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章 谋请汉中
汉王刘邦面容挂笑,但难掩一份怅然,眉宇间还藏着淡淡忧愁,即便酒香飘来,刘邦不再垂垂涎欲滴。
忽然刘邦大变,此大变非常态,没有神色大变,而是那份怅然忽然消失,眉宇间隐藏的淡淡忧愁亦消失。
消失的如此突然,如此不可思议,只因他看到一人,张良。
张良收下礼物后,立刻辞别韩王成来见刘邦。
刘邦仿佛蜕皮换新生,眼神炯炯有神,拉着张良安坐。
张良未坐之时,话先开口,“良此次拜见,一为祝贺汉王,为拜谢汉王厚赏,三有一事,亦为最要紧之事。”
刘邦满眼感激道,“吾洗耳恭听。”
闻其志,为其谋,否则便乃无根之水,无花之果。
张良道,“汉王欲争天下乎?”
刘邦点头,“此乃吾愿,一统天下,创万世太平。”
此言让张良心下明朗,眼神中射出赞许之色,“欲还定三秦,需得一地为翘板。”
刘邦眼睛发亮,挪动身体靠近张良,“可乃汉中也?”
张良点头,“正乃汉中,汉王已有此意?”
刘邦看一眼长岸上的酒和肉,道,“温酒,换热肉,上新茶。”
言毕,立刻有侍女撤换酒肉茶水,知道张良喜饮茶,便亲自为其斟茶,“欲得汉中,请子房为吾计。”
张良道,“大王,可曾记得攻下宛、穰时,臣计命郦商别将攻旬关,定汉中。”
刘邦点头,“商虽未入关进咸阳,而因此赐封信成君,授予将军印。”
张良道,“初定计,乃从汉中侧击关中,策应攻烧关而已,如今既定汉中,勿召回郦商,留定汉中,于得汉中将事半功倍。”
刘邦心喜,“善,立刻令郦商回返汉中。”
张良接着道,“既讨要汉中郡,非项伯莫属,故臣将汉王所赐献于项伯。”
刘邦大悦,“既如此,吾有一翠玉,愿子房为吾献项伯,使请汉中地。”
人心难测,最怕内疚,内疚便会心软,心软便能趁虚而入。
张良带着刘邦的希望,带着金、珠、玉来到项伯面前。
项羽大封诸侯王之后,项伯已封侯,这位名缠子伯的霸主之叔,此刻乃天下最红之人。
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威信恐在范增之上,否则范增之计岂能被项伯所破。
项伯笑道,“吾与良弟关系,既来何须带礼。”
话虽如此,然属下的左右却非常麻利的搬弄金珠。
张良拜谢道,“伯兄深夜入霸上活良,此情良当谢,勿推辞。”
言未毕,张良又指示几名壮士抬来财货,并从怀里掏出一个翠绿欲滴的宝玉,“此乃汉王答谢伯兄鸿门相助之意。此玉乃汉王欲与伯兄永结姻亲之好的信物。”
话音落地,项伯喜上眉梢,立刻亲手接过翠玉,引张良入内。
虽已封王,然诸多之事尚未了,为生活起居方便营寨内已搭建简易茅草屋,木梁柱,茅草顶,既舒适又暖和。
简易屋内,气氛骤变,喜悦中渐渐被淡淡愁丝笼罩。
喜悦很纯粹,有一丝丝愁,便不再为喜悦。
张良道,“汉王愿居巴蜀,然道路艰险,嫁娶不便,恐其母思念而不得见,愿请汉中地为其周旋、移居之处。”
仁义之人不愿负,心善之人不忍辞。
此言一出,项伯面有愧色,仿佛其有错,仿佛其侄有错叔父代过一般。
项羽毁约在先,这让项伯竟一时间无言以对。
只听张良继续道,“霸王所封本为美,无奈有缺?”
其侄有错,叔父总想着替侄弥补,殊不知其侄常常并不知错。
项伯神色略显紧张,“何缺?”
张良认真道,“霸王分封不公,汉王先入定关中,其功不亚诸将相,然发配巴蜀,汉王不以为意。
然天下笑霸王背约,其心有私,巴蜀流放之地,不知者以霸王嫉虐功臣,汉中地略勉可居,可称为关中续地,又与汉王名副其实,赠予,可得天下心。”
项伯略有所思,眼神发亮,“善。”
王者自有霸气,无霸气连侯亦撑不起,然此处大帐却自有一股霸气,仿佛浑然天成。
项羽所在大帐自立为霸王之时,便已开始重建虽名为中军大帐,但规格已是行宫。
帐内项伯以张良之言利害具告知项羽,项羽默然。
先前的内疚再次发作,亚父范增的警告萦绕在耳旁。
高手对决,一时软,步步受制,项羽许之,却非内疚使然。
自信,项羽很自信,或许霸王之号使其自有一股傲视天下的霸气,“吾自既为霸王,不愿以霸字欺人。
更不愿负背信毁约之诟病,汉中一贫瘠之郡而已,拿去便是,如此愿汉王勿怨其封。”
霸王力可举鼎,一言自九鼎,许之话音落地,立刻重新书写封地,盖上霸王印。
汉中地刘邦已得,然事情不会那么顺利。
世上之事从没顺利过,因为人不愿它早点达成,即便一个扫地翁,亦不愿一下扫完。
项伯拿着手里的‘汉中地’前脚离开,范增便急冲冲的后脚踏入大帐内。
匆匆而来,必有急事,项羽见到范增未曾开口便已被范增那扑面而来的焦急给弄的心神不宁。
“大王,不妥?”
“何有不妥?”
“如此分封依旧有漏。”
“汉中不过一贫瘠之地,赠予又何妨,免其生怨,天下耻笑。”
震惊,惊讶,无语言表,范增适才的神情只是焦急,可现在焦急已经消失,变成一脸讶色。
项羽这才发现不对,正欲询问何事,却听范增吃惊道,“大王为何将汉中分给刘邦?”
项羽道,“一贫瘠之地而已,多一郡何妨,有三秦将困守,无忧。”
范增摇头,“此乃还定关中之翘板,岂非一贫瘠之地而论?”
惊讶转换,这回换成项羽惊讶,“汉王请汉中,吾予之,岂敢反乎?”
范增很生气,他不断提醒项羽欲小心刘邦,嘱咐项羽他未在身边时勿轻易答应刘邦任何诉求。
可还是差一步,不对,范增忽然意识到情况不对。
现在项羽已是霸王,霸王自然要彰显自己的权威,从内心项羽在慢慢排斥范增。
封赏一郡之地,在项羽看来乃一小事,既无伤大雅,无有大碍,又可彰显一下霸王气度,何乐不为。
第五百四十一章 范增使坏
笑,范增在笑,他不知道乃气极而笑,还是哭笑不得。
范增笑道,“羽儿,刘邦请汉中,恰恰乃反心已露,汉中何地也?紧靠关中,还定关中之翘板。
未有汉中,乃巴山、秦岭两道屏障,如此去一屏障矣。”
项羽长叹一声,“吾为霸王,自一言九鼎,既已许之,岂可反悔,亚父放心,有三秦王距塞,无忧矣。”
话音未落,范增长叹一声,叹息此起彼伏,范增眼珠又在转动,仿佛又在燃烧他的智慧。
范增道,“覆水难收,既如此,唯有刘邦就国之时,削减其兵马,弱其力量,加固关中防守。”
项羽点点头,表示同意,任何人都不喜欢麻烦,项羽亦是,即可防患于未然,自然乐意。
范增亦露出稍稍安心的神情,忽然项羽脸色凝重,有种差点忘记的感觉,“亚父,适才所言不妥,为何?”
范增似乎不愿再提,但还是开口道出,“少封一人。”
“何人?”
范增没有立刻回答,因为项羽已经自己回答,“吕马童乎?”
范增摇头。最容易忘记之人,往往是最亲近之人,但这次忘记之人并未亲近之人。
范增开口道,“巨野之彭越。”
项羽惊讶,因为他未听过此人,脑海里在搜索竟无所知,“哪国贵胄之后?”
范增道,“非六国贵族,然在巨野聚集数万人,颇有影响力,竟忘封赏。”
闻言,项羽笑道,“亚父,天下云集响应者众多,城池有限,岂能尽封,无虑。周围诸王就国,自会消化,或收编进诸侯军,或自解。”
这次范增没有笑,没有为项羽的谋虑而笑赞,而是神色非常的凝重,“若其自立为王,为之奈何?”
项羽微微一愣,这一点他当真没有想到,对方若自立为王,当如何处置,承认不太可能,因为那等于低头。
若不承认,其能力若强,攻击所封之王,并其地,等于公然挑衅他楚霸王的权威。
此事亦非能否忍,而是不能允许,霸王之权威不容质疑。
项羽道,“自有所封之王灭之,若不敌,吾再亲征灭之,天下不过少一王而已。”
此言相当的霸气,但范增闻言无奈一笑,虽有轻微的叹息,然对其能力没有怀疑过。
换做他人,范增或许不信,然此言乃楚霸王项羽之言。
称雄霸王已昭告天下,霸王一言自然九鼎,覆水难收,为此范增只好从别的地方下手,继续防范刘邦。
称王的日子即刺激,又新鲜,尤其那些非王族之后凭借平民之身,自将相而一跃为王者,尚未学会如何做王,便已经享受王的待遇。
严冬未能阻止空前的高涨,空前的热情,对王的顶礼膜拜,对王的热情,依旧学做一个王的热情。
酒、肉、美姬必不可少,非王族后裔之王,亟不可待的欲展现王的威仪,靠着这些展现。
喜欢美姬者不只刘邦,刘邦至少敢拿到明面上。
或许蓝天和白云亦来祝贺,不知何时大雪离人而去,冷风渐渐害羞隐藏。
自二月份的天变暖,清澈美丽的蓝天和白云向诸王侯招手后,大地在升温,连绵不绝的军帐内亦在升温。
曾经的军营渐渐演化成简易行宫,甚至延伸至附近的宫殿内。
金戈铁马变成酒香舞影,清晨的喊杀操练变得鼾声如雷,夜晚的星空号角被篝火莺歌取代。
快乐的时光总是很短暂,即便已过去许久,在当事人看来不过转瞬。
快乐的代价总是很沉重,沉重的让人承受不起。
诸侯王的欢乐渐渐让关中秦人脸色越来越阴沉,敢怒不敢言的眼神越来越多。
欢庆的负担越来越重,支撑的欢乐之架摇摇欲坠。数十万大军的欢庆消耗让关中一片萧条。
秦人夜不出户,日行匆匆,店铺关门,商贾减少,望诸侯而恐慌,胸中怒意骤升,聚集而成的危险暗流在悄然流动。
对其最为敏感的又是急冲冲趋步而入项羽大帐的范增。
范增起初感觉到一丝丝不安,然此中不安他又隐隐感觉到不一样的气息,似乎还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推波助澜。
进入霸王的幕府,范增立刻感觉到扑面而来的非常气息,放眼除项它、项伯、项庄等项氏外,还有曾经的五虎大将,以及吴芮等人。
范增见到项羽正欲开口,项羽率先问道,“亚父,可为诸侯庆祝之事而来?”
范增正色道,“日夜庆祝,耗费巨大,数十万士卒之酒食已令关中秦人生怨,稍有不慎,易起民变。”
项羽道,“亚父无忧,本王已与诸君商榷,即刻催促诸侯王启程就国。新楚旗帜已经做出,须臾间楚令旗遍穿各大诸侯营寨。”
范增的担忧之色稍减,然片刻又浮现愁容,眼睛不自觉的望向霸上。
汉元年三月即公元前206年三月,意犹未尽的诸侯王们接到霸上的第一道命令,即刻启程就国。
作为天下霸主的第一道命令,项羽非常重视,派遣得力战将一一通知。
只是在众诸侯王的心中,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慢慢生成,大家皆为王,不过项羽王字前有个霸字,而且还是自己加上去的。
地盘亦是项羽最大,最后的天下归属看似落定,然孰强孰弱,花落谁家,未可知。
身穿甲胄的战将纵马驰骋,在戏及霸上的各大营寨间来回穿梭,身后的新楚令旗迎风摆动。
此种旗帜和以往的黄底黑字的旗帜不同,根据范增等谋臣与项羽的商榷,采用五德之说,不承认秦对周的相克继承,由楚来继承,即由周的火德推演出楚的水和木德。
即黑色为主,青色为辅。
黑色的旗帜上大书白色楚字,青色的镶边。
一骑一将,后面跟着数百名楚国骑士驰向霸上,为首的一将面如山岳,眼亮如电,虎背狼腰,竟然是项羽麾下大将龙且。
龙且至霸上,汉王刘邦笑呵呵出迎,“龙且将军远道而来,不曾远迎,还望赎罪。”
龙且朗声道,“龙且参见汉王……奉霸王令,命汉王即刻将三万士卒就国。麾下士卒愿随霸王归乡者,不得阻拦。”
削减兵马,只留三万兵卒?
