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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秦兮     冠上珠华txt下载     冠上珠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一百五十四·离奇

    他的确是震惊的,刚才那个秦山的惨状太令人震惊了,他有一瞬都觉得仿佛是觉得自己置身于十八层地狱,看到了恶鬼。

    苗人中多有会蛊术者,原来不是以讹传讹。

    阿伦显然是知道萧恒心中的想法,他不以为然的啧了一声,面上虽然没有表情,眼里却都是凛冽的杀意:“现在殿下知道了吗?若是殿下不娶我们的圣女,那么,我们只有一个选择了。”

    他指了指那些如同蚂蚁一般盘旋在山路上的离姜寨的人,语气里带着一点肃杀和一点怅然:“那就是,我们会跟离姜寨恢复联姻,从此以后,我们的圣女,便会成为离姜寨的女主人。”

    崔四爷猛地抬起头来。

    刚才见识到了蛊术的神奇和可怕之处之后,他脑子里已经混乱一片了,但是有一点是非常清楚的,那就是,绝对不能让黑花寨的人跟离姜寨的人联姻!

    现在不知道什么缘故,两边的寨子好似有极大的仇恨,看他们刚才的样子也能看得出来。

    但是若是因为萧恒不娶白雪的缘故,黑花寨就要倒向离姜寨,那可不成!

    这些苗人之中,除了离姜寨跟黑花寨两个寨子十分的特殊,还能跟汉人正常沟通之外,其他的寨子,可都是些不怎么开化的苗人,只要这两个寨子联合在一起,那些苗人就只听这两个寨子的话。

    到那时,朝廷只怕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彻底将这些苗人都赶尽杀绝。

    但是,这又谈何容易?!

    以前就觉得非常的难了,毕竟这些苗寨的人的寨子都十分的隐秘,隐匿在群山中,若不是有人带路,普通人根本不可能找得到。而就算是找得到,大军还没赶到打仗,只怕先已经被那些毒虫蛇蚁给祸害了一多半了。

    更别提这些人中还有会蛊术的大巫了。

    崔四爷急忙去看萧恒。

    萧恒眯了眯眼睛不为所动:“我不以为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必然的联系。我不娶,圣女也不必就非得嫁给离姜寨的人吧?”

    阿伦恼怒的哼了一声,他目光忽然变得阴沉,瞳孔也漆黑的有些吓人。

    崔四爷顿时觉得头皮发麻,紧张的挡在了萧恒跟前拦住了阿伦:“长老!这可是国朝殿下......你别胡来!”

    他是怕阿伦会怒急攻心,要对萧恒下手。

    阿伦却并没有任何动手的意思,他只是阴森的冲着萧恒笑了笑:“好了,殿下走吧。只是下山的路上小心些,别碰见离姜寨的人,我们自然是不会对殿下用蛊,但是那些人人可就不一定了。”

    崔四爷简直是惊悚的急忙催促萧恒快些走。

    这个时候,他根本顾不得别的了,只希望萧恒能够跟阿伦都先分开,两个人彼此冷静冷静。

    萧恒也没有纠缠,他深深看了阿伦一眼,冲着阿伦点了点头,径直从小路走了。

    阿伦站了一会儿,也转身朝山上走。

    崔四爷跟在他身后,其实有满肚子的疑惑想问,可如今这情形,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只好勉强笑了笑,有些试探着开了口说:“刚才那个叫秦山的,怎么那么嚣张啊?”

    他原本没指望阿伦会回答,谁知道阿伦却沉声说:“他叔叔是离姜寨的大巫,

    在离姜寨说一不二的,他自然有嚣张的资本。”

    现在崔四爷已经知道什么叫做大巫了,闻言便怔了怔:“可我听说,咱们寨子里也有大巫啊。”

    离姜寨有大巫,黑花寨不是一样有大巫?难道说黑婆婆还打不赢离姜寨的那个大巫吗?

    阿伦意味深长的看了崔四爷一眼,不冷不热的说:“看来你知道的挺多的。”

    崔四爷顿时有些尴尬,咳嗽了一声解释:“也不是刻意打听,纯粹只是有些好奇罢了。毕竟,毕竟这东西对于我们来说太过稀奇。”

    见崔四爷说的很实在,阿伦的面色就缓和了许多,他有些疲惫的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这些东西,跟你们说不明白,你们只需要知道,我们的圣女,一定要嫁给你们的皇长孙,就行了。”

    哪有这样的事?崔四爷想不明白,但是见阿伦这样,他也不敢再多问,只是回去了以后跟崔先生说了起来。

    崔先生听了半响没有说话,面色却凝重起来。

    崔四爷见崔先生反应有些平淡,就有些焦虑的重申:“父亲,您是没有看到当时他们那个样子,这些苗人是真的有些古怪.......”

    以至于他都有些害怕了。

    崔先生凉凉的看了他一眼:“这就怕了?苗人就是如此,我来之前便已经跟你们也跟殿下说过了,当年我年轻的时候游历云南,早在那个时候我就已经见识过他们的身契之处,既如此,黑花寨作为从前能跟离姜寨抗衡的苗寨,会些蛊术,有什么了不得的?”

    崔四爷被父亲数落了一顿,顿时有些赧然,他挠了挠自己的头:“可若是这样的话......圣女必然是也会这个的,咱们可最忌讳巫蛊压胜之事.....”

    但是偏偏看这些黑花寨的人态度非常的坚决,非得让圣女嫁给萧恒不可,也不知道是个什么缘故。

    崔先生垂下眼来:“事急从权,权衡利弊再做决定,原本便是理所当然。这件事.....”

    他顿了顿,让崔四爷不许再胡乱议论,自己却许久没有再说话,也陷入了沉思。

    而此时的黑花寨已经沸腾了,那个秦山下手非常狠,寨子里的几个长老帮天明看过之后,都说他的手是经脉断了,只怕是再也不能练武,哪怕是重物以后也提不起来了。

    阿伦面色难看,闭了闭眼睛就道:“我看当时的情形就已经猜到了,秦山就是冲着挑事来的,只是天明这个傻小子,刚好跳出来,被他拿来当了闹事的由头。”

    有个长老忍不住骂了一声:“也忒狠毒了!不过是个小辈,他们这些人真是丧心病狂到了极点了,现在就逼上门来,到底是什么意思?!”

    大家都没说话,床上的天明惊呼了一声醒了过来。

    ------题外话------

    4号凌晨爆更,所以今天只有一更哦。

一百五十五·恩怨

    他一醒过来,便咬牙切齿的喊了一句秦山的名字,整个人都蹦了起来,但是因为手已经被扭断了经脉,他一动便感觉到了彻骨的疼痛,痛的龇牙咧嘴的又摔了回去,发出哇的一声惨叫。

    阿伦看着又是心痛又是恼怒,长长地吐了口气训斥着自己孙子:“闭嘴!还嫌伤的不够重?!早就让你改掉你那冒冒失失的毛病,你你从小到大都不当回事!”

    天明委屈的瘪了瘪嘴,见大家都聚在自己这里,便又有些气不过:“爷爷,这能怪我吗?那个秦山嘴里不干不净的污蔑咱们寨子和圣女,还有,他还想对您动手!我若是不出去,他还当咱们寨子里没人了呢!反正我不怕!”

    长辈们都粉粉的去劝阿伦。

    阿伦自己也心疼孙子的,便也不再多说,只是叹了口气:“罢了,你好好休养吧,别再生事。”

    众位长老都从他房里出来,在门口彼此对视了一眼,默然的上了峰顶。

    峰顶的主楼里,黑婆婆正站在顶楼看着他们,见他们都回来了,她也从最上头下来,沉声问:“怎么样了?”

    阿伦沉着脸把事情说了一遍:“天明的手是断了,他现在自己还不知道,但是他以后,是不能再.....”饶是以阿伦的定力,也忍不住停了停,才能把话说下去:“人是废了,这次离姜寨肯定是听说了什么风声,才会带着人来挑衅的。”

    黑婆婆的脸色也很不好看,她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真是欺人太甚!他们真当我们寨子里没人了吗!”

    见她发怒,阿伦放缓了语气:“不过他们也没占着便宜,我给秦山下了蛊,他也得吃跟天明差不多的苦头!”

    黑花寨从来不会吃这种亏,自然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黑婆婆也显然不认为这有什么不对,等到进了屋,她坐在蒲团上垂着眼沉声道:“该想个法子了,若是那个皇长孙真的不答应,那白雪的事怎么办?”

    长老们面面相觑,还是阿伦先发狠:“若是他们实在不答应,那便怪不得咱们,是他们把我们推到那边去的!”

    现在这种情形,他们还能如何?反正大家都一起死算了。

    这是气话,大家都知道,因此阿波长老便无奈的翻了个白眼:“罢了,你这么大年纪了,怎么还跟三十年前一样毛毛躁躁的?咱们到了如今,也是知天命的年纪了,你倒是好,怪不得天明这小子没轻没重,都是跟你这里学来的。”

    阿伦哼了一声,没好气的咬了咬牙:“那你说怎么办?咱们倒是有心跟人家合作,奈何人家看不上咱们!刚才他在山下也看到了那群人的疯狂,也看到了我们动用蛊术,若是他有半点脑子,就该知道我们的用处。可他还是一口咬定不能娶白雪!你说这.....”

    天底下怎么就有这么死心眼的男人?!真是气的他要命。

    屋子里安静下来,黑婆婆咳嗽了一声,因为接连好些天的忙碌,她的眼圈都已经有些浮肿,睁开眼睛看着这些人的时候也显得力不从心,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剧烈的咳嗽了一阵,抿着干枯的嘴唇摇头:“没事,他们很快就会知道的。”

    见众人都抬头看着自己,黑婆婆冷笑了一声:“离姜寨的那些饿狼们已经蠢蠢欲动,知道我们救了汉人,

    肯定憋不住,等到这些狼崽们去找他们麻烦了,他们就会知道厉害,到那时候,他们自然会回来的。”

    黑花寨所有人都心事重重,寨子里五千多人都开始闭门不出,被严令禁止下山,否则便逐出寨子。

    而离姜寨此时的气氛完全不同。

    秦山离开黑花寨之后,便在山路上蛊毒发作,若不是因为同行的人中也有蛊苗,勉强压制住了蛊毒发作,秦山便要自己把自己给拆卸入腹了。

    磕磕绊绊的回到离姜寨,秦山已经几乎不成人形。

    好在他支撑着还是回到了寨子,一上山,大家便把他带去了长老们的所在的圣地,并且去请了大巫。

    大巫一来,看见他的状况便是面色一沉:“是黑花寨的人给他下蛊?”

    不必再问,看这么多人的表情就知道了,大巫冷哼,没有耽误的让人去请了寨子里专门的蛊女过来给他拔出蛊毒。

    蛊女过来检查完,便道:“的确是中了蛊,应当是黑花寨的蛇蛊,我需要一点时间。”

    大巫点了点头,问明白了到底是怎么回事之后,便让蛊女把秦山给带走了,而后坐在上首看了一眼众人,冷冷的道:“都说说吧,你们如何看?“

    “什么如何看?”有脾气火爆的直接了当的道:“黑花寨这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他们既然做初一,便别怪我们做十五了,大巫,难道咱们就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跟朝廷一起反过头来对付我们不成?!对付这种白眼狼,就该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这个主意显然大家都是赞同的,纷纷都附和起来。

    另外也有人沉声说:“不仅如此,恐怕也是因为朝廷兵马囤积在永昌府,给了他们底气了。多少年了,他们黑花寨都把自己当回事,不把咱们放在眼里,这些年,说过多少次两边重新联姻的事儿,可咱们不管怎么说,他们就是当聋子瞎子,装成没听见!难不成,咱们的少主还配不上他们一个圣女不成?!”

