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6章:归途
她把水壶递给了年冽,年冽只喝了一口,润了润嗓子,就放回了包里。
“不知道。”
宁倾看见了他的动作,不由地皱眉,“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宁倾不悦的眼神甩了过来,年冽望了望周围,积水的青苔洼地,一望无际的大树、藤蔓,交缠在一起。
他说:“我没估量错,我们应该刚下山。”
宁倾眉头一跳,走了这么久,才刚下山?
年冽手里拿着一块饼,递给宁倾,她要拒绝,因为太干了实在吃不下去。
年冽看穿她心里所想,菲薄的唇抿成一条严冷的直线。
“我们需要体力,你不吃东西,会拖慢我们前行的速度。”
宁倾也知道现在不是矫情的时候,她只是觉得自己不饿而已。
年冽脸色有些白,但很严肃,“不饿也要吃,现在,食物是拿来维持生命和提供能量的,不是你想不想。”
“……”
宁倾无语凝噎,接过了那张饼,费力地啃了起来。
年冽以为自己的话重了,走到她身边,看着她额上湿润的发丝,“很累?”
宁倾停了啃饼的动作,咬牙说道:“没有!”
那倔强的模样,让年冽忍俊不禁。
罢了。
“你好好休息会儿。”
宁倾看着明显要走开的男人,愣愣地问:“你要去哪儿?”
“探探路。”年冽回身,黑眸清冽沉静,“你好好坐着,不要乱跑。”
宁倾微微蹙了眉,但没说什么。
年冽便走开了。
宁倾艰难地啃完了那张饼,喉咙里火烧火燎,她起身拿了背包里的水壶,正要喝时,低身在包里寻了寻。
她这才发现,他们只有这一壶干净的水。
以她刚才那么喝的速度,水壶里只剩下一半了,可这路途还遥远到看不到头。
“……”
那一瞬间,宁倾想到年冽刚才虚虚沾了一口水的模样,心底那复杂的情绪升了上来。
她把水壶放了回去,试着提了一下,包相当重。
她再翻了翻包里,有一床薄被子和外套,她三两下地把被子打了结,然后捆在自己背后,刚刚好。
她把背包里的东西挪了点出来,年冽就回来了。
“你在干什么?”
宁倾滞了下,老实说:“分担你的负重。”
年冽很明显地反对,要扯下她背上的东西,“不需要。”
宁倾不妥协,仰着小脸说:“我可以……”
年冽冷冷拒绝:“你不可以。”
宁倾火气冲上来,“我为什么不行?我身体很好,不像你。”
年冽扯她身上那东西的动作停下,黑眸一瞬不瞬地看向她,“不像我什么?”
宁倾咬唇,不说话。
年冽垂着眼皮,即使瘦削也依旧丰神俊朗的脸庞上带着些许欣喜,“宁倾,你关心我。”
是肯定句。
树林间,光影或明或暗。
宁倾眸光晃了晃,年冽没有看清,就听到她坚韧而冷静的语气。
“你说过,我们还要走多久尚未得知,你的伤没好,我和你都不得不承认,你作为一个男人,对比起我来的先天优势,不管是体力还是其他……如果走到半途你有什么事,我一个人或许什么也做不到。”
第377章:我年冽认定的事,不需要人帮忙
年冽的眼神随着她的话语几经变化,最后染成了一束幽暗的光泽。
他当然得承认,她的话一点错都没有。
这样冷静睿智、能清楚地分析目前情况的她,是他从不曾见到过的。
年冽的心情顿时难黯,眼里像沉了一个黑色漩涡,越来越深邃。
宁倾还在继续说着:“要想走出这地方,缺了我可以,缺了你,我一个人走出去的几率很渺小,我不想加大逃出去的难度,所以在这种时候,拜托你拿捏好自己的位置。”
她这番说辞,可以说是有点不近人情了。
年冽连连点了几下头,“你说得对。”
他一把扯下宁倾身上的东西,目光坚定,“但是,我年冽认定的事,从来不需要别人帮忙。”
“……”
“尤其,是你。”
宁倾都不知道是谁给了他这样大的勇气,让他不肯分一点压力给她。
她要想冲他发火,年冽已经将被子连带裹在被子里的东西塞回背包里,挂回背上。
“走吧,前面是平路,会好走一些。”
他的步伐停了下,往后甩了一个冷厉的侧脸。
“宁倾,你记住,你只要让自己轻松一点,我保证,我会带你走出去。”
宁倾的指尖一颤,男人踩着较快的步伐,三两步就走远了。
她的眸子半敛下来,炽热的光影之下,脸上的表情出乎意料的漠然。
……
两人这次走了很久,累了便停下,吃点东西喝点水,然后又继续往前走。
走到太阳快落山,那片原始森林还是好想没有尽头一样,根本看不到边际。
年冽找了一块地势相对高一点的坡地,取下树枝枝桠,搭了一个简易的凌空床,架在几根交错的树之间。
宁倾看他那么费力地做这些,不解地问:“你搭这个干什么?”
年冽踮着脚尖,仰着头,手里拿着麻绳,绑好最后一个角。
他咬紧牙关,用力一拉,同时回答了宁倾的问题。
“睡觉。”
宁倾差点翻白眼,“我知道,我的意思是搭那么高做什么。”
年冽拍了拍手,来到她身边屈膝坐下,那眼神有点欲言又止,“……没什么。”
宁倾看出了点不对,执意询问:“到底为什么?”
他的眼神干什么那么奇怪?
年冽低着头,在地上的杂草上摸了摸,将手湿润了些,然后搓了搓。
“你最好不要知道。”
宁倾凝眉,她很讨厌被人瞒着,这会让她觉得自己像个傻子。
她冷了脸,“说!”
年冽侧脸看着她,干燥的薄唇动了动,吐出一句话:“你记得爷爷说过,这山里人烟稀少,除了蛇虫鼠蚁外,还有些东西不得不防。”
宁倾后背隐隐发凉,似乎想到什么,脸上一白。
年冽面无表情地印证了她心里的猜想。
“没错,山里有狼。”
不知在哪里弄的,他俊朗的脸上有一条淡淡的血痕,和着那张不笑的脸放在一起,显得莫名冷锐诡秘,充满着不同以往的野性和不羁。
“我刚才沿路观察过,湿洼地那边有狼的脚印,还有其他动物的骸骨和鸟类的羽毛。”
第378章:你睡吧,我守着你
宁倾听着,浑身开始发颤。
她颤栗着微白的唇瓣,“你……你告诉我这些干什么?”
