒服的打了个颤儿,这才清醒了许多,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将毛巾往边上一扔,才提点弟弟:“你也动动脑子,若是普通的见面,哪里还用得着咱们?苏姑娘的意思,得是让许家的人主动找上她才行......”

    唐二爷还是一脸懵,不知道苏邀葫芦里头到底卖什么药,可有一点他是知道的,哥哥说的对,现在苏邀已经是他们唯一的救命稻草了,当然是得紧紧地抓住才行。人家如今既然有事情让他们做,自然是最好的,把事情办好了,才能寄希望人家拉你一把。

    他抹了一把脸,见嫂子出去了,就压低了声音:“大哥说罢,要我做什么?”

    唐掌柜低垂着头,在屋子里踱了好一会儿的步,才招手让弟弟凑过来,声音极轻的道:“许大少爷是在国子监读书的监生,每到朔望日必定是要去参加文会的,这样,你到时候就在他跟前演出戏......”

    唐二爷听的睁圆了眼睛,一面听一面忙不迭的点头,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急忙出去办事了。

    唐掌柜就又打点了精神,从墙上挂着的一幅画后头的密室中取出了一个盒子,抽出几样东西苦笑了一声-----这些东西还是给雷云办事儿的时候,从雷云手里瞒昧下来的,如今竟然拿来给苏邀办事,真是不知道雷云知道了心里该作何感想。

    雷云此时此刻已经没有心思去想那么多了,都察院的司房里头环境自然是比刑部和大理寺的大牢要好的多,可他堂堂正三品侍郎,哪里过过这样的苦日子?进来多久,他就有多久没闭眼,如今已经整个人都瘦了一圈,眼圈底下一层浓重的淤青。

    他默不作声的坐着,对进来的杜策视若无睹,还往边上挪了挪。

    杜策也不生气,只是笑了一声:“雷大人,您怎么也是官场老前辈了,应当是明白我们的难处的,到了这个地步了,您不如就配合配合,吐出些东西来,好歹我们也好交差,您说是不是?”

    跟他进来的是御史庞峰,按理来说,都察院审这种官员,都是要一个审一个记的,听见杜策说了这番话,他往雷云身上看了一眼,见雷云仍旧不为所动,就不着痕迹的放松了些。

    “你们若是认定我有罪,就拿出证据来。”雷云其实已经口干舌燥,可却仍旧还是一副正义凛然的模样,冲着杜策笑了一声:“至于我自己,我是没什么好说的!”

    杜策顿时有些发怒,雷云软硬不吃,他已经为了这个案子费了不少的心思,而且上头还偏偏又催的急,若是再办不好这事儿,他明年还怎么外放去云南当督抚?想到这里,他顿时冷笑了一声:“雷大人要证据,那件金缕玉衣就是证据!那是什么东西,怎么会出现在你家公子的身上,这事儿你就说不清!别以为这样拖着拖着就能把事儿拖下去,圣上震怒,你若是聪明的,不如尽早把事情分说明白,咱们彼此都轻松,省的让彼此难做,你说是不是?”

    雷云目光有些呆滞的在他身上过了一圈,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外头却忽然来了个书吏急匆匆的伏在杜策耳边说了几句话,杜策顿时便有些色变,随即拍了拍一直没出声的庞峰几下:“你先看着,我出去一会儿就来,”

    庞峰笑着答应,等到他一走,便拉了一张凳子过来坐下,沉着脸喊了一声雷大人:“外头托我给您带句话!”

    一直如同木雕一样的雷云终于有了反应,呆滞的眼神猛地迸出光彩来,顿时来了精神:“我就知道.....怎么说!?”

    庞峰见他这样激动,倒是还稍微迟疑了一瞬,才咳嗽了几声:“外头问您,怎么能如此不谨慎,到底是怎么会到这个地步的?”

    说起这件事,雷云又是一肚子的火气没地方发,他之前已经让人带话给许崇了,说明了这金缕玉衣是从沈家那里拿到的,但是那时候到底是风口浪尖的时候,都察院盯他盯得死死地,根本说不了什么。

    如今他就把事情又重头说了一遍:“沈家的祖上说是万户侯,有金缕玉衣倒是不奇怪,可金缕玉衣说是圣上的努库里的.....那沈家怎么能得到这样的东西?!我就是栽在了这上头!沈家背后必定还有人在算计我,借着沈家的手把东西递到我手里再发作!”

    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他雷云只是被用来杀鸡儆猴的那只鸡,和用来准备继续放长线钓大鱼的饵罢了。

    雷云毫不犹豫的挑破了这一点,阴沉的盯紧了庞峰:“我是代人受过罢了,大人应该都明白的,难不成真的就让我自生自灭!”

    庞峰并不避开他的目光,反而还迎着他的目光淡淡笑了起来:“雷大人虽然算不上横征暴敛,这些年所得的东西,也足够多了吧?可您却仍旧贪得无厌,您若是有分寸,又怎么会有代人受过的机会呢?您是个明白人,我也不跟你兜圈子了,那边死揪着不放,您这里呢,是不成了.....”

    雷云顿时变了脸色。

    可是不等他继续发作,庞峰便紧跟着打断了他:“大人先听我说!这次是篓子捅大了,直接捅到了圣上那里,天子一怒,伏尸百万。不管怎么努力营救,您我们是无论如何也护不住了。您自己也清楚的,这东西是前废帝用来羞辱圣上的,落在您手里,无异于是又提醒了圣上那段过往,这叫圣上怎么能放过您?可是,外头也不会当真看着您被赶尽杀绝,您膝下唯有一对儿女,此时还在刑部大牢里头关押戴罪,他们哪儿有您这样的定力?您在这儿,还有我们护着,可她们.....底下的牢里有多乱,没人比您更清楚了,雷大人,您就算是为了孩子们着想,也该三思啊!”

一百七十二·抓住

    被人捏住了命门,雷云心中说不清楚是什么感受,一时觉得愤怒一时又觉得悲凉可笑,他愤懑的攥着拳头,目眦欲裂的盯着庞峰:“我为他们尽心尽力,他们怎么能......”怎么能就这么抛弃了他?!

    他若不是因为要帮齐云熙出气,接到了齐云熙的指使才去给苏邀挖坑,又怎么会被反咬一口?

    可如今,齐云熙他们竟然想要舍弃他,让他来当替罪羊。

    庞峰的表现很淡然:“大人也别这么说,但凡是有法子,怎么能不给您想呢?可现在您也看见了,杜策那人是最较真不过的,最近也是他嚷嚷着要给皇长孙正名,封皇长孙为太孙,请太孙出阁读书.....”

    也就是说,杜策是个不折不扣的正统派。

    他对于雷云自然是丝毫的好感也没有的。

    见雷云若有所思,庞峰便压低了声音继续道:“雷大人,不要意气用事,听外头的,有您的好处。您的公子小姐,我们会照顾好的,只要您按照我们说的去做,我们便把他们给送出城去.....否则这金尊玉贵的妙人儿们,还能撑到几时呢?”

    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再说下去根本已经没有意义,人家只是来给他递个口信的。

    雷云浑身上下都开始冒冷汗,直到此刻,才知道自己办了什么蠢事。

    多年仕途,一朝至此。

    如今看来,竟然只是因为一个小姑娘。

    他忽然后悔起当初对沈家出手,可如今哪里还有回头路可走?

    思来想去,雷云往后靠在墙壁上,问庞峰:“那要我怎么做?”

    庞峰脸上就有了一点儿笑意:“大人真是一点就透,外头风声紧,杜策是个追根究底的,外头若是被挖出来,您也没什么好处,是不是?所以,如今有个法子.....”他如此这般,将之前已经被商议好了的人选报给了雷云,又道:“就是如此了,大人心中有数就行。”

    过不多久,杜策进来,他已经做好了雷云仍旧三缄其口的准备,谁知道说了一会儿话之后,雷云竟忽然松口了,供出了应天府尹。

    他顿时来了精神,当即再接再厉,让庞峰在旁记录。

    这一审就审到了深夜,杜策兴奋的从司房中出来,拍了拍庞峰的肩膀:“这些天总算是没白熬,如今可算是打开了一道口子!”

    元丰帝那里催的急,他都只差急的要去上吊了。

    如今雷云的嘴巴总算是撬开了,怎么不是喜事一桩?

    庞峰也在边上跟着笑,等到天亮,先回了家中换了衣裳,而后并没有在家休息,很快就又出了门。

    不久之后,他停在了一户人家门口,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阮小九在那户人家门口徘徊了一阵,回了苏家,径直去了议事厅找苏邀。

    苏邀已经处置完了家里的事,因为苏嵘的年纪不小了,两家又都生怕好事多磨,所以苏嵘跟汪悦榕的亲事一定下来,进展就十分的迅速,双方都朝着一处使劲儿,汪家也没有多留女儿两年的打算,婚期很快就在钦天监的帮忙下定下来了,决定了来年三月便成亲。

    算一算,时间已经不算是充裕了,这期间,还得先把聘礼准备齐全,苏嵘的院子也得重新翻新,事情一大堆,议事厅里就人挤人的,忙作一团。

    苏杏仪也忙碌了许多,可就算如此,见了阮小九来,她也还是忙不迭的让苏邀:“你自己去忙,剩下的事儿,我来拿主意就是了。”

    苏邀自然不会跟她一般客气,笑着点头答应了,领着阮小九去了隔壁偏厅,就问他:“怎么?”

