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冠上珠华TXT下载冠上珠华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冠上珠华全文阅读

作者:秦兮     冠上珠华txt下载     冠上珠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五十三·假的

    唐源嗯了一声,动作不慢的叫来了自己的儿子唐青枫,让他领着人手去镇上置办采买东西,皱了皱眉又不放心的叮嘱:“尽量低调行事,还是跟从前一样,说你们是商队,去吧。”

    唐青枫答应了一声跑了,唐源在二楼看着驿馆忍不住便叹气:“边陲之地,到底还是太过偏远和破败了,采买这么多东西,不惊动人是不可能的,晚上别睡死了,让大家都惊醒些。”

    他说着就见木三小姐和木青庐也出来,便笑了笑看着木青庐:“怎么样,还受得住吗?”

    这孩子自小是在他们夫妻膝下长大的,他们把他当成自己的孩子,彼此之间感情深厚,没有那么多忌讳。

    木青庐眉头紧皱,但是听见唐源问话还是如实的摇了摇头:“我有些害怕。”

    木三小姐在边上立即变了脸色:“胡说什么?!我们木家的人,怎么能说害怕二字?!你可是未来的土司!”

    木青庐嘴巴阖阖,垂下头没有再开口。

    唐源也变了脸色,转头去看木三小姐:“他还是个孩子,我知道您是巾帼不让须眉,这些年也一直在为了找青庐奔走受苦,但是这些事他并不知道,要接受也需要时间。”

    木三小姐越发的生气恼怒,她自然也想心疼侄子,可是如今这个时候,心疼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木桐心狠手辣,而且已经公开举起反旗,这个时候,作为前任土司儿子的木青庐若是立不起来,根本无法得到那些族人和长老的心,但是若是不能收复云南,那他们对于朝廷来说也没什么用处,到时候哪里有安身立命的地方?

    她狠下心肠来摇头,对着木青庐耳提面命:“你父亲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早就能带着象兵去打那些百越人!你怎么能堕了你父亲的威名?!”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唐源不好激化矛盾,只能强自忍耐的拍了拍木青庐的肩膀,冲他笑笑:“好孩子,不要怕,我们都在。”

    萧恒跟苏嵘听见动静出来看,见木三小姐教训木青庐,唐源不好插嘴,还是萧恒开了口:“郡主,我有一件事想要讨教,据大周史料和几位四夷馆的老师所说,木姓土司管理疆域是大理丽江一代,西北至杨塘镇,西北进攻平定鼠罗、盐源、盐边等地,而西南也辖制怒江州甚至还有缅甸等地......”

    木三小姐跟着进了房间。

    外头的木青庐松了口气,唐源一眼看出来,手放在他的肩膀上,过了一会儿才说:“她虽然心急了些,但是的确是为了你好,孩子,你不是普通人,你刚才也听见了殿下所说,往后你是要统治一方的,拿出你的气魄来,我们从前在贵州摔打,你也不是没有上过战场,有什么可怕的?!”

    木青庐对着养父亲近多于恐惧,也能听得进他的话,仔细的思索了一会儿,才有些茫然惊惧的点头:“我明白了,父亲。”

    唐源揽着他的肩膀领着他进了房里。

    房里的萧恒正在问木三小姐:“木府位于丽江古城狮子山下,木桐如今也当在此?”

    木三小姐提起木桐的时候仍旧咬牙切齿,却还是尽量保持着平和的应是,补充道:“他这个人阴险狡诈,杀了王兄之后便不肯再出狮子山了,我们几次想要刺杀,都因为他实在是太过狡诈,没有成功。”

    有四夷馆的官员拿了丽江的舆图来展开,众人开始问起一些关键的问题。

    夜深了,但是木三小姐的情绪还是十分激动:“我们木府一直都是嫡长子继承土司之位,但是木桐不过是个庶子,却胆大妄为,他上位之后,更是逼死身边质疑的人,因此也有一批老臣和族人不服,保护着我逃了出来.....”

    正说着,木青庐忽然动了动鼻子,有些诧异的问:“什么味道?”

    苏嵘最先站了起来,几步走到门前打开门。

    有四夷馆的官员松了口气:“是烧火的味道,底下不是正生火做饭吗?”

    要做几百人的饭菜,得烧多少柴火,有烟味儿是正常的。

    苏嵘却眉头紧皱的摇头:“不,不对劲,这味道太大了!”

    他说着回头看着众人:“你们进来之后,有没有吃过东西?”

    这话问的众人都毛骨悚然,边上的那个四夷馆官员更是忍不住都快哭了,哆哆嗦嗦的点头:“喝了水.....”

    是啊,饭还没做好,但是到了地方,茶水总是要喝的。

    其他人也都纷纷跟着点头。

    唐源也已经嗅到了不对劲:“青枫去买东西已经去了很久了......”

    大家更是面色大变,但是四夷馆的官员还是有些不可置信:“这可是朝廷驿馆.....”

    他们来之前也只是临时让人通知的,这么短的时间,就有人能够把驿馆布置好,等着他们上钩,瓮中捉鳖吗?

    大周自太祖以来,对云南便分了直隶府和外夷府,这里可是昭通啊,也是有流官也就是朝廷官员的,木桐反了,昭通的官员也要反吗?!

    这个猜测让大家的心里都咯噔了一声,大家的脸色瞬间就不好看起来。

    护卫队里有十几个锦衣卫,他们的职责就是跟一百多个亲卫一起保护萧恒的安全,听见出事,他们立即就建议先护送萧恒走。

    昭通不知如何,但是曲靖宣慰使司的指挥使却是靠得住的,先去曲靖。

    苏嵘摇摇头:“我先下去看看。”

    对付五百多人,除非是昭通的知府和一众大小官员真的反了,否则的话,做这种事就只能偷偷摸摸,或是用别的法子祸水东引,而不管用哪种,他们都是怕惊动官府的,还是要先查探清楚形势,才好走下一步棋。

    他一路上都表现得十分优秀,因此虽然慌张,可他开了口,大家却还是听进去了,苏嵘又看向唐源:“水里怕是有问题,若我没猜错的话,也不至于对这么多人都用无色无味见效快的毒药,毕竟也不是所有人都要喝水,否则只要有人露出异状,他们的计划就不成了。”

五十四·破局

    所以如果说水里有问题的话,那大概率应当就是迷药。

    而他们是带了许多药物的。

    唐源马上就明白过来苏嵘的意思,对着苏嵘点了点头。

    苏嵘便一面骂骂咧咧一面打开了门出去,大声问:“人呢?这都什么时候了,让你们生火做饭,你们这儿怎么回事,怎么这么久都还没弄好?”

    萧恒在里头静静的推开窗户看着底下的情形。

    苏嵘骂骂咧咧的下了楼,驿丞就忙忙的跑出来解释了:“哎哟大人,真是对不住,这灶实在是太小了,所以没法子,就,就耽误了一阵,您放心,马上了,马上了!”

    唐源已经让人分发了解毒药丸让在座的人都吃了,自己拿了一颗到萧恒那。

    萧恒摆了摆手。

    他自小跟着张清源,张清源身上多的是稀奇古怪的东西,给过他一些药方,天天逼着他泡药材澡,他跟常人不同,一般的毒药迷药,拿他没有办法,这些年也不是没人要用这些法子对付他,远的不说,当年宋大夫人也动过要毒死他的念头,事实证明张清源的法子的确有用,他躲过一劫。

    看了一会儿,萧恒忽然开口:“这个驿丞是假的。”

    木三小姐已经把木青庐的手紧紧地攥着,紧张到了极点,听见萧恒张口说了这话,知道苏嵘的猜测没错,这个驿馆是真的出了问题了,忍不住就问萧恒:“殿下怎么知道?”

    “他手里有许多老茧,虎口位置尤其多,这是握刀过多所致,一个驿丞,怎么会常年握刀呢?”萧恒面色淡淡,目光又落在那个人的身上:“而且你们看,他站立的姿势也是紧绷而防备的,随时可以暴起伤人或是避开对方攻击,他是个练家子。”

    木三小姐面色泛白。

    四夷馆的官员更是没想到才进了云南境内就先碰见了这么可怕的事,一时双腿战战,好容易才鼓起勇气问:“那.....那原先的驿丞呢?”

    没有人理会他。

    过了一会儿,苏嵘推开门进来,一脸凝重的摇头:“他不是驿丞,他显然是个身上有功夫的老手,而且我看他连官服都穿错了。”

    不是驿丞却装成了驿丞,那怎么可能会是什么好事?

    大家都忍不住安静下来。

    萧恒率先开口:“刚才进来的时候,你带人巡查过一遍,这里有多少人?”

    要把他们引进来,至少人数上绝不能多,也就是驿馆是不能藏人的。

    苏嵘做事向来认真仔细,肯定的说:“十三个,包括帮厨和那些杂役,一共是十三个人。”

    十三个人,唐源想起什么又问:“那其他的客人呢?”

    驿馆是迎来送往的地方,凡是有公函的都能来住,就算是他们提前知会,这里应当也有其他的人。

    “也不多,总共才七八个,我看了他们的公函和身份路引,都是正儿八经去赴任或是归家的。”苏嵘迅速说清楚形势:“咱们的人,在这屋子里的包括锦衣卫,总共二十七人,其他的人都分散去休息了.....也基本上喝了水。”

    也就是说,基本上都中了迷药。

    一个锦衣卫忍不住出声:“就算如此,我们有二十多人,他们却只有十三人。”

    萧恒沉声开口:“不,他们是在等。”

    “他们肯定还有同党。”唐源也接过了萧恒的话点头:“若是我猜的没错,他们大约是想要纵火把我们都烧死,不能烧死的,也要被杀死。稍后肯定还有人要来收拾场面的,毕竟五百多人,他们也不能确定人人都中迷药,肯定不可能这么敷衍轻忽。”

    外头传来守门的锦衣卫的呵斥声:“你们鬼鬼祟祟的干嘛呢?!”

    一屋子的人都安静下来,木青庐更是心如擂鼓,一时惊得说不出话。

    木三小姐把他往里拉了拉,自己挡在他的前面,一脸的视死如归。

    萧恒挥了挥手,示意众人都坐好,不要露出异状,对着苏嵘点一点头。

    苏嵘便打开门出去,见到驿丞带着两人上来,沉了脸不耐烦的问:“干什么?!没见我们这里议事吗?饭做好了没有?!”

    驿丞立即就满脸堆笑:“这,这不是饭就要好了,卑职上来跟您说一声,怕您着急。”

    苏嵘怒容满面:“去你娘的,没做好你滚上来说这些没用的!还不快动作快点,这么多人都等着吃饭呢!”