年冽看到她这个反应,不免有些好笑,他揶揄道:“你忘了,刚才是你问我的。”
“……”
看她煞白的脸,他又不忍再吓唬她,“山里的狼大多是独居,不会是一群,而且我们运气应该不会那么差。”
“……”
“就算真的遇到了,你也要相信,一只狼而已,我能护住你。”
宁倾现在哪儿还管得上他说什么,满脑子都被狼吓得无法运转。
她这辈子都没见过真的野狼,如果死在一头狼嘴里,那她岂不是太惨了?
越想越觉得渗人,宁倾甚至幻听到了远处狼嚎的声音。
她不由自主地往年冽身边挪了挪,被年冽看到,她有点窘迫,“看……看什么?”
年冽一笑,“没什么。”
只是那唇边的笑意,根本止不住。
余晖慢慢落下,夜幕降临。
宁倾啃着干巴巴的饼,看那还在观察四周的年冽,轻微打了个寒颤。
山间的温度本来就不高,一到夜里就更冷了。
年冽瞄见了,从挂着的背包里拿出毛毯,丢在她身上,“披上。”
宁倾抱着没动,小心试探地问:“不能生火吗?”
“不能。”年冽斩钉截铁地回答:“容易引来狼。”
听到那个字,宁倾不说话了,老老实实抱着毯子披上。
再晚一点后,年冽让她爬到那高高搭起的树床上休息。
床很小,只能容纳一个人,似乎也并不是太牢固。
宁倾看着底下靠在树上闭目养神的男人,犹豫了良久。
年冽觉察到她的目光,睁眼看向灰蒙蒙的某一处,“睡不着?”
宁倾缩回脖子,声音不冷不淡的,“你的伤怎么样了。”
他今天都没换过药,不怕发炎么?
经过她这一句话的提醒,年冽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这件事。
他模糊地应了一声嗯,然后说:“忘记了。”
因为已经疼得麻木了。
宁倾身上圈着毯子,再次提醒:“你赶紧换药吧。”
说完又想着这几乎看不清的周围,她颇为无奈地跳了下去,从背包里找到那瓶小小的药罐子,在他面前蹲下,“周围看不见,我帮你。”
夜色中,年冽的眼猛然亮了起来。
这是她这么久以来,第一次主动帮他。
他克制着无比激动的心情,硬生生地逼出一个字:“好。”
宁倾看了他一眼,等着他解开纽扣,那动作似乎因为她刚才那句话,变得有些旖旎不清起来。
她止不住皱了眉,想反悔又觉得不合时宜。
抛开过去那一切,单从落难这一次来说,他待她不薄。
算了。
她还要靠他出去。
这么一想,宁倾略微不安的心安定下来,拧开瓶盖,凑上前去。
“……”
一时间,没人说话。
裹挟着凉气的药膏抹在伤口上,缓解了疼痛。
年冽的身躯不自觉地一颤,因为看不清她,于是感官就变得尤其灵敏。
她的指尖若有若无地擦过他的皮肤,呼吸间满满是她发间的香气,而她为了看清伤口,整个人缩在他胸前,他一伸手就能抱她个满怀。
“好了。”
随着宁倾起身,年冽的眸光慌张地落到他处,喉咙带上不自知的喑哑:“嗯,你上去睡吧,我守着你。”
第379章:你们来晚了
宁倾没有多言,两脚就踩了上去。
“……”
年冽动了动身体,调整了下呼吸,大掌摸向已经包扎好的伤口,唇角上扬。
“年冽。”
他心思不定,往上一看。
女人躺得好好的,声调平平,“你上来吧。”
年冽的瞳孔骤然缩紧,然而,她说了这话后也没了下文,好像刚刚说话的人并不是她。
“……”
风吹树梢,蝉鸣和虫鸣交相呼应。
他的心突然就像解了封,一阵阵的心跳比风声还要大。
宁倾说了那话后就不再管他了,她已经尽力理智地对待眼前,他不听是他的事。
这么想着,下面就传来了声音。
男人起身,衣衫摩挲着,轻轻迈着步伐走近。
周围的树晃荡了两下,他便挤在她身后,紧紧搂住了她。
“宁倾,谢谢。”
温热呼吸落在后颈,宁倾慌得不知他说了什么,只极力地往边上躲了躲。
年冽按住她,带着点忍耐,“别动。”
她忽然就不敢动了。
尽管这姿势并不舒适,但年冽还是有点心疼这样的她。
他放松了手上的力道,闭上了满是疲累的眼眸,再睁开时,里面是几分认真的神色。
他问她:“宁倾,你想好了吗?”
宁倾揪着毯子的一角,身上四处都疼得厉害,却无心顾及。
她的眼睛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拼了命地闪动,很难才问出:“……想好什么?”
男人不问了。
好半天,背后传来一句“睡吧”,他就再也没有说过话。
宁倾听着呼啸的风声,垂下眼帘,挡住里头窜动的情绪。
慢慢合上双眸。
一切看上去那样平静。
然而此刻,山上的院坝里正发生着他们不知道的事。
……
宽敞的院坝中,挤满了黑压压的人群,不管是门口还是后院,都被人给看紧了。
老爷子和婆婆被两个魁梧的男人从房里请出,带到几人面前。
老爷子侧身护着婆婆,脸上严肃冷静,“你们是谁,想干什么?”
年澈看他这样防备,赶紧说明来意,“老人家,您别害怕,我们是来找人的。”
爷爷正眼看向他,这男人的长相……倒有些眼熟。
宴司辰等不及了,上前堵在老人家面前,“爷爷您好,是这样的,我未婚妻之前发生意外,从山崖坠落,我找了她很多天了,顺着踪迹找到您这里,请问……您之前是不是见过她?”
在场几人听到“未婚妻”三个字,瞬间面色各异。
年澈的脸涨成了猪肝色,陆追凝眉不语。
老爷子诧异地看了面前的年轻人一眼,“你是宁丫头的未婚夫?”
宴司辰一喜,“对!是她!”
老爷子的面容沉了下来,抓着婆婆的手,说不出是什么表情。
宴司辰低头,越发恭敬,“爷爷,请您告诉我,宁倾她去哪儿了?她有没有受伤?现在……还在您这儿吗?”