    “按照您的吩咐,盯着杜御史跟庞御史好一阵了,杜御史一如往常,没什么异常,昨晚值宿在都察院没出过门,庞御史却回了家之后又出了门......”、阮小九最是机灵了,不必苏邀多说,他就明白苏邀的心意,很快就将打听到的消息告诉了苏邀:“姑娘,他去的是黄长史府上,那位黄长史,是汾阳王府的长史.....”

    汾阳王妃......

    苏邀立即就想到了之前在聚海庄同时出现过的汾阳王妃跟许崇。

    她可从来都不信世上有什么巧合。

    汾阳王妃跟许崇两人在聚海庄聚了之后,负责审这个案子的庞御史就去了汾阳王府的长史府中。

    总不能真的只是大冬天的早上去做客的吧?

    那么就是说,汾阳王跟许家是真的有关系。

    这些年,或许就是她们一直苦心孤诣的在背后算计着打压着苏家贺家,太子的事儿,也跟他们脱不了关系。

    总算是看到了一点曙光,苏邀心情大好,继续叮嘱阮小九:“跟紧了庞御史,也盯紧了那个黄长史,我要知道他们的动向。”

    阮小九急忙答应。

    苏邀自己再坐了一会儿,就起身去找苏嵘。

    苏嵘才刚从外面回来,听说她来了,都没来得及去换衣服,先见了她。

    “大哥,事情有进展了。”苏邀把阮小九打听出来的消息说了一遍,就轻声道:“若是我猜的没错,案子就该有进展了。”

    苏嵘沉吟片刻,也跟着点了点头:“是啊,那我们的猜测就或许是真的,当真是......”

    许家。

    可苏嵘心里的疑虑却还是压得他有些心情沉重。

    许次辅,已经是手眼通天的人物,可以说上头除了皇帝跟首辅杨博之外,他已经在整个国朝是独一份的人物。

    这样的人物,已经到了权臣的份上的人,他为什么非得盯着苏家贺家不放?

    而且更令人惊悚的事是,这一切的事都跟他有关的话,他还对先太子怀着深刻的仇怨,否则怎么也不至于把事情做的如此之绝。

    可这原本就是说不通的。

    作为一个臣子,先太子备受宠爱,而且占了大义的名分,他只需要支持先太子,以后就是先太子的稳定班底,他为什么却要反过来,陷害打击先太子,现在更是连先太子的血脉萧恒都不放过?

    许顺是文官,又不是勋贵武将,他辛辛苦苦考上科举才能出人头地,若是不能好好经营,一朝人走茶凉,能有什么好处?

一百七十三·家常

    许家的搅合解释了苏邀跟苏嵘的许多疑惑。

    事实上这许久以来,到底是谁能有那么大的能耐,连汾阳王也只是其中一环之一,屡屡能够操控事端,将事情控制在一定范围之内,绝不闹大,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苏嵘跟苏邀。

    前阵子,经过了贺太太的提醒,苏邀开始怀疑齐云熙之后,这个问题有了一点眉目,可到如今,他们才算是真正心中有了数了。

    如果一切都是许次辅在背后兜着,那么齐云熙她们敢越玩越大,如此肆无忌惮,现在也能说得过去了。

    苏嵘啧了一声,许久之后才从沉思中回过神来:“那我们就先等等看!若是庞御史回去之后,这个案子就有了动静,那么,我们就知道该往哪儿放钩了!”

    被人家蒙着眼睛耍了这么久,如今总算是到了揭破迷雾的时候!

    两人的心情都放松了许多,苏嵘这才问苏邀:“你还有什么打算?”

    苏邀并不遮掩自己的心思:“不管我们愿不愿意,如今我们已经跟皇长孙彻底绑在了一起了,既然如此,那当然不可辜负这一点,他们要拉皇长孙下来,我们就该捧皇长孙上去!”

    她就要让齐云熙跟许家看一看,哪怕是他们费尽心思在其中阻挠,也绝不可能让她倒退一步!

    苏嵘见她斗志昂扬的模样,不知道为何觉得有些好笑,扑哧一声笑出声来:“你这话叫别人听去,可真是要笑掉大牙了。”

    一个小姑娘说这样的话,在外面人看来,只怕觉得苏邀是失心疯,不过苏嵘自己是信的,他沉沉的敲了敲桌子,问苏邀:“那首先就该......”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书房的门却被庆坤敲响了,隔着一道门,庆坤在外头禀报,说是汪家那边派人过来,说是汪家送了年礼过来。

    大周朝的风俗,定了亲便已经是正式的亲家,但凡是年节都应当按照正式姻亲开始筹备礼物的了,汪家送了礼来,苏老太太看了一眼礼单,再拿到了汪悦榕亲手给自己做的鞋袜,一时欣喜不已,连连称赞:“好!看这针脚细密,样式选的也好,纷纷真是个心灵手巧的好孩子!”

    苏嵘的年纪毕竟不小了,能够在这个时候还选到汪悦榕这样出色的女孩子,苏老太太一扫从前的颓靡,这些日子都十分的高兴。

    苏杏仪在边上捂着嘴笑起来:“说起来也要多谢四妹妹,若不是她这个红娘做的好,您哪儿能有这样的好孙媳呢?”

    老人家一点就透,苏老太太有些不好意思,放下手里的鞋袜,赧然道:“我也知道多亏了幺幺,可想到她小小年纪就这样.....出色,心中还是有些后怕,毕竟,如今是一切都好,关系也好,那自然是你好我好,可若是以后.....”

    “没有若是。”苏杏仪伸手按住了苏老太太的手,目光坚定的望着她,一字一顿的告诫:“祖母,人心肉长,只要我们对幺幺好,知道好歹,就不会有这个若是。老话也说,人善天不欺,她能如此待我们,难道还会害我们不成?只要我们自己立身正,拎得清,那么还有什么需要担心的?”

    苏邀何等聪明的一个女孩子?

    真心假意难道她会分不清吗?

    苏老太太因为她能力太过性情太强硬就开始防备她,让苏杏仪来说,这太伤人的心了。

    苏老太太见孙女儿如此郑重,就知道苏杏仪等这一天等的很久了,好半响才长长的出了口气:“是我太过自私了,你说的是,幺幺已经为我们做的够多了,领了她这么多恩惠,我却还是这样斤斤计较,长久下去,只怕不是好事。”

    苏杏仪欲言又止。

    在她看来,这不是好事不好事的问题,而是太过伤人的心。

    至于利弊,这么久了,难道还不够看出苏邀的心意吗?

    不过这些话也只能慢慢的说,她笑着附和了几句,就听见外头有了动静,而后余夏果然掀了帘子禀报说苏邀跟苏嵘来了。

    苏老太太又是满脸的笑意,对着苏嵘招了招手:“快看看!真是难得,纷纷如此的好手艺,我的鞋袜抹额,你的鞋袜和腰带,还有你姐姐的一件云肩,幺幺的一对手笼子,都是纷纷亲自绣的,这个孩子.....”

    苏嵘长身玉立的模样看的苏老太太忍不住一阵热泪盈眶,拉着苏嵘坐了,才跟苏嵘道:“正好,咱们家的礼也备齐了,你明儿就带着礼物过去,拜会你岳父母和老太太之外,再邀请他们一道过来吃团圆饭,咱们家总算是也等到这一天了......”

    多少年了,苏家的年过的从来都不像是年。

    今天是头一年,苏老太太满心期待起过年来。

    苏嵘见苏老太太这样激动,急忙笑着答应下来,想了想,又道:“既然如此,到时候连同外祖母他们一道请来吧,咱们家也许多年没这么热闹过了,恰好三叔也去接阿栐回来,正好到时候给他们接风洗尘。”

    苏老太太之前还没想到这一遭,听见苏嵘这么说,更是急忙点头答应:“正是你说的这样,你袭爵本来就是天大的喜事,本来就该告诉祖宗,让他们也高兴高兴的,恰好就趁着过年,正好把喜讯告诉祖宗,让他们在底下也能安心。”

    祖孙俩絮絮叨叨说了好一会儿话,苏老太太才问起苏嵘跟苏邀来:“你们才刚在外头书房商量什么呢?”

    她老人家看了苏邀一眼,又有些犹豫的问:“幺幺,你干爹干娘那儿,是否也要请一请?”

    苏杏仪有些歉意的看了看苏邀,对苏邀使了个眼色,示意自己并没有把沈家夫妻已经把铺子盘出去,出了京城的事情告诉苏老太太。

    不说才是对的,苏邀会意,对苏杏仪安抚的点点头,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苏嵘接了话头:“请,当然要请,幺幺的干爹干娘,这若都不请,那还有几个称得上是正经亲眷,当然该请他们一道来了。”

一百七十四·警告

    孙子既然这么说,苏老太太自然也不可能让孙子不高兴,她乐呵呵的笑开了:“既如此,那更好了,你亲自去一趟亲家老爷府上,再去请你沈世伯,杏仪跟幺幺就一道拟出菜单来,咱们欢欢喜喜过个年!”

