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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秦兮     冠上珠华txt下载     冠上珠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一百九十三·交易

    茅屋里在漏风,纵然是天气炎热,但是身着单薄的蝶舞还是在这样的夜风里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她问出那句要紧的话,便下意识的紧了紧自己的衣裳,抿唇看着苏邀,想要知道这个穿着华贵,看起来便直到身份非比寻常的贵女到底想要自己办什么事。

    狗舍里的那些凶神恶煞的狼狗一拥而上朝她扑过来的模样至今还刻在她的脑海里,她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喉咙一时都被堵住了,想到从湖南来的这一路上遇见的那些人,她的眼眶泛红,布满了红血丝的眼睛一时看着也红的吓人。

    苏邀见她在发抖,解开自己的薄绢披风朝着她递过去。

    蝶舞见她动手,吓了一跳,下意识便抬手挡住自己,等到发觉苏邀是把自己的披风递过来,她又有些不可置信,怔怔的看着苏邀,一时没有动作。

    “穿上吧,外面下着雨,你身上也淋湿了,怪冷的,待会儿我让他们给你找一套衣裳过来。”苏邀挑了挑眉,把披风又往她身边送了送,见她接了过去,才冲她点了点头。

    她脸上的表情很自然,给衣服的态度也自然,仿佛做的只是一件再顺手不过的小事,可蝶舞心里却忍不住涌起了惊涛骇浪。

    她自小就是家中多余的那个,跟她一路来的几个,都是被拐来的,唯有她,是因为家里孩子太多,爹娘把她卖了。她看惯了人的脸色,从小甚至都没穿过一件好衣服,最好的衣服,还是去了聚海庄当了花娘,才有的。

    爹娘对她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你怎么不干脆死了算了?

    她一度也以为自己多余,自小就习惯了逆来顺受,哪怕是被卖了,沈耀娘被打一次闹一次,她却从来都是最顺从听话的那个,买她的拐子让做什么便做什么,原本以为总算是有一口饭吃,人家做花娘,总得要闹一场,她连闹都没敢闹,陪着笑脸学功夫,学伺候人。

    连同来的丫头都嫌弃她脏,不愿意碰她碰过的丫头。

    那辆拉着她去狗场的马车,到头来都嫌弃拉了她让车不干净。

    可她没想到眼前这个穿着这样漂亮的姑娘,竟然毫不避讳的把自己穿的衣服脱下来给她穿。

    她怔怔的把衣服接在手里,嘶哑着声音再问了一遍:“你想让我帮什么忙?”

    “蝶舞姑娘是个聪明人,你该知道,若不是我救了你,你此刻已经葬身狗腹了,我只问你一句,你想报仇吗?”

    蝶舞眨了眨眼睛,她有些迟疑,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苏邀的目光让她不自觉就觉得放松,她抿了抿唇,有些茫然:“我....想的。”

    说是想,可她底气还是不足。

    苏邀就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转而看着桌上已经彻底冷了的一碗炒饭,平静的说:“绣娘死了。”

    蝶舞正在系带子的手猛地一颤,不可置信的抬起头看着苏邀,这一回她不再跟之前那样发抖害怕,反而是有些激动难以自已的朝着苏邀扑过去攥住了苏邀的手:“你说什么!?你怎么知道的?!”

    燕草吓了一跳,急忙上来要拉开她,却被苏邀示意不必动,这才有些紧张的盯着蝶舞,生怕她一个不小心伤了苏邀。

    苏邀却不怕,她盯着蝶舞的眼睛,沉声说:“在你走之后不久,绣娘就生了病,她身体本来就不好,一开始,你家里人还给她买了几幅药吃,可是随着这病不好,他们的耐心到头了,就干脆留着她自生自灭,没过几天,绣娘就死了。”

    蝶舞的手抖得厉害,眼里的光一点点的暗下去,像是一只受伤的野兽一样放声大哭。

    绣娘是她的妹妹。

    她阿娘一连生了四个女儿之后怀上了她,原本以为她是个儿子了,可是谁想到生下来竟然还是个女的,家里当时便不想要,打算放到尿桶里溺死,是她听着妹妹的哭声可怜,忍着打骂把妹妹救下来。

    绣娘生下来就身体不好,不爱吃东西,她去求村子里的大娘接了羊奶来,一点点的把妹妹给带大。

    后来阿娘和阿爹总算是盼到了儿子,可是却又觉得养这么多孩子费心力,动起了这些姐妹们的心思。

    大姐被卖去给了村东头的屠户,二姐被嫁给了一个打死媳妇儿的鳏夫。

    然后,轮到她了。

    她因为自小长得漂亮,卖的价格也最高,带走她的人给了她爹娘十两银子。

    十两银子,在乡间地头足够过上几年了。

    走之前,她把自己攒下来的所有零碎银子都给了爹娘,就为了让他们答应以后不卖绣娘。

    家里那时候也只剩下绣娘和弟弟了。

    她原本以为至少妹妹是能过的好,干干净净的。

    痛到了极点,蝶舞哭不出声了,手指在地上抠出几条深深的印记,看上去触目惊心。

    燕草看的有些不忍心,偷偷去看苏邀,原来最近这些天苏邀让手底下那些人和陈东他们去查的,是这件事。

    苏邀一直盯着蝶舞:“你若是死在狗舍,那你们姐妹一生也就是一个笑话罢了,连个痕迹也留不下来。可人生不只是这样的,绣娘是已经来不及了,可你还来得及,你还来得及过另一种人生,你好好想一想。”

    蝶舞不哭了,她抬手狠狠地擦了一把眼睛,丝毫不在意自己的手又是血又是泥,目光坚定的看着苏邀一字一顿的开口:“不必再想了,不管是你想要我做什么事,我都愿意答应,只要能帮我报仇,便是要去去死,我也不怕!”

    “我不会要你死的。”苏邀轻轻笑了一声,蹲下身将她给扶起来:“性命这么重要,不管是怎么样,都该要好好珍惜。只是,我让你做的事情的确会有些风险,你敢不敢去惠州走一趟?”

    惠州?

    蝶舞迷惑不解:“那太远了.....”

    “不必怕,会有人接你过去。”苏邀手指点着桌面,轻声道:“我要你去见一个很重要的人,然后跟他说一段话,之后你便自由了。”

一百九十四·惊秘

    京城的天气干燥的厉害,前夜才下了一夜的雨,第二天地面便干了,全然看不出下过瓢泼大雨的痕迹。

    苏邀在飞檐底下看着丫头们在不远处的山坡上躲避追着人的大白鹅,忍不住觉得好笑,没过一会儿,阮小九从回廊那边走过来停在苏邀跟前,轻声跟苏邀禀报:“姑娘,人已经送出去了。”

    山坡上的大白鹅扑楞着翅膀飞出老远,一群丫头吓得花容失色,尖叫着跑远了。

    苏邀收回目光,嗯了一声。

    阮小九跟着走了几步,忍不住问苏邀:“姑娘,那个蝶舞,我们费了这么大的功夫救下她,当真值得吗?送她去惠州又能如何.....姑娘,我不明白。”

    大白鹅追不到人,趾高气扬的停下来啄着自己的羽毛,抖擞着精神咕咕叫着下了水。

    苏邀扯了扯嘴角:“她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的确是认识沈耀娘,也跟沈耀娘一块儿从湖南来了京城,到了聚海庄,她也是亲眼看着沈耀娘是怎么出事的,这就够了。”

    阮小九若有所思。

    惠州。

    一连好几天,城里老字号的宝庆绸缎庄老板段老板都愁眉不展,暴躁易怒。

    底下的人连说话都得压低了声音,生怕一个不小心便得罪了这位财神爷,人人都知道段老爷是这惠州城里数得上的大商人,如今更是福建商会的副会长,他皱一皱眉头,自然有无数的人愿意来为他分忧。

    偏偏这次段老板为什么发这么大的脾气,。却人人都不知道,许多人的马屁都拍到了马腿上。

    所以当段老板的小舅子匆匆跑进书房的时候,段老板语气十分不耐烦的呵斥了几句,就要赶这个向来不让人省心的小舅子走。

    陈公子这回却不怕姐夫了,睁大了眼睛看着他说:“我已经打听到沈家那个丫头的下落了!”

    只这一句话,段老板就噌的一下从书桌后头站了起来,快步走到了陈公子跟前:“你说什么?!”

    “就是沈老爹的小女儿嘛,一直养在徐大人家里,我知道!”陈公子骄傲的挺了挺胸脯,表示自己也是什么都知道的,见段老板朝自己看过来,忙又道:“前些时候我就听你跟沈老爹派的人谈这件事了,你是不是想送沈耀娘去海上,但是徐家却不肯同意啊?”

    段老板有些不耐烦:“别废话了,你到底知道些什么,快说!”

    陈公子摸了摸鼻子讪讪的笑一笑:“姐夫,你要听,那我可就直说了啊,那个沈耀娘根本已经不在徐家了。”

    段老板深深看了小舅子一眼:“别卖关子了,到底什么意思?人不在徐家,那能在哪儿?”

    “丢了。”陈公子振振有词,十分笃定:“姐夫,我跟你说吧,我有确切的消息,人不在徐家了,而且人已经死了。在京城聚海庄不听话,被弄死了。”

    段老板的眼仁儿都缩了缩,一把拽住了陈公子的衣襟:“当真?!”

    “姐夫,骗你干啥?”陈公子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的笑了:“姐夫,给你带个人,你就知道了。你放心吧,知道了这个消息,你保准儿够资格上沈老爹的船去见沈老爹了。”

    段老板面色沉沉。

    当夜,段老板跟着陈公子上了一艘大船,见到了陈公子所说的那个花娘。

    段老板为人精明谨慎,一看那个女孩儿的做派,就知道陈公子说的话大抵没差----眼前这人一定是训练过了的女史,他心中急切,也不再拐弯抹角,单刀直入的问:“你认识沈耀娘?”

    蝶舞点了点头,很肯定的应是,又压低声音把自己跟沈耀娘一路进京城再到进了聚海庄的过程详细叙述了一遍。

    段老板越是听便越是觉得心惊。

    他是见过沈耀娘几次的,蝶舞所描述的完全符合沈耀娘的相貌和脾性。

    他觉得有些难以置信:“她怎么会去聚海庄?!”苏邀扯了扯嘴角:“她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的确是认识沈耀娘,也跟沈耀娘一块儿从湖南来了京城,到了聚海庄,她也是亲眼看着沈耀娘是怎么出事的,这就够了。”

    阮小九若有所思。

    惠州。

    一连好几天,城里老字号的宝庆绸缎庄老板段老板都愁眉不展,暴躁易怒。

    底下的人连说话都得压低了声音,生怕一个不小心便得罪了这位财神爷,人人都知道段老爷是这惠州城里数得上的大商人,如今更是福建商会的副会长,他皱一皱眉头,自然有无数的人愿意来为他分忧。

    偏偏这次段老板为什么发这么大的脾气,。却人人都不知道,许多人的马屁都拍到了马腿上。

    所以当段老板的小舅子匆匆跑进书房的时候,段老板语气十分不耐烦的呵斥了几句,就要赶这个向来不让人省心的小舅子走。

    陈公子这回却不怕姐夫了,睁大了眼睛看着他说:“我已经打听到沈家那个丫头的下落了!”

