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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来不及先生     汉室风云录txt下载     汉室风云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百五十章 死还是活

    “明知必败,为何不降?”

    章平没有回答,反而道,“郦将军为何不召降?”

    郦商笑,他发现自己突然有些欣赏章平这种镇定的态度,明知大势已去,他居然依旧很坦然,即使他的内心已经焦急。

    郦商笑道,“已无路可逃,吾为何招降。”

    章平看着身旁的雪,已经是红色的,被血彻底染红,章平脸色很平静,长叹一口气,“郦将军并不愿杀吾。”

    “何出此言?”

    “平与郦将军厮杀百十回合,始终未曾用全力与平拼杀,汉军尚有弓箭手,如千人齐发,平安能立于此。”’

    郦商没有说话,而是哈哈大笑。

    章平继续道,“郦将军,如非生擒平,雍汉交戈恐早已止兮……”

    郦商眼眸中流出欣赏之意,爽朗的一声大笑后,开口道,“汉已占据三秦大地,雍亡势不可逆转,既如此,商为何多造杀戮……”

    嗤的一声,章平的关中长枪插入雪中,“感郦将军此言,平就擒,愿将军善待吾雍卒,皆乃击胡之勇士也。”

    郦商笑道,“三秦已归汉,皆汉之臣民也……”

    雪非常应景的停,似乎风亦不愿再努力的呼喊,一场暴风雪突几的消失。

    艳阳高照,使得公元前205年的正月,即汉二年的正月有些不太寻常,看似暖阳高照实则清冷。

    较之下雪,更加的寒气逼人。

    投降,是个令人不太愉快的事情,任何人不愿意承认失败,比起胜利,承认失败更需要勇气。

    不一定怕死才会投降,身为帝王之家,总是身不由己,即便这个雍国才初建数月。

    章平不怕死,所以他与郦商拼杀到底,宁可最终无兵可战而被俘虏。

    亦不愿如塞王司马欣、翟王董翳那般投降。尚有一战之力,但胜算不大,便选择投诚……这与死战到底,于战斗中不敌而被生擒有着很大的区别。

    一个自愿归顺而降,一个心不愿而身体被俘。

    章平看着留下的车辙,盯着一望无际的雪原,章平浑身起鸡皮疙瘩,他忽然有种错觉,似乎这个场景似曾相识,或许这是曾经走过的地方,可他确认,此绝非他与姚卬由漆县败逃至北地郡的那条路。

    章平忽然感到很冷,他感觉自己在囚车里,实际上郦商没有让他坐囚车,而是挑选辆不错的车驾,以雍国太子的身份押送,并没有上刑具。

    郦商率军亲自押送,浩浩荡荡的红色汉军向南进发。

    车驾越走,周围的环境越加熟悉,章平确信已经进入关中,进入曾经的内史郡,沿着泾水向东南而去。

    忽然章平觉得很后悔,后悔自己为何没有自杀,为何要被俘虏,如果自己的兄长章邯听闻自己被汉军俘虏,是什么心情,他会为自己而降汉否。

    章平不知道,但他可以确信的是章邯是个极有准则的人,不是一个反复无常之人,如果当时不是秦二世和赵高的压力,章邯不会投降,既然已投降给一个击败他的人,他不会再投降一次,章平确信章邯绝不会再投降。

    已降项羽,岂能再降刘邦。

    如同一个人的初恋伊人,无论怎么换,总是无法抹除那个记忆。

    兄长章邯的内心,章平了解,他不忍心让兄长的内心受到煎熬。

    此去,作为俘虏见到刘邦,会是一个什么命运,尚不知,但已经可以想象到自古俘虏者,如非加以任用,便是被处死,能安享晚年者少之又少。

    毕竟敌手活着,终究是个隐患。

    摆在章平面前的一个选择问题,死还是活,如果死该怎么死,活着又该怎么活?

    当为雍国而活,为雍国而死,如何选择他还没想好,暂时没有时间想,因为他的车驾已进栎阳。

    刘邦率群臣诸将亲自在栎阳城外迎接郦商凯旋而归。雪停,风止,笑容不止,自始至终刘邦的酒窝就没有消失,时不时的出现。

    任何人皆能看出今日的刘邦心情很愉悦,至此陇西、北地、上郡全部平定,关中唯有废丘一个孤城而已,不足为虑,再亦无法影响刘邦的心情。

    刘邦确信仅剩的一个废丘很快亦能解决,因为郦商此次平定北地带来一个极为振奋的消息,居然生擒章平。

    略定北地郡,刘邦并没有太大的担心,因为他相信郦商的能力。

    郦商的能力虽然和郦食其的纵横谋略不同,乃将兵之能,但其兄长的那种纵横术,他还是有所继承,加上他的将兵之才,其绝对具有可以单独兴兵的别将之才。

    绝对是他刘邦麾下可单独攻略一方,独当一面的大将之才,可与目前麾下曹参、周勃、灌婴并列的。

    目前的韩信将兵能力,刘邦还不敢确定,依旧是给予其与刘邦、张良共谋作战策略的高层之一的位置,并没有给其兵马。

    刘邦拜封韩信为大将军,封号龙虎将,可与吕泽相比,意思不言而喻,就是想要有兵,自己想办法变出来。

    为此韩信亦在默默的搜揽人才,只是始终没有看得上眼的,目前有一个人倒是对其不离不弃,那便是韩信的舍人栾说。

    栾说很欣赏韩信的才华,更憧憬其人生的逆袭,希望自己跟着韩信亦能来个人生华丽转变,可惜韩信始终看不上他。

    韩信的目光还在搜索,汉王刘邦麾下的诸将他不敢去挖人,寻思只能不断作战中寻觅。

    吕泽、韩信、曹参、周勃、灌婴、郦商,绝对是刘邦目前麾下皆能独当一面者,除此外便是樊哙、夏侯婴、傅宽、靳歙、孔聚、陈贺、丁复等。

    因为可以独挡一面者,故刘邦亲自在栎阳城外迎接郦商,亦来迎接这位和汉军殊死搏斗的雍王弟章平是何许人也。

    刘邦很想问问章平,他兄长章邯是怎么想的,雍国大势已去,他为何还不降,他刘邦亦是爱才之人。

    还想问问章平,到底是想死还是想活,是想带着破碎之梦死,还是想带着再为王侯的梦而活。

    三秦大地,不会有他章邯兄弟为王的地方,更不会有司马欣、董翳的地盘,但关外辽阔的土地上,山东六国的大部分地盘,他们可以选择,只要那些不服从汉国的,一律可以讨伐平定,定其地者可王之。

    刘邦确信他不是一个吝啬之人,可章邯为何还在苦苦支撑?刘邦很想问问章平……

第七百五十一章 大王勿信

    所以章平就与刘邦见面,这虽算不上第一次见刘邦,但绝对是近距离的第一次,看的清清楚楚。

    作为俘虏本不会抬头仔细看刘邦,更不敢这么做,但章平却很不同,一双虎目盯着刘邦看,似乎要将刘邦的每一根发丝印在脑海里。

    已经岁过五十,然须发皆黑,肾气旺盛,一袭红衣,肩披红色长袍,袍上绣着一条白色蟒蛇,却被一柄长剑斩成两节。

    斩蛇起义,这个极具神话色彩的传说章平亦曾听言,言刘邦乃赤帝子下凡,斩杀白帝子。

    为此很多人敬畏刘邦,愿从刘邦,但这种神话不是每个人会信,比如他章平,还有天下很多豪杰之士自然不会相信。

    章平不明白,为何还有那么多豪杰、智士愿意听从刘邦,他自然不知道张良早已为其谋划一面大旗,一面可以号召天下的大旗,即仁义长者,绝不允许麾下诸将出现掠虏扰民之事,此为一;第二,亦是最厉害的一招,张良、郦食其、陆贾等人为刘邦合谋定关中之要计……

    即与民约法三章,废除秦苛法。总之一句话,民最恨秦之何处,便粉碎何处,虽然这是口头承诺,尚未兑现,但这使得当时沛公刘邦的名声响彻八百里秦川。

    秦人愿得刘邦为关中王,这一条起到很大的作用,再加上项羽烧咸阳,杀秦王子婴,尽失秦心,这让秦人更加希望刘邦为关中王。

    至于后来三秦将为王,三分关中,秦人又对楚霸王项羽多一分恨意,此三秦将率关中子弟征战,所杀亡秦子弟者不可胜计,又因投降被项羽坑杀数万,秦父老兄弟对之亦是有恨。

    此为章平不理解为何关中子弟不太支持他章姓雍国的原因!

    章平的目光从刘邦的红色长袍上移开,被一把很普通的长剑吸引,那是非常普通的剑鞘,但章平的呼吸有些不太平稳。

    那剑必然就是斩蛇的赤雪剑。

    从长剑上移开,章平盯向刘邦的双眼,忽然心中一悸,他从没看到过这样的双眼。

    眸光暗时似皓月,月华可照进每一处黑暗之处,包括人的心灵,亮如朝阳,虽不刺眼,却能焚尽阴虚,令人望而生畏。

    如果不是那酒窝迷人笑,章平不敢再看刘邦第二眼。

    章平总算明白刘邦和他兄长章邯之间的区别,一个帝王之相,一个将相之颜,有着一种莫名的差距,那酒窝迷人笑渐渐消失,似厚非厚似薄非薄的嘴唇轻启,“寡人与秦民有约,乃约法三章,幸得秦人之爱,而为关中王,非雍王之力可阻也,吾闻若乃雍太子,当劝雍王弃废丘而降汉,如能随汉东出,为王亦可,最小为万户侯,岂能固守城池而玉石俱焚乎?”

    刘邦尚未开口,章平便已知晓其意,他能活着走到这里就是尚有利用的价值,劝降章邯。

    章平不知道司马欣、董翳为何还努力活着,二人对刘邦还有什么利用价值,但他知道自己的价值,更在思考自己何去何从。

    是劝降,苟且偷生,还是再次投入战场,血染沙场。

    章平思绪飘飘,或许刘邦的宽仁之名是二王活着的原因。

    章平微微一笑,拜谢道,“谢汉王不杀之恩,平愿为汉使劝降雍王。”

    话音一落,刘邦那迷人的酒窝便非常快的浮现,他未曾想到章平会那么痛快的答应,心中有疑,但脸上的笑容更加令人沉醉,刘邦立刻命人准备酒宴,为章平接风洗尘,算是欢迎章平归汉。

    酒是醉人的,食是美味的,但章平没有心思去饮,去食,直接向刘邦请命,“平愿立刻为大王入废丘……”

    此言一出,刘邦脸颊再次出现酒窝,只是心里依旧存疑。

    卢馆小声给刘邦建议,“不可轻信,恐其入废丘立刻反汉,致使雍王无牵挂,无掣肘之处……”

    卢绾的诚恩毋庸置疑,刘邦相信卢绾是为汉着想,为他刘邦着想,刘邦内心何尝不抱怀疑态度,他又询问身旁的夏候婴,夏候婴的回答一样,“章平乃一谋将,如放其入废丘,章邯岂不如虎添翼。”

    樊哙、曹参、周勃不在身边,灌婴亦在大营中,他的目光看向张良。

    张良明白其意,轻声道,“废丘已孤掌难鸣,何惧一章平乎?”

    言毕,刘邦的心不再犹豫,立刻准章平入废丘。

    酒宴还在继续,章平离开后,郦食其再次请命入废丘劝降章邯。

    刘邦摆手,“此行太过危及,不可……”

    在刘邦的心里,已经将废丘看成一座死城,如果继续硬如顽石,他不排除用特殊手段对付此城,那么再让郦食其入废丘便是多余。

    群臣诸将大多不太赞成放章平入废丘,但刘邦还是选择让章平入废丘,做出他不一样的决定。

    刘邦脸上浮现一抹神秘的微笑,“章平入废丘,是否真愿劝降,寡人并不在意……”

    卢绾有些诧异,“大王,此举…何为?”