说罢,他急切地看向那窗户对外的房间。
年澈看出老人家默认的意思,也赶紧问道:“还有一个高高瘦瘦的男人,英俊帅气,风流倜傥,他是我哥,爷爷,您见到他了吗?”
是不是跟嫂子在一块?
老人低着头不说话。
陆追向旁边的人示意,便要冲进去找人。
“不用找了。”
苍老浑厚的声音阻止了他们。
几人看了过来,爷爷绷着脸,毫无表情地说:“你们来晚了,他们已经走了。”
第380章:被蛇咬了
夜深。
宁倾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被挤压的姿势着实难受,她没什么意识地翻了个身,额头抵在了男人的下巴上。
轻微的刺痛感,让她的眼睛眯开一条缝。
鼻息间,是男人身上的那股子冷松木的气味,夹杂着药膏的清香。
她的眉头跳了跳,不敢动了。
年冽不知她的情况,微微埋头,大掌摩挲着她的细腰,将脸埋进她的发间,在头顶落下轻轻一吻。
那动作,自然得不能再自然。
她被搂得死紧,动都没办法动,只能瞪大眼睛。
远处传来一声狼嚎,飞鸟被吓,扇动翅膀飞走了。
宁倾的长睫低垂下来,困意又上了来。
可是,脚踝处的异动,让她心里一阵阵的不适。
她睁了眼想看一下,却起不了身。
“嘶——”
一点奇怪的声音,终究是让她无法安眠。
宁倾小声地喊:“年冽。”
他没有动。
“嘶——嘶——”
又是一声。
脚下的动静更明显了。
那种像是被什么东西盯紧、缠绕的滋味,跟毒蛇没有二异。
蛇……
宁倾的心猛地一跳。
冰凉恶心的触感贴上了脚踝,顺着侧边的缝隙,慢慢往上爬。
极端的恐惧入了脑海,宁倾浑身抖着,双手揪紧年冽的领口,“你醒醒……年冽!”
男人一震,幽暗的黑眸张开。
他低眸看向脸色惨白的她,“怎么了?”
宁倾抖得不成样子,“……有蛇。”
年冽困意全消,“哪里?”
“在我脚边,它……在往上爬。”
说这话时,她的声音都是颤抖的。
“你别动。”
“嗯。”
年冽揭开身上的外套,慢慢撑起上半身。
刚适应黑暗,那快有一米长的黑蛇狰狞可怖,对着宁倾外露在空气中的手臂就要下口!
他来不及多想,眼神骤然凛冽冷酷,快速准确地掐住了蛇身!
那蛇没得逞,察觉到危险,立马缠上年冽的手,然后趁他不备,反口咬伤他的手背!
宁倾见状,惊恐道:“年冽!”
年冽只觉得手上一痛,力道松下,蛇掉落在地上,很快就消失在了草丛里。
宁倾爬起来,握住他的手,脸色煞白,再抬头看向他,“你被咬了!”
年冽眸光轻闪,从她眼中读到了紧张,倏而笑了下,“嗯,被咬了。”
宁倾不知道他在笑什么,握着他的手轻颤,“那蛇有毒!”
她刚才注意到了它头顶那红色的暗纹,根本不像普通的蛇。
“嗯。”年冽往后倚靠着一棵树的树干,“我知道有毒。”
他知道他还抓……
宁倾想到刚才的危急情况,霎时间,内心风起云涌。
年冽从她手中抽回手,冷静地将伤口送到唇边,吮吸,吐血。
如此反复,好像被毒蛇咬伤的人根本不是他。
宁倾眼神复杂地看着他一系列的动作,起了身,“我看看包里有没有其他药……”
没等话音落下,床震了震。
年冽凛神看过去,一角的绑绳断开,整个床猝不及防地塌陷。
“小心!”
他向宁倾扑了过去。
天旋地转间,砰的一声,两人坠地。
宁倾被他搂在身上,半点没有摔伤,可她身下的男人却浑身震痛到说不了话。
宁倾抖着身子下来,“年冽……”
男人没了声响。
第381章:我尽力不恨你,也只是尽力而已
“年冽!”
宁倾慌得扑上去,胡乱要摸他的脸,被大掌拦截。
年冽躺在地上,咳了一声,“我没事。”
宁倾的唇哆嗦着,“你能动吗?”
他顿了两秒,从鼻腔里发出一个“嗯”字。
宁倾低身扶起他,靠在一棵大树下,“你等等,我去找找有没有药……”
年冽反手拉住了她,阻止了她的动作。
他呼吸有些困难,用力扯了她一下,没拉动她。
他只能说:“没有药了,你坐下。”
宁倾死死抿着唇,“我不信,我去找找看。”
“我收拾的包,你不信我。”
她欲走的步子僵在了原地。
年冽力气以极快的速度褪尽了,他想拉一下宁倾,却使不上力。
他扯了下唇角,“宁倾,我有点冷,你坐过来。”
女人站着,没有动。
年冽仰着头,眸子半阖,额头上有薄汗渗出。
他又咳了一下,“宁倾,你坐下来好不好?”
宁倾晃过神,低头看向他,他的语气很轻,带着脆弱和低微。
“……”
她就那么看着他,挣脱了他的手,眼见着他眼里的暗光坠落。
回身,捡起地上的薄毯,盖在他身上。
年冽忽而笑了,她矮身坐在他边上。
他顺势把头低了下去,挨在她瘦弱的肩膀上。
宁倾皱眉:“年冽!”
“让我靠一会儿。”
宁倾没有推开他,问:“被毒蛇咬了,只要吸出毒血就好了?”
年冽靠在她肩上,嘴角含着莫名轻松的笑意,仿佛此时此刻多么幸福一般。
“嗯。”
好一会儿,宁倾没有言语。
山间凉风吹过,树影沙沙作响,虫鸣依旧。
年冽很艰难地抬起手,把身上的毯子挂上宁倾的肩。
“你干什么?”
他笑得很温柔,“很冷,你不能受凉。”
话语也是难得的温情。
只是细看之下,他的皮色淡白发青。
刚才是她救了她,否则被咬的就是她自己。
宁倾尽量克制着自己内心的波动,没有推开他,也没有多想,“我没事,你睡吧。”
“宁倾。”
“嗯。”
“倾倾。”
“……嗯。”
年冽恍惚地笑,被咬了的那伤口传来灼烧的痛意,顺着血液,麻痹了整条右手臂。
他的目光穿过树影婆娑的森林,看见了天边的亮光,以及埋藏在记忆深处——那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笑容温丽动人的女孩。
他喃喃地叫出了声:“阿宁。”
宁倾听清了,眼里掠过一丝什么情绪,但很快归于平静。
他也只叫了那么一声,然后问:“倾倾,你想好了没有?”