    有这个人开口,其他的人也都愤愤附和,对于黑花苗寨,现在离姜寨的人的态度都是显而易见的,他们非常赞成给黑花苗寨一个教训。

    大巫沉默不语,在一片反对的浪潮声中,他面色有些古怪的笑了起来:“他们不就是把希望寄托在朝廷那位尊贵的殿下身上吗?如果他们的希望落空,你说他们的圣女还能经得住多少次反噬?”

    一听这话,大家都没了声音,刚才叫嚷的嘴厉害要找黑花寨麻烦的人也怔住了,他有些不可置信的问:“那,那大巫您的意思是?”

一百五十六·报复

    刚才还喊的非常厉害的几个长老都不吭声了,显然是都有些犹豫,毕竟对付黑花苗寨是一回事,这是苗人自己的事儿,再怎么样,也都是可以解决的,后果也可以预想的到,但是要对朝廷那帮人动手,尤其是......尤其是朝廷的皇长孙,那就不同了。

    虽然说现在苗人也是在跟朝廷作对,但是那终究还控制在可控制的范围之内,只不过是都在彼此试探,灭有发生太大的伤亡。

    可一旦对他们的那个皇孙下手,那可就是彻底跟朝廷宣战了,那些官兵能善罢甘休吗?只怕寨子会从此不得安宁了。

    大巫并没有管他们的迟疑和犹豫,只是轻笑了一声:“三千大山,哪里我们去不得?我们去得,朝廷的兵马去得吗?为了组训,为了咱们的目标,有什么不敢做的?你们难道想看着希望断在这一代?”

    这话一出,大家就都又变了脸色,十分的迟疑和犹豫。

    也是,他们若是不能下定决心,那这件事就成不了,而一旦这件事成不了,到时候整个寨子的人还不是一样要死?

    这么一想,反正也是打定主意跟朝廷对着干的。

    立即就有个长老先开了口:“既如此,那就这么办,反正我看那个什么皇太孙不顺眼很久了,那些人也真是够惹人厌烦的,这么多年了,我们活的好好的,轮得到他们过来非得让咱们归降!老子们连大理府都没归降,还归降他们?”

    这不过是废话而已,大家纷纷让他先闭嘴,而后就又看向了大巫:“大巫,那您说,我们怎么办?去对那个皇长孙下蛊吗?”

    大巫一时竟然有些无言,冷冷看了他一眼:“你能靠得近他?”

    那个皇长孙本身也有些功夫在身上,加上看他的样子,分明也是谨慎的人,当然不可能直接对他下蛊。

    长老被问的有些悻悻然,但是还是咳嗽了几句解释:“是我太毛躁了,那您说,这事儿该怎么办?”

    另一头,苏嵘短短时间便已经在军营里看到了不少中了蛊毒的伤兵,心情也不由得跟着沉重了起来,若是说这些蛊毒只是少数人中那也就罢了,但是现在看来,出事的官兵的概率实在是太大了。

    而且虽然请了苗医来,但是这些苗医只对一般的伤势有些作用,对于更多的事却无一例外的只能望洋兴叹,那些伤兵比普通受伤的士兵要可怜上十倍不止,看着那些伤兵痛的面色扭曲表情郑建宁,众人心里都不好受,苏嵘更是。

    这些士兵,很多都是他从昆明带出来的,一路打到了大理府,哪怕是面对着象兵的时候,他们也没有这样吃亏过,可是现在却被几条小小的虫子折腾得去了半条命,而更可恨的是,这个伤还治不好,眼看着这些士兵的伤口腐烂,生机一点点消逝,就连苏嵘也有些承受不住了。

    他骂了一声娘,当着士兵们的面没说什么,转身出了帐篷,看着来来往往的那些苗医和赤脚大夫,目光阴沉的朝地上呸了一口,便问边上的人:“这样的情况,多久了?”

    留在他身边的是宋翔宇身边的副将叫做何超燕的中年男人,他知道苏嵘是怎么想的,小心翼翼的道:“有一阵子了,这些苗人够可恶的,但是没有法子,若是留着他们不管吧,那么永昌府就不可能被彻底收复,只要我们朝廷的兵马一走,

    这些苗人就会下山来,永昌府的百姓都是被这些苗人奴隶的,您不知道.....”

    何超燕深深地叹了口气,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跟苏嵘解释,便干脆道:“我带您去前面的镇子上走走吧。”

    苏嵘回头看了一眼帐篷,见眼前的人目光坚定,想了想同意了,让人回去跟宋翔宇带了句话,自己便跟着他一起上了马,去前面的到北镇。

    因为山路不好走,他们骑马的速度并不快,趁着这个时间,何超燕轻声跟苏嵘解释:“到北镇是苗人最多的镇子了,围绕着到北镇,还有许多小村子,您到了那儿就知道了。”

    这跟苏嵘来的时候方向不同,因此对于苏嵘来说是全然陌生的地方,一路上他碰见许多很小的孩子,这些孩子都没父母看着,成群结队的待在一块儿,要么靠在树底下,要么是在草丛里趴着找什么东西。

    看上去都骨瘦如柴。

    苏嵘皱了皱眉,说不上有什么不对,但是他看的出来,眼前的情形,的确是有些奇怪的。

    直到他看到一个小孩捧着一些蘑菇一样的东西从草丛里钻出来,正要说什么,忽然就见那个孩子被一个男人给一脚踹飞了。

    那一脚踹的极重,那个孩子趴在地上,许久都没能爬起来,蘑菇被扔在了一边,其余的孩子们都噤若寒蝉的立在边上,也没人敢动。

    世上便没几个有血性的人能看着孩子受苦的,苏嵘看的头发都要竖起来,手一动就要御马赶过去,但是他才动了一下,就被何超燕给扯住了。

    何超燕轻轻咳嗽了一声,冲他摇了摇头:“别动。”

    苏嵘简直无法理解,但是何超燕十分坚持。

    苏嵘便也没有办法,最终只能抿了抿唇忍下来。

    而那个踹飞了孩子的缠着头的苗人还在对那个孩子怒骂着什么,骂了几句,他忽然上前,又是一脚踹在孩子身上,用苗语又说了几句话,那个孩子艰难的爬起来,很快跟别的孩子一起走远了。

    那个苗人似有所感,遥远的朝着苏嵘这边看过来,见只有两个骑马的人,他便又收回目光,大摇大摆的走了。

    苏嵘深吸了口气,对刚才的所见所闻实在无法理解:“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你刚才要阻止我,他们快把那个孩子打死了!”

    以苏嵘的眼光,自然看得出来那个孩子只怕是被踹伤了肺腑,哪怕现在看着没事,但是之后肯定是要大病一场甚至可能丢了性命的。

    他不能理解,为什么何超燕能够如此的无动于衷。

一百五十七·恶毒

    何超燕却十分的冷静,并没有被苏嵘这样子吓到,相反,他镇定的喊了一声:“伯爷!”便沉声道:“我之前便跟您说,有些事很难跟您解释清楚,只有您自己看到了,您才能理解,您现在看到的,还不过是冰山一角罢了。再往前走走吧,若是您不想半途而废的话。”

    到底是同僚,也到底是袍泽,看着何超燕半响,苏嵘到底还是压下了心里的火气和愤怒,冲着何超燕扬了扬下巴,一言不发的跟着何超燕继续打马往前。

    一路上还经过了好几个村落,这些村子无一例外都有许多的小孩子,而且都是无人看管的状态,但是苏嵘一路南下,看到的普通孩子多了,大部分的农家孩童,都是无人看管随意在田间地头疯玩的,但是那种孩子跟这里的孩子完全不同,都不是同样的概念。

    这些孩子不像是孩子,倒更像是家里养着的猪狗,主人不在意他们的死活。

    被自己这样的想法给惊住了,苏嵘在马背上倒吸了一口凉气,还在惊疑不定的想着事情时,忽然被何超燕喊了一声,他这才回过身,发现前面不远处便立着一块极大的牌楼,上面写着三个大字‘到北镇’。

    他收敛起之前的心思,问何超燕:“要下马?”

    何超燕已经翻身下马了,冲着苏嵘点点头,压低了声音靠近他提醒:“伯爷,待会儿不要随意出头,不管遇上多不能理解的事儿,您只当自己见惯了就是了。咱们把马儿留在这儿,有人会看着,咱们自己步行进去。”

    苏嵘心里咯噔一声,听何超燕这意思,前面好像还有比刚才那些大人对待孩子更离谱的事儿?

    但是何超燕已经往前走了,他也知道不能再细问,便跟在何超燕身边,一路进了镇上。

    镇子倒是还算繁华,走过了一段民宅区,就能看到不少在街边摆着小摊子卖吃食的,还有在街边随意铺了些稻草,上面摆着许多小玩意儿的摊贩。

    苏嵘冷眼旁观,对于之前何超燕所说的话产生了些怀疑。

    这里看起来,就跟所有平凡的庄子镇子没有什么两样,到底是有什么不可理解之事?

    镇子还算大,走了大约一个多时辰,他们才总算是走到了镇子中心,看着一条小河出现在面前,苏嵘正想叫住何超燕,就忽然听见一声猛烈的啼哭,这哭声像是扎在了苏嵘身上的一把刀,他立即循着声音的来源处跑去,速度之快让何超燕险些都没赶上,幸亏何超燕从听见声音的那一瞬起就防着了,一听见声音急忙冲上去攥住了苏嵘的衣袖,坚决的道:“伯爷,您不能去!”

    他一面说着,一面也没含糊,猛地拉了苏嵘一把,将苏嵘拉到了旁边的一座小楼里,而后对苏嵘道:“伯爷,听我的,您去了也没用。”

    这时候小楼里已经有人迎上来了,苏嵘这才发现这是一间装潢得还算不错的酒楼。

    何超燕对这儿似乎很熟,掌柜的迎上来之后,跟何超燕还说了几句话,何超燕笑着都回答了,让人准备吃的,自己拉着苏嵘进了门上了二楼。

    而后他便拉着苏嵘:“您过来这边。”

    苏嵘满腹疑虑的跟着他,就见何超燕进了房间之后,忽然打开了窗户,而后驾轻就熟的从窗户里翻出去了。

    苏嵘很快就反应过来,

    自己也跟着翻出了窗户,落到了隔壁的屋顶上,这里的屋顶正好被酒楼挡着,下面的人是看不见他们的。

    带着苏嵘弯着腰走出一段,何超燕停了下来,对着苏嵘示意趴下,自己小心的揭开了一片瓦。

    苏嵘也照做了,而后趴在屋顶往下看,这一看,他便忍不住头皮发麻-----至少有五六十个孩子在底下,跟小猪仔似地被麻绳绑着手,前面的人招招手,便有人扯出一个孩子到前面去。

    随即就有人划破那个孩子的手腕。

    孩子小,有些大孩子似乎知道了些事,还能忍着不哭,被割破了手腕忙碌一阵之后就自己急忙走到一边坐下,而更多的孩子会忍不住闪躲哭泣。

    这个时候,便会有人上前来对着孩子拳打脚踢,直到他们听话为止。

    苏嵘一直趴在屋顶等到这些人把最后一个孩子也给处置完了,才起身跟着何超燕回了房。

    他们回去之后不久,房门就被来送饭的店小二敲响了。

    何超燕跟店小二也认识,笑着给了一块碎银子,见小二高兴得不知道如何是好,便微笑着问:“刚才一直听见哭声,怎么了,又来了许多人?”