    刘邦看一眼张良,两人神秘一笑,似乎其间的秘密二人才明了,郦食其和郦商脸上亦有淡淡的微笑,似乎对刘邦的城府很满意,亦颇敬畏,跟一个懂得世故的王,才会有长久的富贵,否则如司马欣、董翳、申阳、张耳这般,富贵如云烟般变幻不定,跟着刘邦至少会如深山中的积雪,虽有融化之时,但至少可以保留一个冬季甚至更久。

    刘邦道,“章平入废丘,一为告诫章邯,唯一的雍国外援已断,二为告知自此陇西、上郡、北地全部归于汉,雍已亡,无可挽回。对其心的瓦解,乃寡人允章平入废丘之因。”

    章平的确没有想到废丘城内已是如此模样。

    冰天雪地之下,各种植被的枝叶早已不见,光凭秀,就连地上的落叶亦不见一片。

    常青的松树亦是光秀秀,到处是皮包骨头的人排队在一口硕大的鼎前,等着领裹腹的饭食,章平骑着一匹马缓缓的行走在青石街上,他双眸中尽是疑惑之色。

    他不知道这座王城是怎么坚守下去的,自八月陈仓之战,至今五月又余,近半岁的时间过去,城内的余粮还能维持,章平很佩服兄长对这座城的掌控,纵使如此,雍军依旧保持着战斗力,保持着对城池的坚守。

第七百五十二章 最后一面

    令章平感到奇怪的是章邯并没有在王宫外等候他,没有去迎接,他寻思或许章邯早就知道他已被俘。

    对于章平的被俘,章邯没有在王宫前迎接,就是一种无声答复,章平忽然感觉心里有一股酸酸的东西。

    有时章平在想,活着的意义何在,为何活着,难道仅仅是为雍国的建立和延续,现在雍国已是毫毫一息的老人,纵使有灵丹妙药,这位老人还能活多久?

    除此,那么还为什么活着,难道陈此之外,兄弟间的情谊如此凉薄。

    内城王宫外迎接章平的是守城大将王周,微微躬身,“臣拜见太子”

    章平苦笑,“平不过汉一俘虏,非昔日之太子,王将军何需大礼。”

    话虽如此说,但王周还是没敢放肆,依旧躬身施礼,可惜章平会错意,他以为这样说王周心里会舒服些,至少会自己起身,与他同行,可拿平还是忘记他现在的身份,他在这里是雍王之弟,雍国的太子,君臣之间还是保留着一定的距离,有着尊重和被尊重。

    王周尊重章平,行礼,并喊太子,可章平却没有回应尊重,而是走上轺车,继续向王城内驶去。

    一直躬身的王周脸上闪现一丝怒意,随后他跳上战马,对着甲士道“回宫!”

    章平现在一心想见到自己的兄长章邯,他亦不清楚为何那么急着想见章邯,在他于北地郡被俘虏时便想着再见一下兄长。

    如今章平入得废丘,心早已飞向章邯身旁。

    震惊,见到章邯的那一瞬间他很震惊。

    乌黑的长发已经变成灰色,脸色苍白如月,嘴唇干涩,仿佛很久没有饮水。

    神情沧桑,疲惫,如风雪中的劲松,饱经风霜。

    看到这一幕,章平心中一悸。

    听到章平的脚步声,章邯没有抬头,斜躺在王座上,似乎已经入眠。

    章平继续向前走,宦者见章平来,欲唤醒章邯,章平立刻挥手示意不可,勿惊扰章邯。

    不过章邯已经起身,抬头看向章平,脸上浮现一丝喜色,然后又隐没在沧桑落寞之中,“平弟,快来,坐。”

    章平快步走过去,不知该拥抱还是该行礼,忽然一个大大的怀抱将其环绕,章邯率先伸出双臂去拥抱,“回来甚好,甚好!”

    章邯看到自己的弟弟,几次欲言又止,千言万语还是汇聚成一个大大的拥抱。

    章平被这个拥抱弄的热泪盈眶,亲情的温暖,让章平对战败被俘的沮丧羞愧感减少,甚至短暂的消失。

    “大王……臣弟……臣弟已被俘虏……”章平不知用尽多少力量才说出此句话。

    章邯没有说话,那脸上因亲情团聚的笑容消失,面色有些冷,眼眸中尽是痛苦之色,许久才开口道,“平弟为汉劝降乎?”

    章平苦笑摇头,“非也,王兄之心思,臣弟岂能不知,平以劝降名义不过来见王兄一面而已。”

    哈哈…章邯忽然哈哈大笑,“上酒,寡人定与平弟一醉方休。”

    无人能形容章邯此时的心情,唯有酒……

    二人的酒喝的不快,很慢,但酒不醉人,人自醉。

    长案上的美食未曾动,但酒已经饮下数樽。

    柔情的侍女几次欲劝,但还是忍住没有去劝,亦不知道如何去劝。

    酒喝多,脑袋会胀,会想说话,说平时不太愿意说的话。

    所以章邯将所有人支开,此刻只剩下章邯兄弟二人,爵里的酒忽然变得血红,一束落日不知何时照进大殿内,照进酒爵里。

    天依旧很冷,章邯却让侍女们将窗推开,他喜欢在冷风下饮酒,至少可以保持一些清醒。

    残阳离去,皓月当空,月色如雪,挥洒在废丘城的每一个角落里。

    地上的白雪如月光,却化不开章邯脸上的愁容,“寡人已不知为何而守,守在何处,固守何意,而路又在何方?”

    章邯很想问出项羽为何不来援助,难道还不曾忘却项梁之死乎……

    醉眼朦胧,看不清章邯的神情,但章平能听出章邯声音中的悲苦,无助,还有寂寞,没有人可以倾诉内心之苦的寂寞。

    在看到章平的那一刻,章邯真的很开心,至少今夜不孤单,不孤独,章邯的眼角不知何时已有晶莹如雪的泪珠滑落。

    章平道,“楚汉之争一起,无论何方胜,皆为收复雍国失地之时,如汉败,关中之地或尽为雍也……”

    此乃章邯听到章平的最后一句话,很快他的意识开始模糊,昏昏沉沉,进入梦想。

    饮酒之人特别容易入睡,这一觉章邯睡的很踏实,梦里没有厮杀声,没有糟心的紧急军报。

    等到章邯醒来,发现章平已经不在,命人找,却早已看不到人影。

    章邯心中感到发凉,已经意识到章平的不辞而别,“平弟为何不与寡人同守废丘,于汉做人质,列国大争之时王子为人质,岂有好日子……”

    废丘城外的雪没有化,天是蓝灰色的,亦未飘起雪花,但章平看着渐渐远去的废丘,神情越来越冷,脸色冷如冰,像是死人的脸,看不出一点人情味,章平的人似乎随着渐行渐远,将人的精气神亦留在废丘,如今不过一个躯壳在移动。

    车马沿着渭水一直向东,直到再无法看到废丘,章平的神情再次变换,是一种非常冷漠的笑,带有一丝丝的神秘,目光看着周围的树木倒退,枝上的雪或许没有来得及融化成水滴落下,就被突如其来的寒风冻成冰花。

    没有下雪,但寒气不减,刘邦命人将栎阳王宫内的积雪进行清扫,点上篝火,增加温度,即便如此还是无法阻止空中弥散的冷气,是人身上散发的冷意,群臣诸将多认为章平此去不复返。

    “久为人质,不如快活一日,章平不会归矣。”

    “归?为何还要回,废丘虽岌岌可危,然城中美酒、美姬,留恋尚不及,岂会回。”

    “不肯战死沙场必为胆小者,胆小者岂敢再回?”

    尤其郦商帐下的战将,对放归章平心有异议,但无一人敢言,他们非常敬重郦商,郦商无言,他们自不会乱语。

    忽然王宫城门处一片骚乱,一名卫士匆匆忙忙向这边跑来。

    “章平归…...”

    章平返回?

    怎么可能,在场所有人眼睛里全是一种不解,觉得不可思议。

    在他们的眼里,刘邦允章平入废丘劝降,无异于放归,放虎归山,如今这只虎又只身返回,难以相信,与汉军厮杀数十场战斗的章平,一个如此血性的人真的就这样归顺汉乎……

第七百五十三章 太过顺否

    非群臣诸将不信章平能回,而是这一等,由大雪纷飞的寒冷等到冰雪融化之际。

    冰天雪地的确不是作战的好时节,常有冻伤冻死者,然遇非战不可者,为将者总是有办法来避免寒风刺骨,御雪之寒。

    郦商深挖沟壑御寒袭敌,而生擒章平,远在关外的齐地同样进行着激烈的大战。黑压压的楚军同样的藏在高高的营寨内,深深的沟壑里。

    整个十二月风雪不止,田荣自认以逸待劳,由高墙绒被避寒,可尽占天时地利,未曾想黑压压的楚军会突然消失在白茫茫的风雪之中。

    雪停风止,又会突兀的出现,攻城略地,逐渐向东北的临淄城进发,一路上势如破竹,或溃,或逃,竟无法阻挡。

    白茫茫大地上,黑色的旗帜连绵不绝,遮天蔽日,此乌云般的黑色楚军的确令人胆战心惊,一路上的齐兵竟多不战而逃,即便有抵抗却如螳臂当车。

    “大王,太过顺否?”面对楚军行军颇为顺利,恒楚没有一丝的轻松,脸上浮现隐忧。

    项羽亦觉得打的太过顺利,不过他对自己的将兵之能颇为自信,认为齐地非田荣、田横不能阻一刻。

    项羽道,“何意?”

    恒楚道,“大王,入齐地竟似无防守,恐有诈。”

    项羽则道,“待寡人克下临淄,再有诈已为泡影。”

    “羽儿,恒将军言之所中……”一身墨衣的范增从外走进军帐。

    项羽回头见范增一脸的忧虑,心中吃惊,“亚父,可有未料之变故?”

    范增道,“行军至此,亦有月余,大小数战,唯遇田横才受阻,此田荣之计。”

    闻言,项羽那脸上的一抹担忧消失,“寡人本乃直击临淄,无长驱直入之危。”

    范增道,“非长驱直入之危,乃田荣舍城诱敌,齐军突然出现在东郡,沿济水已至城阳。”

    项羽脸上浮现少有惊讶之色,默然良久,“好个田荣,欲来围魏救赵,寡人便欲直捣临淄。”

    言毕,龙且亦走进大帐,项羽见其神色还不错,道,“可击败田横?”

    龙且道,“田横不愧乃齐国大将,臣与之交战三次,田横才退守营寨……”

    显然能够击败齐国大将军田横,龙且脸上还是有自豪之感,可看到范增脸上的少许忧色,再看项羽亦很快陷入沉思,知道必有情况发生。

    临淄城的王宫内有一青年面容忧虑,其忧虑之色不必范增少,身后站着二将,皆甲胄在身。

    青年轻叹一口气,“楚行军太过顺否,竟接近临淄郡内。”

    “公子,无忧,大王部署之策略颇为精妙,定可破楚,以安齐地。”一人眸光如刀,安慰说道。

    “然也,公子,大王与田光将军此去必定能顺利抵达,实现战略。”另一人眼眸如墨,仿佛可吸收一切自信之光,亦能散发自信之光,他自信可以靠着这眸光给眼前的公子,齐王田荣之子田广。

    可惜田广并未回过身,而是眼眸看向窗外,不知道在看什么。

    田广依旧没有回头,声音里已经无法抑制恐惧之意,“齐仅防西、南,如楚经济北由临淄之北千乘、狄县南下,田吸都尉,当如何抵挡?”

    田吸听闻此言,脸上露出宽慰的笑容,虽然田广看不到,但群臣可以看到,让他们看到即可,“公子,此忧大将军已解,在领华无伤等诸将迎击楚于赢县以北前,已特命都尉田解北守狄县,以防楚从临淄之北袭击。”

    话音一落,田光这才回过头,眼眸中的忧虑之色淡薄许多,不再似先前,浓稠不化。

    看到田吸那自信的眸光,田广脸上终于露出淡淡的微笑,“大将军所谋甚周全。”

    站在田吸身旁的田即脸上亦露出笑容,见田吸似乎得到田广的赏识,心中有话不吐不快,他知道田广将来可能会继承田荣的王位,乃道,“此乃大王与大将军之谋也,不仅命大将军迎击楚于赢县以北,牵引楚军,更亲自率军欲秘行至城阳,

    召回援助陈馀之田光将军南下与大王回合……”

    言至于此,田即继续道,“已得飞马传报,赵太傅馀,感念大王相助之恩,兑现以南皮为扞蔽之诺言,稍作部署,亦遣将南下助齐。”

    田即之言彻底打消心中疑虑,脸上的笑容不再是苦涩的,而如日光般带有暖意,“早知父王已有如此完备之策,吾何须如此寝食难安,让群臣诸吏为吾之忧,吾之错矣。”

    田吸则是赞赏的目光,“大王未告知公子,此乃大王之爱子也,不愿公子愁虑,何曾知公子早已非昔日孩童,竟已颇具大将之眼光,若非末将常在军中练,恐已无法跟上公子之思。”

    毫无掩饰的赞叹如春风一样向田广袭来,田广很受用,因为他已下令让田吸待他到王城卫军上走一遭。

    田广亦知齐楚交战皆为试探性进攻,真正的较量尚未开始。

    咔嚓一声,初到卫军便被一道咔嚓声惊住。风,旗杆居然被风折断。

    风总是在不经意间出现,尤其是邪风,稍不注意就会让人生病。

    水上更易起风,六县城西水上的风便很大,好在是顺风,水上有只船,船上一人一马。

    顺流而下,很快进入六县,中大夫贲赫速见黥布。

    黥布道,“楚战况如何?”