入睡前,他才问过这个问题。
宁倾不答,他又换了一个问题:“经过这些天的相处,宁倾,你能不能老实告诉我,你还有当初那么恨我么?”
“……”
“这么多天过去,你总归在面对我的时候,是有一点真实情绪的。”
他往上仰着脸,发现自己视线模糊不清,看不清她的神情。
他脑子里都空了,似乎什么都不重要了。
他固执地问:“你还恨不恨我?”
“我在尽力。”
年冽的眸光时清时浅,藕青色的唇动了动,“……什么?”
“尽力不恨。”
也只是,尽力而已。
第382章:锁住她的一生
暗色之中,宁倾的侧颜冷媚,脸上神色很是幽邃,看不清楚。
年冽合了合眼皮,不知该庆幸她这么诚实,还是心疼自己依旧没被原谅。
他也没有精力深想,动了动僵木的身子,“也够了。”
宁倾总觉得他不太对劲,低头看他,“你真的……没事?”
年冽扯着唇角,笑得挺张扬,不答反问:“我要是有事,你会心疼?”
他这副模样,哪里像是不舒服?
宁倾瞥开脸,把心里那点担忧压了下去。
年冽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侧了侧身体,觉察到自己几乎动不了之后,他泄气般地深呼吸了两下,对宁倾说:“对了,我口袋里有东西,你帮我拿出来一下。”
听到口袋,宁倾下意识地拒绝这种亲近,“你没手?不知道自己拿?”
也就是一伸手的事。
年冽的眸色变得很深沉,这会儿顾不得以往的什么高冷独立,温温淡淡地说:“好歹我也帮你挨了一次咬,让你帮我拿一下东西,委屈你了?”
“……”
“算了,我自己来。”
他作势要起身,被宁倾掐住了肩膀。
然后,她的手就窜进了他的西裤口袋里,摸到了那个丝绒盒子。
年冽命令她:“拿出来。”
宁倾顺势抽出手,那红色丝绒在这黑暗的森林里,仿若一道亮光。
年冽眯着眼,额上冷汗直冒。
他尽量稳着呼吸,说:“爷爷送的,打开看看。”
宁倾听话地打开了盖子,银色的光泽映入两人的视线。
那是一枚手镯,通体呈现银色,小指那般宽,质地不清,中央形成一心形,碎钻点缀在周围,爱心的中间还有一个锁孔。
宁倾和年冽眼睛一亮。
宁倾没想到会是手饰,作为一名珠宝设计师,面对这样的新颖又夺人眼球的设计,她伸手就拿了出来。
什么东西随着她的动作落在了脚边的毛毯上。
宁倾拿起一看,是一枚银色钥匙,同样的爱心形状,碎钻点缀。
这质地,温润沁凉,平整顺滑,感觉价值不菲。
她顿了下,拿着钥匙,试着插进手镯的锁孔,一扭。
锁开了。
宁倾惊喜地笑了。
这样的设计,她以前从未见过,还有这手镯……与其说是手镯,不如说是手环,而这样带锁的设计,很像是参考了一样东西:手铐。
这意味,是说要把人牢牢锁在身边,没有持钥匙的人的允许,戴上这手环的人就不能打开这爱的禁锢?是这样的意思吗?
失神间,一声轻微的落锁声惊醒了宁倾。
她定睛一看,手环和钥匙已然不在。
宁倾慌了,“东西呢……”
话音刚落,她就感觉到手腕上的沉重感。
那枚手环,稳稳当当地扣在她的左手腕上。
宁倾斜眸,对上男人含笑的眼。
她冷冷道:“钥匙拿来。”
年冽的眉眼被笑意染上生动,与这个夜晚格格不入。
他直接说:“不给。”
宁倾猛地站起来,面色冰冷,“你别以为我对你态度好点就是接受了你,年冽,我告诉你,就算你过去做过的那些事真有苦衷,那也不应该由我和孩子来承担!”
“……”
“我不可能轻易就原谅你,所以你不要做这种没有意义的事!”
第383章:就算你死,我也不会原谅你(高虐)
没了宁倾的借力,年冽软趴趴的身体只能倚倒在身后的大树上,他想动一动,却完全没了力气。
眼前的她,忽远忽近。
他身体里像有电流窜过,持续而缓慢地折磨着他,痛到四肢微微抽搐,可他面上除了苍白,没有透露半分。
“你忘了爷爷跟我们说过的话了?
年冽的脸严肃下来,话语很静,却具有极强的穿透力。
“宁倾,你以为,爷爷把这份礼物送给我们,是为了什么?”
宁倾咬紧牙关,“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
眼瞅着她这般固执,不肯听他说话,年冽费力地呼吸着,只发觉氧气越发地少,脸逐渐青紫。
“我不管爷爷跟你说了什么,礼物只是礼物,你别想用他来压我,把钥匙给我!”
宁倾愤然地说着,男人没有回应。
她这才抬头看去,年冽全身瘫软,双目紧闭,像是没了生息。
宁倾的眼睛蓦然睁大,“年冽!”
她冲上前,看着像是安宁睡过去的男人,那青白交错的脸色,和额头上的汗水再也骗不了任何人!
他毒发了!
这个认知冲进宁倾的脑海,像重锤砸在她心上。
“年冽,你别演了,你把钥匙拿出来,我今天就不跟你计较……”
男人毫无动静。
宁倾睁着眼睛,愤恨的情绪不停地翻腾着。
“我没有让你救我,你可以不管我的,你为什么要带上我一起?谁要你救我了!”
她凶狠地质问着,眼眶一点点红了。
“我的前半生,已经被你毁得什么都不剩了,我的姐姐、孩子、我可笑的爱情……什么都毁了!你总是一幅什么也没发生过的样子,像是在告诉我,只有我把那些事记在心上,只有我记得那些痛苦!凭什么,你们凭什么过得那么好?”
“……”
她眼神混乱地看向那手环,只觉得它就像枷锁,是他固执而可怕地要在她身上留下一辈子的烙印!
宁倾拽着那手环,眼里燃着悲哀的伤痛和恨意,“你想锁住我的一辈子?我告诉你,年冽,你休想!”
她眼里的泪水快速积聚。
“钥匙呢?你把钥匙给我!”