龙且走后,樊哙已经嚷嚷起来,“何人为项羽出此馊主意?”
“能有何人,定乃范增老匹夫!”
第五百四十二章 一怒烹杀
或许范增感应到这声咒骂,不自主的打一个喷嚏,诸侯王们原本熙熙攘攘的欢快立刻安静下来。
项羽的脾性,诸侯王们太了解,不敢有违。
既然逍遥,在家逍遥终究比客居他乡好,诸侯王们的眼睛里已经浮现就国所建造的宫殿,琼楼玉宇的宫殿,金玉辉煌。
人心里一旦有归‘家’之念,脚步便会快起来。
途中奇快,能过快便多快,然一到所封国界,速度便会慢下来,对自己即将管辖的土地既充满渴望,又带有几分兴趣。
项羽看到曾连绵不绝的旗帜在一点点减少,营帐一个个拔地而起,原本热闹非凡的场景,一去不复返,项羽的心亦立刻跟着飞走,飞向故乡之地,飞向彭城。
迫不及待的心便开始与范增商议就国之事。
项羽道,“吾欲王彭城,奈何义帝所在,当如何?”
范增对待此事却不慌不忙,没有面对刘邦时那份焦急和担忧出现,“迁徙义帝,退出彭城即可。”
项羽道,“徙往何处?”
范增的眼神看向南方,“长沙郴县。”
“何以徙之?”
“古之帝者地方千里,必居上游。一言耳。”
项羽点点头,同意,“本王不欲做薄情寡义之人,但愿怀王能知吾心,此乃诸王并存时代,望其勿做怪。”
对于义帝熊心,楚霸王项羽心中怨念很深,恨不能杀之。
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何来彼此之间的倾轧,熊心欲拜托项氏的控制,项羽怨恨熊心的打压。
收兵权不能忍,对内培植心腹重臣,收吕臣兵权换来司徒一职,吕青更为令尹,项羽一无所有,如此叔父项梁等同白死,项羽岂能忍。
如此还未玩,继续玩弄权术,添置外部力量,封刘邦为武安侯,将砀郡兵,明显欲玩弄驾驭平衡之术,与项氏对对抗。
这些已经让项羽无法容忍,在项羽看来将熊心从牧羊娃摇身一变为楚怀王,如今不知感恩反而处处与项氏作对,此乃忘恩负义。
可在楚怀王那里却不同。
此等仍不足以令项羽愤怒,心有废除之意,偏偏还搞一个怀王之约,此乃最不能忍。
迁徙,自然要迁徙,能给其几个县为王已经不错。
可熊心心里明白,等到项羽灭秦之后,项氏自立为王乃必然,他岂能安居其上。
然世事难料,项羽大封诸侯王的一刻,熊心就该明白在项羽的心里并没有要杀而待之,而是天下诸王并存的时代。
既然诸王并存,予熊心一郡为王,并非不可能,项羽并非薄情寡义之人,只是一向精于权谋之术的王族之家,已忘记如何和平相处。
一匹战马率先出函谷关向彭城快速奔去,带着楚霸王的迁徙之令。
身后黑色的令旗迎风飘扬,一个崭新的时代即将展开,项羽带着他心中的理想正欲急着归乡,却遇到一件意外之事。
对未知,对陌生,人总是充满恐惧,即便如楚霸王项羽这般英雄豪杰,这往往限制人的想象和脚步。
彭城乃故乡,熟悉,喜欢在熟悉的地方称王。项羽很喜欢这里,极欲东归,但有个人不喜欢归乡。
有欢快便有悲哀,兴致勃勃等待封赏的吕马童此刻眼神中尽是哀怨。
失望,哀怨,吕马童再见韩信便低头不语,韩信亦一言不发。
两个人皆落寞,一个无施展之地而失封王之资,心有不甘,一个心存封侯之人却无颜回家乡。
落寞之人经过哀怨之人,无言,只有轻拍肩膀以示安慰。
哀怨的吕马童忽然吓一跳,“汝乃何人?如何到此?”
“求封之人。”
一个士子模样之人不知何时就这样出现在吕马童身边。
或许哀怨未感知,或许吕马童故意为之。
“倒也干脆。”
“何时至此?”
“至此多时,吾欲见霸王,还望引荐。”
或许失望之人不愿再添失望之人,便引荐其见项羽。
项羽正在清点货宝,为就国做准备,忽然间的被打扰令项羽有些不快。
虞姬笑道,“吾王,王事要紧,此交予姬即可,吾王仍需学做王……”
言未必,便响起银铃般的响声,将项羽心中的那丝不快冲淡。
项羽心里想着,或许称王的麻烦才刚刚开始,但这个麻烦项羽还算喜欢。
王,还是霸王,吾终于完成叔父之心愿,项氏将大出于天下。
项羽出见,身旁唯有项庄、吕马童恰在身旁。
入眼望之,乃一士子小生,一身的青衣,项羽寻思乃旧韩小生。
“先生何事教寡人。”
韩生道,“霸王是否急着就国回彭城。”
“然也。”
“不宜入彭城。”
项羽面露讶色,心中不悦,“何处此言?”
“义帝现居,徙之不义……”
韩生言至于此,项羽心中不悦,认为乃义帝的说客,然心中又疑惑,明明乃迁徙令才出,莫非这里有怀王之心腹。
思虑至此,项羽眉头紧皱,颇为不悦。
韩生见此,心中暗道,“一言便不悦,若真如此心胸,当转投汉王,人皆言汉王仁义长者。”
人有自信很好,然自信过头便大大不妙,韩生料想项羽总不能斩谋士,韩生亦欲试探项羽,是否可追随乃道,“关中之地,有山河为屏障,居四方要塞,土地肥饶,可建都,成就霸业。”
项羽本不愿再听,忍着自己的性子听完韩生的分析。
在项羽心中,无论韩生如何劝谏,归乡乃项羽已定之事,岂能更改。
项羽甚至懒得与韩生言,“富贵不归故乡,如绣衣夜行,谁知之者,若逃封赏,请以战功论,无功领财货去耳。”
韩生哈哈大笑,“人言楚人沐猴而冠耳,果然。为王者不听人谏,迟早俘虏耳。”
项羽心中原不悦,闻之,大怒,“此语助义帝耳,烹之。”
一怒而烹杀说者,项羽身旁的项庄无言,目不斜视,自始至终未曾观韩生一眼,吕马童心惊。
冷水直流,心中暗道,“项王何以如此暴虐,岂能久留。”
然一想到未曾封赏,天下之大何处去,若有封国,吕马童会立刻请辞,就国。
范增知之,韩生已烹,震惊,责问项庄,“何不早告我。”
项庄道,“霸王下令,臣不敢违。”
范增叹息道,“若再有此事,务必知我。”
第五百四十三章 思乡之祸
楚军缓缓开拔,行走迟缓,乃项羽与范增谋为义帝熊心徙出彭城,留有时间。
楚卒即将归乡,无不归心似箭,无不欢喜雀跃,然与楚军相比,如今已改名汉军的兵卒却大相径庭。
阳春三月,站在霸上遥望诸侯军渐渐远去的背影,最终隐没在大山丛林外,刘邦心中闷意难平。
实在可恶,短短的数月间简直发生太多事情。
关中王没得做,忍,封到巴蜀之地,亦忍,若非萧何之见,恐死在项羽的铁蹄下。
一忍再忍,心特别需要一件喜事来慰藉一下,借助张良的关系,使请汉中地居然真的拿到。
项羽许之,刘邦很高兴,接连的忧心之事难得有喜悦之事。
喜忧参半尚好,然此为多忧一喜。
喜滋滋的味道初入心田,尚未品鉴其味,便又传来一条令人愤怒的消息。
仅使卒三万人从,居然要削减其兵马,刘邦道,“好厉害的范增,借助归乡,削弱兵马。”
樊哙怕刘邦再次安耐不住举兵找项羽拼命,立刻找来萧何、刘交等人。
看到身后不知何时静静站着的萧何、刘交、吕泽、周苛等人,刘季微微一笑,“既入汉中,寡人不会找项羽拼命。”
刘交知晓此刻兄长心中的烦闷,“将若在,巴、蜀、汉中皆可征兵,大王不必过滤。”
刘邦自然知晓个中道理,道,“本王幸有众将吏,范增谋仅可引三万卒,那便挑选精兵三万入汉。”
看着刘邦意志有些消沉,萧何献计道,“大王,项王只许将三万卒,然未言愿从者作何,若楚与诸侯兵愿从……”
萧何言未必,刘邦那暗淡的眸子再次亮起,“此言甚妙,立刻散布下去,愿从入汉者,赏之。”
阳春三月,适合踏春,积雪融化,正乃启程的好日子,刘邦为夜长梦多即刻启程。
刘邦下令开拔,张良及时来送,见到张良,刘邦两眼含泪,“子房,此次一别不知何时再见,可否愿随吾入汉小住几日,以谢汉中之请,
此汉中乃子房之力也。”
张良道,“大王,吾回韩稍作安排后,定前往拜见。此行之送,途中有言相告大王。”
刘邦非常高兴,于是与张良骑马并行,由杜县南入蚀中,或步行,或骑马。
忽然前方闪出一支人马,数量众多,刘邦大惊,曹参、周勃、灌婴、吕泽立刻警惕。
张良远远观之,既非盗,又非楚,乃道,“非楚非盗,无虑,吾观之,乃诸侯慕从者。”
闻之,刘邦心下稍定,命樊哙、夏侯婴、奚涓是三人前去接洽。
三人手持兵器纵马上前,那些身穿各色衣服的士卒立刻参拜。
“将军,吾等仰慕汉王,愿从入汉。”
稀稀拉拉的仰慕之词令樊哙等三人脸上露出笑容。
喜,苦涩中又添喜,刘邦很高兴,对张良的眼光非常赞叹,询问樊哙,“约有几何?”
樊哙喜的摇头晃脑,“竟有数万人。”
刘邦暗道,“果然,萧丞相此计甚善。”
归国并非皆喜,王侯将相皆喜之,然士卒却不同。
解甲归田,若王治民有方,或者赏罚分明,能分得田地,极好,然事情并非如此。
从入汉者,汉王许之赏赐,赏田,赐宅,多大的诱惑。
不得已而从军,为的不就是田地房宅,从者喜,刘邦亦喜。
数万人入汉,归田乃产粮,披甲则为锐士。
如此曾经的十万兵马虽未能恢复,然人数已至六七万。
忽喜忽忧,总归不太好,至此刘邦的心渐渐趋于平静,于是张良建议刘邦,“入汉者有田,从军者有爵,如此不出数月,大王兵力可比项羽。”
刘邦曰:“善。”
山恋叠嶂,郁郁葱葱,汉水波光粼粼,美不胜收。
景虽美,然虎豹豺狼时时虎啸山林,景美的地方往往人烟稀少。
见到蜀汉之道艰险,人烟稀少,田地荒芜,随从入汉的热情在渐渐降温。
在事实面前,一切言语皆无效。
过汗水,一直驻扎在旬关的郦商引兵迎之于汉水之西。
两军回合,本该大喜,然郦商部士卒居旬关,并不知巴蜀乃天府之国,亦未曾见识到富饶。
其士卒的经历渐渐传染全军。
精挑细选的三万精兵开始在中途悄悄逃走,不仅有士卒,还有诸将。未曾道中逃亡者反而乃仰慕从者,虽非战力,亦乃人力。
初闻之,刘邦大怒,且怒且悲,一声无奈的叹息。
停军休息,樊哙、周勃皆言即刻追捕逃兵,斩首示众,刘邦犹豫。
刘邦询问张良,“诸将及士卒多亡归,为之奈何?”