    只这一句话,段老板就噌的一下从书桌后头站了起来,快步走到了陈公子跟前:“你说什么?!”

    “就是沈老爹的小女儿嘛,一直养在徐大人家里,我知道!”陈公子骄傲的挺了挺胸脯,表示自己也是什么都知道的,见段老板朝自己看过来,忙又道:“前些时候我就听你跟沈老爹派的人谈这件事了,你是不是想送沈耀娘去海上,但是徐家却不肯同意啊?”

    段老板有些不耐烦:“别废话了,你到底知道些什么,快说!”

    陈公子摸了摸鼻子讪讪的笑一笑:“姐夫,你要听,那我可就直说了啊,那个沈耀娘根本已经不在徐家了。”

    段老板深深看了小舅子一眼:“别卖关子了,到底什么意思?人不在徐家,那能在哪儿?”

    “丢了。”陈公子振振有词,十分笃定:“姐夫,我跟你说吧,我有确切的消息,人不在徐家了,而且人已经死了。在京城聚海庄不听话,被弄死了。”

    段老板的眼仁儿都缩了缩,一把拽住了陈公子的衣襟:“当真?!”

一百九十五·海上

    天阴阴的,海边的浪一波一波的涌上岸拍打立在岸边的礁石,而后又一层层退去,留下一些破碎的贝壳和吐着泡泡的小螃蟹,这里的岸跟别处的海岸不同,船只虽然也多,可是却并没有人出海,那些船只都隐隐围着一只大船,不时的有人在船头站立一会儿又消失。

    天色逐渐暗下来,船上升起渔火,生活在海边,吃食自然是靠什么吃什么,渔夫们已经开始熟练的生火烧饭,虾是新鲜的海虾,一放进锅里没一会儿就变了颜色,另一边已经有人开始调酱料了,正忙的热火朝天,大船上忽然下来一个瘦的跟猴儿一样的人,径直进了这条中等大小的船,捅了捅正在做饭的中年男人,压低声音叮嘱:“待会儿小心些,上头心情不好,别犯了忌讳,否则就是个死。”

    中年男人忙活着把虾给捞上来摆盘,听见这话这话皱起眉头看他一眼:“什么事,这么大张旗鼓的?今天大船上好像就没消停过。”

    瘦猴儿眼睛里闪着光,见他把盘摆的整齐又好看,伸手眼疾手快的捞起一只虾,也不剥,直接咬掉虾头,一口将虾扔进嘴巴里,挑眉呵了一声:“大事儿,了不得的大事儿,我看啊,咱们在这儿的日子也到头了。”

    中年男人伸手在他头上拍了一下:“说什么呢,也没个忌讳!”他把手在围裙上头蹭了蹭,推开了他往大船的方向看了看,严肃的问:“到底怎么回事啊?我看段老板从来没有这么急切过,他以前来咱们这儿,也得看上头的心情,有时候见有时候不见的,都是常事,可今天段老板上去到现在还没有一点儿动静呢,大船上头还吩咐留饭,段老板难道做了什么大生意了不成?”

    “他能有什么大生意?”瘦猴儿嗤笑一声,不屑的撇了撇嘴:“不过是靠着咱们大王,他才能如此风光,大王发句话,他算什么东西?你也太抬举他了。”

    中年男人拿起手狠命在瘦猴儿背上打了几下,打的瘦猴儿吱哇乱叫才没好气的数落起来:“你疯魔了你?带你出来之前说过什么来着,让你谨言慎行,多听多看少说话,你倒是好,什么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往外说,生怕别人不知道你话多是吧?来了这里也这么久了,那些多嘴多舌的是个什么下场你难道看不见!?你若是再这样,趁早给我滚回家去,少在这里给我添乱!我就问一句话,就招出你这么多有的没的来,你是不是疯了?”

    瘦猴儿被打的急忙蹿出去,才出去,见大船上下来一行人,便急忙又推着中年男人进船舱了:“哎哟喂我的叔叔!别打,别打!段老板和马老大他们下来了,若是被看见,我们可没好果子吃!”

    中年男人果然不再言语了,等到安静下来,他瞪了瘦猴儿一眼:“到底怎么回事?别拐弯抹角的,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外头的动静逐渐的小了,没一会儿,大船上头有人在桅杆处扯着嗓子喊:“瘦猴儿!瘦猴儿!”

    瘦猴儿急忙大声应了一声,又转过头低声对着中年男人说:“出事儿了,出大事儿了,叔叔,你自己小心些啊,做菜用心些,别犯了忌讳,上头现在忙着呢,我跟您说罢,养在湖南那位,出事儿了!”

    他说完,快步的跑了出去,留下中年人震惊的立在船舱里。

    立了一会儿,他被人喊了一声,如梦初醒的回头:“啊,我现在就做,就先就做!”

    “做什么呢海叔?”年轻的小伙子笑了起来:“别做了,上头说了,今天不吃了,您别忙活了,底下人的饭菜自然有那边船上的去做,您准备准备,咱们出海了。”

    出海了?

    海叔怔了怔,想到刚才瘦猴儿说的消息,若有所思的哦了一声,跟着去忙活了。

    大船缓缓开动,一连好几天都在海上飘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海叔才再次见到瘦猴儿,那已经是许多天之后的事儿了,瘦猴儿摸来了厨房,一面喊饿要吃东西,一面去翻看厨房的吃的。

    海叔端出来一盘炸好了的黄鱼,见瘦猴儿吃的满嘴流油,忍不住又好气又好笑:“饿死鬼投胎是怎的?”

    “你还别说,真就是饿死鬼投胎了。”瘦猴儿打了个嗝儿,拍着肚皮叹了口气:“叔叔,我这些天可不好过,上头忙忙乱乱的,我们底下人也跟着吃挂落,别说,这回马老大都惨了,我看他差点儿命都没了。”

    他压低了声音看着海叔:“就小王爷,差点儿拿火铳把他的头给打爆了。”

    海叔吃了一惊:“就因为在湖南那位的事儿?”

    “是。”瘦猴儿古怪的笑了笑:“有好戏看了。”

    海叔若有所思,他可没法儿跟瘦猴儿一样幸灾乐祸,他唔了一声若有所思,没过一会儿,等到瘦猴儿走了,他回了自己的舱房,招手喊了自己的干儿子进来:“出事了,能不能联系上岸上的人?”

    他的儿子挠了挠头:“这,咱们跟从前可不同,这是来了海上,没个方向的,到底来的是什么地方我都不认识,这怎么能送消息出去啊?再说了干爹,您也看见了,最近这里是什么情形,大家都老老实实的怕惹事儿呢,若是被抓住了,那可是要命的,还是别冒险了,”

    海叔皱着眉头挥了挥手,心中也知道是无可奈何,可到底还是忧心忡忡:“可是我听他们的意思,只怕事情是跟咱们的人有关系,好像是说,养在徐家的那位小姐有什么事儿......”

    两人压低声音商量了一会儿,隔了老远又听见前头隐约传来哭喊声和吵闹声,不由对视了一眼,还是海叔先开了门出来,拉了一个从前熟识的人:“前面怎么回事儿啊?”

    “别管了。”对方吆喝了一声摆摆手,讳莫如深的样子:“出大事儿了,处置叛徒呢,从前跟福建那边有关系的,都遭殃了。”

    海叔心里咯噔一声。

    真是跟岸上有关系。

一百九十六·烧船

    他心里着急,但是却又无计可施。

    现在是在海上,就算是要把消息送出去,也是没有法子。

    只是不知道徐家那边到底是怎么回事,沈海的女儿养在徐家,这些年大家都知道,徐家也一直都养的好好的,没出过什么岔子,按理来说也不该出什么岔子,要知道,徐凤青靠着这个孩子在这边得了多少好处?

    可是.....

    他一时心乱如麻。

    海风吹的人心中不安,不知道连着多少天,海叔都没再看见瘦猴儿,等到再见到瘦猴儿,已经是大船要掉头回去了。他总算是找到了机会,一把拉住了瘦猴儿跟他打听到底是怎么回事。

    瘦猴儿却一改从前的灵活,死气沉沉的摇摇头:“别打听了海叔,知道的多了对你没好处,反正上头的火气一时半刻是熄不了的,要出大事,你还是做好自己的事儿吧,别来趟浑水了。”

    海叔没法子,他还没见过瘦猴儿这副样子呢。

    他只好把心事存在心里,等到船靠了岸可,想着得借个机会上岸一趟,可是脚步还没迈出去,就被拦了回来,说是上头有命令,任何人不得出去,擅自上岸是要丢性命的。

    海叔这下子才是真的着急了,眼看着马老大他们成天都在大船上不知道商议什么,他心中预感了不好,偏偏却又想不到什么办法,正心事重重,这一天晚上,他忽然看见不远处陆续又来了几艘小船,不由便睁大了眼睛----他是认识的,这些小船上可都是东瀛人......

    这下子他再也睡不着了。

    马老大到底要做什么?

    就算是徐凤青养的孩子出了什么问题,能是什么大问题?

    马老大自来都很谨慎,这些东瀛人,他一般都是让中间人去联络,不是有万不得已的大事,他是从来不自己见的,现在却要见这些人......

    他惊得心惊肉跳,一连几天都没有敢合眼,可是怕什么就来什么,这一天他正在做饭,忽然听见外头传来几声吆喝声,随即瘦猴儿便蹿进了船舱,跟从前一样伸手拿了吃的就狼吞虎咽。

    海叔心中吊着的一口气一直都没放下,见了他心里松一口气,急忙旁敲侧击的问那些东瀛人。

    瘦猴儿这次看着有了几分人气儿,啧了一声挑眉:“海叔,你知不知道那些人是来干什么的?”

    干什么?

    海叔摇摇头,手放在围裙上头蹭了蹭:“干什么啊?那些可是东瀛人!”

    “得了吧海叔,别跟没见过世面似地,你难道不知道这些东瀛人其实都听咱们大王的?”瘦猴儿翻了个白眼:“我跟您说了吧,昨儿晚上,他们去了泉州海域,烧了十几条船。”

    海叔的右眼皮剧烈的不受控制的跳了起来,人都有些木了:“烧的是什么船?”

    那些东瀛人真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

    瘦猴儿笑而不语。

    此时,京城聚海庄,白七爷正在跟袁大人闲坐。他把歌姬都给撵出去,挑了挑眉看向袁大人:“怎么,袁大人还真的成了个痴情种子,当真就对着那个花娘念念不忘了?”

    袁大人被他惊得回过神来,听见他这么说,忙摇了摇头:“说笑了,七爷,我是在想,也不知道我那边的事儿现在怎么样了,我这不也是怕坏了你的事儿吗?”

    说起云南那边的事儿,袁大人捶了捶自己的腰坐直了,又来了精神:“若是.....若是顺利的话,只要能抓住时机要了他们的命,就什么麻烦都没有了。”

    “有你姐夫的帮忙,怎么会不顺利?”白七爷笑了一声,跟袁大人说了几句便站了起来:“好了,袁大人,我还以为你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儿,若只是为了这个,那....也只能等消息了。”

    袁大人觉得奇怪,最近白七爷的心情好似格外的差,不管是做什么,都有些心事重重的样子。

    但是他也知道白七爷从前是做海盗的,并不想跟白七爷起什么冲突,便嗯了一声答应了,顺势站起身告辞。

    他才出门,秦风便迫不及待的从外头敲门进来,神情惨白的看着白七爷:“七爷,出事了!咱们原本定了七月初三要出海的那十几条商船,全都被烧了!”