    贲赫道,“密探回报,楚入齐地势如破竹,已与田横对峙于嬴县之北,如横破,楚军可直抵临淄城。”

    黥布道,“寡人知楚彊,田荣非其敌手。”

    黥布乃项羽所封,本为项羽心腹,项羽欲亲用之,就连暗杀义帝之事亦找黥布做。

    如此之事,非心腹之人不会令其做,可自杀义帝之后,他常做噩梦,对项羽这种信重,他感觉有些受不住。

    故而在项羽北伐齐,欲连黔布北上,可他的心神早已不如从前,身体的确不舔舒服,索性称病不去,遣将代其行。

    黥布认为他遣将代自己从项羽讨伐齐,已做北乡臣事楚之义,可项羽却不这么认为。

    至此,黥布对齐地战场颇为关系,命人秘密查探,每日回报。

    听贲赫之言,黥布面有放松之色,但内心却又一股恐怖之意升起,如果项羽击齐而归,会怎么责让他。

    贲赫见黥布面有轻松之意,自然不知黥布内心所忧,道,“大王,楚恐中田荣调虎离山之计。”

第七百五十四章 吾又失策

    黥布诧异,“何意?”

    贲赫继续道,“田荣以临淄做诱饵,命田横牵制项羽,自己亲率齐军精锐秘密由赵地南皮,沿河水南下,由白马渡河,直逼甄城之南,欲与赵、梁相约合击楚都彭城,堪忧……”

    言至于此,九江国中大夫贲赫偷偷看黥布,见黥布一副深思的模样,建议道,“大王,如楚受重创,未曾亡,项王必责怨大王,是否出兵助楚?”

    黥布摇摇头,“再发兵……非也……齐、楚较量尚未开始,寡人如再发兵,他国入侵当如何,况寡人已遣将发兵,寡人乃一国之君,非昔日之将,岂能楚一有战事,寡人便亲征……”

    黥布说的确实没错,可问题现在项羽曾会如此想,项羽之所以迟迟没有北伐,亦是不太愿亲征。

    可又担心派遣楚将无法力压齐地叛乱之王,对王的作战自然还是他这个霸王上阵才行。

    毕竟对付梁地和韩地,皆遣将而去,还封郑昌为韩王去守韩地一样丢失,许萧公角为梁王,一样被彭越打的下落不明。

    如果伐齐之战再败,可就大大不妙,从此再无一国尊楚。

    怀王之事既已处理,这个连续拔掉自己所封三王,实在有损他霸王颜面。如不能狠狠给予田荣一击,他霸王二字无颜再用。

    最主要的是汉王已经还定三秦,论地盘已经拥有七郡,和楚的势力相当,如范增所言等到汉王东出于天下,楚就很难抗衡。

    齐、赵、梁已经令楚头疼,再来个汉,楚危矣,为此必须迅速解决齐,项羽不得不亲征。

    龙且无奈道,“如黥布亲率大军北上助楚,何惧赵、梁?”

    项羽怒道,“幸有亚父协助寡人做好部署,无黥布,寡人一样可败齐,日后问其责。”

    范增则劝慰道,“黥布随未亲随,然已遣将从,羽儿,勿责黥布,夫与楚谋天下独九江王也,眼下当立刻回兵东郡。”

    项羽不解,“亚父,守楚已做完备,何故回击。伐齐之前,寡人与亚父已做精心部署,沿鸿沟于曲遇、阳夏等要塞,有钟离昧为大莫敖,引诸将统一备守。西南向寡人无忧。

    沿濉河于衍氏、萧、砀、彭城皆有强兵驻守,由项它为统将,率曹咎、董緤等将防备,正西向更是步步为营。

    沿济水于梁地燕县、煮枣、定陶、胡陵、留县等驻军,统帅龙且虽未在,然项襄驻守定陶,引召平等将防备彭越,寡人放心。

    纵有赵军妄动,然沿泗水向北于薛郡,有季布率项悍等将引兵在鲁县,赵地陈馀如有动,季布可破之。”

    项羽一口气将战前的部署又回忆一遍,眸光盯着亚父,“亚父,仍有遗漏乎?”

    范增似乎片刻,眸光中的忧色不减,“田荣善将兵,援赵之兵如已渡白马南下入东郡,东郡部署兵力恐不足。”

    对于范曾的这个担忧,项羽一笑了之,因为这本在他意料之中,“亚父,兵力何处不足,况钟离昧可调兵助之。”

    范增的脸色有些苍白,全部血色,仿佛将要生一场大病一样,或许大病初愈,“羽儿,老夫又漏算一策,先前失封彭越酿成梁地大乱,如今吾竟忘记汉王,吾不该忘记汉王,刘邦始终乃羽儿最大敌人,吾又失策。”

    项羽笑着宽慰如婴童受到惊吓般的范增,“亚父,寡人非轻信张良之言而伐齐,无西忧,而寡人轻信郑昌与河南王可距汉,张良之言虽为打消寡人西征还是北伐的忧虑,然刘邦关中未定,自顾不暇,此时岂会东出……寡人已接到章邯之求救书,其废丘尚未下,雍王在关内,可牵制刘邦,其如东出与楚,雍王必为内应。”

    范增脸上的忧虑依旧未散,“羽儿,老父非忧刘邦东出,而乃汉军已出,未曾返回。”

    项羽有些听不太懂范增之言,“已出?”

    范增继续道,“据钟离昧所报,汉将王吸、薛欧东出武关后,未曾返回,而与南阳王陵兵滞留于韩地,如齐与汉通,可牵制钟离昧,如此梁地部署又彭越牵制,那么东郡岂非空虚,怎能……阻止田荣步伐。”

    后面的一句话项羽没有听见,而是倒吸一口凉气,他脸上那慑人的气势减弱,一丝忧虑居然爬上项羽的眉梢。

    项羽道,“着实……不妙……”

    不妙二字之音尚未落地,另一道急切的声音响起,此为一道混合音,骤急的马蹄声和洪亮的飞报声。

    “报……梁地急报……”

    听闻此声,范增脸上没有惊讶,但忧色更重,面如寒霜突降,项羽大步走出,道,“言!”

    一名斥候飞身下马,欲将一简报呈与项羽,但项羽亦无心再读,直接让斥候读出来。

    “齐军突拔城阳,据此欲攻定陶!”

    训练有素的斥候,没有长篇大论,直接将简报上的重要内容一句话概括,那份简报已经呈交给亚父范增。

    范增迅速浏览一遍,眉头的那缕忧色不再虚无缥缈,犹似凝结成愁水,“大王,田荣引齐兵,田光率齐赵合军,在彭越策应下,已克城阳,陈兵济水之北,欲攻定陶。”

    其实不用范增再详述,项羽已从那“齐军突拔城阳,据此欲攻定陶”的十二字中知道事情的严重。

    范增道,“大王既伐齐,当灭田荣与齐军,临淄已是诱饵,纵攻克城池,而不得居。”

    此言,项羽岂能不明白,“亚父,寡人定要击杀田荣,否则吾霸王二字,何以再用?”

    范增叹息,“有一计,大王可不必回击田荣,可直捣临淄。”

    项羽那双瞳忽然分开,又再次聚合,“亚父,请讲。”

    范增道,“兴师动众拔齐城池,如不居,犹如刀隔野草,春风又生。如降下者因以予之,与将同利,齐地可定,而划归于楚。”

    言毕,范增瞥眼看项羽,见项羽面有为难之色,甚至眼眸中流出失去心爱物痛苦之色,最后那抹不忍之色爬上其眉梢。

    看到这里范增轻轻叹息,心中叹道,“与人分利,终需割舍。愿大王能明了,此乃一统天下之始,非诸王并存之道,如能做,刀兵再起,然天下归楚。”

    范增恐项羽不太明白其意,又补充道,“与将同利,化齐为楚,需武力与德政同施。”

第七百五十五章 兵出城阳

    话音一落,龙且、恒楚等将眼眸发亮,如能割齐为侯,亦乃人生巅峰也。

    项羽那痛苦之色渐渐消失,双瞳渐渐合二为一,“需布施于齐?”

    范增道,“然也,分齐地赏赐于有功之将,只设侯爵,不立王,灭齐为楚。”

    项羽脸色平静,“此乃吞并天下诸王之道,非霸王之行,岂非与秦皇无疑?”

    范增无言以对,他自知所提为何计,自然为始皇吞并天下之路,郡县制,其下最贵者乃侯,如始皇那般兴兵灭王国,自不会再封王。

    项羽很坚定道,“寡人绝不学秦始皇,否则天下群起灭楚与寡人灭秦一般。”

    范增无奈的轻轻叹息,“羽儿……欲诸王并存,然汉王欲吞天下也。”

    仿佛没有听见,项羽立刻下令道,“龙且,立刻引兵会援,待寡人亲至,击杀田荣。”

    城阳与定陶隔济水相望,城阳城上不再是黑色的旗帜,那姿色的旗帜在尚未融化完的积雪大地上就如那飘动的紫色彩云。

    无论怎么飘逸变换,始终不曾离开原地。

    城外的紫色浮云却开始运动,而且中间还夹杂着些许红色丝线。

    移动的紫色浮云自然是齐军,由其将田光统率,远观如红色丝线的是赵军,正是田光由赵地带回的一部分赵军。

    蓝色绣边的红色赵旗迎风招展,竟率先靠近济水。那紫色的流云居然还在源源不断的从城阳城内驰出,接着便是缓慢的向济水推进。

    最后齐王田荣乘战车从城阳内飞驰而出,只见田荣眼眸含笑,不笑时亦带着三分笑,但那笑意那是冰寒的,比这正月的风还冷。

    济水面上到处是流动的浮冰,不同的人看到冰会有不同的感觉,任何人皆不例外,除非那人已死,没有感觉。

    世上没有相同的人,便有诸多不一样的办法,田光看到浮冰,心中发愁,“战船不利行,浮冰会挡路,但愿可下场雪。”

    定陶城上的项襄看到江面上的浮冰,心中大喜,脸上浮现神秘的微笑。

    雪,怎么又下起雪。雪很任性,有时随人愿,有时不随,其实无论随何人愿,总有人不满意。

    项襄道,“吾观齐军,短时间不会渡河,今夜命人打捞浮冰……”

    有水的地方便有桥,桥本是供人过的,然人数过多便过不得。

    数名齐军骑士沿着济水分散于东西两边,快速飞奔,半个时辰飞奔而回,夜色因雪花而成花斑的墨玉,因星星点点的火把途中见到对岸有动静。

    “将军,桥皆有楚军把守,且桥面较窄,不易大军通行。”

    田光点点头,没有说话,似乎早已预料。

    “不过,将军……”

    “何事?”

    “对岸有动静,似有水声。”

    “水声?可有船只?”