张良略微沉思,正欲开口,忽然响起高亢的歌声。
歌声悠扬回趟在山林间,惊起万千飞鸟,百兽归巢,不敢窥视。
悠扬的歌声如泣如诉,闻之不禁令人潸然泪下。
如少女温柔的眼泪,又是男子思念妻子的忧伤。
张良淡淡道,“大王心中已有答案。”
刘邦叹道,“然也。”
本蹲在溪边的刘邦起身道,“随风去也,思乡之心不可诛。”
言毕,刘邦久久未曾再言,看向东方,丛林遮眼,俊山阻道。
若非东升之日,亦分不清哪个方向才是他的故乡,望眼欲穿,那里有他刘邦的妻子,有他的翁父。
静处之际,最忌打扰,有人可打扰,有事可烦扰,此人唯有张良,亦只有张良此时才敢走过去。
亲近犹如卢绾、樊哙亦不敢向前。
站在刘邦身后,静静的,张良一直没开口。
何时开口,如何言,言什么,真的很有讲究,张良正在思虑如何开口忽听刘邦开口询问。
刘邦道,“子房,此间何处?”
张良微微一愣,随即开口道,“此乃襃中。”
刘邦转身道,“不知不觉已行甚远,送君千里终须一别,虽寡人不舍子房,然吾亦知子房之心已至韩,只好就此分别。”
张良实则却是心已飞向韩国,秦已灭,韩已复立,接下来他想做的便是为韩王成寻觅几位能臣辅佐,为退隐做准备。
此时刘邦提出,张良心中一暖。
说也奇怪,送别之人总不喜先言道别,仿佛不愿送人似的。
适当时机提出分别,总是那么的暖人心,张良看着眼前的栈道出神,临行之际他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第五百四十四章 焚烧栈道
前方云雾缭绕,悬崖峭壁,险之又险,若非鬼斧神工,堪能有此天道。
岁月匆匆已至四月,四月的绿,翠,四月的天,蓝,四月的水,青,四月的花,红,黄,姿,白。
人间四月天,美不胜收,隐藏在云雾中堪称仙境。
仙景亦险境,张良心生一计,对刘邦道,“臣有一计,愿献大王。”
喜,惊,不足以形容此刻刘邦的心情,刘邦料到途中士卒必有亡归者,因为他亦思乡,料到此去会有诸般险阻等着,唯独不曾料到临别之际居然仍有一计献出。
随意一瞥,任意一望,便有一计,刘邦惊叹张良真乃天人也,因为他注意到张良适才的眼神。
刘邦喜道,“子房,请讲。”
张良道,“大王何不烧绝前方所过栈道,示天下无还心,以固项王意,安其心而韬光养晦。”
刘邦以为极妙,“善。”
张良稍稍靠近,又轻声道,“亦可杜绝士卒还心,保存仅存实力。”
一举两得,刘邦无语累赞,便再赠张良金珠,张良因行途不便恐遭盗窃,仅受几珠离去。
望着张良与数百名韩兵离去,刘邦眼睛有些湿润,能让刘邦感到的人不多,张良便是其中之一。
再次一别,不知何时能见,刘邦心里没底,此次入汉能否再出来,刘邦没有十足的信心。
一个人的信念如果被击毁,那么此人便很容易垮掉,范增便很懂得此中道理,故不断消磨刘邦的意志。
迁入巴蜀,削减兵马,拆分谋士,甚至分化吕泽,一步步在瓦解刘邦的意志。
范增寻思,若让刘邦老死巴蜀,仅仅三秦王不足以距塞,故从内部瓦解,首先韩王成依旧保留其王爵。
封张良为韩国司徒,同样遣去归国,然却不遣韩王成归国。
既让张良心有牵挂,又不给其崛起的机会。
谋臣分散,内部又差点瓦解,刘邦起初在寻思范增如何如此待自己,如今他已觉醒,既争天下,那么与项羽二人只能一人独活。
或许刘邦时常叹息,或许刘邦信心不足,故而士卒和诸将逃走归乡。
张良的身影渐渐被山林淹没,刘邦有些怅然若失,许久他回过身看向远处的云雾。
迈开脚步,踏入那险之又险的栈道,数万士卒变成一条游龙,向云雾深处游去。
不知何时远处云雾深处有一点点红,那是火光。
火光不断向来时路蔓延而来,伴随着噼里啪啦的声音,滚木坠入山崖的回响久久不绝。
一条火龙觉醒而出,攀岩在峭壁之上,何其壮哉。
这火龙犹如腾云驾雾一般,立刻向天下传出一条消息,极其速度,不胫而走。
栈道被烧毁的消息首先传至三秦大地,传至废丘。
废丘王城初建,经过近月的修缮,都城渐成,或许秦人对三秦降将的憎恨,怨恨那被坑杀的秦卒,整个废丘隐藏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怨意,仿佛在窃窃私语。
二十万秦卒有数万关中男儿埋骨他乡,若是战死关中秦人甚至引以为傲,他们乃为大秦而战,可偏偏不是。
一身黑衣黑甲的大将站在都城上遥望远方,他遥看的方向竟非新安城南,而是西南方向。
非看落日,因为落日已经下山,远方的天空被黑夜吞没,此将生的英姿伟岸,鹰目方口,虎背熊腰,那双眸子深邃,但少了一份清澈,眉宇间英气少许多,多几分愁丝。
此将正是曾威名赫赫的秦将章邯,如今已是雍王。
何曾想过曾经不可一世的秦帝国在秦二世的手中灰飞烟灭,曾经不过一小小文吏少府,竟然亦有称王的机缘。
章邯爱大秦,曾以大秦一统天下而骄傲,对秦始皇有着一种小小的敬仰,亦想着可以跟着秦始皇的脚步走遍大江南北。
可惜秦始皇驾崩,遇到二世,他曾有所失望,因为二世并不能给他建功立业的机会。
当看到胡亥和赵高两人的胡作非为,他隐隐为大秦担忧,当天下随着陈胜振臂一呼大乱时,他看到建功立业的机会。
简单,章邯想的很简单,建功立业,光宗耀祖,少年时代熟读兵书,今朝方用,造就世代功业,可是随着他的战功越来越大,没有喜悦,而是感觉到危险在一步步逼近。
赵高的嫉贤妒能要将他的功劳揽走,战况不利要将责任推给他,建功立业逐渐化为泡影,保命成为首要任务。
那个时候的章邯很彷徨,转眼数月过去却裂土封王,没曾想过的事情。
为大秦卖命最多一个封侯,王绝无可能,因为秦始皇废除的便是分封制,搞的乃郡县制。
即便关中秦人痛恨因他章邯许多关中子弟被坑杀,他相信随着的流失会淡忘。
秦人的仇恨将由他的后代来宣泄,章邯准备制定一个世代相传的秘密,待到雍国强大时出关攻楚,为坑杀的弟兄复仇。
这是现在他需要密切注视的非楚国,乃西南边的汉王,汉国。
汉王刘邦乃项羽出函谷关时特地叮嘱要盯紧的。
上心,他人的未必上心,但自己的肯定上心,不用项羽叮嘱,章邯亦对汉王有戒备之心。
刘邦能攻入咸阳,这让章邯颇为吃惊,刘邦对关中的觊觎,他比谁都清楚,约法三章欲做关中王。
项羽将刘邦赶到巴蜀之地,心中怨愤自不必言,肯定欲夺回关中,最有可能首当其冲的便是他雍王。
数匹快马向废丘飞驰而来,章邯眼睛一亮,心中一愣,便知有情况。
废丘王宫内,章邯安坐在王座上,快马使者黑衣黑甲,背后的三面红旗随着使者的奔跑迎风招展。
章邯示意劲装使者直接汇报,不必拘礼。
使者道,“汉王入汉,烧绝栈道。”
噗嗤一声,周类、苏驵将口中的酒喷撒出来,皆曰;“汉王糊涂,栈道烧绝,数年休出汉中。”
章邯之弟章平则食一口肉,细细的咀嚼,没有说话。
立于章平身旁的一员战将眉头微皱,隐隐觉得哪里不妥,此人乃章平帐下一员得力干将姚卬。
诸将皆畅快大笑,蜀汉之道难以上青天,如今栈道烧绝,可以高枕无忧矣。
章邯神情严峻,一点没觉得这乃一条好消息,此栈道一烧,汉王难以出,但若三秦欲出击刘邦,亦变得不可能。
第五百四十五章 汉中惆怅
出难,进亦难,如此得以休养生息,未必乃好事,章邯非常赞赏的看向姚卬,“烧绝栈道,姚将以为如何?”
姚卬道,“似无还心,实藏不臣之心。”
章邯下令道,“立传霸王,时时戒备。”
已出函谷关,楚军缓缓向彭城进发,行走迟缓,项羽归乡之心愈加浓烈,不断催促义帝熊心出发离城。
忽然一只黑马黑甲追上楚军,汉中栈道变成一条火龙的消息在楚军中发酵,尤其在项羽的心中发酵。
心安,项羽认为栈道烧绝,再修需花费数月,彼时天下已定。
不安,不能寻机击汉,范增心中隐隐觉得不妥,他始终不放心刘邦,仅仅防守太过被动,思虑着来日寻机讨伐进去。
栈道不只可出,亦可进,聪明者想一层,智者想一圈,范增眯着眼睛望向西方,隔着重重大山,隔着层层障林,似乎可以看到刘邦那得意的笑容。
那笑让范增的眉头皱一皱,并没有笑,刘邦没有笑,笑的乃蜀汉之民,终于迎来仁义长者之王。
巴蜀虽然阻塞,然巴蜀之俊杰仍有在外谋生者,他们对刘邦的敬慕自然带到巴蜀之地。
欢喜雀跃,汉中之民欢喜的很,认为即将过上富足的生活,在汉王的带领下,生活将会越来越好。
落差,极度的落差,刘邦极度的落差。
汉中之民衣着,房屋建设,远远无法与关中相比,更无法与咸阳比拟。
咸阳的繁华让刘邦极大的落差,历经艰险到达,新郑作为一郡之治所,竟然如此荒凉。
只荒不败,宫殿的规模与数量较之咸阳如沧海一粟,荒中带着一丝丝凉。
宫殿虽然朴素,毫不张扬,然用材却极其昂贵,至少在其他地方材料显得昂贵,刘邦望之竟有些哭笑不得,上好的材料居然被用的极其笨拙。
刘邦即刻命卢绾宣见一人,“阳成延安在?立刻宣之。”
此刻刘邦心中比较牵挂之人居然是阳成延,一想到即将在此长期居住,不知何时能还定关中。
刘邦头疼,可能要住数年,思虑至此,便颇为头疼。
卢绾走后,便召萧何、刘交、樊哙、奚涓、周碟等文臣武将到街上走走。
缓辔走在街道上,刘邦体会到萧何从秦图书了解到的实际状况,的确这里只荒不败。
不败,因为刘邦从新郑国人的脸上没有看到贫苦之象,只有那天真的笑。
身上的衣服虽然粗糙,但却质地上乘,花纹却细腻许多。
惊讶,刘邦惊讶于花纹的细腻,因为这将耗费非常多的时间,怎么会有人会愿意花诸多时辰在衣着上绣花。
没有林立的店铺,没有穿梭的商贾,没有眼花缭乱的美食,却有五花八门的休闲活动。
刘邦又疑惑,没有看到穿梭如流的商贾,哪来的如此之多货物,甚至一些活动源自山东六国。
极欲寻找一个汉中之人来了解这一切,对萧何道,“以丞相之言,立刻养其民以致贤人,如何收用巴蜀,吾…寡人,急需贤才。”
言毕,刘邦无奈一笑,“寡人,此等称谓的确拗口,寡人不愿成为孤家寡人。”
萧何笑着解释道,“此乃君王谦称,君权乃天授,故以德配天,以德治国,以德仍寡而谦称,汉王乃仁义之王,以汉配天。”
刘邦笑赞,“寡人幸有饱读诗书之丞相,诸将吏需效仿之。”
新郑不大,一个时辰便纵马掠过,至一小小酒肆食饭饮酒。
微喜,酒香而醇,入腹而热,汉中酒与众不同,刘邦饮几口酒后,心中的烦闷,稍稍消散。
对蜗屈汉中倒充满一种期待。
出门未带酒具,此间酒肆所用乃汉中陶碗,微醺后刘邦与萧何等将吏畅聊。
不知衣着衬人,还是人配衣着,刘邦等人身穿便服依旧被角落的一人注意到,注意到那与众不同的气质。
此人一身素衣,容貌如春风抚柳,自带一份柔儒之意,但此人骨如劲松,自发一股阳刚之气,若说刚柔相济,说的便是此人。
听着刘邦与萧何等人的交谈,此人时而笑容浮面,时而面色凝重,时而皱眉思索。
思索,深深的思索,思索的时间总是过的很快,等到此人再次抬头却发现刘邦等人早已消失。
震动,随着萧何推行修缮之后的秦农耕奖励法,先是新郑国人震动,逐渐向汉中、巴、蜀之地弥散。
接着便是一条招贤令,随着劲装使者在大街小巷上纵马飞驰,汉中郡开始沸腾。
不仅开荒,更要招贤。
汉中人非常兴奋,此乃欲变天,幸福的生活即将到来。
天下虽然大乱,但汉中几乎没有遭到破坏,只是被胡亥统治时苛法搞的有点调敞。
曾晋的汉中、巴、蜀在秦昭襄王时期乃为天府之国,为长平之战运送不少军粮,如今稍稍有些凋敝。
秦赢政时期的连年征战已经让蜀汉受伤,如今又来一个胡亥,当真是人丁稀薄,物产稀少,甚至一些大山里的果子烂掉亦无人采摘。
汉王一到,日子将翻天覆地的变化,因为汉王乃仁义之君。
新郑万人空巷,因为招贤令已出。
蠢人,聪明人,智者,愚者,邢徒,流犯,很奇怪,每个人皆认为自己乃贤人。
人流不断向几处汇聚,围观者议论声鼎沸,却无一人向前踏出半步。
城中一处偏僻之地,虽然偏却花香四溢,清晨的花儿在风中摇曳,仿佛在期待归人欣赏。
柴门竹院内,身穿粗布衣却难掩其丰韵,操劳的身影,春日的阳光没有改变那曾令人心动的身姿。
此女子皮肤更加的白皙水嫩,仿佛日光在为其注入活力。
清纯的面庞忽然出现一个小酒窝,她在笑,她在对一个男子笑,此人不是别人正是酒肆中倾听刘邦谈话之人。
女子开心道,“衍,快入屋,饭菜已备。”
此人姓赵名衍,乃汉中的博学之士,虽然家贫然靠着自己的毅力和协助县吏处理事务的便利,自学成才。
书非借不能读也,赵衍彻底发扬借书而读的优良传统,较为博学。
赵衍解下腰间所佩长剑,这把剑虽然普通,却被其擦的一尘不染。
女人很开心,因为他看到赵衍面带笑容,喜上眉梢,开心的接住佩剑。
第五百四十六章 迁徙义帝
赵衍道,“少食即出,无需多备。”
酒窝依旧还在,眉梢已有丝丝愁容缠绕,“始归便走乎?”