    白七爷原本在倒茶的动作瞬间就顿住了,不可置信的抬起头朝着他看过去,而后便噌的一下扔了杯子狠狠的问:“你说什么!?”

    “商船被烧了。”秦风哭丧着脸,自己也快哭出来,吞了一口口水,紧张又惊恐的张开嘴:“是,是东瀛人干的,就是冲着咱们的船来的,一起停在码头的那些船,也有别家的,都没出事,就是咱们的出事了,咱们的人也死了不少,估计是得死了有二三十人......家里写信来,说咱们.....咱们这一次的损失,大约是一百二十万两.......”

    一百二十万两!哪怕京城再开十个聚海庄,十年内也不可能赚得到这个银子。

    这笔数目是多大的一笔数目?对于家里也是至关重要的!

    可是现在,却出了这样的事!

    白七爷额头上的青筋都凸显出来,整个人显得乖戾阴沉,愤怒到了极点,他反而不再暴跳如雷,而是平静得有些过分,冷冷的又问:“去问了吗?”

    他白七爷从前也是在海上起家的,能够在他头上动土的,还真的没有几个。

    到底是谁,也很容易能问的出来。

    秦风的脸色更难看了,他拿出一封信递给白七爷,一面解释:“家里说,是马老大那边带人干的,人家也不多废话,只是让我们记住了,往后出海一条船,就让我们沉一条船.....”

    白七爷的一颗心一直沉到了底,急忙伸手接过了信打开看完,等到看完了,他顿时觉得嗓子被堵得慌,连呼吸都隐约觉得嗓子痛。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他狠狠地将纸给拍在了桌子上,闭起了眼睛,而后就让秦风:“去,让人进来,我要出城一趟。”

    秦风应了是,又有些迟疑:“干爹,咱们去哪儿啊?”

    “去泉州!”白七爷怒气冲冲:“要翻天了!”

一百九十七·奔赴

    聚海庄里彻底安静下来,人人都带着几分谨慎慌张,连带着楼里的花娘们都不敢再畅快的嬉笑怒骂,白大娘惊恐的攥着手里的杯子,听见外面传来吱呀一声闷响,惊得跳了起来。

    赖妈妈进门就看见她这副样子,忍不住摇了摇头:“你就吓成这样?我看你这一个多月来最少也瘦了十来斤了,衣裳都显得空落落的。”

    见到是赖妈妈,白大娘才放下了悬着的心,一张脸青白交加的望着面前的烛火,狠狠地打了个冷颤:“你说的倒是轻巧,我能不担心吗?那是谁?那是沈海的女儿!咱们在徐家的时候你也不是不知道,那些人都是怎么供菩萨一样的供着她,都是我瞎了眼,竟然没认出这个小祖宗来,谁能想到,这个小祖宗会被咱们自家人带来这里啊?!我是真的没认出来......”

    看她真是吓得太狠了,赖妈妈心里也有些不落忍,急忙安慰她:“你也别太担心了,现在不是没事儿吗?这件事说不定能糊弄过去呢,也不关我们的事,看七爷这做法,分明就是要跟这件事撇清关系,不想让人知道人在我们这儿出的事,既然如此,自然更不可能拿你出来做筏子了,否则他不是一样脱不了关系吗?”

    两人自从进府开始就是一道做事,到现在也在一块儿几十年了,感情早已经跟亲姐妹也没什么分别,赖妈妈也是真心实意的安慰她,怕她多想。

    但是白大娘却不能真的跟她说的那样想得开,她苦笑了一声,颇有些自怨自艾:“哪里有那么简单,丢的又不是一只小猫小狗,那个沈耀娘,当初在徐家的时候就跟个公主似地,谁都不能违逆了她的意思,连徐大人对她也是有求必应的,家里的姐妹们都让着她,为什么如此,难道我们还不清楚吗?人家都说了,她在家里是最小的,沈海为什么不带她出海,就是因为想让她当官家小姐,不必去海上漂泊。沈海这么重视这个女儿,大家才把她看的也跟眼珠子一样,现在眼珠子出了事,沈海那边怎么可能不追究呢?”

    沈海一追究,徐家乃至于东南那一片,都得鸡飞狗跳。

    到时候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她说不定很快就要倒霉了。

    赖妈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沉沉的叹了一口气。

    白大娘更加悲观难过了,一颗心沉到了谷底,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我真是倒霉透顶,怎么就遇上这样的事儿?”

    正哭着,外头传来敲门声。

    白大娘的哭声戛然而止,赖妈妈看了她一眼,快步走到门前打开门,没一会儿,赖妈妈关上了门神情凝重的转过头来看着白大娘,抿了抿唇说:“七爷走了,说是去泉州了。”

    好端端的,怎么要去泉州?

    白大娘不哭了,一脸紧张的看着赖妈妈:“这个时候去泉州?”

    赖妈妈也是满心疑虑,但是见白大娘这副样子又轻声叹了口气:“罢了,七爷在你整个人都惊得不成样子,他走了,不管怎么说,你总能不再担惊受怕了,别管什么事,先放下心休息几天吧。”

    否则真的就快要熬死了。

    白大娘脑门一阵阵的刺痛,总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可现在她也没什么办法,只能苦笑着点点头。

    白七爷少见的急的冒出了一嘴的燎泡,简直连喝水都痛,他现在没有功夫考虑白大娘的问题,泉州的那批货对他们至关重要,现在出了事,那边一定是已经是急疯了。

    他匆匆赶到了泉州的时候,已经是七天后了,得到消息早已经在码头守着接他的人忙迎上来,请他先去别院休息。

    白七爷却丝毫没有心思,立即扬手打断了他:“别废话,到底是怎么回事?烧了多少东西,跟我一五一十说清楚。”

    底下的人也都知道他的脾气,不敢再多说,引着白七爷去了船上、。

    看到那些被烧毁了的船,白七爷目光阴沉,心里蕴着滔天怒气。

    这些船,这些货物,成本便是一百多万两银子,卖出去,至少能得到三倍乃至更多的收益。

    可是现在,这些心血全部都打了水漂。

    他紧紧地攥着拳头,忍住了暴怒的冲动,冷冷的转过身问早已经跪在地上的船老大:“你们怎么办的事?这些东西有多要命,难道你们不清楚?怎么会走漏消息?!”

    这些船只停在哪儿,有什么东西,多少人看守,都是秘密。

    如果不是有人泄密,那些东瀛人再厉害也不可能避过看守,无声无息的烧掉这么多船,而且还精准的烧了这些有用的货物。

    船老大早已经是吓得要尿裤子,听见白七爷问,顿时大汗淋漓的哭起来:“七爷,我们真的没人走漏消息,能接触到出海的人,哪个不是身家性命都靠着这些东西?我们哪儿敢啊?!再说......”

    他壮着胆子抬头看着白七爷:“再说,七爷,知道这些秘密的不只是咱们的人,若是咱们的人没出问题,会不会是......”

    他的意思已经十分明显。

    不会是自家出问题,那就是负责在海上帮他们护航的有问题。从前这些货物要出海,都是要跟海上那些海盗打招呼的,有了他们的帮忙,这些船只就能顺风顺水的去到该去的地方。

    如果是他们泄漏了消息,就能解释为什么来烧船只的是东瀛人了。

    那些海盗本来就蓄养了不少的东瀛人。

    白七爷顿时目光如电的看向船老大:“你是说,是沈海那边派人做的?”

    他心情十分恶劣,来之前他已经在心里想过无数次,不得不说,船老大的猜测也是他的猜测。

    可是如果真是沈海做的,那事情就真的糟糕了----无缘无故的,沈海怎么可能会自断财路?除非是,沈海已经知道了沈耀娘的事,这是在朝东南宣战,跟东南这边彻底撕破脸。

    如果真是这样,那事情就彻底的麻烦了。

    他闭了闭眼睛:“官府怎么说?”

一百九十八·岛上

    在东南这一片,东南豪族完全凌驾于官府之上,来这里的不听话的,要么是死了要么是疯了,还能坚持在东南当官的,基本都是跟豪族妥协了的,自然都是自己人。自来东南这边就有不知皇帝只知豪族的说法,其实这也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情了。

    本来这些都是要出海的走私的船,朝廷早有明令绝不许私自出海,船被烧了,本来也只有自认倒霉的份儿。

    但是他们却可以让官府光明正大的查。

    船老大哭丧着脸点了点头:“官府已经查了,七爷,那些东瀛人都是由松下那帮人带队的,您是知道的......”

    松下一浪.....白七爷右眼皮猛地跳了跳。

    他当然知道这个松下一浪,他是日本浪人,在东瀛因为得罪了大名而流亡海外,最后被沈海收揽了,一直都在帮着沈海走私,做些见不得人的事,从前他们之间就有很多往来。

    既然是松下一浪出手,那也就是说,背后必定是有沈海的授意了,白七爷心里的最后一丝侥幸也消失了,头痛欲裂的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去安排安排,我要出海。”

    他从前也是出了名的海盗,在海上自然也有自己的势力,否则的话,也不能把生意做的这么大,虽然如今已经不能跟沈海相比,可是却也不是毫无还手之力的。

    船老大和底下的人都急忙答应,自下去安排了。

    白七爷便回到船舱闭目养神,休息了一会儿,忽然又吩咐秦风:“这件事别告诉少爷。”

    秦风怔了怔,随即便会意的点头:“是,他们之前就怕少爷听见消息,都没敢禀报上去,就等着您来做决断。”顿了顿,秦风又忍不住问白七爷:“七爷,若是真的是这件事事发了,那咱们怎么办?”

    别看烧船看起来已经很惨了,可事实上,这只怕还只是沈海给的一个小教训,若是给不出让沈海满意的答复,那之后的事情只怕会更棘手,烧了这些船还不算最惨的,若是以后但凡是这边要出海的船只都被沈海授意这么针对,那才是真的完了。

    本来朝廷那边就已经是处处受制于人了,接连损失了许顺和成国公乃至于齐云熙,势力一蹶不振,若是这边再出事,那就是后院也起火,两头受难。

    白七爷的目光深邃,一时没有出声。

    隔了许久,久到秦风以为白七爷不会再出声了,才沉声说:“真是到了那个时候,两害相权取其轻。沈耀娘一直是养在哪里的?”

    自然是养在徐家的啊,秦风有些不解的喊了一声干爹,随即恍然大悟。

    白七爷却有些头痛,如果不是必要,他是不想走到图穷匕见的那一步的,可是如今却也只能看形势走一步看一步了。

    秦风明白了白七爷的意思,也不敢再多说打扰他,忙退了出去。

    等到了深夜,白七爷的这艘船悄无声息的除了海,到了惠州海域。

    可从前能够让他登上的那个小岛如今却戒备森严,哪怕是白七爷亮出了自己的身份铭牌,还有之前沈海给的令牌,守岛的人都不让他们前进一步,白七爷的心里预感越发的不详,实在忍不住,亲自走到船头,朝着那些人扬声问:“白某人在此,能否请贵主人出来一见?”

