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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帝的诸天轮回全文阅读

作者:惠鹏鹏     影帝的诸天轮回txt下载     影帝的诸天轮回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0623、攻势凶猛

    什么叫百家帮?

    这是这个帮派自己给自己脸上贴金的叫法,换种说法,你就了然了——丐帮。

    乞丐吃百家饭,所以叫百家帮。

    这个翟有利,就是津门丐帮的老大。

    别觉得丐帮老大都跟乔峰一样义薄云天,这个翟有利是个头顶生疮、脚底流脓,坏得不能再坏,毫无人性可言的家伙。

    把好好的孩子手脚打断让他们去要饭,这对他来说都是小儿科。这个翟有利的主业是人贩子。

    他利用他手下的乞丐团伙,掳掠落单的妇女或者孩童,甚至是青壮年劳力,也在他的业务范围内。

    除了老人,他几乎什么人都卖。

    有的卖去妓院,有的卖给大户人家,有的卖给光棍汉,还有的卖给哲彭人,或者干脆卖去灯塔做劳工。

    因为人贩子生意的关系,这个翟有利和很多外国人有利益牵扯,关系匪浅,所以在津门算是没人敢惹的一号人物。

    但一般也没人愿意跟他打交道,毕竟跟这种不讲人性的畜生结交,但凡有点良知的人心里都会觉得别扭。

    这个人跟按理说武行绝对没有任何交集的,邹榕为什么会邀请这种人来参加晚宴?

    苏乙到底不是八面玲珑的交际花,闻听此人身份,脸上笑容顿时淡了几分,只是微微点头就算是问好了。

    然后他看向这桌子最后的生面孔,那个倨傲的哲彭人。

    “这位是哲彭武术界的高手,神道无念流关东派的传人太田桑。”邹榕笑着介绍道,“他听闻咱们津门武行出了一位少年宗师,十分感兴趣,所以特意前来参加小耿你的贺宴。”

    “太田德三郎!”哲彭人倨傲抚胸微微垂手,嘴角却挂着若有似无的笑容,“耿桑,我最喜欢和高手切磋武艺,听说你是华国年青一代的最强者,很好,我希望待会儿,你能和我打一场!”

    苏乙笑道:“我不是什么年青一代最强者,我也没兴趣和你打。”

    “哦?莫非耿桑是浪得虚名,怕被我揭穿你欺世盗名的真面目?”太田德三郎冷笑道。“我根本不相信有人能在二十岁的年纪领悟到人刀合一的境界,我敢肯定,你欺骗了所有人!耿桑,你……”

    太田德三郎还要继续冷嘲热讽,邹榕却走到他身后,伏在他耳边悄声说了句:“他还没吃药。”

    太田德三郎脸色一变,立刻住嘴。

    邹榕直起身子,拍拍太田德三郎的肩膀笑道:“太田桑,今天是耿先生扬名的日子,我们华国有句老话,叫不看僧面看佛面,能不能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要为难耿先生了?”

    太田德三郎冷哼一声道:“你们至那人就是虚伪。”然后就不再说什么了。

    但他看向邹榕的眼神,却充满不满。

    太田德三郎是津门日租界黑龙道场的剑道高段名手,此人好武,但本身天赋一般,所以只好走歪门邪道来达到让自己扬名的目的。

    他近期刚和邹榕勾搭成奸,两人达成初步协议,太田德三郎和哲彭人扶持的帮派三同会,成为邹榕的后台,扶持邹榕掌控津门武行,扩大邹榕的生意。

    而邹榕则需要把津门十九家武馆的武功秘籍全部抄录给太田德三郎一份,供他破解,以便将来以武道在津门称雄。

    事实上若没有苏乙参和,邹榕日后成功算计郑山傲和其徒弟林希文,也有太田德三郎一份功劳。

    这个女人最终以一介女流之身掌控津门武行,也离不开哲彭人和三同会的支持。

    而太田德三郎在得到了梦寐以求的各门各派武功秘籍后,苦练三年,终于有所成就,最后凭借他清楚知道各派武学的弱点,并创出针对性的招式,从而打败津门无敌手,嚣张地嘲笑华国无人,嘲笑国术都是花架子,中看不中用。