    店小二显然也不当回事,啊了一声就笑着说:“忘了给您安排一间清静些的房间了,要不给您换房间?”

    何超燕婉拒了:“没事儿,也就不多久的功夫,现在已经没声儿了,我就是问问。”

    “是新来了一批孩子,说是从外头带进来的,也不知道是啥地方。”小二理所当然的说了一句,没有觉得丝毫不对:“也不知道能有几个坚持的住的,您多担待些,这几天都没什么人,也就今天动静大些。”

    何超燕嗯了一声:“朝廷没人混进来吧?”

    “没呢。”店小二麻利的的将饭菜都摆好了,笑着道:“他们来一帮折一帮,不敢来了的,就算是来,也都是几个几个过来打听消息,这我们也不怕。”

    何超燕又闲聊了几句,便冲着他挥了挥手,让他出去了。

    等到他出去,何超燕便对苏嵘道:“伯爷坐吧,有什么事儿不懂的,您现在可以问我了。”

    苏嵘的确是有非常多的不解,他匪夷所思的看着面前的人,根本连拿筷子的兴趣都没有,直截了当的就问:“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些孩子是哪儿来的?为什么他们会是这幅样子?这里的人好像也都司空见惯了。”

    “自然是司空见惯了。”何超燕笑了一声,不过这笑意却没到眼里,冷冷的说:“因为这种事他们已经看了无数遍。”

一百五十八·禽兽

    苏嵘的脸色很不好看,一想到刚才看到的场景,他根本吃不下饭,那么多的孩子,简直就像是待宰的小猪。

    那些可都是孩子啊!

    他想到之前在昆明的时候碰到的土人小孩子,他们就算是失去了父母,至少也还有祖父祖母,再不济的,便是实在没有亲人抚养的,至少也不至于跟牲畜一样被带来这里放血。

    何超燕对这个反而已经习以为常,见苏嵘这么激动,他也只是淡淡的叹了口气,而后伸手给苏嵘倒了杯酒,轻声道:“伯爷,我知道,头一次看见这情形,很少人能保持平常心,但是这事儿,没法子。我便明白告诉您吧,这事儿在这里是最平常不过的,这里有无数的这样的孩子,根本都数不清,您若是想去救,那就只能一个个的去救,但是,您救得过来吗?”

    不是一个两个,而是整个镇子都在这么做,怎么救?

    苏嵘怔住了,他有些不明白何超燕的意思,所以难得的有些迟疑的望着何超燕:“你什么意思?”

    何超燕却没有再说了,他看了看桌上的饭菜,示意苏嵘先把饭吃完。

    苏嵘哪里还有胃口吃饭?他被这些一连串诡异的事给弄的做什么都没了心思,面色淡淡的看着何超燕:“还要我自己看?”

    何超燕却肯定的点了点头。

    苏嵘原本只是逼问一句,在他看来,最离谱的事情其实都已经发生了,接下来再离谱也不会离谱到哪儿去了,可事实上却并不是如此,看何超燕那样子,竟然接下来还有?!

    他不能不震惊,但是只能忍住心里的疑惑,敷衍的往嘴里胡乱扒拉了几口饭。

    何超燕接下来便一直没说话,让小二过来收拾了碗筷,便在床上躺下了,又不忘记关照苏嵘:“伯爷也休息会儿,便是不累,最好也闭目养神,接下来还有许多事要应付,若是没有养好精神,我怕您支撑不住。”

    苏嵘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也能从别人嘴里听见这样的提醒的话,一时有些想笑,但是他意识到何超燕说的是真话,便没有再说,只是疲惫的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便靠在了榻上闭目养神。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昏昏沉沉之间,他猛地被人推了一把。

    苏嵘立即就回过神来,打了个冷颤看过去,见何超燕对自己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他反应极快的翻身下了榻,见何超燕翻出窗户,自己便也驾轻就熟的跟在何超燕后面,没过一会儿,便离开了下午看见的那座祠堂,何超燕带着他从一个地方落了地,而后便带着他径直在两座屋子中间的隔断处穿梭,而后走了不知多久,前面的何超燕才忽然停下来,轻声说:“到了。”

    此时他们已经不在繁华的镇中心,而是已经走出了很长一段路,隐约已经能看到好些小山,何超燕出了夹道,转身冲着苏嵘轻声道:“出来吧。”

    苏嵘的耐心已经到了极致,他想知道的无非就是这些苗人到底是为什么这么难对付,但是今天何超燕带他来接触到的这一切,他不知道跟这些有什么关系,或者说,已经超出了他所能理解的范围,没有人会喜欢这种凡事都不在掌控中,任何事都在迷雾里的感觉。

    他沉着脸看着何超燕。

    何超燕知道他在想什么,沉默了片刻,

    让开了自己的位子。

    而后,苏嵘便震惊的看到了山上的场景-----已经是半夜了,这个时候,万籁俱静,尤其是在这小镇的山里,绝大部分的人都已经沉入了睡梦中,但是不同的是,这里的小山上,却有无数的火把,几乎把整座小山都给照的通红。

    也因此,苏嵘能够看到上面的场景。

    在山上,有人正在用绳子将一个一个的人拉到一个深坑里,活埋。

    是真的活埋,这些人也如同之前那些小孩子一样,被绑住了手,像是猪仔一般被捆着。

    不同的是,这些人都是老人了,基本都是佝偻着身体的。

    苏嵘无法形容那一瞬间自己的感觉。

    他原本以为祠堂的那那一幕便已经够离谱的了,但是没有想到,真正离谱的事情却远不止一件。

    这些人绑了那么多的孩子,要他们的血来不知道做什么,而后又在深夜把这么多老人活埋。

    他们到底要干什么?!

    风吹得山上的树呼呼作响,但是就算是要去死,山上竟然也没有人反抗的,只有隐隐约约的哭声。

    这哭声压抑绝望,听的苏嵘头皮发麻,整个人身上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打仗这些时间来,他自觉已经看过无数惨烈的场景了,但是眼前这一幕,还是成功的让他忍不住从心里觉得惊惧。

    这个过程持续了非常久的时间,也不知道到底过了多久,何超燕才再次伸手拉了他一把,而后自己便转身回到了夹道中。

    苏嵘回头看了一眼,那些人的事情已经做完了,谁会想得到,这座普普通通的山上,原来在深夜挖开了一个大坑,而坑中有那么多人的尸体?

    苏嵘觉得自己的心脏仿佛是被人压了一个石头,那石头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都有些无法呼吸。

    他埋头跟在何超燕身后,一路沉默着跟着何超燕回了酒楼。

    天边已经快要露出鱼肚白了,何超燕躺在床上,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苏嵘睡不着,他坐在榻上看着窗外,一直等到天彻底亮了,外面开始有了人声,才起了身。

    何超燕也已经起来了,这一次何超燕没有再多留,吃了早饭之后,便带着苏嵘出了镇子。

    等到他们再骑上马的时候,已经到了中午了,何超燕骑着马在前头,等到跑出很远一段路,一直到快要接近军营,才停了下来,翻身下马。

    苏嵘也跟着下了马。

    “伯爷一定是有很多事想问我吧?”

    何超燕笑了笑,深深地出了口气,便道:“事情就是您看到的那样,为什么我们不能留下永昌府在那些苗人的控制中?”

一百五十九·存在

    苏嵘有些明白了何超燕话里的意思。

    他敏锐的抓住了其中的关键之处,便有些不可置信的问:“你的意思是,这些人.....这些苗人,他们会对永昌府的百姓做这种事?但是,他们到底是为了什么?”

    这太奇怪了,那些苗人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简直是让苏嵘完全无法想象和理解。

    何超燕倒是平静的多,他本来便是跟着宋翔宇在永昌府留了最久的,知道的也最多,便神情凝重的点了点头:“事实就是如此,你看到的那些孩子,还有那些老人,都是普通的汉人,对于那些苗人来说,这些汉人,不过就是普通的家养的那些鸡鸭一样的东西罢了。“

    喝了口茶,何超燕或许是觉得解释不清楚,便干脆的道:“也就是说,永昌府的这些汉人的性命,就是掌控在这些苗人手里。他们乐意的话,便可以让那些人活命。但是若他们需要的话,这些汉人的性命,就是任他们予取予求的,伯爷明白了吗?”

    所以,永昌府绝对不能丢。

    否则的话,这附近的百姓,就都是成了别人砧板上的鱼肉。

    但是苏嵘无法理解,他问:“为什么?”

    这么做,对那些苗人有什么好处?

    你要说王公贵族对百姓们,那也大多就是压榨他们的劳动力,让他们充当徭役,让他们交税罢了。

    便是废帝,出了名的昏君,他也没有做过这样的事啊。

    若真是做这样的事,那真是要被人戳着脊梁骨骂的,虽然废帝已经被戳着脊梁骨骂了很多年了,但是,那种是不同的。

    苏嵘怔怔的看向他,等着一个回答。

    好在,何超燕想必是已经打定了主意跟他解释清楚的了,因此苏嵘问出来了之后,何超燕便径直道:“到底是为什么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这跟那些寨子里的苗人有关系,他们需要小孩子的血,不知道是用来养蛊还是用来做什么,反正经常都需要。若是这里的孩子们不够,他们就会有人专门去附近,甚至去更远的地方拐带来小孩子,然后让这些小孩子们为他们所用。而这种消耗,对于普通人来说是非常耗费生命的,所以你看到的那些老人,其实根本不老,不过也就是三十多而已,他们大部分人,也只能活到这个岁数。”

    苏嵘的头一阵阵的发紧,他忍不住冷笑,简直无法理解怎么会有这样的事发生。

    但是这一切都是他亲眼所见,他就算是想要安慰自己这是何超燕在胡说八道都做不到。

    这些苗人到底为什么这样丧心病狂?这对于接受正统儒家教育长大的苏嵘来说,冲击力实在是太大了,无异于是超过了他过去整个人生的认知,他静静的坐了半响,才抬头看着何超燕:“从前的木府不知道?”

    何超燕忽然笑了,原本这也的确是比较好笑的事儿,他笑着看着苏嵘:“你觉得原本的木府管的了吗?”

    或者说,就算是他们知道了,会为了这个事情便来管吗?

    木桐残暴,加上得位不正,其实云南也不是全都掌控在他手里,是分成好几股势力的,其中有木桐、朝廷也有之前老土司留下的被木三小姐和镇南州的土司掌控的那股势力。

    等于三足鼎立。

    而在三足鼎立之中,

    在夹缝中的永昌府,哪边都顾不上。

    所以他们才会如此嚣张。

    见苏嵘垂着眼一言不发,何超燕叹息了一声,也不再反问了,他只是有些惆怅也有些凝重的开了口:“伯爷,我们为什么非得把这些难啃的骨头打下来?就是因为,他们现在不仅局限于永昌府了。”

    苏嵘猛地抬头。

    何超燕就道:“您想一想,从前他们只是把永昌府的汉人当成他们的奴隶,随意取用,这一点,其实别说是木府和镇南州了,便是换做我们朝廷,知道了,也不会太大动干戈。原因您也看到了,那些人实在不是正常的人,他们拥有的那些玩意儿,也太可怕。要把他们打下来,真的不是容易的事,不能说不容易,简直是不可能完成。所以,若是有选择,若是他们不要往外扩张,为了大部分人的安宁,也为了士兵们,我们原本都不会如此坚定。可问题就是,他们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现在已经开始往外伸手了,至少我们接到的线报中,便有十分确切的消息,这些人还在外面拐带小孩子过来。”

    苏嵘实在是怒极反笑。

    这些人真是无法无天了不成?他们到底是把朝廷法度当成了什么?!