    驿丞连声应是,带着人下去了。

    苏嵘这才反身进门:“得先想出个应对来,不能拖到他们的人来,毕竟情形不明,若是当地有人跟他们勾结,那我们只怕是援兵也等不到的。”

    现在这情况,凡事都要往最坏的地方考虑。

    唐源沉默片刻,就点头:“他们不是要放火吗?我们先帮他们一把,你们分开来,去楼下远一些的地方点火,待会儿趁乱,再把解毒药送去给弟兄们,分头跑。”

    他们敢等,就肯定是有凭恃,人太多了根本跑不动,也不容易隐藏,一起跑目标太大了,只能分散来引开那些人的注意力。

    昭通这边是不能信的了,他们既然敢在这里动手,不管当地官府知不知情,至少一个无能是肯定的,无能的官府如何信得过。

    唐源压低了声音看着萧恒苏嵘,略微思忖片刻就道:“殿下,让锦衣卫和永定伯护送您走。”

    锦衣卫身手了得,而且对于躲避追杀和隐藏行踪自来都是极有一手的,苏嵘为人冷静沉着,又有武功傍身,他们护送萧恒走,是最好的选择。

    萧恒也知道唐源的安排是最合理的,没有迟疑犹豫便点头答应,又看着唐源说:“那木三小姐跟木青庐就拜托姑爷了。”

    唐源笑了笑,让萧恒放心:“我会妥善安排,殿下不必担心,他们的目的肯定是为了殿下和木三小姐姑侄其中之一来的,我会装成护送木三小姐姑侄,另外带人单走一队,让您的护卫送他们绕路去曲靖卫所。”

    外头的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屋里昏沉阴暗。

五十五·搞砸

    看这个情形,苏嵘跟萧恒推测,只要驿丞他们所谓的饭做好了,那也就是他们动手的时候,既如此,一定得趁着他们的帮手还没到,先趁乱把这个局给破了,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才能有离开的机会。

    因此觑着个空子,苏嵘便挑选了几个锦衣卫,跟他们翻身从窗户翻出去,仗着伸手后摸到了楼下,他们果然看见楼下堆了大量的木柴,上头都浇了东西,稍微一闻,苏嵘跟那些人就闻出来这些都是火油。

    刚才他们闻到的味道,其实也根本不是做饭的味道,而是火油的味道太重,难免飘在空中,他们闻见的就是这个味道。

    锦衣卫同知卢川啧了一声,压着声音冷笑:“这些人真是胆大包天!”

    竟然想放火直接烧死他们。

    苏嵘转了一圈,发现那些柴火大量堆积在东北角,也就是萧恒他们所在位置,他就抽出一根柴火来,还没来得及动作,厨房里就有了动静,有几个人从里头出来往这边来了。

    两个锦衣卫急忙闪身进来报信,而那边的人转眼已经走了过来,一面嘴里还在嘀嘀咕咕:“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现在天不是已经暗下来了吗?”

    苏嵘做了个手势,那两个锦衣卫隐在木柱子后头,转了个方向。

    驿馆里的杂役扶了扶头上的帽子四处检查:“你别废话了,上头的吩咐,要跟咱们交代什么?不是都说了吗,让我们尽管按照吩咐办事,老大都亲自出马了,自然是了不得的大人物吩咐的,你少说几句,别到时候被抓起来打一顿,你就知道厉害了。”

    另一个人撇了撇嘴靠在边上发脾气:“老大也不说清楚,到底截的是什么人,我可心里没谱,这又得装作官差的.....别惹了不该惹的人,那可划不来。”

    苏嵘隐在背后静静的听,确定他们翻来覆去的说的都是些抱怨的话,却并不知道其他东西,便朝着他们身后藏着的锦衣卫做了个手势。

    那两个锦衣卫立即闪身捂住他们的嘴,另一只手把他们的脖子往边上一扭,那两个假扮的驿馆杂役便软软的倒了下去。

    苏嵘没有再耽搁,选了厨房的方向,将那些人准备好的柴火点燃,看着熊熊火光冒出,他跟几个锦衣卫飞快的又上了楼。

    楼下浓烟阵阵,很快就有惊慌的喊声传出。

    原本在厨房的假驿丞一怔,听见喊叫声觉得不对,打开门就发现门口都已经被浓烟覆盖,他一打开门,浓烟便一阵阵的往屋里飘,呛得他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更别提要出去了。

    “他娘的!”驿丞急忙忍着眼泪把门关上,好一阵咳嗽才缓过来,忍不住气急败坏的骂娘:“到底是哪个狗崽子这么不听话?!我都已经说了,要等大人那边的信号,谁让他们私自作主的?!”

    厨房里其他几个人全都站了起来,有些惊恐的看着被映红了的门窗,颤声摇头,又忍不住问:“老大,现在着火了,我们可怎么办啊?!”

    这水火无情,他们可不管谁是主人,火势烧起来,不是闹着玩的!

    驿丞更加恼怒了,他骂骂咧咧的骂了几句,自己却也没有什么办法,原本是打算等到外头的信号再动手的,但是现在提前起火了,那些还没用迷药的人只怕是都得出来,自己这边只有十三个人,但是对方却少说也还有一两百个能动手的,这个时候哪里能出手?

    他嘴唇动了动,眼看着通红的火光都已经要攀爬进屋里来,只好骂了一声:“还能怎么办?!他娘的快跑啊!”

    难道坐着等死吗?!

    人到了面临生死存亡的时候,一般来说求生完全是本能,因此不管驿丞怎么叮嘱吩咐他们,让他们出去之后先尽量想办法摸到楼上,查看那些喝了迷药的人如今的情形,可是一旦等到出了门,被外头的浓烟一呛和满地乱跑的人一吓,其他人纷纷抱头逃窜,没有一个人肯听驿丞的。

    驿丞急的嗓子冒烟,扯了几嗓子发现没法子,又见楼上楼下不断有人进出,自己这边的援兵却迟迟不到,一时也不敢擅自行动,场面便不受他的控制了,混乱之中,他知道许多人都朝着门外跑去了,可是到底有多少人,里头有没有上头要的人,他却根本不敢也没有机会去查看。

    直到大约再过了半个多时辰,外头响起一阵阵的马蹄声和喊叫声,他才寻了个机会,慢慢的从一座还未被殃及的院墙后头挪出去跑到宽敞的草坪里,顿时看见一群骑着马的人飞奔过来。

    他认真盯着看了一会儿,终于认出个熟悉的身影,忍不住心中一喜,顾不得其他的忙扑过去。

    马上的人扬手勒马,后头的人也都跟着停了下来,他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的看着驿丞,皱眉|:“不是说了,等我们的信号再纵火,怎么提前烧起来了?”

    从他这个角度看过去,驿馆都被烧的差不多了。

    驿丞牙疼的摇头:“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起了火.....到处都被烧着了,因为事发突然,我们估摸不准他们到底有多少人中迷药,也不敢动手.....”

    话还没说完,马背上的人便狠狠地一马鞭抽在了他的身上,把他抽了个趔趄,鬼哭狼嚎的哀叫了一声。

    “这么重要的事,你们竟然都能出差错,要你们有何用?!一群酒囊饭袋!”马上的人怒气冲冲,反手又是一鞭子抽在了他身上,恶狠狠地看着那边还有不少人在里头尖叫疾跑的驿馆,面色难看到了极点。

    驿丞被打的魂飞魄散,整个人都痛的恨不得蜷缩在一起,又被抽打了一鞭子之后便忍不住往后连滚带爬的躲开了,一骨碌的跪好了朝着马上的人磕头:“袁大人饶命,袁大人饶命,我们已经尽力布置了,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出这样的差错......”

    马上的人是云南总兵的小舅子,在昭通任个把总,平时便十分嚣张跋扈。

五十六·丢人

    袁大人厌恶的看着他,只是皱眉看着自己身后跟上来的人:“那你说现在怎么办?我姐夫可交代了,这事儿不能出差错的,现在出了这么大差错,事情可不好办了。”

    后头有个文士露出面来笑了笑:“大人也不必太过紧张,先看看情形如何吧。”

    袁大人嗯了一声,越过了驿丞领着兵马径直到了驿馆跟前,见驿馆的火势冲天,漫天的灰烬浓烟,便忍不住捂住了口鼻嫌恶的哼了一声:“只怕没逃出来的都烧死了,有没有人逃出来?”

    昭通的驿馆是建在了距离村镇十多里的地方,离昭通府城也有二十多里路,正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跑出来多少人一目了然。

    文士翻身下了马,随着他的动作,他身后也有几个兵卒跟着下了马,听从文士的吩咐左右散开,不一会儿之后,那些兵卒小跑着回来,对着文士说了几句话,文士的面色便也变得难看起来,看了那个驿丞一眼,皱眉说:“大人,这些蠢货被人识破了,斥候查看过之后,确认绝大部分人都已经跑出去了!”

    那也就是说,这些人根本没办成事,反而还打草惊蛇了。

    怪不得会提前着火,怪不得他看着里头的动静不对。

    袁大人的目光像是要吃人,转头看了那个惹祸的驿丞一眼,目光乖戾凶狠。

    驿丞浑身都抖了抖,缩着脖子呆在一边一个字也不敢再说。

    袁大人看着冲天的火光,恼怒的摔了马鞭,吩咐人:“去,给我把火扑灭!”

    一面又翻身看着中年文士:“詹先生,那你说现在应该怎么办?”

    “让斥候先去探一探。”詹先生并没有跟袁大人一样气急败坏,而是提醒袁大人:“皇太孙毕竟是久经沙场又从锦衣卫出来的人,之前属下就已经说过他十分难对付,他能逃走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大人不必过于气恼,先查清楚他们的去向,原本的计划是不成的了。”

    原本他们打算让这些人神不知鬼不觉的吃下迷药,等到驿丞他们放出信号开始纵火,他便带着人过来,假装是剿灭前来刺杀皇太孙的贼匪的,可显然眼下这个想头是不必再想了。

    虽然袁大人满心的怒气,但是事已至此,一味的发脾气也于事无补,他哼了一声。

    这就是默认了的意思,詹先生扬手,底下的人立即有条不紊的去办事了。

    很快大火就被扑灭,有人前来禀报,说是里头一共清理出来了九具尸体,都已经被烧的面目全非。

    袁大人的脸色难看:“到头来他们就死了九个人?!”

    自己这边却花费了无数的心思心血!他气的要呕血,看着驿丞的目光更加不善。

    詹先生却没有安慰也没有回话,反而转头问驿丞:“你的人呢?”

    驿丞顿时就怔住了,从地上艰难的爬起来,先是茫然再是惊恐。

    袁大人立即就反应过来----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若是逃出来的人是驿丞的人,怎么可能跑远?肯定是要留在这里等待吩咐的。

    也就是说,死在里面的还都是驿丞的人!

    真他娘的.....

    袁大人忍无可忍,伸手猛地把驿丞扇的转了个方向,驿丞被打的往边上偏,却又不敢再吭声,捂着脸跪在地上哭丧着脸求饶。

    不一会儿,詹先生出来,才算是把驿丞给救了。

    詹先生也知道现在袁大人的恼怒,却还是尽量平心静气的劝他:“大人也不必如此愤怒,总归他们现在已经进了昭通境内,一切还不是都握在我们手里?”

    袁大人心情不好,喘气都好似在喷火,没好气的问詹先生:“那你说现在怎么办?”

    还跟他的姐夫魏大人夸下了海口,可现在事情没办成不说,还丢了这么大的人,自己反倒是折损进去几个人,说出去都没脸见人,简直要笑掉人的大牙了。

    詹先生不紧不慢的笑了:“什么怎么办?大人糊涂了,殿下已经被火烧死了呀!”

    什么?!

    袁大人下意识看向已经被烧的毁的差不多了的医馆,刚要叱问詹先生是不是在耍弄自己,又忽然灵光一闪,不由得沉住了气忍住了脾气,缓慢的开口问他:“你是什么意思?”

    詹先生不急不躁的,伸手冲着底下的人做了个手势,其他人马上都退开了,便只留下他们两个人说话。

    袁大人此时已经回过味来,若有所思的问:“你的意思是.....”

    “没错,他们都已经被火烧死了。”詹先生笑的志得意满:“您看,这么大的火呢,贼人真是大胆,竟然敢这么对皇太孙殿下,都是木桐太过胆大包天了!”