    “尚无……”

    话音未落,田光已经走出军帐,原本还准备休息的神态立刻发生变化,穿上甲胄,引甲士向济水岸走去。

    雪花飘洒的夜晚寂静,寂静无声,只有雪下落的簌簌声,对岸完全看不清,但却是能听到水声。

    田光道,“船只,立刻找来船只……”

    田光决定到江中心看看,身后忽然想起一道阻止的声音,“雪天深夜,对方是甚情况完全不知,不可冒险。”

    来人是齐王田荣,田光却坚持到济水中央看看,“大王,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末将有把握顺利返回,能否拿下定陶,于齐楚之较量乃关键一战。”

    田荣道,“也罢,千万小心。”

    “大王,放心,船只即将就位,待大军渡水时如暗藏危险,悔之晚矣……”

    最后一句直接飘荡在水面,几只轻舟已经向对方缓缓飘去。

    水声越来越近,雪花落在江面上,化为水,经冷风一吹便是雾气,穿过层层云雾,小船只在浮漂间艰难的穿梭。

    船近中心时,田光发现除风声、水声,并没有什么异常,唯一的不同之处便是这里的浮冰少许多。

    眼睛发亮,田光大喜,“济水南岸浮冰较少,雪夜可行舟,利于突袭。”

    此田光返回济水北岸时给田荣回的话,田光非常欣赏自己对细节的观察,大雪之下,他对自己细致入微的观察很满意。

    下雪天很少会结冰,故而待结冰再打过去不现实,如果定陶那时用火攻,再坚硬的冰亦会融化。

    田荣在思索,可他思索的不是浮冰为何会变少,而是在齐地的项羽,能偏他多长时间,早听闻那范增是个老狐狸,如果不迅速拿下定陶与彭越回合,就会转主动为被动。

    齐、赵、梁欲合击彭城,需解决三路楚军,最西边那一条沿鸿沟所设防则由汉牵制,中间沿濉河这条防线目前有彭越牵制,而这条沿济水、泗水布防的则需他田荣来击垮。

    如果不能及时击垮,楚军主力回援助,以项羽的作战能力,肯定是凶多吉少。

    最令田荣不太放心的是由汉牵制的那条防线,目前汉在忙于关内之事,是否会全力牵制并不清楚。

    陈馀初稳赵地,手里仅有三县兵马乃其掌控,赵军在一月又余是否能顺利集结,亦未可知。在张耳率军随项羽入关时,留守在信都的赵王歇并没有多少兵马,不过三四千守城兵马。

    等到项羽封赵王歇为代王,赵歇迁至代地后,在李左车的建议下到时筹建万余兵马,大部分留在代地。

    赵歇立陈馀为代王后,这部分兵马便有代相夏说统领,镇守代地。

    陈馀作为曾经的赵国大将军,自然熟知兵马的建制,在击走张耳后,陈馀立刻着手收集张耳散兵,其中包括不少乃陈馀的旧部下,加上自己的三县之兵,作为赵国再建的本钱。

    田荣欲击项羽,陈馀感念齐之恩,立刻将其精锐三县之兵随田光作战。

    如今留在赵地的兵马在月余的时间里尚未完全打造出来,时间,陈馀需要时间。

    故而田荣思虑一下,目前所能用之兵,除却留守齐地之兵,能与之合击项羽的,唯有彭越之兵、陈馀三县之兵,还有留在韩地的汉将之兵。

    汉将没有汉王的允许,不会轻易出动,能直接调动的唯有陈馀三县赵军和他自己所引领之齐军。

    彭越兵和汉将王吸、薛欧之兵只能用来策应,而且齐使再次入关,至今未归,那么汉军是否能与齐同击楚未可知。

第七百五十六章 满天冰刃

    不能确定汉军何时出关击楚,可他田荣已经刻不容缓,项羽已经在击齐。

    令田荣有些困惑的是汉的态度,汉明显和齐一样是与楚站对立面的,但汉击楚的目的,田荣尚看不清。

    不过好在汉王有汉使回应,会与齐击楚,但目前关中有急,只命王吸、薛欧从阳夏一带牵制楚军。

    回应仅仅是牵制,并不会出动出击,只会在楚军离开阵地而出击,怎么看有点想趁火打劫的意思,趁齐楚交战吞并楚的地盘。

    田荣有些猜不透汉王的心思,果真如猜想那般,齐流血战楚反而会为汉做嫁衣裳。

    此时的齐王田荣并不想争夺天下,只是想好好的守着齐地,做好齐王,恢复祖业,并不想真的灭楚,分楚地盘。

    故而田荣有些被动,被项羽逼着出手,不主动击楚,楚亦会击齐,思来想去,与其被动挨打,不如来个釜底抽薪。

    如此田荣这才部署击楚方案,便约梁地彭越、韩地张良、赵地陈馀共反楚,如此张良才会有齐梁反书,才将反书呈献给项羽,促成项羽心里决定的最后一部分力。

    既然有如此多不确定的因素在,田荣希望能速战速决,故而对田光道,“立刻渡水攻城。”

    成百上千的船只出现在江面上,在雪雾中仿佛仙家之船。

    忽然雪花中响起一道道尖锐刺耳的声音,如破空之箭,但却非箭的威势可比。

    砰……

    巨大的冰块忽然从天而将,令正在渡水的齐军震惊,慌乱。

    夜空中竟然多出满天的流星,白色的流光,带着寒气,带着冰冷的死亡之气,砸向船只。

    冰块!

    此刻田光才有一种被雷击的感觉,难怪济中心之南浮冰变少,这点不寻常,田光看到,亦想到,他想到或许济水在帮齐军。

    可未曾想到这里并非浮冰少,而是被人为的取走,变成满天的‘礌石’,真是取之不尽的冰器,用之不竭的重武器。

    能将如此重的冰块抛向天空,那么意味着南岸有抛石机。

    田光挥动紫色长袍,大喊道,“保护大王,随本将速杀上南岸。”

    田荣站在船头,脸上毫无惊惧之意,冷冷的看着前方的浓雾,侍中立刻劝田荣进船舱,田荣却摇摇头,他要与士卒共渡济水。

    在田荣的心里,唯有如此身临战场,才能从细微中找出取胜之道,琢磨出与楚军交战的经验。

    此刻的田荣不怕败,但怕与楚交手后怎么败的却不知。

    甲士立刻用甲盾围成一个铜墙铁壁,将田荣护在中间。

    田荣对传令使者道,“命田光速占领南岸,用火摧毁对岸的抛石机队。”

    田光亦是如此想的,满天的白色流冰定是对岸的抛石机所轰砸而来,那么在江中给予的回应自然是箭。

    燃着火的飞箭,如满天的萤火向对岸串流而去。

    无声,没有惨叫之声,对岸只有风声,流冰划过长空的呼呼声。

    怎么回事?田光震惊,命船的速度再加快。

    对岸,终于看到对岸,但田光穿过浓雾看到的第一眼,便是震惊的反馈。

    吃惊,简直有些匪夷所思,田光居然没有看到抛石机和楚卒,那满天的流冰居然不是从对岸而来。

    居然从定陶城头上空飞来。

    上的案的其军将领田光立刻下令甲盾之士形成盾墙,抵挡这满天的‘冰雹’。

    抛石机有一定的射程范围,只适合远程攻击,近距离无法造成伤害,故而田光只有一个命令,“快!”

    没错,现在唯有一个字能够破这满天的巨大‘冰雹’,快,为快不破。

    要加快速速离开抛石机的射程。

    登岸容易,离开难,因为任何人脑袋上顶着一个盾、干是无法奔跑的,更何况还是那么多人顶着盾。

    如果是下的‘冰雹’过大,直接砸飞盾,甚至砸烂,大多数人立刻晕倒,还有倒霉的少数人脑浆迸裂,血肉纷飞,而且伤口比较奇特。

    纷飞的碎冰像是飞刀一样划破人的脸庞,留下一丝丝红,如果划破喉咙,那就只能咯咯几下,然后拧动几下完蛋。

    田光心中憋屈,不曾想楚居然有人能想出用冰块做武器,冰天雪地下的冰块可谓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较之箭矢而言,用起来更不心疼,多数情况下两军交战,箭矢的射击比较慎重,并不能持续的射击,哪有那么多的箭矢。

    箭矢的制造虽然比刀剑戈矛要容易,但损耗太大,而且多为一次性消耗,回收重复利用率较低。

    即便是打扫战场之人,亦不可能将那散乱在四周的数万箭矢回收,即便回收能再次用着亦不多,大多箭簇再已毁坏。

    因为箭矢是个巨大的消耗品,故而无论哪个诸侯国界不能肆无忌惮的使用,可这满天的冰雹却不同。

    冰天的冰雹仿佛用不完,齐军的士卒的损失在增加。处在济水中央的田荣眉头开始紧皱。

    田荣见这满天的冰块似乎无穷无尽,便没有选择登陆南岸,他默默的看着紫色的齐军不断向南岸涌去,心中不知是喜还是忧。

    对岸的紫色越浓,表明齐军已经完成首次的登陆,先锋军已经完成渡水,可以对定陶城发起第一轮的进攻。

    不知为何,田荣开心不起来,心中没有一丝喜色,他亦不曾遇到以冰为武器的战斗。

    那平时看起来非常柔和的水,能够给人解渴,给人生命的水居然变成一把利刃,在寒风下变成可以杀人的武器。

    此次对定陶的进攻,田荣和田光进行详细周密的谋划,一定可以在项羽赶回前拿下定陶。

    可首战却让田荣感到惊讶,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期待的好事未必会发生,但担忧的坏事常常会不请自来。

    田光登岸之后,靠着盾墙和弓箭的反击,总算来到‘安全’的区域,抛石机无法打到的区域。

    前脚刚松一口气,后脚又不得不紧张的要跳起来,满天的冰块无法轰砸,但空中却飞来冰冷的箭矢。

    密集的箭矢如雪花中的黑云,密集如雨滴,如蝗虫啃食禾苗一般令人胆战心惊。

    面对箭矢的攻击,田光却有一种熟悉的‘温暖’,面对这种射击,田光却一点不再慌乱,早就有预防。

    准备攻城者,岂无防备箭矢之举,或避开射程范围,或找城外本有的遮蔽之物,或用巨大的竹排遮挡。

第七百五十七章 坚守待援

    竹子较轻,于木而言。

    竹子坚韧可做箭,木质坚硬且沉可做矢。

    竹坚韧却轻,于空中会飘,无法远距离精准投射,木质坚硬却易折。

    如今竹子被田光改良后变成既可以连成排渡水,又可拆解后为遮挡,挡住箭矢。

    这些竹子经过特殊处理,涂抹上腊与漆,有一定的防火作用。

    定陶上空的箭矢没有燃火,田光的在城下竟迅速搭建一个竹屋,士卒成批待在里面。

    箭矢不是冰块,不能无止境的射击。

    墨色花斑的夜空变成灰蓝的天空,雪还在下。

    城下的战场没有一片狼藉,那些碎冰化成水,慢慢融进大地,战场上尽只有一些倒地的齐士卒,还有些许的箭矢。

    竹屋已经消失,变成一个个人高的小竹排堆放在一处。田光看着定陶城,雪花下的定陶城犹如一个冰雕的世界。

    田光没有下达攻击命令,而是命人下战书,向城内的楚军挑战,这战书有些特别。

    竹简上刻的不是什么豪言壮语,亦不是劝降,更不是微言大义,而是辱骂。

    田光命齐使向城内送去一封辱骂书。

    静静的等待,不仅田光在等,济水中央的田荣亦站在船头等。夜已过,至白日,可惜雪花让天空有些发灰。

    好在天空的光驱散水上的雾气,隔着雪花可以隐约看到齐军已经兵临城下,而且是严阵以待,等着楚军出城,与之展开一场激烈的厮杀。

    雪。雪冰封一切,仿佛将城下的战意亦冰封,田荣感觉不到前方那座城的战意。

    奇怪,定陶这座城居然如忽然睡觉的猛虎,没有一丝的危险气息,昨夜的满天流冰梦幻一般,那么的不真实。

    战意在何处,城上的黑色旗帜还在飘,但既没有箭矢飞射而出,亦无冰块投下,或许已经用完,或许在等待战机。

    田荣伸出手想去接飘落的雪花,可雪花的走向忽然发生变化。

    风向没有变,还是轻冷的风,只是空中多出许多声音,是这齐声响亮的声音改变雪花飘落的方向。

    并非只有风才可以改变雪花下落的方向,人发出的声音亦可以。

    田荣的脸色很冷肃,眼眸却含着笑意,其实田荣真正笑的时候并不多,但此刻他忍不住笑,大笑。

    那声音是骂声,是可以令齐军很痛快,很热血的骂声,可楚军听到一定会愤怒,会发狂,会变成野兽一样出来觅食,会出来与齐军厮杀拼命。

    楚军依旧没有出来,推算时间,已是卯时,可楚军依旧未出战,田荣感觉不妙,“传令,命田光立刻发起进攻,楚欲坚守待援。”

    命令已下达,但尚未传到田光耳里,可田光却早已知晓田荣的命令,因为他的心思和田荣想的一样。

    楚军并不打算出战,看样子欲坚守不出,以待援军。

    田光眉头紧皱,不妙,大大的不妙,此次他所率之军仅为先锋,并不足以围困定陶,更不利于攻城,故而田光才选择诱敌出战。

    蛇在洞里,难以捉到,纵使有天大的手段,亦难施展,未见敌人如何战。

    引蛇出洞需要诱饵,田光自知没有准备诱饵,亦无恰当的诱饵给楚军,故而田光命士卒齐声嘲笑辱骂楚将,以此来引楚军战。

    “可恶,齐军欺吾楚军无将乎!”气呼呼的楚将欲披甲执锐上阵,但被定陶守将项襄阻止,“不可,此乃激将也。”

    “气煞吾也,吾召平何曾受过如此鸟气!”召平相貌平平,不显山,不露水,但若看到那双眼眸,便知此人非常人,那双眼眸似藏剑刃,有股狠劲,有股不服的战意,手持一杆三角叉,叉刃散发着幽幽的冷光。

    项襄却没有一点怒意,身如青柏,自带一股清风,吹尽浮躁之气,眸如静水,望之令人心平气和。

    看到项襄这双眼眸,召平的怒意才渐渐消散,能够气定神闲的听项襄道,“齐军远涉而来,必欲求速战,兵峰锐利,且敌众吾寡,不可与之战,当坚守待援。

    料想大王已知田荣之计,必在回援之路上。城中粮草充足,楚军只需坚守,齐军久攻不下必退,彼时再出击,纵无援兵亦可大破齐军。”

    召平自然明白此理,只是实在看不得挑衅之书,听不得辱骂之言。

    心中有气,必欲出,不出则伤身,心中有冤,必欲伸,否则情难抑,召平道,“田光此人太过狂傲,竟指名而骂,将军能忍,末将颇为敬佩。”

    项襄笑道,“非襄能忍,而乃襄无视,吾欲清净,何人奈吾何,只要城还在,一切辱骂不过自嘲耳。”

    召平道,“平第一次见齐将如此猖狂,竟留名而骂……田光……吾记下此人,待交战时,吾必亲取其命也。”

    项襄却道,“留名而骂,意在激将吾等出战,偏不从其愿,吾等可回书一封。”

    召平道,“将军,何意?”