她慌不迭地去扯他身上的毯子,再去抓他的手,以为钥匙在他手里。
泪光朦胧间,男人手背上的两点咬痕已经变了样。
手背肿得恐怖,像充了气,咬痕周围的血管呈现紫色,血管贲张,像珊瑚礁一般开在他手背上。
宁倾的双手僵住,“怎么会……怎么会?”
她揪住男人的衣领,看着像是已经死了的人,“你骗我的是不是?你想借着这机会要我原谅你?我告诉你,不可能!就算你死,我也绝不可能说原谅!”
安静如斯的山林中,回荡着女人撕心裂肺的吼声。
宁倾四肢发软,咚的一下跪在了地上。
湿软的泥土在下,她双手捂住脸颊,悲伤的眼泪肆无忌惮地顺着指缝流下。
凛冽的冷风吹过,带走了她的哭声,回荡在整个山谷的上空。
悲恸,绝望。
树下,俊朗的男人紧紧闭着眼,比这夜还安静,仿佛真的死了一样。
第384章:落下的锁,是命中注定
——
晨间,层层叠叠的雾气弥漫,一丝亮光射出厚厚的云层,向人间洒落一点光辉。
向来静谧的林中,脚步声和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响亮。
陆追跟一队人走在最前面,脚步飞快。
年澈和宴司辰在中,经过下半夜的追赶,他们已经发现了宁倾和年冽的踪迹,正在拼尽全力搜索两人。
宴司辰在年澈身后,终日的疲倦刻在脸上,已经没有了往日的温润平和。
他问:“你们确定他们走的这条路?”
年澈跳过脚下的水坑,隽秀的脸上没有了嘻嘻哈哈,严冷的模样与他那长兄更为相似了。
“不然呢?我们年家的搜索队都是专业的,不会有错。”
宴司辰的眉间紧了紧,没有再说话。
前方,陆追高声喊道:“二少爷,找到了!”
年澈和宴司辰后背都是一紧,步伐飞也似的冲了过去。
可他们刚过去,就看见了他们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一幕!
晨光微晓,天边只有一丝亮光。
身材单薄瘦弱的女人浑身是泥,脚下步步维艰,她的身子佝偻着,纤细的腰折叠到可怕的程度。
而她的后背上,背着那生死未卜的男人!
那人,正是年冽!
听到声音,女人没有一点要停下来的意思。
她的步子很小,磕磕绊绊,身形摇晃着,好像随时会跌倒!
可就在你以为她要跌下去的时候,她有以极其可怕的毅力稳住身子,双手死死将男人的双臂抱在胸前,一步一步,跨过艰难险阻。
“……”
所有人都被震撼了。
宁倾背着那人,那人的后脚垂在地上,拉出一道道印子,前进也更加费劲,她浑然不觉,就像个机器,背着他不停地走。
直到,撞到了某人的胸前。
她机械地抬头,眼中无神,神情呆滞。
年澈的表情绷不住了,五官极其剧烈地撕扯、膨胀,也表达不了他此刻的想法。
他嘶哑着嗓子,怕惊扰她一般地喊她:“宁倾……”
那一瞬间,女人眼底染上颜色。
灰暗褪下,一抹深重的红爬上眼睑。
她小心翼翼地问:“是……年澈吗?”
年澈的心猛然被什么砸中,酸痛无比,“……是我。”
宁倾望着他,眼含热泪,如释重负地笑了,“你们终于来了。”
他握住她的手臂,用尽力气支撑着她,对着背后嘶吼道:“你们还不来帮忙!?”
一声令下,所有人都像解除封印一样,齐齐涌了过来。
背上的人被陆追扯下来,几人扛着年冽,陆追心急如焚,“少爷怎么了!”
宁倾借着年澈的力,好艰难地说:“他被蛇咬伤了,中了蛇毒。”
年澈一震,瞪大双眼,“蛇毒?”
宁倾不说话。
陆追急得快跳脚了,顾不得礼法追问:“什么蛇?中毒多久了?”
宁倾眼眸敛了敛,摇头。
陆追还想问,被宴司辰一句话打断,“你看不见她很累吗?要救人就赶紧去救,不要浪费时间!”
这下,陆追才慌忙让人抬着年冽走了。
走时,男人口袋里滑落下什么,掉进了石头缝里,没人注意。
年澈稳着宁倾的身体,眼眶泛红,“你怎么样?”
宁倾呆愣着,目光不知道在看哪里。
年澈还没说什么,她眼睛一闭,蓦地倒在他怀里。
第385章:回到鄢城
鄢城。
嘉华医院。
病房里的床上,安安静静躺着一个女人。
医生说着诊断结果,“过度疲劳、情绪过激、精神曾濒临崩溃”等字眼落入男人耳朵里时,他的表情几乎不受控制。
说完叮嘱的话,医生带着护士走了,没一会儿,病房那门开了。
宁父、宁母冲了进来,看见床上昏迷的女人,宁母哇地一声,差点哭出来。
“倾倾?倾倾!”宁母冲到病床前,急切又不敢轻易碰她,“司辰,倾倾这又是怎么了?”
宴司辰没打算瞒着他们,毕竟外界的传言早就在传,说宁倾和年冽同时失踪,不知去向,甚至还有人说是私奔了。
“宁姨,宁叔,倾倾……跟年冽遇到追杀,在海城坠崖了。”
“坠崖?”宁母震惊地看向他,“什么坠崖?她不是被那年冽藏起来了?”
宴司辰脸色沉凝,没把脏水往年冽身上泼,只是实事求是道:“不,应该与他无关。”
他伤成那样,生死未卜……
如果真的是他做的那一切,以他缜密可怕的心思,怎么会让事情出现一点纰漏?
最大的可能,应该就是年冽的仇家想杀他,结果连累了当时跟他在一起的宁倾。
宁父看了一眼床上的女人,眼里全是担忧,“倾倾伤势如何,医生怎么说的,伤得重不重?”
“身上有些擦伤和淤青,人很疲劳,这段时间需要静养休息,其他的就没有什么了。”
宁父凝眉,点了点头,摸了摸身上,又恍然发现这是病房,只好作罢。
宁母看着昏迷中的宁倾,乌泱泱地要哭了,“我们倾倾怎么就这么命苦,这才回来多久,就遇到这种要命的事!”
她忽然站了起来,眼里含着愤怒,“这年冽真是贼心不死,他是不是看到倾倾还活着,就见不到她好,非要她死才愿意!”