    袁大人愣了一会儿,而后便忍不住哈哈大笑:“说的是,木桐可真是无法无天,竟然敢派刺客在我昭通境内纵火,公然刺杀皇太孙殿下,实在罪该万死!传令下去,满城搜捕木桐那边派来的刺客,一定要找到那些刺客,将他们绳之以法,为我们皇太孙殿下报仇!”

    他说着,又冷声下令:“若有反抗,格杀勿论!”

    什么殿下不殿下的,殿下已经死了啊!

    昭通的火烧的旺旺的,京城却难得的平静下来。

    前阵子锦衣卫和羽林卫到处拿着名单抓人,京城上下都噤若寒蝉,一直等到事态平息,陈夫人的案子尘埃落定,气氛才又转了过来。

    因为太后如今身体康复,元丰帝便再次重提秋围之事,并且已经定了九月初六去牧场围猎。

    苏家照样是在随扈之列。

    苏老太太有些担心,毕竟苏嵘又不在,苏三老爷虽然如今已经洗心革面,但是到底如今官职不高,她怕苏三老爷若是有什么事也护不住苏邀,便想让苏邀干脆以身体还没休养过来的理由不去。

    苏杏仪也知道苏老太太担心什么,低声请苏老太太放心:“这些事幺幺心里肯定有数,若是她不想去,总会有法子的,既然她没说不去,那您也不要太过于担心了,她有分寸的。”

五十七·反悔

    苏邀并没有在家,申大夫生了气之后,她在家休养了半个月,身体好的差不多了,便出了门,径直去了宝鼎楼。

    如今她在苏家的出入越发的自由,并没有人再管她的行程,她到了宝鼎楼,便在阮小九的接应下去了二楼最头上的雅间。

    一进门,苏邀便皱起眉来,看着倚在窗前坐着的女孩子,目光带着几分探寻。

    过了一会儿,她才咳嗽了一声,引得那个人转过脸来,挑了挑眉淡淡的说:“我记得你说过,出了京城之后,永远不会再回来。”

    蝶舞脸上的笑意陡然僵住,咬了咬唇有些为难,忽然转出来朝着苏邀噗通一声跪下,结结实实的磕了三个头。

    房门早就已经被带上了,外头是阮小九在守门,她顿一顿,开口让蝶舞起来,自己在窗边坐了,沉声问:“怎么回事?”

    段老板靠着带蝶舞去马老大那里说出了沈耀娘的事,得到了马老大的信任,苏邀让六戒赶去湖南,就是为了彻底拿捏住段老板,和段老板谈判,让段老板从此以后为她做事。

    六戒之前来信说这件事进展顺利,段老板已经答应了。

    既然都已经答应了,那为什么蝶舞还回了京城?

    她当时已经叮嘱过段老板,让段老板把蝶舞带去她想去的地方,给她弄一个新的身份重新开始的。

    蝶舞跪在地上没有起来,好半响一颗眼泪才啪嗒掉在地砖上。

    房间里寂静无声,蝶舞抿了抿唇抬起头来看着苏邀:“我.....我想要回去找我爹娘,我以为我回去,他们就算不高兴,也要露出些愧疚的样子来,他们毕竟还看着绣娘死了.....”

    跟沈耀娘不同,蝶舞自小过的艰难,很小的时候她就开始跟娘亲上山砍柴,学着烧火做饭,浆洗衣裳,春季的时候跟人出去采桑叶养蚕,夏天的时候帮家里人收割稻子,她也知道自己是被爹娘卖掉的,可心里总是存了一份念想。

    她如今有钱了。

    她帮苏邀一个忙,苏邀答应她从此以后让她按照自己的心意生活,还给了她一大笔银子。

    她想回去看一看绣娘葬在什么地方。

    这么多年,她们姐妹俩相依为命的长大,她卖身的那十两银子,加上她自己攒下的一两银子全都给了爹娘,她求爹娘不要再卖了绣娘,要好好照顾绣娘的时候,她们分明答应了。

    蝶舞翻来覆去的哭,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清楚。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竟然来找苏邀哭。

    但是她永远记得那个雨夜,苏邀干净修长的手递过来的那件薄绢披风。

    她呜咽着,痛苦得不能呼吸:“姑娘,我不知道我该去什么地方了.....他们丝毫不以为耻,卖了我,熬死了绣娘,他们还过的那么高兴,我弟弟还定下了媳妇儿.....”

    好像在她爹娘的人生里头,女儿完全都不算是个人,哪怕是死了都不如一只鸡一只狗死了让他们伤心,毕竟鸡跟狗还能杀了吃肉的。

    这一点让蝶舞很崩溃。

    她不明白,也想不通,所以她花了很多的银子回了京城。

    苏邀沉默了一瞬。

    有一瞬间,苏邀在蝶舞的身上看到了自己前世的影子。

    那时候,她大约也是这个样子,看透了身边所谓亲人的嘴脸,忽然不知道人生活着还有什么指望。

    她叹了口气,压下心里的思绪起身弯腰把蝶舞扶起来,认真的说:“你活着是为了你自己,不是为了别人,跟别人也没有关系。”

    蝶舞懵懵懂懂,有些明白,却又不大明白。

    苏邀想了想,便干脆直截了当的说:“我素来觉得,对人抱有期许,盼望别人为你做什么,是很没有必要也很费力的事情,我向来不喜欢在这种事情上费力,所以,我后来想的明白了,便决定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上,谁喜欢我,我就喜欢她,谁不喜欢我,我就不喜欢谁,这样一来,事情就简单多了。”

    干什么非得要讨好那些人,就因为是亲人吗?

    苏邀嗤笑了一声:“你不如这样想一想,绣娘跟他们,谁更重要?”

    蝶舞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自然是绣娘更重要!”

    “那就是了。”苏邀看着她的眼睛:“你既然也知道绣娘比起他们来说更重要,那为什么还要在意他们呢?绣娘若是活着,你觉得绣娘会不会跟他们这样对你?”

    不会的,蝶舞自己摇了摇头,又豁然开朗。

    是啊,她为什么要去贪求本来就没有的东西?

    爹娘是什么?

    他们除了给了她一条性命,还给过她什么?

    她为什么还要对他们抱有幻想。

    她痛的连吞咽口水都困难的喉咙忽然似乎好了一些,呆坐在地上怔了一会儿,忽然笑的出了眼泪。

    苏邀喝了一口茶,不再计较她去而复返,只是问她:“那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蝶舞茫然一瞬,很坦诚的摇了摇头:“我没有想那么远的事,我只是看他们过的竟然那么滋润,心里实在不服气,又不知道去哪里,才忍着一口气回了京城.....”

    她能找到苏邀,还是因为当初段老板透露的,她又知道阮小九常在哪里出入,回来等了很久才等到阮小九。

    苏邀想到她的身世和她在聚海庄的遭遇,知道给她银子让她换新身份对她来说也不是最好的出路,就认真的问她:“那你愿不愿意去我的庄子上做事?”

    蝶舞抬头看着苏邀。

    “我有一座庄子,打算在里头置办一些家伙,雇些人做绣活,你愿意的话,可以去那里帮我管着绣纺的事。”苏邀看着她:“任何人都可以自己活下去,蝼蚁尚且偷生,何况是人。你现在身体健康,年轻又轻,前面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万事都可以朝前看。”

    路途虽然遥远,但是坚持走下去,天总会亮的。

    蝶舞眼里猛然迸发出光亮来,重重的点了点头笑了:“谢谢苏姑娘收留我!”

    苏邀摇摇头,让燕草进来带着她去换衣服。

五十八·缘故

    一直等到回了府,阮小九都觉得这件事有些匪夷所思,他迟疑着看着苏邀:“姑娘,这件事真是我办事不力,我.....我竟然透露了自己的行踪,会被一个没什么根基的人找到......”

    蝶舞会从外地跑回来,这也令人匪夷所思。

    阮小九忧心忡忡:“姑娘,要不要我去查一查她是不是背后被人指使的?”

    他觉得有些荒谬。

    苏邀知道蝶舞说的是真话,不管是段老板还是马老大,他们对一个花娘的死活不会放在心上。

    而段老板如今开始为她办事了,就更没必要来这一套。

    不过凡事小心谨慎总不会有错的,她是想帮人没错,但是却不希望自己是东郭先生。

    示意阮小九去办,苏邀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有些疲倦的吸了口气,燕草便疾步进来:“姑娘,贺家送了信过来。”

    苏邀猛地坐了起来。

    贺太太去青州已经许久了,期间也送过信回来,但是信里什么也没说,只是报平安,这让苏邀心里不安,这些天她已经陆续打发了几拨人过去,原本若是再没有消息,她已经打算自己去一趟青州了。

    她顾不得休息,忙起来去换了衣裳,匆匆赶去康平苑。

    苏老太太和苏杏仪都在,贺二奶奶也坐在下手的黄花梨圈椅上,正在跟苏老太太垂泪:“谁能想到,事情会是这个样子?”

    苏邀心里咯噔了一声,见贺二奶奶哭,便觉得事情不好,顾不得其他,忙快步走进去问贺二奶奶:“舅妈,外祖母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贺二奶奶的眼泪都还来不及擦干净,见了苏邀一把攥住她的手,好一会儿才摇头哭了:“说是.....说是姐夫没了。”

    苏邀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还是苏老太太在边上叹了声气:“就是你姨父。”

    张鸣鹤?

    苏邀反应过来了,贺姨母所嫁的就是青州知府张鸣鹤,他们两人素来鹣鲽情深,听说这位张姑父对贺姨母很好,从来都不舍得大声呵斥贺姨母一句的。

    好好的人.....

    苏邀想到贺太太去了这么久,忍不住问:“为什么人好端端的,忽然就死了?”

    这话问的多少有点显得不那么恭敬,有些怪异。

    汪悦榕见贺二奶奶似乎觉得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忙在边上咳嗽了一句,也跟着开了口:“是啊姑母,您先别只顾着哭,到底是怎么回事?”

    贺二奶奶这才摇头:“说是......你姨父......”

    贺二奶奶难以启齿。

    苏老太太忍不住直皱眉。

    汪悦榕也有些奇怪的看着她,不知道她怎么支支吾吾的。

    苏邀却知道不是什么好事,否则的话,贺太太也不至于耽搁这么久,而且在家书上也只字不提了。

    她叹了口气:“到底是什么事,舅妈不必瞒着我们,直说吧。”

    在场的都是至亲,而且也都不是那种不能经事的人,的确是没有必要瞒着。

    贺二奶奶低下头又抬头,有些尴尬的说:“说是,说是马上风死了。”

    马上风。

    这三个字一说出来,在场诸人神情各异,屋子里更是彻底安静下来。

    苏老太太没有想到竟然会是这么个死法,一时表情古怪。

    汪悦榕和苏杏仪是嫁了人的,自然也听过这词儿,两人对视了一眼,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毕竟这么个死法,说起来太过荒唐了。

    苏邀也诧异的挑眉。

    她记得贺姨母跟张鸣鹤的感情一直很好,两人之间几乎无话不谈,举案齐眉,怎么.....

    “那外祖母和姨母怎么样?”最终苏邀只是轻声问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她一直以来最关心的其实就是贺太太安全不安全,其他的事,对她来说真的没有那么重要,虽然张鸣鹤马上风实在让人惊诧,但是这种事,没有什么好讨论的。

    “已经在赶回来的路上了。”贺二奶奶其实心里一直憋得难受,现在说出来心里好受的多了,摇摇头就道:“就是听说大姐病了,所以之前你外祖母为了等她恢复,在青州耽搁了一段时间,这路上回来也是走走停停.....怎么也得再等大半个月才能回来了。”

    那看来贺太太去青州的确是为了这件事,没有别的猫腻。

    虽然张鸣鹤的死有些出乎人的意料,可是世界上的事本来就很多难以预计,苏邀放下心,不再多说。

    贺二奶奶不肯留下在府里用饭,说家里还有许多事,汪悦榕便送了她去二门。

    苏老太太喊住苏邀,跟她商量:“幺幺,围场你还去不去?我怕你身体坚持不住。”

    苏邀知道苏老太太担心,闻言便笑起来:“正要跟祖母说,我只怕还是要去围场的。”

    苏老太太不大明白:“你平时不是喜欢热闹的性子.....”