    没过几天,苏家请客的帖子才送出去,就传来了雷云在都察院的司房里畏罪自尽的消息。

    消息传到苏邀耳中的时候,她正在听唐掌柜说到最近的进展。

    唐掌柜苦哈哈的,整张脸都皱成了橘子皮,低声对苏邀道:“姑娘,按照您所说的,把雷云的那几件私藏都漏给了许大少爷瞧了,许大少爷果然很有兴趣,都买走了......”

    他搓了搓手,看着苏邀十分不解:“可是姑娘,恕我冒昧问一句,您费这么大功夫兜圈子,所为何事啊?”

    为什么还得这么费心的钓鱼?

    想别的主意,也自然就能见到许大奶奶吧?对于苏邀来说,那也不是什么多高不可攀的人物啊!

    苏邀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微微挑眉:“怎么?唐掌柜对我的做法有什么指教?”

    唐友龙急忙摆手,开玩笑,自从被苏邀整治了一番之后,他这种老狐狸都恨不得夹着尾巴做人了,哪里还敢对她有什么指教?他知道在苏邀跟前是最好不要说谎话的,便干脆的道:“不敢不敢,只是好奇,姑娘为何要绕这么大一个弯子.....”

    苏邀便声音冷淡的提醒:“唐掌柜怕是不知道,我这个人做事,向来有个规矩,那就是,不管我的吩咐如何离奇,尽管照着我的吩咐去做就是了,我不大喜欢别人问我原因。”

    好大的口气!唐友龙的脸色变了,可是却又得承认苏邀的确有说这话的本钱,便急忙道:“是,是小人多事了.....”

    “没事。”苏邀说的轻描淡写:“你慢慢自然就会习惯的。”她说完才轻声又开了口:“我让你办的另一件事呢?办的怎么样了?”

    “您放心!”唐友龙立即打起精神来回答:“按照您的吩咐,当时给雷云的那六十万两会票,就是加盖了伪章的,作假的师傅还是东南商号的掌柜,也是我的老熟人了,雷云当时没发觉,如今他已经死了,这笔帐就更没人知道了。真正的会票,都在我这儿呢!”

    苏邀轻轻敲了敲桌面,对唐友龙道:“你拿着这六十万两会票,星夜兼程赶去找我干爹干娘,交给他们,然后跟他们说,就说是我说的,让他们拿出十万两,买下雷云的家眷,这件事,想必你也很擅长,你陪着他们一道去做。”

    唐掌柜这下彻底被搞的懵了,眨了眨眼睛看着苏邀,想要问一句为什么,却又陡然想起苏邀之前的那句警告,话到了嘴边拐了个弯,斩钉截铁的答应了下来:“是!小人一定陪着沈老爷跟沈太太,把这事儿给办的妥妥当当。”

    苏邀嗯了一声,打发了唐掌柜,站在敞轩前站了许久,才缓步又回了自己房里。

    沈妈妈已经在等着她了,见她回来,急忙迎上来:“姑娘可回来了!才刚回事处给您送了张帖子,正要给您过目呢......”

    苏邀伸手接过来一看,面上的表情就有些戏谑。

    又是明昌公主府上的帖子。

    见她半响没有出声,沈妈妈不由得有些担心,往她手里的帖子看了一眼,又忍不住皱眉:“怎么又是公主府.....”

    对于明昌公主府,苏邀房里的人都无法有什么好感,原因无他,主要是明昌公主上次对于苏邀的态度着实太过刻薄,她对苏邀的排斥和厌恶,简直不加遮掩。这请帖,哪怕是公主送来的,也没什么值得令人高兴的。

    沈妈妈难得放肆了一回:“不去了吧?眼看着都要过年了,家家户户都忙着呢,不去也说得过去。”

    何必去自己找罪受。

    苏邀笑了一声,拿起那张帖子反复观摩,片刻后扔在桌上,淡淡道:“不,要去的。”

    她眼睛亮亮的,见沈妈妈苦大仇深的皱眉,又忍不住笑起来:“妈妈放心吧,这回公主娘娘必定会换一副嘴脸的。”

    明昌公主虽然跋扈,但是却不蠢钝,她前脚为难了自己,后脚贺太太就进宫哭诉给自己争了一个县主之位回来,虽然说大周朝郡主县主不少见,可是勋贵之家封县主的,却还真的少见。

    据此足可见圣意了。

    这种形势之下,明昌公主不会不识趣再来为难的,相反,这该是一场求和的宴席。

    眼看着敌人在你面前弯下她高贵的头颅,僵硬着笑脸跟你求和,这种感受不好吗?为什么要拒绝?

    沈妈妈不知道苏邀为什么这么说,但是既然苏邀都这么说了,她自然也没有反驳的道理,便干脆去替苏邀整理出那天赴宴要穿的衣服来。

    还没等到去明昌公主府赴宴,唐友龙再一次来了,这一次来,他兴冲冲的对着苏邀道:“四姑娘,果然如您所料!许大少爷把那批东西买回去没多久,就又找上门来,说是要问问,这其中,有几个冻花石杯原是一整套的,问我们手里还有没有其他的,要凑成一整套,又说要见见我们,亲自谈生意......”

    “答应下来!”苏邀毫不犹豫的吩咐唐友龙:“就跟许大少爷约定,在锦绣楼见面,你不要出面,让你弟弟也不要,就让之前卖东西给许大少爷的那人出面,要说的话,我会告诉他,届时我会在隔壁全程听着,你记住了,不要擅作主张!”

    唐友龙难得见苏邀这样郑重其事,根本不敢有任何擅作主张的心思,急忙答应了一声,自己去布置了。

    苏邀摩挲着手里的那套冻花石杯,目光缓慢下沉,随即才啪嗒一声将盖子给盖上,声音极轻的笑了:“看来,我猜对了......”

    她虽然在笑,眼里却是冰冷一片,丝毫没有任何的情绪,许久才扬声喊了燕草进来,对燕草道:“你把这封信送去给陈大人,就说,我有一件事要拜托他。”

一百七十五·买卖

    时间过的极快,一转眼就已经到了十二月十二,外头的年味儿越发的浓厚,京城的人大部分已经开始准备起了年货,煎油丸子的、腊肉腊鱼的,家家户户都开始做起了准备,还有不少推着大缸出来清洗酿酒的,一时之间四处都泛着快活的气息。

    一片祥和的气氛里头,挂着许家一品大学士的两对灯笼的马车静悄悄从灯市口驶出,绕过了牌楼上了大街,停在了东四胡同的锦绣楼门前。

    许大少爷掀开帘子,对着里头还在出神的许大奶奶轻声喊了一声:“母亲?”

    许大奶奶还在出神,一时没有听见,直到许大少爷再次试探着喊了一声,她才猛地回过神来:“怎么?”

    “到了!”许大少爷狐疑看一眼魂不守舍的母亲,却没有多想,只是伸手去搀扶她下来:“您这是怎么了?不过几件首饰,几样东西,您喜欢咱们就买下来也就是了,怎么还一定要亲自见见那个掌柜?这也不是什么大事......”

    齐氏回过神来,在儿子头上凿了一下:“你知道什么?我自然有我的道理。”

    许大少爷自然是不敢跟母亲犟着来的,听见她这么说,忍不住笑道:“是是是,母亲总是有道理的。”他说着已经引着齐氏上了二楼,找到了之前已经定好了的天字号包间,敲了敲门。

    里头跟他交易过的鲁朝奉已经等着了,一见他便弓着身子行礼:“大少爷,老头子这箱有礼了.....”

    许大少爷咳嗽了一声,见母亲眉头微蹙,急忙挥手:“别整这套虚的,走走走,进去说!”一面迎着齐氏进了屋子。

    锦绣楼的包间十分宽阔,中间摆了一张四扇的黄花梨木底座的仕女图屏风,齐氏在屏风后头坐了,不等儿子开口,先问鲁朝奉:“不知道老师傅的那套首饰,是从何处得来的?”

    鲁朝奉急忙站了起来恭声回话:“回夫人的话,这套首饰,是有人抵押在我们蜀地分号的,年深日久,早已经成了死当,这回清理库房,这才拿出来继续卖的。”

    齐氏攥紧了自己的衣摆有些紧张,过了一会儿才平复下情绪,紧跟着问:“那当初的当票,可还有存根?!”

    鲁朝奉就有些为难:“这倒是没了.....隔得太久了,没人来取,过了时间,就成了死当,死当的东西,当票一般便不重要了,辗转多年,已经找不见当初的存根了。”

    齐氏又是紧张又是怅然,过了一会儿,才问:“那,你不是说手里还有几套这样的东西吗?这次带来了没有?”

    鲁朝奉急忙点头应声:“是,听说您有兴趣,都带来了!”又急忙招呼底下的人把东西拿上来,交给了许大少爷。

    许大少爷捧着托盘转到屏风后头,给齐氏过目:“娘您看。”

    齐氏的目光落在托盘上,逡巡了一圈,许久之后,才颤抖着声音问鲁朝奉:“多少银子?这些东西,我都要了!”