赵衍脸上依旧春风抚柳,没有注意到女人的愁丝,“汉王发出招贤令,仁义之王若有大志,吾必有作为,与若即将苦尽甘来矣。”
听闻此言,那淡淡愁丝消失,因为开心所以开心,女人总喜欢这样。
女人道,“衍稍等,为取新衣。”
一身蓝衣,干净平整,崭新如初,赵衍走进简易的招贤馆。
数日后的刘邦正在萧何、刘交、郦食其、樊哙等人陪同下在与汉中人杰交流。
离开,刘邦欲离开,因为在此待的愈久,信心愈受打击,逃散的诸将吏若不能得到补充,且为优质补充。
那么还定三秦便是空想。
养巴蜀之民,征收粮草、杂税,自有萧何来做,他目前最关心的乃将帅之才,刘邦需要很多将帅之才,为其徇定三秦,乃至东争天下。
想的再好,无人做,突增烦恼而已,刘邦挥挥手,示意萧何等人跟上。
郁闷之时最适合饮酒消愁,正欲出门,迎面而来一袭蓝衣之人。
明明一身儒雅,却筋骨如松,观其走路,奚涓在刘邦身边悄悄道,“此人乃练家子。”
其实不用奚涓提醒,刘邦已经注意到此人,眼前这位应招贤令而来的定是位文武双全之人。
酒乃媒介,赵衍没有拒绝饮酒,在酒中开始与刘邦的交谈。
感动,赵衍没曾想可以和刘邦单独展现才能的机会,刘邦单独礼遇之。
刘邦没有直接向其询问还定三秦之计,毕竟这样显得仓促,才初入汉中,宫殿尚在修缮便开始询间离开之计,刘邦觉得不妥。
问其汉中郡的趣闻轶事,尤其刘邦初入汉中时的疑惑。
赵衍道,“汉中郡水路便利,自汉水由西向东,接沔水,由沔水连接旬关与新郑,自新郑向东北流入褒水。”
可谓整个汉中郡由江河贯穿,商贾多在水上交换货物,水上来,水上去,故而不见商贾,而见奇货…”
刘邦由此慢慢了解到汉中风土人情,进而了解民风,尤其汉民是否有好战之风。
刘邦与赵衍的会谈进行数天,每日自朝霞点缀花朵时开始至满天繁星。
所有人皆产生即将重用赵衍的感觉,此情景和当初遇见张良很相似,还有郦食其。
不知是才华之人吸引刘邦,还是刘邦能吸引德才之人,好像每个人都喜欢和刘邦聊天。
上至经韬伟略之张良,下至贩夫走卒,似乎每个人都很愿意和刘邦聊,而且聊后便愿意为之奉献终身。
这一番畅聊乐坏刘邦,却急坏一人,此人便是韩国大将姬信,萧何的养其民而收用巴蜀的政策,阳成延的修筑宫殿。
如今又准备启用汉中人才,这一项项在姬信心里皆表明刘邦欲大力发展汉国,欲常住汉中郡。
这个讯息让姬信不安,他不愿老死汉中,虽然对故韩没有多大的感情,只为一个小小偏支,可姬信胸有大志,不愿在此。
不安常常来自于未知,更来自于自己认定的事实。
姬信隐隐感觉,汉王所为将失去一个绝佳机会。他亦同意萧何的收用巴蜀,还定三秦,然战机不可失,兵锋不可搓。
姬信深知不仅战机,进谏亦如此,在赵衍前脚离开,他后脚便求见刘邦。
微微不喜,任何人被打扰皆不会开心,刘邦接见赵衍畅聊之后极需休息。
然求见之人才姬信,是位颇具才能的将领,东出争天下,需要他独当一面。
故而刘邦还是打起精神接见姬信(即韩国后裔韩王信)。
刘邦很喜欢,因为姬信开门见山,很懂得拿捏分寸。
姬信进言道,“霸王王诸将近富之地,而独汉王远居于此,此左迁也。士卒皆山东之人,跂而望归,借助其思念之锋而东出,可以争天下,及人心思安,不可用。”
人心思归,其锋可用,道理谁皆懂,刘邦自然亦懂,然需充分的准备。
首先是兵力问题,要征壮丁,要训练,其次是装备,再者便是粮草。
还定三秦进行远征,粮草跟不上危险。
最后便是将,亦乃最为要紧一点,若无良将战局瞬息万变。
然将心不可负,刘邦便对姬信道,“善,若下韩地,封汝为韩王,先拜汝为韩太尉,吾北还三秦,汝将兵略韩地。”
在刘邦与姬信议项羽分封不公时,项羽的军队在慢慢靠近彭城。
大军行至萧县时,项羽得知怀王熊心仍旧尚未动身,勃然大怒,立刻派遣恒楚率一万楚军兵临城下,催促其起身。
彭城比起初建时相差很多,自然是比之前更加的恢弘,在楚国成为诸侯反秦领袖之后,为彰显楚国威严,群臣开始纷纷上奏,建议怀王熊心扩建王宫,在熊心逐渐掌握兵权,以及权衡项氏势力后,熊心亦觉得是时候彰显一下自己的权威,彰显一下王威。
宽大的青石街道上一个小宦者急匆匆的奔跑着,几次摔倒后爬起来接着跑,恨不能一下子跑进宫殿。
辉煌宏大的宫殿此刻却有点冷冷清清,昔日热闹非凡的君臣同殿,今日却无法见到,唯有稀稀拉拉的几人。
楚怀王熊心的脸色有些苍白,心中有点彷徨不安,脑海里不断闪现一个人的名字。
当一个人的名字盘旋在脑海里,不是爱之切,就是恨之极。
熊心此刻恨极项羽,但他并不惊讶,在项羽火烧咸阳的时候,他便隐隐有预感。
项羽不会放过他,世界上蠢笨之人很多,但聪明人亦不少,熊心一系列的操作,削弱项氏势力,甚至要将项氏剔除楚国权利中心,此本乃结仇之事,名为君臣,己为水火。
收其兵权,项氏有怨,拜吕臣为司徒,吕青为令尹,刘邦为砀郡长,项羽则仅仅一个空头衔,长安侯。
刘邦当时虽为侯,却有兵权,将砀郡兵。
明显的在培植自己的重臣,项氏心中便是怒,等到拜宋义为上将军,完全让心腹掌兵权,将项氏踢在外面,项氏不再怒,不再怨,而是另一种心境,彻底废之,甚至诛之。
熊心亦在想,如果当初不这么做,而是专心做一个傀儡,任由项氏操控,他的结局又是如何?
第五白四十七章 暗流涌动
熊心思虑至此,哑然失笑,那个结局恐怕不比现在好,他很清楚自己的内心。
一个人知道自己要什么,福祸相依,有能力取之,无能力便会引火烧身。
熊心很清楚,若让他傀儡的活着,不如死掉。
一向表忠心的群臣消失不见,不再常伴左右,就连诚谨的长者陈婴亦不见踪影。
故乡谁不眷恋,越老越眷恋,除非此人已死,埋骨他乡,否则项羽为何舍弃咸阳而急奔彭城。
做王,自然回到故乡做王,项羽尚且如此,岂能要求群臣不怜乡。
离开彭城到遥远的南方,心中不乐意,但作为臣子又不能如何,于是廷议人数一次比一次少。
避而不见,便是对迁都最好的回答,为孰效力不是干。
忽然响起急促的脚步声,将熊心的思绪拉回现实。
小宦者形色匆匆,小心翼翼的对怀王熊心道,“大王,已兵临城下,将已进城,言……”
熊心见小宦者不敢言下面的话,催促道,“有何言?”
小宦者道,“霸王言,若大王不行,恒将军将亲自入王宫来请。”
兵临城下,此乃强行迁徙,若不走,恐怕会被从王宫内拖出去,熊心默默的思虑,“吾乃芈姓,熊氏的后裔,正宗王族后裔,忍一时为王国的崛起。”
迟对项羽而言,急,对于熊心甚急,即便长达一个月,因为要带走的东西太多,要说服与其一起走的大臣亦很多。
熊心没有急着走,因为他欲见项羽,但项羽并不想于彭城与之相见。
项羽亦所想有误,义帝非一块顽石,欲踢便能踢走,用的力道越大,可能反弹力越大。
群臣吏虽然藏着不出,但不代表每个人都对项羽心服口服,不过是威慑于项羽的威压。
兵临城下,随时能攻进来,谁敢与义帝一起对抗项羽,除非他不想活。
未等到项羽,来的是数千兵卒冲入王宫,这让熊心彻底心慌。
王宫大门不开,料想项羽不会真的攻城,不然要修缮后才能入住。
实际情况,恒楚确实没有攻城,因为有小吏主动开门,只为能从项羽那里立个功,讨点好处。
面对甲士的人形道,熊心要保持最后一份王的尊严,不能让士卒架出去。
恒楚冷冷道,“恭请吾王起驾。”
起驾,可惜没有车驾,或许熊心出城较晚的原因,项羽没有准许恒楚从王城内准备车驾,仅仅备几匹战马。
意思是让熊心亦知道将士们冲锋陷阵的不易,让其亲骑战马,理解这种封王的格局。
若非熊心当初牧过羊,骑过马,否则会摔的不轻。
直到熊心拖家带口至王宫城外,才换成车驾,跟着熊心的人虽然少,但还是有忠心耿耿之人。
恒楚认得出,其中有几人和宋义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这些人多半和项氏有仇怨,否则大难临头之际依然跟着熊心便解释不通。
不情愿,熊心非常不情愿的只带着三千卫士开始离开彭城,向遥远的南方出发。
回目一笑,没有百媚生,那眼神里满是一股怅然和幽怨,此为熊心最后一眼看彭城。
彭城逐渐消失在熊心的视野里,淹没在丛林和大山之后。
车驾内与熊心同坐的非王后,亦非王妃,而乃与之形影不离的灰伯。
灰伯看着熊心那满脸的愁容,心疼,“大王,怨恨项羽者不只一人,可与之联合,共伐项羽。”
一直低头不语的熊心忽然抬起头,黯然的眼神燃烧起来,如果还有什么可以点燃熊心的眼神,唯有除掉项羽,恢复他楚国熊氏的荣耀。
熊心迫不及待道,“灰伯,何人可与项羽抗衡?”