    “太后娘娘要去,十一公主之前不是派了宫女出来找我吗?她说,宫里是希望我去的。”苏邀轻声安抚苏老太太:“这次我去,圣上和娘娘不过是希望我能陪着太后娘娘和十一公主,不会有什么事。”

    苏老太太恍然大悟。

    原来之前宫里来人说的是这个,她说苏邀为什么会想去围场。

    知道是皇帝跟庞贵妃的意思,苏老太太也就不那么担心了,嗯了一声叮嘱她:“那也要注意些,凡事不要出头,平平安安的回来。”

    她以前极少会这样叮嘱苏邀,苏邀察觉出苏老太太对自己最近好似有些不同了,不过还是顺着她的话答应下来。

    这边在说秋围,沉寂了许久的明昌公主府也热闹起来。

    李锦娘看着绣娘带来的图册样子,眼睛亮亮的挑了几个新的花样:“就是这些了,给我做的好看些。”

    她被禁足了很长一段时间,后来家里免了她的禁足,但是她出门的机会也十分有限,这一次好不容易因为秋围能够出门去玩,她高兴得都要疯了。

    “你就知道贪玩。”李大夫人笑着走进来,看了一眼她选的那几个花样,虽然嘴上这么说,还是冲着绣娘点点头:“就是这几样了,县主要穿着去打猎的,你们做的精心些。”

五十九·偏袒

    李锦娘见了母亲,脸上便露出轻柔的笑意来,伸手挽了李大夫人的胳膊,有些委屈的在她身上蹭了蹭:“母亲,我真的能出去玩吗?”

    自从李嘉敏回乡读书之后,明昌公主对她的态度就大不如前了,连二房的柳氏和三房的孔氏看她也跟看乌眼鸡似地,动不动便阴阳怪气的说些难听话,她自小是金尊玉贵的长大,就算是叔叔婶婶们对她也都是和颜悦色的,这一下子体验了人情冷暖,一时无法接受巨大的落差,病了好一阵子。

    最近她都极少出门,便是出门也只是跟着李大夫人回外家,或是偶尔跟着李大夫人去一趟寺庙,至于那些女孩子之间的花会雅集,她已经不知道多久没有去过了。

    这次秋围说带她去,她至今都还有些不可置信。

    李大夫人见她瘦的下巴尖尖,大大的眼睛里都是不安和闪烁,油然而生出一股怒气来,连忙揽住她拍了拍背:“说的什么糊涂话?你是我们公主府的县主,怎么就不能去了?不仅能去,还要风风光光的去!你喜欢什么首饰衣裳,都尽管跟母亲说,母亲都替你置办来。”

    李锦娘顿时瘪了瘪嘴想哭,很快又忍住,小心翼翼的问李大夫人:“那,那祖母也答应吗?母亲.....祖母会不会......”

    明昌公主因为李嘉敏出事而对大房都疏远了许多,还有传闻说明昌公主甚至想要换人继承爵位。

    李大夫人的面色阴沉下来,摸了摸女儿的头意味深长的嘲讽:“她会什么都不要紧,再说,她现在也没空来管你了。”

    明昌公主对他们大房的态度在变,大房对明昌公主的态度又何尝没有变化?

    从前李大夫人可是恨不得对婆婆言听计从的,可是如今也逐渐的对婆婆不满了。

    李锦娘若有所思,知道母亲跟祖母之间定然是还有自己不知道的冲突和矛盾,可她如今也并不想去管了-----明昌公主口口声声说疼爱她这个孙女儿,可是结果在孙子孙女之间要选择的时候,可是毫不迟疑的选了李嘉敏的。

    而李嘉敏回乡之后,明昌公主因为迁怒,还不管李锦娘的名声,李锦娘的未婚夫家中来试探的时候,明昌公主没有为她遮掩,而是直言小孩子不懂事,闹出不少事端,现在病了。

    对方本来就是听了明昌公主几房内斗的事情来试探的,明昌公主这么一说,根本就是坐实了李锦娘好斗的名声,也表露了对她的不喜。

    一个失去明昌公主支持、又搅扰的家宅不宁的县主,哪怕是县主,也不如何尊贵了,对方很快便委婉的提出退亲,虽然用的理由是对方家里有长辈病重,怕耽搁了云章县主的青春,但是谁不知道这就是托词?

    这件事像是一个巴掌打在了李锦娘的脸上,她如今对祖母的最后一点情分也都耗光了,反正发生什么事都不关她的事,母亲永远是心疼她站在她这边的,祖母却是大家的祖母。

    李大夫人安抚了女儿出来,回了房见李大老爷在床上躺着,不由便皱起眉来:“青天白日的,在床上歪躺着像是什么样子?被人看去,又要说你不尊重。”

    李大老爷被她一说不耐烦的坐起来:“真是新鲜了,如今我在自己屋子里要躺会儿都不成了,怎么,我是主子还是她们是主子?”

    “咱们都不是主子!”李大夫人讥诮的笑一声,预期尖锐的说:“这府里谁是主子?只有你母亲是主子!她老人家如今看咱们哪儿哪儿都不顺眼,咱们就是沙子瓦砾,还能怎么着?二房三房如今联合起来排挤我们,就你还在这里做梦呢!”

    最近这样的话李大老爷已经听的耳朵都要出茧子了,他见李大夫人怨气冲天,忍不住摇头:“你差不多罢了,说来说去有什么意思?再说,母亲最近心情不好,不还是因为嘉敏的事儿么......”

    李大夫人冷笑:“是啊,同样都是孙子,怎的,咱们儿子就比那个惹祸的祖宗要矮上一截吗?!自从李嘉敏回老家之后,你娘就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整天挑我们的错处,你看看把孩子们都逼成什么样子了?锦娘平素那样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现如今也跟个鹌鹑似地......”

    李大老爷实在听的有些心烦,噌的一下站起来,将李大夫人这些抱怨的话抛在脑后,飞快的出了门,原本是想着躲出去的,谁知道他才到了院门口,就被一个丫头叫住了,说是公主找他。

    他只好又跟着去了明昌公主的正院。

    明昌公主见了他,二话不说便沉着脸指挥他:“老大,你带着些人,去阳谷县一趟。”

    去阳谷?

    李大老爷怔了怔,有些茫然:“好端端去那里干什么?”

    他们家也没有什么产业在那边,而且这都快要秋围了,他可是也要跟着随扈的。

    明昌公主冷冷的哼了一声,半响才道:“去把嘉敏找回来。”

    什么?李大老爷疑心自己是听错了,下意识皱眉:“嘉敏不是在老家读书吗?要找也该是回福建老家找......”

    可是明昌公主冷冷的看着他,他顿时明白过来,一时有些惊疑不定。

    见他不说话了,明昌公主才沉声说:“我已经打听清楚了,那孩子在阳谷出现过,你带着人过去,不要惊动人,也别透露他的身份,想法子把他找回来。”

    李大老爷忍不住出了一身的冷汗:“母亲,这事儿可大可小,往小了说是他不懂事,往大了说,这可是抗旨啊!”

    元丰帝夺了他的爵位,让他回乡反省读书,他现在跑了,如果说得严重些,就是抗旨不尊,如果上头要追究起来的话,那可是一追究一个准的!

    明昌公主立即便沉下了脸冷笑:“难不成你还要去告发自己侄子不成?”

    李大老爷哪里敢?

    但是见明昌公主偏袒李嘉敏到了如此地步,他想到妻子的唠叨,心里还是忍不住有些怨怼。

六十章·纨绔

    这么大的事,关乎的是整个李家人的前程,但是明昌公主毫不犹豫就想要把这件事遮掩下去,一点也不想一下,若是这件事被发现了以后,李家其他人也要被这件事牵连。

    原本经过了这么多事之后,元丰帝对于他们李家的态度就已经大不如前了,对明昌公主府和李家都冷淡许多,若是李嘉敏又闹出抗旨的事,他们一家子怎么办?这个时候,不先去跟圣上禀明情况,竟然还想着压下来。

    李大老爷在心里把不懂事的李嘉敏又骂了无数次,对他厌恶至极,回了房便让李大夫人收拾东西。

    李大夫人忍不住笑起来:“这个人可真是糊涂了,你在做梦呢?离出发且还有些日子呢,你急什么?”

    李大老爷扯了扯嘴角笑不出来,只是皱眉催促:“你别管那么多了,收拾东西我要出趟门。”

    不是说收拾去围场的东西,李大夫人诧异的转头看着他:“你这是要去哪儿?过几天可就得出发去围场了,你......”

    李大老爷没好气的叹了一声,心里又乱又气,最终还是选择跟妻子说了实话。

    李大夫人一听就忍不住跳起来,忍无可忍的恼怒着要去找明昌公主要个说法:“她是疯了吗?!李嘉敏闹出这么大的事,他要死他一个人去死,为什么我们还要搀和进去去找他啊?!若是被人发现了,那我们算什么!?我们是纵容包庇!”

    李大夫人说着就忍不住哭起来:“她偏心,你也没脑子吗!?怪不得二房三房这些天鬼鬼祟祟的,原来是在这儿等着我们呢!好么,他们家养出来的好儿子,惹是生非的祸根孽胎,却要把我们也拖进去给他陪葬,你倒好,别人避开还来不及,你还一头就要往里头撞,你是不是疯了?!”

    李大老爷自己就已经很不高兴了,听见李大夫人絮叨更是心烦:“我还能怎么办!娘叫我去,难道我要说不去?”

    还是说能去圣上跟前告一状?

    李大夫人也知道这件事怪不得李大老爷,坐在圈椅里呜呜咽咽的抽泣:“真是不让人省心,就纵着他,纵着他,把他纵得无法无天的!难道你就不是娘生的?”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李大老爷摇头站起来:“别说这些没用的了,先给我收拾了东西,我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个混小子,就算是找着了,我冒着被娘痛骂,也得把他狠狠打一顿再说,实在是太过大胆了!”

    这样下去,迟早一家人都要被他害死的!

    李大夫人还能有什么话说?擦着眼泪点点头,回身让人进来给李大老爷收拾东西,对外就说李大老爷是要去帮李家族中处置祭田的事。

    明昌公主这里等到李大老爷来磕头,便放缓了语气看着他:“我也知道,你们一定觉得我偏袒了嘉敏,心里不服,可是一家子骨肉,总要互相帮衬扶持,这个孩子现在暂时走歪了路,难不成真的就不要他了?那你让你二弟家怎么办?”

    岂不是二房就断了根了?

    李大老爷心里有怨怼也不会在此刻再露出来了,磕了个头轻声道:“是,母亲说的是,是儿子小气了,儿子错了,这就找他去。”

    明昌公主嗯了一声:“找到他,好好跟他说,让他在老家呆一阵子,等到再过个一年半载,圣上总会消气的,到那时再去接他回来。”

    李大老爷恭敬的答应了去办,明昌公主身边的郑姑姑抱着一些布匹进来,见状便忍不住道:“殿下何必这样逼着大老爷?到底影响母子感情。”

    李大老爷就算是答应了,心里也肯定还是要有怨气的。

    “有怨气也没法子。”明昌公主揉了揉自己的眉心,目光落在布匹上头,叹一声气:“圣上如今对我们早就跟从前不同了,你看看他对汾阳王府.....”

