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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秦兮     冠上珠华txt下载     冠上珠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八十八章·蹊跷

    贺太太接到贺二奶奶的信的时候还有些茫然,等到看完了信,就皱起了眉头。

    苏老太太有些奇怪:“怎么,老二媳妇儿是又要你进宫去求情?”

    贺太太将信递给苏老太太,一面自己也觉得奇怪:“这回倒不是,这回是想让我过去见一见庞家三夫人,可我跟庞家素来没有交情。”

    苏邀曾经说过,这一次的事情其实本质上是有人冲着庞家和五皇子去的。

    那么贺二爷就只是一枚棋子。

    现在是庞家发现了什么吗?

    还是说,庞家是想跟她私底下谈交易,让她去劝贺二爷开口背下一切责任?

    她的手指在桌上点了点,拉了银铃,等到黄嬷嬷进来,就沉声吩咐:“去看看幺幺在做什么,让幺幺过来一趟。”

    苏老太太等到屋子里重新只剩下了她们两个,才直言不讳的摇了摇头:“这次的事,若是我猜的没错的话,对五皇子和庞家动手的,应当是更大的那位。其他的皇子们,要么是比五皇子小,要么是家族势力也不强,根本做不出这个套,而如果真是庄王的话,当年的事......”

    当年出事的时候,庄王应当也就还是个半大的孩子,他那个时候就能这么算计了?

    哦,庄王的母亲可是出自秦氏,秦家又亲上做亲,庄王妃也是秦家的女儿......当年的事若真有四皇子的手笔,那应当也是有秦家在背后支撑。

    她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克制住自己的思虑。

    这一切都还只是猜测,那个时候庄王太小了,算起来,二皇子三皇子才更有嫌疑,显然圣上也是这么想的,否则的话不会这么针对二皇子三皇子,几乎直接把他们两个给骂废了,又把他们圈禁了起来。

    贺太太也回过神来,见苏老太太脸上的表情十分不好看,就知道她是又想起了围场的事,低声道:“总会有算账的那一天,你看,恶人是藏不住的,因为她们永远不懂得收手两个字怎么写。”

    他们的贪欲只会越来越强。

    苏老太太点点头,听见敲门声,才回过神来,看着进来的苏邀,对她道:“坐吧。”

    贺太太拉了苏邀坐在自己身边:“你二舅母来了信,说是庞家三夫人要见我......”

    苏邀并没有半点诧异,嘴角微微翘起来,反而有种果然来了的意思,苏老太太看出了门道:“你早知道庞家会找你外祖母?”

    可庞家不是该去杀人灭口吗?

    之前苏邀的推测也是说,对方是会去庞家挑拨关系的。

    她饶有深意的看了苏邀一阵,才轻声问:“你到底做了什么?我听说你跟嵘哥儿要了几个人使唤,那几个人里头的胡英和于冬可是当年在围场里回来的,咱们自己家里都不用他们了,可你却把他们要走了,这一次的事,你应当也用上他们了吧?”

    苏邀并没否认:“是,这一次我原本是让胡英和于冬去查苏杏璇的去处的,可后来我遇上了一个故人,已经能猜到苏杏璇的去向了,就又把他们给叫了回来,让他们去做另一件事了,就是这一件。庞家这一次是被算计的一方,而对方想通过对付庞家然后捎带上我们,既然如此,我们为何不跟庞家暂时结盟呢?毕竟,先度过眼前的危机,然后查出当年的围场案的真相,才是我们最终要的,不是吗?至于以后......”

    以后?

    苏老太太敏锐的察觉到了苏邀的言外之意,眯起眼睛深深的看着她。

    苏邀却已经把话题拉回来了:“外祖母,庞家这一次真正来见您的,若是我没猜错的话,应当不是这位庞三夫人,是另有其人,可没关系,这是好事。我跟您一道去一趟汪家吧,这个节骨眼上,您去汪家并不奇怪。”

    毕竟汪家是贺家的姻亲,贺二爷出事,汪家也是一直都在奔走想法子的。

    贺太太经常过去汪家再正常不过了。

    事实上,连苏三太太也觉得贺太太过去汪家是十分正常的事,还对着刚被放出来的苏桉耳提面命:“如今你二舅舅出了事,家里上上下下都忙的很,你若是还有点良心,就不要再闹出什么叫我们操心的事来,你父亲这些天是不在家里,否则的话,你看看你哪里有这么快被放出来!”

    苏桉心不在焉。

    他眼圈底下都是黑的,嘴唇动了动,原本想问苏三太太是不是有苏杏璇的消息,可是被一而再再而三的关起来和挨打,他心里现在也明白过来了,家里没有人是想苏杏璇回来的。

    如今人人都当苏杏璇是个包袱,连向来宠爱如意的母亲也是如此。

    他若是再一直提起如意,母亲只会越发生气,老太太跟贺太太更是会逼着母亲把他送走,到时候如意更不可能回来了。

    如意娇生惯养,在外头还不知道是怎么样,受了多少委屈。

    若是他都不在京城了,还有谁能帮得上如意?

    他按捺住要反驳的心思,默默地低下了头。

    苏三太太见他精气神全无,倒还又有些心疼,语气忍不住又软了下来:“你也是,如今越来越大了,以后做事要动动脑子,我是你亲娘,做什么事只会为了你好,难不成还能害了你不成?”

    她语重心长的告诫儿子:“我知道你不喜欢你妹妹回来,她回来之后,家里的确是出了些事,可......”苏三太太提起苏邀,自己也是一副冷淡的语气:“可毕竟她就是你亲妹妹,你若是实在不喜欢,就远着些,以后切不可再出言不逊,也不许粗声粗气的了,你父亲和你祖母外祖母都是喜欢她的,你心里要有数,别撞上去。”

    苏桉嗤笑了一声。

    什么喜欢?

    父亲当初还很喜欢如意呢,可结果呢?

    可结果在需要做选择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就把如意给抛弃了。

    现在父亲所谓的喜欢苏邀,也不过是因为苏邀现在得老太太和贺太太的喜欢,如意又被赶出去了,苏家需要一个嫡女的缘故罢了。

八十九章·争执

    从苏三太太的屋子里出来,苏桉垂着头一直在想苏如意。

    她娇生惯养的在深闺中长大,对于外头的事可谓是一无所知,哪怕母亲说得好听,说是给了她不少银子,也把她从前用惯的人和值钱的东西都给她了,可又有什么用?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有了那些东西,又没有苏家的庇护,只怕如意才更加危险。

    他觉得眼珠子都疼,想到如意那样单纯善良就更是忍不住心急,只怪如意被养的太好了,就算是这样,都不肯低头去沈家。

    他这样想着,忽然听见身边的高家的扬声笑了一声,就忍不住抬了头。

    高家的是母亲身边的得意人,除了在他跟前,可很少对着别的人这样赔小心的,他一抬头就看见一张有些熟悉的脸,想了片刻才记起来,这是苏邀跟前伺候的大丫头,顿时忍不住满肚子都是火气。

    真是世态炎凉。

    从前如意才能得到的待遇,现在却都被那个鸠占鹊巢的东西占用了。

    连她的丫头都能被管事媳妇高看一眼了。

    可如意呢?如意却还在外头颠沛流离,到底在哪儿都不知道。

    燕草远远的就看见了他们,原本是想躲开的,可是如今被叫了一声,就只好上前低眉顺目的跟苏桉请了安,又笑着跟高家的说:“妈妈,我正找您呢,我们姑娘要陪着太太出门去汪家一趟,她屋子里之前缺了些碳,您说过让我过来领的.......”

    “哦!”高家的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很爽快的笑了起来:“你瞧我这记性,给四小姐的橄榄碳都已经准备好了,只是还未送过去,这样吧,燕草姑娘先回去,过会子我忙完了眼前的事儿,就把碳给送过去。”

    燕草本来就十分不想碰上苏桉这个杀神,听见高家的这么说,自然急忙答应,福了福身子就要告退。

    苏桉却气不打一处来,橄榄碳向来是苏如意最爱用的,其他的碳味道她都不喜欢,嫌冬天把屋子熏得味道不好,可现在,连这些东西也全都要归属苏邀了。

    苏邀苏邀苏邀。

    从她回来开始,苏家不管是谁,耳朵里嘴里好像都只剩下了这个名字。

    连母亲都是,嘴巴上说着不喜欢,可是其实却什么东西都想着给她一份,刚才还特意叮嘱他不许再对苏邀呼来喝去,也不许再得罪苏邀。

    他有些难受,阴沉着脸背着手看着燕草冷笑:“她从前用的是什么碳?难不成在沈家的时候,用的也是橄榄碳不成?!”

    这话问的十分有恶意,燕草忍了忍,还是没忍住,抬起头认真的看着苏桉:“我们姑娘也没有非要橄榄碳,诚然如您所说,在沈家的时候,我们是用不得这样的碳的。可我们姑娘按理来说,本来就该是用这些的人,现在既然身份已经恢复了,身世也查清楚了,府中既然对诸位公子姑娘们都是这样的规制,我们姑娘用这个,又有什么不成的呢?”

    她也知道苏桉的脑子不大正常,且对苏邀敌意很重,最好不要惹怒他,可是听见他这样阴阳怪气,还是有些忍不住替苏邀觉得心寒。

    苏邀到底做错了什么,从小就被抱错了不是她的错,身世也不是她自己发现的,如今不过是各归原位而已,就要被苏桉一直这么算计陷害不成之后又总是被针对?

    高家的顿时有些后悔自己打了招呼,又觉得苏桉也实在太能惹事,急忙笑了一声打圆场:“三少爷不过就是多问一声,没有旁的意思,你这丫头也忒多心了。好了,你也要随你们姑娘出门的,快别耽误了,有要紧事就先走吧,待会儿我使人把碳给你送过去。”

    这位祖宗好不容易才被放出来,若是在这时候又闹出是非,还是她们这些伺候的人倒霉,高家的咳嗽了一声,眼睛朝着三太太的院子瞥了一眼,示意苏桉才刚得过告诫,让他不要胡来。

    苏桉愤愤不平。

    苏邀他不能如何,现在连苏邀的下人竟然都敢在他面前耀武扬威了?!

    没等到高家的反应过来和劝阻,他已经一脚踹向了燕草的小腹,猛地踹了燕草一脚。

    燕草顿时被踹的摔倒在地,捂着腹部痛呼了一声。

    高家的吓蒙了,全然没想到苏桉竟然会忽然动手,急忙招呼人把燕草给扶起来,自己又气又急又是惊惧,拉住燕草的手连连问有没有事,又立即抚慰她:“好孩子,你是个懂事的,你们姑娘如今正有事要陪着太太出门去,你可别把这事儿闹大......”

    她一面让人快把苏桉拉走,一面亲自领着燕草去了苏三太太身边大丫头的屋子,让人去请府里懂一点儿医术的婆子过来,就语重心长的劝燕草息事宁人:“她们到底是亲兄妹,打断骨头连着筋,就算是现在不和,以后也总是会知道彼此的好处的,欠缺的不过是相处的时间罢了。好丫头,你是个懂事的,你们姑娘器重你,你也该替你们姑娘着想,咱们这些当下人的,只有主子好,自己才能好,你说是不是?姑娘她本身就跟三少爷之前有些误会,若是这事儿再让他们中间起了冲突,岂不是让他们的关系雪上加霜?不仅到时候四姑娘不高兴,三少爷和三太太也要不高兴的,连带着两位老太太也又要被惊动......”