    到底他是海上曾经有名的人物,见了他,底下的人倒是没敢再大着胆子说些难听的话,停了一会儿,那边有了窸窸窣窣的动静,随即终于有一个能作主的人站了出来,查看过了白七爷的令牌之后,他对着白七爷扬了扬眉,转身走了。

    白七爷手下的人都有些惊疑不定,纷纷来劝他:“七爷,看这架势,只怕是来者不善,咱们来这里,带的人手总共也就三四百人,若是.....怕是不能全身而退啊。”

    莫名其妙的就跟沈海交恶,底下的人实际上早已经人心惶惶,大家都知道如今沈海在海上到底意味着什么。

    白七爷扫了一眼底下的人,仍旧沉稳如山:“慌什么?还不到你们慌的时候!给我稳住!”

    他一发话,底下人都噤若寒蝉。

    过了半个多时辰,那边才终于来了人,朝着白七爷拱了拱手:“七爷,请。”

    白七爷下了船,秦风等人也紧跟着要下去,那些人却都凶神恶煞的拦在他们跟前:“我们老大说了,只请七爷一个人上岛。”

    秦风跟秦冲顿时都急了,瞪着眼睛跟他们对峙,几乎要拔刀。

    白七爷却转头看了他们一眼,沉声点头:“秦风,你们两个听他们的,我不会出什么事的。”

    那些人挑衅的朝着秦风他们大笑:“听见没有,七爷自己都不怕,你们怕些什么?”

    对方趾高气扬,但是偏偏没有办法,秦风他们都忍不住凝重的立在原地,双方气氛一时剑拔弩张。

    白七爷上了岛,便被送上了轿子,也不知道走了多少路,轿子终于停下来,他从轿子上下来,见到此处有几栋土房,一时皱了皱眉若有所思,可很快里头的门就开了,他也来不及再过多思索,忙进了门,走到里头,他一眼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忍不住快步走了几步:“老马!”

    马老大似笑非笑的转过身来,瞥了白七爷一眼,便皮笑肉不笑的摇头:“别别别,七爷可别这么叫我,我怎么当得起七爷这么喊?”他说着,板起脸来:“七爷还是跟旁人一样,喊我一声马老大吧。”

    这就是划清界限的意思了。

    白七爷至此,心中已经确定是因为沈耀娘的事儿,虽然心里发麻,可他面上还是装作迷惑不解的样子苦笑:“老马,你这儿真是为难我了,到底是什么事儿,咱们俩的交情,难道还不能让你提点提点我?做什么就忽然闹的这么大,把我们的船都给烧了,别人不知道,你可是知道的,我们可是靠着这些货物救命的,如今可真是损失惨重了。”

    马老大顿时阴恻恻的:“七爷别诈我了,你老人家会不知道到底什么缘故?”

一百九十九·推脱

    马老大的语气带着十足的戏谑和嘲讽,似笑非笑的看着白七爷,跟白七爷针锋相对,几乎不留半点余地,挑了挑眉紧跟着又道:“若七爷真的什么都不知道,那今天咱们也没什么可说的了,烧了这几条船只是个开头,我也不妨明着告诉你,大家就手底下见真章罢!”

    现在这里唯有他们的人,白七爷是自己找来的,孤身一人上了岸,哪怕就是从前的老虎,现在在他们跟前,也跟个病猫没什么区别,大不了就是撕破脸罢了,他显然是没有放在心上。

    白七爷自然也明白马老大到底是想知道什么,他叹了口气,十分头痛似地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老马,咱们多年的情分了,想当年,你流落海上,还是我举荐了你,你才能到了老王跟前,看在我们从前的情分上,就劳烦你指点指点,到底我是犯了什么忌讳,你总得让我做个明白鬼罢?你也知道我如今的处境,说是如履薄冰也不为过的。”

    抬出了从前的事情来,马老大脸上的笑意就立即转成了愤怒,他冷冷的哼了一声:“七爷真是别叫我发笑了,让我指点你?您老人家但凡是肯指点指点我,我也不至于差点就丢了性命啊!”

    他有些腻味,也懒得再跟白七爷虚已委蛇,直截了当的冷笑:“七爷,事到如今,你还要骗我到什么时候?真把我当猴子耍呢?我们到底为什么烧了你的船,你们心里真的没数吗?”

    话说到这个份上了,白七爷却还是殷勤恳切的茫然抬头:“老弟,到底是什么事,你跟我明说,若是我的错,我自然去负荆请罪,绝不推脱!”

    马老大嗤笑,上下打量白七爷,垂下眼问:“我们小姐呢?”

    白七爷诧异的睁大眼睛:“这,这自然是在徐家啊!这不是我们都知道的么?”

    “白老七,你真是给你脸不要脸!”马老大实在忍不住骂了声粗话,冷淡的扬了扬手,手底下的人顿时齐刷刷的拔出刀来,将白七爷给围在了中间,马老大从座位上走下来看着白七爷,冷淡的挑眉:“你还要给我装傻,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白七爷心中有些发沉,他本来是打定了主意打死都不承认跟这件事有关的,但是现在看马老大的态度,分明是已经确认了沈耀娘的事跟自己有关,而且看这架势,马老大是真的会让自己下不了这个岛的。

    这一定是沈海发了话。

    他不敢再硬扛了,扯了扯嘴角扯出一个难看的笑来,沉默了一会儿就抿着唇看着马老大:“老马,我....”

    马老大冷冷的看着他。

    白七爷在心中思索着,终于一咬牙的垂头丧气:“是我对不住靖海王!”

    沈海如今在海上风生水起,把朝廷跟官府都气的不行,还给自己封了个王,这是在海边人人都知道的事儿。

    马老大盯着白七爷看,目光仿佛是要吃人,但是说出来的话却平静的吓人:“七爷总算是肯吐口了,那就说说吧,我们小姐到底怎么样了。”

    白七爷心里早已经飞快拿定了主意。

    对方会烧船,本来就是已经认定沈耀娘出事之后才该会有的举动,看这情形,他们只怕知道的还要更多。

    何种情形之下,再一味的隐瞒推脱,反而坏事。

    他略一沉吟,便把早已经打好的腹稿说出来:“是一场误会.....莲城那边不知道怎么弄得,把她们当成普通女孩子送上京城来......”

    白七爷垂头丧气,到这会儿是真心实意的觉得后悔和晦气:“我也是在出事之后才知道了她的身份......”

    马老大怒不可遏:“你们知道了身份之后,头一件事想的就是毁尸灭迹!你们可真是对得起王爷!”

    为了这件事,马老大险些丢了性命,他自来是往两边传递消息走的最勤快的,跟徐家接触也最频繁,沈耀娘出了事这么久,他这里却一点儿风声也没收到,沈海怒的要杀了他,若不是因为命大,他还真就死了。

    现在他哪里能有好声气?

    白七爷焦头烂额,可现在只能尽力的先把损失降到最低,任由这件事这么发酵下去,那所有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思及此,他上前几步,顾不得那些明晃晃的刀,攥住了马老大的手:“老马,这件事实在是不关我们的事,你也知道,我在京城最近忙的焦头烂额,上下串联尚且疲于奔命,楼里的事情,我实在是顾及不到那么许多,等我知道的时候,事情早已经无可挽回.....我的确是隐瞒了此事,不为别的,只因为我害怕啊!而且我也抱着侥幸心,我想着,未必就真的是王爷的爱女,因为若是真的是她,那为了找她,都该闹的天翻地覆才是,可京城那边还是风平浪静,就连莲城,莲城这边也没有任何的消息,说是她不见了啊!老马,我隐瞒固然是我不对,可我当真是不敢说,我冒不起这个风险......若是真不是,那老徐岂不是恨透了我?你们也大约觉得我是在多事.....”

    他恳切的盯着马老大:“我若真是知道的话,老马,你平心而论仔细想一想,我怎么可能会做这样的事,我莫不是真的活得不耐烦了,连王爷的女儿也敢动?!这件事,我到现在看见你这样对我,船都烧了,我才敢相信是真的出了事.....老马,我当真是不知道啊!”

    马老大阴沉着脸看着他。

    气氛实在僵硬,白七爷压低了声音:“老马,你们肯定也有人去徐家了吧?徐家怎么说?你就知道我有没有说谎了,我的确是有错,错在没能及时察觉出事,错在虽然也有怀疑却知情不报,可你们也烧了我们那么多船啊!那是十多艘的绸缎,是茶叶和我们想尽法子从景德镇弄来的瓷器啊!现在都付之一炬了,我已经得到教训了,难道真的要逼死我们?”

    马老大沉默不语。

    白七爷心中却松了口气。

第二百章·交锋

    会犹豫,就说明事情还没有到最糟糕的地步,那也就是说,还有的谈。

    还能有商量就好,白七爷忍住心口的隐隐作痛,再接再厉的跟马老大入情入理的分析:“老马,同样是在海上讨生活的,你也知道这条路对我们来说就是我们的命根子,我们不可能自掘坟墓去做这种缺德事,这样做,对我们来说有什么好处呢?我承认,我是做错了,我是猪油蒙了心,可害怕原本便是人之常情,我错也就是错在知情不报,如今我已经得到教训了,惨痛的教训、冤有头,债有主,何必紧盯着我不放?多年情分,难道不值得给条活路给我们?”

    这话说得十分恳切,可以说是字字泣血了,马老大皱着眉头盯着他:“这也不是我的意思,是王爷的意思,你们真是办了蠢事。”

    “是,真是我们犯蠢了!”白七爷马上把话题接下来,也把错给认了,干脆利落的说:“王爷要对我要打要杀都行,可不能这么卡着我们的脖子不上不下的,底下那么多人要吃饭,我们还有那么大的摊子要顾,一旦乱起来,我们的确是没了活路没错,可对王爷又有什么好处呢?朝廷这些年之所以无暇分身,不能彻底将倭患平息,无非是因为局势复杂,顾得了东头顾不了西头,可是若是我们一旦暴露了,那说句诛心的话,前头可没人替王爷当靶子了啊!”

    他说的意味深长。

    马老大惊了一下,目光更加深邃的望着白七爷,许久之后才哼了一声:“随你说的天花乱坠,这件事还是不能就这么算了,你们必得给一个交代的!”

    白七爷眼睛酸痛,喉咙冒火,可是心里却终于彻底的放下了心,当即便毫不迟疑的应声:“给交代!自然是要给交代!先不必说别的,人是养在徐家,徐凤青看管不力,把人给丢了,原本就是铸成了大错,偏他还一味的隐瞒,不管王爷那边要怎么处置,我们这边绝对没有二话。”

    这就是说,责任全是在徐凤青头上。

    说实话,哪怕沈耀娘因为是沈海的女儿而显得格外尊贵些,可说到头其实也就是个普通女孩子,她出了事,换一个知府,不管如何说,实在是不算代价不大了。

    马老大沉吟片刻,也没有说可以,也没有说不可以,只是对着白七爷眯了眯眼睛:“七爷先回去吧,你既然诚心,我去禀报王爷,问问王爷的意思。”

    这意思,至少最近这些天是不会再找这边的麻烦了。

    白七爷心中一松,冲着马老大一揖到底。

    秦风等人早已经等的心焦,白七爷去了这么久,又结下了这么大的梁子,他们真担心马老大那边一怒之下把事情做绝,那他们这边可着实应付不来,正等的忍不住,秦冲一眼看见几个灯笼,随即便听见了白七爷的声音,顿时喊了一声:“人来了!”