    汾阳王妃说死就死了。

    这才多久啊?汾阳王府一家子人几乎都已经死绝了。

    明昌公主是曾经有恩于元丰帝,但是难道汾阳王妃没有?

    现在汾阳王妃出了事,元丰帝还不是一样赶尽杀绝?

    她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孙子出事。

    郑姑姑也不知道该如何劝,只能安慰她:“只希望小爵.....少爷能快些被大老爷找到,别闹出更大的事来。”

    说起这个,明昌公主更加心烦。

    她恼怒的皱着眉头:“他也的确是太胡闹了!安安心心在家里读书也就罢了,偏要跑!他能跑到哪儿去?!”

    “小祖宗,您到底是要去哪儿啊!”此时,李家的护卫长正在朝着李嘉敏磕头:“咱们跑出来这么久了,哪里瞒得住?只怕现在殿下已经收到消息了,您出来散散心也就罢了,咱们还是照旧回去吧,不然等到上头发现了,殿下那里只怕也有麻烦,您不为自己想,也得帮殿下和府里想一想啊!”

    李嘉敏嗤笑一声,目光阴沉乖戾。

    被送回老家这些日子,他每天都被关在宅子里,要出趟门,老家那些族老和老学究们就一个个的哭天喊地,好像是要死人了一样。

    他被关够了!

    当初永宁长公主的养子分明就是木府的那个小崽子,他是对的,可恨木三小姐却受了苏邀指使,一口否认,让他落了个诬告永宁长公主的罪名,还被夺去了爵位。

    当真是可笑至极。

    什么皇帝?只是个是非不分偏心的昏君罢了!

    他偏袒永宁长公主府,还不是因为苏家和宋家,结果却拿他来撒气。

    他抹了一把嘴,冷冷的转头盯了护卫长一眼:“你说完了没有?说完了就滚!”

    护卫长哪里敢滚?他只差给李嘉敏再磕几个头了,可李嘉敏的性子他也知道,哪里是会听人劝的?见李嘉敏劝不动,他只好压低声音问:“那您到底想怎么样?咱们难道不回去了?”

    李嘉敏玩味的反问:“怎么?不回去还不成了?”

    护卫长吓了一跳:“那您以后打算怎么办?”

六十一·逃脱

    李嘉敏怪笑了一声。

    他要干什么?他当然是要去看看把他害成了现在这样的罪魁祸首过的怎么样了。

    护卫长拿他没有办法,说又说不听打也打不得,心里左右思忖来思忖去,最后还是下了决定,打算等到李嘉敏睡着之后,就飞鸽传信通知家里,怎么能任由李嘉敏这么胡闹下去?

    到时候李嘉敏闹出事,他们这些人得跟着偿命的。

    他等到夜深了,确定李嘉敏睡着了,松了口气转身下楼,传了信出去之后站在原地还唉声叹气的半日。

    等到回去,他推开李嘉敏的房门,见床上人还在里头睡着,他才放心的在窗边的床上躺下。

    这些天一直跟着李嘉敏东奔西跑的,加上又累,他很快便睡着了,一觉起来见李嘉敏还在床上睡着,不由起身去喊人:“少爷,少爷该起床了.....”

    等到手一碰见被子,他的喊声戛然而止,下意识的睁大眼睛猛地将被子一掀,便发现被子里投隆起的形状不过是两个枕头,哪里还有李嘉敏的人影?!

    天哪!

    护卫长面色大变,方寸大乱的朝着外头飞奔出去,蹬蹬蹬的抓住小二就问:“你见到天字一号房的那个少爷了吗?!就是那个穿着十分贵气的那个少爷,大约这么高。”他比划了一下,见小二一脸茫然的摇头,顿时更加着急,甩开了小二出了门。

    可是人海茫茫,他站在街口却不知道该往哪里去找,整个人都茫然若失。

    另一头李嘉敏已经大摇大摆的拿着假路引和身份文书出了城,回头看一眼阳谷县的城门,他扬了扬手将一个包袱抛出去,转头去问自己身边跟着的几个人:“你们可别骗我,若是被我知道你们骗了我,可别怪我翻脸。”

    他边上站着的人露出脸来,是去福建找他的崔家的人崔器。

    听见李嘉敏这么说,崔器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少爷,我们现在是走投无路的人,哪里还敢骗您?”

    李嘉敏冷哼了一声,语气讥讽不屑:“真是没用,说来说去,你们一群人竟然还玩不过一个小丫头,说出去都笑掉人的大牙。”

    崔器欲言又止,抬头看了他一眼。

    李嘉敏敏锐的捕捉到他的视线,立即便反应过来,崔器这意思是,他自己也是一样落败于苏邀的手里,便忍不住恼羞成怒的踹了崔器一脚:“我他娘的能跟你们比?!我多少岁?能调动多少人?你们一个百年望族,又有人又有钱的王府,竟然还斗不过一个丫头,本来就是丢人,还说不得了?”

    崔器不敢也不想跟他争辩,哭丧着脸说:“我们也不知道那丫头是怎么回事,稀里糊涂的,就一环套着一环.....她也不知道怎么的,知道我们许多事.....”

    所以汾阳王妃才会败得这么惨,连崔家都赔进去了。

    现在崔家被抄家了,他们如果不是早前被派出来找李嘉敏,此刻也早成了阶下囚。

    李嘉敏呸了一口,却也没有再盯着崔家和汾阳王妃骂,他也知道苏邀古怪邪门。

    倒是边上的崔器紧跟着走了几步跟上他:“少爷,您现在有什么打算?”

    他们是崔家派出来找李嘉敏的,原本汾阳王妃的意思,是杀了李嘉敏,祸水东引,让明昌公主府跟苏家不死不休,但是他们还没来得及动手,京城的汾阳王妃就出事了,紧跟着崔家也出事。

    他们这些下人,总也得给自己找条活路,这个时候怎么还可能杀了李嘉敏,不但不能动手,还把目的变了变,变成说是他们奉命来救他的,又跟他把京城的形势都详细的说了一遍。

    李嘉敏叼着一根草往前走,看了看崔器身后跟着的几个人,想了想问他们:“你们嘴里几句真话几句假话,我都懒得管,可有一句,你们得跟我说真话,否则的话,老子甩了你们去京城,我靠着我祖母最多也就是个不懂事的罪名,可你们却是死无葬身之地。”

    崔器立即变了脸色,忙忙的表忠心:“少爷放心,您问什么我答什么!绝没有假话,否则叫我不得好死!”

    他们也是没法子,李嘉敏性格古怪刁钻,偏偏功夫却极好,他们还真未必能弄死他。

    如果让李嘉敏跑了回头去告发他们,他们可真是死路一条了。

    李嘉敏嗯了一声,挑眉问:“你们说,你们崔家的罪名是跟人合伙往海外走私,那你们崔家完了,别的人呢?”

    这里的别的人指的自然是说跟他们合伙的那些人。

    崔器苦笑:“少爷,这不是我不告诉您,而是我只不过是底下办事的,这么机密的事,主子们怎么会告诉我们?我们也不知道啊!”

    再说,他想不明白,李嘉敏要问这些做什么。

    李嘉敏就变得不耐烦了:“那你们知道什么?!”

    崔器苦着脸想了想:“王妃.....王妃出事之前,就已经跟白七爷商量着要对付苏家和贺家了,而且白七爷他.....”

    他有些迟疑,但是见李嘉敏转过头盯着自己,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说了实话:“我们大爷当初跟白七爷谈过,后来大爷说,白七爷他已经做了准备了,不会让皇太孙他们在云南顺顺利利的。还有.....还有我们大爷自己,他恨死了贺家和苏家,便派属下去做了一件事。”

    啧,李嘉敏听到这里才来了点兴致。

    就是说么,他说闹到这种你死我活的地步,若是汾阳王府和崔家乃至那个白七爷只会被人压着打的话,那实在是死了也白死。

    他点点头示意崔器说清楚:“让你去办了什么事?”

    说起这个,崔器脸上总算是带着一点儿解气哼了一声:“我们大爷让我们想法子把贺太太的那个大女婿.....”他顿了顿,才抿唇说:“他在青州任上很难做,前些时候青州干旱,百姓颗粒无收,他急的狠,我们就跟当地的粮商说好了,让他上当......”

    又是这套,李嘉敏不屑一顾,没什么兴趣的摆了摆手不想再听了。

六十二·启程

    李家的动静在京城掀不起什么风浪,因为这个时候,元丰帝已经启程去围场了。

    苏三老爷时隔多年再次来到围场,很有些感慨,转过头去跟苏邀说:“当年你大伯父.....”

    他不再说下去了,当年的事已经过去了。

    虽然如今元丰帝显然已经知道当年的事都是别人陷害,但是毕竟元丰帝当时是听信了别人的诬告的,现在再提起从前的事,让有心人听见,还以为他们苏家是对圣上有怨怼之心。

    这座围场荒废多年,只有元丰帝的行宫修葺过,其他的殿宇大多是不能住人的,因此除非是皇亲国戚,其他人都要自己围着行宫扎营,苏家的帐篷扎的倒是离别宫很近,苏三老爷不明白苏邀为什么要跟出来,他觉得苏邀跟苏老太太说,是田太后和十一公主希望她来,她才来的话是借口。

    毕竟苏邀可不像是会费心讨好太后和十一公主的性子。

    等到帐篷扎好,苏三老爷在外头扫了一眼,见燕草她们布置的很得当,便满意的点了点头,又招呼苏邀出来:“有什么事,多跟你嫂子商量。”

    汪悦榕也是来了的,只是这时候去汪家那边的帐篷了。

    苏邀笑着点点头,苏三老爷才放了心,自己出去了,他们这些文臣都是要听候传召的。

    燕草手脚麻利的把帐篷都布置好,很新鲜的出了帐篷看外头大家都忙忙乱乱,好一会儿忍不住笑出声来,难得轻松欢快的跟苏邀说:“姑娘,原来打猎是这样的!”

    她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觉得一切都很新鲜有趣,眼睛也亮亮的。

    苏邀想到上一世的燕草老成持重,从来都板着一张脸,再看她现在的样子,忍不住也跟着笑起来:“是啊,等到忙完了,我带你一道去玩。”

    燕草高兴的跳起来说好。

    不一会儿,帐篷外头来了个宫女,笑着说十一公主那里请苏邀过去。

    十一公主自然是住在行宫中的,她分配到的清风水阁三面环水,有白色的汉白玉石雕成的通道一路铺着延伸到她住的高阁,见了苏邀,她笑着从水阁中的露台探出头来,招呼她走的快些。

    经过上次苏嵘成亲的事,十一公主对苏邀的态度已经好的多了,见了她上来便招呼她:“晚上要举行宴会,你到时候便跟着我吧。”

    十一公主就是这样的性子,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她是不吝于展示自己的善意的。

    苏邀也并没有拒绝,看着十一公主的宫女们拿了几套衣裳出来给十一公主选,便立在水阁上朝下看,行宫在正中央,而围绕着行宫搭建的彩棚帐篷如同是一朵一朵冒出来的蘑菇,将行宫簇拥在中间,衬着天边的彩云,显得格外的瑰丽。

    她双手撑在栏杆上,忽然听见十一公主喊了自己一声,便微微怔了怔回头去看。

    十一公主正在问她:“你说这套大红色的好,还是那套米藕色的好些?”