“……”
“我要去问问他,是不是非要把我们女儿逼死才高兴!”
说完她就往外冲,被宁父一把拉住,厉声呵斥道:“事情还没搞清楚,你这是要干什么!”
“什么没搞清楚?你女儿遇上他就没好事,你难道忘了是谁让倾倾跟我们分开了三年的?”
宁母的含泪指责,让宁父瞬间绝了声息。
宴司辰看着两人僵持,头有些疼了,“阿姨,宁叔说得没错,事情的始末还没有调查清楚,您先不要冲动。”
“跟我女儿生死相关,我怎么能不急?”
宁母愤愤地盯着眼前两人,颇有声嘶力竭的意味。
“他是什么人,五年前你们就该看清楚!什么追杀、坠崖,多半就是他的手段而已,你们还要被他骗!”
“……”
提到五年前,宁父和宴司辰的表情都变了。
宁父板着脸,表情很奇怪,“好端端的,你提什么以前?”
宁母心里又怨又气,“如果不是你做了那个决定,咱们倾倾会遇到后来那些事吗?你……”
她正要说出更惊天动地的话时,病床上的女人眉心一紧,嘤咛了一声后,口中溢出一句“妈”。
几人的对话被迫终止。
宴司辰最先反应过来,高兴地冲过去,“倾倾,你醒了,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第386章:年冽怎么样了
宁母胡乱抹干净脸上的眼泪,也凑了过来,“倾倾,妈在这儿!”
宁倾浑身酸痛,头疼得厉害。
宁母紧紧握着她的手不松开,那样子又是要哭了。
宁父看她不说话,留下一句“我去叫医生”就匆匆冲出去病房。
等医生过来,检查完毕之后,说是没有大碍,之后好好休养就好。
医生再次离开,留下一家人和宴司辰。
宁倾接过宴司辰递过来的水,小声说了谢谢,仰头喝了好几口。
宁母坐在边上,拍着她的后背,“喝慢点,别呛着。”
宁倾点头,把杯子还给宴司辰。
宁母脸上难掩心疼,从上到下把自己闺女打量完了,“倾倾,我听司辰说了,你这次和年冽……发生了意外,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跟他一起出了事?”
提到某个人,宁倾的记忆回溯到了昏倒前的那段时间。
她记不得其他,只知道她背着他时那沉重到要压死人的重感,以及自己内心的天人交战。
她那时发泄完情绪,在救他与不救他之间,反复横跳。
现在,她安然无恙地躺在病床,那人……
“倾倾?怎么发起呆了,是不是很难受?”宁母的关切,拉回了宁倾的思绪。
她摇了摇头,神情静而悠远。
“爸,妈,我跟你说过,我是去海城监制我设计图的样品,他碰巧在海城出差,正好遇到,然后我打算跟他说明白我如今的想法,结果就遇上了追杀。”
这话是半真半假的。
宁倾知道,但宁家父母是不知的。
宁父的表情很严肃,“遇到追杀,你们不知道反抗?他要是是出差,身边一个人都不带?”
谎话要被揭穿,宁倾轻轻吸了一口气,挪了挪酸痛的身体,冷静道:“那时候我只想着找个安静的地方谈话,我们都没想料想到会出事。”
“……”
一边的宴司辰听到此处,虚虚望了宁倾一眼,没有说话。
宁倾的心往上提了提。
好在宁父不再问了,只有宁母什么门道都没听出来,紧握着宁倾的手说道:“追杀也只能是他的仇家,我们倾倾才回来多久,我看就是他没安好心!”
宁父不喜欢她总是这样说年冽,“你这说的什么话?”
“实话!倾倾遇上他就没好事!”
“你……”
宁倾扶着额头,感到有些不适。
宴司辰这时候站了出来,“宁叔,宁姨,这些事就不说了,倾倾需要休息,还是让她好好睡会儿吧。”
两人停了争吵,房间陷入了安静。
中午,宁母去给宁倾订餐,宁父去找医生,留下宴司辰陪在宁倾身边。
“你要是觉得累,就再睡会儿。”宴司辰温和道。
宁倾半靠在床头,摇头拒绝了。
“……”
周遭静默,电视里传来新闻播报的声音。
气氛有些许凝滞。
严格意义上说,这是宴司辰向她表白后,他们两人第一次的正式独处。
看着脸色发白的女人,宴司辰的心揪着疼。
他真的忘不了他在树林里见到的那一幕!
那么瘦弱的她,肩负着几十公斤的男人,像不要命一样地拖着他前行!
只要想到那一幕,宴司辰就感觉到很慌,他来不及思考就叫住她:“倾倾!”
“他怎么样了。”
宁倾淡淡的一句话,阻住了他的下文。
宴司辰的五官凝住,“倾倾问的是谁?”
“……”
宁倾的目光移过来,落在他身上,淡到没有任何波动。
可这样的眼神让宴司辰心底更乱了。
他的指尖跟着颤抖,为了掩饰,他不得不勉强自己笑,“你是问年冽吗?你还关心他?”
第387章:是他救了我
这问句代表的含义并不好。
宁倾忍不住蹙眉,“我只是想问问他现在的情况。”
“……”
她凝视着宴司辰,话语平静,“他还活着吗?”
明明她表现得那么冷淡,但宴司辰还是觉得他从她眼中看出了关切!
他搁在大腿上的拳头不由地握紧,下颌收紧了。
“昨天他弟弟和陆追最先把他带走了,现在外界没人知道他的情况,你要是关心可以亲自打电话问问他。”
“……”
“我想,他要是知道你还关心他,他会知无不言!”
这话,颇有赌气泄愤的意思。
宁倾听出了他的不悦,抬眸扫见了男人隐忍愤怒的样子。
她眼中的神色沉淀下去,成了一抹浓到让人看不清的情感。
她皱着眉头解释:“我不是关心他。”
“不是关心,你开口问我的第一件事是关于他而不是关于你自己?”
宴司辰的声调拔高了,那速来平和的五官有些失控。
“倾倾,你到现在还是只看得见他,那我呢?你知不知道你消失了这么多天,我得知你跟他意一起遇到意外的时候,我心里有多担心、多害怕?”
他怕她好不容易回来到他身边,又真的出事!
怕她再也回不来!
怕她因为那个男人的几句话,又继续跟他纠缠不清!