    这边的人俱都精神一振,伸直了脖子往那边看,见到白七爷果然安安稳稳的走在那些人后面,都忍不住放下了心,七嘴八舌的喊起来:“七爷!”

    白七爷默不作声的往船上走,等到站定了,朝着岛上拱了拱手,直到船驶离了小岛,才弯身见了船舱。

    秦风秦冲等几个人都跟进了船舱,迫不及待的问他:“干爹,事情怎么样了?那边肯不肯罢休?”

    罢休?

    白七爷讥诮的笑了一声,也不知道是在笑什么,屋子里没一个人干开口说话,见白七爷冷笑,便更是敛声屏气,好一会儿,白七爷才面色冷淡的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对秦冲吩咐:“准备一顶轿子,明天一早,先去见少爷。”

    秦冲忙低声答应了,转头出去办事。

    秦风就实在没忍住:“干爹,您回来也没跟少爷说,若是您去见少爷,可该怎么说呢?”

    “该怎么说就怎么说。”这回白七爷十分干脆,跟刚到泉州的时候态度已经截然不同:“不能再瞒着了,也瞒不下去,少爷迟早要知道的,还不如让我提早告诉他,他心里才好有数。”

    “话是这么说.....”秦风因为是白七爷的干儿子,有些话便干脆直言不讳:“干爹,可您最近做的这些事儿都不怎么顺利,少爷那边只怕是早有不满,不然也不至于最近屡屡生出事端了。若是这次.....”

    他说这些话,全然是出自关心,白七爷倒也没有生气,反而还带着几分欣慰的看了他一眼,语气也缓和了下来:“是啊,何尝不是你说的这个道理。齐云熙办事不力,汾阳王妃又冲动行事,屡屡受挫,京城那边,我们的势力已经大不如前,少爷心里恼我是必然的。可这件事却不能遮遮掩掩,一来是瞒不住,二来是本身说起来,我的过错便要小许多,这件事,可不是我们这边出的差错。”

    所以,不破不立,有些事总要分说清楚。

    他这么一说,秦风也明白过来,便叹了一声气:“干爹你劳心劳力,实在是已经仁至义尽了。”

    白七爷不以为然的摆了摆手:“这些话倒不必再说,原本这就是我们干的行当,既然少爷看得起我们,我们自然是要为了少爷抛头颅洒热血的,何至于爱惜自身,只要少爷争气,有朝一日拿回属于咱们自己的东西,那这一切就都值得了。”

    说着,白七爷打了个哈欠。

    他一路跋涉过来,又去跟马老大谈判,早已经耗费了无数心力,如今再也支撑不住,露出了倦意。

    秦风急忙便劝他:“干爹,你已经连续好些天睡不好觉了,如今事情总算是有了转机,明儿您又得赶过去见少爷,还是快休息吧,养足了精神,明天才好办事啊。少爷固然是仁慈,可是那些老顽固却未必好说话,您还得费心思呢。”

    白七爷也的确是有些支撑不住,忍着疲倦嗯了一声,觉得眼皮逐渐开始打架,摆手让秦风下去,他撑着盥洗完,便一头栽倒在床上。

    白七爷睡的安心,但是这一夜却有许多人都彻夜未眠。

第一章·急报

    马老大连夜出海,经过了重重关卡终于上了沈海在海外那座岛,见到了沈海。

    前些时候差点就在这里丢了性命,马老大至今还觉得脖子嗖嗖的冒着冷风,一路上紧了紧自己的衣裳,等到看到了地方,不禁又愣了愣,问前头带路的:“我今天便住在阿驿馆,那王爷今儿没空见我了?”

    沈海自称是靖海王,因为在海外发了家,连许多东瀛人都要靠着他吃饭,他也算是家大业大,独占了一个岛,在岛上大兴土木,把自己的住所建造的跟王宫一样富丽堂皇,便是街道和驿馆酒楼甚至是衙门,都一应俱全,这座岛俨然已经是一个小国了。

    而沈海自然就是这里的王。

    马老大早已经看的习惯,但是却还是有些忐忑起来:“我真的有要紧事求见王爷.....”

    带着他上来的是沈海的一个心腹,闻言便笑了一声:“好了老马,不是晾着你,是着实没空招待你,这些天王爷忙着呢,东瀛那边来了两个大名,现在王爷正招待他们,你就安心等一等,等到王爷有空了,自然先召见你。”

    马老大若有所思----沈海从前是不插手东瀛本国的事的,顶多也就是看谁顺眼或是谁给的银子多,便多给谁一些军火。

    可现在,沈海却见了东瀛的大名,这意味着什么呢?沈海终于下定决心,彻底要跟朝廷做对了吗?

    那白七爷之前说的话,又还有没有用呢?

    他这里揣度着沈海的心思,徐凤青也正在知府衙门的后院里急的团团转。

    他已经快要急疯了,转来转去的晃得徐夫人眼晕,她有些烦躁的喊了一声:“你转来转去的让人眼睛疼!”

    徐凤青满腔的火气顿时找到了出口,立即便转身瞪了徐夫人一眼,忍无可忍的厉声问:“你还有脸说这个?!若不是因为你犯蠢,好端端的把耀娘给弄丢了,现在我怎么会这么焦头烂额!?”

    这件事发生了差不多两个多月了,算起来,从沈耀娘失踪到现在,徐夫人自己也已经两个多月没睡过一个好觉。

    她心里不是不懊悔,但是事情已经发生,徐凤青如此疾言厉色,还是让她有些不能接受,她忍不住反唇相讥:“你能耐,若不是你兜揽了这么大一个麻烦在家里,我们怎么可能会落到如今这个境地?本来给别人养孩子就为难,打不得骂不得,轻不得重不得,你自己自然是不知道这后宅的事情有多磨人,我的确是生气说了她几句,可是她性子本身也太霸道了,我们对她只能说是供祖宗一样了,可你看看她是不是知足?她简直要把人都给踩到泥泞里才罢休!这次的事,难不成不是她自己把浆糊都给糊在了你女儿头发上?”

    至今说起这件事,徐夫人还是满腔的怒气。

    原本他们的大女儿徐月明已经到了相看人家的年纪了,前些时候,他们看中了一户人家,带着孩子们出门,借着看烟火的借口相看人家,谁知道本来好好的,可是在酒楼里的时候,徐月明却被沈耀娘给糊了一头的浆糊,弄得整个人都狼狈不堪。

    徐夫人本来也十分忍耐沈耀娘的,毕竟她也知道,自己丈夫对这个沈耀娘看重的很。

    但是人的忍耐总是要有限度的。

    这是关乎女儿前途的大事,人家看见徐月明这样,相看都顾不上,便直接走了,让人情何以堪?

    再说,徐月明的头发被糊了满满一头浆糊,连洗都洗不干净,以至于只好把头发都给剪光了。

    简直是骇人听闻!

    徐夫人眼泪啪嗒啪嗒的掉:“竟然不是养了个干女儿,是养了个干祖宗,这么些年,难道家里的孩子们还不够迁就她,忍让她?便是她要天上的星星,只要我们能债得到,也给她弄来了。可她就是个没有心肝的,怪不得,人家说上梁不正下梁歪,她有个当海盗的爹,自己能是个什么好东西?全然不知道什么恩养,你还骂我?我想到了阿明,都想生吞了她!”

    姑娘家要把头发给留到这么长,得多少年啊?偏偏徐月明还正是快要订亲的年纪,这么一弄,徐月明简直倒霉透顶,无法见人。

    被这么一说,徐凤青心里的怒气也消散了,他头痛的很:“虽然是这么说,可她跑了,我们岂不是更加两头不落好?我如今哪里有心思担心阿明的婚事?我要担心我头上的乌纱,要担心全家的身家性命才是了!”

    说到这个,徐夫人也不吭声了。

    生气归生气,但是她心里也知道,沈耀娘的身世的确是个大问题,丢了她,家里的祸事只怕是在顷刻之间。

    她停了片刻,胸口闷的厉害,闭了闭眼睛又是心痛又是无奈的问:“那能怎么办?京城那边已经说了,人都已经.....大错已经铸成,我们又不能给人还魂.....”

    他们真是倒了大霉了。

    谁能想到沈耀娘一跑就能被拐子阴差阳错的拐走,又这么巧合,还是被京城自己的人给拐走的,而且还如此轻易便丢了性命?

    想来也是,就沈耀娘那个狗脾气,便是脾气再好的人也无法忍受她,何况是聚海庄呢?那是什么地方?

    现在海上那边频频派人来要人,说是要接沈耀娘去海上跟沈海团圆,他们怎么可能把人交出去?

    徐凤青的头都要炸了,捂着牙摇头:“我去找人商量商量......”

    他说完,还没转身,房门就拍响了,夫妻俩对视了一眼,就听见外头传来声音:“老爷,夫人,有人求见!”

    徐凤青心情恶劣,立即便摇头不耐烦的否决了:“没空,就说不见了!”

    管事却没退走,在外头有些为难的压低了声音:“老爷,是海叔啊!

    海叔求见?

    徐凤青浑身一激灵,这回顾不得什么了,冲到门口拉开门立即道:“快,快把人请到后院来!去准备些酒菜!”

    管事的忙应了是。

    徐夫人也忙站了起来,紧张的喊了一声老爷。

第二章·报信

    徐夫人也顾不得再跟徐凤青闹别扭了,应了一声,急急忙忙转身去忙碌,招呼底下的人准备了酒菜,又去安顿了孩子,这才坐在南窗底下缓缓地长出了一口气,最近这几个月,她也已经受够了惊吓,身体上腰酸背痛不说,精神上也已经有些撑不住了。

    海叔是他们安插在沈海那边的人,这么些年来,徐凤青在这条大逆不道的路上越走越远,既然没有回头路了,全家也就只能提心吊胆的跟着,准备自然也得做的充分再充分。

    沈海这个人脾性阴晴不定,徐凤青便想到借机收买几个人,可是跟海盗打交道哪儿有那么容易?找了许久,才找到了个海叔,是从前的老乡,彼此之间又带着些亲戚关系,这些年一直来往传递消息,也是一个十分重要的臂膀了。

    之前这边沈耀娘出了事,徐凤青便一直想法子想要联系上海叔的,谁知道却一直联系不上,如今海叔自己找上来,应当是收到了这边的信,不管怎么说,总会有个结果的。

    想到这里,徐夫人忍不住又长出了一口气,狠命捶了捶自己的腰背,想要甩掉脑子里不好的念头。

    书房里,徐凤青态度热切的让海叔坐了,又急忙问:“吃过饭了不成?已经让厨下去准备了,再等会儿便能吃上饭,有什么想吃的没有?”

    海叔从前也来过,徐凤青的态度也好,可这一次却好的有些过分了,以至于海叔心里咯噔了一声,忧心的皱起眉头问他:“大人,沈家姑娘,不会是真的出了事吧?”

    这话一问出来,徐凤青满脸的笑意顿时僵住了,饶是在官场已经历练了多年,也做到了一地的知府,他也没料到海叔开口就是这一句,直击要害,他忍不住吞了口口水,狠狠地打了个冷颤,好半响才强笑着问:“怎么你一来就问这个?谁在胡乱嚼舌头?”