    燕草面色发白,还没来得及答话,房门就被敲响了,苏三太太身边的小丫头的荷叶敲开门,好奇的往里看了一眼,就恭敬的喊高家的:“高妈妈,四姑娘房里的燕草姐姐在吗?四姑娘要出门了,让人过来请燕草姑娘回去。”

    燕草额头上还出着冷汗,之前苏桉也不知道用了多大的力,可高家的是亲眼看见燕草痛苦的倒下去的,现在一时半会儿的,燕草哪里能跟着出门?

    她急忙按住了燕草,笑着吩咐荷叶:“你去告诉四姑娘一声,就说燕草姑娘留在这儿帮三太太选花样子了,请四姑娘先不必等她........”

第九十章·故人

    荷叶懵懵懂懂的跑到苏邀的跨院里送口信,正赶上苏邀换好了衣裳准备出门,她整理荷包的动作顿了顿,眼睛朝着荷叶看了过去:“替三太太选花样子?”

    苏三太太怎么看得上她的人选的花样子?这个借口未免太拙劣了。

    燕草也不是没分寸的人,三太太对于她们是什么态度,又有什么打算,燕草这些天是看在眼里的,自然也不会自己凑上去,更别提为了选什么花样子还耽搁陪她出门了。

    她眯了眯眼,见沈妈妈正好提着茶壶进来,就轻声道:“妈妈,正好,我如今要出门,燕草那边不知道怎么了竟然耽搁了没回来,您先去三太太的院子里帮我瞧一瞧,若是没什么事,就领着她早些回来。”

    苏三太太不至于跟个丫头过不去,现今府里还有老太太在,苏桉又刚犯过错被放出来,苏三太太怎么也不会没事找事。

    燕草更可能是遇上了别的什么事。

    她顿了顿,又让沈妈妈:“您请苏嬷嬷陪着您一道去吧。”

    苏嬷嬷是苏老太太跟前的得意人,她跟着沈妈妈去,连苏三太太也是要给几分面子的。

    沈妈妈哎了一声答应下来,急忙催着苏邀快些,免得耽误了出门的时间,这可是苏邀头一次出门,去的还是贺二奶奶的娘家汪家,那边也是名门大户,苏邀若是表现的好,在京城这些贵太太们眼里,总是会被高看一眼的。

    苏邀被推着上了马车,却还是有些担心。

    贺太太见她有些心不在焉,就挑了挑眉:“怎么了?”

    还不知道是否真的事受了委屈,苏邀就没跟贺太太提起,只是摇了摇头,又跟贺太太坐在一处,轻声跟她说了几句要注意的事。

    她已经猜到了来见贺太太的会是谁了。

    庞家的厉害人物多的是,可再也没有一个能跟上一世的魏先生那样得庞家信任和尊重了。这么重要的事,庞家的主子也不方便出面,来跟贺太太谈的必然就是这位名扬天下的魏先生了。

    贺太太更觉得咋舌,古怪的看了她一眼,觉得她知道的事实在是太多了一些:“这些也是你从你大伯父的密信里头看来的吗?”

    “这倒不是。”听出贺太太的调侃,苏邀狡黠的眨了眨眼睛:“这是我冰雪聪明,听大哥说了一遍庞家的事情之后分析出来的。”

    这才有点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应当有的样子了,贺太太失笑,又有些感慨,摸了摸苏邀的头:“是啊,我们幺幺可真是冰雪聪明。”

    两人笑了一阵,又说起了庞家的事,苏邀仔细的跟贺太太推敲了一番,猜测着待会儿魏先生该会如何切入,又当提出怎样的条件,说得差不多了,外头就恰好传来李瑞的声音:“太太,四姑娘,咱们到了。”

    贺太太是汪家正经的亲家,又多年未来,汪家是开了中门的,马车从正门驶进去,径直到了垂花门处,汪家几位年轻的太太都已经等着了,见了贺太太下来就急忙上来问好。

    贺太太含笑点头,汪家四太太已经眼尖的瞧见了她身边站着的苏邀,立即就笑起来:“这个就是幺幺吧?早听小姑提起过,说她这个外甥女长得十分标致,比仙儿还要好看几分,我原本还不信这世上有这样的人物,如今亲眼瞧见了,才算是信了,怪不得亲家太太这样喜欢。”

    她笑着拉了苏邀的手,左右端详了一阵,就自然而然的拿下了腕上的一个翠绿的镯子,亲手替苏邀带上:“头一次见,也没准备什么,这个拿着玩儿吧。”

    这镯子通体碧绿,泛着温润的光,在太阳底下也流光溢彩,一看就知道种水极好,是难得的珍品,苏邀看了贺太太一眼。

    贺太太便道:“也太贵重了些。”

    “这算什么?”汪四太太将苏邀的手攥在手里不放:“不过是我当长辈的一点儿心意......”

    汪二太太也看着苏邀点头,轻声跟贺太太说:“的确长得十分出挑,亏您怎么舍得藏起来那么久不送回来,也不怕她母亲想的慌。”

    说着,自己也从头上取下了一根金簪,替苏邀插在发间:“这是我给的,长者赐不可辞,只管放心带着。”

    又请贺太太往里去,一面跟贺太太笑着说:“我们老太太也等您等了许久了,说是多年未见,实在是想念得紧,这回您来了,可得在家里多住几天......”

    正说着,旁边急匆匆跑来一个婆子,顾不得有客人在场,就上前对着汪二太太耳语了几句。

    汪二太太原本正跟贺太太说话的,听见了她的话后动作却停了下来,眼角眉梢都是无奈和为难,忍不住皱紧了眉头。

    四太太看着不对,轻声喊了一声二嫂,对她使了个眼色。

    汪二太太摇了摇头,面上罩了一层寒霜,有些无奈似地笑了一声,对贺太太道:“我还有些事要处置,实在是失礼了,不能亲自服侍您进去......”

    贺太太哪里看不出她是有事,当即就笑着说:“都是自家人,不必讲这些客套的,我自己进去也是一样的。”

    汪二太太还没来得及搭话,旁边又跑来一个婆子,这回更着急了:“二太太,四太太,找不着魏先生了!”

    什么?

    汪二太太顿时有些失色,看了边上的贺太太一眼,见贺太太也猛地朝着自己看了过来,就勉强笑了笑,让汪四太太先带着贺太太进去。

    她自己转过身,低声问:“都找过了吗?宋六公子怎么也会不见的?”

    苏邀的脚步停了下来。

    宋六。

    她回过头,下意识的往四周都看了一眼,可四周只有几棵零落的腊梅,并没有记忆中熟悉的脸。

    宋恒,他也来了汪家?

    是了,宋恒名义上是五太太的娘家弟弟,他来汪家再正常不过。

    她的手有些微的颤抖。

    重生以来,她觉得她什么都不怕的,可是如今听见宋恒的名号,她都觉得心头忐忑,像是有人拿了锤子重重的砸在她心上。

九十一章·纨绔

    贺太太察觉到她的反常,也跟着停下来,往周边看了一眼,却什么也没看见,不由疑惑的目视她:“幺幺?”

    苏邀有些艰难的回过神来,脑子里还是乱哄哄的,她听不见贺太太在说什么,只能听见才刚汪二太太嘴里的那句宋六。

    宋家小六啊。

    苏邀还没说话,边上的汪四太太神情就有些尴尬的咳嗽了一声,随即又挤出一点儿笑意来跟贺太太解释:“是五弟妹娘家的那位世子.......您也知道五弟妹的身世.......”

    贺太太的表情也变得有些微妙了,一时之间顾不得边上的苏邀,就转过头去看着汪四太太,问她:“你五弟妹的身世?宋家......她出身于宋家?是哪个宋家?”

    汪四太太没想到贺太太不知道,一时之间也怔住了,睁大眼睛下意识的回答道:“这.....还能有哪个宋家?自然是广平宋家啊!”

    贺太太脸上的血色顿时退的干干净净。

    她握住了苏邀的手,一时之间竟然有些藏不住自己的激动,狐疑的重复了一遍:“广平宋家?!”

    汪四太太理解贺太太的失态。

    是啊,谁能不为广平宋家而颤上一颤呢?

    毕竟当今皇帝还得叫如今的广平侯一句舅舅呢,宋家可是皇帝的外家,显赫无比。

    汪家五太太宋氏就是广平侯府的嫡女,也是如今的广平侯世子的女儿,她身份显赫,刚一出生就被封为县主,十分得宫中喜爱。

    汪家诸位妯娌之中,属她的身份最高,连老太太见了她,也是和颜悦色,给几分面子的。

    汪家老五也是命好,去围场打猎的时候遇上了这位县主,又被县主一眼相中,最后成就了这门亲事。也因为这门亲事,汪家老五如今也跟着广平侯在五军都督府当了个千户,好歹是有个正四品的差事在身。

    平时汪家其他的太太们就对宋氏十分谦让和善,汪四太太压低了声音跟贺太太解释:“您太久没来京城,不知道这个消息也是有的,我们老五娶得就是广平侯世子的嫡出爱女,她如今也才二十岁,不瞒您说,她十分得老太太的喜欢,如今才怀上了身孕,因此广平侯府时常来人探视......今天来的,就是广平侯世子那位......”

    她一时不知道怎么形容。

    有些尴尬的看了贺太太一眼。

    贺太太咽了咽口水,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远处传来一阵鬼哭狼嚎的声音。

    众人都被惊了一跳,汪四太太也是立即转过身,一眼就看见一个人正骨碌碌从不远处的假山上滚下来,身后一连串的丫头仆妇惊呼。

    汪四太太忍不住抚额,见贺太太看着那边目不转睛,正想让贺太太先进去,就听见贺太太问:“宋六?就是那个传闻中的.......宋世子的外室所出的私生子吗?”

    这话一出,苏邀陡然抬眼。

    私生子,这个称号她上一世也曾听过无数遍。

    她还记得她认识宋恒的时候,也正是她最难堪的时候,程定安第一次打她,打的她鼻青脸肿,她跑回苏家想要求得一点安慰或是帮助。

    可苏三老爷连见都懒得见她。

    苏三太太那时候正为了苏如意怀胎的事情烦心,看着她的样子直骂她没用,问她为什么别的人都不挨打,只有她分明是高嫁了却还过的这样落魄,丢尽了她和苏家的脸面。

    她在夫家没有立足之地,在娘家也没有寸瓦遮身,苏如意用在伯府多年学到的那些东西把人生经营的风生水起,可她却只能一点点的通过屈辱难堪来了解这个所谓上层的规则和冷酷。

    最终苏如意在园子里嘲笑她,她被逼的站不住,险些摔进湖里,可那时候远处传来苏桉等人的声音,苏如意竟然又伸手拉住了她。

    她还没反应过来,她和苏如意就换了个位子,结果是苏如意噗通一声摔进了湖里,她却懵懵的站在湖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苏桉差点要杀了她,是宋恒嗤笑了一声,在苏如意明着求情暗里实际上是火上浇油的时候嘲讽的揭破了真相。

    他在湖边那个大柳树上头睡懒觉,把她们之间的争执看的一清二楚。

    在苏三太太赶过来,不由分说就要打她的时候,宋恒拍了拍自己的袖子,啧了一声:“你们一家子可真有意思,听说你们是抱错了孩子,如今看来,果然是抱错了,这位满肚子的心机,可真不像是你们一家子草包能生出来的。”

    他毫不留情的指了指苏如意,啧了一声:“巧了,我看的清清楚楚,你可是自己掉下去的,占了人家的位子抢了人家的爹娘还嫁了人家的哥哥......最后还非得把这么蠢的人逼到绝境,你这心肠可真是够黑的啊。”