灰伯非常老城道,“齐国田相。”
“田荣?”
“臣闻项羽封田都为齐王,徙田市为胶东王,封田安为济北王,三分齐地,唯独未封田荣。
田荣定怨项羽,其名为丞相实乃齐王,此人能力远超项羽所封三王,可抗项羽。”
熊心的黯然之色已经消失,“恐田荣独立难支,吾手上无兵,无以支援。”
灰伯继续道,“王虽无兵,却有义字之理,梁地彭越用兵数万,项羽未封,亦可用之。赵地陈馀,自诩与张耳同体有赵于功,然只封三县之侯,此二人皆有怨项羽分封不公,亦可联络之。”
熊心开心的有些手舞足蹈,“甚善,待车马行至竹邑,细策。”
在熊心忽然找到希望时,驻扎停在萧县的项羽总算松一口气,熊心总算离开,但项羽没有下令立刻搬进王宫。
没错,乃驻扎,而非暂时停留。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项羽停留在萧县,首先下达的命令乃清理王宫。
去旧迎新,但项羽这个命令却很独特,并非凡是熊心用过的全部清除,而是不管是否用过一律清出去。
此乃一个繁杂的工作量,故项羽将楚军驻扎在萧县,传令恒楚引那一万兵卒将王宫进行去旧。
放下兵器,却并非缴械投降,楚军驻扎之后,渐渐有新物件进进出出,有不少乃从咸阳宫掳掠而来,此刻的士卒放下兵器去擦拭和整理这些物件,并将之小心翼翼的运往彭城。
指挥者非项羽,而乃一身素衣的虞姬,正满脸笑容的指挥着。
虞姬的笑很美,美的让士卒皆笑容满面,为灭秦的胜利而感到开心,为即将入住王宫而欢愉。
没有不欢乐的,不开心的只有心不在此处者,其中便有两人,说不上不开心,但绝对不欢乐。
一人形体枯瘦却身如坚石,那双眸子忽如死灰,忽而明亮,看得出那是浴火的燃烧,即便在黑夜仿佛亦能感觉到他的渴望。
贫穷,此人对贫穷很敏感,很讨厌贫穷,渴望富贵的眼神令其因怨生恨,因恨而绝情,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吕马童,项羽的御马者。
吕马童非常落寞的走到一执戟郎面前,虽然现在已为郎中,然其志远不至此。
吕马童对郎中韩信道,“信兄之言果准,项羽果不封吾,吾已数次暗示,项羽竟不应。吾欲去之,何往?信兄可有荐处?”
吕马童对面的人正是韩信,韩信断言项羽不会封吕马童,吕马童不信,数次暗示项羽,项羽皆不应。
至此,吕马童对项羽不再失望,因为他已经绝望。
第五百四十八章 田荣大怒
吕马童对韩信则更加的佩服,韩信没有真接回答吕马童的问题,而是淡淡道,“吾本无所惧,所惧不过至死不得展胸中抱负耳,吾欲离,然恐被抓,今项王专于入驻王宫,可趁乱走。”
吕马童点头,“何往?”
韩信忽然目光锐利,似要刺破苍穹,“可与项王争天下者,汉王也,吾欲入汉。”
吕马童点点头,两人眼神交流,吕马童道,“吾尚有事未完,完毕,入汉寻兄。”
夜幕降临,繁星点点,响起欢快的楚歌之声,二个人影悄然离开楚营,在夜幕中向西而去。
在一条小岔道,两人勒马而驻足。
此二人自然是韩信和吕马童,吕马童抱拳道,“信兄就此别过,不日便会汉中相遇。”
韩信亦抱拳道,“吕弟,后会有期。”
行程有缓有疾,韩信纵马很疾,因为怕又追兵,一旦追上将有军法处置,而田都却很缓。
由于韩信在萧县逗留数日,入汉界之时已至五月。田都行军却很缓慢,毕竟日落安营,日出而拔,速度自比不上一人一骑。
五月的确是个很奇特的日子,流水潺潺,草儿更绿,花儿更红,彩蝶乱飞,如人的心一般乱糟糟。
单表田都,他建都在临淄,自咸阳出发虽比其他诸侯王距离较远,然若快马飞驰,亦能早到。
然其就国之心却很忐忑,诸侯多兴高采烈,亟不可待,欲就国为王,田都行军迟缓。
田都心不急,故而行军迟缓,心不急并非不愿做齐王,恐惧,距离临淄越近,心跳的越厉害。
他本为田儋、田荣副将,未听田荣令从项羽入关而为王。
人很怪,对初始关系总是记忆深刻。
即便如今已为齐王,然对田荣,这位昔日的主帅,仍心生敬畏之心,他不知该如何面对。
凶巴巴的轰其走,等于宣战,委婉请其走,何处去,肯去否,皆未知。
田都不愿思虑这些,但此刻不得不思虑,因为他的军队已经逼近临淄。
站在山坡可远远看到临淄城内那古朴典雅的王宫,但他却看不到此时田荣的神情。
勃然大怒,田荣勃然大怒,王宫内的田荣勃然大怒,但是田荣却面带笑容。
怒极反笑,田荣将酒爵摔在地上,玉石般的地面被砸出一个小坑,酒撒一地。
一谋士进言曰:“项羽分封不公,以丞相之才当为王,小小副将亦能封王,胆敢以下犯上,可以逸待旁,击之。”
田荣以为然,下达命令道,“立刻发兵迎击,狠狠痛击叛贼,退敌者赏,杀敌者重赏。”
田荣欲遣将引兵击田都,田横谏曰:“田都善战又乃故王副将,非田兄亲征不可退之。”
以逸待劳,自古便有的道理,然并未每次皆能以逸待劳,此次面对的田都,却不甚合适。
因为田都军走的很慢,此亦乃其慢行原因之一。
看到田都之军,田荣眉头微皱,便命田横出战,叮咛其小心应对。
田横先对齐国将士言,“田都不听王命,求赵不还,如今叛贼以下犯上,欲谋反,降者无罪,免受屠戮。”
田都见田荣命田横出战,心下稍安,斥责道,“初武信君援救荣,后其有难独立难支,荣见死不救,此为不义;天下叛秦,诸侯约共入关击秦,荣叛诸侯,置大业于不顾,此为不忠;名为齐相,实为逆贼,此为不臣,吾乃霸王所封齐王,后有强楚,将士何惧乎!”
田都的一番激昂言辞立刻扭转士气,从一个叛逆者变成一个清君侧的人,甚至身旁的士卒皆认为田都为王理所应当。
孰为王又如何,在士卒的心里反正皆为田氏,虽为内斗,但田都身旁的战将却不那么想。
人最关心的还是自己,田都为王,其旁战将便可出将入相,田荣为齐相,他们还是他们,默默无闻的他们。
在田都的激励下,诸将展开厮杀,田横与田都大战在一起,两马相交,铿锵之声不绝于耳。
田都轮动刺头棒,犹如冷风令人不寒而栗,谁也不知这阵风是怎么起的,便咻呼间笼罩田横。
田横使用的乃是一把齐鲁刀,刀锋如霜雪,没有人知道两人交手几回,尚未看清楚两人怎么退离。
一刀与一棒已经分离,开始的迅猛,结束的戛然而止。
田都道,“汝非吾敌手,快请田荣来战!”
的确不是对手,自一交手,田横便知,田横有自知之明,他的刀在兵器上略微吃亏,田都的刺头棒,看起来很丑,却真的很实用,兵器上处于劣势。
无论怎么看田横皆无法击败田都,但他必须战,因为他没有接到撤退命令,而且下达命令之人还是他的兄长。
田横齐鲁刀不畏,与田都大战三十回合,身负数伤,令人震惊的是即便如此,田横依然战斗不已。
未停止战斗,自然亦未倒下,田都心惊,不知田横凭借什么屹立不倒。
田都的刺头棒很轻易的划破田横的衣服,甚至在其战甲上留下一道划痕,可这仅仅在开始时,随着交战的次数上升,刺头棒越来越难伤到田横。
两军交战并非凭借个人之勇,然无个人之勇亦难取得胜利,皆因各个奋勇,方有战无不胜。
田横没有败,但亦没有胜,没胜便是败在田都的进击之下,田都引领士卒不断向齐卒掩杀而来。
田荣看着田横与田都大战,虽险象环生却面不改色,毫无担心之色,非绝情,因为他相信田横能应付得来。
见两军僵持不下,田荣寻思战机稍纵即逝,道,“取吾青虎枪!”
…
临淄王宫内,一个人很不安,带着许多人不安,这个人便是田市,田儋之子。
左右斜眼瞧着这位新齐王来回踱步。田市道,“项王封田都为临淄王,寡人为胶东王,如今田相引兵迎击田都,实为抗项王命,吾当如何?”
一侍中进谏道,“田相若败,大王可趁机消除束缚,实至名归,若胜,项王必怒而引兵击之,彼时项王击其外,大王击其内,即可立功于项王又可实控胶东国,胜败皆有利,可静观其变。”
田市以为然,“善。”
话音未落,一宦者撩起裙摆,快步向宫内跑,哒哒的声音如打击乐器。
第五百四十九章 韩信入汉
“大王,大王,有捷报…”
捷报,听到这两个字,田市眉头微微一皱,然立刻脸上挂满笑容,“寡人当亲往宫门迎接叔父凯旋而归。”
凯旋而归四个字说的很轻,似乎更希望听到的乃另一结果。
田市喃喃自语道,“吾为王乃叔父所立,岂能不去迎接。”
田市整理衣服,命人准备车驾,正欲出殿门,忽听门外响起,“不必矣。”
只见一身戎装的田荣腰悬佩剑走入大殿,“谢吾王关心,臣已将逆贼击退,大王不必担忧,安心为王即可。”
若再有来犯,臣一并距之。”
一笑应之,只是田市的笑略显尴尬,“若项王来犯,叔父,当如何应之,秦尚且…”
田荣直接打断田市的话,他知道田市欲有何言,“项羽勿惧,天下不惧项羽者甚多,大可联合抗之。”
田市哦了一声,接着又小心翼翼的询问,“项王封吾为胶东王…”
田荣再次打断田市的话,“臣劝吾王留临淄,此处乃吾田氏祖业根基之地,勿听项羽小儿言,无须理会。”
霸气,田荣言之很霸气,然其中夹杂的怨气居多,倒没多少底气,但其中有一个讯息毋容置疑,那便是勿就胶东国,至墨便是分割齐地。
“齐国决不可分!”
田荣留下这么一句话便离开大殿,留下一脸茫然的田市,田荣急着离开,因为他觉得对付项羽即将到来的讨伐,他真的需要寻找盟友……
五月的树更加茂密,五月的花更惹人喜,令人流连忘返,一人迷路,但脸上没有迷路的焦急。
趁此间欣赏其山林奇景,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欲入汉的韩信。
迷惑,韩信一人乔装打扮欲走褒斜道入汉,发现栈道已经被烧毁,无路可走,韩信没有着急。
心中思虑,此次入汉,是要大展宏图,那么还定三秦之役,若能参与,必可英雄有用武之地。
既已烧绝,便欲寻他道入汉,熟悉汉中与关中的通道,可利于行军。
很快一笑,韩信痴痴笑,喃喃自语,“汉王用吾与否尚未知,如此倒令人耻笑。”
可转念一想,耻笑又如何,笑吾计策者尚少乎。
忽然山间响起一道清脆的歌声,歌声悠扬,悦耳动听,一红衣女子在见青山绿水见行走,竟与狼虫为伴,甚为惊奇。
韩信闻声发现此女,此女亦发现韩信,隔着遥远的距离,向韩信传来清脆的指路音,“此路已烧绝,若入汉,请走故道。”
再闻此声,韩信浑身一颤,竟一动不动,不只此歌声动听,此音竟然有些熟悉。
那女子见韩信没有转身离开,亦没有回应,而是向她默默走来,以为乃歹人,便立刻驱使虎狼来阻击韩信,自己转身便走。
“可乃香姬否?”