    鲁朝奉显然是有些惊喜,忙取过了算盘,噼里啪啦算了一顿之后,笑逐颜开的回禀:“承蒙夫人惠顾,总共一万二千四百两银子!”

    许大少爷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从屏风后头探出脑袋来瞪了鲁朝奉一眼:“这么贵?!老鲁,你不是在敲本公子竹杠吧?!”

    “这怎么敢?”鲁朝奉急忙否认:“这些东西当初当给我们当铺就是贵当,东西您也看得出来的,都是一等一的好货,虽说时间久了些,但是这些东西啊,就是要年份才显得有底蕴,收您这个价,绝对是公道的.....”

    饶是如此,一万二千多两银子也太贵了!许大少爷不由得回头去看母亲,觉得向来勤俭持家的母亲定然是要心痛银子的。

    谁知道齐氏竟然毫不迟疑的道:“成交,稍后就令人将会票送去你们店里。”

    鲁朝奉欢天喜地的应了一声,奉承话不要钱似地说出来。

    许大少爷纳闷不已,不明白齐氏怎么对这堆旧物这么感兴趣,忍了又忍,趁着搀扶母亲上马车的功夫还是没忍住问出了口:“娘,您买这些东西做什么?您看那只金镶红宝开口镯,颜色都不对了.....”

    齐氏的手却久久的在上头留恋不去,打起精神来呵斥了儿子一声:“你知道什么?这些东西,将来自然是要留给你跟你妹妹用的.....”

    许家的马车缓缓驶出了东四胡同,苏邀的手也将窗子落下,露出了一丝了然的笑意。

    不久之后,鲁朝奉从隔壁过来敲门跟唐友龙汇报情况,又道:“那一万四千两的会票,到时候再送到你府上.....”

    鲁朝奉是唐友龙的姻亲,他家中并未有儿子,唯有一个独女嫁给了唐友龙的儿子,两家亲如一家。

    唐友龙不甚在意的应了一声,按照苏邀的交代径直道:“你自己留下三千二百两,其余的交给我就是了。”

    “这怎么行?”鲁朝奉怔住了:“这些东西又不是我的,我只是中途当个转手的.....”

    “说了给你就是给你。”唐掌柜自己都满头雾水,哪里能回答鲁朝奉的疑问,糊弄了他几句,才道:“你留着就是了,以后别再跟任何人提起这件事就是,省的惹祸,明白没有?”

    能跟唐友龙这种人做姻亲的,哪里会是蠢人,唐友龙一说,鲁朝奉就忙不迭的道:“放心吧,我会是那种多嘴多舌的人?嘴巴严实着呢!”

    唐友龙打发了他,才去屏风后头,轻声问苏邀:“姑娘可找到想要的答案了?”

    自然找到了。

    她当初听见齐云熙的名字的时候就觉得不对,可后来事情来的太快太急,让她快的都来不及抓住那一丝不对的感觉。

    直到最近发生的这些事,还有贺太太的提醒,她终于想到了上一世的一个关键的事。

    上一世是庄王登基,庄王登基七年之后,五皇子反,五皇子打的旗号是,讨伐无道昏君,而檄文中其中一条昏君的罪状,就是庄王勾结废帝逆党,还扶持前朝逆党之后为妃......

一百七十六·爵爷

    真是太巧了,庄王殿下登基之后,第一批选进宫中飞上枝头的那位贵妃娘娘,就是出自许家的呢。

    许家也算是世代书香,许次辅更是位高权重,他们家的后人,却被五皇子和庞家指责成‘废帝逆党’,这说明什么?

    苏邀福至心灵的站起身来,目光落在那辆马车消失的长街拐角处,许久没有动弹。

    直到天色不早,唐友龙的那个二弟找上门来,她才回过神让何坚去准备车马,自己趁着这个空隙吩咐唐友龙:“最近就老实些,不要冒头,等到过了这一阵,就好了。”

    唐友龙得了她这句保证,这才算是把悬着的心彻底给放下了,又小心翼翼的觑着苏邀的面色试探:“姑娘,那我们之后......”

    “说了让你去晋地做掌柜,这个话,到现在也还是作数的。”苏邀似笑非笑的看着唐友龙,垂下眼帘道:‘你可以早作准备了,把你的家小都安排过去就是,不会出什么岔子。’

    唐友龙欢快的应了一声。

    苏邀从头到尾都只要了沈家的那六十万两银子回去,对于雷云跟他的生意往来毫无兴趣,光是这一点,就足以让唐掌柜知道苏邀不是个贪得无厌贪银子的。如今苏邀只要肯放他走,给他一条活路,那他这个身家,去哪儿过的不是快活似神仙呢?还不用再跟从前那样提心吊胆的,生怕触了雷云的霉头。

    他笑眯眯的送了苏邀上马车,还殷勤的知会一声:“对了四姑娘,您之前不是说让我按照您说的话,让沈老爷拿出十万两银子来买下那雷云的家眷吗?之前小的是打算亲自去跑一趟陪着沈老爷的,可后来不是为了这事儿,就只是让我那不争气的儿子跑了一趟,那小子办事儿办的不错,才送了信回来,说是已经嘱咐过沈老爷了,沈老爷也说明白了您的意思,让您放心。”

    他很聪明的没有再问任何不该问的问题。

    比如说苏邀那件直接就要了雷云老命的金缕玉衣是从何处来的,她怎么会有,又怎么会知道是违禁的东西?

    苏邀也很满意他这份识趣,她之后要做的事情太多了,身边的人,胡英于冬跟阮小九三个人要做的事情太多,她必须得尽快培养其他能用得上的人手,这个唐友龙就不错,狡猾市侩,但是十分识时务。

    重要的是,苏邀有绝对的把握能够拿捏住他。

    她放下了帘子,靠在引枕上,才惊觉自己的腰背因为绷得太久而有些酸痛,她不由得调整了一下姿势,才接过了燕草手里递过来的热茶。

    燕草却立即就发现了她的不适,不声不响的换了个方向,双手放在她的背上熟练的按捏起来,又忍不住轻声道:“从去通州开始,就几乎没有停过,每天都东奔西跑的,您也是时候好好休息休息了。”

    “快了。”苏邀冲燕草笑了笑,见她不大高兴,便很诚恳的捏了捏燕草的脸蛋:“是真的,忙完这一阵,怎么也该有个休息的时候,到时候我带你们一道去通州散心。”

    燕草的神情顿时有些古怪。

    她可还记得,之前去通州陪汪悦榕散心,结果差点就散出个好歹来。

    不过,有这个想法还是好的,她只好这样安慰自己,看着自家姑娘有些发愁。

    从前一直是发愁姑娘的前程。

    那时候姑娘爹不疼娘不爱,唯有一个外祖母可以靠的上,可贺太太也不是能陪在她身边的。

    她简直都不知道姑娘是怎样一步步走出了一条路的。

    到了如今,好容易看似站稳了脚跟,可要燕草来说,前路还是茫茫一片。

    而且从前还知道敌人是谁,如今却时刻都要担心下一步该往哪儿走。

    叹了口气,她还没答话,马车就已经停下来了,早有媳妇子们在门口等着,搀扶了苏邀下马车,一个媳妇子就满面春风的跟苏邀回话:“四姑娘,才刚老太太还派人来问门上呢,问您回来了没有,说是让您回来了便赶紧过去一趟。”

    苏邀心中还存着事,可苏老太太那边既然催的急,她也就顺势往苏老太太的院子里去,果然才到,就见余夏和余姚都等在廊下,见了她来,飞快的迎了上来:“四姑娘可算是回来了......”

    苏邀放慢了脚步,余夏便压低了声音轻声道:“姑娘,明昌公主府上来了客人,正等着您呢。”

    苏邀的脚步就微微顿了顿。

    又是明昌公主府。

    这来的未免也太过勤快了,之前的帖子才送上来不久,都还没有焐热呢,过个几天就是赴会的日子了,竟然连这几天都等不了,又派了人来?

    她放慢了步子,哦了一声:“来的是谁?”