    苏如意整张脸都是黑的。

    苏邀也是从那一天起开始认识宋恒。

    其实宋恒一开始很不喜欢搭理她,总是说她是个太蠢的女人,她又身在后宅已经嫁为人妇,基本上没有跟宋恒接触的机会。

    可世上的事就是这么巧,她几次三番倒霉都能遇上他。

    又一次在寺庙里她被程定安的新欢为难,他实在看不过眼,把那个女人气走之后就皱眉看着她问她:“你就不能活的更像个人吗?卑躬屈膝是换不来对等的尊重的,更别提是那些人的爱。一个人再怎么厉害,也没办法逼着不喜欢她的人喜欢她,你就算是一辈子这样委曲求全到死,在你那些家人面前也不过就是个软弱的麻烦。”

    宋恒气的厉害:“自己要先把自己当人,别人才会把你当人。”

    她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明白,而后逐渐开始想通。

    虽然已经晚了,可她真的从那个时候开始挺直了腰杆,开始堂堂正正的做人。

    只可惜,她后来再也没有见到过他了。

    汪四太太在边上轻声开了口:“是.....就是这位了,世子爷极为宠爱他,听说一应教养都是亲力亲为,从小就带他出入军营,不肯让他在后宅中长于妇人之手.....所以这位是无法无天的,纨绔的很。”

九十二章·深浅

    其实汪四太太说的有些客气了。

    毕竟宋六在京城可以说是大名鼎鼎,他其实才回京城不久-----在广平侯世子回京之前,都一直是在云南领兵平乱的,而就算是去云南平乱这样的事,他也把宋恒带在身边。

    广平侯世子也就是去年年底才回来,升任了左军都督府的左都督,而备受他重视的宋恒,当然也成了京中人人瞩目的存在。

    当然,除了他被人猜度的身世之外,大家之所以对宋恒如此印象深刻,也因为宋恒实在是纨绔中的纨绔。

    要说无法无天吧,这京城无法无天的二世祖们多得是,可宋恒就是能够为人之所不能为,什么事儿在他那儿都能被玩出新花样。

    比如说他前阵子就刚把吏部侍郎家的儿子打的满地找牙,是真的把门牙都给打缺了的那种。

    再比如说,他还把庄王最喜欢的一幅画给烧了,说那是赝品,庄王不识货。

    听说庄王气疯了,跑去跟圣上告状。

    可圣上却只是轻飘飘的让他不要跟个孩子计较。

    从此人人都知道,圣上对宋恒十分宽纵,也因此,汪家众人对这位表公子的到来,那都是战战兢兢的。

    谁能想到宋恒果然就真的又惹事了呢。

    看看他把人家魏先生给折腾的......

    汪四太太眉头大皱,却又不好说什么,毕竟贵妃的娘家比起皇帝的外家,当然还是皇帝的外家更不能得罪。

    何况人家父亲还手握重兵,拱卫京师。

    魏先生却气的了不得,他还没受过这等耻辱,宋恒却莫名其妙的来折腾他,实在让他有些忍无可忍,可他到底是谋士,轻重缓急自然分得清,因此也并没跟宋恒计较,只是转身要走。

    宋恒却不依不饶:“喂!你哪儿来的,怎么能进汪家的后宅啊?我听你一口温州话,你不是京城人,你进人家后宅做什么?”

    魏先生被气的不轻,他是私底下来的,也要私底下见贺太太商量庞家的事,但是这一下子一嗓子被宋恒给吼破了,若是被人猜出了身份,岂不是要糟糕?

    二太太四太太显然都是拿这位身份贵重的霸王毫无办法的,魏先生正想着怎么打发了他,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呵斥:“宋恒!你做什么呢?!”

    宋恒就挑了挑眉。

    汪二太太和汪四太太也都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

    一个盛装的华服丽人从湖边的小径出来,呵斥了宋恒之后,跟二太太打了声招呼,才不知道说了什么,拉着宋恒走了。

    贺太太垂下头,遮住了眼里复杂的情绪。

    而魏先生已经顾不得再等贺太太去见过汪家老太太了,他疾步朝着汪四太太这边过来,看了贺太太一眼,用官话道:“贺太太,有些关于贵府二爷的事,不知道您可有兴趣听一听?”

    来了。

    贺太太收敛起心情,捏了捏苏邀的手,有些奇怪的看了苏邀一眼。

    她总觉得苏邀有些不对劲。

    苏邀也回过神来,把目光放在魏先生身上,也轻轻回捏了一下贺太太的手。

    贺太太这才看向汪四太太:“这位是?”

    汪四太太抿了抿唇,压低了声音:“亲家太太,不瞒您说,今天请您过来,要见您的就是这位魏先生。”她生怕贺太太发怒,攥紧了贺太太的手,此刻也顾不得苏邀在她身边,急忙解释了一番魏先生的身份,才道:“贺二爷的事情非同一般,里头还有大文章,咱们都是为了贺二爷好,您不如听听魏先生说什么......其他的事,三夫人也没有魏先生清楚......”

    贺太太似乎有些吃惊,可最终还是看了看魏先生:“先生想跟我们谈什么?”

    魏先生拍了拍自己才刚滚了一身泥的袖子,做了个请的手势,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座八角亭,示意贺太太去那边详谈,又看了苏邀一眼,对着汪四太太咳嗽了一声:“这位小姑娘就请四太太先看着罢.....”

    “不必了。”贺太太扬声打断,轻声但坚定的摇头:“有什么事就直说吧,我这个外孙女儿是个懂事的,不会胡乱插嘴。”

    魏先生不由有些愕然。

    毕竟在他看来,苏邀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实在是没必要搀和这些事,何况搀和了也没多大作用。

    可他如今急着跟贺太太说清楚,又怕再碰上宋恒找过来,就点了点头,和贺太太一道上了八角亭,就径直开门见山的问:“如今三司即将会审江南织造署贡缎失窃一案,太太可有什么对策?”

    他的手指在石桌上敲了敲,虽然一身都被宋恒弄的满是泥泞,可是神态却很镇定自若,丝毫不受影响的挑了挑眉:“贺太太,恕我直言,如今这局势,对贺二爷可很不利啊。”

    八角亭已经将帘子都挂了起来,一丝风都吹不进,石桌上的茶水还在冒着热气,贺太太微微牵起嘴角,半点也没有慌张的意思,她端起茶盏来轻轻用茶盖拨了拨里头的茶叶,眼睛这才看向了魏先生:“先生这话说的,好似若是我儿子真的出了事,庞家会得到什么好处似地。”

    ......魏先生端茶的动作一顿,眼神顿时变得幽深,他就说贺二已经做到了漕运转运使,不可能真的对庞家的勾当一无所知。

    那批贡缎的去处,贺二也肯定是心中有数。

    可现在看来,贺太太显然也是清楚的。

    魏先生心念一动,原本想说出的话都已经到了嘴边,却又拐了个弯:“那太太想必也知道,这件事不关庞家的事,告发贺二爷的也不是庞家。”

    “是啊,毕竟我儿子不过是个转运使,他就算是有那么大的胆子,也没那么大的本事,能够收买那么多人统一口径,让价值一百多万两的贡缎不翼而飞。”贺太太放下茶盏看向魏先生,面色淡然:“先生,当着明人不说暗话,您到底找我来是让我来做什么的,不如明说了吧?您也知道,那到底是我的儿子,若是有救他的法子,我自然是在所不惜的。”

九十三章·交易

    贺太太的清明出乎魏先生的预料,作为一个习惯了运筹帷幄的谋士,他天然觉得女人的脑子不是那么好用,因此他原本准备了许多说服和软硬兼施的话,想先压贺太太一头的,可没想到贺太太竟然心中看的这么清楚,俨然对一切都心中有数。

    他顿了顿,才收拾了心里的惊愕,仍旧面不改色的呵了一声:“既然太太心中都明白,那我们大家就敞开天窗说亮话,织造署的贡缎的确不是贺二爷所为。”

    见贺太太朝自己看过来,魏先生摇了摇头:“可他是转运使,贡缎失窃,头一个找他的麻烦,那是应当的,就算是以后事情查清楚了,攀扯到庞家的头上,贺二爷一个看管不利、无能的罪名是背定了,您说是不是?”

    苏邀终于从之前见到宋恒的震惊中彻底回过神来,听完魏先生的话,就深深的看了魏先生一眼。

    魏先生真是攻心计的高手,若是贺太太不知道这件事的底细,大约十有八九就得被魏先生的话带着走,最后充当被庞家推出去的炮灰。

    可现在,她们早就已经有准备了。

    贺太太不冷不热的哂笑:“背下看管不利和无能的罪名,也顶多就是降职或是罢官,不管是哪一种可能,都比如今压下来的这些罪名要好的多了吧?先生不必再跟我绕弯子,我的儿子我很清楚,他没那个胆子也没那个能耐做的下这种事,您和庞家也很清楚,我们不过是被捎带着连累的,对方真正想对付的,说到底是你们庞家而已。”

    相比之前的互相试探,这一次魏先生是当真有些吃惊,他深深的看了贺太太一眼,收起了原本的那套说辞和应对的策略,想了想,才往后坐了坐,神情也变得严肃了许多:“那太太也应当知道,如今我们是站在一条线上的,对方要对付我们,却拿了贺二爷当这个敲门的砖,到时候门开了,可这块砖也是无法保全的,您应当知道吧?”

    听见魏先生这么说,贺太太直言不讳:“知道,砖头怎么硬的过厚重的门?所以我听见是庞家三夫人相邀,毫不迟疑的就来了,魏先生,现在说虚话就没什么意思了,您也说了,我们如今是一条线上的蚂蚱,既然如此,魏先生到底有什么法子,不如直说。”

    贺太太的雷厉风行让人吃惊,魏先生手指收起来,没有先回答贺太太的话,反而忽然问她:“贺太太什么都知道,那不知道可知道背后陷害贺二爷的人究竟是什么人?”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魏先生对于贺太太的镇定和精明有了一个新的认识。

    可他同时又觉得有些诡异。

    作为一个都十多年未曾出过家门的后宅妇人来说,贺太太的表现也太离奇了。

    贺太太诧异的挑了挑眉:“不是水师提督秦郴吗?”

    秦郴?

    听出贺太太话里的笃定,魏先生眯了眯眼睛问她:“您为什么这样认定?是贺二爷说了什么?”

    “倒也不是。”贺太太面上终于有了情绪,眼里有些恨意和烦躁:“老二进京不久就莫名消失了,后来我们才知道他是被关押在了大理寺,是有人秘密向圣上和内阁上了折子,弹劾老二贪污结党,我哪儿有机会见得到老二?可邵文勋和秦郴可是至交好友!”

    哦?

    魏先生心中一动。

    这一点他倒是真的不知道。

    秦郴竟然跟邵文勋是至交好友?

    那这一次邵文勋下场......

    他点了点头,示意贺太太接着往下说。

    贺太太便有些厌恶的皱着眉头:“我家老二虽然平时有些糊涂,可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他还是分得清的。秦郴却不同,老二说过了,曾私底下发现秦郴搭着浙江富商的门路做生意,偷偷将扣押来的那些海盗和倭寇的东西转卖到海外去......也就因为我们老二发现了这个秘密,想必秦郴早就想对他除之而后快了。”

    竟然还有这样的事,魏先生若有所思。

    秦郴......

    这名字听着可耳熟的很。

    他这样想着,忽然反应过来:“秦郴是庄王妃的娘家人?”