此言一出,此女子立刻停住身形,非他人呼出自己的姓氏,而是男子的声音有些耳熟。
四目相对,相顾无言,唯有两行泪,香姬未曾想能再次遇见韩信,韩信穷途之时可得见青梅竹马之人。
隐秘山间的柴门山洞内,采光竟然极好,石屋内很亮,而且道路狭窄,有一滚石可推动挡住入口,令其他猛兽无法靠近。
山洞内有石碗,石灶,一切那么的质朴,有那么的惬意,看得出这里的陈设已旧,在此居住不知几年。
曾经的一个白皙少女,如今还是白皙少女,只是少几分柔弱,多几分健美。
韩信诧异道,“香姬何故居住于此?”
香姬道,“天下大乱后,父母兄长皆死于战火,为避兵祸,避居于此,知君日后或入汉,故在此。”
韩信有些热泪盈眶,其余不必多言,因为无言以抒胸中之意,二人青梅竹马。
香姬素知韩信有大志,韩信亦对香姬有情谊,两人心照不宣,只是奈何二人未曾表露心意,天下便已大乱。
韩信道,“吾欲入汉,可与否同行?”
香姬笑道,“吾若不行,君知路否?”
韩信哑然失笑,“如此善好,信得香姬助,幸甚。”
香姬宛然一笑,当真百媚失色,“喜君如以往唤吾小妹即可。”
韩信应一声,得香姬助,又有虎豹为伴,二人行在山间宛如隐居奇人,犹如神仙眷侣。
欲去故道入汉中,得见陈仓有秦军不断增加,在渭水南岸安营驻寨,与陈仓城内的守军互应。
微惊,章邯不愧为秦末秦军第一名将,在明知刘邦已经烧绝褒斜道,唯有子午道和陈仓古道可行,便果断的遣兵驻守陈仓,牢牢控制古道。
二人皆背挎猎弓,韩信只是多一把长剑,但看起来依旧是山中一对猎户。
猎户本引不起秦军注意,毕竟非汉军,然刘邦的对手毕竟乃雍王章邯,陈仓秦军依旧嗅到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恐其为汉军斥候乔装,故而有数十骑纵马来探。
战马嘶鸣,秦骑士竟然从马上跌落下来,自然非遭遇韩信的攻击,乃秦骑士靠近时才惊恐发现此并非两个简单的猎户。
两人的身旁和身后居然还跟着十几只虎豹豺狼,虎豹尚未虎啸,仅仅朝秦骑士一望,骑士胯下的战马便受惊。
战马嘶鸣,骑士惊恐之下跌落马背,十数名骑士不敢上前,但亦放下心来,按照他们的眼光判断毕竟非汉军斥候。
眼睁睁看着他们入古道,向汉中走去。
十数名骑士立刻一骨碌爬起,跳上战马向陈仓守将回报。
陈仓军立刻飞马回报废丘,废丘王宫内的章邯立刻召集章平、姚卬、盗巴等诸将。
姚卬道,“汉王若还,由汉入关择陈仓道、褒斜道、蚀中道,其兵力已被项王削弱,故不可能分兵数股而出,今褒斜道已烧绝,唯有陈仓道极有可能,大王可遣将守陈仓。”
盗巴道,“或许仅为猎户山中打猎耳。”
章邯有些落寞的眼神,忽然放出精光,目光变得锐利,“无论是否为汉斥候,陈仓皆需重兵把守,西可与雍县遏守陇关道,南可堵塞古道。”
敏锐的战略目光,章邯在咸阳为少府时借助文吏之便已对关中诸郡有所了解,尤其内史的各个要塞。
废丘之西雍县、汧县乃锁住陇关通道的咽喉之地,即可防止刘邦从陇西入关,又可保证陇西军支援畅通无阻。
第五百五十章 小小连敖
雍都废丘之北好畤乃扼守萧关通道的要塞,可保证北地郡与关中的畅通,遣其弟章平、姚卬驻守。
废丘之东乃咸阳,咸阳虽为项羽一把火变成焦土,然依旧具有总要的地位,故遣赵贲、内史保驻守。
总之各个要塞,章邯皆了如指掌,亦分兵部署,牢牢掌控雍国的各个要隘。
那么陈仓如此重要,章邯依旧不放心,乃遣盗巴道,“增兵列阵于陈仓渭水南,时刻巡视古道。”
盗巴有些不信,认为汉王可能还是选择修建褒斜道,但面对雍王命令,岂能不听,道,“诺。”
章邯见一切部署周密,心中才稍稍放松,便叮嘱盗巴务必谨慎,其所引乃雍国的主力,现一分为二,一在盗巴,二在章平。
章邯自然不知道进入汉中乃韩信,韩信入古道,途中便与香姬畅聊心中抱负,香姬给予言语的激励。
男人有时候很怪,一个女人的鼓舞有时可成就人,有时言语会毁掉一人。
香姬赞赏和支持韩信的志向,韩信大悦,入得新郑便将所有钱财购置一简易房舍。
汉中风土与关中和山东六国不同,韩信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非常新奇的看着汉中的风貌。
习惯性的用兵法的思维去观察,看着韩信那炯炯有神的眼神,非常的幸福。
柴门竹院,一间茅舍,此为韩信与香姬在汉中的首个住所。
香喷喷的野味飘出,二人的世界就此开始,香姬对韩信道,“君何以展志,可有谋划?”
韩信没有立刻回答,因为他的双眼在忙着盯香姬看,嘴巴在忙着品尝香姬的手艺。
香姬被韩信盯的不好意思,“吾好看否?”
韩信点点头,“未曾变,反更美。”
香姬道,“不说笑。”
韩信这才非常认真道,“欲接触汉王,吾需先知汉王身边之人,午后,吾至城中一游。”
新郑都城经过月余的修缮,已颇具汉王风格,即大气又不张扬,在通往王宫的道路上,韩信寻一酒肆落脚。
酒真的是好东西,然又乃坏东西,虽酒壮怂人胆,然亦是冲动的助推力。韩信不常饮酒,然这次他觉得饮口酒。
亡楚入汉,韩信做的决定,没有饮酒时做的决定,因为他要保持冷静的头脑,此刻他却借助酒的力量让他暂时脱离一时的清醒。
汉中无亲无友,如何谋得一职,韩信尚未成熟的思路,清醒时思来想去唯一直接去招贤馆谋职,但这种方式很快被其否决。
初步探听,赵衍经招贤馆与刘邦面谈甚欢,然仅拜为谒者,此非韩信所求,比起郎中距离志向太过遥远。
韩信欲借助酒希望可以寻找出不同的思路,一爵又一爵,酒下肚,暖暖的,甚至有一股股奇异的感觉涌上大脑,但韩信依旧想不出好法子。
忽然酒肆内响起喧哗之声,韩信望去见一人相貌不俗,面有为难之色,似乎因为酒钱在发愁。
韩信仔细听,才知那人酒钱袋不知丢在何处,或许忘记,或许已被偷,那人不断向酒家解释,稍后奉上可否,可酒家怎会同意执意认为此人乃一无赖。
酒家见其相貌不俗,衣着更非寻常人可穿,故要求其解下衣服或者佩剑来抵押。
那人有些不悦,韩信摸摸自己的怀里,哑然失笑,“漂母救我,今日吾还报他人,因果相生耳。”
酒钱自然已付,然此人的面貌韩信才近距离看到,生的面如冠玉,虽狼背豹腰,又不失英姿飒爽,一双虎目如明月,竟不怒自威,不是吕泽还能是谁。
此刻的吕泽一身便衣,竟是一身的暗红色。出得酒肆,他观韩信亦是相貌不俗,“多谢兄台慷慨解囊,吾观兄台非常人,若有难处,可凭此至府上寻吾。”
吕泽观己身,唯有一玉玦,便解下交予韩信。
韩信不笨,立刻猜出对方在汉军中必有举足轻重的位置,自然知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吕泽骑上骏马正欲离开时,韩信立刻追上,“将军,实不相瞒,信亡楚归汉,愿一展抱负。”
吕泽很惊讶,不知韩信如何一眼便认出自己乃一位将军,韩信内心更震惊,酒肆小坐,便得遇一位将军。
看着韩信双手将玉玦举止头顶,吕泽忽然面露笑容,跳下战马,接过玉玦,“此处不易叙谈,请壮士随行。”
韩信的音容举止,皆让吕泽以为乃可用之才,究竟如何当需细聊。
事有凑巧,看似天意,实乃因果,韩信随吕泽入府,见其家居部署果然如猜测一样。
吕泽虽然好奇,但并没有询问韩信如何得知,吕泽未问,韩信亦未言。
入得庭院,见一剑士正在练剑,剑士见到吕泽立刻向吕泽行礼,“吕将军。”
吕泽向剑士介绍韩信,“蛊逢,此乃韩信,吾从途中偶遇一壮士。”
吕泽在介绍的同时,蛊逢的眼神在上下打量韩信,最后在韩信腰间的长剑处停留片刻。
杀意,韩信虽非剑道高手,然依旧可以感觉到那转瞬即逝的杀意,来自蛊逢的杀意。
名为介绍,实为暗示,三人进书房。
韩信未等吕泽询问,便自我做简单的介绍,吕泽听闻,“已为项羽帐下郎中,来日晋升,仍比入汉尚善。汉军以军功论,初入职恐屈壮士才。”
韩信则道,“久闻汉王乃仁义长者且有大志,知人善任,信有计献于汉王。”
……
见韩信谈吐不凡,军中小小一职难展其图,便道,“吾属有连敖一吏,虽微然可为司马御,归滕公麾下,有面见汉王之日。军中其余各职仍需千夫长试起。不知,壮士可愿否?”
连敖,的确是个很小的职位,在汉军中管管车马,负责接待外宾,然其作用不小。
在汉王麾下,官车马和宾客接待的最高统辖之人自然乃滕公,昭平侯,太仆夏侯婴。
连敖属夏侯婴麾下,又为吕泽注重培养将才之处,乃吕泽与刘邦的纽带,这一点韩信自然不知。
开始总是困难,连敖起步,总比默默等待立功升位要便捷许多,如有战事未必有立功机会,韩信很感激。
能见到汉王,此为韩信最为动心之处,经韬纬略仍需施展的机缘,“信拜谢将军。”
第五百五十一章 混吃等死
一日为连敖新鲜,十数日为连敖生无趣,韩信木木的回到家,他不是真的木,他是对连敖一职渐渐失去兴趣。
本以为能看到夏侯婴,可听同伴言,夏侯婴常伴汉王身边,汉王自入汉至今未曾与连敖人员发生过接触。
未见刘邦,但刘邦的传闻不停的入耳,或言刘邦整日在酒色中度过,或言刘邦在秘密筹划入关的计划。
刘邦初入汉中,兴致勃勃,给众将士以打回故乡的念头,可月余已过,仍不见动静,刘邦未到过军营,没有跟士卒们讲过什么。
反而萧何的动作一个接一个,经过萧何修改后的‘汉律’自新郑的王宫内如流水一般慢慢向汉中每个角落流。
先是滋润着汉中,后开始向巴蜀流去,严酷的秦法被得到减缓,巴蜀之民欢喜,奖耕制度被继承下来。
获爵的动力被保存下来,甚至被再次激发。
可一条条的安民之策,一条条繁荣经济之策,和韩信的志向越来越远,韩信不是一个治世能臣,他的志愿在于能指挥千军万马,驰骋疆场,攻城略地,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此乃韩信之所愿。
陈胜虽然败,但他又是大大的胜利者,因为有太多的豪杰因他的激励之言走向王侯将相的路。
韩信便是其中之一,本身就是落寞的王孙之后,虽在秦的统治下是个落寞的贫民,但他非常赞成陈胜的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落差,极大的落差,在项羽内好歹是个执戟郎,经常还能献计于项羽,虽然项羽不用,可现在入汉仅仅一个连敖。
完全和军队不怎么搭边的职位,韩信内心的煎熬默默升起,于是他的内心开始构建一个危险的计划。
香姬看到韩信的神情,往日那炯炯有神的眼神居然淡淡下来,知道韩信的心在受折磨。
香姬道,“君有大志,心不可移,行仍需谋,香儿信君。”
听闻此言,韩信那落寞的眸子里才又重新燃起火焰,“欲成大业,需见汉王,即便不能,仍需见汉王亲信之人,吾有一计,愿听香姬之见。”
香姬嫣然一笑,“讲来听听。”
春雨贵如油,可谓润物细无声,不知何时天空飘雨春雨,绵绵不绝,如同韩信的计策一样缜密,犹如韩信潮湿的心情一样绵绵不绝。
细雨中,韩信和香姬坐在窗前,一边食饭,一边畅聊,香姬的眉头微皱,自韩信道出计策后,始终没有松开过。
韩信是个惜命之人,否则何有胯下之辱,这件事香姬自然知晓,此刻的香姬内心颇为挣扎。
不知是韩信视家族荣耀如生命,若不能绽放异彩,如同行尸,拿命去赌一场没有胜算的接见,值得否。
香姬不太明白,但她知道不能劝韩信,便只好为其担心,天下若真的大定,她不知韩信是否还愿活在世上。
韩信告诉香姬,他虽然痛恨秦始皇,但对天下一统的趋势非常赞同,没完没了的互相侵吞,苦的还是庶民。
项羽大封诸侯王,乃是另一个大争之世的开始,天下归属,韩信不可知,但可知汉王有与项羽一整天下之心。
若在此心彻底暴露之前仍然做一个小连敖,那么心中的抱负将化为泡影,肩负家族的使命便长眠于地。
欲让韩信死难,因为他不愿死,不愿死的人总是能找到法子活下去。
使命未达之前,他不愿死,但若使命成空,他宁愿即刻去死,此时的韩信便有立刻去死的心。
此心令韩信无所畏惧,他愿试一试,因为从同伴中得知汉王虽然经常沉迷于酒色,但韩信能感觉到隐藏在酒色之下的雄心正在慢慢醒来。
他必须争分夺秒,他没得选择。
“不再思虑再三?”