    项襄那如静水的双眸中射出一线笑意,“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吾等亦可激其怒而战,而损齐之兵。”

    言毕,召平若有所思,眼眸中带着一丝疑惑,“以将军之见,田光不会攻城?”

    项襄深思道,“攻城可能性不大,襄不怕其攻城,而怕其有谋城之意,济水上仍有齐军主力,如其从内谋城,防不胜防,不如激其盲目攻城,挫伤其锐气。”

    定陶城易守难攻,曾楚地起事时,秦守此地,久攻不下,难倒各路诸侯英雄,甚至还在此断送过一名反秦领袖,项梁。

    对于定陶,齐将田光亦知不可强攻,否则必折损。

    定陶城门终于轰隆隆打开,可只是打开一个缝隙,一匹战马飞驰而出,城门再次关闭。

    吊桥又哗啦啦的落下,此战马没有一刻减速,径直踏上吊桥,向齐军而去,战马上是一名黑色劲装的使者,楚使。

    紫色军帐内,楚使高傲的看着齐将田光,看着田光读那封回书,青色的竹简映的田光脸色发绿。

    帐外风不止,却发出呜呜的声音,在冰天雪地中仿佛有人在哭诉,又像是在倾诉。

    田光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眉头紧锁,腮帮鼓起。

    拿着竹简的手在抖动,脸色虽然难看,但自始至终皆因青色的竹简而发青发绿,看不出田光的怒意达到何处。

第七百五十八章 回守城阳

    啪!竹简被扯断。

    噌……长剑拔出!

    噗嗤,血溅当场,那高傲的眼神渐渐失去生机。

    楚使当场被斩,两军交战不斩来使,田光斩杀楚使,不言而喻,攻城已经开始……

    血,楚使的血于军帐内很快被甲士清理干净,但被丢在帐外的楚使之血开始染红雪。

    纵使已死,已然被再次斩杀祭旗。

    楚使一人之血只染红一片雪,华为血水,城下的齐兵之血却将大片白雪变成红色,天空飘落的雪花上甚至还点染着点点血色。

    兵法有云: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

    强行攻城是需要付出代价的,甚至杀伤三分之一士卒而城不拔者,亦有之。

    田光脸色苍白,如此满天的雪花一样白,他的双眸发红,他熟读兵书,尤其在齐地盛行学术的地方,更有孙膑这样的兵法大家助齐击魏,渐渐的齐地的学风在群雄逐鹿的年代可谓独领风骚。

    这样的氛围自然深深影响者田光。

    田光清楚的记着,兵法有云,修橹轒輼,具器械,三月而后成,距堙,又三月而后已……一句话概括就是要做足充分的准备。

    将如因愤怒而下令缘梯而上,附蚁乱进,可能出现士卒伤亡三分之一而城不拔的后果。

    这些不过是兵书有云而已,田光自认这些兵法他已烂熟于心,自认绝不会犯低级错误,更不认为自己会犯‘将不胜其忿而蚁附之’的错误。

    城下为什么那么红,被齐士卒染红。

    空中弥漫的血腥之味让田光浑身发冷,“吾……吾竟努而攻城?”

    直到田光回过神,才得知齐王田荣已下达攻城之令,那么此战不利,责任怪谁?田光额上的冷汗终于不再渗出……

    齐军攻城受挫,损兵折将是要负责任的,尤其是没有齐王命令情况下,现在至少有齐王的命令,田光的眼眸中惧意渐消。

    田荣站在船头看着前方的雪花,还有那雪花中的紫色,心中突然发紧,“不妙。”

    田荣立刻对传令使者道,“传令,立刻退守城阳。”

    “退守城阳?”不甘,不甘心,田光非常不甘心。

    田光看着那倒在城下的紫色,紫色的战服,红色的血,他脸庞痛苦而扭曲。

    这……这怎么能如此便撤退。

    或许再强攻一下就攻入,或许下一刻楚军就会出城,田光的眸色更痛苦,没有人能理解那是什么样的眼神,在抑制多么复杂的情绪。

    田光咬牙狠狠道,“退兵……”

    命令下达诸将不解,脸上有着不甘,“将军为何?”

    一次攻击受挫就撤退,这不像是田光的作战风格。

    这些战将都是跟着田光大战恒山军的人。恒山军是张耳曾所带领的赵军,入过关的赵军,见过世面。

    和见过世面的人打终究费劲些,所以齐军打的很费力,亦很卖力,和陈馀联合总算将张耳打的落荒而逃,齐军总算找到当年大齐国的威风。

    岂能想到会在定陶城下受阻,而且根本不愿与齐战,此乃羞辱,是蔑视。

    田光又冷冷道,“撤,大王有令,立刻撤。”

    “如撒,楚军突然出击该如何?”

    “楚军若出,正合吾意,定叫其有去无回。”田光若有所思,又道,“撤退时散乱些,士气故作低落。”

    诸将道,“诺!”

    齐军撤兵,散乱而低落,诸将的心怦怦直跳,不知道楚军会不会出战。

    定陶依旧是安静的,吊桥没下落,城门没打开。

    城上的召平眸中似火在燃烧,反复又问一句,“将军,不出击否?”

    “不出击!”项襄说的毫不犹豫,斩钉截铁,召平叹息道,“此乃击破齐军之大好时机也。”

    项襄的神色很镇定,眼眸如波澜不惊的深潭,“此非战机,乃齐军诱敌出击之计也。”

    召平不解,“此为计否?”

    项襄道,“仔细观之。”

    经项襄之言,召平急于出击的心情渐渐平复下来,认真仔细的看着城下,齐军撤退散乱但却步伐稳健,看着垂头丧气,但却不慌。

    不太对劲,的确是有问题,如果不是心平气和绝难以发现的。

    召平看项襄的眼神发生变化,眼眸中溢出丝丝的敬佩之意,“齐军主力皆在水上,如吾引兵出击,田光只需困住楚军,以待田荣来击……”

    言止于此,召平额上渗出冷汗,有些后怕。

    项裹道,“然也,齐军势大,如出击受损,城将不保,待项王归,无面目见之。”

    水上有风,是逆风,却无法吹散田荣眉头上的愁容,更吹不散他心里的焦急之气。

    就在田光引兵退至济水岸边时,田荣便接到紧急军报,城阳告急。

    项羽终于还是回来,而且一回来攻势甚强,城阳直接岌岌可危。

    城阳是田荣准备进击楚国的根基,不能有失,一旦失去,那么就会陷进楚地,想再返回齐国,难。

    最令田荣害怕的还是粮草放在城阳,一旦粮草有失,必败无疑。

    田荣对田光道,“速回,务必护住粮草。”

    田光登上战船,引齐赵联军火速向城阳而赶。

    城阳城头上的紫色旗帜已经再次变成黑色。

    风起,那城外的楚军如一片片乌云一样,令人心中畏惧。

    田光赶到粮仓处,只见那雪已经被染成红色。

    紫色的齐卒成片的倒在血泊中,已经成为红色,如果仔细看,那被染红的士卒中还有黑色的战衣,因血而变成黑红色,田光险些眩晕倒地。

    田荣率军登岸,令田荣奇怪的是项羽并没有趁其渡水一半时攻击。

    齐楚第一次在城阳城下对峙,齐王与楚霸王的第一次战场对峙。

    二王的对决决定整个天下的走向,无论二者任何人胜,此战之后天下风云再起。

    齐军大帐内,田荣和田光二人脸上皆似蒙上一层寒霜,神情严肃。

    田荣伸手从怀里拿出一张丝绢交予田光,“擦一擦。”

    田光这才露出笑容,接过丝绢擦擦脸上的血渍。

    经过田光与楚军的一场惨烈厮杀,总算护住粮草的安全,杀的那里看不到雪,看不到白色的雪,因为雪尚未落地,已经被温热的血气融化,粮仓之处已经是血流成河。

    田荣见田光擦拭干净才道,“可曾探知范增老贼耍何计否?”

    项羽身旁有个难缠的人,这个人自然是范增,田荣并不怕项羽,否则怎会将项羽所封三王全部处理掉,他忌惮谋士范增。

第七百五十九章 可错不得

    上兵伐谋,熟读兵法的田荣对此烂熟于心,作战之前如果能先知晓敌军之谋,那么胜算的可能性较大。

    田光脸色有些苍白,“难以判断,派出去数名斥候,只有一名归来。”

    “可探得什么?”

    “贿赂诸多甲士,仅得到一个消息。”田光道,“项羽仅在进攻前一刻才会召集诸将商议,常在进攻中及时改变进攻策略。”

    “还有何?”

    “楚军先锋乃恒楚……”

    “恒楚?不再是龙且?”

    言毕,田光眼眸中露出疑惑和担忧之色,“项羽一向最器重龙且,如今更换进军大将,必有所图。”

    田荣道,“寡人常闻,龙且乃项羽麾下第一勇将,常与黥布并列,最需注意其动向。”

    田光忽然微笑,似已觉察到什么,“龙且莫非欲再截烧吾军粮草?”

    田荣道,“可有办法牵制住龙且?”

    沉默,短暂的沉默,帐内没有人能想出方法去支开龙且,这可是一名勇将。

    田荣见无人回答,继续道,“左右将军可知为何人?”

    田光道,“未知具体,只知此时项羽身边唯有龙且、恒楚……不对,有士卒言曾见到钟离昧亦在军中。”

    “怎有可能?”田荣有些不太相信,“先前得知楚之部署,钟离昧应在鸿沟防线上,非在阳夏,便在曲遇,怎会?”

    的确是令人难以相信,令人不太相信钟离昧亦会出现在伐齐的路上。

    剑并非危险,藏着的剑才可怕,钟离昧悄悄离开防线,在军中必然是项羽暗藏的一把剑。

    那么这把剑会刺向何处,田荣不知,亦无法预测,无法预测的时候总是会令人恐惧不安……

    楚军阵营内,项羽的怒意尚未消散,但身子却出奇的镇定,尤其那双手并没有因为愤怒而抖动。

    对于田荣,项羽怒不可制,但他依旧可以保持镇定,的确让诸将敬服,他命恒楚为先锋准备着与齐军正面第一次的较量,而是让大将钟离昧默默封死所有的退路,不给齐军逃走的任何机会,龙且接替一名千夫长在大战开始前主攻齐军的粮草。

    他项羽则亲引五千精锐直击田荣,要亲手抓住田荣。

    兵力分配……两军对战如果兵力相当,那么兵力的分配至关重要,比如一将引精税对战一平庸之将,虽然可以轻而易举的击败雍将,但却输掉时间,受到短暂的牵制,甚至士气受到影响,如是一阵奔袭后,发现乃一土狗瓦鸡,等到再奔回去,结果遇到对方的精锐之师,以逸待劳,那么必败。

    此为项羽的作战特点,他自己是名卓越的战将,对麾下的诸将战力非常的了解。

    不同战力的诸将进行巧妙的分配,会发挥出超强的战力。

    一个中等战将和一名优秀的将领进行厮杀,胜过对方不太可能,然勉强不败还是可以的,只要拖住对方,消耗其体力,那么再让优秀战将上阵,那必定可以碾压。

    如此,项羽特命龙且去截烧齐军粮草,让战力最强的人去战粮草之军,项羽相信完成任务较容易,把齐军的锐锋留给恒楚。

    恒楚的战力虽然强,但比起龙且来还是稍逊一筹。

    “杀鸡焉用牛刀,大王如此安排,岂非大材小用?”