宴司辰的胸口仿佛被火焚烧着,灼痛到难以形容。
“从知道你不见的第一天起,我一面不知道该怎么办,一边还要瞒着宁叔和宁姨,我怕他们会知道,我一整天都在那座山上找你,我怕你有事,我……”
说着,男人的话语断了,眼眶也红了。
他如此这般激烈地告知她他的心绪,她牵动着他的心神,动一下便痛到难言!
那个男人伤她千次万次,可她还是关心他!
宴司辰猛然站起身,不知该再说些什么。
他也知道他情绪太过激动,但他控制不住。
这是第一次,他在宁倾面前这般不知所措!
“……”
诚然,宁倾也被惊到了。
她没想到宴司辰对她这一句话的反应会这么激烈,一时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宴司辰背对着宁倾,一双褐眸望向窗外,竭力压抑下自己的痛心和愤怒。
短短十秒后,他恢复了往日的温和,脸上波澜不惊。
“抱歉,是我情绪不好。”
宁倾复杂地望着他。
“你先休息吧,我晚点再来。”
他提步往门口走去。
心知等不到她的挽留和解释,内心的失落还是像潮水一般涌了上来。
“他救了我。”
温静的女声响起。
宴司辰眼中的低落还没收起,听到这话停下了步伐。
宁倾靠在病床上,脸色寡白,没有太多血色,一双如水的眸子澄净清透,叫人忍不住多看两眼。
她凝着白衣黑裤的男人,平稳地继续:“那条蛇原本是要咬我的,如果不是他出手,也许我没机会活着回来。”
宴司辰的双手垂在身侧,细看之下,有轻微的颤动。
宁倾的眼睫往下垂着,在眼睑处落下一道晦暗的阴影。
“我是恨他,我的确想报仇,在森林里的时候,我也动过把他丢在那里、让他就那么死掉的念头……我想过的,司辰哥,我真的想过。”
想让他毒发,就那么死掉山林里。
那样,她就不用再想着如何报仇了。
“……”
宴司辰动了动嘴唇,奈何喉咙像卡住了,发不出一点声音。
第388章:我没想过要他死
宁倾埋着头,余光瞥着门那边的方向,注意着男人的一举一动。
“我们被追杀,是他一个人在跟对方周旋、挨打,不小心坠崖之后,我们被山里的爷爷和婆婆救下,他遍体鳞伤,而我,除了轻微的擦伤外几乎没有受到任何伤害。”
宴司辰的双手紧握成拳,“然后呢?”
宁倾认命般地抬起头,说道:“从头到尾,是他在保护我。”
“……”
“我是想让他试一试我当初的痛苦,否则我对不起我自己,更对不起你们!可是,司辰哥……”
宁倾盯着他后背的目光愈发晦涩,带着纠结的痛苦和无尽的无奈。
“我没想过要他死。”
这话出口,她像如释重负一样,整个人身子软下,没有一丝多余的力气支撑自己。
宴司辰的眼里盛满疼痛,那左心房的刺痛抽干了他浑身的力道,几乎站立不稳!
“司辰哥……”
“别说了。”
宴司辰高大的身躯僵直着,垂下的目光里晃动着深刻的痛意,蔓延过全身。
他脸色泛白,唇抖动了两下,重复道:“别说了。”
宁倾眼里溢出水意,“对不起。”
“……”
宴司辰用尽全力,才克制住那疯狂奔涌的疼痛,深深呼吸后转身看向床上的女人。
他说:“倾倾,我不需要你的对不起。”
他从来,都不想听她说这句话。
可女人的表情在他的注视下变得慌乱不堪,甚至不敢看他的眼睛。
“司辰哥,除了对不起,我什么都给不了你。”
又是一剑,狠狠刺上他的心。
宴司辰的脸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血色,他喃喃地问她:“就不能,试着接受我吗?”
“对不起,我不能骗你。”
宴司辰眼中的光彻底熄灭。
宁倾不忍地移开目光,心一狠,“司辰哥,我那天的话不是敷衍,也不是开玩笑,我很认真,我很感激你从小到大对我的关心和帮助,可那跟爱情无关,我不想骗你,更不想骗自己。”
宴司辰眼也不眨地看着她的脸,分明是记忆里那么好看又动人,却说着那么锥心的话。
他心中的慌乱与悲哀绞成一团,脱口而出的话是他自己都未曾想过的低微。
他说:“如果我宁愿你骗我呢?”
宁倾掐进手心,“我做不到。”
“……”
“你对我来说,是像亲人一样的存在,我不敢、也不能把你划分到爱人那一列,何况,我对爱情早就没有任何期待了。”最后的话,苦涩和麻木绵延到整个病房里。
好久,都没人再说话。
等到门推开,宁母端着餐盘进来,看见两人的不对劲,她试探着问:“这是怎么了,你们俩脸色都这么差?”
宁倾回神,“没什么。”
“这孩子站着干嘛呀!”
宁母从宴司辰身边经过,他眼里还是只有宁倾,启唇:“没关系的,倾倾,我可以等。”
等到你愿意接受我为止。
宁倾僵住,抬头间,男人已经不声不响地离开了。
她心里的歉意膨胀开来,眸光闪烁。
对不起了,司辰哥。
如果他今天没有这么激烈地表述他对她的感情,或许她还没有醒悟。
正是因为他固执的真挚,她无法视而不见。
可如今的宁倾,哪里还需要什么爱情?
她配不上这样的他,也给不了他任何回应,怎么能耽误他的后半生?
所以,她只能以这样的方式,残忍地阻断他的希望,但是,他……
“倾倾,你和司辰怎么了?吵架了?”
面对宁母的疑惑,宁倾没说话,只摇头,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手腕上,那枚手环闪着银色光泽。
第389章:他忙着跟她撇清消息
“我家总裁日前出差去往国外,昨日刚解决好事情回国,关于他坠崖的消息纯属是子虚乌有,更别谈是和公司的员工一起消失,请各位不要胡乱猜测,引导风向。”
乌泱泱的一片记者挤在年氏门口,陆追刚发完言,现场又开始躁动起来。
“为什么国际新闻上没有报道年总出过的事?”
“最近年氏的股价下跌,专家评判是受到年总个人作风的影响,对此年总怎么看?”
“有人拍到年总和前妻在一起的照片,年总为何要否认?”
“听说您聘请了前妻来做年氏新拓展产业的领头人,业内人士称您这是为重新追回前妻,这事是真的吗?”