“无需再虑。”
“香姬……”
“君不必言,香儿支持。”
“可……”
“没有意外。”
“如此信吾。”
“香姬何时不曾信君。”
“那倒是……”
此言勾起韩信的回忆,在少年时韩信便常有大言,人皆耻笑,唯有香姬一如既往的相信。
韩信母亲去世,韩信寻找风水绝佳之墓地,能容下万户之墓地,众人皆耻笑,皆不解,唯有香姬报以理解的微笑。
虽未与香姬行婚姻之礼,然二人皆非世俗之人,已结为夫妻,韩信道,“有妻之言,此事可行。”
按照汉律,汉王所用车驾、御马不得偷换买卖,接待四方来宾不得谩骂羞辱,若二者皆犯,按律当斩。
韩信离家后,便在大街小巷内寻找那些鸡鸣狗盗,欺男霸女之辈,尤其那些抢民钱财之盗。
韩信对他们道,“盗皮有何,有重财可敢取,其量终身受用不尽。”
众者言,“死亦不怕,何惧乎?”
韩信便伙同他们犯法,将成被发现,韩信供认不讳,未做辩驳。
韩信与十三人皆被抓,此十三人皆以为不可倒弄钱财而已,得知做法当斩,十三人震惊,依旧不愿相信。
等押赴刑场,十三人这才浑身打颤,两脚发软,皆走不成路,死何惧乎的四字早抛却脑后,变成哭天喊地,喊冤。
无论他们怎么喊冤,无人理会他们,刑场上的刀斧手在磨刀,深怕刀不够快。
喊冤自然无用,因为他们不知自己所犯何罪,犯法之人总是会喊冤,因为这是他们的本能。
十三人看韩信的眼神中皆充满怨毒,此时此刻他们才知已上当,往日欺男霸女的蛮横模样消失无踪。
这天依旧下着蒙蒙细雨,围观者不少,拍手称快者不在少数。因为这些人皆为新郑中的恶霸。
在汉王未到之前,百姓对其深恶痛绝,如今将此等恶霸斩首,百姓心中畅快之余亦对汉王赞赏有加。
对能有汉王治理汉中,皆心生欢愉,人心沟壑难填,然人心又是如此容易满足,一点点好处,常常感激涕零。
只是在诸多恶霸当中人们发现一个与众不同者,他人喊冤,他不喊,他人浑身打颤,此人却面不改色。
观其相貌绝非庸俗恶霸之人,众人不解中颇有惋惜之意。
即将行刑,韩信眉心微微渗出汗珠,非惧死因为并无颤抖,渗出的汗珠却因紧张而生。
绵绵春雨下何来因热而出汗。
第五百五十二章 雨话天下
没错,是紧张,韩信紧张,台下的一人亦紧张,此人肤色白皙,容貌清丽,非较弱之美,倒有一股劲侠之美。
此人不是他人,正是韩信的结发夫妻香姬,不仅紧张,脸颊还有晶莹的泪珠在闪烁。
此时的香姬很想替韩信喊一句冤枉,但话在咽喉又喊不出。
不知冤在何处,亦知喊出便会功亏于溃,然此刻情况不太妙,因为并没有韩信所预测的那样,并没有看到像样的监斩官。
冷汗直流,真的直流。
细雨还在下,韩信眉头开始紧皱,暗道,“莫非天亡吾韩信。”
惊喜总在不经意间,只见一人走来,生的身如玄松,眸如碧珠,方脸剑眉,不是夏侯婴还能是谁。
看到夏侯婴走来,韩信的眉头才稍稍松开,韩信虽不认得夏侯婴,但其服饰和气质已经让韩信注意到不凡。
“滕公,时辰已到,是否行刑。”
听闻滕公到,那十三名人立刻魂飞天外,大喊饶命,冤枉,嘶哑的声音在空中飘荡。
后悔,此时的十三人后悔,并非后悔做坏事,乃后悔适才喊的太过有利,如今正主到来才发现适才喊错人。
此刻站在监斩官位置的人已经腾出地方,由夏侯婴安然落座。
如今欲再喊冤,喉咙里干涩,竟喊不出声音来。
夏侯婴自始至终没有朝法场看,或者仅仅瞥一眼,随后挥手示意行刑,对于新制定的汉律而言,此时斩首以身试法者倒可以立威。
噗嗤,温热的液体在春雨中飘洒,首个被斩之人喷出的温热液体飘洒在邻近之人脸上。
第二个人感觉已经完全僵硬,就连舌头亦无法动弹,没有丝毫欲喊冤的念头,因为喊亦无用。
噗嗤声不断响起,连斩五六个之后,其余的人才反应过来,不再喊冤,而喊饶命。
无论喊冤或是喊救命,夏侯婴的眉毛都没动一下,哪怕一下。
喊人在继续,砍人亦在继续,最后十三人皆已倒下,只剩下韩信一人。
看到这一幕,香姬再亦安耐不住,他不忍心看着韩信死去,必须要喊一声。
春雨中突然响起一道洪亮的声音,并非银铃般的女声,那是一道底气充足的声音,“汉王不欲取天下乎?何为斩壮士!”
夏侯婴已起身,还剩最后一个,瞬间人头落地的事,他还有别的事情要忙,故而急着走。
“且慢!”
闻听此言,夏侯婴驻足,回头,非常奇其言,好奇的慢慢走过去。
细看其貌竟然不俗,不仅身材英伟,鹰眼虎鼻,眼神如鹰一样锐利,而且那一对眉竟然透着一股凌厉的杀伐之气,若隐若现。
非煞气,与樊哙自有的一股威严不同,此股杀伐之气令久经战场的夏侯婴亦觉得微微心惊。
非常人,自然非常待之,夏侯婴道,“壮士容貌不俗,真乃一国士,定有阴晴,随吾来。”
释而不斩,众人已惊,接下来更令人吃惊,夏侯婴竟然请其与之同乘车驾离开。
车内,夏侯婴惊奇道,“壮士何名?”
“韩信。”
“军中倒还有一位韩信,只是他喜欢称自己为姬信。”
韩信听闻军中还有一位韩国人,名信者,倒微微一愣。
韩信正欲开口,忽然间夏侯婴的神情不太对,似乎看自己的眼神多一分亲切,可那亲切中有带些警惕和质疑。
夏侯婴道,“可为鸿门宴上执戟郎。”
韩信哈哈大笑,“不曾想,在此可遇见故人。”
当初的那一瞥,如今却换得同乘一车,夏侯婴感觉缘分很奇妙。
缘分很奇妙,但韩信的手心还是渗出汗来,惜命之人居然冒大险,若差一步,命休矣。
未曾想,自己站在帐外默默无闻,夏侯婴竟然还能记得自己,当初刘邦至帐前亦对自己投过微笑,不知是否还记得,韩信思绪乱如麻。
庭院很幼稚,小桥流水,没有假山,唯有青竹,这是汉王刘邦赐予夏侯婴的府邸,作为一个封侯之人居住此院一点不过分,甚至有些简朴。
故而,韩信觉得夏侯婴与众不同,吕泽虽为汉王刘邦的妻兄,然并未封侯,锁住之地无论气势和摆设皆贵于夏侯婴。
夏侯婴的住处若非了解之人,以为进入一寻常人家。
观其住处,知其人,韩信很快判定夏侯婴乃可托付之人,自己在汉王面前能否获得重用,夏侯婴乃是其云梯。
登城不易,总算有云梯可攀登。
夏侯婴以礼待之,迎至茶舍,早有侍女奉上汉中之茶。
一股淡淡的茶香拉近彼此之间的距离,韩信没有说,夏侯婴已开始询问。
“韩壮士,天下诸王,何以推测汉王可与项王争天下。”
“因为人。”
“人?”
韩信点头。
“齐相田荣,贵族之后,既有统帅之才,又有称齐之志,吾闻田荣已击退田都,公然违抗项王之意,可与项王争天下否?”
韩信品一口茶,淡淡道,“田荣虽有将帅之才,麾下不缺谋士和猛将,然无称雄之志,其志在得齐地,不足与项王争天下。”
夏侯婴面带微笑,眼神中透着一股赞赏,“燕王韩广雄踞燕地,麾下战将皆能征善战,可否与项羽争天下?”
听闻韩广二字,韩信报以微笑,那笑竟然带着一丝苦涩,不知笑韩广,还是在为韩广惋惜,“燕地最将血统,韩广为外来者,燕将并心服,燕将藏荼已封燕王,韩光顾自身难保,若就辽东王,或可存命,何以与项王争雄。”
夏侯婴从韩信的语言中听出项羽所封燕王臧荼与现居燕王或有一战,便就此天下大趋势言道,“若臧荼并燕地为燕王,其可与项王争乎?”
韩信摇摇头,“臧荼之勇尚且不如黥布、龙且,岂可与项羽比神勇,两军交战,必败于项羽。”
闻听此言,夏侯婴心喜,韩信见识不凡,真乃一国之奇士,此言若他人所言夏侯婴尚且疑之。
韩信在项羽帐下执事,对诸将的了解,汉军中恐无人出其右。
夏侯婴又道,“恒山王张耳,其有贤名,麾下人才济济,更出一河南王申阳,可否与项羽争霸?
韩信再饮一口茶,品味一番后道,“张耳虽素有贤名,然并无称王之才,全仗诸侯兵方活,其统兵之能尚不如陈馀,不足以争天下,自保尚难。”
第五百五十三章 治粟都尉
惊奇,夏侯婴对韩信早已另眼相看,跽而斟酒,侧耳倾听。
又道,“赵将司马卬定河内,数有功,可争雄否?”
夏侯婴话音未落,只见韩信又摇头道,“司马卬一将耳,麾下并无谋士勇将相助,初欲渡河入关,汉将击之,退守河内,河尚且不能渡,岂能与项羽争雄?”
“九江王黥布为楚将时常冠军,勇猛异常,可与项王争否?”
韩信已然摇摇头,“黥布,天下猛将,善用兵,然智谋不足,称王尚可,霸天下与项王尚有差距,且二人尚无裂痕,无机相争。”
“黥布岳丈番君,乃吴王之后,引领百越,兵强马壮,可与项王争天下否?”