    “是明昌公主府的嫡次孙,也就是云章县主的弟弟,李小爵爷.....”余夏见苏邀凝眉,就提醒她:“李家这位小爵爷,是兼祧两房的。”

    苏邀就反应过来。

    明昌公主有三个儿子,大儿子不必说,李大老爷虽然说面上不显,可却是继承了先驸马永安伯的爵位的,而李二老爷却是英年早逝,并未成亲就在贵州平乱之战中殒命,元丰帝为了让明昌公主好过些,特意给他追封了个长安伯的爵位,并允许李家过继子孙以袭爵。

    李家大老爷膝下唯有一个儿子,自然犯不着舍出儿子来去换个爵位,再说长子嫡孙,也没有过继的道理。

    只剩下李家三房,还有一个孩子。

    可李家三房这么多年,也只有这一个男孩儿出生,明昌公主等了又等,实在没法子,便干脆定了这个孙子兼祧两房,从此人人改口称呼这位少爷一声小爵爷。

    李小爵爷嘴甜混得开,早早的就袭爵了,很得元丰帝的喜欢,只是之前一直在外头军营历练,甚少回京,没想到这个时候回来了,还被明昌公主派到了苏家来。

    真是奇迹了,苏邀上了台阶,看着余夏掀开帘子,迈步进门,正好看见坐在玫瑰木圈椅上,正笑着的一个少年。

一百七十七·亲事

    那人正好也朝着她看过来,眼里带着淡淡的审视,看了一眼之后就收回了目光站起身来。

    苏老太太急忙招呼苏邀:“幺幺快过来,这位是李小爵爷,是明昌公主的金孙。”

    苏邀察觉出苏老太太态度里不同寻常的热络,面上却什么也没有表露出来,客气的跟李小爵爷问了好。

    李小爵爷态度不冷不热,朝着苏邀淡淡点了点头,便客气的起身跟苏老太太告辞。

    苏老太太急忙让人送他出去,又满怀歉意的道:“伯爷有事出门去了,家中也没个人招待,实在是招待不周,过意不去,下次再请小爵爷来寒舍喝杯水酒。”

    李小爵爷也客套的答应了,临走之前又回头望了苏邀一眼。

    等他一走,苏老太太便靠在枕头上,有些烦闷的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对苏邀道:“你一定很好奇,为什么向来眼高于顶的明昌公主府,几次三番的跟咱们家示好吧?从前公主殿下哪儿能瞧得上咱们?如今却又是送请帖,又是让小爵爷亲自上门的,可真是给足了我们脸面了。”

    是啊,光是一个县主的爵位,只怕没那个分量让明昌公主做到这个份上。

    苏邀坐在苏老太太下手,不答反问:“他来做什么?”

    “说是吏部已经下了公文,原云南参将秦霜战死,云南各部土司如今又乱作一团,如今吏部便派了你哥哥顶上平乱参将的位子,让他去云南,过了年就动身。”苏老太太脸上之前热络的笑意如今消失殆尽,剩下的是满满的凝重和担忧。

    云南那边的叛乱自太祖时期便没停过,大大小小的叛乱每年总有个数起,好不容易前些年成国公徐永鸿去了一阵,镇压了一个叫嚣的最厉害的土司,而后又打了几场漂亮的胜仗,才好了些,成国公又在京城出了事,没再回去。

    原本大好的局势就变得一团糟。

    今年以来,云南那边光是三品以下的武职将领,便已经死了四个,还死了几个知府,朝廷在云南可谓是栽了个大跟头,属实是让朝廷颜面无存。

    在这样的情势之下,云南那边的差事,实在是人人都避之惟恐不及。

    苏嵘要去那边,苏老太太怎么能不担心?

    但是如今除了担心,也没别的法子,一来之前苏嵘在宣府那边的差事便已经一波三折,最后还死了个汾阳王才算是了事,若这次再出什么幺蛾子,那苏嵘这爵位恢复了也没什么意义了。

    二来,这是危险,却也是机会。

    苏老太太十分的理智,紧跟着才冷笑了一声:“小爵爷向来眼高于顶,他能来这一趟,专程给我们送这个消息,幺幺,你这么聪慧,不如猜一猜他是为了什么?”

    苏邀坐在苏老太太边上,心念一动:“是小爵爷亲自过来,不会是明昌公主府有意.....”

    苏老太太就冷着脸点了点头:“可不是,公主殿下真是打的好主意,李小爵爷兼祧两房,她有意为李小爵爷求娶你,做李家三房的少奶奶。”

    听起来是好事,可仔细一想就知道这门亲事绝不是什么好亲事。

    丈夫是丈夫不错,却也是隔了房的二伯,他兼祧两房,是二房的小爵爷,却只是三房的少爷。

    二房有爵位,三房却什么都没有。

    三房求娶了苏邀,身为县主的苏邀能带去大笔的嫁妆不说,还能抬高李家三房的门楣,怎么算都是一件稳赚不赔的买卖。

    苏老太太抿了唇,脸上的怒气未消:“怪不得这些天一直往我们府里送帖子请你过去,如今又让小爵爷来卖好透露你哥哥的差事,原来是打的这个如意算盘......”

    苏邀早有预料,倒也并没怎么觉得奇怪。

    明昌公主这个人向来是趋利避害的能手,风往哪边吹,她自然就往哪边跑。

    只是如今吃香显得有些难看罢了。

    当然,她老人家大约也不在乎这些,否则的话,也不至于当初会因为自己女儿没能嫁给太子而对先太子跟宋家都心生怨气了。

    生完了气,苏老太太才没好气的征询苏邀的意见:“公主府的宴会,你不去也罢了,省的到时候又惹出事端来。”

    苏邀倒也的确是有别的事要做,并没兴趣陪着明昌公主玩这些把戏,就轻声答应:“是,我听祖母的。”

    苏老太太便立即让回事处却写了一封回帖,婉拒了公主府的邀约。

    等到回了房,天色已经暗下了,燕草亦步亦趋的跟在苏邀身边,几次欲言又止,等到苏邀回头,才忍不住轻声问:“姑娘,为什么....”

    为什么明昌公主会忽然想到要替小爵爷求娶她?

    分明之前明昌公主次次见苏邀都没什么好脸色,要么是出言讥讽,要么干脆就当没她这个人。

    如今却要苏邀去当她的孙媳妇儿,这也前后差别太大了些吧?

    苏邀的手指在桌面上点了点,片刻后才露出一抹笑意来,她丝毫没有被此事所影响,挑了挑眉坐下来,取了纸笔在纸上郑重的写下了一个齐字,而后又写了徐永鸿、汾阳王、庄王以及秦家各人的名字。

    整张纸很快就被写满了,这些名字五花八门,其中有宗室,也有高官,有文臣,也有武将。

    他们之间看似毫无联系,却又有某个共同点。

    他们都十分针对萧恒。

    看了半响,她将这张纸放在烛火上烧了,让燕草去打听苏嵘什么时候回来。

    好在,也没等多久,燕草就回来说是苏嵘已经回来了,正在苏老太太院子里请安,她嗯了一声,先去了苏嵘的院子里等着,等到苏嵘回来,才起身看着他,面不改色的道:“大哥,那批首饰卖出去了。”

    饶是以苏嵘向来的冷静,也忍不住一惊,顺手掩上了门上前问:“当真是许家的人买走的?”

    苏邀嗯了一声:“我亲眼看着许大奶奶付的银子,不会有错。这些东西都是唐友龙从雷云那儿昧下来的,按理来说是努库中的东西,别人不认识,我却是认识的......”

一百七十八·妄想

    她上一世跟在程定安身边知道了不少东西,托了程定安那位新夫人的福,那位新夫人时常去趋奉新皇帝的贵妃,而走账自然是要经过她这个那时候的夫人,她便名正言顺的跟着见了许多东西。

    听说都是可在那位新贵妃的心尖上的好东西。

    当初唐友龙为了怕被雷云连累,特意为了讨好她拿出了几样东西来,一下子就让她看见了几样熟悉的东西。

    这些也就罢了。

    重要的是,这些东西忽然又让她联想到了更重要的一点-----前些时候她跟许慧仙在酒楼起冲突,亲眼见许慧仙带过一样首饰-----是一根景泰蓝烧蓝宝石的双股钗,那根蓝宝石双股钗华贵耀眼,夺目非常。

    她曾经见程定安的新宠反复把玩,语气十分憧憬的提起过这跟双股钗的来历。

    “这可是当年王公下西洋带回来的蓝宝石烧成的,世间独一无二,有价无市,再也找不到这样好成色的蓝宝石了!”

    程定安的新宠拿着东西过来找她报账,语气带着十足的优越感:“还是前朝李皇后的陪嫁呢----听说是先帝爷亲赐的。现在贵妃娘娘十分喜欢前朝的物件.....”

    那时候,她才在电光火石之间抓住了自己一直摸不着的那点头绪。

    是了,许家是文臣,是真真正正的除了一个杨博之外的文臣之首,他们到底有什么必要非得针对萧恒?淌这趟浑水?

    皇帝轮流做,但是不管是谁当皇帝,都少不得他们这些当官的。

    他们为什么非得要冒险支持庄王?

    除非这其中还有别的利益挂钩。

    除了一种金钱上的利益输送,还得有更稳当的某种联系。

    前后一联想,苏邀忽然又想起齐云熙来。

    齐云熙既跟许家又跟庄王有联系。

    而恰巧,连接齐云熙跟许家的纽带,就是齐云熙那个嫁入许家的侄女儿。

    那么,出自许家的带有逆党血统的庄王的贵妃,两下一对照,不是很明显了吗?

    她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见苏嵘的表情变得十分的凝重,就打起精神轻声道:“大哥,虽然我的猜测是过于匪夷所思了一些,可我觉得,越是不可能的,反而越是有可能。否则,怎么解释许大奶奶对着那批前朝的首饰反应那样激动?”

    她按照前世的记忆,专门让唐友龙捡出了几样,那些东西都有个共同点----按照前世贵妃的喜好,她选出的都是当年跟李皇后有过关系的东西。

    这指向性太明显了,许大奶奶却照单全收。

    这让她更加笃定了自己的想法。

    苏嵘皱眉沉思,嗯了一声,显然是丝毫不觉得苏邀这猜测离谱,他沉声出了一口气,才道:“是,虽然猜测离奇了一些,但是却也解释清楚了很多东西。比如说,为什么许家会针对我们,为什么他们能肆无忌惮的杀死汾阳王并且扔出替死鬼蒙混过关.....”