    话说到这里,贺太太啧了一声:“先生乃是庞家的谋士,难不成猜不到真正想对付庞家的是什么人?这个问题,不需要我再回答了吧?”

    魏先生有些无话可说。

    贺太太跟他想象的完全不同,半点儿不慌张不说,对他的来意也显然是一清二楚,心中有数。

    他沉默了片刻,才站起身来朝着贺太太正正经经的作揖行礼,很是诚恳的赔了不是:“是老朽自大了,您眼明心亮,那我也就直说了,贺太太,这件事,我们想跟您谈一谈。”

    话说到这个份上了,魏先生也没打算再藏着掖着了,他见贺太太点头,就重新坐下来:“正如您所说,咱们大家都心知肚明,这件事到底是谁在背后。如今我们这也有个应对的法子,对您和对我们都有利,您看看怎么样?”

    他说着,摸了摸自己下巴上的胡子:“贺太太,织造署的事儿,我们原本是想着让人担下来,只是这事儿得您和贺二爷配合,这也是之前我来找您的目的。可现在不同,您既然提起了秦郴,那么这计划就可以变一变了......”

    他施施然抚了抚自己身上袍子的褶皱,很是自得:“贺太太,庄王如今对付庞家,却也把贺二爷也给带了进来,他可没有留余地的意思,我相信您也清楚。既然如此,那咱们何不合作呢?想必您也不希望莫名蒙受这飞来横祸吧?”

    先前只想着先把这件事给平息下去就行了,可现在他倒是被提了个醒。

    秦郴可是庄王妃的娘家人,若是这件事查来查去,查到最后没查到庞家身上,反而查到了秦家头上,不知道到时候庄王和庄王妃是个什么反应。

    魏先生兴致勃勃,看着贺太太的眼神也格外的热切。

    贺太太脸上的表情仍旧淡淡,可一只垂在身侧的手却终于放开了一直攥着的拳头,无声的在心里松了口气。

九十四章·草包

    所有的一切都在按照她跟苏邀的计划走,魏先生果然从一个秦郴就想到了可以利用秦郴来反制庄王,她忍住心里的激动,面上有些为难:“先生应当清楚,我们贺家如今也不过是人家眼里可随意踩踏的,不瞒您说,这件事,我们只想明哲保身,不想参与过多。”

    她苦笑了一声:“毕竟不管是庄王还是五皇子,我们都惹不起。”

    这倒是实在话,魏先生很明白贺太太有此顾虑,毕竟是一个女人,再聪明,她能想到的东西也有限,而要顾虑的却太多。

    魏先生笑了一声,对贺太太循循善诱:“您再忍着,人家该找上门不还是找上门来了?您看看,如今只是贺二爷,可若是这件事真的成了,我们庞家自然是绝对不能容许这样的事扯上五皇子殿下的,那我们庞家该怎么办?自然是不惜一切代价坐实贺二爷的罪名,到时候不仅是贺二爷,包括您,也包括您身边这位如花似玉的小姑娘......都得遭殃。”

    说起这个小姑娘,魏先生下意识又多看了苏邀一眼。

    他总觉得这个小姑娘跟普通的女孩子不大一样,那眼神就太安静了,一眼看过去,你像是看到了一口古井,什么也看不出来。

    这可不是普通小姑娘该有的眼神。

    可如今他也顾不上这些,把心思收回来,魏先生见贺太太有些动容,就紧跟着道:“人家已经把路都给您堵死了,要么您只能跟我们合作,要么就是我们被逼无奈也只能对付贺家,您想想看,是跟我们合作好些,还是等着庄王不知道再做出什么事来让你们无法收场好些?”

    贺太太沉默半响。

    过了一会儿,她才下定了决心,抬起眼睛看向了魏先生,说:“若是有机会,我想求见庞老爷子。”

    话题忽然转了个弯,魏先生隔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他有些狐疑的看了贺太太一眼,总觉得哪里不对,可是最终却还是答应了。

    以贺太太的身份,她要见皇帝也是能见的,见一见庞老爷子,这也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

    谈定了这个,魏先生这才切入正题:“贺太太,这件事还有些地方我得回去商量商量,到时候我会请人给您送信,还请您配合。”

    苏邀低着头,并没有动作,贺太太就缓缓地点了点头。

    魏先生又逗留了一会儿,问了几个问题,才起身匆匆的走了。

    贺太太撩开帘子,看着魏先生的背影消失,才转过头问苏邀:“庞家真的会利用秦郴来直接跟庄王对上?”

    可这些年庄王跟五皇子看着都很风平浪静,庄王准备找五皇子的麻烦,也是九转十八弯的要从一个贺二爷身上入手,生怕别人怀疑到他头上。

    庞家应当也很顾忌这一点才是。

    可如果庞家答应了,那可就真是撕破脸了。

    “会的。”苏邀也跟着贺太太站起来,见外头的腊梅树上黄色的腊梅开的正好,迎着扑面而来的香气笑了笑:“庄王此举等同于宣战,庞家声威日盛,不会容忍他这样算计的,迟早要撕破脸,对于庞家来说早跟晚没什么区别。”

    庞家手握一方兵权,有一个总兵,而且贵妃娘娘也深受宠爱。

    这一切都让他们不得不肖想那个位子。

    既然想要那个位子,哪怕庄王真的安分守己,庞家一系也是迟早要对付庄王的,何况庄王如今这样不开眼,先一步动手了呢?

    贺太太冷笑了一声,她对于四皇子五皇子都没什么好观感,只关心另一件事:“这一次庞家胜算大一些,你也说比起庄王来,还是先跟庞家靠拢合作更好,可是庞家到底肯不肯帮我们把当年围场的真相......”

    这才是贺太太和苏邀真正想达到的目的。

    当年的围场案,只有庞家帮忙,才能够有翻案的可能。

    “不着急。”苏邀安抚贺太太:“一步一步来,先把眼前的事情办好,迟早有一天我们攒够了筹码,能跟庞家谈这笔交易的。”

    贺太太叹了口气,握住苏邀的手,又有些不解:“其实,我们如今借着这件事跟庞家谈交易不行吗?我们帮他对付庄王,他们帮我们......”

    “现在不行的。”苏邀知道贺太太和苏老太太都对这件事很执着,可现在真的不是时候。

    没有一击必中的把握,庄王那边的反扑就会更狠。

    如今对于庞家来说,贺二爷的事情是个可以拿来对付庄王的好办法,但是如果扯上当年的围场的事,那风险就不可预估了。

    毕竟谁都不知道皇帝如今到底是怎么想的。

    当年的事情已经盖棺定论,哪怕皇帝再后悔,他也不可能承认自己做错。

    这件事丝毫都急不得。

    贺太太自己也知道这个道理,忍不住深深的呼了口气,然后才想起了什么,拉着苏邀下了亭子,汪四太太早就已经等在那里了,正跟一个媳妇子说:“连跟个草包你们都跟不住,养你们做什么吃的?待会儿又闹出事来......”

    她头痛万分,转过头看见贺太太,又有些尴尬的咳嗽了一声,这才让下人们下去,亲自过来搀扶贺太太,神情亲热:“我们老太太听说您来了,一直等着呢,还特意让我过来接您.....”

    贺太太自然不会问她刚才气急败坏是为了什么,笑着应了两句,便跟着她一道走了。

    热闹了一阵的园子重新又安静下来,一个矮小的身影从腊梅树后转出来,疾跑着进了卷棚,一见了里头坐着的人就抱怨开了:“哎哟喂我的少爷,差点儿被您害死,若是被四太太的人发现我跟着魏先生,待会儿回去告诉了咱们家姑奶奶,到时候我又得挨一顿揍!”

    宋恒啪嗒扔过去一颗炒栗子,一双摄人心魄的眼睛抬起来看了他一眼:“怎么样,打听清楚了吗?那个姓魏的见的是谁啊?”

    还要偷偷摸摸来汪家见。

    六戒摸了摸自己的头,弯腰把栗子捡起来:“都打听清楚啦,魏先生刚才在八角亭里见的那位,是贺家太太,就是太原的那个贺家。”

九十五章·处境

    太原贺家?

    宋恒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就是如今出事的贺二的娘?”

    他虽然多年未曾在京城,可回来之前就已经把该打听的事都打听清楚了,贺家闹出这么大的事,自然也在其中。

    何况贺二为什么被牵扯进去,别人不知道缘故,他却是知道的。

    啧了一声,宋恒看着卷棚里摆了许多的水仙花,又忽然站了起来拍了拍自己身上织金的玉色直身长袍,挑眉笑了笑:“那就说得通了,姓魏的那个老狐狸向来是凤凰无宝不落,他来汪家见贺太太,定然是为了这回织造署贡缎的事儿,庞家反应不慢哪。”

    六戒挠了挠头,把栗子剥开了抛进嘴里,笑呵呵的附和:“那可不,到底魏先生事第一谋士呢,现在能废这么大功夫对付五皇子的还能有谁啊?用脚指头想都知道是谁,只是魏先生来见了贺太太,想必不会把事情推卸给贺二爷了,贺二爷这回倒是逃过一劫。”

    卷棚里暖烘烘的,炉子里噼里啪啦的还有栗子被烘烤得爆开的声音,宋恒若有所思,过了一会儿才吩咐六戒:“程定安那里盯紧点儿。”

    六戒飞快的答应:“您就放心吧,一直派人盯着呢,只是程家现在也滑不溜手的,上回刺杀苏家公子那批人,竟然到最后无声无息的被处置了,我们底下的人费了许多功夫也没能把人给挖出来,倒是可惜。”

    “慢慢来。”宋恒脸上露出一点微妙的笑:“一切都还才开始呢,做事总得要有耐心。”

    六戒去拿了铁钳在炉子里翻找那些栗子,才拨弄出来几个,就觉得一股冷风蹿了进来,不由得打了个哆嗦,一抬头就瞧见气冲冲进来的汪五太太,下意识站了起来,还没来得及开口,汪五太太已经如同一阵风掠过,径直朝着宋恒走了过去,气急败坏的问:“你又瞎跑什么?你是不是非得给大家找些是非才高兴?”

    汪五太太的语气十分不好,听着不像是在跟弟弟说话,倒像是对着仇人,宋恒却习以为常,丝毫不觉得奇怪,见汪五太太气的厉害,他还若无其事的在座椅上坐了:“我找些乐子你不答应,现在我安安静静在这儿坐着也不行,既然这么看我不顺眼,那就干脆别让我过来好了,干什么非得叫我来?”

    这两姐弟一见面就是这副剑拔弩张的样子,六戒战战兢兢站起来,把手里的铁钳一丢,慌忙过来调停:“大姑奶奶,六少爷这次没闯祸的意思,真的,您看这天儿也怪冷的,六少爷就是来卷棚里避避风......”

    “谁知道他又什么时候发疯?!”汪五太太气不打一处来,看着这个弟弟面上难掩厌恶和愤怒:“若不是你在家里搅弄的家里不得安宁,我也不会让你过来,宋恒,你别以为父亲宠着你,你就无法无天!”