夏侯婴提到此人,韩信稍稍思量,“衡山王吴芮素有仁义之名,兵精将广,麾下更有万户侯梅鋗,可谓当世一雄,然与汉王相比,大将不足,谋士略乏,犹显弗如。”
……
听完韩信对项羽所封十八路诸侯王的评价,大为赞赏,心喜为汉王留一奇才。
若适才杀之,汉王的损失。
夏侯婴道,“吾府尚有一院未曾住人,韩壮士可暂居寒舍,待吾言于汉王,汉王或会召见。”
韩信起身道,“谢滕公垂青,静候佳音。”
汉国最闲之人,新郑最闲之人,刘邦,人是闲不住的,最怕闲,汉王刘邦亦最怕闲。
治理汉国有萧何,军中之事由曹参、吕泽等人,且无战事,刘邦只好给自己找点事做,汉中的女子不同于山东,不同于关中,刘邦亦非常乐于调教她们。
然总做此事既无趣又伤身,刘邦只好饮闷酒,找夏侯婴饮,找樊哙弄几口,或者拉着卢绾彻夜畅饮,唯独很少赵吕泽小酌几爵。
人很奇怪,与妻妹夫能畅饮,与妻兄却总感觉隔着什么,是以与樊哙痛食痛饮,与吕泽却只能饮茶。
酒好,与人饮酒好,与人天天饮酒便不太好,刘邦便撤去酒具,觉得烦闷,便欲出宫走走。
恰逢看到夏侯婴走来,看着夏侯婴箭步向自己走来,仿佛看到当初的日子,那个时候刘邦在泗水亭。
夏侯婴很爱和刘邦聊天,只好接送完客人路过泗水亭时总要和刘邦聊上几句,只是这几句后面总是跟着几句,于是便聊到夕阳西下。
“夏侯婴,来,来,来,吾二人很少把酒言欢,自从汝为滕公,吾就真为寡人矣。”
刘邦忽然埋怨起夏侯婴如今找自己聊天太少,夏侯婴嘿嘿直笑,“汉王乃汉国的汉王,诸文臣武将的汉王,非婴之刘季矣。”
此言倒逗的刘邦哈哈大笑起来,此语很妙,很久未有人敢直呼其名,而且还是未发迹时的名字。
刘季二字准确说都算不上名字,按照排行称呼起来。
笑的很畅快,刘邦好久未曾惬意的大笑。
刘邦拿起长案上的水果递与夏侯婴,“寻寡人,独为言欢乎?”
夏侯婴道,“诸事皆瞒不过大王……”
说话间刘邦已经拉着夏侯婴席地而坐,不知何时长案上已多出酒食,酒乃汉中独酿,食乃山中野味。
夏侯婴开口道,“臣在归汉之人中发掘一奇才。”
刘邦没有惊讶,夏侯婴说奇才,那便是奇才,刘邦对夏侯婴的话没有怀疑过。
“有何奇之?”
夏侯婴便将与韩信所言具告知,“能尽识天下诸王,唯有大王可与项王争天下,奇哉。”
话音落地,刘邦内心寻思,“倒是能说会道,天下诸王他如何尽知,恐为溜须拍马之辈。”
刘邦笑道,“除此外,还有何奇处?”
夏侯婴接着道,“此人精通兵道,堪称兵法大家。”
一直神情如常的刘邦听到精通兵道,眼神里才透出一丝丝的好奇,论将军,他有曹参、周勃、樊哙、吕泽、傅宽、靳歙等,哪一个不是能征善战,颇为能打。
能被夏侯婴称为兵法大家,刘邦还是第一次听其夸赞一人,连颇有谋略的曹参,麒麟将之首,夏侯婴亦未曾给予如此之高的评价。
刘邦道,“韩信,精通兵道?”
夏侯婴点头,“大王可召见,一谈便知。”
刘邦眼珠子转动,思虑片刻道,“既得滕公荐举,寡人拜其为治粟都尉,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治粟都尉轻车熟路,寡人再见不迟。”
话音未落,夏侯婴心中微惊,一个默默无闻的连敖直接擢升为治粟都尉,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连级跳跃,治粟都尉掌管军粮生产等诸事,乃一至关重要的职位,非亲信不可用,可谓萧丞相的得力助手。
刘邦大军的餽饟,刘邦的粮道,萧何为总负责,前线的将士是否有酒食,天冷是否有棉物,皆乃萧何补给。
协助萧何做这个的除各吏外,便是这治粟都尉,其重要性和地位不亚于诸位将军,在一个数十万的军队中常常分前后、左右、中,最要紧的便是中军大将。
如果左中右来划分,中军之将亦常言三军主将也,地位最尊贵。
其他诸将亦谓重要,治粟都尉虽不用带兵打仗,没有危险,按照汉国此时的结构而论,将军之下有校尉、都尉,但校尉较少任用,多为都尉,若立功之后常从都尉直接迁为将军。
可见都尉的地位仅次于将军,而且乃掌管军粮生产等诸事的都尉,其重要性又等同于诸将。
故夏侯婴道,“大王非召见,即任命乎?”
刘邦没有笑,但眼中却带着三分笑意,“见之不如试之,诸将随吾西征,出生入死,才拜为将校,恐人心不服,故拜为治粟都尉,有功再擢。”
刘邦那不笑中所带的三分笑意,令人捉摸不透,夏侯婴举荐人才,固然可喜,然刘邦心中存有一虑。
韩信此人能说动夏侯婴前来举荐,不简单,果如其言有奇才,自然欢喜,若无便是嚼舌根之人,刘邦非常痛恨此人,更喜欢能干实事之人。
夏侯婴笑道,“臣这边回告韩信,大王对韩信破格任用,其定为感动。”
在刘邦的军中无功不足以擢升,樊哙屡次立功才拜为郎中,和都尉的级别差不多。
夏侯婴带着笑意纵马回到府邸,至门前便看到韩信在外迎接。
微惊,夏侯婴非震惊于韩信的迫不及待,而是对时机的把握,竟算的非常准。
第五百五十四章 韩信上任
由家丁的回报,言韩信并未在门前久等,而是恰如其分的出现在那里,仿佛已提前得知夏侯婴何时从王宫向府邸飞驰而来。
一样的小桥流水,一样的青竹浮动,不一样的心情,夏侯婴含笑而视,韩信略显紧张。
毕竟在项羽那里还是一个郎中,职位不高亦不低,只是韩信的心很高,此职位无法满足其雄心杜志。
一个欲裂土封王之人,甭说一个郎中,即便一个将军恐怕亦难填沟壑。
能不能得到重用,在此一举,在看韩信看来能得到藤公夏侯婴的举荐已乃走运。
自己无钱打通关系,仅仅靠聊几句废话便能让夏侯婴为自己面见汉王举荐,已是很大的运气。
没人会一直有好运,韩信相信不会再有更大的运气。
看夏侯要的神情,韩信认为自己机会来临,“汉王何时召见?”
夏侯婴开口道,“汉王言无需召见,直接拜韩壮士为治粟都尉。”
话音虽未落地,眼睛却看着韩信,夏侯婴眼含笑意的看着韩信,他真的高兴。
为汉王得人才而欢心,为韩信擢升都尉而开心,只是他的眼神中还有一丝疑惑,因为在夏侯婴的眼神里还印着韩信那转瞬未逝,片刻才消失的失落神色。
韩信立刻躬身拜谢,“多谢藤公举荐。”
看得出来,韩信看得出来夏侯婴已尽力举荐,故而眼含笑意。
韩信话不多,但句句有所指,三次大拜后,韩信便走马上任。
失落,韩信是失落的,然夏侯婴的最后一句让韩信决定先做治粟都尉。因为这一句话让韩信决定先试试。
在这个诸王并存的时代,除却靠关系便是看经验和能力,多一份治都尉的能力终究对他的兵法理论可一步完善。
这个消息还有一个人很开心,那便是香姬,非常开心的为其洗换都尉之服。为此下厨还特地做几手香喷喷的佳肴,为其祝贺。
韩信脸上并无兴奋之色,或许没有什么可令其动容,唯有上战场攻城略地才是他的兴奋所在。
或许他人看不出韩信那淡淡笑容下的无奈和失落,但香姬可以,她可以看出韩信其实对这个安排不满意。
韩信要的是统兵作战,要的是可以协助汉王还定三秦,东出争天下,要的是战场上的统百万。
香姬道,“无需气馁,藤公言此职可与萧丞相共事,若能得萧丞相荐举,君之志心可申。
总是那么的温柔,总是那么的贴心,总是在恰当的时候给予鼓励,韩信很感激的看着香姬,眼神中更充满爱意。
韩信欲言又止,但还是开口道,“香姬,为何如此信吾?”
香姬看着忽然有些楞楞的韩信,扑哧一声笑道,“若为韩信故。”
“如此?”
“若为吾意中之人,有盖世奇才,岂能甘愿为都尉乎?”
两人忽然对视一眼,哈哈大笑,这一笑让韩信心中的烦闷去不少。
治粟都尉的办事之地在新郑之外的风水宝地,说其为小镇亦不为过,因为这里不仅依山傍水,位置绝佳。
冬暖夏凉,利于储存军粮;而且还有军队驻守,严加看守粮仓。
或许这里是汉中郡,乃至巴蜀两郡上好军粮汇聚的集合点,这里的人气很旺,渐渐引起一些商贾的注意。
慢慢他们在周围开设酒肆,开设客栈,一些店铺逐渐在此形成,俨然就是一个小镇。
韩信上任,香姬分花抚柳,送别十里才依依不舍的驻足,看着韩信消失在视野中。
背着包裹,韩信一身便衣的向粮仓基地走来,沿途仔细欣赏着这里的一草一木,一沟一涧。
“何为又少几斗?”
“不过多饮几口酒,眨眼功夫而已,可恶贼子。”
“此为汉军粮仓,何来贼子,贼子有如此胆大?”
远远的便能感觉到几个士卒声音里的苦楚,像是又有人受罚似的。
不过令人感到奇怪的是这些人似乎不怕军粮缺少,不怕衣服短缺。
“丞相问起,总不能如上次那般,还言盗贼所为?丞相又增兵看守,如何应之?”
士卒似乎一点不在意,懒懒散散,可那名治粟小吏却有点为难,脸色有些难看。
韩信依旧慢慢悠悠向这里走来,议论声渐渐清晰,无论怎么议论,韩信的眉头似乎都没动一下。
可忽然间,韩信的眉头跳动一下,因为他听到关乎他的议论。
“兄弟们,今后做事谨慎些,将有一治粟都尉至此,此人不甚了解,万不可造次。”
“治粟都尉?从未有过此职?”
“何许人也,汉王左右乎?”
“汉王左右之人岂非到此!”
“听闻乃一亡楚归汉之人,初入汉中,并未在汉军中立过战功。”
此言一出,吏卒脸上的那份紧张之情忽然消失不见,不知不觉对即将到来的治粟都尉不再那么敬畏。
众人聊的正欢,不知何原因声音戛然而止,这些小吏才发觉不知何时粮仓军门外竟站着一人。
此人虽然身穿布衣,但容貌不俗,故而交戟之士无人敢斥责,只是轻声道,“此乃军粮重地,游民请绕行。”
韩信亦不为难他们,立刻从怀里掏出任命书,乃一张小小的帛书,上面红红的汉王印还鲜艳欲滴。
交戟之士立刻恭恭敬敬,请韩信入粮仓重地。
治粟小吏微微一愣,但很快恢复神情,对适才讨论韩信是否有不妥之处抛之脑后。
韩信是否记仇,韩信此人如何,治粟小吏认为无所谓,因为他在意又能如何。
他人嘴里的韩信不如自己眼中及相处之时了解到的来的真实,故而治粟小吏立刻换上一副讨好的笑面容。
“都尉突然到来,未能远迎,心有歉疚。”
治粟小吏一边欢乐的恭维,一边引韩信到住处。
在一双双眼睛的目视之下,韩信缓缓向住处走去,在诸多眼神中韩信本能的在列举他们的类别,推算他们在此的位置。
韩信本对住处无甚要求,但此刻扫视一眼,心中不免起波澜,甚至有些微微的不快。
韩信本是一个节俭之人,并不太在意其他,可此刻他不得不在意,不是因为摆设简陋,而是很乱。
乱,韩信最怕的就是乱,无论何时何地,韩信对自己的要求便是清醒的头脑,冷静的思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