    他又隐约透露着兴奋。

    如果真是苏邀猜测的这样,那么齐云熙就是这计划中最为关键的人物。

    “可这些终究还只是我们的猜测。”苏嵘镇定下来,又冷冷的扯了扯嘴角:“若真是我们猜测的这样,那这可是一个庞然巨物啊!”

    一个针对先皇后、先太子,甚至是针对元丰帝的一个庞然大物。

    连当朝次辅也跟着为虎作伥,可见背后利益网能够有多复杂。

    最可怕的是,这张网已经存在于十几年,甚至可能更长的时间了。

    苏邀知道苏嵘的担心,她嗯了一声,放轻了声音:“是啊,是一个十分可怕的对手。”她说完,见苏嵘也看着自己,两人对视了一阵,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有些想笑,也就真的扑哧一声笑出声来了。

    苏嵘有些无奈的看了她一眼,伸出手在她头上凿了个栗子:“你这个没心没肺的,要是真的咱们猜到的那样,你倒是还笑得出来!”

    不过他说是这样说,自己却也跟着笑了:“不过,怕什么?知道敌人是谁,总比抓瞎的好!”

    次辅又如何?

    只要他们不死,只要人还在,就不会惧怕任何人。

    僵硬沉闷的气氛被打破,苏邀看着自己的大哥泡茶,缓慢的叹了口气。

    苏嵘闻言就看她一眼:“这可真是疯了,前头才笑呢,如今就又叹气了,一阵好一阵歹的。”

    顿了顿,不等苏邀说什么,他就轻声问:“为了李小爵爷来探口风的事儿?”

    苏邀瞥了他一眼,并没否认。

    苏嵘见自己说对了,不以为然的冷笑:“公主殿下真是在神坛呆的太久了,还以为这天下尽是随她拿捏的人。李小爵爷这回跟我一起调任云南,而不同的是,我是个参将,李小爵爷却是个监军,跟陈太监的干儿子陈春亮是一道的。”

    大周朝重文轻武,三品的武将对着七品的文官点头哈腰也是常见的事儿。

    一个监军的位子能给李小爵爷,可见李小爵爷何等受重视。

    也因为这样,明昌公主才有底气开的了这个口,张口就要苏邀去当唯一什么都没有的空壳的三房的媳妇儿。

    毕竟苏嵘在云南那边战场上,可处处都要看这位李小爵爷的脸色。

    这也可以算得上是明昌公主对于贺太太进宫告状的报复。

    你贺太太能够把苏邀捧成县主又如何?我照样能够把这个县主弄到自己家里来。

    再尊贵的县主,当了公主府的孙媳妇儿,不管是从身份地位,还是长幼上头,都要矮了何止一截?

    就算是贺太太,到时候也得为了苏邀在婆家好过些而低头。

    这可真是个恶心人的好主意。

    偏偏明昌公主还做的理直气壮----李小爵爷现在可谓是攥着苏嵘的前程性命呢。

    苏嵘的脸色不大好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才紧跟着道:“我知道你是必然要自己琢磨齐云熙的事儿的,再说聚海庄那边你也还没弄明白,这事儿就交给我吧。”

    他的前程,只会握在他自己手里,绝不会让别人拿来威胁他的亲人。

    李小爵爷这么想成亲,他就成全他好了。

一百七十九·方向

    苏邀岂止是只有聚海庄跟齐云熙的事儿弄不明白?

    她眼前还有一桩最要紧的事需要去做----眼看着马上就要过年,各衙门眼看就要封印了,可是萧恒的事情,竟然没有人再提了。

    就好像认了回来也就认了,可是却跟个闲散宗室没什么分别。

    苏邀从前不急,如今却知道不能不急,许次辅是什么人?他手里掌管着言官言路,若是他不张口,萧恒的事被这么长久的拖下去,最终就什么也不会再剩下。

    可是朝廷大事,尤其是关乎于这种立嗣的事儿,本身就关乎着无数的人的前程性命,她一直到现在也没有想到有什么法子,能够尽量稳妥的促成这件事。

    雷云的事情算是打开了一个缺口,可到底如何才能巧妙的利用这件事来达成目的?

    她烦躁的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忽然站起身让人备了车马。

    何坚如今是常跟着她出门的,见她要出门,急忙问她是要去什么地方。

    苏邀想了想,轻声道:“去广平侯府。”

    广平侯府,宋翔宇正在看着老家那边送来的礼单,大儿子宋志斌如今回了老家,总算是有了个人样,开始正经过日子了,不仅不再偏执阴沉,也不再跟从前一样动不动就寻死觅活的,办事儿还算是妥帖。

    像是这次让族中之人带礼物上京的事儿,就很有章法。

    连带着宋大夫人如今也平和多了,他心里有些高兴,更多的还是放心,连带着心情都好了许多,特意打赏了管事,勉励了他们几句,才让人领着他们下去休息,就听说苏邀来了,他不由得有些吃惊。

    可苏家这位县主,向来不能以寻常人看待,他顾不得吃惊,先让人快把苏邀请进来,而后才亲自去了花厅招待。

    他见苏邀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并不如何客套就径直进了正题:“县主忽然过来,是不是有什么事指教?”

    “指教不敢当。”苏邀在他下手坐下,轻轻摇了摇头,才开门见山的道:“胡建邦的事,想必世子应当知道了吧?”

    说起这件事,宋翔宇的脸色当即就沉了下来。

    他当然知道,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口口声声是要为胡皇后和先太子伸冤,做的却全都是蠢事,差点儿就要被他给害死。他点了点头,声音也跟着冷了下来:“原来县主也知道消息了?胡建邦死了。”

    苏邀就怔了怔。

    她是知道的,放出了胡建邦状告郑思宇的风声之后,胡建邦肯定是活不长了。

    可她没想到,都没等到过完年,那些人就忍不住了。

    看来胡建邦所谓的在西北欺男霸女的事儿,根本经不起查么。

    “这么快?”苏邀皱起眉头:“是畏罪自尽的吗?”

    “说是受不了严刑拷打,所以才自尽的。”宋翔宇面带嘲讽:“如今都察院正上书请罪呢。”

    “真巧啊。”苏邀语气幽深:“我来之前,并不知道胡建邦已经死了的消息,我是想问问世子,这么多层出不穷的算计,世子跟侯爷,接下来有没有什么打算?”

    宋翔宇苦笑,他真是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然还有跟个小姑娘讨论这些的时候,不过这也没什么,儿子的许多大事都是跟这位苏四姑娘一道做出来的,他很快就接受了这一点,郑重的道:“家父打算过了年就上书,请圣上给先太子正名。”

    只要恢复了先太子的名分,那么萧恒这个皇长孙自然就是名正言顺的皇太孙了,谁也不能说什么。

    “的确是该有人上书。”苏邀轻声开口:“可这个人不该是侯爷。”

    宋家跟萧恒之间的关系人所共知,宋家出面,一定会引起无数的口诛笔伐,到时候这件事反而更加艰难了。

    宋翔宇哪里会不知道苏邀的意思,但是事已至此:“不能再拖了,再拖下去,百害而无一利。”

    “我这次来,就是想问问世子,知不知道许次辅跟首辅大人的关系如何?”苏邀紧盯着宋翔宇,轻声道:“听说比起首辅大人,圣上跟许次辅的关系倒是更近一些?”

    这是真的,宋翔宇嗯了一声,指点苏邀:“杨首辅毕竟是历经几朝的人物了,自然不如天子门生的许次辅跟圣上亲近。”

    是啊,苏邀一点就透,立即就明白过来。

    杨博毕竟还帮废帝当过阁老呢,虽然他老人家风向看得准,等到元丰帝上位之后也是一心一意辅佐元丰帝,但是这种臣子,哪里有自己培养出来的用的顺心?

    许次辅也不过就是输在了资历和人脉上头。

    听见苏邀这么问,宋翔宇若有所思:“怎么,苏姑娘怎么忽然问起这个?”

    “我是在想,一山不能容二虎.....”苏邀挑了挑眉,又毫不讳言的道:“这次弹劾胡建邦的郑思宇,是兵部侍郎,听说他是许崇许大人的同科,以许大人的子侄辈自居......”

    这句话里透出来的消息可就太多了。

    宋翔宇敏锐的捕捉到了苏邀的意思,当即就问:“你是说....”

    “我什么都没说,可事实就是如此。”苏邀笑了一声,直截了当的道:“世子,若真是我所说的,那么郑思宇究竟是处于何种缘故而弹劾胡建邦,这里头的意味不言而喻。至少许次辅,他是不支持皇长孙的。”

    许顺不支持。

    那么杨博呢?

    按理来说,首辅才该是内阁真正当家作主的人,可是杨博却并不算完完全全掌握内阁,甚至要分出许多权力。

    他真的愿意吗?

    说起来,皇长孙的事儿,这只老狐狸,可到现在都还没有发表过意见。

    知道苏邀的意思,宋翔宇震惊之余又很是沮丧:“并没有那么简单,内阁的事,到现在也不是一天两天的矛盾。就比如说杨首辅虽然不言不语,但是另外两位大人,也就是高大人和孙大人,却都是杨首辅的得意门生....”