    六戒忍不住在心里叹气。

    宋恒是两岁了才被广平侯抱回去的,人人都传他是外室所出的私生子,可想而知家里对于他的态度。

    广平侯老太太一直对这件事耿耿于怀,到死都不承认这个孙子。

    广平侯倒是接纳了他,可对他也只是淡淡的。

    广平侯世子一直把他带在身边,连去战场也带着,一去云南就去了七八年,也导致他跟家里的关系越发的不好。

    才回来一年左右,宋家的确是已经闹过好几场了。

    世子夫人不必说了,对宋恒那是巴不得宋恒消失的,看他就觉得碍眼,连家里的那些兄弟姐妹,也都对宋恒十分排斥。

    宋恒偏又不是一个能受委屈的,次次都整的那些欺负他的孩子鬼哭狼嚎的,一来二去,家里气氛就有些诡异。

    这次也是汪五太太回了娘家之后见母亲发愁,所以死活非得让宋恒过来小住的,还打着让宋恒跟着汪家五老爷读书的名头。

    汪五太太手重重的扬起来又放下,最终冷冷看了他一眼:“走!跟我去和老太太请安,你过来也两三天了,却没一天能找到你人的,你叫老太太怎么想宋家的家教?”

    六戒咳嗽了一声,垂下头来扯了扯宋恒的袖子,见宋恒皱眉,又忙松开,狗腿的替宋恒把袖子上的褶皱又给抚平了。

    宋恒一声不吭的往外走。

    六戒就忙跟汪五太太陪笑:“大姑奶奶,其实六少爷也没别的意思,他这两天也一直都跟着五老爷,并没闹出事端......”

    “没闹出事端?!”汪五太太没好气的冷笑反驳:“前脚四嫂娘家来的人,后脚他就使坏把人从假山推下来,这还叫没惹出事端?我看他就是太会惹事了!”

    她气冲冲的往外走,见了宋恒那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没有女眷带着,你怎么往后院去?你到底懂不懂点儿规矩?”

    宋恒停下来看了她一眼,汪五太太就跟个斗志昂扬的孔雀,转过身率先走在了前边。

    六戒看准机会溜到前边儿来,低声让宋恒收敛一些:“您就不能忍一忍?也不知道您怎么想的,分明就对她们都很在意,却总得装出这副样子来,跟他们闹的脸红脖子粗的......”

    宋恒站住了没动,看着汪五太太的背影轻轻的似乎叹了口气。

    就是因为在乎,所以这样最好了。

    他们不要把他当一家人,这样若是出了事,或许凭借他们跟皇家的关系,还能够得以保全。

    要是真跟他相亲相爱,才真有可能是害了他们呢。

    他不声不响的跟着汪五太太到了汪老太太的院子,还没等丫头进去通报,就见帘子被掀开,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被丫头引着出来。

    是刚才跟着贺太太的女孩子,宋恒目光往她身上多放了片刻,想起贺太太去跟魏先生谈判也带着这个小姑娘,看着苏邀的眼神就又多了几分审视和猜测。

    苏邀似有所感,一抬头就跟宋恒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他清俊的脸上带着些微的审视,目光一转却又再次变得玩世不恭,好像刚才那个瞬间锋芒毕露的人不是他。

九十六章·引线

    她下意识怔了怔。

    没想到会在这样的场景下跟宋恒再次直接撞上,她竟然一时有些慌乱。

    可她经历的事情多了,到底能很快的恢复了冷静,抿了抿唇顺着汪家丫头的指引往左边穿廊上走了走-----汪老太太有话要跟贺太太说,借口外头有新生的波斯猫,让丫头带她出来看,她自然也就顺水推舟的出来了。

    可宋恒竟然也过来了,她又忍不住看了看汪五太太。

    上一世宋家这些人全都是很不喜欢宋恒的,那个时候宋恒在宋家过的也并不高兴,哪怕他看上去威风凛凛,似乎所有的便宜都占全了。

    可他仍旧过的很累。

    他曾经也跟她说过,他不想做宋家的孩子。

    可那时候她听不出他话里的那些深意,不知道原来这个处处都能罩着她的人原来也有那么多背负的事。

    后来懂的时候,却已经晚了。

    屋子里却并不安静,汪老太太有些感慨的拉着贺太太的手:“一晃眼,十几年竟也就这么过去了,谁能想得到呢......”

    贺太太的情绪倒是还好些,见汪老太太十分难过,还劝起了她来:“也不是什么过不了的难关,老二的性子我知道的,他不敢做出这样的事,既然不是他做的,那我就总有法子,您也放宽心。”

    “唉,这哪里能说放宽心就放宽心呢?我虽然只是他岳母,可老话也说一个女婿半个儿了,我早把他当亲儿子看待,这么多年下来,他待婠婠也这样好.....”汪老太太面色有些憔悴:“庞家当真有法子?”

    汪四太太早已经知会过魏先生过来这里借地方跟贺太太会面的事,汪老太太为了女婿自然是一口答应,可是老人家经过这么多事,哪里有不明白的,庞家会介入,多半说明庞家才是跟这事儿真正关系扯不清的那一方。

    可庞家如今的声势,哪里是现在的贺家和汪家能硬扛的?

    汪老太太就很担心庞家提出一些很难缠的条件。

    好在贺太太很快就安慰她:“您放心吧,这事儿跟庞家有关,他们帮老二也是在帮他们自己,他们没怎么为难。”

    “那就好,那就好。”汪老太太双手合十念了声佛,总算是松了口气,又转过头问起了贺太太苏邀的事儿:“才那小丫头在这里,我问起来总好像有些挑拨的意思,如今她出去了,你跟我说说,到底苏家那边是怎么一回事?”

    汪悦榕之前是已经跟苏桉谈婚论嫁了的,可苏桉后来又被汪悦榕撞见勾勾搭搭,婚约虽然说是取消了,可汪老太太还是十分介怀。

    女孩子的婚事何等紧要,苏家这么做是十分犯忌讳的。

    贺太太叹了口气,把两个人的身世和来了京城以后发生的事都挑着能说的说了:“身世的事儿,想必这个老二媳妇儿都跟您说过了,至于苏杏璇被赶出去,那完全是她咎由自取,怨不得人。咱们两家是姻亲,许多事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苏桉是这个样子,又有那样的心思,让他娶了纷纷,那反而是把纷纷给害了,所以这退婚的事儿......”

    汪老太太顿时大皱眉头:“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苏如意我还见过几次,万万没想到她竟是这样的人。”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贺太太才跟汪老太太告辞。

    出门的时候,一眼看见还在院子里等着的汪五太太和宋恒,贺太太顿了顿脚步,深深的看了宋恒一眼,面色很是复杂。

    等到上了马车,贺太太靠在车壁上,许久才发出一声叹息。

    她看起来十分疲倦,苏邀原本有些话要问她的,见她这样,只是默默地拿了毯子替她披在身上。

    贺太太实在是太累了,在马车上眯了一会儿就睡着了,等到再醒过来,已经是马车停了,她将毯子拿开,就听见外头传来赵嬷嬷的声音。

    “我竟睡了一路。”贺太太抚了抚脖子,捏了捏苏邀的手:“你应当也累了,跑来跑去这么久,快先回去休息吧,晚饭的时候再过来一道用饭。”

    “不怎么累的。”苏邀摇摇头,先下了马车,再伸手搀扶贺太太下来,见周围有一大堆丫头婆子还在等着,不由得就看了看她们,问赵嬷嬷:“大哥出了门吗?”

    二门这儿鲜少会有这么多人聚集,据苏邀所知,一般也就是苏嵘出门,老太太不放心,才非得让人在这儿等着。

    可苏嵘今天好似并没有出门啊,事实上他出门的机会也的确是极少。

    赵嬷嬷摇了摇头,脸色有些尴尬,欲言又止的告诉苏邀:“是三少爷又出门去了,三太太不放心,老早就让人在这儿等着了,说是三少爷什么时候回来,让三少爷快些过去。”

    又出门了。

    苏邀挑了挑眉,知道赵嬷嬷这话说得很委婉。

    事实是,应当是苏桉一被放出来就迫不及待的出去寻找苏如意的消息了。

    苏三太太心里只怕也心知肚明。

    她顿时觉得有些讽刺。

    苏三太太说她不把她们当成一家人。

    她也想把他们当成一家人,可惜已经晚了遥望不及。

    贺太太显然也听出这话里的意思,立即就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皱了皱眉露出嫌恶的表情,若不是苏邀非得说留着苏桉在京城,在她看来,苏桉这样的人,就应当放出去独自过个几年,让他好好的体验体验什么叫做人间疾苦,他才知道这日子到底该怎么过。

    “走吧。”贺太太拉了苏邀的手,半刻都不想看见苏桉,等到到了苏老太太的院子,才让苏邀先回自己的跨院去换衣裳休息:“不必急着过来。”

    苏邀想了想,终究有些担心出门之前还没回来的燕草,于是等贺太太进去了,才领着锦屏和岫玉先回了自己的院子。

    院子里还算是安静,苏邀摘了头上的风帽进门,扑面而来的就是一股热气,还没坐稳呢,沈妈妈就进来了,见了苏邀先是一愣,而后才反应过来:“姑娘回来了?吃过饭了没有?”

    苏邀喝了口热茶:“在汪家用过了,妈妈,燕草呢?”

    沈妈妈面上顿时有些为难,手揪着自己的衣摆,迟疑了片刻才轻声说:“姑娘,正要跟您说这事儿,燕草她病了。”

九十七章·不对

    病了?

    锦屏啊了一声,急忙把手里的香片扔进香炉里,很是疑惑的看向沈妈妈和苏邀:“怎么忽然就病了?早上还好好的呀,我们出门之前她还去三太太那儿找高妈妈说要碳的事儿呢。”

    那个时候都还没事。

    岫玉也觉得奇怪,帮苏邀把大衣裳给挂好了,就转头问沈妈妈:“沈妈妈,燕草姐姐什么病啊?”

    燕草是跟着苏邀最久的,也是最得苏邀信任的,她屋子里的丫头,除了之前的珍珠,其他的人都跟燕草相处的很好。

    苏邀的脸色已经沉了下来。

    正如同岫玉和锦屏说的,出门之前人都还好好的,哪里一个上午的功夫就能说病就病的?根本就是出了什么事,想到出门之前那个来报信的小丫头,苏邀脸上的表情彻底冷了下来:“妈妈,到底是怎么回事,您直说吧,燕草人呢?”

    沈妈妈叹了口气:“您先别着急上火,是.....我跟黄嬷嬷过去看过了,是燕草这丫头去的时候,正巧碰上了三少爷要出门,不知道怎么的,燕草说了几句得罪三少爷的话,三少爷就踹了她一脚.....”

    锦屏正忙活着的,听见这话动作顿时停下来,看了苏邀一眼,忍不住哼了一声:“真是新鲜了,再没听说过哥哥打妹妹的丫头的,我们虽然是下人,可也要看伺候谁。我们伺候姑娘,可没受过这委屈。”

    在贺家的时候,虽然桑嬷嬷和珍珠时常排斥人,但是到底是在贺家,还得顾念着贺家人,苏邀性子软糯,也从不会对丫头急赤白脸的,顶多就是以前管不住桑嬷嬷也不想管罢了。

    可没被光天化日的打过。

    这谁想到,回了自己家了,日子却越过越回去了?

    何况苏桉也不是没吃过苦头,怎么就不长记性呢?

    苏邀顿时站了起来,问沈妈妈:“那燕草人呢?”

    “还在那边院子里呢,府里会些医术的婆子看过了,说是现在不要挪动。”沈妈妈知道这事儿瞒不住,所以虽然高家的那边百般恳求和说好话,沈妈妈还是如实告诉了苏邀,又劝苏邀:“燕草伤的并不重,怕您担心,还一直让我别把这事儿告诉您,高家的也说这件事是三少爷太冲动了,三太太到时候一定会训斥他.....”

    训斥?