    “大王为何让吾等去战甬道之军?”

    “小声些,如传到大王耳里,挨军棍。”

    “若忘记否,大王渡河救赵之战,首战便是战秦甬道之军”

    “嘘……禁声,龙将军将到。”

    话音未落,龙且已到集合地。

    这些议论纷纷的将士皆为跟着龙且南征北战之士。

    接到集合之令后,各个精神抖擞,准备大战齐军建功立业,可听闻他们要去截烧齐军甬道和粮仓时,那兴奋的神色渐渐暗淡,认为此乃大材小用。

    龙且来到这里,没有多余的动员之话,只道出两个字,“出发!”

    雪很大,风很狂,仿佛在做最后的呐喊,亦或是在和情人做最后的告别。

    风淹没马蹄声,亦淹没印记,人马皆衔枚而行,一支黑色之军竟然如无声的精是在雪原上快速移动。

    “怎可能?寡人已增兵护甬道……”田荣一脸的诧异,然随后变成怒意。

    田光见此怒意,知道一定是田荣误认为护卫甬道之将玩忽职守,立刻道,“袭击甬道乃大将龙且,寻常之将无法抵挡,恐需臣亲自去守卫。”

    粮草对于行军作战而言是非常重要的,故而押送粮草之军虽非主力,但一定是精锐。

    田荣派遣精锐去看守粮仓和甬道,居然依旧被楚焚毁甬道,庆幸粮仓尚在,未曾失守。

    田光在等田荣的命令,田荣却在思索,苦苦的思索,如果让田光率军亲去,便少一臂,而且他总觉得项羽遣龙且去截烧齐军粮草辎重有问题。

    粮草对于齐军而言很重要,但如果是在速战速决的情况下,粮草纵使被烧,一样可以不影响战斗,甚至灭掉敌军,食敌军之粮,并非一个固定的死局。

    “大王,事不宜迟,粮草恐被焚烧……”田光脸上焦急之色已经无法掩饰,身子已经转向军帐外。

    田荣猛然抬头,立刻挥手同意田光的请命。

    田光的脚步很快,两步就窜到帐幕处,还差一步便可以走出军帐,但田光的脚又硬生生的定住,因为田荣又叫住他。

    田荣道,“不对,龙且袭粮草,明明可全部焚烧,却偏偏留有一部分,定是诱饵。”

    田荣虽然未曾与龙且交过手,但龙且的战绩他听过,龙且出手怎么还能留一手,明明一击而成,自可一鼓作气,怎么还留一部分?

    田荣非常愿相信此乃齐军苦战坚守的结果,可田荣相信自己的直觉,相信龙且以往的战绩没有放水。

    田荣道,“再等等,龙且如乃诱饵,此战危矣。”

    田光心牵粮草,面有焦急之色,如果真是诱饵,那么齐楚较量的大决战就会打响。

    胜负往往就在一瞬间,该如何选择,有时真的会令人抓狂,错即是命!

    所以田光是抓狂的,他亦不知龙且那边是否为诱饵。

    田荣和田光二人犹豫不决,田荣眼眸中的疑惑之色终于渐渐消散,他决定突袭楚军粮草,以牙还牙。

    “报!”,一个响亮的报号使得田荣的决心没有机会表达出来。

第七百六十章 懂并不够

    “报,吾军粮草尽数焚毁,护军全覆没。”

    震惊,田荣完全懵掉,非诱饵乎?可怎么看亦是兵法中的调虎离山,瞒天过海,以假乱真,怎会如此?

    田荣的神情略显尴尬,田光眼眸中则是一抹惋惜之色,更有一股决然之意。

    粮草被烧,亦无退路,唯有一战,而且速战方可。

    田光与田荣眼神交流,彼此确认,田荣只有一个眼神,杀人的眼神,无需再多言……

    田光已经率军向楚军杀去。擒贼先擒王,这道理不只一个人懂,项羽和田荣皆懂。

    项羽不屑与齐将战,欲直接擒王,直接于三军中擒杀田荣,可范增立刻阻止他,“大王,田荣此人善用将,不仅大胆启用田氏诸将,还颇为放权,大有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大策略定后,具体执行,绝不干涉,常不过问。”

    项羽当然知道此话何意,“田荣有难,其将不救乎?”

    范增道,“极有可能。”

    “既如此当更利于直接擒王,命恒楚和钟离昧牵制,寡人直接擒杀田荣。”

    范增捋着那花白的胡须,一身的墨衣,仿佛即将近老还童的真人,“大王如此思虑,田荣亦是如此,当如何?”

    此层之意令项羽一惊,能让项羽吃惊之事不多,纵使面对强悍的数十万秦军,亦毫无畏惧,但于计谋之变,常令项羽吃惊,项羽曾经学剑学兵法,渐渐领悟有自己的一套理论,那就是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一切阴谋诡计便无处生存,他一向尊崇的是阳谋,是放在台面上的拼杀,不喜欢躲躲藏藏。

    可现在项羽不得不想,至少有亚父替他思虑,他自然不能不考虑,忽然项羽笑道,“田荣如此计,倒正合寡人之意……”

    言毕项羽看着范增,范增起初诧异,随后二人对视一眼,皆哈哈大笑。妙极,范增眸光陡亮,看项羽的眼神中充满慈爱之意,竟觉得眼眶湿润,羽儿长大矣。

    范增道,“老夫竟忘记……羽儿神勇乃千古无二!”

    依旧与楚对峙的齐军大帐内,田荣的冷笑之意更浓,或许这冷意太过阴冷,天忽然陡变,风起雪落。

    田荣道,“速去牵制楚将钟离昧。”

    “诺……”一身甲胄的齐将本欲转身,却忽然又驻足,“大王,楚将龙且已焚甬道,此刻返回,何人去挡?”

    田荣眉头一皱,眼眸变得更加深邃,心道,“不亏是横弟最为欣赏之将,目光果然锐利。”

    此将正是田横听闻齐楚对峙后,立刻遣帐下得力战将援助之华无伤。

    田荣看着华无伤道,“已有将在牵制,此刻中军之处必然空虚,寡人可亲引精骑擒杀项羽。”

    田荣很自信,不仅自己自信,还相信其将会相信他田荣的判断,可田荣没有看到华无伤赞赏的眼神。

    任何人皆需要认可,齐王田荣亦不例外,君与将的互相欣赏和肯定尤为重要。

    田荣信重齐将,将奋力而战,而且毫无束缚的发挥其战力,故而能迅速吞并三齐为王。

    华无伤担忧道,“大王,对付三齐之王可如此,然项羽不同,未将听闻其于救赵之战中,一杆霸王枪横扫千军,锐不可挡,常打破兵法之壁垒,扭转诸侯与秦强弱之势,大王不可与霸王对战……”

    华无伤说的相当诚恳,田荣从华无伤的眼神里看到诚恳和衷心,但真心话却很令人伤心,一直被认可的田荣突然遇到否定,那是有些不舒服的。

    作为男人,一个齐地之王,与生俱来的优越感使得田荣已经形成固有的尊严,彼时齐人立田假为王,在践踏此尊严,田荣驱逐之,甚至要杀之,不惜以出兵助楚击秦为理由,让赵、楚杀掉践踏其尊严的田假、田角、田间。

    后来继续践踏田荣尊严的依旧是项氏,乃项羽,对田荣而言项羽乃一小辈,居然如此无视他田荣的存在,立三王,彻底激忽田荣,将项羽所封之王全部收拾掉。

    先前的无视,田荣只有怒,如今华无伤之言则是让田荣心伤。

    承认比别人弱不太容易,无人喜欢自己比他人弱,田荣亦不例外,田荣昂首道,“寡人青虎枪非摆设,勿虑,只需为寡人独挡一面即可。”

    田荣拍拍身上的甲胄,已经不再是软甲,身旁的甲士已经为其准备好他的长枪,青虎枪。

    青色的枪杆,青色的枪锋,那润滑的虎纹一圈圈如同天生的质地。

    田荣一把接过青虎枪,眸光似寒冰,无尽的杀意似从那眼眸中溢出,“青虎枪,随寡人南征北战,曾战章邯,又杀齐地叛贼,所饮之血非王侯必将相,今日此枪隐隐有龙虎之声,寡人确信此枪将饮王侯之血,项羽必死于此枪下。”

    田荣在枪锋上轻轻一弹,噌的一声,余音久久不绝,如龙吟虎啸,枪锋上散发的寒气可以让不小心飘在上面的雪花斩成两半。

    枪已经在雪花之下,田荣自然已在帐外,胯下战马已经昂首人立,随时准备着冲出去,杀向楚军,杀向项羽。

    战鼓雷鸣,紫色与黑色开始接壤,黑中有紫,紫中有黑。

    黑色和紫色随着血的出现,在高空看下去仿佛变成黑紫色,雪花无法将其覆盖,那杀意可令雪花融化……

    霸王枪如一条黑色的蛟龙在紫色云雾内翻腾,紫色的战服,紫色的战旗,红色的血,旗在飘飞,血在飞扬,落在雪花上,随着雪花飞舞。

    如飘飞的紫雾,枪在其中穿梭。

    长空的雪鹰在翱翔,冷眼看着这场惨烈的厮杀,它知道下方将有很多食物等着它。

    撼天动地的厮杀声无法惊走这只雪鹰,或许早已习以为常。

    或许下方的厮杀暂时停止,它便落在一棵七八仗高的大树上,静静的盯着下方。

    田光浑身染血,紫色的战袍已经变成血红,就连眼睛亦是红的,田光一人率兵阻挡恒楚和突然杀来的龙且,如果不是龙且所引兵马较少,他田光此刻已经倒在血泊中。

    “若本不该如此……”

    “大王,勿为未将担心,伤口不深,稍加处理即可。”

    田荣非常关切的看着战将华无伤,此刻的华无伤面如山石,不动神色,但眼眸中的痛苦之色已经无法抑制,额头上的冷汗开始直流,胸口处的血还在流,晕染战甲。

第七百六十一章 成败一念

    田荣亦是血染战袍,除却那杆长枪上没有血渍,几乎看不到一处干净之处,那杆枪仿佛置身事外,青色的长枪却有些微微发抖,他目光看着四周的黑色楚军,眼眸更加冷峻,“未曾料到项羽战力如此之强,连杀数十名勇将,直追寡人,若非无伤,寡人命休矣。”

    回忆起适才那场恶战,田荣心有余悸,项羽简直无法按常理而论,明明田光和华无伤牵制住钟离昧、恒楚,护卫项羽的甲士不过千余人,不但没有畏惧,反而向齐中军杀来,向他田荣杀来。

    田荣本欲借此擒杀项羽,谁知见到项羽连杀数十名大将,转瞬间就杀到他面前,这让田荣大惊。

    于是青虎枪和霸王枪第一次触碰,火花四溅,在雪白的大地上,凝重的黑色战神与紫色的龙虎之将第一次交手,田荣第一次确信项羽的传言是真的,天生神力真的一点不虚。

    乌色陨石的霸王枪来势迅孟如山压,横扫如山来,疾刺如电蟒,仅仅十个回合,田荣便力不从心。

    每次交锋皆虎口欲裂,每次出枪皆为致命之击,田荣自知力怯,战必死,便回马而逃。

    齐军诸战将见田荣败回,立刻上前救驾,还以为田荣枪法不咋地,学艺不精,谁知一个照面就被项羽杀死,那霸王枪不仅枪身重扫着必亡,枪锋亦税利,摔着必死,仅仅几个呼吸之间,挡路的数名战将死去。

    其余立功心切的齐将纷纷上前阻止,片刻数十名百夫长还有几名千夫长死于枪下,直到遇到华无伤,项羽的前进才受阻,田荣得以逃脱。

    华无伤仅仅四五个回合就身中一枪,硬扛着与项羽交手,见田荣已经回阵营,安全后,这才抽身打马而逃。

    没有人敢率数百骑杀入对方阵营,华无伤亦是这么想的,在他奔入齐军留出的小道后,终于松一口气,齐军快速的聚拢,将通道关闭。

    华无伤绝没想到的是身后一片大乱,战马嘶鸣,兵器碰撞,鲜血纷飞,居然杀进齐军阵营。

    惊恐,惊恐之余还有一丝丝窃喜,华无伤见项羽冲进来,兴奋之意弥漫全身,如此生擒楚霸王的机会,他怎能错过,立刻指挥大军围杀项羽,谁知根本无人能阻挡这位战神,或许发现周围的齐军越来越多,首次之战擒杀田荣无法实现,这才转身又杀出去。

    惊讶,能杀进杀出,如入无人之境,这种战力之人,他从未见过,根本不合乎常理,有悖兵法。

    此人为兵法而生,还是逆兵法而生?