    怪不得,怪不得原本势如破竹的军队到了这里便停滞不前了,怪不得之前他带着火铳赶到的时候,宋翔宇的表情是那样的。

    原来还有这样的隐秘。

    他明白了,问何超燕:“那既然如此,还有没有其他的?”

    何超燕摇了摇头:“其他的,已经不是我们能探知的到的事儿了,就连这,也是黑花苗寨告诉我们的,否则我们也是一无所知。”

    黑花苗寨?

    苏嵘怔了怔,想到宋翔宇说的黑花苗寨,便问:“就是那个跟离姜寨内讧的苗寨吗?”

    他心中因为之前那些寨子做下的事而暴躁的心思平静了几分,听见何超燕肯定的嗯了一声,便皱着眉头问:“既如此,那个离姜寨有什么大巫,那.....那这边自然也是有的吧?那便让他们自己打不就行了?”

    他也有些明白为什么宋翔宇说黑花苗寨把崔先生接到山上去了,而萧恒也去了的缘故。

    若是一切是这样的话,那的确是要不惜一切代价的拉拢黑花苗寨。

    何超燕见苏嵘的情绪平复了,便起身准备继续赶路,笑了笑就道:“这个问题,现在还没解决,黑花苗寨的确是跟离姜寨起了内讧,两个寨子闹的很僵,但是现在.....人家也不一定就会真的帮我们,毕竟剩下的那几十家苗寨都是听离姜寨的话,若是黑花苗寨跟离姜寨作对,其实也就是得罪了整个苗寨。”

一百六十章·条件

    对于十分崇尚血缘关系的苗寨来说,背叛族人的滋味是不好承受的,这个决定不那么容易做。

    具体还得看萧恒这边开出的条件他们那边能不能满意了。

    苏嵘心事重重。

    看到了这一切之后,他没有办法再保持之前的平常心,在路上看到的那个可能被踢坏了内脏的小孩儿,还有祠堂里那无声的被上去放血的孩子们,排着队被赶到深坑里活埋的老人,这些场景不断的在他脑海当中响起。

    等到回到军营的时候,他整个人比来的时候要沉重了不知多少分。

    宋翔宇刚忙完了准备找他,却听说他跟何超燕出门去了,便没有再多管,只是听见属下来报说苏嵘回来了,便出来去接,一见苏嵘这副样子,他就看了何超燕一眼:“你带他去到北镇了?”

    都不必问,其实他一猜就猜准了,毕竟能把人弄成这副样子,除了那个到北镇,也没别的地方了。

    真是一个地狱一样的地方,哪怕是宋翔宇当初刚知道的时候过去,都一连好多天没有吃得下饭。

    见何超燕点头,他有些生气何超燕贸然带苏嵘过去,但是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叹息了一声,拍了拍苏嵘的肩膀:“走吧,先进去再说。”

    何超燕停住了,他还要去处理苗医的事。

    等到进了帐子,宋翔宇扔给苏嵘一个鸡蛋:“滚一滚你那眼睛,肿的跟睁不开了似地,吓不吓人啊?”

    苏嵘也顾不得宋翔宇的调侃了,接了鸡蛋在手里,抬眼看向宋翔宇问:“他们到底想干什么?要那么多人的血干嘛?”

    这个问题实在是纠缠的苏嵘不得安宁。

    宋翔宇难得的也沉默了一瞬,而后咳嗽了一声,目光炯炯的抬头看着苏嵘:“说起这个,我也不知道怎么跟你说。不过,这种事,不能让上面的人知道。”

    不能让上面的人知道?

    苏嵘隐约觉得自己好像摸到了一些门道,这么离奇的事儿,还不能让上面知道....

    宋翔宇果然紧跟着便十分严肃的说:“我怀疑他们是在为了追求长生在弄什么邪术,否则的话,实在不能解释。而从黑花苗寨那里打听来的一点儿消息,也应证了这一点。”

    长生?

    苏嵘哂然而笑,简直是觉得这些苗人疯了。

    始皇帝也追求长生,他还有整个秦朝当后盾,但是结果呢?他长生了么?

    古往今来追求长生的帝王也不知道有多少,但是到头来成功的一个都没有,哪怕一个都没有。

    可这些人倒是好,他们竟然为了这么虚无缥缈的事,便不择手段到取别人的性命,简直不知所谓!

    到底是压住了心里的那些念头,苏嵘刻薄的说了一句:“不自量力,天方夜谭,荒谬至极!”

    这就已经能看出他的失控和愤怒了。

    宋翔宇却没有附和苏嵘的说法,他定定的看着苏嵘,忽然问苏嵘:“你知不知道,若是废帝还活着,该是多少岁了?”

    什么?

    苏嵘怔住了,不可思议的抬头看着宋翔宇:“世子,您是在.....”

    宋翔宇的神情却十分认真,只是静静的看着苏嵘等着他回答。

    苏嵘的脑子已经乱作一团,但是不管是这几天的所见所闻还是现在宋翔宇的表情,都告诉了他一件事,那就是,宋翔宇没有在开玩笑,他说的是真的。

    苏嵘只能尽力平复了一下情绪,沉默的开了口:“若是我没记错的话,废帝若是还活着,也该有一百多岁了。”

    这简直太离谱了,大周的皇帝最长寿的也就只有八十一的。

    一百多岁,那是个什么概念?

    别告诉他废帝真的没死。

    而且还躲在这偏僻的苗疆开始追寻什么长生之术啊!

    宋翔宇一看他就知道他是想歪了,笑了一声便道:“你想到哪里去了?废帝死的透透的,这一点毋庸置疑。我是要告诉你,据说黑花苗寨的大巫,如今便已经是一百九十多岁了。”

    一百九十多岁!

    也就是说,他经历过至少六七个皇帝了!

    但是,这怎么可能?

    苏嵘甚至都忍不住笑了一声,晃了晃自己的头看着宋翔宇:“您不是在跟我开玩笑吧?”

    可看宋翔宇的意思他就知道了,真的不是在开玩笑,离姜寨真的有个大巫已经活了一百九十多年。

    苏嵘觉得不可思议,他忍不住道:“也未必就是一百九十多岁,这,谁能证明呢?他可能胡说八道的!”

    宋翔宇有些头痛:“我倒也希望是胡说八道,可如今看来,不像是真的在胡说八道。他们寨子里的人,反正最近这几十年都在a座这样的事,黑花苗寨露出了这些信息之后,我们查访过,事实证明,他们真的从很多年前开始便在做这件事了,掠夺小孩儿,把那些小孩儿扔给普通的苗人看管,到了固定时间便要他们的血,最终把这些小孩儿处置掉。这些事他们做的很熟了,仿佛是真的世世代代就是这么做的。”

    简直是不可思议。

    苏嵘一遍一遍的在想着这里头的离奇之处,最终却只能问:“那黑花苗寨有没有说,怎么对付这些人?”

    他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如果真的如黑花苗寨所说,那就是说,做这件事,是苗疆这些苗寨共同的目的,可见这是一个多么大的摊子。

    要是坏了他们的事,那些老妖怪不知道会做什么。

    他都忍不住觉得头痛了。

    宋翔宇摇了摇头:“现在黑花苗寨还没有说到这里,他们还在跟我们谈条件。”

    谈条件,谈什么条件?

    苏嵘一下子就想到之前宋翔宇说的萧恒救了黑花寨圣女的事,他警惕的问:“不会真的是要以身相许吧?”

    宋翔宇苦笑了一声:“现在黑花苗寨只怕就是这个意思,他们想要殿下娶他们的圣女,而后才跟我们合作。”

    苏嵘骂了声娘:“我真是搞不懂这些苗人的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那殿下回来了吗?”

    他们去到北镇住了一夜了,按理来说萧恒应该已经下山了才对。

一百六十一·陷阱

    苏嵘跟宋翔宇谈完话,已经是中午时分了,军营里已经开始放饭,外面传来的都是吆喝声。

    分明是很常见的景象,但是苏嵘却半点也开心不起来。

    这些人实在是可怕的有些过头了,哪怕是他如今想起来,都还是觉得有些无所适从和不知从哪里下手的无措感。

    他叹了口气,见宋翔宇起身,便也跟着宋翔宇一道出了帐篷的门去找萧恒。

    萧恒在帐子里,他下山的时候遭遇了离姜寨的人已经传到了军中,唐源十分担忧:“殿下,那些都是疯子!谁都不知道他们会做出什么事来,您不当在这个时候还得罪黑花苗寨的大巫,否则的话,若是他们泄露了您的行踪,只怕您今天都未必回得来了!”

    作为永宁长公主的驸马,唐源也是萧恒的长辈,这些话他来说,是完全不过分的。

    萧恒也没有什么抵触,他叹了声气:“这我也知道,不过黑花苗寨的大巫心中有数,他不会这个时候便出卖我们的。否则的话,也不会把崔先生留在寨子里休养了。”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是这种事哪里说得准?

    对于朝廷的兵马来说,萧恒才是重中之重,他们是不会容许萧恒有半点损失的。

    沉默了一会儿,唐源才轻声叹了口气:“殿下,那些苗人不能用常理来推测,若是能的话,也不会做下这么多令人惊骇的事了。”

    提起苗人,连向来什么事儿都能沉得住气的唐源的语气也不是很好。

    萧恒说了一声知道了,便问起唐源苗医那边的进展如何。

    提起这件事,唐源的语气更差,因为苗医对这些中了蛊毒的士兵们没什么特殊的办法,这些士兵一个个的伤势都拖的很重,甚至还有受不了折磨而自尽的。

    唐源实话实说,语气也更低沉了几分:“现在,咱们军中士气低落,许多人听见要去攻打苗寨便心慌不已。殿下,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们总要想个法子。”

    萧恒挑了挑眉,他忽然问:“那去请申大夫的人回来了吗?”

    申大夫医术高明,而且对于这些奇毒也很有研究,他来,或许情况会好许多。

    “已经派人去请了。”唐源有些疲倦的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一双眼睛布满了红血丝,此时整个人都憔悴异常:“但是过来只怕还是要许多时间.....”

    他顿了顿,问萧恒:“您对黑花寨的事儿怎么看?要么便先事急从权,答应了他们,让他们给我们一些解毒的药,这样也好.....”

    萧恒抬头看了他一眼,有些明白为什么之前唐源的怨气来自哪里了,原来是因为自己没有答应黑花苗寨的条件,所以唐源觉得自己太过自私。

    不过也很容易理解,毕竟不过是多收一个女人,这个条件在很多男人来说,甚至都算不上什么谈判的条件,而是人家黑花寨的投诚的诚意。他冷冷的将手里的文书扔在桌上:“怎么,驸马是在教导我该如何做?”