    苏邀无声冷笑。

    这所谓的训斥有什么用?棍棒都不能教苏桉那个没脑子的东西好好做人,只是训斥就更是不痛不痒。

    她站了起来,示意锦屏把自己的大氅拿出来,拢了拢带子,就不声不响的往外走。

    沈妈妈急忙跟着,急急的喊了一声姑娘,面露担心。

    她是觉得苏邀已经把苏三老爷和苏三太太得罪的太狠了,跟苏桉更是和仇人似地,见了面连仇人都不如。虽然也知道并且很气愤三太太她们是这样的态度,但是有什么法子呢?

    到底是亲生的父母,也是亲哥哥。

    这么僵持下去,沈妈妈很担心往后苏邀要说亲的时候他们不上心。

    虽然有老太太在,可爹娘就是爹娘,不管嫁哪一户,也没有先越过爹娘去的道理。到时候如果三太太和三老爷不上心,吃亏的还是苏邀啊。

    苏邀却并不理会这些,她并没有耽搁的到了三太太的院子,也并没有去请安,拦住了要进去通传的绿藻,径直让沈妈妈带路,去了东边的下人房。

    高妈妈原本正给燕草吃药的,她知道燕草是苏邀身边的大丫头,其实心里也有点慎得慌,很怕苏邀因为这件事又闹开。

    最近三太太三老爷心情不好,她们这些当下人的日子也都不好过,整天战战兢兢的,生怕惹出什么事来,落得跟柳家的一个下场-----因为帮苏杏璇报信,柳家的已经被派到外头浆洗处去了,那里是最累的,整天都是洗洗涮涮,柳家的如今已经憔悴的了不得。

    高家的可不想风光了一辈子,临了却落得个这样的下场,因此对燕草也格外的耐心和细致:“你是个懂事的孩子,四姑娘原本就已经跟家里闹得僵了,若是再因为这个事儿跟三少爷起冲突,三太太和三老爷那里也要为难,对四姑娘也不好,你说是不是?”

    燕草咳嗽了几声,胸腔抖动几下,一口血痰就吐了出来,高家的又惊又怕,急忙过去替她拍背:“没事儿吧?好孩子,可千万别叫出声......”

    “高妈妈可真是替我着想!”燕草还没回话,帘子已经被重重的掀开,苏邀冷着脸进来,看着愕然的高家的冷笑了一声:“被妈妈说的,我都不知道是我的丫头打伤了三少爷,还是三少爷打伤了我的丫头了!”

    她径直走了几步,低头看着眼里含着眼泪的燕草,一把握住了燕草的手。

    燕草又是委屈又是担心,急忙反握住了苏邀的手:“姑娘您怎么过来了?我没什么事儿的,只不过是不小心......”

    虽然说她也觉得高家的避重就轻而且显然是故意偏袒苏桉,可有句话是燕草也赞同的。

    那就是,苏邀跟家里的关系的确已经很僵了,哪怕苏邀要对付苏桉,也不能跟苏三太太他们闹得太僵,苏邀作为女儿,本身身份上就是要更吃亏一些。

    苏邀摇摇头,见她的脸色苍白,嘴唇鲜红,就眯了眯眼睛,对着要辩驳的高妈妈直截了当的说:“高妈妈不用说了,事情到底是怎么样,我不必别人告诉我。若是没事,我的人我就先带走了,劳烦妈妈替我找个长春凳来,我要带着她回去。”

    高妈妈脸色通红的站起来,又是着急又是惊慌,见苏邀面若冰霜态度冷淡,心里就更是没谱,生怕苏邀前头从这里出去,后脚贺太太那边就得到了消息。

    最近贺太太和苏老太太可都已经因为苏如意的事情对苏桉极为不满了,若是再知道这件事,那苏桉只怕不走也得走了。

    她正惊慌,就听见苏邀淡淡的又笑了一声:“妈妈放心吧,这件事我不会告诉两位老太太的。”

九十八章·送信

    高妈妈啊了一声,饶是她是个人精,也习惯了跟主子们打交道,一时也没反应过来。

    苏邀这么好说话?

    可苏邀平常可不是这样的性子啊,她看着不声不响的,可其实却比谁都有脾气,看看她对苏三老爷和苏三太太的态度就知道了。

    虽然你们是我亲爹亲娘,但是你们不理我,我也不理会你们。

    对苏桉就更是了。

    她从来就没对苏桉热切过,看苏桉倒霉更是跟看陌生人没什么区别。

    可现在苏邀竟然说不会去告状?

    见高家的怔住,苏邀冷冷的朝着她看过去:“怎么?妈妈希望我闹出点什么事来?”

    高家的这才反应过来,后知后觉的急忙摇头:“不不不,这.....四姑娘深明大义,这自然是最好的,我这就让人去把长春凳抬过来,姑娘稍等!”

    她急忙出去吩咐了。

    不一会儿就有人抬了凳子过来,苏邀丝毫没有耽误,立即带着燕草回了自己的院子,又让人去请大夫。

    燕草有些不安:“姑娘,真没什么大事,不过是被踹了一脚心里有些难受,休息几天就好了。您这样去请大夫,到时候被人知道了.....”

    苏邀垂头认真的看着她:“那就被人知道。”

    上一世燕草就跟着她这个没用的主子吃尽了苦头,为了服侍她,甚至自梳不嫁,一辈子都被耽误了。

    难道她这一世还要让燕草再跟从前那样受尽委屈?

    见燕草愕然,沈妈妈等人也都欲言又止,苏邀就看了她们一眼:“在我眼里,什么兄弟姐妹,都没有从小陪伴我长大的忠心耿耿的你们重要。你们记住我这句话,跟着我,不是为了叫你们受委屈的,不管什么时候,只要有我在,只要我有能力,就是你们的依靠。”

    沈妈妈顿时哽咽的喊了一声:“幺幺......”

    “去请大夫吧。”苏邀替燕草掖了掖被子,安慰了几句就出了门,见锦屏跟出来,就吩咐锦屏:“去问问坚叔,若是胡英和于冬回来了,让他们来见我。”

    锦屏没动,急急的跟苏邀说:“姑娘,他们两个今天下午就递了话进来,说是要见您,只是您一直没回来,所以我没来得及说。您现在要见他们吗?”

    “去花厅。”苏邀点点头,只带着锦屏去了花厅。

    没多大一会儿,一直在府里等着的于冬和胡英也都过来了,苏邀没有废话,免了他们的礼,径直问:“我让你们去打听的事有消息了吗?”

    胡英率先回话:“姑娘让我们查当初三姑娘的去处,我们已经查的差不多了。”

    本来就对京城熟悉,从前在军中的时候又是斥候出身,胡英和于冬办事极有经验,先去通州的庄子上打听了一番,再找到了当初的车夫,很快就把苏杏璇去的地方给套了出来。

    于冬等胡英说完,苏邀点了点头,就接过了话:“姑娘,我们已经查到了三姑娘当日是给了重金,让车夫送她去了大兴县的某处宅邸。只是到底是哪一座,那个车夫却不记得了,查了这几天,我们把宅子也查了出来,可那个宅子的主人很是隐秘......我们也查不出到底是谁家的,三姑娘又为何会去那里。”

    苏邀笑了一声。

    大兴县啊。

    她立即就想到当初程定安在大兴县的别庄。

    程定安最喜欢的就是那里了,因为后来那是他安置他那白月光的地方。

    “地址在哪儿?”苏邀挑了挑眉,见胡英递上来一本册子,翻开一看嘴角就微微翘了起来。

    果然,真的是程定安的地方。

    那看来果然她猜测的没错,先朝贺二爷下手,应当就是苏杏璇给程定安出的主意了。

    程定安那个人,对他没用的人在他眼里蝼蚁都不如,按理来说,苏杏璇如今那点儿道行不应当被他看在眼里,何况苏杏璇如今还是苏家抛弃的弃子,没什么价值可言。

    那苏杏璇是凭借什么打动的程定安?

    想到心中最初的那些怀疑,苏邀的手微微动了动,放在册子上点了点。

    她也觉得苏杏璇这一世的许多事都做的很匆忙也很奇怪,仿佛她是知道什么又在极力避免什么的样子。

    心中一动,苏邀回过神来,对下面的胡英和于冬道:“你们再帮我做一件事,去这座宅子,给我传个消息。”

    于冬跟胡英对视了一眼,都不知道苏邀到底是要做什么,她身上好像有许多秘密,关注的东西也十分奇怪......可上回苏邀的话还言犹在耳,她说过她只需要执行她命令的人,不需要质疑她决定的人,两人就急忙应是,又问她是传什么消息。

    胡英还有些迟疑:“可是姑娘,那个宅子颇有些来路,我们打听了几天,都没能打听出它到底是谁家的产业,一般来说有这样背景的,总不能是普通人......四姑娘,您要我们去传什么话?”

    苏邀单手托腮望着桌上的汝窑美人瓶里的腊梅出神,听见胡英这么问,微微笑了笑,带着些漫不经心的说:“你们就说,你们是苏桉派去的,苏桉很担心苏如意的安危,清苏如意去大兴县城的宝鼎楼一会。”

    啊?

    胡英对于苏邀直呼苏桉的名讳的事儿已经有些麻木了,毕竟他们从开始办事开始,就不停听说苏邀跟苏桉之间的冲突。

    而且,相比较起这个,苏邀用苏桉的名义要把苏如意约出来,这一点才是最让人不安和奇怪的,胡英越发的有些忐忑了:“四姑娘,您这是......”

    苏邀淡淡的朝着他看过去,目光里带着了然:“怎么?怕我做什么不利他们两个的事?”

    胡英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倒是于冬急忙打哈哈:“怎么会呢?到底是亲兄妹,上下牙还有打磕碰的时候呢,四姑娘肯定不会做对不住哥哥的事儿......”

    苏邀嗤笑了一声,见于冬惊愕的朝着自己看过来,才皱起了眉头:“我记得我说过,我吩咐的事,你们只需尽量的去完成就是了,不要给我意见。”

九十九章·失踪

    于冬怔住。

    他早知道苏邀不是一个一般的女孩子,才见过两次面,可是苏邀那种看穿人心的本事,真是比他们这种老江湖还要强一些,你都不用多说几句话,她已经把你的心思都看透了,而且能够毫不留情的提出来,她似乎天然就是一个上位者,有着极强的驾驭人心的能力。

    可苏邀这么不在意苏桉的那种语气,还有言语中透露出来的意思,都忍不住让他心惊。

    还没有彻底反应过来,苏邀已经看了他们两个一眼:“大哥说你们都是很沉稳的人,看得出来,若不是太沉稳了,想必当年也不会犯错把大伯跟丢了,以至于大伯出事了。包括如今,都过去十几年了,你们除了年龄在长,胆子好像一点儿也没有跟着长,大哥和坚叔之前的吩咐你们只当客气话吧?”

    见于冬跟胡英两个人脸上有些挂不住,苏邀冷冷的将杯子放在了桌上,发出了咚的一声响,把他们两个都惊了一跳,才淡淡的道:“身契都在我的手上,你们还有空去关心帮我做事若是得罪了苏桉或是其他人的下场?若是我现在不高兴,你们都不必等到苏桉回过头来报复,现在就完了。”

    话说到这里就已经足够了,若是还不明白,哪怕这两个人或许知道一些围场的事情内幕,在苏邀看来,也没什么太大的价值。

    她需要人手,可也宁缺毋滥。

    用着不顺手的,哪怕再能干放在身边也只是累赘,起不了什么作用。

    这话里的深意太明显了,胡英愕然了片刻就反应过来,急忙拉了于冬一下,两人都跪在地上,急忙赔罪。

    苏邀已经站了起来,不想再废话下去,看着他们问:“到底能不能办到?”