    海叔也是年过半百的人了,算得上阅人无数,见他这副样子,都不必徐凤青再说,他马上就反应过来,一切都是真的,沈耀娘是真的出了事。

    因此,当徐凤青顾左右而言他的说要让人把酒菜拿上来的时候,他按住了徐凤青的手,面无表情的摇头:“大人,先别忙了,还是把话先说清楚吧,您别瞒着我,我既然都知道了,您再瞒下去又有什么意思呢?”

    徐凤青一颗心跳个不住,到了这个份上,再要是装傻充愣的也说不过去了,何况海叔已经把话说的这么明,他在心里思索了一会儿,沉闷的点了点头:“是,海叔,你我之间的交情,我也不瞒着你了,的确是出了事了,沈耀娘失踪已经两个多月了......”

    虽然早已经有了心里准备,但是徐凤青这么说,海叔还是忍不住大受震撼,等到听说果然是出了事,他便跌足:“大人,您怎么能这么糊涂啊!?”

    沈耀娘是何等紧要的人,说句不该说的,便是徐凤青自己的子女,都没这个孩子重要。

    徐凤青早已经后悔莫及,现在听见海叔这么说,他也不生气,只是颓丧的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是,是我的不是,我真是猪油蒙了心,千算万算,怎么也没算到会出事.....;出了事,我也没胆子说出去.....”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为时已晚,海叔直截了当的开口:“大人,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沈耀娘去了哪儿,两个多月了,总得有个下落吧?”

    一地知府,总不能这个也查不出来。

    说到这个,徐凤青的眉头皱的更深了,满脸都是阴霾的把沈耀娘在京城出事的原委告诉了海叔。

    他是实在没法子了,现在看海叔都已经知道了这件事,那不必说,肯定沈海那边也收到消息了。

    想想也知道瞒不过去,这些天段老板那里已经连续派了好几拨人,都是来接沈耀娘的。

    一次两次接不到,三次四次还是接不到,连人影也没看着,他们心里会起疑心也是肯定的。

    只是徐凤青还是有些不解:“海叔,您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七爷不是说了,这件事一定会处置好,绝不会有人知道吗?”

    沈耀娘死在京城聚海庄,在徐凤青看来,跟白七爷脱不了关系,白七爷由不是傻子,肯定得把首尾给收拾干净的,而且他们本来就是利益一致,白七爷绝不可能在这件事上出什么幺蛾子才是。

    海叔的面色凝重,听见徐凤青的话忍不住冷笑一声:“收拾干净?真要是收拾干净了,今天我怎么还会在这里?您知道为什么我之前没收到您的消息,跟您联络?那是因为我出海去了,是被马老大带着出海去找了王爷的!现如今王爷已经知道此事了,您这里却还一无所知!”

    徐凤青目瞪口呆,随即心里便升起巨大的恐慌。

    他自己手里不干净,这些年养着沈耀娘就是一个铁证不说,从沈海那里得到的东西更是数不胜数,事情曝光,沈海反正是无所谓的,人家都在海外横行霸道,什么都有,朝廷就算是想抓他,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可是他自己却是只有死路一条了。

    他急的团团转,嘴唇干燥得都在冒火:“那,那我去去找白七爷商议商议!”

    这件事白七爷也有责任,而且责任很大,沈耀娘是去的聚海庄,若是一开始白七爷就发现并且做出应对,那么事情根本不会到如此地步,人是在聚海庄出的事,也是白七爷亲自下的命令。

    在徐凤青看来,他们要一起解决才是。

    海叔不置可否,眉间萦绕着深深的忧虑:“大人,有些话,我不知道该说不该说。”

    徐凤青对于海叔还是十分信任的,听见海叔这么说,不假思索的点头:“你有什么话便尽管直说就是,咱们这样的交情了,难道我还信不过你吗?现在我这样的情景,最是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活像是无头苍蝇,您快给我出出主意。”

第三章·替罪

    他是真的被逼的无路可走了。

    海叔沉吟了片刻:“那我就直说了,大人,只怕白七爷不能共谋。”

    这句话一说出来,徐凤青的脸色立即变了,下意识的看向了海叔:“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海叔皱着眉头还没应声,徐夫人先在外头把门给敲响了,屋子里紧张的气氛顿时有了几分缓和,徐凤青摇了摇头,努力让自己的脑子更清晰了些,才问徐夫人:“什么事?”

    “段老板那里又来了,递了帖子进来,说是要见耀娘。”徐夫人面色白的厉害,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应付。”

    她在段老板那种人精面前,肯定撑不住多久就要露馅的。

    现在徐凤青已经震惊害怕得有些麻木了,听见徐夫人这么说,反倒是没有再跟一开始那样惊怕交加,他心里知道,沈海那边既然已经发现了沈耀娘失踪出事,那么现在段老板过来,无非就是在进一步的试探。

    不,只怕还不只是试探而已。

    他们想做什么?

    徐凤青转头唰的一下看向海叔:“海叔,您老人家给我个明话,我现在该怎么办才好啊?!”

    “这件事麻烦了。”海叔叹了口气,见徐凤青着急忙慌却分明找不到重点,跟徐夫人两个人都软脚虾似地,便道:“先关门吧,正好我有些话要跟你们说。”

    徐夫人见他们两个都神情凝重,更加不敢耽搁,急忙把门给关上了,背靠在门上看着海叔。

    “白七爷已经回了泉州,这件事,大人这里收到消息没有?”海叔也不在卖关子,开门见山的问了出来。

    徐凤青意外的很,坦诚的摇头:“我不知道,那边也没消息送过来,就连沈海那边已经知道了沈耀娘的事儿,我也是你说了才知道的,我,我还以为白七爷瞒得好好的。”

    “哪里能瞒得住呢?”海叔讽刺的笑了笑:“丢了的是个大活人,您也知道,如今沈海在东南的势力不说无处不在,那也是到处都渗透了的,这个消息根本瞒不了多久。这么看来,不必说,大人肯定也不知道前阵子那边的十几艘商船全部被烧毁的事了?”

    此话一处,徐凤青更是惊骇至极:“什么时候的事?我竟然一点儿风声都没听见!”

    十几艘大船被烧,这可不是小事,就算是对于白七爷的主子来说,那也是伤筋动骨的大事儿了,怎么他却一点风声都没听见呢?再说,是什么人烧的?沈海吗?他......

    “商船被烧了之后,白七爷就紧急回了泉州,第一件事,先出海去求见了马老大。”海叔一五一十的告诉徐凤青,见徐凤青若有所思,仿佛明白过来的样子,便挑眉道:“不必我说,大人也该知道,没跟您通气便跑去跟马老大见面,七爷会说对谁更有利的话?”

    徐凤青只是害怕,又不是傻子。

    他哪里听不出沈海的意思,一时整张脸都白了,惊得都有些立不住,站在原地一时没有出声。

    还是徐夫人先沉不住气了,她尖叫着问:“那是什么意思?海叔,这件事我们是有错,但是最终杀死沈耀娘的,那可不是我们!这些年沈耀娘在我们家,简直跟祖宗也没什么区别,吃的是最好的,穿的也是最好的,我们可没亏待过她!”

    “现在说这些没什么意思了。”海叔摆手,直说道:“事情已经发生,沈海那边的怒气,绝不是十几艘商船就能解决的,烧船不过是一个开始。白七爷提前知道了,赶回泉州补救,那么在这样的形势之下,必定是要有人出来为这件事付责任的,到现在,他都还没派人跟你们通气,你们觉得,他会把责任都揽在他自己身上,还是......”

    还是把责任推在徐凤青身上?

    这似乎不言而喻。

    徐夫人立即扯住了许大人的袖子,崩溃痛哭起来:“都怪你,都怪你!都怪你要接这个烫手山芋,我早就跟你说过,不要听信他们的鬼话,上了这条船,哪里有轻易能脱身的?现在果然出了事了......若是你真的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们母子可怎么活啊?!”

    不只是她跟孩子们,甚至还有族人,这些人可怎么办呢?

    徐凤青被夫人哭的心烦意乱,又被海叔的一席话给吓得坐立难安,一时忍不住甩开了徐夫人的手,压低了声音呵斥她:“噤声吧!你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难道你说这些,从前做的事就能一笔勾销了?”

    好处都得过了,现在再来翻旧账有什么意思?

    海叔也叹了口气:“罢了夫人,大人现在也心急得很,您再说这些,也是于事无补,现在只能想别的办法。”

    徐凤青心里始终抱着点侥幸:“想什么法子?会不会白七爷那边.....”

    海叔决然的摇了摇头:“那边是不要再想了,您等着看吧,若是等白七爷那边,您只会被放弃的。不信,您可以去是试探试探段老板的态度,我劝您,不能坐以待毙,否则真的就只能是被白七爷送出去当替罪羊了!”

    海叔是徐凤青的人,自然也是全心全意为徐凤青考虑,徐凤青自己也知道这一点,他咽了一口口水,抹了把头上的冷汗:“是,你说的是,我先去试探一下段老板的态度......”

    徐家笼罩在阴霾里。

    白七爷却终于见到了他家少爷,在这座充满了苏式园林风格的园子里,萧少爷正在侍弄一盆菊花,他有些得意的指着自己的菊花看着白七爷:“七爷见多识广,可知道我这盆菊花是什么品种?”

    白七爷笑着摇了摇头,不着痕迹的恭维了一番,等到萧少爷扔下了那盆菊花转过身来,他才轻描淡写的把沈耀娘出事的事情先说了,而后又话锋一转,说到商船被烧了的事情。

    萧少爷的动作顿时一顿,转过头看着白七爷,许久没有动静。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哼了一声:“七爷,叫我怎么说呢,最近可真是诸事不顺啊。”

第四章·少爷

    萧少爷生的唇红齿白,看上去有几分男生女相,是极为俊逸的长相,可却时不时的掩嘴咳嗽,加上眉心紧皱成个川字,一看就知道身体不是很好。

    此时他说这番话,又忍不住在中途咳嗽了几句,面上表情淡淡的,并没动怒,可却不知道为什么让人心头无端觉得压力倍增。

    白七爷跟着萧少爷转了个方向,迟疑了片刻才忽然掀开袍子跪了下去,结结实实的磕了个头:“是属下办事不力,少爷请息怒。”

    “我有什么好怒的?”萧少爷漫不经心的接过底下丫头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手,并没什么兴趣:“你们心里清楚的很,我是什么身份?不过苟延残喘罢了,要是身份曝光,我还能在这潇潇洒洒的当我的少爷?早已经被吃的骨头渣子都不剩了,还能站在这里,那都是你们拼出来的。别说是烧了那些船,就是再出更大的纰漏,毁坏的也只是你们的心血,跟我何干?”

    这些话听着简直扎心,秦风之前已经料到了萧少爷这边这关不好过,可没想到萧少爷却这样说话。

    令人无法反驳又觉得字字诛心。

    他有些担忧的去看白七爷。

    白七爷的背都塌下去了,声音里带着几分惶恐的认错:“少爷这么说,属下无地自容!这一切都是属下的过错,都是属下识人不清,办事不力,才会接连出错,少爷对我要打要骂都好,可千万不要这样说话,真是折煞了小人了!”

    萧少爷坐在椅子里目光灼灼的盯着他,好一会儿,他才哼了一声,语气总算是缓和了几分:“起来罢。”

    他看着白七爷起来,沉声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白七爷原原本本把事情说了一遍。

    萧少爷的眉头顿时皱的更紧了,等到白七爷说完,他便嗤笑了一声:“所以说,烧了这些船这件事都还没完,还只是个开始?”