    最令华无伤彼时兴奋,然事后感到恐惧的事情是项羽杀出重困后,刚好遇到从粮仓杀回的田光,看到这种机会,华无伤非常果断的再次杀向项羽,于是田光和华无伤二人合力杀向项羽。

    二将一心灭杀项羽,以至于注意力太过专注在项羽身上,而忽略周围的情况。

    钟离昧和恒楚非庸将,直接引兵将杀向侧翼,击败其左右校射,左右两翼被挤压,被压向中间。

    田荣心从未这么紧张过,他亦看出此乃击杀项羽,进而扭转战局的绝佳机会,如果就此杀死项羽,不仅能脱困,更能乘胜而取彭城。

    击败楚,田荣相信,从此王者生活将走向富裕祥和的道路,恢复祖业,立万世之楷模,想想很兴奋,可田荣亦知齐军处于火中取栗的状态,那种两翼的危险在冒险。

    如果成功,战斗至此结束,如果失败,恐将陷入被动状态,田荣很纠结,现在与项羽的交战胜负未分,但是战场局势瞬息万变,如是不能预测到变化,看穿自己与敌军的优劣势,那是非常麻烦的……

    因为这不是一场竞技,而是若死吾活的战斗,如果败可是要命的。

    如果败迹已露,是否要果断撤离,这点完全在他田荣。

    如果明知有败象而继续作战,那是逆势而行,或被生擒,或者被杀死。

    一次交手就决定胜败,田荣自不甘心,他亲率数万大军与梁地彭越合攻楚地,纵使不能击败项羽,亦要给其一个痛击,打的楚痛,打的楚断骨,让项羽记住这个教训。

    让项羽知道他齐王田荣不好惹,必须要给其一个痛击。

    可一次交手就败逃,此非田荣的作风。

    然长久的对峙胜败往往就在一瞬间,不是大战数十回合的竞技,一战必有胜败,败者不灰心,未战死,兵骨未伤,非惨败还能转败为胜,否则便是死亡。

    两军交战不会给太多表演机会。

    两将合力欲杀项羽,但没有成功,项羽依旧杀出重围,竟如入无人之境,配合着钟离昧和恒楚,项羽居然来个三进三出,严重挫伤齐军。

    “大王,项羽战法太过诡异,不合兵法,不能以常法应之。”

    华无伤忍着痛说道,他的目光看向四周的楚军,心向下沉。

    “大王,吾军此战损失惨重,不宜再战当回城坚守。”

    “大王,田将军所言甚是,不可再战。”

    “项王太过神勇,吾军战将死伤太多,士辛皆恐。”

    田荣挥手示意诸将勿言,他怎能不知现在的情况。

    不宜再战,的确他田荣需要好好思虑下,自和楚霸王项羽对上后,现在已到清算的时候。

    田荣自己知道,他和项羽互相看不顺眼,结怨已深,是无法和平共处的。

    田荣道,“能杀出重围否?”

    华无伤和田光二将很肯定道,“末将为先锋,定杀出重围!”

    风在拼命的狂吼,如同项羽对田荣的怒意,雪在狂舞,似田荣对项羽的不满。

    如同杀不同的人用不同的兵刃,不同的军事行动有不同的策略,并非一起上就是好的。

    田荣命田光佯装突围,华无伤突袭开道,厮裂缺口奔向城阳城。

    高高的城墙,没有给田荣安全感,他没有到城内舒适暖和的大殿内坐着,而是直接在箭楼上进行商议。

    “大王,此城不宜久守,当以此坚守之时,立刻向大将军征兵”

    “然也,大王,定陶楚军如出,此城危,当立刻向大将军调兵。”

    诸将一致认为当立刻增兵。

    华无伤一直没说话,田荣首先看向这位都尉,一个颇受田横信重的战将。

    华无伤感觉到田荣的目光,“大王,末将得知不只定陶,煮枣之军,都关之军皆蠢蠢欲动。”

第七百六十二章 城阳大战

    “都关?下城阳时,此城已闻风而降矣……”

    煮枣并非要塞,在田荣主动迎战,准备击楚时就不在田荣的考虑范围内……

    田荣与彭越相约,彭越于砀郡与楚周旋,田荣则是直击城阳,作为进击点,为拿下战略城池定陶做铺垫。

    都关,一个小城池而已,压根没放在心上,如今居然亦想来咬一口。

    “此一时,彼一时,项羽亲引兵,诸县令必为立功而疯狂……”

    “郡县之兵不足为虑,虑者乃……”

    话再亦说不出,因为他们隐约从风雪之中听到厮杀声,呐喊声。

    田荣立刻走出箭楼的避风处,直接来到女墙之间,借助垛口,田荣倒吸冷气,直觉自脚底有一股寒气向上,直逼大脑。

    一阵冷风吹过,田荣用衣袖挡蔽风雪,此风雪之寒比起脚底的寒意,小巫见大巫。

    墙垛之下只见密密麻麻的楚军,黑色的旗帜飘动,与笔直岿然不动的楚卒形成一个非常令人畏惧的气势。

    有时不动比动还可怕。攻城,楚军居然准备攻城,一刻未做停留,与他田荣城外大战之后,项羽居然未做休整。

    此乃不合常理之处,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虽然齐军受重创,但楚军必定受到削弱,如此未做休整,继续攻城,此威猛之劲让田荣心里发寒。

    项羽,的确是个可怕的对手,击破强秦绝非偶然,那么此城能坚守多久,田荣心里有数。

    因为东郡名义上为楚国地盘,虽然经过彭越和齐的连续拔城,有很多城池已经不再归楚,但反复异手,稀松平常。

    城阳算是一座孤城,在东郡齐并没有强有力的犄角之城,故而田荣命华无伤亲帅部分齐军在城外与楚对持,与城内楚军形成犄角之势。

    最主要的是城阳城不算大城,并不能容纳数万大军,唯有分兵方可。

    田荣道,“命华无伤袭扰楚军后方,田光随寡人督城坚守,快马报于横将军,速增援兵。”

    此乃田荣下达一个准备与楚长期对峙的命令。

    风未止,雪犹下,不知何时开始,不知何时结束,就如同这场齐楚较量,一开始便不曾结束。

    箭矢如蝗虫般涌上城阳城头,压的齐军不敢露头,皆躲在女墙内,垛口出现短暂的空缺。

    奇怪,很多士卒立刻觉察出奇怪,一波箭矢之后通常还是箭矢,但那是通常。

    此刻的田光脸上露出诧异,耳旁是呼呼的风声,他立刻觉得不妙,拿起盾挡在身前,借助垛口望去。

    此一望,浑身冰凉,楚军已经如蚂蚁一般沿着云梯在向上爬,或许是风雪之声掩盖他们的动作,使得听起来那么的寂静而诡异。

    这些训练有素的士卒并没有借助喊杀来给自己壮胆,更没有借助喊杀来削弱敌方的势力。

    楚武卒居然在一波威势骇人的箭雨后直接无声的踏上云梯,快速的向上攀爬。

    如同千丈的浪涛之后却是宁静的水面,翻船的往往就是在宁静的时候突然起浪,浪不需要很大,几尺就可以掀翻船只。这一波箭雨后的默声攀爬才最可怕。

    “楚卒爬城,吹向号角!”

    “云梯攻城,礌石就绪!”

    “礌石,滚木,快!”

    面对密密麻麻爬上来的楚卒,箭矢已经派不上大用场,不是远距离的攻击,如果之前有准备,在楚卒靠近前就远距离的射击,还能阻挡一阵。

    唯有滚木、礌石才可以大规模的杀伤。

    滚木,点燃的滚木向下滚,礌石如雨下。

    鲜血在半空飘洒,惨叫在风中放大;攻城不可能不死人,没有束手就擒之事,不战而屈人之兵那是因为之前有过痛的教训,有过绝对力量的证明。

    或许冰雪封住伤口,那些已经爬上城墙的士卒被矛刺伤后,依旧毫无知觉的挥刀剑砍杀。

    攻城不是野战,长兵器不利于攀城,更不利于近身作战,唯有刀剑,秦末的刀多为青铜,亦有铁制,刀柄上有一个圆环,可套在手指上挥砍,亦可用绳索固定在身上。

    楚武卒的砍杀令齐士卒畏惧,他们还是第一次与楚军作战。

    楚武卒有着一定的高傲,之前与秦的厮杀让他们有傲视天下的资本。

    田荣冷冷的站在箭楼上,本欲亲自指挥御敌,被田光强行拉走,生死一线之间,顾不得君臣之礼。

    田荣的眼眸中溢出痛苦之色,他知道如果自己在于前线滞留片刻,便会使得田光多分一会心。

    厮杀时分心是致命的,不可马虎,田荣不得已退至内城。

    田荣对田光道,“遣甲士,时时向寡人回报。”

    “谨遵王令……”下面的话田光已经顾不得再言,挥动手里的一杆齐矛,左冲右突,将爬上的楚卒一个个放倒。

    可放倒一个,却又爬上来二个,这黑色的武卒仿佛吞噬紫色生命的凶兽。

    城下的项羽双瞳冷冷的看着前方,看着楚卒一个个向城上攀登,火光蔓延与雪花、鲜血交织出一幅诡丽的画卷。

    项羽手持霸王枪,胯下乌骓马,如战神一般定在军中,看着城阳,仿佛看着一座死城,犹如看着已经抓耳挠腮的田荣。

    攻城的指挥者乃钟离昧,项羽麾下的猛将,仅次于龙且的存在。恒楚看着城上的黑色渐渐变少,面有忧色,很想立刻冲上去,去支援钟离昧。

    恒楚道,“大王,末将去支援钟将军。”

    项羽挥手制止,“不必,钟离昧应付得来,攻城才刚刚开始耳。只需防备齐地援兵即可。”

    项羽和范增皆认为此次攻城最大的麻烦不是城中的田荣,而是齐地的田横,这位颇能将兵的大将军田横,其能力不亚于田荣,是个可怕的对手。

    田荣就在城中,已无所惧,但田横不同,不知此人有何动作,会从何处杀来,看不见的才最危险。

    恒楚道,“诺。”

    项羽忽然转移话题道,“龙且那厢如何?”

    城阳城下还有一处战场,惨烈程度丝毫不比正面攻城逊色,齐楚双方的将领一个为齐军勇将华无伤,一个乃项羽麾下第一猛将的龙且。

    如果说黥布乃项羽麾下的第一大将,那么龙且便是项羽麾下的第一猛将,二者并称左右二虎。

    一个智勇,一个刚猛,二者曾为楚军左右先锋,黥布常冠军,立功颇多,龙且除却功多,略有智谋,亦喜招揽智勇双全之将。

第七百六十三章 视如无睹

    龙且冷冷的看着华无伤,看着这支由华无伤引领的齐军,战斗力果然不一样。

    此次的齐楚大战,龙且之前于齐甬道处战田光时已经领略到齐军的战力,但此次再次刷新对齐军战力的印象。

    雪花在飘落,压的枝丫摇摇欲坠,先前已经受伤的华无伤此刻伤口崩裂,已经在不断的向外溢血。

    华无伤的面庞刚毅,如岩石般令人肃然起敬,对自己的伤口视若无睹,仿佛是流的汗一样,完全无感。

    血在一滴滴落在雪上,使得雪融化,变成红色的水,不知该称呼雪水还是血水。

    那些已经倒在地上的士卒,无论是楚兵还是齐兵皆是硬挺挺的,他们的血不再流,已经凝固,不知是被风雪之寒冻住,还是死人之血本就容易凝固。

    风依旧在呼啸,似在劝双方不要在厮杀,又似在为即将到来的厮杀呼喊助威。

    雪还在飘落,将那些尚在暴露大地上的士卒用白白的被子遮盖,掩盖这一切,不再有杀戮的痛苦。

    “战斗持续在现在,居然依旧在支撑,齐此将,且有些敬佩。”龙且开始欣赏眼前此将,“齐将报上名来,吾龙且向来敬佩勇士,不杀无名之辈。”

    华无伤哈哈大笑,笑声惊的枝上的雪花抖落,“吾乃齐将华无伤,今日此战,痛快!”