    吞了一口口水,胡英竟然紧张的厉害,急忙坚定的应了一声,苏邀嗯了一声,叫了锦屏,就开始往外走。

    直到她都出去了,于冬一时都没反应过来,被胡英扯了一把,他才一面按着膝盖站起来,一面心有余悸:“这位四姑娘可真不像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我总觉得她怪渗人的.....”他说着,想到苏邀要他们去做的事,又十分疑惑和紧张:“不过,四姑娘到底是打算干什么啊?为什么让我们去传这样的口信,咱们是不是告诉大少爷一声?”

    别到最后真的闹出什么事来不能收场。

    这些少爷姑娘们当然不会怎么样,最多也就是被训斥训斥,或是去庄子上闭门思过一阵,但是他们这些办事的手下那可就惨了,谁知道会摊上什么样的罪责。

    胡英的眼神却凝重的很,他拍了拍膝盖,坚定的摇头:“没听见吗?四姑娘说过了,我们只需要听从她的吩咐,其他的事不要胡乱作主。”

    于冬怔了怔:“这倒是有些像是世子的作风,世子当时让咱们办事也是如此.....”

    永定伯世子就曾经说过,不要自作主张的下人就是最好的下人。

    “别说了。”胡英攥了拳头,语气沉沉的:“于冬,这怕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了,不管怎么说,只有四姑娘愿意用我们,看大少爷如此重视四姑娘,我们的前程就挂在四姑娘手里,四姑娘是对的,我们若是想要出头,就只能尽心尽力的帮她把事情办好。”

    天色渐渐的晚了,风也逐渐的大了起来,锦屏急忙往前走了一些,想帮苏邀挡挡风,只是才走了几步,就见苏三老爷从前面的院子里转过来,见了苏邀,苏三老爷有些奇怪,背着手站在原地,等苏邀到了跟前,才往她身后看了看,蹙眉问她:“你怎么到这前头来了?谁带你出来的?”

    胡英和于冬进不了内院,苏邀只能到这二门处的花厅里来见他们,现在看来,还是不大方便,她琢磨着得尽快把眼前贺二爷的事情处置完,到时候再让贺二爷和贺太太帮忙,在外头买一间宅子,她也好办自己的事。

    眼前面对苏三老爷的质疑,她也很快就找到理由:“之前听说三哥哥出门去了还没回来,我心里有些不放心,所以特地来看一看。”

    苏桉出门去了?

    苏三老爷不知道这回事,注意力立即就被这件事吸引开了,十分不高兴。

    苏桉这回这个祸闯的实在不小,虽然贺太太和老太太都说暂时不必把苏桉送走了,但是在他看来,不送走是一回事,苏桉这个拎不清的性子却是该好好的吃吃教训好扭转过来的,实在是太不知道分寸轻重了。

    苏如意哪怕是死了都不能嫁给他。

    说起来真是晦气。

    原本苏如意可以嫁高门,再不济到时候平平的嫁出去那也是给家里多添一份助力的。

    可苏桉这个不争气的东西,却竟然有了不该有的心思。

    这样一来,苏如意本身没了价值不说,还害的苏桉失去了汪家这么一门大好的亲事,算一算这笔帐,苏家真是亏了大本了。

    可偏偏苏桉这个没脑子的,竟然连这笔帐都不会算。

    他哼了一声,可对着苏邀的面色却缓和下来了:“这事儿我会去看的,你不必担心。有这份心就很好了,你是个懂事的孩子,以后不要跟你哥哥一般计较,回去吧,天色也不早了,老太太和你外祖母待会儿若是找不到你该着急了。”

    苏邀答应了一声,见苏三老爷抬脚往三太太那边去了,才面无表情的转过身。

    锦屏亦步亦趋的跟着她,觉得苏邀真是十分不容易,忍不住轻声问:“姑娘,那咱们之后怎么办?”

    “不必着急,一步一步来。”苏邀笑了笑,显得十分不在意,很快就回了苏老太太的院子。

    余夏正跟汪嬷嬷说话,见了苏邀进来满脸都是笑意:“老太太和亲家太太刚问起您,只是我过去了一趟,发现您不在屋子里,正要使人找您去呢,可巧您就来了,今天大少爷陪着两位老太太一块儿用饭,正等着您,说是带了状元楼的炙牛肉回来给您尝尝。”

第一百章·成果

    苏嵘果然是出门了,苏邀脚步顿了顿,笑着对余夏道了谢,才掀了帘子进门。

    苏老太太果然正跟贺太太一左一右的在上首坐着,正跟底下的苏嵘说话,见了她进来,三个人都朝着她看过来。

    贺太太先问她:“才刚余夏过去找你,说你不在院子里,出了什么事?”

    之前苏邀还去了三太太院子里一趟,贺太太怕她又是跟三太太起了什么争执,三太太总归是亲娘,若是说她对苏邀毫无影响,那肯定是不可能的,苏邀嘴上虽然嘴硬,但是人心都是肉做的,亲娘屡屡说话不好听,心里哪里能受得了?

    苏嵘也朝苏邀看过去,见她脸上表情淡淡的,就忍不住微微蹙眉,在心里叹息了一声。

    这么懂事沉得住气固然是好事,以后做什么心里都有个成算,可坏处也摆在眼前-----那就是她若是想遮掩情绪的话,你也丝毫探查不到她真正的想法,更别提是猜到她到底是高兴还是不高兴了。

    果然,苏邀想也没想就轻声说:“没什么事,高妈妈留了燕草在她那儿绣花样子,我不大放心,所以过去看看罢了。”

    贺太太半信半疑,她跟苏邀相处久了,总能摸到一点儿脉搏,今天苏邀看起来虽然还是跟从前一样,可是分明却不是高兴的。

    可她知道苏邀的脾气,这丫头不想说的事,你怎么问也问不出来,因此就只是哦了一声,这才跟苏邀说:“之前汪家派人过来了,是你二舅母跟前的王氏。”

    王氏是贺二奶奶的奶娘,也是贺二奶奶最信任的人,她过来,必定是庞家那边给了什么讯息。

    苏邀看向贺太太:“庞家已经想到办法了?”

    “是。”贺太太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告诉苏邀:“我明天会递牌子进宫去,请求觐见。”

    进宫.....

    若是没猜错的话,庄王那边只怕是巴不得贺太太进宫去。

    她猜到魏先生的打算了-----贺太太进宫去只是个幌子,庞家是想将计就计,叫庄王那边以为庞家和贺太太都已经上当。

    这是要给庄王一个措手不及啊。

    苏邀点点头,庞家和魏先生都是很务实的人,会做出这个选择,她一点儿也不觉得意外,这样挺好的,苏邀微笑着嗯了一声:“那外祖母进宫的时候,庞家应当也会派人去一趟大理寺见舅舅,庄王那边如今应当已经收到消息了。”

    庄王的确已经收到了消息,对于他来说,这一次程定安的确是给了他不小的惊喜,他背着手从楼梯上下来,看着偌大的书房啧了一声,而后又皱眉道:“可惜了,听说老五原本打算送父皇一本蔡放手抄的论语,啧啧,我这藏书虽然多,可却怎么也没法儿跟老五比啊!”

    詹长史陪着笑立在一边,见他又把楼梯调转了个位子爬上去找书,就道:“殿下天纵之资,哪里是五皇子那等靠着贵妃娘娘和庞家的能比的?再说,蔡放的论语虽好,遇上这么大的事,却不能当银子使唤。那一百多万两的亏空呢,圣上哪怕是再爱蔡放,怕也不会觉得这本论语值一百万两银子的。”

    这话说的正中庄王的心意。

    他在半空中俯身看着詹长史,啧了一声:“是啊,一百多万两银子呢,庞家也太无法无天了,真当父皇是死了不成?如今这天下还没成老五的,他们就这么贪得无厌了,若是真有那么一天,这天下还不都得被他们搜刮光了吗?!”

    庄王对于五皇子不满已久,究其原因,五皇子的母族实在是太强大了。

    小的时候也就罢了,分明他才是年长的那个,五皇子都还是个小屁孩,可师傅们却都一窝蜂的对五皇子严格要求,对他放任自流。

    等到长大了,他好不容易封王立府,甚至已经得到允许进入朝中办事,他满心以为这是父皇给出的一个讯号,那些人也应当能明白父皇的心思。

    可结果围绕五皇子的人却还是那么多。

    这些人就是看扁他登不上那个位子,分明不管是长还是贤,他都是占优势的,可是这些人却一直处心积虑的想要依附庞家,推庞贵妃上皇后的位子。

    若不是父皇对先皇后情深意重,根本不为所动,甚至几番都为了这件事大动肝火,只怕现在老五就成了名副其实的嫡皇子了。

    凭什么?

    他那哪一点不如老五?

    太子是真正的嫡长子,尚且还一朝从天上掉下来了,何况老五这登天梯都还没开始爬的人?

    都是同一个爹生的,该他的东西,他绝不会拱手让人。

    屋子里静默了一瞬,詹长史咳嗽了一声:“殿下慎言......”

    正说着,外头传来太监尖锐的嗓音:“殿下,长平侯世子求见。”

    两人的话题暂时被打断,庄王挑了挑眉,从上头抽出一本书来拍了拍灰尘,头也不回的对詹长史吩咐:“你去见他吧,让他把事情办的漂亮点,别给本王添麻烦。”

    詹长史应了一声,急忙转身出去了,吩咐小太监把程定安带到了一间敞轩,进了门就有些不大客气的看着程定安:“世子,不是跟你说过,这件事有什么进展的话尽可和我说,不要牵扯殿下吗?你怎么来了这里?”

    虽然这里不是庄王府,但是若是被有心人看到了,总是不大保险的。

    程定安忍住心里的愤怒,略显阴沉的看了詹长史一眼:“我是得到了一个消息,贺太太进宫了。”

    贺太太进宫了?!

    詹长史镇定自若的样子终于有了些变化,他立即问:“当真?”

    跟他一直表现出来的平静不同,事实上,他清楚的知道这件事若是办成了,对于庄王有多大好处-----只要五皇子出事,庞家被牵连进来,庞贵妃必然受到厌弃,到时候五皇子的倚仗没了,五皇子本人又能维持住现在的地位吗?

    而牵连到了织造署,乃至于一百多万两的银子,这可不是能够轻易遮掩过去的事。

    说句实在话,这一次程定安实在是做了一件大事。

    程定安抬了抬下巴,神情冷漠:“这是自然的,我们一直派人盯着。”

一百零一·庄王

    贺太太进宫去了!

    庄王听见消息,从楼梯上下来,手里的书也不自觉的捏紧了,片刻后才冷然问:“当真么?”

    詹长史将程定安的话重复了一遍:“殿下,是真的,贺太太想必也是走投无路了。这么大的案子呢,若是贺二单独背了这个黑锅,到时候怎么可能全身而退?老太太么,当初死了丈夫,如今唯一剩下的就是两个儿子两个女儿,她中年丧夫,难不成老年还能承受丧子之痛?免不得要走最后一步的。”

    如同程定安分析的那样,贺太太可只剩下了一条路可利用了。

    庄王就冷不丁的笑了一声:“这样,贵妃娘娘得到消息,想必一定会很慌张吧?宫里那边的情形......”