    沈海是什么人,他怎么会不知道?

    这些年双方一直在合作,也因为沈海在海上给的便利,他们才能积累了许多财富,逐渐壮大走到如今这一步,若是跟沈海闹翻了,后果不堪设想。

    白七爷声音晦涩的应了一声是:“我尽力去游说了马老大,答应给出一个交代,这件事才暂时告一段落了。”

    不然,沈海的报复只怕立刻就会接踵而至,让人应接不暇。

    萧少爷怒极反笑:“既然如此,七爷可有什么法子?你也知道,沈海整个人睚眦必报,出了这么大的事,暂时稳住他也没什么用,关键还得看以后给他的交代他满意不满意。”

    可是让沈海满意又哪里有那么简单?

    他死的是个活蹦乱跳的女儿,又不是一只猫一只狗,难不成还能把沈耀娘复活了还给他?

    白七爷也看出来了萧少爷话里的深意,好在他心里早已经想好了办法,也就不至于太过狼狈不堪,他默默地在心中思量片刻,便垂下眼平静的开口:“为今之计,也只能壮士断腕了。”

    萧少爷挑了挑眉看他:“怎么个壮士断腕法儿?”

    已经出了事,再追究于事无补,萧少爷向来是个比较务实的人。

    白七爷也在心里松了口气,也并不再遮着藏着了,抬起头看着他,没带一丝犹豫的说:“恕属下直言,只怕这次沈海那边的愤怒,不是一般的应对就能解决的。徐凤青,怕是不能留了。”

    不能留了。

    白七爷在昨天去见马老大的时候,心里就已经下定了决心。

    他们走到今天这一步多么不容易?

    从齐云熙,再到许顺、成国公,汾阳王府,花费了他们几十年的时间,还有从前朝得到的所有的财富。

    可是积累了布局了这么多年,要溃败却也是在这短短两三年之内。

    他们经不起再一次打击了。

    如果跟沈海闹翻,后果不能想象。

    萧少爷的目光落在那盆菊花上,在阳光下,菊花尤其的耀眼美丽。

    而后他收回了目光,静静的嗯了一声。

    这就是默认的意思了,白七爷得到了他的允许,心里的这口气才算是真的放下了。

    说完了这件事,萧少爷又问起京城的情况来:“京城那边的事情进展的如何?顺利不顺利?”

    白七爷摇了摇头,也并没有扯谎:“虽然紧急之下扶了个杨灿志上去,但是这个杨灿志.....不那么好拿捏,我们一直在努力,这只老狐狸,上了位便想要翻脸不认人,可事情不会那么简单的,我们正琢磨着给他一点教训。”

    当初的许顺也不是一开始就服服帖帖甘心卖命的,可是等到软硬兼施了一阵之后,还不是照样俯首帖耳?这些人就是得一边捧着一边拿住把柄。

    萧少爷嘴角的笑意有些嘲讽:“抓紧些,朝中如今重开海禁的呼声越来越高,可别真的开了。”

    真要是开了,那现在他们的优势就全没了。

    出海的牌子掌握在官府手里,出海的船只受官府管控,又得给官府缴税,这样一来,走私的利润就小了不知多少,利润要被分薄不说,海上生意合法了,以后只怕越来越大的势力要来分一杯羹。

    人多了就容易乱。

    而这件事的决策权,说到底是在内阁。

    从前许顺把这件事压得死死的,绝不许人提起。

    可现在换了人上位,自然有人看准了东南这块肥肉,不肯松口。

    只怕皇帝也是那么想的。

    白七爷应是,郑重的答应下来:“少爷放心,回去之后我便办这件事,他是我们推上去的,若真要翻脸,他也没什么好果子吃,这件事倒是不急。另外,云南那边,我们也已经把消息送给木桐了,萧恒再能耐,对上地头蛇也够吃力的,何况云南总兵还是咱们的人。”

    内忧外患,萧恒且有的头疼的,而且木桐的为人手段就更不必说了。

    提起萧恒,萧少爷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一点儿,意味深长的看着白七爷,嗯了一声。

    白七爷总算是将这件事在萧少爷这里过了明路,松了口气转身出来。

第五章·稳住

    秦风亦步亦趋的跟出来,等到白七爷上了轿子,他跟在轿子边上一路护送,回了白七爷在泉州的宅子,他才如释重负的呵了一声。

    秦冲也已经冲过来了,紧张的问他:“没事吧?”

    他没跟着一道去萧少爷那边,在家里紧张得不知道如何是好,好不容易才熬到了秦风他们回来。

    “没事。”白七爷的声音从轿子里传来,秦冲怔了怔,急忙过去打起帘子,搀扶了白七爷下来:“干爹,我担心的了不得。”

    白七爷目光落在他身上,温和的嗯了一声,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万幸,少爷是明事理的,没什么事。现如今,该操心的是如何解决眼前的困难,否则的话,就算是少爷这一次肯饶了我们,下一次也照样是难逃劫数了。”

    说话间轿子已经被秦风示意人抬走了,三人进了书房,秦风率先问:“干爹,那咱们到底该怎么做?”

    白七爷抬眼看了看他:“你说该怎么做?”

    秦风思索了一会儿,有些迟疑:“正如干爹您所说,人是养在徐凤青家里的,他不受到惩治,沈海那边不可能消气。可是......人都是贪生的,徐凤青好歹是一地知府,他怎么可能轻易的等死?”

    想说服徐凤青主动承担责任,把这件事一力承担下来只怕是不可能的了。

    可是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别的法子?

    徐凤青到底是一地知府,总不能真的杀了他吧?

    这个问题秦风能想到,白七爷自然也想得到,事实上,在这之前,他便已经在心里想到法子了,此时秦风提起,他便顺势道:“正如你们所说,人都是贪生怕死的,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徐凤青自然也不可能免俗,他若是知道咱们的打算,只怕头一个跳起来要把事情扯开的就是他。”

    这暗示已经足够明显了。

    秦风犹豫了片刻没有说话,秦冲在一边忽然道:“不如.....”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秦风也跟着点了点头,事到如今,好似杀了徐凤青真是最好的办法。

    白七爷却笑着摇了摇头:“不成,不成啊!一地知府,哪里是那么好动的?杀了他,没办法彻底做到毫无痕迹,照样惹来祸端,倒不如,让他自己死。”

    秦风跟秦冲对视了一眼,都明白白七爷是已经有了主意,忙都朝着白七爷拱了拱手,异口同声的回话:“请干爹吩咐。”

    白七爷摆了摆手,他们两个便都忙上前了几步。

    另一边的莲城,徐凤青已经急的好几天没有敢闭上眼睛睡觉,他去试探过了段老板的态度,段老板却丝毫口风都不露,只是让他快些把人交出来。可是他上哪儿去把人弄出来?

    偏偏段老板除了让他交人,又没有跟海叔所说的那样做别的动作,以至于他无法准确的判断出这件事到底该如何应对,他一时急的额头上冒了好几颗痘,一碰就痛。

    海叔看在眼里,心里也知道徐凤青终究还是对白七爷那边抱着幻想,便直截了当的问他:“大人,白七爷给您回信了吗?”

    说曹操曹操到,徐凤青还没来得及回话,外头便有他的心腹急着把书信送了进来:“老爷!泉州那边的急信!”

    阿弥陀佛!

    徐凤青几乎都要喜极而泣,再也顾不得其他,一把将信接过来打开一眼看完,而后脸上的笑意就逐渐的消失了,怔怔的看着信半响没有动弹。

    海叔皱了皱眉轻声喊了他一声,徐凤青都没有反应过来,好一会儿,他转头怔怔的看着海叔,张了张嘴:“海叔,白七爷在信中说,他把一切都处置的很好,他如今还在京城,让我务必守口如瓶,至于之后的事情,他会想法子,让我不要着急。”

    海叔嘲讽的笑出了声。

    徐凤青也终于反应过来,海叔之前说的一切全都是真的。

    白七爷是打算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在他一个人身上,所以如今才要稳住他,怕他会坏了事。

    他呆呆的,忽然发起怒来,一把将信给扬起来打算撕碎。

    海叔却一把攥住了他的手,沉着的道:“大人!稍等!”

    他见徐凤青气的浑身颤抖,叹了口气接过了信看完,却也忍不住有些失望-----白七爷在信上把话说的含含糊糊的,哪怕是写这么私密的信,人家也抱着十足的谨慎,生怕漏了一丝口风被人抓住。

    徐凤青恨得咬牙切齿:“他这就是想糊弄我!”

    简直是枉费他这么相信白七爷,并且还听白七爷的话,把沈耀娘在京中出事的消息隐瞒下来,丝毫不敢透露出去。

    可现在,白七爷却反过来把一切责任都推在他身上,指望着用他来解决这件事。

    海叔也知道他愤怒难当,可眼下这样的形势,愤怒也没什么用处,他等到徐凤青发泄完了安静下来才冷静的摇头:“大人,这还只是其次,你该想的是,他既然在沈海那边得推你出去当替罪羊,这边又稳住你,那么他是想做什么?”

    想做什么?

    徐凤青被海叔问的鸡皮疙瘩都冒起来,浑身酸痛得无法动弹,看着面前的人颓然的退后了一步,背磕在了桌角上,可他现在丝毫顾不上这些,只是失魂落魄的摇头:“可我的把柄都被他们握在手里,我.....”

    “最坏的结果还能怎么样呢?”海叔点拨他:“您难道真的就等着白七爷出手吗?他为了平息沈海的怒气,必然是得要把你抛出去的,真等到那个时候,您可就后悔晚了。”

    徐凤青也不是傻子,这件事拖了这么久,他当然也知道后果十分严重。

    可如今,他颓然的双手掩面:“我又有什么办法?如今我已经无路可走了!”

    他本身就不干净,之前跟白七爷一起做了不知多少砍头的事儿,他要是自陈罪状,也逃不脱是个死字,还得带累族人。

    而想从白七爷这边下手,他也毫无办法。

    海叔却在这个时候忽然扬声道:“不是的,大人,您还有一条路可走。”

第六章·六戒

    段老板已经连续在莲城逗留了半个来月,他底下的人忍不住催促他:“东家,咱们可是听了马老大的吩咐来办事儿的,您这么拖着,怕是回去难以交差啊。”

    距离他们过来已经有好些天了,段老板却还是没什么动静,这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

    段老板轻轻笑了一声,半点没有着急的意思,挑眉站在窗前眯了眯眼睛:“不急,急什么?再等等。”

    手下的人不知道他到底是在等什么,可是这一次过来马老大那边早就吩咐过,一切都听段老板的,自从段老板带着那个女子上了船之后,如今段老板可成了马老大身边的红人,他既然说要等,他们也就只好陪着段老板等。

    让底下的人守在宅子里,段老板下午的时候出了一趟门。

    他去的是莲城东边的静莲寺,才上了上门给了帖子,便有知客僧迎了出来,双手合十的念了声佛,又引他进去:“善信,请这里来,里头贵客已经等候您多时了。”

    段老板点了点头,一路跟着他进了寺里,绕到依山而建的一处小禅院里,才进门,便笑盈盈的拱了拱手:“在下来迟了,还请大人莫怪,莫怪。”

    “什么大人?”那人转过脸来,赫然是本该在京城的六戒。

    六戒笑了笑:“我不过就是个跑腿的,段老板也太高看我了。”他一面说着,又随意的招呼段老板:“坐吧,咱们都是自己人,没必要来这些客套。”

    他这么说,段老板却还是笑着摇了摇头:“礼不可废么,大人,我们来了这边也半个多月了,如今是该如何才好?再拖下去,惠州那边我难以交差。”

    陈公子能把蝶舞给段老板,其中自然少不了六戒的帮忙,这段时间彼此之间有了默契,如今俨然有常来常往的趋势。

    “快了。”六戒敲了敲桌子,禅院里的茶都是清清淡淡的,喝着透着一股清香,他喝了一口放下,挑眉看向段老板:“差不多可以动作了,段老板,我不瞒着你,我们各取所需,你呢,更进一步,能得到海上的渠道,扩宽生意网,得到更大的利益。而我们呢,我们需要给东南这些世家一些教训,我想,这一点,我们应当有共识。”

    这是自然的,段老板忙不迭的点头,他心里为此高兴的很。

    东南这边的走私生意基本被豪门世家把持,他之所以能跟着喝上一口汤,也是因为抱着马老大的大腿。

    但是有机会,谁不想更进一步,一辈子屈居人下拾人牙慧呢?