    从前的萧恒在自己人跟前并没有什么架子,也从来不会刻意的摆出什么皇太孙的身份来说事,所以唐源跟他相处的久了,竟然都快要忘记了他是皇太孙这一点,而是下意识的跟他发起了牢骚。

    直到这一刻,萧恒不悦的看向自己,

    唐源才猛地回过神来,自己对上的不只是自己妻子的侄孙,还是国朝的皇太孙,也是储君。

    他急忙低头认错:“是末将僭越了。”

    “你没有僭越,我知道你是在想什么。;”萧恒没有回避这个问题,干脆而直接的道:“只是你也要知道,我不是傀儡,不是人家说什么,我便要做什么。他们的圣女意味着什么,你我都不清楚,既然不清楚,你就敢接人家送来的圣女?何况,我从不觉得一个依靠于女人的交易可以多么稳固,自来便没见过因为和亲便真的不起战争的例子,既如此,我为什么要被他们牵着鼻子走?如今不只是我们求着他们要合作,他们也一样想跟我们合作,既然想合作,就要拿出诚意来,而不是我们一味地妥协!”

    唐源怔了怔,下意识的看向了萧恒。

    萧恒也不再说了,只是缓和了口气:“一味地妥协没用,他们非得要我娶个圣女,总也要给我个理由吧,若是连真话都不能给,我又凭什么相信他们的诚心?”

    话说到这里就足够了,看得出来其实原本萧恒连解释也不想解释的。

    唐源也知道不能再说什么,收敛了心思轻声应了一声,便转头出了帐篷。

    一出来,他便看见立在外面的宋翔宇跟苏嵘,不由得便有些难堪。

    毕竟苏邀跟萧恒的事,其实他们彼此之间都是有数的了,但是自己却在劝萧恒接受那个圣女.....

    唐源急促的对着苏嵘打了个招呼,便匆匆的走了。

    苏嵘心情也有些复杂,原本他该生气的,毕竟现在八字都还没一撇,这些人都开始撺掇着萧恒收什么圣女了,但是在有了昨天的经历之后,他又生不起气来,毕竟那些士兵和普通汉人的惨状他都是看到了的,而之前就经历了的唐源心里的急躁只怕也不是自己能比的。

    他见宋翔宇朝自己看过来想解释,便摇了摇头:“放心吧世子,我知道他的意思,他也是为了官兵们和百姓着想。”

    见他什么都想的明白,宋翔宇也放心了,点了点头便领着苏嵘进了帐篷。

    萧恒抬头看见苏嵘,面上倒是有了些笑意,冲着他问:“一切都还顺利吗?路上没出什么事吧?”

    苏嵘摇了摇头,他把大理府的事情大致的说了一遍,便道:“现在大理府那边还在加急赶制这些火铳,若是咱们这边需要,应当是还能再弄至少一千多把火铳的。”

    一千多,这已经是十分了不得的数目了。

    宋翔宇轻松了一点:“加上如今的这些,其实也是非常可观的数目了,总比拿着普通的刀枪的好,普通的刀枪,还没到跟前呢,就被他们的虫子咬伤了。”

一百六十二·坚定

    宋翔宇将火铳随身带过来了,特意拿出来给萧恒看了看。

    这里是帐篷,只能拿着看看样子,真要是试验,得去外面找空旷的地方,萧恒掂量了一会儿那把火铳,便随手放回了桌上,挑眉看着苏嵘问:“我听说你去到北镇了,看到了什么?”

    苏嵘跟萧恒之间关系一直不错,加上还有个苏邀的缘故,两人之间可以说得上没有什么身份上的桎梏,所以苏嵘也没什么顾虑,直截了当把自己看到的经历的都说了,叹了口气道:“我来之前,还以为危险只是来自于路上,怎么也没想到,原来最危险的地方,反而是这永昌府。之前楚雄也有大批苗人定居,只是他们却并没有这样.....”

    这么丧心病狂啊。

    萧恒平心静气的让他坐了,也同样平心静气的给他解释:“楚雄府的那些苗人跟这些苗人是不同的。楚雄府的那些是熟苗,便算是有些生苗,那也是少数,只是避世不跟外人接触的生苗罢了。但是这里的苗人不同,我们也是来了之后才知道这么多的区别,你不知道,我们到这里损失惨重,已经损失了几个将领,都是折损在了蛊毒上。这里的苗人,都是擅长蛊毒和巫术的苗人,也被称为蛊苗和巫苗。”

    苏嵘的确是头一次听说,这都是他所不了解的领域,所以他听的十分认真。

    当听说这里曾经还被这些苗人建立过一个小国的时候,他才恍然大悟。

    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这些苗人能对永昌府的那些百姓如此肆无忌惮,也难怪这里的百姓没有一个敢反抗的。

    这里之前在木桐统治的时候,便是三不管地带,没有人敢在这里闹事。

    只是如今永昌府的手已经不只是在永昌府一手遮天了,而是已经开始伸向了外头,所以这件事,不得不彻底做一个了结。

    苏嵘已经记不得自己对这些人骂过多少句脏话了,他只是坐在了凳子上:“那咱们怎么办?他们大部分人都龟缩在寨子里,他们的寨子先不必说我们能不能找得到,便是找得到,我们要上去也不可能,对吧?”

    大部队去根本不可能,那是深山老林,不是什么普通的地方,再加上那些毒虫蛇蚁都是那些苗人才熟悉的,大部队过去,也只是送死罢了。

    但是镇子上虽然也有苗人,但是按照萧恒他们的说法,这一部分苗人不过是高阶一点儿的苗人,却连高层都够不上。

    那打镇子,甚至打永昌府也没什么用。

    苏嵘眯了眯眼睛:“难道真的只能跟黑花苗寨的人合作?”

    其实跟黑花苗寨的人合作是必然的,宋翔宇咳嗽了一声提醒:“不是难道,而是必然。”

    同样都是苗人,黑花苗寨以前还能跟离姜寨抗衡,如果说还有什么办法能对付离姜寨,肯定是要黑花苗寨才知道的。

    但是现在的问题就在于,怎么才能让黑花苗寨帮忙。

    黑花苗寨的条件是要萧恒娶圣女。

    这一点,作为把萧恒养大了的宋翔宇最为肯定的知道绝不可能。

    不可能,那就还得想别的法子才行。

    只是到底是什么样的法子,宋翔宇也拿不准,毕竟那些苗人真的太怪异了。

    苏嵘没好气的问:“他们为什么非得要你娶圣女啊?这简直太奇怪了。

    如果黑花苗寨是真的想帮朝廷,那可以有无数的别的条件可以提,也可以跟朝廷商量,为什么非得死磕萧恒呢。

    这其中肯定是有什么隐秘。

    苏嵘思来想去:“我陪您一起再上一趟山?”

    总要先问明白缘故吧?为什么那个圣女非得要嫁给萧恒,他们需要从中得到什么,总是要问清楚的。

    看看是否能够用其他的条件来交换。

    萧恒却摇了摇头:“我们没有人领着,是上不去的。”

    也就是说,得寨子里的人主动来找他们,他们才可能上山见到那些人,跟那些人谈条件。

    苏嵘挠了挠头,外面有人来找宋翔宇,好像是发生了什么事需要宋翔宇去处理,宋翔宇便先走了。

    帐篷里只剩下了苏嵘跟萧恒两个人,苏嵘想了想,很认真的问萧恒:“殿下是为了幺幺,所以才不会答应这件事的吗?”

    原本苏嵘对于他们两个的事情其实一直都是抱着不大愿意的态度,毕竟在他看来,齐大非偶,加上苏邀的性子实在是太爱憎分明了,怕苏邀不适合皇家,但是现在看来,萧恒对苏邀的感情的确是比他知道的还要深刻和纯粹的多。

    不说别的,反正光是能够挡得住压力,不肯答应那个圣女的要求就已经是很难得的事了。

    至少在他这个身份处境上来说,是很难得的。

    也因为如此,苏嵘轻声叹了口气:“您以后只怕不只是会遇见一次这样的事,这一次是圣女,下一次未必是圣女,但是有可能是瓦剌的公主、东瀛的公主.....殿下,您考虑好了吗?”

    每一次都能这么干脆直接的拒绝吗?

    萧恒奇怪的看了他一眼:“这有什么不能拒绝的?我们为什么要让人家的公主过来和亲?先不说其他,如今我们为什么打仗?若是想和亲,早在废帝的那会儿就和亲了,之所以不和亲,无非不以妇人换取利益!对于我来说,这也是不变的立场,他们说的天花乱坠,我也不信,一个女人而已,若是女人真的那么重要,他们还送来和亲?说到底,不过是想通过我收了这些女人而达到他们的目的罢了。”

    苏嵘有些无言以对,他觉得萧恒的想法总是比一般人奇怪,不过跟苏邀却正好是合适的,这两个人,好像不管什么时候,都拥有一种十分理直气壮的气势,那就是,他们所坚持的路,一定会走下去,哪怕那条路荆棘遍布,所有人都跟他们说,有更合适的捷径,他们也不会因此而动摇。

    而事实上,这的确是一种很厉害的本事。

    苏嵘哈了一声:“殿下,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幺幺能看上你了。”

一百六十三·报信

    苏邀的内心强大,现在看来,萧恒的内心也是一样的。

    他不愿意的事,哪怕是多少人来费尽口舌,他也就是淡淡的几个字就打发了,这可不是什么容易做到的。

    萧恒看了他一眼,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低头处理军中的文书。

    两个人静默的坐了一会儿,外面传来宋翔宇的声音,不一会儿,宋翔宇急匆匆的进来,也顾不得行礼了,径直说:“殿下,出事了,我们有一队人马出去巡查,结果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应当是出事了!”

    派出去巡逻的都是清楚附近情形的,一般不会去有苗人出没的地方乱走,毕竟那些苗人都是十分彪悍不讲理的,你们擅自上门,他们会视同挑衅对你出手。

    听见宋翔宇这么说,萧恒手里的文书合上,沉声问:“是哪一队?”

    能够让宋翔宇这么着急的,想必不是什么普通的人,只怕身份有些特殊。

    果然,宋翔宇面色沉沉,语气也十分的压抑的说:“殿下,是.....是付将军他们。”

    付定平,是江西人,同样也是从前镇守蓟州的将领,任羽林卫副指挥使,一路跟着萧恒从京城过来,算是萧恒的心腹了。

    听说是付定平失踪,萧恒也变了面色,一面起身出了帐篷,一面问:“四面都找过了吗?有没有什么地方遗漏的?他们有没有留下过什么标记?”

    前来报信的是个斥候,他们原本驻守的那片地方便是付定平带人去巡视的区域,按理来说,通常一个多时辰左右,付定平他们就会结束巡查回来了,但是这一次,付定平他们超过了时间也没有回来。

    斥候后来带着人在附近找了一圈,并没有找到人,但是却在悬崖边上找到了几匹马。

    那几匹马被拴在了树上,但是主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斥候立即意识到出事了,便回来报信。

    马还在,人却不见了,在场的人都是身经百战的,一听都知道是出了事,全都面色不好看起来。

    最终萧恒不顾反对,坚持去了付定平他们失踪的地方查看情形。

    苏嵘不放心也跟上了,宋翔宇自然不必说,更是直接便上了马。

    一路疾驰到了斥候所说的地方,他们便发现这里是一处缓坡,有一大片齐人高的野草,这一片野草一直蔓延到那边陡峭的山壁才结束,风一吹,这些野草随风摇摆,像是绿色的海浪,看得人不由自主的有些}得慌。

    而缓坡往左边是几棵不知名的树,再往前,便是之前斥候所说的悬崖,萧恒他们走到边上,只看得见底下深不见底的沟壑。

    难道是在这里中了埋伏?