    想到这里,庄王又不自觉的皱眉。

    庞贵妃是宫中位分最高的妃嫔,也是陪伴皇帝多年的,所以打理后宫的权柄都在她手里,除了一个正位,她什么都有了,其实只是没那个名分罢了。

    也正因为如此,庄王在宫中根本没什么人脉资源可用,因为那个女人实在是太厉害了些。

    他的脸色阴沉下来,詹长史立即就会意,低声道:“殿下不必忧心,福兮祸所依,掌握六宫权柄是好事,可有时候,也是坏事。咱们这位贵妃娘娘,她这么多年在后宫呼风唤雨惯了,也只有这样,才足够自负啊!”

    是啊,只有这样,庞贵妃才觉得自己能随心所欲不是吗?

    庄王想到这里,转头问詹长史:“程定安那边把事情办好了么?邵文勋当真会去大理寺盯着?这件事不能再出纰漏。”

    “邵文勋就是个嫉恶如仇的性子,他已经盯上了织造署的事儿,就不会轻易罢手。程定安抓住这一点,给他一点儿消息,他就会去探查的。到时候宫中有贺太太惨死,宫外有贺二爷被迫‘畏罪自尽’,以圣上对贺太太的情分,还有邵文勋的分量,庞家别想脱身!”

    庄王的表情有些微妙的得意。

    以至于等到回王府的时候,他的心情都还十分好。

    庄王妃秦氏见他从屏风后头换了家常衣服出来,脸上还是笑意盈盈,就有些奇怪的看着她:“王爷这是怎么了?有什么大喜事,值得您这样高兴?”

    她正坐在妆台前卸妆,哪怕是脸上的粉都洗净了,脸上也还粉扑扑的,看得出生活得极为顺心,庄王走过去,伸手在她脸上亲昵的拧了拧,又双手扶住她的肩看着镜子里的她笑了起来:“回来看见了你,心情自然就好。”

    周围伺候的丫头小声的笑了,庄王妃顿时有些羞赧的欢喜,瞪了侍女一眼,见她们都笑着退下去了,才转过头嗔怪的看了庄王一眼:“王爷!当着下人的面,您说什么呢?”

    庄王心情大好,好话也不吝啬的往外冒:“这有什么?我心悦咱们王妃,看见王妃就心生欢喜,这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儿,还不准我说了不成?”

    秦氏更加欢喜,可想到最近的一件事,又忍不住轻声哼了一声:“只怕王爷是嘴上说的好听,心里却不这样想,到时候有了新人,还不知道怎么看我这个旧人呢。”

    庄王将她搂在怀里,嗤笑了一声:“什么新人旧人的,你这个小醋坛子,竟然还吃醋不成?”

    “这倒不是吃醋,母妃一直都担忧咱们府里人少,不能将您服侍好,我也知道这侧妃要进门只是迟早的事儿。只是......别人也就罢了......”庄王妃叹了口气,脸上顿时有些难言的嫉妒:“只是那位苏姑娘,我是亲眼见过的,长得真是可人意,到时候这样一个美人儿进了门,王爷到底还能不能仍旧如今天这样待我,那可就不一定了。”

    庄王丝毫不以为意,手里把玩着庄王妃的头发轻轻的嗅了嗅:“我说是为什么打翻了醋坛子,原来是为了这个。若是为了这个,那你可就大可不必担心了,原来你见到的那个苏家丫头,现在已经被苏家赶出家门了。”

    什么?

    庄王妃张了张嘴,有些错愕:“赶出家门?”

    这实在是有些不能理解,好端端的一个女儿,到底犯了什么天大的错,竟然会被赶出家门?

    庄王见庄王妃难得这样吃惊,就刮了刮她的鼻子,亲昵的把苏如意的身世说了,末了毫不在意的道:“若是这次事成,苏家未必能够独善其身。程定安可是死死地盯着苏家那块肉呢,若是苏家真的那么侥幸,父皇还顾念着当初的情分,留苏家一条活路,那对本王来说也没什么坏处,打压不成,那就拉拢,苏三老爷可没苏老太太和世子那样的硬骨头。”

    庄王妃若有所思:“倒是可惜了,苏如意可是被称为盛京明珠的,培养了这么多年,竟然也舍得说放弃就放弃,苏家也真是舍得。毕竟如您所说的那样的话,亲生女儿可是从商户家里接回来的,一个乡下丫头,怎么也越不过前头那位培养了十几年的去了。”

    她说完,似笑非笑的看着庄王:“若父皇真是看在当年永定伯世子的份上,放过了苏家,您要拉拢苏家,那岂不是要委屈自己,将就一个商户女了?”

    说是这么说,庄王妃心里却不自觉的松了口气。

    苏如意一看就知道野心勃勃,偏她还真的长着一张迷惑人的脸,别看庄王现在说的这么好听,可有句话不是说了么,男人的嘴骗人的鬼,男人的话哪里能信?

    他们一辈子都只爱年轻漂亮的姑娘。

    换个人,不管怎么样,总不会比苏如意更好,那她也可以放心了。

    在她生出嫡子之前,哪怕有一点隐患,她都不能容忍。

    苏家那个中途回来的乡下丫头,虽然庄王说的如此不屑一顾,可她却不能真的不把她当回事-----庄王此人,没人比她更清楚了,哪怕对方真的就只是一个俗不可耐的商户女,只要圣上仍旧眷顾苏家,庄王就能把她带回来而后放在手心里疼着宠着。

    就如同现在对她这样。

一百零二·求见

    程定安虽然没真正见到庄王,可是从詹长史的态度上,就能看得出庄王对待这件事是很满意的,他松了口气,心中也总算是有了一点儿踏实感。

    当年他父亲办事不牢靠,以至于围场的事情出了意外,太子竟然被永定伯府世子掩护着逃跑了,反而是永定伯府世子死了。

    这件事一直是他心里的一个疙瘩-----事情没办好,留下了隐患,偏偏苏嵘还跟个狗皮膏药一样一直紧追不舍,这些年不断在追查这件事。

    更糟糕的是,他们没了靠山。

    若是他再不努力,就他父亲那个废物,只会让永定伯府彻底玩完。

    也因为这个,他对于能帮的上忙的苏杏璇最近态度好了许多,今天回了别庄,见苏杏璇正靠在窗边看书,他就喂了一声,见苏杏璇抬头,才问:“这件事若是成了,你想要什么报酬?”

    苏杏璇不慌不忙的将手里的书盖上,淡淡的牵起了嘴角:“怎么?贺太太是不是进宫了?”

    她虽然面上平静,心里却不由自主的欢呼了一声。

    贺太太趾高气扬的样子叫人难堪,她只要想到贺太太对她跟对苏邀截然不同的态度就恨不得贺太太去死,如今计划成功,这让她心里的怨气终于有了一个宣泄口。

    梦里的大部分的事果然是会成真的。

    哪怕中途或许有一些小插曲,或许有些变化,但是大的方向却是没变的,这一点从程定安和庄王的关系、庞家仍旧贪污了那一百多万两银子卖出去的贡缎就能看得出来。

    既然这样,那这一切就还只是个开始。

    现在苏邀得意算什么?

    一旦贺太太出事了,苏三老爷就是头一个最先厌恶她的。

    还有苏家人,还有苏三老爷和苏三太太......她狠狠地咬了咬牙,对于养父母尤其怨恨难解,这么多年的情分,她们却说不要她就不要她,好像她只是个物品。

    在她看来,连梦里的结局苏三老爷和苏三太太就不配。

    至于苏桉......

    她收回思绪,见程定安正盯着自己,才缓缓地道:“也没什么,就跟我们之前谈好的那样,只要这件事得成,我不求其他的,只希望您能把我在这件事中起的作用如实告诉庄王殿下。”

    程定安啧了一声,意味深长的盯着她看了一眼。

    “看不出来,你还真想飞上枝头啊?”他摸着自己的下巴,饶有兴致的看着眼前面容姣好的女孩子:“你一个女子,就算是有些本事,又能如何?总不能去给庄王殿下当幕僚吧?还是说......”

    他有些意外的站直了身体,对于苏杏璇的行为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庄王可已经有正妃了。

    庄王比五皇子大了七岁,成亲都已经正四年了,秦氏却至今还无所出。

    没嫡出的,连庶出的孩子都没有,这一点就叫上头极为不满,听说庄王的母亲丽妃已经催促庄王正经纳几个侧妃了。

    没有嫡出的孙子,庶出的也好。

    可苏杏璇却比五皇子还小,她怎么会对庄王有那样的心思?

    苏杏璇当然不会说这是因为她知道最后登位的会是庄王。

    梦里的庄王登位之后还不忘糟糠之妻,对皇后极好,哪怕皇后一直不能生育,他也没有因为这个而对皇后不满,相反,还把别的妃子的孩子抱给皇后抚养,处处都在位皇后打算。

    这样能给女人带来极致的权势和宠爱荣光的男人才是真正的男人。

    相比起来,苏桉算是什么?!

    梦里若不是因为苏桉没有脑子,把她的后路堵死了,她何至于嫁给这样的废物?!

    都已经重来一次了,她绝不会再错失这个机会。

    苏家赶她出来也好,她没了束缚。

    说起来,苏三老爷之前也打着拿女儿去讨好四皇子,给四皇子当侧妃以谋求四皇子的支持,好让爵位顺利落到自己头上呢。

    现在把她赶出来了,人选自然是换成了苏邀。

    啧,她在心里幸灾乐祸的想,可是苏邀配吗?

    那个乡下来的,本来在她梦里该是人人唾弃,能够活着都只能凭借她的一丝宽容的苏邀,她配陪着天底下最尊贵的人吗?

    她已经迫不及待的想看到苏三老爷和苏三太太失望失落的表现了,也迫不及待的想看看,他们看到她成了庄王侧妃的时候的痛苦和后悔。

    因此在面对程定安的诘问的时候,她微微的挑了挑眉笑了:“是啊,我心悦庄王,所以才来献计的。”

    程定安怔住,怎么也没想到苏杏璇竟然毫不避讳的就承认了,她竟然是真的冲着庄王来的!

    “你疯了吗?”程定安睁大眼睛,觉得她简直有些异想天开:“庄王殿下跟王妃夫妻恩爱,鹣鲽情深,你......”

    他想不通,像苏杏璇这么小的年纪,按理来说不该憧憬一生一世一双人吗?再说,受着贵女的教育十几年,怎么会甘愿去当别人的侧室?

    哪怕是皇家的侧室,那也是侧室啊!

    苏杏璇只是嘲讽的笑了笑。

    鹣鲽情深?

    一切都还早,只要她陪在庄王身边,给庄王出谋划策,帮助庄王走到那个位子,成为对庄王最有用的那个人,那么庄王鹣鲽情深的对象就会变成她。

    至于秦氏?

    苏杏璇在心里哂笑。

    到时候,庄王哪里还会急的秦氏呢?

    她才是真正的那个老天钟爱的人,才该心想事成。

    程定安觉得苏杏璇有些不可理喻,一时也没了继续跟她说下去的兴致。

    他原本以为他的许多想法就已经够令人不能理解了,可没想到苏杏璇还更加叫人出乎意料。

    见他转身走了,苏杏璇也仍旧不以为意,重新翻开书,还没看几页,咏歌就急匆匆的走进来:“姑娘,外头有人找您。”

    苏杏璇给程定安出的主意还算成功,几次下来,程定安给了她一定的自由,因此外头有人报着她的旗号找上门来,门房最终还是报了进来。

    “找我?”苏杏璇有些意外,想到沈家夫妻,立即就沉下了脸:“是沈家的人?”

    她们还没吃够教训吗?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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冠上珠华介绍:
分明是真千金却死的落魄的苏邀重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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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也别想吸着她的血还嫌腥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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