    她边上的宫女便把衣裳捧过来给苏邀看。

    苏邀伸手指了那套大红色的:“这套好,显得公主更加大气明艳。”

    十一公主嗯了一声,便由人伺候着去换了衣裳,带着苏邀去见庞贵妃。

    庞贵妃正跟明昌公主和永宁长公主几个人说话,见了十一公主来便笑着摇头:“这个丫头又来缠人了,见到她就头疼。”

    明昌公主心里存着心事,加上见到苏邀竟然跟在十一公主身后,心里又烦躁又恼怒,一时没有接话,倒是永宁长公主欢喜的笑了起来:“哎呀,娘娘可别嫌弃殿下缠人,等她再过几年嫁出去了,您想要她歪缠您,那也难了,您看看我家咸宁,她从前多喜欢粘着我?如今跟我说话都不大耐烦,生怕我多问几句.....真到那时候,您才是真的要烦了呢。”

    永宁长公主这话说到了庞贵妃心里,她一手接了十一公主,又笑着免了苏邀的礼,这才转头去问永宁长公主:“哦?咸宁从前看起来温柔爱笑,最是乖巧的性子,如今竟然不听皇姐的话?”

    永宁长公主忍不住叹气摇头:“女孩儿家大了,哪里能由得我们大人猜测心思?她母亲去的早,许多事我知道她虽然不说,心里自苦,也没法儿劝她,所以我才说,娘娘和殿下都是难得的有福之人呢。”

    明昌公主讥诮的望了望永宁长公主,心里止不住腹诽,从前还只当永宁长公主老实懦弱,可现在看来,哪里是真的老实?不过是咬人的狗不叫罢了,真是令人厌恶。

    庞贵妃却若有所思,转头去摸了摸十一公主的头发,跟永宁长公主说话的口气又热络几分:“皇姐说的是,孩子们总有大的时候,等大了,自然不必我们说也懂事了。”说着便让十一公主:“若是没事,便多找几位县主玩。”

    永宁长公主笑盈盈看着十一公主身边站着的苏邀,亲热的招了招手把苏邀叫到身边来:“原本还以为你不来了,上次去看你,老太太说你出门去了,你身体大好了么?”

    明昌公主看的心里越发的气不顺,如今李嘉敏还跑了出来,她对苏邀腻烦更甚,哪怕明知道如今帝后都有抬举苏邀的意思,她也做不到对苏邀和颜悦色,干脆眼不见心不烦,起身告辞。

    庞贵妃挽留几句,听见她说舟车劳顿要先回去休息,才罢了,笑着道:“那晚间宴会的时候再过来。”

    明昌公主笑着答应,转身出了门还听见里面传来的说笑声,心中更加气闷,出了门一路疾走回了自己的殿中。

    李锦娘正在跟李大夫人说话,见了她回来忙迎上来喊祖母。

    明昌公主看了她一眼,垂下眼帘沉声说:“你没事便多出去跟十一公主走动玩耍,年纪轻轻的女孩子,别总窝在帐篷里不动弹。”

    李锦娘察觉出她的心情不好,不敢多说,谨慎的答应。

    明昌公主皱着眉头,呼出一口气还是觉得鼻腔和喉咙都火辣辣的,便扬了扬手让她们都出去。

六十三·公主

    明昌公主的态度反反复复,李锦娘心里不安又害怕,私底下偷偷的问李大夫人缘由。

    李大夫人不能跟女儿说出李嘉敏跑了的事,便只是强颜欢笑的说:“老人家年纪大了,你祖母又是公主,原本跟一般人便是不同的,她是长辈,说什么你听着就是了,也不要太过忧心,总归还有母亲呢。”

    李锦娘看出母亲也忧心忡忡,知道事情没有她说的那么简单,但是问又问不出什么,只好把焦虑压在心里,原本能出来围猎的好心情也都没了,等到晚宴的时候,坐在下手被庞贵妃喊了一声,她因为出神都没有反应,还是旁边的李大夫人急忙咳嗽了一声,她才惊醒过来,忙冲着庞贵妃行礼。

    庞贵妃倒是很温和,笑着摇摇头问她:“怎的云章你今天心事重重的?是有什么心事么?”

    初秋的风吹拂在身上还有些凉意,李锦娘打了个冷颤回过神,忙笑着摇头:“是坐不惯马车,有些头晕。”

    不一时外面女官便进来禀报,说是蒙古几个部落的公主们来了。

    庞贵妃如今权摄六宫,中宫虚悬,命妇们以她为尊,公主们自然也该由庞贵妃来招待的,之前蒙古几个部落的王爷便已经得了元丰帝的邀请答应过来,因为元丰帝带了女眷,几位公主已经先由庞贵妃召见过了,这一次再过来,也是元丰帝之前跟庞贵妃商议过的,让这些公主跟贵女们熟悉熟悉的意思。

    庞贵妃笑着让快请进来。

    几位蒙古公主一进来,命妇们立即就察觉出了她们跟大周的女孩子们的不同来-----她们几个都身量高挑,也比大周的女孩子们看起来要丰腴健美,不过五官长得却都是很出色的,都漂亮。

    尤其是站在最前面的那个穿着红色衣裳的女孩子,看起来最符合大周贵妇们的审美,觉得她明艳逼人。

    庞贵妃最先喊的就是那个最漂亮的女孩子:“阿娜公主,听说你一路上都是自己骑马来的,竟都不觉得疲倦么?”

    大周如今跟瓦剌的关系岌岌可危,双方时常有摩擦,对于蒙古便要选择拉拢和示好,以威慑孤立瓦剌,好维持边境的稳定,庞贵妃对待几位公主的态度都很和煦。

    相比起来,蒙古的几位公主们便显得不那么懂的礼数了。

    阿娜公主骄傲的扬了扬下巴:“我们草原上的女孩子可跟你们的女孩儿不同,我们是长在马背上的,骑马对于我们来说只是家常便饭,哪里说得上什么累不累的?”

    这话的味道听着有些不对,庞贵妃脸上的笑意便淡了淡。

    对蒙古各部落的确是要拉拢示好,但是她是国朝贵妃,如今后宫真正的掌权人,若是对着其中一个部落的公主挑衅都要搭理,就太失身份了。

    这个时候,便该是命妇们开口的时候。

    平国公夫人哟了一声:“是了,听说雄鹰部落的草场要迁移,阿娜公主能练出这样好的马术想必也是有这个缘故的罢?”

    阿娜公主忍不住咬唇。

    大周要拉拢蒙古各部落,蒙古各部落其实也要依附大周。

    因为瓦剌那边侵袭骚扰不断,位于瓦剌边上的雄鹰部落频频往草原深处迁徙,她父王是雄鹰部落的首领,来之前便千叮咛万嘱咐过她,这次过来参加大周皇帝的秋猎,还有联姻的意思,让她务必不能惹事,要谦虚谨慎。

    可她哪里看得上文文弱弱的大周人?

    自然更对大周那些扭扭捏捏的女眷们很是腻烦。

    谁知道这位夫人却直接拿草场的事情出来说,她木着脸哼了一声:“便是草场不迁移,我们草原儿女也是喜欢在马背上纵横的,跟你们大周的女孩儿可不一样。”

    她神情倨傲,让人很不高兴,平国公夫人上手坐着的永宁长公主便也淡淡的说:“我们大周的女孩子自然跟你们不同,她们既能上马,也能识文断字,懂得道理。”

    拉拢也不是一味的惯着她们,否则他们还真的被纵得无法无天了。

    庞贵妃在上面笑了笑让阿娜公主她们几个落座:“都坐,今天是你们头一次认识,什么草原儿女大周女孩儿的,彼此多认识认识,便都熟悉了。”

    虽然是这么说,但是等到夜间元丰帝过来的时候,庞贵妃这样睿智冷静的人,都不得不说上一句:“草原女子,真是不懂礼数!”

    她们也太高傲难缠了。

    元丰帝咦了一声:“竟然让爱妃这样说,怎么,她们惹事了?”

    庞贵妃自来很会察言观色,跟元丰帝也早有默契,自然知道元丰帝对蒙古的示好之意,按理来说,庞贵妃是会把这事儿做的滴水不露的,可看庞贵妃这意思,那几个蒙古公主似乎很不惹人喜欢。

    “倒不是惹事,就是说话总是带刺儿,张口闭口你们大周女孩儿如何如何的,还暗讽十一穿骑装能不能上的了马,把十一气的不行。”庞贵妃亲自替元丰帝宽衣:“圣上有拉拢他们之意,可臣妾看.....这几位公主这样的性子,怕是不大适合聘为王妃。”

    当初太祖的时候,镇服蒙古之后,便曾经给儿子们选聘过蒙古的贵女作为王妃。

    这次元丰帝来草原显然也有此意。

    可是如今人人都看得出来,储君就是萧恒了,萧恒身为储君,是不可能有出自蒙古的正妃的,那说不得要联姻的话,阿娜公主那种女孩子,就得落在五皇子头上,庞贵妃纵然是十分识大体顾大局,也忍不住头疼和抗拒。

    元丰帝忍不住笑起来:“爱妃,谁说联姻便一定要把她选聘为王妃?你想的太多了,如今的蒙古跟从前太祖时期的蒙古可不同,他们自己内部的部落也打的不可开交,如今巴尔部也逐渐式微了,要拉拢他们,也不一定就要给王妃的位子,再说,也不一定便要联姻。”

    庞贵妃总算是松了口气,她着实受不住那几位公主目中无人的样子。

六十四·比赛

    不过元丰帝既然都说未必一定要联姻,庞贵妃心中便放下心来,对几个公主也宽容了许多,反正横竖不做她的儿媳妇,狂傲些便狂傲些,只要不惹出事端来就是了。

    谁知道偏偏怕什么来什么,过了几天,庞贵妃还在梳妆,便听见翠姑姑快步进来回禀:“娘娘快去瞧瞧罢,阿娜公主跟咱们十一公主打起来了。”

    庞贵妃手还放在要带的那只凤钗上,闻言一时还以为自己是听错了,回过头去问:“你说什么?谁和谁打起来了?”

    阿娜公主看着就知道不是一盏省油的灯,这庞贵妃早就看出来了,但是十一公主却自来不是惹事的性子,身边还有苏邀在看着,怎么会跟阿娜公主起冲突,还打了起来?

    她顾不得其他,沉声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翠姑姑便忙跟她解释:“咱们这几天都是去围猎,因着咱们这边的女眷多数只是在帐篷里呆着,或是去猎些小东西,阿娜公主她们便很看不起,说了几句挑衅的话,起初殿下也没有跟她们一般见识,只是等到傍晚的时候,因着殿下猎了一只雪狐,那只雪狐却同样被阿娜公主瞧上了,两人谁也不肯让,阿娜公主便干脆一箭射穿了那雪狐的皮毛,朕之前十一公主为了保存好皮子,可是专门挑着头去射的.....”

    阿娜公主却还要补箭,分明是存着她得不到,也不让给十一公主的心思。

    这还真是那个争强好胜的阿娜公主能做出来的事,庞贵妃揉了揉眉心:“就因为这个打起来了?”

    “倒也没有打起来,只是因为这个双方起了冲突,阿娜公主又把雪狐扔给咸宁县主,说她们反正也射不中什么东西,就当送她们了.....”翠姑姑忙着说:“大家都忍无可忍,因此她们便打赌比赛,看谁猎到的东西多。”

    庞贵妃原本还急着要去看看情形的,闻言就不动了,哦了一声不甚在乎的说:“既然是小孩子们玩耍,那就让她们玩罢。”

    翠姑姑没想到庞贵妃半点不着急,诧异的道:“娘娘,十一公主.....”