    苏嵘忍不住啧了一声,有些困惑的往前走了几步来到了悬崖边,但是并没有看到任何打斗的痕迹,包括那片缓坡,也没有任何草木被压倒损坏的痕迹,这就不像是经历过打斗的。

    那也就不存在埋伏。

    可付定平他们一定是来过这里的,否则的话,拴在这里的马怎么解释?

    他们彼此对视了一眼,都有些急躁和不安,但是在周围看了一圈之后,都没什么发现,不由得便面色发沉。

    还是边上的宋翔宇忽然喊了一声:“那边是什么东西?!”

    众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见宋翔宇指着的是那一片山壁,而此时,有许多不知名的大鸟正盘旋在山壁那边,看上去场景十分可怖。

    什么东西?!

    斥候眼尖,立即认出了这玩意儿,不由得吃了一惊:“这是乌鸦!乌鸦!”

    乌鸦?

    苏嵘朝着那边看过去,有些不解的嗤了一声:“哪有这么大的乌鸦?你看错了吧?”

    那个鸟都有差不多到人的小腿那么高了,怎么可能是乌鸦啊?

    但是宋翔宇他们却都不说话了,全都目不转睛的看着那个地方,然后宋翔宇低声说:“乌鸦越来越多了。”

    苏嵘被他这压低的声音弄的有些头皮发麻,下意识的朝着那个地方看过去,见那群密密麻麻的鸟儿聚在一起,而还不断有更多的鸟从各处飞来盘旋,不由得一下子便毛骨悚然。

    如果真的是乌鸦.....

    乌鸦最喜欢吃尸体了.....

    这一点,只要打过仗见过死人的都知道。

    那么也就是说.....那边.....

    大家显然都想到了这一点,顿时全都沉默了下去,没有人再开口。

    而后不知道过了多久,萧恒才沉着脸道:“过去看看。”

    他一马当先走在前面,其他的人也都跟着他跑了过去,苏嵘更是一颗心都悬了起来,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总觉得会有什么糟糕的事情发生似地,而事实上,也真的是有最糟糕的事情发生了,因为当他们走的近了,苏嵘便眼尖的看到了从那群乌鸦的缝隙中露出来的一双脚。

    那双脚软塌塌的往下垂,也不知道是不是乌鸦太多了,苏嵘觉得自己可能是看花了眼,但是等到宋翔宇往那边丢了几个石头,惊走了一些乌鸦,他便看到了毕生难忘的一个场景-----包括付定平在内,山壁上的树上挂着六具尸体,此时已经被乌鸦堆在一起弄的面目全非了。

    之所以能认得出来他们的身份,也是因为他们穿着官兵的衣服,而且人数也正好对的上。

    苏嵘自认为已经算是十分心宽沉稳的人,看到这一幕也忍不住红了眼眶,骂了一声娘。

    萧恒站在原地,虽然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过激的动作,但是凡是认得出他的人都知道,他这绝不是什么心情好的表现,他显然是已经愤怒到了极点了。

    宋翔宇急忙上前拍了拍萧恒的肩膀,这个时候也顾不得那么多身份什么的了,他低声道:“阿恒,不要上了人家的当。他们肯定是故意的!”

    失踪,留下马匹,又把尸体挂在这里任乌鸦侵蚀,这分明就是挑衅,分明就是故意把他们引来,让他们看到这一幕的。

    那些苗人真是.....嚣张狂妄至极!

    虽然劝着萧恒不要冲动,但是宋翔宇自己其实也已经愤怒不已。

一百六十四·玩弄

    他顿了顿,就轻声叹了口气,像是在跟自己说,又像是在劝解萧恒:“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他们是死在战场上,你不要太难过了。我们先把他们的尸体带走吧。”

    不能让战友在这样的地方被乌鸦啃掉。

    想到这里,大家的脸色都十分的不好看。

    斥候率先往前走,想要爬上山壁攀到树上去把尸体给解下来,但是爬到一半,萧恒忽然大声喊了一句:“别动!”

    萧恒这人从来都是镇定自若,他忽然这样疾言厉色,斥候吓了一跳,但是果然趴在半道不再动了。

    苏嵘马上便追问:“怎么了?”

    “你们看!”萧恒指了指斥候再上方些的地方,那边是光滑的山壁,但是仔细看就会发现,有不少的密密麻麻的东西蠕动着在往下,那群东西密密麻麻黑漆漆的,看着便让人觉得头皮发麻。

    众人哪怕是已经跟蛊苗打过交道了,看到这些场景也还是忍不住的骂娘。

    尤其是苏嵘,他下定决心,总觉得这样的怪物,真是不灭才是隐患。

    萧恒面色不好看,随后忽然伸手掏出火铳,猛地飞身上前,几个起落之间落在了边上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上,而后朝着那群密密麻麻的东西开了几枪,声音震耳欲聋,连赶不走的那群乌鸦也被吓得一面惊叫一面四散飞走了。

    趁着这个时间,萧恒对那斥候沉声道:“快走!”

    火铳到底是带着火星的,那群东西似乎有些顾忌,斥候也十分机灵,几乎是本能的就一路滑到了地面,猛地退后了几步,这一倒退,他看到了上面山壁上的场景,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么多的蛇!

    到处都是蛇!

    这些苗人到底是从哪里弄来的?

    他吓得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根本顾不得再去解救尸体,惊恐的退了一大截,不安的回头看向宋翔宇他们。

    宋翔宇他们的面色也十分不好看。

    安排这一出,无非是阻止他们救下尸体。

    否则的话,那群毒蛇就能把去救的人给咬死。

    宋翔宇目光阴沉的看了一眼这附近的几座山,只觉得牙齿都被自己咬得咯咯作响。

    这分明就是故意在挑衅他们,不,不只是挑衅,甚至是故意骑在他们头上拉屎,真是让人想一想就火大和恶心。

    而这时候,萧恒也已经跳下来了,他功夫十分不错,这个过程中并没有碰到阿那些毒蛇,很快便到了宋翔宇他们身边。

    宋翔宇紧张的看着,等到确认了他彻底安全才算是放心,擦了一把头上的冷汗叹气:“那些人到底是想怎么样?”

    最重要的是,这些人已经留不得了。

    他们简直是疯了,连半点人性都没有了。

    提起这个,萧恒的面色也是一样的冷淡,他抬头看了一眼,因为没有了顾忌,那些乌鸦重新又飞了回来跟那些毒蛇抢吃的,如今那上面的场景已经可以用人间炼狱来形容。

    救是不可能救的了的了,那些人纯粹就是为了引他们过来,给他们一个下马威罢了。

    可也正是因为看透了这一点,所有人的脸色都难看到了极点。

    没有几个人能冷眼旁观的看着自己亲近的人遭受这样的折磨,

    尤其是对于这种战场上的人来说,战友便是亲人,现在这些苗人分明就是赤裸裸的宣战了。

    他们既然如此不讲道义,苏嵘便忍不住哼了一声,面带不忍的转过头:“娘的,走!”

    继续留在这里也没有意义,他们根本没有办法去半山把人给弄下来,那里盘旋着的毒蛇,还不知道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继续留在这里,反而可能会引来危险。

    自从见到过那些人丧心病狂的手段之后,苏嵘对这些人的行事也有了个清楚的认知,那就是,这是一群疯子,一群丝毫不顾忌任何的后果的疯子。

    人跟疯子怎么能讲道理?

    哪怕是坏人都还有所惧怕的东西,能有他们害怕的东西,但是疯子呢?疯子是不知道害怕的。

    他扯了萧恒一把。

    萧恒定定的看了那边山壁半响,随后才跟着苏嵘飞身上马。

    只是跑出了一段路,苏嵘才忍不住咦了一声,有些惊奇的回过头来看着他们:“你们有没有发现一个问题?这里,这个地方,我们之前来过的。”

    这话一出,在场的人的面色都变了,一时有些茫然。

    但是还是萧恒敏锐的点了点头,肯定了苏嵘的说法:“这里我们之前是来过的。”

    他说着便看了一眼边上的那棵树:“这棵树,我之前看到过。”

    见鬼了!宋翔宇忍不住骂了一声:“他娘的,这也太离奇了。”又忍不住问斥候:“你没发现?”

    斥候的确发现了不对,但是按照他的方式试了好几遍,他们来来回回的折腾了半个多时辰,结果他们还是又回到了原点。

    还是那棵歪脖子树所在的地方。

    这实在是脱离了苏嵘的想象,他猛地踹了那棵树一脚,心里的烦躁也在这一刻到达了顶点,他恨得几乎有把这片山都给放火烧了的冲动。

    直到萧恒按住了他的肩膀。

    他不耐烦的转过头去,但是对上萧恒的目光却忽然怔了怔。

    他说不清楚心里的感觉,但是那一瞬间,他心里的烦躁如潮水一般退去,脑子也逐渐的清醒了。

    萧恒按了按的他的肩膀,平静的跟他们在场的几个人嘱咐:“平心静气,这里的空气里应当是有什么东西,你们刚才是中蛊了。”

    中蛊了?!

    苏嵘想到那些在军营里中蛊了的那些士兵,一下子便想到了那血肉模糊的场景,他甚至都忍不住在想,刚才山壁上的付定平他们,是不是也是因为中了蛊,然后才被这些苗人抓住了机会,然后给杀掉了?

    但是无论如何,苏嵘还是尽量的听萧恒的话安静了下来,过了好一会儿,他觉得自己的情绪逐渐的平复了,才有些困惑的问萧恒:“可我们若是中蛊了,为什么你这没事?”

    这不是太奇怪了吗?

一百六十五·示威

    萧恒的脸色仍旧是淡淡的,看了一眼宋翔宇:“这得问我爹。”

    没有外人在的时候,萧恒仍旧是管宋翔宇叫爹的,反正前面十几年都是这么叫过来的,叫习惯了。

    宋翔宇也没什么奇怪的,他摸了摸自己鼻子看着苏嵘有些无语:“你难道忘了,他师傅是谁了?”

    人家可是跟着正统龙虎山传人张清源学本事长大的。

    张清源可是道家当年最有潜力的后辈,反正宋翔宇从前是见识过张清源的本事的,在蓟州的时候,不管是多难的阵法,只要张清源在,那就不愁破不了,只看这个,就知道张清源有多厉害了。

    作为张清源教出来的徒弟,萧恒怎么可能差到哪儿去?

    苏嵘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这件事儿,其实也怪不了他,说句实话,谁能想起来这件事啊,毕竟那都是过去很久的事了,张清源早就离开了两三年了。而且,从前张清源虽然名气大,不过也就是那阵子的事儿,后来张清源就因为先太子出事而失踪了很长一段时间。

    便是如今,提起张清源的名字,苏嵘还有懵:“那,那跟我们这样有什么关系?”

    宋翔宇觉得苏嵘可能真的中了蛊,而且是比较厉害的蛊,毕竟他觉得苏嵘好像是变蠢了,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你说有什么关系?道家可是专门克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的,别的不说,这些阵法,困不住阿恒的。”

    萧恒没管他们在说什么,只是在那棵歪脖子树那里观察了一会儿,而后便转身上了马:“走吧,跟着我走。”

    他果然是看出来了,宋翔宇对着苏嵘示意了一下,又叮嘱苏嵘:“快跟上,别跟丢了啊。”

    跟上了大家都在一块儿还互相有个照应,这要是跟丢了,一个人孤家寡人的,那可真是死了都没人知道,也太可怕了。

    苏嵘翻身也上了马,跟在萧恒后面纵马飞奔,过了也不知道多久,萧恒猛地朝着前面打马狂奔,但是苏嵘却吓得狂喊:“前面是大河!”