    白七爷这种人,放在从前,对于段老板来说,那简直就是天上地下的区别,哪里是他这等凡人能触碰到的?可现在,白七爷却进了他的网里而不自知,这是何等快意之事?

    打压了这些豪门,他又凭借这次卖的这个好得了上头的看重更进一步,自然是巴不得的事。

    因此他点完了头便急忙笑:“是,六公子请尽管明言,但凡有什么吩咐,我都是无所不从的!”

    六戒觉得有点儿不对----六公子是个什么称呼?他又不姓六。

    可现在也不是在意这些的时候,他咳嗽了一声,摸了摸下巴:“那好,段老板可以动手了。”

    段老板等的就是这句话,闻言忙应了是,再不迟疑的往外头去。

    静莲寺种着许多榕树,全都是有年头的了,六戒出了门站在禅院外头的那块延伸出去的露台上,看着段老板的背影消失在云海里,慢慢的扯开了一抹笑意。

    莲城知府衙门里,徐凤青颓然的捂脸摇头|:“不不不,海叔,我怎么能.....要是投案自首,我哪里还有活路啊?我这些年犯下的那些事,一桩桩都是杀头的罪过!”

    走私,纵容人口拐卖,加上跟那些余孽的关系.....

    他哪里能自首?!

    说句难听的,如果是被白七爷推出去替死,他可能只是自己一个人死,至少白七爷他们为了稳住底下帮他们卖命的人,也得对他的家人好一些。可是一旦自首,先别说朝廷要把他大卸八块株连九族,便是他要牵扯出来的那些在朝里的人,他们能容忍他活着?

    非得把他给生吞活剥了不可!

    他紧张得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不等海叔再说,便警惕的摇头站起来:“海叔,你不必再说了,别的事我都能听你的,可这事儿不行,我自己便是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子女想一想......”

    海叔面色沉沉的看着他,正想说什么,外头的房门却被敲响了,随即徐夫人便花容失色的从外头闯进来,也顾不得海叔,先拉住了徐凤青的胳膊:“老爷,封城!封城找鹿儿,鹿儿出事了!”

    鹿儿是他们的小女儿,因为这些天一直担惊受怕,徐夫人总怕他们在家里会出什么事,因此前几天特意联系了娘家人,然后让人把小女儿送到娘家去一阵子。

    徐凤青一时没反应过来,等到反应过来便噌的一下站了起来:“怎么回事!?不是让老刘他们护送的吗?人好端端的怎么会不见?”

    徐夫人早已经哭的像是个泪人:“老刘他们回来,说是抢走鹿儿的好像是东瀛人......也不知道他们从何处流窜到......”

    徐凤青顿时惊得四肢冰凉。

    徐夫人的娘家是在松江,的确是时常有倭寇侵袭。

    但是那些倭寇平素都只是在沿海一些地方搜刮一阵就走,按照路程来算,鹿儿他们只怕都还没进松江境呢......

    除非是有人早就已经盯着他们府里了。

    海叔立即就道:“大人,只怕是白七爷他们出手了。”

    徐凤青猛地转过头盯着他:“段老板他们也在莲城,说不得是沈海在报复。”

    海叔便摇了摇头,很是沉稳坦然的跟他对视:“大人,若真是沈海报复,用不着这么弯弯绕绕的,您自己想想吧,东瀛人那边,能使唤他们的,不一定就只有沈海,白七爷那边也可以。”

    尤其白七爷之前还特意写信给徐凤青,大有先稳住徐凤青的意思。

第七章·报复

    徐凤青的脑子哄的一声,仿佛有无数烟花在脑海里炸开,以至于他一时都没法儿说出话来。

    好在到底也是当了这么多年知府的人,他虽然心神大震,可过了一会儿,也终于稳定了情绪,转头安抚了徐夫人几句,拍着徐夫人的手背转过头看着海叔:“海叔,你到底是在马老大那里做了许久的事的,你能不能想法子帮我查一查.....”

    到底是不是马老大他们为了报复警告才派人做下的。

    如果真是白七爷.....

    徐凤青在心里咬了咬牙。

    海叔没有推脱,很快便答应下来:“那我去信问一问,想必很快就有结果。”

    徐凤青心烦意乱的,扶着桌案一时有些头晕目眩,等到海叔出去,他勉强支撑着安慰还在啜泣的徐夫人:“罢了,先别哭了.....若真是鹿儿有什么事,我一定不会放过那些人!”

    徐夫人哪里能被这些话安慰,她心里明白的很,不管是沈海还是白七爷派人做的,那些东瀛人绑了鹿儿,能有什么目的?无非都是因为沈耀娘的事而已。

    可问题是,沈耀娘早已经死了。

    沈海要要人,他们从哪儿找一个沈耀娘给他?

    可如果是白七爷.....

    他绑走了鹿儿,只怕就只有一个目的,她抬眼看着徐凤青,抖索着嘴唇开了口:“老爷,我们.....若真是白七爷做的,他其实为的就是您主动去开口承认,沈耀娘出事都是您自己的错吧?”

    徐凤青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苦笑了一声。

    海叔的回信还没来,门房那边便传话进来,说是段老板又来了。

    这个节骨眼上,段老板竟然还过来了,这让徐凤青有些意外,他沉吟了片刻,便点了点头,终于没有再避着段老板,让人把段老板请到了花厅,自己亲自过去见客。

    从前徐凤青是看不上段老板这种商人的,可是此一时彼一时,他客气的冲着段老板笑了笑,便淡淡的开口:“段老板这些天来的格外的频繁......”

    段老板更不客气,冷笑了一声扬手打断了徐凤青的话,挑眉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说:“这些话徐大人就不必再说了吧?你我都心知肚明,如今你可没资格再在我们面前讲条件。徐大人,我们来莲城也已经半月有余了,你还想隐瞒到什么时候?”

    徐凤青立即便猛地撑住了桌子:“所以你们就绑了我的女儿?!”

    段老板的眉头皱的更紧,听见徐凤青这么说当即反问:“你胡说什么?!白七爷已经答应了我们老大,会给我们一个交代,我们这才忍耐着性子,一直在这莲城,却并没有拆穿你,就等着你自己坦白。你现在是什么意思?反过来倒打一耙?”

    不是马老大,也不是段老板。

    刚才海叔的提醒又涌上心头,徐凤青闭了闭眼睛,到了这个地步,再怎么骗自己也没有用了、

    白七爷一边承诺马老大会给个交代,一面稳住自己,怕自己会把他供出去,而后又绑了他的女儿。

    到底为什么要绑他的女儿,现在还用再问吗?

    自然是为了逼他屈服,让他自己站出去当替死鬼。

    好!

    好的很!

    他跟着白七爷这么久,帮他办了多少见不得人的事,收了多少烂摊子,结果就换来这么一个下场。

    简直是荒诞至极。

    他冷笑了一声,拳头攥的死紧,而后看着面前的段老板勉强笑了笑:“是我的不是,是我太蠢了,弄丢了沈小姐,造成此等大错,我责无旁贷。”

    段老板就叹了口气:“大人,来了这么久,你可算是说了句敞亮话了。如今得了你这句话,那可对不住了。”

    徐凤青牙痛,头也一阵阵的扯得生疼,忍了又忍,他沉沉的盯着段老板:“也就是说,你们早就已经知道沈耀娘失踪身死的事了?”

    段老板嗯了一声,想必是觉得这件事也没什么好再隐瞒的了,便道:“是啊,说起来,这件事还是京城逃出来的一个花娘,叫做蝶舞的来告诉我的,也是我带着蝶舞去见了马老大,那个蝶舞拿出了能证明沈小姐身份的东西。”

    蝶舞......

    徐凤青被弄得头昏脑胀有些糊涂,抿了抿唇:“她从京城逃出来?”

    “是啊,说是有人放了她,又给她指了一条明路来找我。”段老板看着徐凤青叹息:“徐大人聪明一世,怎么到了这件事上头却犯了这样的糊涂?出了这种事,沈小姐不见了第一天,您便该报给我们知道了,如此,一切或许还有挽回的机会。”

    徐凤青几乎要冷笑三声了。

    白七爷在信里说自己会把所有的痕迹都收拾干净,至于沈耀娘的去处,以后再慢慢商量,实在不行,便说沈耀娘是病亡,总能糊弄过去,可是实际上,白七爷自己也知道沈耀娘的事是纸里包不住火,早已经做好了牺牲他的准备,由此还特意把那个能证明沈耀娘身世的蝶舞放出去找段老板。

    如今又抓了鹿儿。

    好算计,真是好算计啊!

    他咬牙切齿,撑着桌脚站起来,在屋子里胡乱转了两圈,回过头盯着段老大:“既然是我的错,不知王爷那边要如何处置我?”

    段老板摇了摇头:“如今我们还未接到通知......”

    徐凤青呵了一声:“那也好,那我的脑袋就暂时留在脖子上,等着你们过来取。”

    他送走了段老板,见海叔进来,便惨然笑了笑:“海叔,不必再去信问了,不是沈海那边动的手,沈海的人得了吩咐,没有动手,这件事,你猜的没错,就是白七爷所为。”

    海叔叹了一声气:“大人,既然这样,他把所有责任都推在你身上,沈海那边也不会放过你,你所谓的被推出去当替罪羊总好过被朝廷牵连满门也不成立了。您真想便宜了白七爷和那边?您帮他们做了这么多年的事,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可是一旦出事,您就被这样放弃,甚至连一点余地都没给您留,您就甘心吗?”

    当然不甘心。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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冠上珠华介绍:
分明是真千金却死的落魄的苏邀重生了。
上辈子她忍气吞声,再重来她手狠心黑。
谁也别想吸着她的血还嫌腥膻了。
重来一次,她要做那天上月,冠上珠,光芒万丈。
某人跟在她身后一面替她挖坑,一面苦心孤诣的劝她:
不用这么费力的,瞧见我头上的冠冕了吗?
你就是上面最华丽的那颗。冠上珠华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冠上珠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冠上珠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