    内阁五人,他们就已经占了三个了,怎么可能是真的势弱?

    只是没有撕破脸的必要罢了。

一百八十章·胜算

    宋翔宇说到这里就叹了声气,他们之前倒是想过对手难缠,可是思来想去,范围也就是锁定在那几个人中而已,怎么也没想到连庄王都算不上幕后黑手。现在苏邀过来给他提了个醒,他就更慌了,胸口憋着一口气无论如何也发不出来,只好半响才呸了一口,忍无可忍的道:“眼看着认祖归宗这件破事儿,反反复复的说来说去,争来争去,从中秋一直争论到如今,不仅没个章程,反而更加遥遥无期了!”

    说完又自己倒吸了一口凉气。

    是啊,本来很顺利的,怎么不声不响的,就拖到了现在。

    而且从满朝议论,一直拖到现在几乎都无人问津?

    他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向苏邀,却见苏邀表情镇定自若的捧着杯子微笑。

    “世子是不信事情跟许家有关吗?”苏邀呼出一口气,淡淡的跟宋翔宇摆事实讲道理:“事实胜于雄辩,郑思宇堂堂一部侍郎,怎么会无故捏造事端,栽赃陷害一个胡建邦?何况我们都知道,他那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胡建邦值得谁费力气?他之所以有用,无非是因为一个胡字罢了。”

    是啊,因为一个胡字。

    宋翔宇最先的震惊一点点消失,逐渐冷静下来,深思熟虑之后,不得不承认苏邀的话十分有道理。

    可饶是如此,他还是十分迟疑的思索了许久,才道:“县主让我再想一想.....”

    苏邀不怕宋翔宇要再多想一想,她来的目的本来也就是给宋翔宇提个醒罢了,听见宋翔宇这么说,她自然从善如流的笑了:“这是自然,这么大的事,当然不能仅凭着我一个小丫头几句话就相信,世子心中有数就好了。”

    宋翔宇脸色有些复杂,他倒不是不信,事实上,苏邀也不是普通的小姑娘,他只是很多事都想不通。

    尤其是说胡建邦的事情跟许家有关,也是许家在背后阻拦萧恒正名的事儿,让他觉得难以理解。

    许家为什么会搀和进来?

    “县主说的很明白了。”他在苏邀走之后,在书房枯坐了半天去找宋澈,见宋澈若有所思,便低声道:“爹,她是专程来给咱们送信的。可儿子不明白,这么多年,咱们也不是没查,却总是查来查去最终都是雾里看花....”

    宋澈面色冷淡的坐在上首的黄梨木雕花椅里,等到宋翔宇全部说完,他才皱起眉头摸了摸自己的胡子:“是啊,谁能想得到,这背后是这样一尊大佛。可说是匪夷所思,却又在情理之中,若真是许家,那就说得通了。”

    是说得通了,比如说怎么能动用那么多势力,能够做出那么多事,如果背后指挥的人是许家,一切都顺理成章。

    可问题是.....“为何?”宋翔宇问出了一个一直盘桓在心中的问题:“先太子跟许家有什么恩怨?需要他们冒如此大的风险去做这等大逆不道之事?”

    “这些不重要。”宋澈到底是老辣的多,也果决的多,他了然道:“县主跟阿恒私交甚好,她来说这番话,绝不会是无的放矢,更不是像她嘴里说的那样只是一个提醒,没有把握的事,她怎么会拿出来乱说?”

    也就是说,许家在针对萧恒,这是千真万确的事了。

    宋翔宇皱起眉头,半响不语,过了许久才略显烦躁的道:“那可怎么办?我们如今本来就已经十分的被动,不好参与过多阿恒的事儿的。那若是许家是背后黑手,必定要盯紧了咱们,咱们就更加什么也不能做了,否则就是把把柄送到人家手里。”

    想到这些年的一举一动可能都被许家盯着,宋翔宇就不寒而栗。

    “慌什么?”宋澈瞥了他一眼:“你还不如县主一个小姑娘沉得住气,县主不是已经给我们指出了一条路了吗?许次辅固然是个难缠的,可他也不是就到了一手遮天的地步了。”

    次辅之上,还有首辅。

    不是他许家的一言堂。

    宋翔宇还以为自家老爹要说出什么有用的法子来,听见老爹说这个,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您这说的全然是废话了.....”他被自己老爹毫不留情的在头上敲了一下,捂着头哀叫了一声:“那难道不是?爹也不是不知道,咱们杨首辅是能忍人之所不能忍的......”

    否则但凡是强势一些的首辅,又哪里能让二当家这么专横。

    这种几乎都能称得上乌龟的人精中的人精,想从他身上下手,怕不是在做梦。

    “没试过,你怎么知道不行?”宋澈忽然哈哈笑了一声,将手里的棋子往桌上一扔,站起身来镇定道:“内阁风平浪静了这么久,也是时候给他们找点事儿做了。”

    宋翔宇见自家老爹似乎已经有了主意,一溜烟儿的跟在后边:“老爹,那您的意思是?您想怎么着?”

    两人走的飞快,径直去了京营。

    才出了城三十多里,就到了京营所在之处,因为北边那帮鞑子时不时的进犯,京营操练甚勤,守备也极为森严,宋澈领着宋翔宇光是进营中,就花费了小半天的功夫,到了营中,他才径直去了自己的公事房,召集了自己的心腹将领----左军指挥使、中军指挥使前来,然后不等他们行礼,就径直问:“那批兵器如何了?”

    说起这事儿,左军指挥使王立军的怒气立即就上头了:“根本用不成!往年发下来的,好歹十成里头有五六成是全新的可使用的,剩下两三成是旧的,勉强也能凑合,唯有一成是丝毫不得用,这也是惯例了,说不得什么。可今年,给咱们的东西简直是打发叫花子!三千多副甲胄,全都破破烂烂,挑不出几副好的来,三千多火铳,许多都是烂的,根本不能上火药,让手底下的兵一试,他娘的,崩了我那兵一根手指头,险些没把他炸死!”

    王立军说着就有些哽咽了:“大帅,您看看这些丧良心的王八犊子们!咱们弟兄们都要寒了心!”

一百八十一·挑事

    他哭的伤心,宋翔宇立即便觉得有一股热血涌上心头,恨不得能冲到兵部去把武库司那些人的手脚也给打断。

    京营负责拱卫京师和通州河北,乃是负担起了半个北边的重责,不仅仅只是要操练而已,是真真正正需要跟鞑子真刀真枪的对上的,运气不好,碰上鞑子那边来抢掠的时候,京营就是京城最后的防线。

    就是这样,兵部那帮狗娘养的竟然还要如此克扣。

    平时去要军饷的时候要按照规矩截流走一部分不说,连兵器也要动手脚。

    这些东西,可都是士兵们的根本!

    王立军擦了一把脸上的眼泪:“我们也知道,您也是一身的麻烦,原本想着不说的。”他苦笑了一声:“可,可这么多士兵,咱们总得要有能用的东西吧?眼看着又是大雪不断,鞑子那边只怕又要冻死不少牲畜和人,每每这个时候,就是他们疯狂反扑的时候.....”

    中军指挥使郎琨比起王立军来倒是要沉稳的多,却也是忧心忡忡的:“大帅,是得想个法子,兵部这次把事情做绝了,您看.....”

    他其实没抱什么太大的希望,毕竟现在宋家眼看着是炙手可热,但是其实仔细一想就知道处境最是尴尬。

    这件事要是闹大,难免有人会把白的说成黑的,指责宋家是故意想借着养育皇长孙的功劳而生事。

    到时候是非对错已经不重要了,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谁知道宋澈却冷然吩咐:“你去一趟西大营,就说咱们商量好了,预备年底大比如期举行。”

    什么?

    王立军跟郎琨一时都懵了,两人对视了一眼,有些吃惊的看着宋澈,没能反应过来。

    宋翔宇也震惊的喊了一声父亲。

    京城防卫势力中,除了如今被宋澈掌管的三大营中的京营,另外还有西营跟东营,每年到了年中年底,几大营都是要大比的,说是比武,其实也就是迎接检阅,寻常都是兵部尚书或是侍郎下来主持。

    当然,也有时候有例外,比如说若是有些特殊的日子,圣上亲临的次数也不少。

    今年原本说是因为南方罕见雪灾而要取消大比的,可宋澈这意思?

    王立军不哭了,反而还怕宋澈太过意气用事:“大帅,您先三思.....”

    “去吧。”宋澈面色冷淡,丝毫不以为意,果断的道:“按照我说的做!”

    王立军跟着宋澈出生入死这么多年,最清楚宋澈的脾气,见他这么说,就知道他是已经不会再更改主意,便立即整肃了神情,重重应是。

    剩下郎琨看着宋澈,低声喊了一声:“将军.....”

    “去准备吧,让弟兄们都操练起来,该是如何就是如何。”宋澈爽朗一笑,虽然已经显了老态,却仍旧精神矍铄:“如今怕他个鸟!拿出当年咱们在大同打鞑子的气势来!”