    萧恒是疯了吗?竟然连这么大一条河都看不到!

    可萧恒也不知道是没有听见还是根本就不管,他的去势根本没有停下来,反而还加快了速度。

    苏嵘跟在后面,只觉得全身上下都在喊着要出事,但是眼前这情形,宋翔宇和那个斥候都没有任何迟疑的跟着萧恒,难道他一个人停下来?他没有办法,也没有选择,只能闭着眼睛也猛地抽了一下马屁股,跟在后面飞奔了出去。

    只是预想当中的落水迟迟没有发生,他心惊胆战又奇怪的睁开眼,才发觉自己竟然已经到了一处平地,而再回头看,哪里还有什么大河?根本什么都没有!

    这是.....

    苏嵘这回不必人解释了,他们军队里也有擅长阵法的人,他也看出来,刚才的应该是某个迷阵,至于大河,也只不过是特定的角度看到的用来迷惑人的幻影罢了。

    只是好不容易出来了,他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真是吓死个人,这些人到底想怎么样?我真是快被他们给弄疯了!”

    宋翔宇冷哼了一声:“他们来了。”

    苏嵘立即便站直了,猛地顺着宋翔宇的话朝着前面看去,果然看见几个人骑着马从远处的山坡上俯冲下来。

    那些人都穿着苗人的服饰,头上包着头巾,此时坐在马背上冷冷的正注视着他们这边的人,面上都带着冷意和杀意。

    苏嵘这些天积攒了不少的怒气,不管是之前在到北镇上发生的事儿,还是这些人把付定平一行人弄死引他们来的事儿,都让他从心里对这些人产生了厌恶和排斥,因此一见这些人,他就冷然问:“这些都是你们干的?”

    那些苗人跟汉人不同,一点儿也没有否认的意思,一口就承认了。

    不仅如此,领头的那个包着红色头巾的年轻的苗人更是居高临下的对着他们指了指:“别以为从阵法里出来,你们就没事了。若是你们不退兵,以后你们的下场,也会跟那些挂在山壁上被我们的神鸟吃掉的人一样!那就是你们的下场!”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起这个,苏嵘就忍无可忍的怒骂:“我去你娘的!你他娘的以为你自己是谁?!小瘪犊子,真是把自己当盘菜了!”

    这些话还是申大夫最近经常骂那些不配合的士兵的话,苏嵘活学活用,心里一发怒,也顾不得那么多了,立刻就先把这套话拿过来用了。

    那些苗人经常要去外面拐汉人回来,因此他们的汉话也是说的很好的。

    苏嵘这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他们当然也明白,立即便怒气朝天的指着苏嵘:“你会后悔的,你侮辱我们的少主,一定会为你的行为付出代价!”

    少主?

    苏嵘冷冷的在他们身上扫了一圈,一下子就知道,那群人中间红头巾的那个便是他们所谓的少主了,便不屑的呸了一声:“什么少主?”

    不过就是些偏远苗寨里的一些狠毒的不开化的人罢了。

    若不是他们这些人,根本不会死那么多人。

    苏嵘的行为彻底激怒了那些人,几乎是同时,就有一个年轻人开始念念有词起来,而后忽然抬起手,袖子里飞快的飞出了一股白烟。

    这动作太快了,萧恒要阻止的时候已经来不及,只好立即出声提醒苏嵘:“躲开1”

    苏嵘的动作已经非常快了,几乎是听见萧恒的话的同时,他便开始动了,但是只是还是迟了一步,他只觉得耳朵边上趴了一个什么东西,那东西咬了他一口,他只觉得脸上有一股钻心的疼痛,而后好像半边身子都麻痹了。

    痛的一时像是小时候不小心被蝙蝠咬了的那种感觉。

    苏嵘痛的几乎钻心,下意识就要伸手去弄脸上的东西。

    却被萧恒大声阻止了。

    萧恒阻止了苏嵘动脸上的东西,随后便看向那行人,沉声道:“把你们的东西收回去!”

    那些人不怀好意的啧了一声。

一百六十六·受伤

    一直没说话的那个红头巾更是歪着脑袋打量了一会儿萧恒,啧了一声不屑的冷笑嘲讽:“我还以为她能看上个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呢,就把希望寄托在一个身份高的人身上?皇族?”

    红头巾将萧恒从头打量到脚,丝毫没有任何的顾忌的道:“往前数个几代,老子的爷爷还是曾爷爷,那也是苗疆的王呢!我们还是蚩尤的后代,谁不比谁高贵啊?!”

    许多苗人都认为自己是蚩尤的后代,这个没什么可奇怪的。

    他说这里曾经有苗疆王,其实也没有说错。

    萧恒十分平静的看着他在那里嘲讽,等到他终于喋喋不休的说完了,才冷冷抬了抬眼皮:“我说,把我朋友脸上的东西收回去。”

    红头巾充耳不闻,不仅没有照做,他反而还冲着萧恒扑哧一声笑了:“你不会真的以为自己这个什么皇长孙的身份在我们这儿有用吧?我跟你说,你是龙,在这儿就给我盘着,是老虎,就给老子趴着!你这身份,真以为我们怕了吗?你知不知道,现在只要我轻轻一动手指头,你们这几个人就都要死在这里?!”

    真是狂妄至极!

    苏嵘有一刻真的觉得这些人简直比瓦剌人和那些倭寇都要可恶几分,他冷冷的看着这些人:“你们杀了我们,朝廷一定会不计一切代价的剿灭你们!”

    这是实话,之前朝廷或许还顾忌着不要伤亡,然后又还没想到好办法,所以才跟这些苗人僵持住了。

    但是一旦萧恒在这里出了事,那可就不同了。

    朝廷一定会不计一切代价的毁灭这个寨子的。

    这些苗人再厉害,毒虫蛇蚁再多,总是会用完的,到那时候,就是他们的死期。

    红头巾不屑的哈哈大笑,根本就没把这个威胁当真,他们甚至还恶意的吹了一声口哨,紧跟着苏嵘就觉得脸上那个东西动了动,好像是爬了一下,有什么东西甚至都已经碰到了他的上嘴唇。

    就在这时候,萧恒忽然抬手,而后猝不及防的朝着红头巾边上,也是之前朝着苏嵘动手的那苗人开了一枪。

    火铳的威力极大,也十分的有震撼感,那些苗人谁也没有想到萧恒竟然有这样的东西,一时之间都慌了手脚。

    而那个人的胸口俨然已经破了一个大洞,此时已经猛地从马背上栽倒在地,抽搐了几下就不动了。

    就如同这些人用蛊术的时候汉人们的惊悚和离奇一样,这些苗人对于萧恒手里的那个武器也是惊骇的,震惊的。

    这东西对于他们来说,完全属于不可理解的未知的范畴,以至于红头巾一时下意识的打了个激灵,惊骇的问:“你们干了什么?!你们对他干了什么?!”

    萧恒冷冷的吹了一口火铳口冒出来的烟气,沉声道:“你就当也是一种蛊术吧,只是,我方才的速度你们看见了吗?你们不如好好想一想,你们跑的,有没有我这东西快,你们的蛊毒有没有我的这个快。如果没有,今天你们不把这东西弄走,我就让你们全都死在这里,我说得出,做得到。”

    萧恒放狠话的时候,通常不会真的有人觉得他在放狠话。

    因为他甚至连语气都是平铺直叙没有任何波动的。

    但是红头巾却不敢真的当他是在说废话,

    见萧恒甚至已经开始抬手了,他猛地朝着身边的人喊:“快!快收手!快收手!”

    你瞧,这世上所有的人都是这样,分什么苗人汉人?反正只要性命受到威胁了,他们立即便能当正常的人,知道害怕的。

    红头巾身边几个人也都吓傻了,闻言不敢耽误的吹了几声口哨,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操作的,苏嵘觉得自己脸上的东西动了动,而后很快就从他身上离开了。

    只是他的脸还是痛的厉害。

    一解了蛊,红头巾便警惕的看着萧恒冷笑:“你可别轻举妄动,你杀了我们,你也离不开这座山!”

    萧恒冷冷看了他们一眼:“那你们还废话什么?还不快滚?!”

    他话音一落,红头巾已经丝毫没有迟疑的猛地一马当先的跑了。

    其他几个人护在他身后,很快也跑的不见了影子,简直是来的快走的也快。

    萧恒松了口气,见天色已经暗下来了,便冲宋翔宇他们道:“爹,我们先回去吧。”

    天黑了,就算是有火铳,作用也是有限的。

    这一次也幸亏是那些苗人没见过这个东西,否则的话,能不能脱身,的确还是两说。

    宋翔宇也知道事情的厉害,忙点了点头,扶着苏嵘上了马。

    这一次他们很顺利的便找到了回去的路,赶在营中几个将领都急的要带兵找人的时候回到了军营。

    大家都吓得不行,见到了萧恒他们平安回来,才都松了口气,又忍不住道:“殿下以后要去哪儿,可不能再这样单枪匹马了,若是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军中不可一日无帅,如果萧恒出了什么事,这还有七八万士兵呢!

    萧恒没有多说点了点头,而后便叮嘱何超燕:“将付定平他们几个巡逻的人的东西收拾起来,给他们记功。”

    何超燕心里咯噔了一声,声音都有些发颤:“他们.....”

    付定平跟何超燕是拜了把子的兄弟,彼此关系十分好,两人甚至还定了儿女亲家。

    宋翔宇对此是知道的,叹息了一声拍了拍他的背,轻声道:“都已经战死殉国了,你把他们的东西都收拾起来,到时候回去交给他们的亲人。”

    何超燕后退了一步,面上都是不解和茫然。

    他不明白,那些受伤了的战士是去攻打县城,会受伤也是正常的,但是付定平最近的任务都是巡逻,都是在附近,为什么他还会战死?

    苏嵘跟着何超燕去过到北镇,两人也算是有些交情了,见何超燕迟迟都没有动静,便将付定平他们的遭遇说了一遍。

    听说连尸体都找不回来,许多人的面色都变了。

    战场上的确是非常多的死亡,但是一般过后都会打扫战场。

一百六十七·脱身

    哪怕不留全尸呢,讲究些的将领也会收集了尸体烧掉,总会留下点东西。

    不至于死后如此被乌鸦分食。

    这简直是不可容忍!

    何超燕自问已经看惯了这些苗人如何不把汉人的性命当一回事的,但是此时此刻,也很得红了眼睛:“真是一群畜生不如的东西!他们根本就不是人!”

    如果不快点把这个鬼地方给打下来,谁知道他们下一次是对什么人动手,那些人的手段神秘莫测的。

    苏嵘能体会他的心情,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正要说话,忽然觉得脸上接近耳朵的地方传来一阵剧痛,紧跟着整个人便失去了意识。

    等到他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漆黑一片了,他什么也看不见,不由得有些晕乎乎的坐了起来。

    他晃了晃自己的脑袋才算是让眩晕感好了一些,但是眼睛却还是朦朦胧胧的看不清楚东西,就有些头痛的拍了拍自己的头:“老何?”

    他隐约记得自己昏过去之前,应当是跟何超燕他们汇合了的。

    那么按照常理,现在也应当是何超燕陪在他身边。

    他喊了几句,却并没有什么回应,等到终于能看到模模糊糊的一点儿东西,却又很快看不清了,他终于意识到有些不对,不由得拔高了声音:“来人!”

    幸亏这一次很快就有了动静,有人的脚步声急匆匆的走近了,然后苏嵘听见了极为熟悉的声音:“大哥!”