“……”
人群里,那高冷寡言的男人没有开口,薄唇紧抿成一条直线。
陆追想尽千方百计地拦着记者,回头对年冽说:“少爷,您先走吧,剩下的事我来处理!”
年冽没有动身,他众多提问中,捕捉到某个声音。
他回头,眉间冷冽,夹着淡淡的寒气,“你刚才问什么?”
被他盯上的记者脸上有些讪意,但还是壮着胆子说道:“此前有人拍到您和您前妻在一起的照片,日期正好是您消失之前,说您和前妻一同不见不是空穴来风,请问对此您怎么解释?”
“……”
年冽的眸色寡淡深幽,让人看不透彻。
陆追一口打断他记者,神情很冷,“我家总裁的行踪向来严密,你随口说有照片就想抹黑我们,你是哪家公司的?什么居心?”
记者看着这冷脸质问的人,表情开始不受控制地害怕。
正当他不知该说什么时,年冽突然道:“引导风向并不是谁都做得起的,不符合事实的报道,最好不要公之于众。”
话落,他迈着长腿,在一众记者的目光中扬长而去。
“……”
宁母刚洗好苹果出来,就看见脸色淡淡的宁倾盯着电视屏幕,眼也不眨。
瞥见那眼熟的身影,宁母飞快地走过来,“你没事看这些新闻干什么,不知道好好休息。”
呵斥声落,电视屏幕一闪就被关上了。
宁倾的睫埋下一瞬,又重新抬起,“没什么,就是随便看看。”
“随便看看你看他做什么?”
宁母没管住自己的嘴,更因女儿这关注年冽的行为而隐隐心烦意乱。
“人家连承认是和你一起出意外的勇气都没有,忙着跟你撇清关系,你还看他受气?”
她自然是不知道宁倾和年冽在山谷里发生的事,更不知道她的女儿为了让他活下来,做了怎样惊心动魄的事。
宁倾望着宁母不甚好的脸色,“妈,我现在也是公众人物,外界都盯着我的一举一动,我代表的不止我自己,还有我背后的HE,关注他……不过是看看他会不会说什么不利于我的话而已。”
宁母削苹果的手,半信半疑道:“真的?”
宁倾无奈,“真的。”
“是真的就好。”宁母这才放下了心,认真道:“倾倾,我可告诉你,今后不许你再跟他扯上任何关系,你那在年氏的工作也不要再做了,回家好好养身体,再不济也好好陪陪我和你爸,不要让我们担心。”
宁倾本想说什么,看着她母亲言辞正色的样子,话语到了嘴边,转口就成了一句“好。”
这下,宁母才彻底放了心。
第390章:仅有的温情给了宁倾
总裁办。
门被推开,年冽一身寒意,走到办公桌前坐下。
陆追追着进了门,神情紧张地对身后的人说:“赶紧进来,检查一下总裁的身体。”
位置上的年冽凉凉瞥了他一眼,“出去。”
陆追一怔,那身后跟着护士的医生不敢进了。
年冽的脸色很不好,病态的白泛在脸庞,随着咳嗽,胸腔的痛意绵延不绝。
他忍不住地捂住胸口,陆追冲上来,“少爷!”
年冽抬手阻止他靠近,一个眼神再次告诉他:“叫他们走。”
那驱逐的意味太过强烈与冰冷。
陆追看不下去了,“您身体损伤得厉害,体内的蛇毒未清,还强撑着做今天这个澄清,您……您这是为什么呀!”
年冽扯过桌上的纸巾,擦掉唇畔溢出的血迹。
那星星点点的红,着实刺眼。
他冷了声色,“不该你问的事,不要问。”
陆追心里憋屈,但看年冽那抗拒的模样,只能暂时遣退了叫来等候的医生。
他关上门,身后传来声音。
“她怎么样了。”
陆追身形滞了滞,虽然不情愿,还是如实交代道:“少夫人的身体没有太大的问题,宁家父母整天陪在她身边,恢复得很好,还有宴少也一直陪着她……”
他悄悄抬头扫了一眼年冽的表情,对方没有波动,只嗯了一声,那略显惨白的唇便悄然抿紧了。
陆追不明白,他家少爷这番被少夫人救下,可想而知是少夫人心里还有他。
明明这时候是最该争取的时候,他怎么任由少夫人一个人在医院呆着,还让那宴少陪在身边?
陆追越想越气不过,忍不住怨怼地说:“少爷,您这又是何必?少夫人那么努力地想救回您,您现在应该更珍惜自己才对,扛着病痛的身体来公司,我们公司又不是要倒闭了……”
一个冷眼飞过来。
陆追浑身一颤,男人黝黑深沉的目光像一口深井,深邃到有些可怖。
他差点忘了。
他家少爷一直是个人见人怕的人。
如果不是见过他对宁倾的温柔与克制,他也是从来都猜不透年冽的心思的。
年冽又咳了一声,捏着纸巾的手掩唇,“刚才楼下那记者,你去查一查。”
陆追抬头,他清了清嗓音,带着些许嘶哑道:“我和宁倾在一起的事,有多少人知道?”
陆追没多想,“没几个人知道啊,除了您、少夫人,还有我……”
说到这儿,陆追被年冽看得恐惧顿生,他睁大眼睛解释:“少爷,我对您的忠心日月可鉴,我不可能背叛您,也不是我向外透露的您的行踪!”
年冽削薄的唇再次抿紧,眼里没有多少变化,“我知道。”
陆追拔高的情绪突然停住。
他看着情绪鲜少外露的年冽,想到了他今日的澄清,恍然大悟,“所以您是觉得伤您和少夫人的那群人是有备而来,怕他们会再次伤害少夫人,您才会……”
才会在这个关键的节骨眼上,跟外界澄清那个消息!
年冽没有回话。
“所以刚才那记者有问题!”
陆追惊讶于自家少爷的心细时,心里更难受了。
“我马上叫人去查他的底细,少夫人那边我也让人看着。”
“……”
陆追看着有些疲倦的男人,劝道:“少爷,您还是好好接受治疗吧,身体好了才能保证以后能追回少夫人不是吗?”
“……”
年冽没说什么,但脸上的冰川消融了不少,显然是被说动了。
陆追一喜,出门去叫医生。
软椅上身姿端正的男人瞥向某一处,想到陆追刚才的那句“宴少也陪着”,手心不由地紧了紧。
然后,在医生进门前,他抬手一抛,将那团带血的纸巾扔进了垃圾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