    郎琨顿时一个激灵,振奋的应是。

    等到他出去了,宋翔宇才在自家老爹跟前坐下:“爹,这就是你的法子?那批兵器你早知道有问题了,原本是打算过了年再说的吧?现在闹开,你是打算......”

    “武库司是谁掌管着?”宋澈面容冷峻,此时如同是出鞘的宝刀:“郑思宇的亲小舅子文润泽!这么多年,仗着是侍郎的小舅子,霸占着这个肥差不松手,他的胆子越来越大,从前是大家都要给郑思宇的面子,都得忍着,连孙永宁也睁只眼闭只眼....”

    孙永宁,兵部尚书。

    宋翔宇明白过来老爹的意思了,啧了一声两眼放光的啧了一声:“我懂了,从前孙永宁是缩头乌龟当惯了,反正横竖眼不见为净,就当不知道呗?可若是.....”

    反正也没闹出什么大的事端,孙永宁不管是因为杨博的态度还是因为息事宁人和出自于同僚的情分,都不会太过去管这种事。

    毕竟武库司管着两京十三道的兵备器械,机会太多了,这里抠一点儿那里抠一点儿的都是常事,彼此之间度深谙瞒上不瞒下的道理。

    可如果闹出了大事呢?

    宋翔宇摸着自己的下巴,眼里闪着兴奋的光:“好!就把这把火引到姓孙的身上去,看姓孙的到时候着急不着急!”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事不关己的时候自然是可以高高挂起,可一旦涉及到了自己的利益,他就不信孙永宁还能无动于衷。

    显然宋澈也是这么想的,他摸着自己的胡子笑了:“这把火还要烧的更旺一些才行啊,你这样.....”

    宋澈如此这番的嘱咐了一番,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这个重任可就交给你了。”

    宋翔宇越是听就越是兴奋,等到老爹吩咐完了,顿时一蹦三尺高,当即重重的嗯了一声。

    等到第二天,宋翔宇就跑去了西营找了自己的老对头,西营指挥使顾明川,两人在蓟州之战中相识,谁都不服谁,一见面就恨不得掐个你死我活,偏偏又势均力敌,各有胜负,关系一直水深火热。

    他跑去西营,加上前天刚有宋澈行文要求继续大比,他的精神一下子就紧绷了起来,板着脸问他:“你来干什么?!”

    “看你这兵操练的如何了呀!”宋翔宇啧了一声,不顾他气急败坏,不屑的笑了一声:“就你们这样子,今年大比还想跟我们京营一较高下?我看连东营都比不过!瞧瞧你们这群乌合之众.....”

    顾明川被他气的要疯,瞪了他一眼就冷笑:“到底能不能一较高下,靠的不是你的一张嘴,而是棍棒底下出真章!你若是闲的没事儿,还是赶紧回你的京营去操练兵马,少在这儿给我找事!”

    “有什么好练的?”宋翔宇毫无顾忌:“往年你们什么时候赢过我们?今年更是别想了,你们的兵器好似是十月份才领的吧?我们可是新发下来的,锃亮崭新,听说兵部又改良过,打你们还不是更加轻而易举?!”

    到了现在,顾明川哪里还听不出宋翔宇是来炫耀,故意挑事的?

    他狠狠冷笑了一声。

一百八十二·激将

    顾明川诧异的睁大眼睛看着面前的宋翔宇,不知道这厮是不是吃错了药了。

    几大营之间的不和由来已久,也存在许多恩怨,可大家之前的关系面上一直还是勉强过得去的,就算是大比也是点到即止,不会伤筋动骨。这已经是约定俗成的规矩了,今年本来按理来说也该如此。

    宋翔宇从前为人也实在算是过得去,并不会跟其他的勋贵那样摆什么架子,国朝承平已久,虽然时不时有鞑子犯边,可终究没有太大的战役发生,已经很难再出什么以军功封爵的事儿,所以宋翔宇这些老牌勋贵之后跟顾明川这种真正靠着自己升上来的军官之间别苗头是难免的。

    可从前别苗头归苗头,宋翔宇却不是这么讨人嫌的性子。

    今天也不知道抽了哪门子的风,竟然这样毫无顾忌的过来挑衅。

    军中的汉子都是充满血性的,他还没说什么,其他西营的将领们已经纷纷急了,当即就有人朝着宋翔宇喊出了声:“宋统领,你可别太过分!到底行不行的,咱们演武场上见真章,您现在说这些大话,也不怕闪了牙!?”

    一有人先带头,其他人也就都跟着义愤填膺,西大营里人人看着宋翔宇的眼神都像是要吃人。

    宋翔宇啧了一声,毫不迟疑的上前捡起一个士兵手里的长矛,半响不屑的哈哈大笑了一声:“就这成色的东西,也想跟我们较量?我就把话撂这儿了,今年你们别想赢,彩头注定是我们的了!”

    他说罢,挑衅的朝着顾明川拱了拱手,哈哈大笑着走了。

    “我呸!”过了好一会儿,顾明川身边的一个副将才狠狠朝地上吐了口唾沫:“什么玩意儿!?小人得志!不过是仗着他如今是皇长孙的人罢了!神气什么!”

    大家这才反应过来,是啊,宋家如今后面站着谁?

    这样看来,从前低调也不过就是没有机会罢了,现在有了皇长孙撑腰,可不就小人得志了吗?

    副将怎么也忍不下那口气,怒气冲冲的道:“大帅,咱们难不成就真的被这样欺负!?兵部怎么办的事?年年都要截流,咱们西大营可不能跟京营和东营比,一个有广平侯坐镇,另一个有陈太监的干儿子在.....”

    西大营真是爹不疼娘不爱。

    京营跟东营当然也少不了被截流,可一般都是批个三四万两的银子,兵部要截流个三四千,可西营就总被盘剥的多一些。

    这样也就罢了,现在大比在前,武库司那群人还如此偏心,把好兵器都抢着给那两个,那西大营这还比什么?

    副将一出声,西营其他将领也都忍不住了,有人就抿了抿唇,劝顾明川:“大帅!咱们难道就活该低人一等不成?他们都发了新兵器,凭什么咱们就没有?这不是柿子挑着软的捏么?要我看,怕他娘的,咱们干脆就闹上去.....”

    顾明川淡淡的看了他一眼:“闹上哪儿去?”

    三大营都归兵部管,说到底还是得看兵部的脸色过日子,再说,武官本身就已经比文官要低上一头了,还敢闹事,以后是不是不想再混了?

    副将却咬了咬牙:“大帅,成不成的,总得想想法子罢?看宋翔宇那嚣张劲儿也知道,这回的大比必然是重要的,咱们别的不行,可小的哥哥正是在兵部器械司.....咱们先借出一批兵器来,难道不成?从前也不是没有这样的例子......”

    这倒是,要兵器,只等着兵部发下来,那得等到猴年马月?这里头的讲究和水深着呢,你有你的阳关道,我也能走我的独木桥啊,大家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么。

    顾明川眼睛一亮,锤了一下桌子,一锤定音:“就这么干!就说咱们提前支使了新兵的武器嘛!反正咱们按理来说等过了年就该给补给了的!”

    朝中有人好办事,也不是只有你宋家一人能在兵部讨到方便。

    至于东营?

    东营的陈将军更敏锐了,几乎是风声一传出来,京营和西大营一动,他就收到了消息。

    真是他娘的!两边儿都卯足了劲儿要出头,只等着踩他东营呢,哪儿有那么好的事?!

    他立即就去找了自己干爹。

    这样还不止,陈将军趁着晚上自家干爹从宫里出来回家,添油加醋的把这事儿给说了,又道:“干爹,这分明就是都想着争功呢!我倒不是生气他们想着争功,可这就打算来这种损人利己的招数,也太瞧不起儿子了!儿子这回非得争口气不可!”

    陈太监睁开眼看了他一眼,见干儿子已经把水都给倒好了,就将脚放进了盆里,舒服的喟叹一声:“你别胡来!侯爷老成持重,圣上心里看重着他老人家呢!就算是世子,那也是得圣上青眼的。”

    陈将军一面往盆里加着热水,一面试着水温差不多了,就呵呵一笑:“干爹放心吧,儿子心里有数,也没想着怎么着。只是,儿子思来想去,这可是个好机会,儿子也不镇愿意给您老丢脸....”

    “去你的!”陈太监笑了:“你小子打着什么算盘,我还不清楚?东营的日子好过罢?不过就是想着能多沾些好处罢了,说得好似自己多孝敬似地。”

    陈将军被踹了个屁股蹲,双手撑在地上,熟练的爬了起来陪着笑脸:“儿子有什么能瞒着干爹的?东营是个好地方,兵好带,都是之前徐永鸿带着上过战场的,没有孬种,可后来成国公出事,他们也跟着不受待见起来,很是过了一阵子苦日子。是等到了儿子去了,他们才重新翻身,不再过的苦哈哈的。这,儿子跟他们处的久了,大家彼此都对彼此心知肚明,儿子是要捞好处,可儿子也不是不管他们啊!只要是他们争气,就是儿子孝敬您了不是?儿子做的好了,您面上才有光啊!”

    陈将军跟陈太监是真正有血缘关系的,是陈太监的亲侄子,陈太监自然对他十分的不错。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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冠上珠华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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