    是苏邀!

    苏嵘几乎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但是脸上时不时的还传来的疼痛一直在提醒他这不是在做梦,他一时懵了,被苏邀搀扶着坐下了,才惊骇的问:“你怎么会来?”

    他这才昏过去多久,怎么苏邀都来了?

    苏邀扶着他坐下,伸手给他倒了杯茶,轻声道:“你昏迷了半个月了,你说我为什么会来?”

    半个月?!

    苏嵘想到了之前的事,这回是真的从心里骂了声娘:“真不知道那些苗人到底是些什么怪胎,他们简直好像不是跟我们一样的人似地,不管什么人,只要把他们得罪了,他们就能杀人。”

    这比之前的任何一个敌人都要可怕。

    他说着,有些警惕的朝着苏邀的方向看过去:“我昏迷了这么久,那你.....你不会去见过那些苗人了把?”

    这是苏嵘所不希望见到的,他知道那些苗人的可怕之处。

    他们简直是可怕到了=极点。

    能离得多远最好就离得多远。

    “还没有。”幸亏苏邀回答了一句没有。

    苏嵘便放心的嗯了一声,这才后知后觉的问:“怎么不点灯?”

    苏邀沉默了一瞬,而后才平静的说:“大哥,你中了蛊,这些蛊毒十分的霸道,所以你现在暂时失明了。”

    苏嵘忍不住又骂了声娘,真是什么事儿都被他给赶上了。

    不过好在,因为苏邀在身边,苏嵘没有多暴躁,他自嘲的笑了笑:“不会是刚能走路没几年,就要从瘸子变成瞎子了把?”

    他是在自嘲,但是苏邀的面色却在苏嵘看不到的时候变了。

    她看着苏嵘,轻声说:“不会的,

    我们现在在黑花苗寨,这里的蛊女会给你解毒。”

    苏嵘懵了一下,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等到反应过来,他才猛地摸索着握住了苏邀的手:“幺幺,你知不知道这里的.....”

    苏邀笑了一声,反握住了他的手安抚的拍了拍:“你放心吧大哥,我都知道,殿下什么都跟我说了,我都知道。所以你别急,也别慌,我们不会做蠢事的。”

    苏嵘怎么能不急?他急的都开始牙疼了。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很快就开始头晕,头也开始变得昏昏沉沉,人变得很困,几乎要睁不开眼。

    过了好一阵,他才能勉强的表达自己的意思:“那.....你千万小心那些人.....“

    哪怕黑花苗寨跟离姜寨有龃龉和过节,但是到底都是苗人,而且也都是会用蛊术的。

    他是怕了这些人了。

    直到听见苏邀肯定的回答,他才松了口气,彻底睡了过去。

    看着睡着的苏嵘,苏邀沉默的替他盖上被子,而后才从木屋里出来。

    这座吊脚楼里只住着苏嵘跟苏邀兄妹,但是外面却是一大片同样的吊脚楼,站在楼里朝着底下看,就能看见无边的云海。

    她站了一会儿,燕草就急忙端着药走了过来:“姑娘,药来了!”

    苏邀嗯了一声,让燕草把药交给庆坤,自己带着燕草往山顶去。

    燕草已经从刚来时候的状态中缓过来了,她是知道的,这座寨子不是普通的地方,这里的人都身怀绝技,而且奇奇怪怪的,不能得罪。

    她沉默的跟在苏邀身后,走了一段路才轻声道:“姑娘,您放心,我刚才问过了,那些苗人小姑娘说,咱们伯爷的这种情形,对他们的蛊女来说,是不难的。”

    苏嵘在他们来之前都已经沉睡了半个月了,这半个月,若不是黑花苗寨这些人给了他们一些药暂时压制,苏嵘只怕早就已经彻底醒不过来了。

    还是苏邀来了之后,才带着苏嵘来了黑花苗寨。

    不过,至今也还没有人来给苏嵘解蛊。

    苏邀嗯了一声,苗人对此有办法,她丝毫也不觉得奇怪,否则的话也不会坚持带苏嵘过来了。

    问题是,怎么让他们心甘情愿的出手。

    来之前,她就已经知道这一次黑花苗寨提出的条件,也就是那个要圣女嫁给萧恒的条件。

    她说不上如今的心情是如何。

    萧恒之前无论如何不肯妥协,她自然是高兴的,但是眼前的形势,苏嵘的伤摆在眼前,她总不能真的看着苏嵘出事。

    走了一段,她已经能看到山上露出来的建筑了,听萧恒说起过,那上面住着的都是寨子里比较有地位的那群人,能帮苏嵘解蛊的那群人,也在上面。

    她来寨子已经两天了,在这期间,除了给他们煎药送药的几个苗人,她还没有见到任何寨子里能说的上话的人。

    这一次上山,还是以为山上传了话下来让她上去,说有人要见她。

一百六十八·交谈

    她其实能猜得到是谁要见她,总归是那些长老,她已经听护送她上山的锦衣卫还有宋翔宇他们都提醒过了,这些苗寨的长老,好像非常的希望促成萧恒跟这个圣女的亲事。他们之前在出事之后,还亲自派了一个长老下山,专门跟萧恒谈条件。

    无奈地是,哪怕到了这个地步,萧恒竟然也没有松口答应。

    他们因此一怒之下走人,后来送药下来,听说也是因为看在崔先生说好话的份上。

    想到这个,苏邀眯了眯眼睛。

    走到山顶,对于苏邀来说是不短的一段路,她有些体力不支,靠在山壁上休息了很长一段时间,才算是缓和了过来,支起身子继续往前走。

    也就是这一刻,她若有所感的抬头,便正好撞上了一双眼睛。

    那双眼睛的主人也正在看着她,坐在空地上一块巨大的石头上正好整以暇的打量着她。

    苏邀不动声色的任由她打量。

    燕草却被看的有些头皮发麻,毕竟这些天她听的太多这些寨子里的离奇事件了,对于她来说,这些人现在跟豺狼虎豹也没什么分别,不,或许比那些豺狼虎豹都更可怕几分。

    好在,也不知道到底看了多久,那个女子便将目光收回了,从石头上轻巧的下来,站在山顶对苏邀说:“上来吧,我婆婆等你许久了。”

    也没问苏邀的身份。

    苏邀点了点头,人家既然没有多问,她便也不多事,跟着她上了吊脚楼,便径直又从走廊走到了最后一间屋子,一进门她就看到了屋后的那个瀑布和湖,不由得在心里惊叹了一番这样的美景。

    而后她才注意到屋子里已经有人了。

    一个大约六七十岁的老婆婆正坐在茶桌前,一双眼冷冷的打量着自己。

    那个婆婆的眼光实在不怎么令人舒服,苏邀没有回避的跟她对视了一眼。

    过了半响,那个婆婆似乎没有想到苏邀竟然这么能沉得住气,只能先开了口咳嗽了一声:“你就是中蛊的那个永定伯的妹妹?”

    苏邀应了一声是,按照黑婆婆的意思在她对面坐下了。

    黑婆婆便忽然伸手拽过了苏邀的手。

    这一下几乎把燕草给吓傻了,她急忙喊:“别动我们姑娘!”

    黑婆婆漆黑浑浊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见燕草吓得往后退了一步,才意味深长的看着苏邀:“你的侍女都知道我们可怕,你反倒是不怕我们?”

    一个人怕不怕是看得出来的,她一开始也以为苏邀是在故作镇定,但是现在她都已经攥住了苏邀的手,一下子便能感觉到苏邀的脉搏,能感觉到她几乎没有多大的情绪变化,自然就知道,苏邀是真的不怕。

    真是奇怪了,这些汉人对他们苗人都是很忌讳的,警惕中也带着害怕。

    但是苏邀竟然一点都不怕?

    苏邀挑了挑眉,看向黑婆婆笑了一声:“我有什么好怕的呢?你们寨子如今才是怕的吧?若是事情不是非常紧急,你们应当也不会非得提出跟皇长孙和亲的要求,现在该着急的并不是我们,不是吗?”

    黑婆婆没想到她如此坚定,又如此的气定神闲,一时深深地看了苏邀一眼:“你倒是牙尖嘴利,很会说话。

    我听说,你哥哥是那个殿下很看重的人,但是现在看来,恐怕也不尽然。他看重的,不是你哥哥,而是你吧?”

    燕草的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她生怕黑婆婆知道苏邀跟萧恒的关系之后,便给苏邀也下蛊。

    不过黑婆婆可不会管别人在想些什么,她只是盯着苏邀的表情,好从她脸上看出些什么端倪。

    只可惜,苏邀脸上一直都带着微笑,仿佛一点儿也不着急:“这些不必猜吧,婆婆您让我上来,不是本身就已经确定了这一点了吗?”

    黑婆婆沉默了一瞬,她发现跟这个小丫头片子斗嘴实在是一件没什么意思的事,因为不管怎么说,那个丫头都滴水不漏,一点儿情绪也没有。

    她不耐烦起来,猛地捏住了苏邀的下巴:“小丫头,我知道你跟一般的姑娘家不同,不过,你既然聪明,便最好该识相。现在摆在你面前有两条路,一是劝解那个殿下答应我们的要求,娶我们的圣女,二,就是带着你哥哥的尸体下山。”

    苏邀侧头看了一眼之前一直没有出声的白雪一眼,这个就是黑花苗寨的圣女,虽然蒙着脸,但是光看身段和眼睛,就知道是一个十分漂亮的姑娘。

    这么漂亮,又有这样的身份,想必在寨子里根本不愁没人求娶。

    但是苗寨的人却偏偏死活要她嫁给萧恒。

    为什么?

    从前也没有听说苗女跟朝廷的宗室通婚的前例,对于他们来说,萧恒能给他们什么?以至于他们如此孜孜不倦的提出这个要求?

    这么想着,苏邀也干脆的这么问了出来:“双方既然都有合作的诚心,为什么一定要扯上联姻呢?我不大明白,还请婆婆为我解惑,我也好想明白原因。”

    她的语气和反应都十分平淡,这份平淡也让黑婆婆紧绷的神经略微放松了几分,她的语气也缓和了一些,看着苏邀沉默了一瞬才说:“我们有我们必须这么做的理由,若是不这么做,她便会死的。”

    谁?

    苏邀看向了白雪,不由得问:“为什么?”

    这真是有些匪夷所思的要求,毕竟萧恒从前可从来灭有来过,也没有见过这位圣女,都不认识,何谈什么不嫁就要死?

    那萧恒若是不来云南平乱呢?或是平乱失败呢?

    这位圣女就要死了吗?

    黑婆婆脸上的皱纹都深刻了几分,见苏邀追问,忍不住深深的叹了口气:“没有为什么,只因为只有嫁给了这个皇长孙,远远地离开这里,她才可能有一线生机。否则的话,留在这里,她迟早会被离姜寨的人拔出本命蛊,死在这里。”

    苏邀完全听不懂她们苗人的这些事,她只是听见了关键的一点,那就是要远远地离开这里。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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冠上珠华介绍:
分明是真千金却死的落魄的苏邀重生了。
上辈子她忍气吞声,再重来她手狠心黑。
谁也别想吸着她的血还嫌腥膻了。
重来一次,她要做那天上月,冠上珠,光芒万丈。
某人跟在她身后一面替她挖坑,一面苦心孤诣的劝她:
不用这么费力的,瞧见我头上的冠冕了吗?
你就是上面最华丽的那颗。冠上珠华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冠上珠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冠上珠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