    龙且看着对方的伤口在流血,叹息道,“华无伤,吾龙且敬佩,不愿名将陨落,如投降,龙且担保可位列楚勇将之列,封侯败将,可否?”

    华无伤欲再次大笑,发现伤口剧烈疼痛,只好冷笑道,“龙将军亦乃大将,如弃暗投明,吾大齐定拜为大将,位列三公。”

    龙且脸色忽然阴沉下来,神色冷漠,向看一个死人似的,“伤口之血如不及时制止,一盏茶功夫,用不着吾龙且动手,若会埋骨在此。”

    哈哈又是一阵大笑,龙且不知道华无伤为何如此爱笑,就连华无伤自己亦不知为何爱笑,或许这笑可以缓解他的恐惧,缓解他的紧张,缓解他心中不愿透露的秘密。

    刺啦……华无伤撕下身上的衣服,将伤口又包扎一层,“龙且,在吾倒下前,吾定先将若斩杀!”

    包扎一层后,华无伤又提起齐戟,指着龙且道,“安敢再战否?”

    此乃一句挑衅的话,一个负伤之人敢挑战楚国大将,此等蔑视之意不言而喻,楚将皆怒,但龙且却没有一丝的怒意,双眸似闪电明亮,但此刻却是寂静之电,而不是狂暴的闪电。

    如同扭动的蛇,散发的战意冷诸齐将有些胆寒,但华无伤却无惧意。

    齐楚双方皆战至精疲力尽,适才短暂休整,此刻再次剑拔弩张,龙且和华无伤非常默契的没有指挥兵卒相互厮杀,而是拍马上前,欲二人私战。

    两军交战私战的时候并不多,如同打架斗殴的时候不多,此刻二人皆未指挥兵卒冲杀,而是各自上前。

    任何人皆知道二人绝对一战定输赢,龙且的镇山戟散发着幽幽的寒光。

    华无伤的齐戟则散发着寒气,令雪花不敢靠近。

    二戟交锋,其势如山崩地裂,其声死虎啸狼吼。

    二人斗的正酣时,忽闻一阵激烈的马蹄声传来,急如雨点,势似雪崩,二人诧异。

    仅仅片刻,龙且面有忧色,再看华无伤再双眸中浮现一缕喜色,在这个时候忽闻奔来大批人马,只有一个原因那便是齐援军。

    楚各路别将皆在一方镇守,没有项羽的命令不会贸然前来,鉴于龙且和项羽的关系,他非常了解项羽,各路别将绝不会再调动。

    如今停留在韩地的王吸薛欧、河南地的河南王,还有南阳王陵,皆蠢蠢欲动,如果尚不留神,这些兵马一旦出动,彭城危机。

    故而项羽不会调动这些兵马,而且主力已经皆已调动,哪来如此震撼的兵马。

    龙且无心再战,既然无法彻底消灭华无伤,那么就暂且放一放,看此情况,他龙且需要赶回去援助项羽。

    龙且欲放一放,但华无伤却不那么想,既然齐援军已到,正是消灭项羽的时候,而且项羽所引楚军乃主力中的主力,能灭之,那绝对扭转战局。

    一旦挫伤楚军,甚至灭掉项羽,那么其他还在观望的诸侯必定会响应齐王,去端掉彭城。

    于是龙且欲走,华无伤极力阻止,“休走,与吾再战一百回合!”

    砰!

    一声巨响,龙且使出他的镇山戟的绝招,借力化力,形成镇山之力的一招。

    这一力当真是令人骇然,华无伤努力抵挡,两腿紧夹马腹,挺齐戟硬扛,毕竟身已负伤,华无伤自知如再用力,必然伤口崩裂,伤势更加严重。

    可华无伤已经顾不得那么多,对自己的伤势视若无睹,完全不要命的打法。

    龙且的一招比一招力量大,华无伤的所用之力越大,反弹之力越大,华无伤惊讶。

    完全没想到之前的厮杀,龙且真的没有使出全力。

    忽然华无伤直觉胯下一空,便向下直坠,战马居然扛不住龙且之力,前腿跪地,华无伤自觉糟糕,必然命不久矣。

    谁知龙且并没有借此斩杀此将,而是引兵杀出一条血路,很轻易的杀出一条血路,大有临走前再打杀一番的风范。

    龙且前去援助项羽,他自信定是齐军援兵来助,楚霸王项羽不能有失,一旦主帅被擒,楚军就彻底玩完。

    的确没有猜错,龙且的判断是对的,那骤急的马蹄声乃齐军,是田横所派遣的都尉田吸。

    都尉田吸引兵来助田荣,田吸还是比较积极的,兵已到便立刻努力欲为被困的田荣撕开一个缺口,令其可逃出城阳城。

    城阳城内的田荣起初还算乐观,认为坚守半月有余不成问题,谁知楚卒居然一个个视死如归的向城上攀爬。

    田光怎么杀亦无法杀完,只有努力的阻止楚军向内城攻去,并告知田荣立刻从偏门逃出城阳。

    城阳本是一个避风港,在与项羽出战不利后逃入城内是最佳的选择,躲在城内可以为田荣赢得战机。

    可战机是转化的,随着攻入外城的楚卒越来越多,内城便不再是寻求庇护和战机的地方,而是一个等死之地。

    任何人不喜欢成为瓮中捉鳖的对象。

第七百六十四章 败走济北

    逃是唯一的选择,田荣引兵向外逃,他不知道田光能撑多久,故而越早逃出越好。

    雪,还是城内的雪,风还是一样的风,但城依旧不再是护身之城,晚一步便是葬身之地。

    杀!唯有拼杀才能逃出。

    可黑色的楚卒各个死饿狼一般,见到齐卒像是见到呆贼的时候。

    温热液体挥洒的狂欢曲,让齐卒胃部痉挛,有些想呕吐……

    黑色的楚卒直到变成红色,亦是杀意高昂,这让田荣的心只向下沉,如此威猛,如此杀不尽的楚卒,该如何突围。

    田荣的鼓励之语从勇者奖赏,到杀敌者赐爵,再到突围者封侯拜将……

    一次次突围,却一次次被项羽亲自压回。

    项羽手里的霸王枪简直无法用正常世界观来描绘,无法用枪法如神来形容。

    没有任何人能形容此枪,但此枪偏偏被握在项羽手里,更无人能解释项羽的战力。

    世人皆言项羽天生神力,力能举鼎,亲眼所见者能有几人。人很奇怪,情愿相信眼睛,不愿相信耳朵,宁愿相信眼睛,不愿花心思去求证,更不会用心去看。

    相信项羽能举鼎者寥寥无几,见到项羽举鼎者不多,项羽并不常举鼎练习臂力,此刻见到其神力的人早已倒下。

    来不及回味,便已战死在满天雪花中。

    齐卒见楚霸王项羽亲自持霸王枪,胯下乌骓马,来去自如,所到之处无不一片倒下。

    那手里的枪简直像神话。

    齐卒畏惧,天生的畏惧打败田荣的奖赏,什么封侯拜相,活着才是根本,人死不能享受那份荣耀,有子孙还可留给子孙,但有子孙者并不多。

    天生的畏惧使得齐卒不敢向前,反而一步步在后退。

    田荣知道再如此下去,他会被楚军挤在一个角落,彼时求降而不可得,结果恐比死还惨。

    田荣有自知,自知项羽绝不会放过他,新仇旧怨一起算,那滋味必然不好受。

    杀,田荣已知自己再喊杀已经没有用,唯有自己杀出去。

    等,不能再等,再等便是坐以待毙,田荣不知道能不能冲出去,但他必须这么做,他料想自己一旦战死,那么齐国必然大乱。

    自己的儿子田广能否继承王位为自己复仇,未可知,自己在田儋战死后倒是立其子田市为王,但后来还是将其击杀。

    田荣击杀自己的侄子,那么自己的儿子是否会被人击杀,他还不想让自己的儿子步田市的后尘,他必须冲出去。

    为儿子冲出去,此乃田荣唯一的念头,不只是要保住自己的王位,还要保住自己儿子一命。

    虎毒不食子,何人不爱自己的孩子。

    这一点让田荣忽然找到新的口号,“齐地勇士,杀回去,与妻儿团聚,万不可将独留娇妻于闺房。”

    杀,必须杀,齐地士卒眼眸中的惧意忽然间消失,只剩下眷恋,只剩下对归家的向往,对楚军的恨意。

    楚卒的杀戮风格已经让齐兵看到被俘虏的结果,看到畏惧。

    齐军战力的忽然暴涨,让楚卒感到惊讶,亦让项羽感到吃惊,他手里的那杆霸王枪本是威力无比,以一当百,杀的齐卒退缩逃散。

    此刻竟然主动向霸王枪的枪锋上撞去,人在求生本能的枷锁下,战力是有所保留的,当无所畏惧的一往直前,项羽的那种威慑之力便大大削减。

    再厉害的枪法只能杀死人,却杀不死心,尤其是求战之心,无惧之心。

    成百之人一起扑向那霸王枪,皆试图去用手抓住那枪,用身体去夹住拿枪,项羽第一次感到很吃力。

    杀的有些吃力,对于一窝蜂的齐卒,项羽知道单靠其神力不足以抵挡,唯有靠着楚军戈矛之阵。

    田荣一边杀,一边鼓励士气,“杀出去与妻子团聚,突围者封侯拜将。”

    较高的赏赐加上对归家的渴望,让齐军爆发非常强有力的战力,田荣相信这次一定可以撕开缺口,突围而出。

    不可常理,怎么可能?田荣自信这次组织的突围一定可以杀出重围,可结果令田荣自心底向外浑身冰凉。

    嘀咕楚军的战力,更嘀咕项羽的战力。

    上百名敢死勇士是田荣的杀手锏,是专门对付项羽的,田荣相信上百名勇士,只有一人抓住枪锋,哪怕是用自己的身体抓住,撞进枪锋中,其余人便可一拥而上,抓枪身的抓枪身,抱枪身的抱枪身,总之一定可以将项羽手中的枪夺下。

    一个再神勇之人,一旦失去兵器,便是无牙的老虎,其余勇士便可拔出腰间刀剑,围杀项羽。

    纵使不能杀死项羽,一定可以打乱楚军的作战,延缓楚军的进击,甚至吸收楚军去救项羽,那么田荣便可率军突围而出。

    可令人无法置信的是项羽的霸王枪根本不允许人近身,那百余名死士根本无法近身,无法困住项羽。

    身子尚未靠近,便已死在霸王枪的枪锋之下,或者死在枪身之上,纵使偶然困住,项羽胯下的乌骓马便一跃而起,直接又脱离困局,再一个冲杀,那百余名勇士便倒在雪地中。

    仅仅一盏茶的功夫,那百余名的敢死勇士便随着雪花飘散,田荣的计划失败。

    心如死灰,心如寒冰,此时此刻的田荣不甘心,他盼望着田光或者华无伤来救驾,盼望二人中有一人已经赶来援助,解决前方战场。

    可事实上人影全无,只能靠自己,可田荣的青虎枪杀出一条血路后立刻又被项羽封死。

    此战项羽没有选择单独挑战田荣,势必要围杀田荣,田荣自觉人生中最危急的时刻来临。

    如不能安然度过,必死无疑,忽然田荣发觉不太寻常的地方,正在进击的楚军忽然减少猛烈的程度。

    紧接着便听到如雪崩般气势的马蹄声,援军来兮!

    田荣不知道来援者何人,但知道此乃最后的机会,错过此机会,将葬身在城阳城下。

    内外夹击之下,总算打开一条血路,向东北而逃,这才看清来援助者乃田吸,来不及表赞,直奔济北方向而逃,途经范阳,齐楚再战。

    华无伤感到城阳城下时,田荣已逃出,便接应田光亦直奔济北方向逃遁。

    途径范阳,再次与楚军交锋,与田吸合力阻止楚军前进,为田荣败逃争取时间。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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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室风云录介绍:
两汉数百年,除那些耳熟能详的人物,还有多少英雄故事淹没在历史长卷里,让我们一起挖掘出来,来不及先生感谢每个打开这本书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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