    庞贵妃眉眼冷肃:“她是公主!公主自然有公主的骄傲,阿娜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张口闭口就是你们大周贵女如何如何,也是该得到些教训。十一自幼也没有落下骑射,到底行不行,比一场就知道了。”

    赢了,那就彻底让阿娜她们面上无光,也让她们知道大周人不是骑射不如她们。

    若是输了....

    那也不过是女孩子们玩闹罢了。

    再说,庞贵妃觉得有苏邀在,既然十一公主会答应比赛,自然便有一定的把握。

    她笑了笑,反而说:“既然孩子们要比赛,那本宫就给个彩头,谁赢了,便把这支步摇送给谁。”

    那只步摇是九树的步摇,上头缀着鲜红欲滴的红宝石,拿在手里便能晃花人的眼睛,在大周可是一等命妇才能上头的东西,若是大周的贵女赢了,得了这个赏赐,以后的前程是绝对不愁的了。

    翠姑姑明白了庞贵妃的意思,忙去传话。

    另一边的明昌公主也得了消息,皱眉问:“比什么赛?真是胡闹!跟她们有什么好比的?!赢了也没什么意思,输了却不落好。”

    草原上的女孩子本来就擅于骑术,她们喜欢打猎是正常的,大周的女孩子们比不过又如何?大周又不在意这些。

    比赢了人没什么意思,但是输了却要证明大周的女孩子的确不如蒙古的女孩子了。

    这就是丢了大面子的事,这些女孩子们这么胡闹,庞贵妃竟然也同意?

    李大夫人也同样有些紧张,她没想到自家女儿竟然也会跟阿娜公主她们比赛,只好迟疑着说:“十一公主要比,她若是唱反调,岂不是跟十一公主过不去?”

    明昌公主一想也知道确实是这个道理,有些烦心的问:“她们比什么?”

    “听说是比马背上射箭,谁射中的猎物多,谁就赢。”去探听消息的人回来禀报:“要比三场,不仅是比谁射的猎物多,还比骑术。”

    明昌公主听了更忍不住摇头了。

    比射箭比骑术,都是比蒙古那些公主们擅长的,大周贵女们擅长的一个也不比,拿自己的弱点去比人家的长处,这不是脑子坏了吗?

    李大夫人也问:“那现在比什么?”

    “现在羽林卫挑了一处猎区,让她们去比,就比谁射中的猎物最多,草原的几位公主一队,咱们这边是十一公主、咱们县主和咸宁县主、长宁县主她们一队。”

    李大夫人就攥紧了手掌有些担心:“母亲,那,那我也去看看罢?”

    明昌公主觉得看不看的都没什么要紧,毕竟没什么赢的可能,可听说庞贵妃也送了彩头,而且平国公夫人她们都去看了,她想了想也就同意了。

    李大夫人急忙赶去了那一片围场,女孩子们却已经都准备好了,正要上马,她急忙出声喊住了云章县主。

    云章县主回头看见是母亲,下了马朝她走过来,喊了一声母亲。

    “怎么好端端的要比什么骑射?”李大夫人上下打量她一眼,见她已经换了一身骑装,就压低声音问:“是不是......”

    是不是十一公主强行命令她也比的?

    云章县主却冷哼了一声:“不关别人的事,是那位阿娜公主太目中无人了,您不知道,哥哥因为保护五皇子殿下而受伤,阿娜公主竟然嘲笑我们大周的贵族子弟和贵女都手无缚鸡之力,让我们承认我们大周的女子就是不如她们蒙古的女子,这让我们怎么忍得下这口气?”

    像她们这些宗室贵女和勋贵家的女孩子们,其实大多数都会练一练骑射,毕竟在出先太子的事之前,他们都是要陪着皇室去猎场围猎的。

    尤其是李大公子他们还会豢养专门打猎的猎犬和细犬,哪里有那些蒙古公主说的那样不堪?

    李大夫人见女儿这么说,也没话好说,只能叮嘱:“万事小心,不要逞强。”

六十五·挑衅

    阿娜公主坐在马背上等着,见十一公主她们这边来来回回的好几趟也还没全部上马,便忍不住嗤笑了一声毫不留情的讥讽:“到底还比不比?有你们这磨叽半天的功夫,我们早就已经打了不知多少东西了!你们敢比就上马,不敢便趁早认输,粘粘糊糊的算什么?!这么大了还跟个孩子似地要被人追在屁股后头叮嘱,怪不得都说你们大周的孩子有奶喝到几岁的,原来今天一看才知道,当真是十几岁了都还不断奶。”

    李大夫人的面色僵住,终于知道为什么这些女孩子对这位蒙古公主会同仇敌忾了。

    也实在是这公主说话太过直白难听,她这说的磨磨唧唧什么的,不就指的是自己吗?在场可只有自己是长辈,赶过来了还在叮嘱女儿。

    李锦娘的脸也立即涨得通红,气恼的回头去瞪着阿娜公主:“你胡说八道些什么?你们草原上的人,怎么什么话都往外说?”

    阿娜公主翻了个白眼,骄横的扬起了马鞭:“你到底比不比?实在比不过,现在认输也来得及,好过等会儿哭爹喊娘的丢脸!”

    草原上另外几个公主在边上扑哧笑出声来。

    十一公主虽然跟李锦娘关系不算亲近,闻言也忍不住冷哼:“神气什么?比都还没比,你们大话说的也太早了些,小心风大闪了舌头!”又转身招呼李锦娘:“锦娘姐姐,上马!”

    李锦娘立即答应了一声,毫不迟疑的放开李大夫人的手。

    李大夫人也忍无可忍,不再说什么谨慎保重之类的话,捏紧了拳头尽量不让自己拖女儿的后腿。

    因为这场比赛是两边贵女们的比赛,连蒙古王那边都惊动了,派人来问了一番之后也送了彩头过来,是一匹纯种的大宛的汗血宝马。

    那匹马被牵到场中的时候,连阿娜公主的目光也陡然亮了起来。

    它此时正在嘶鸣,浑身上下都是棕色的,没有一丝杂色,四只蹄子却是纯白色的,看着健壮,油光华亮,太阳底下简直似乎会发光,一眼就让人看得出来这是一匹多宝贵的马。

    十一公主都兴奋的了不得,激动的跟苏邀说:“你看见了吗?这种汗血宝马如今稀少的很,像是这种品种的就更是少见,我也还是小时候见过,可是后来那匹马也死了.....”

    苏邀目光落在那匹马上,也得承认这匹马真是太漂亮了,大约是马中潘安的程度。

    她笑了笑:“既然公主喜欢,那待会儿比赛就得用尽全力啦!”

    阿娜公主这回离得远没开口,另一个多亚公主却直接不给面子的讥讽:“用尽全力也是白搭,反正也不会是你们赢!”

    她们草原上的女孩儿吃肉喝奶长大,普遍都高挑健美,可不是大周那些风吹吹就要倒的贵女能比的,她们的自信也有缘由。

    十一公主冷冷的皱了皱眉头,没有再理会她,对着那边来做评判的五皇子做了个手势。

    五皇子便将火铳对着天开了一铳,算是宣布比赛开始了。

    阿娜公主一马当先,她的坐骑虽然不是汗血宝马,却也是草原上的良种,奔跑速度极快,一转眼就没了影子。

    另一头的十一公主也紧跟着蹿了出去,女孩子们很快便消失在了林子里。

    阿娜公主跑的极快,她们这次是规定了时间的,在这片猎场内,两个时辰之内,哪边猎的东西多,就算是赢。

    但是若只猎小东西,猎的再多也没意思,她得尽量先赶往前面的猎场,多猎些大东西,也好让大周那帮姑娘输的心服口服。

    她这么想着,十一公主却也是那么想的,纵马飞奔疾驰,她的骑术也不弱,很快便追上了一大截,离阿娜公主只有一匹马身的距离,恰在此时,前面不远处有一头狍子飞快的蹿了出来,朝着前头跑去。

    阿娜公主立即张弓搭箭,一箭射出。

    与此同时,十一公主也同时射出了箭,但是她身边的多亚公主的马有意无意的往她的马上撞了一下。

    那只狍子应声倒地,多亚公主欢呼了一声拍马上前,笑着举起手来庆贺:“啊!阿娜,你射中了!你射中了!”

    大家的箭上都是有记号的,十一公主赶上去一看,也看见那只狍子腹部的箭不是自己的,便上马要去找新的猎物。

    多亚公主讥诮的笑了笑,一面示意跟着的人将狍子收好,一面便冷嘲热讽:“还比什么比?瞧瞧一开始便输了!”

    李锦娘忍无可忍:“我刚才看见了你拿你的马去撞我们公主的马,若不是你撞她,还不知道是谁射中呢!”

    咸宁县主也纵马赶过来了,闻言皱了皱眉对苏邀轻声说:“我看她们不想好好比,反倒像是故意惹事。”

    这群蒙古公主也不知道是不是听说了什么风声,看她们这劲头,不像是来结盟的,倒像是来结仇的。

    连咸宁县主这样的好脾气也不由得觉得她们欠教训了。

    苏邀还没说话,前面的李锦娘忽然叫了一声:“你们干什么!?”

    咸宁县主跟苏邀忙看过去,便见阿娜公主纵马疾驰,十一公主也跟她并驾齐驱,不知道怎么的,阿娜公主的马却稳稳地压着十一公主一头,多亚公主和朵娜公主两人也纵马不前不后不远不近的跟着,只把十一公主围在中间,让她动弹不得。

    “真是欺人太甚了!”咸宁县主冷哼,扬起鞭子抽了一下马,猛地追了上去。

    李锦娘也不慢,她可是跟着十一公主一起来的,这比赛赢不赢也就是面子的事儿,可十一公主被这么围着,很容易出事,若十一公主摔下马或是受了伤,那她们这些随从的可却都得负起责任来的。

    她们两人追上去,可是却挤不进去----朵娜公主的马术极好,反正左右闪躲就是不让她们靠近。

    李锦娘忍不住咬唇,正想着是不是也要冒险拿马去撞一撞这些惹人厌的蒙古公主的马时,却忽然听见身后一阵破空声传来。

六十六·冷箭

    她下意识的偏头,就见一只箭飞速掠过,朝着前头以破空之势疾驰而去,几乎都擦过了多亚公主的耳朵。

    事实上,前面的多亚公主也的确尖叫了一声,而后有些慌乱的差点从马上掉下去,她吓坏了,转过头厉声冲后面几个人问:“是谁?!”

    她这边一落后,前面的十一公主的压力总算减轻了几分,她干脆调转了马头朝另一个方向跑,她看出来了,阿娜公主她们为了压制她,分明就不择手段。

    多亚公主见阿娜公主跟十一公主纠缠,朵娜公主已经跟上去了,便放下心朝身后的人看去,阴恻恻的冷笑:“怎么,打不过就要用这样卑鄙的方式吗?!是谁放的冷箭?!”

    李锦娘咬了咬唇。

    她其实知道箭是苏邀射的,但是苏邀射箭显然也是为了帮十一公主解围,她若是说出是苏邀,岂不是出卖自己的队友?因此虽然十分憎恶苏邀,但是她还是没有开口说话。

    多亚公主便讥诮的牵了牵嘴角:“敢做不敢当,你们大周的女人果然是孬种!”

    “公主这么急干什么?”苏邀挑眉已经打马上前来,旁若无人的越过了多亚公主往前跑了一段,她翻身下马捡起一只棕灰色的野兔,举起来晃了晃,冲着变了脸色的多亚公主笑着问:“这是我射中的猎物,怎么,多亚公主有什么问题吗?”

    多亚公主原本想指责苏邀放冷箭的,闹的严重她还要让大周的皇帝治苏邀的罪,可此刻苏邀拿起的野兔却证明她其实是在射猎物,那自己.....

    她的脸色一时十分精彩。

    边上的李锦娘顿时扬眉吐气,用刚才多亚公主说话的语气啧了一声:“是啊,多亚公主这么急赤白脸的干什么?打猎罢了,我们是在打猎比赛,既然如此,放箭难道都放不得了?倒是多亚公主您,一边说着你们草原的女儿如何如何英勇,一面却被一只箭吓得疑神疑鬼,真是让人吃惊。”

    咸宁县主不声不响的,这个时候也插上了一句话:“是啊,多亚公主这么怕,那我们待会儿见了猎物,是能拔箭还是不能不能?”

    两人一唱一和,把多亚公主挤兑得面色紫涨,她冷冷的盯着苏邀看了一眼,翻身上马飞奔而去。

    苏邀却比她更快,猎物扔给了边上随行的人,她便也翻身上马,匍匐在马上如同离弦的箭一般弹了出去。

    李锦娘在背后看的咋舌,她的骑术自认为也不算差的了,但是看见苏邀御马的气势还是忍不住问:“她是怎么做到的?”

    咸宁县主不理会她的问话,只是也加快速度冲上去,想要去追最先跑远的阿娜公主和十一公主。

    苏邀的速度极快,以至于没跑一会儿,她已经追上了多亚公主,跟多亚公主并驾齐驱。

    多亚公主没想到苏邀的骑术当真这么好,忍不住飞快鞭打马匹想要甩开她,可苏邀却就是能稳稳地贴着她的马跑,不紧不慢的压她一头,她被压得十分难受,跑又跑不开,只好恼怒的咬牙切齿骂了一声,问苏邀:“你到底要干什么?”

    “不干什么。”苏邀保持着速度压着她,只是冷冷的道:“各凭本事罢了。”

    多亚公主忍不住气怒。

    苏邀已经甩开她飞奔出去。

    多亚公主松了口气,立即扬鞭打算追上她争回这口气,苏邀却已经转了个弯转进了林子,很快不见了踪影。

    她终于反应过来,苏邀就是故意甩了她去找阿娜公主和十一公主她们的。

    这丫头竟然有这样的骑术!

    她忍不住拍了一下马。

    另一边苏邀已经纵马疾驰,她上一世是来过围场的,也在围场打过猎,凭着多年的经验锻炼出来的本能,她猜到了阿娜公主她们会去的地方,再加上看着马蹄印,很快便追到了一处密林。

    这些蒙古的公主们不知道是不是听说了大周有联姻的意思,一个劲儿的折腾,她们下手没什么分寸的,若是只是挣个意气就算了,她怕的是她们会闹的过火。

    才刚这么想着,她转出了密林,便见阿娜公主的马正在不远处转悠。

    可马背上空空如也,阿娜公主并不在马上。

    没等她反应,周边已经传来呼喊声,朵娜公主不知从何处钻出来,一身的草籽狼狈不堪的看见苏邀,先是怔了怔,而后才警惕的问:“你怎么追上来的?”

    苏邀懒得理会她,只是直截了当的问:“我们十一公主呢?”

    朵娜公主哼了一声,转开头继续去找人,不打算搭理苏邀。

    这些公主可真是不惹人喜欢。

    苏邀盯着她的马看了一会儿,拉着缰绳转了个方向,朝着西南方跑去了。

    朵娜公主不理会苏邀,心里却有些着急,等到见到一个同伴从林子里出来,忙问:“找到了吗?阿娜到底去哪儿了啊?”

    雄鹰部是蒙古最大的部族,如今的蒙古王也正是雄鹰部的首领,也就是阿娜的父亲,所以虽然都是公主,可实际上,阿娜的身份比她们还是要高出一截,若是阿娜出了什么事,她们回去是一定免不了要受罚的。

    那个小姑娘带着哭腔摇头:“没看见,这里可是临近猛兽猎场,原本不是我们能来的地方,阿娜为什么非要来这里啊?”

    朵娜公主咬了咬唇。

    其实阿娜公主也只是想引着那个十一公主来,让她丢丢脸的,谁知道刚才却遇见了一只豹子,阿娜公主射出去一箭,那只豹子却并没有被射中,反而朝着她扑过去,大家一阵鸡飞狗跳,以至于阿娜公主跟十一公主在混乱之中也不见了。

    要是只是不见了也还罢了,也许跟自己和其他人一样因为太过害怕跑开了。

    但是朵娜公主更怕的是,那只豹子会记仇追上阿娜公主她们。

    那可就糟了!

    “说这些还有什么用?”朵娜公主没好气的训斥了几句|:“还不快些找人!”

    小姑娘不敢再哭,忙骑着马跑开了。

六十七·压制

    因为靠近猛兽猎场,所以这边山高林密,除了那些男人们,女眷的猎区从来不会选在这里。

    何况这里对于那些普通的男人们来说,也是需要谨慎再谨慎的地方。

    阿娜公主当真是争强好胜到了极点。

    苏邀纵马疾驰,许多白杨树不断被她抛在身后,也不知道跑了多久,她终于看见远处有个红色身影,只是那身影高的有些出奇,像是站在什么东西上头。今天队伍里只有两个女孩子穿了红色的骑装,一个是十一公主,另一个是阿娜公主。

    她加快了速度,很快便看见那个身影头上的那只碧玉冠,那是用碧玉做成的花冠,她一眼就看出来是十一公主的东西。

    找到了,她松了口气,忽然听见一声惊慌的尖叫声,一怔之下她也已经差不多又跑近了许多,这才看见那边不只是一个十一公主,还有阿娜公主竟然也在,只是刚才从苏邀的角度看过去,正好被一棵树挡住了,所以只看见了爬在树上的十一公主。

    这声尖叫也是十一公主发出的,她们不远处有一只正警惕而玩味的盯着她们的豹子,那豹子目光冷漠,弓着身子像是随时就要起跳扑食,因为太过紧张,所以阿娜公主也想要手足并用的爬到树上,但是因为她的动作太大了,以至于把树上的十一公主快给晃得掉下来,十一公主忍不住哭着发出尖叫声。

    而此时,那只豹子受了这尖叫声的刺激,已经飞速的弓着身子伸了个懒腰,而后猛地朝前一扑,它的弹跳力和奔跑的速度都惊人,要是这么扑过去,还在爬树的阿娜公主不死也要脱一层皮。

    这几天一直表现的威风八面什么都不怕的阿娜公主猛地哭出声来,她都已经察觉到了那只豹子扑起来的时候带起的风,早知道就不为了要赢故意来这里了,她心里懊悔又恐惧,偏偏这个时候手却使不上力气,整个人都抖得厉害,正在这时候,脚下一空,她顿时撕心裂肺的喊了一声。

    而也就是在此时,一阵破空声响起,苏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马上张弓搭箭,很快就射出了一箭。

    那一箭朝着那只豹子唰的一下飞过去,射中了豹子的前肢,它痛的嚎叫了一声,中断了往前猛扑的姿势摔在地上,随即又竖起了全身的毛发做出进攻捕猎的姿势,苏邀毫不迟疑,再射出了第二箭。

    幸亏这一箭竟然也中了,那只豹子在地上滚了一圈,发出阵阵嘶鸣,却并没有再跟之前那样跳起来了。

    阿娜公主原本还以为自己已经必死无疑了,闭上了眼睛战战兢兢的等着豹子扑过来撕咬自己,可是等了许久都没有动静,她忍不住试探性的睁开眼睛,便看见那只豹子匍匐在草丛里,哼哧哼哧的喘着气,不知道是死是活,但是肯定已经没有余力再扑起来了。

    她怔了怔,下意识朝着苏邀看过去。

    那个女孩子穿着雨过天青颜色的窄袖骑装,底下的裙子是前后开襟的,她姿势干净利落,此时已经开始纵着马往前跑了。

    十一公主欢呼了一声,她刚才在马上,已经看清楚了全过程,等到苏邀到了跟前,她忍不住兴奋得两眼亮晶晶的喊她:“幺幺!幺幺!”

    苏邀直到此刻才彻底放心,确定她没有受伤,上前接她从树上下来。

    十一公主兴奋过后又忍不住害怕得哭了:“我刚才差点被豹子扑倒.....”

    阿娜公主和她互不相让,两人都发现了那只豹子,同时出手,可是谁知道这只豹子灵敏矫捷,躲开了她们的箭矢之后,反而朝着她们冲了过来,阿娜公主的马受惊把阿娜公主甩下来跑了,她当时一迟疑,还是没有办法看着阿娜公主被豹子扑中,便鼓足勇气又射了几箭,并没有射中,却也趁着这个机会把阿娜公主给救上了马。

    豹子却不知怎的记仇了,一路紧追不舍,偏偏她的马也被豹子扑上来咬了一口,也撂下她们跑了。

    若是苏邀晚来一步......

    她忍不住一把抱住了苏邀。

    这个时候,她也不过是一个未经过事的小姑娘而已。

    苏邀见她的头发都散下来了,轻轻抱住她拍她的背低声安抚:“好了好了,没事了,殿下不用怕,我来了。”

    阿娜公主脸色白了又红红了又白,紧紧咬着嘴唇看着她们两个,一时没有开口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冷哼了一声撇开了头。

    而这时候,后头的护卫和咸宁县主等人已经都赶到了。

    李锦娘看见十一公主便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大声喊了一声:“殿下在这里!”

    她们刚才在半路上遇见一个蒙古公主,这才知道阿娜公主跟十一公主两个人遇见了豹子,并且身陷险境,两人不知道被豹子追到哪里去了,她们当即吓了一跳,毫不犹豫的派人去后面通知护卫,然后前来寻找。

    咸宁县主已经催马上前,一眼看见十一公主虽然头发散乱,但是精神却还好,身上似乎也没什么伤势,便先忍不住松了口气,低低的喊了一声殿下,而后她转头不经意看见了草丛中的豹子,怔了怔忍不住问:“这豹子......”

    朵娜公主和多亚公主她们已经随后赶到,见十一公主抱着苏邀不放手,一副吓破了胆的样子,便忍不住嗤笑了一声:“还用问吗?你们大周的公主也没什么了不起,看看我们阿娜猎的豹子,这比赛还有必要继续比吗?!”

    阿娜公主的脸色顿时十分精彩。

    十一公主闻言也直起身来诧异的看了阿娜公主一眼,而后便冲着挑衅的多亚公主抬了抬下巴:“你眼睛若是不瞎,就仔细看看豹子身上的箭是谁的!?”

    这意思是.....李锦娘惊呼了一声,想要上前但是却又有些害怕。

    朵娜公主跟多亚公主两人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的去看阿娜公主。

    难道这豹子不是阿娜公主射中的?

    阿娜公主面色青白交加的撇开了头。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2452/ 第一时间欣赏冠上珠华最新章节! 作者:秦兮所写的《冠上珠华》为转载作品,冠上珠华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冠上珠华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冠上珠华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冠上珠华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冠上珠华介绍:
分明是真千金却死的落魄的苏邀重生了。
上辈子她忍气吞声,再重来她手狠心黑。
谁也别想吸着她的血还嫌腥膻了。
重来一次,她要做那天上月,冠上珠,光芒万丈。
某人跟在她身后一面替她挖坑,一面苦心孤诣的劝她:
不用这么费力的,瞧见我头上的冠冕了吗?
你就是上面最华丽的那颗。冠上珠华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冠上珠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冠上珠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