    但他到底是个南郭先生,他的嚣张惹恼了一位真正的高手,就是彼时已成为军统王牌杀手的一线天。

    一线天约太田德三郎于法国公园公开比剑,引起一时轰动。

    最终一线天用自己最不擅长的剑法,轻松击败了太田德三郎,让这个哲彭人身败名裂,灰溜溜回国去了。

    按照原剧情发展,这个太田德三郎成名的时候应该在三年后才对。

    但因为邹榕要对付苏乙,她想到了利用太田德三郎一心成名的野望,用太田德三郎打败苏乙,来一箭双雕。

    苏乙的真实水平邹榕是知道的,她很清楚太田德三郎肯定打不过苏乙,所以她决定先给苏乙下药。

    她准备了一种无色无味的药,类似于“软筋散”的药,吃了后人会四肢无力,提不起劲来。

    她把这种药下到了之前在一楼大堂准备敬给苏乙的酒里和茶里,原本想着苏乙无论喝茶还是喝酒,都会中招。

    可没想到苏乙太谨慎了,他是酒也不沾,茶也不喝,保持着最佳状态就上楼了。

    这样一来,邹榕不得不把利用那封信向苏乙发难的计划延后,也不得不让太田德三郎暂缓向苏乙约战。

    因此,太田德三郎才会不满。

    不过两人的眼神一触即分,即使是苏乙都没觉察到。

    等苏乙落座后,邹榕的那位管家大声宣布晚宴开始。

    接下来又该敬酒了。

    所有人一起先敬苏乙一杯,表示祝贺。

    然后苏乙需要向所有人回敬一杯,表示感谢。

    最后大家一起干杯,就可以开席了。

    “贺耿师傅!满饮!”所有人举杯,齐齐高喝。

    苏乙看着自己面前早就准备好的餐具和倒好的茶水,再看看所有等着自己举杯的人们,再一次沉默了。

    “小二……”苏乙突然开口。

    他打算随便找个借口换掉自己的餐具和茶杯了,他宁愿面子难看点,也要避免自己中招。

    哪知小二还没来,在苏乙旁边的三同会会长吴赞彤笑呵呵把自己的茶杯递给苏乙:“耿师傅,是不是你的茶水脏了?要不喝我这杯?我这杯还没喝过,是干净。”

    苏乙另一边的丐帮翟有利也把他的茶杯递过来,笑道:“我这杯也成,我这杯,也没动过。”

    三杯茶摆在了苏乙面前,仿佛任由苏乙选择。

    “小耿,别让大家都端着杯子等着。”邹榕笑呵呵催促道。

    店小二也来了,给苏乙面前的三杯茶里各自添了些水。

    苏乙见状眼睛一亮,他深吸一口气,最终还是端起了自己原先的那一杯茶。

    环顾一周,微微一笑,然后一饮而尽。

    “好!”

    众人爆发出叫好声,很快一边的小二就给苏乙倒上了第二杯茶。

    苏乙回敬宾客,再饮一杯。

    最后第三杯茶,大家共饮。

    三杯茶后,宴席开始。

    苏乙手握筷子夹菜,不时和别人说两句话,但从这时候起,他粒米未进,滴水未沾。

    约莫一刻钟后,苏乙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一边的吴赞彤笑呵呵问道:“耿师傅,看你的样子,怎么不太高兴的样子?”

    苏乙叹了口气道:“我为什么不高兴,吴老大难道不清楚吗?”

    吴赞彤眼含笑意道:“这话就奇怪了,我为什么要清楚?”

    “这药会不会死人?”苏乙问道。

    吴赞彤笑而不语,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对对面的邹榕微微点头。

    邹榕会意,对身后做了个手势。

    砰!

    旁边的桌子上,英华武馆的馆长突然拍案而起,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耿良辰,你这个卑鄙小人,你竟敢用钱收买我徒弟,打假拳,假踢馆!”英华武馆馆长悲愤大喝。

    余音绕梁,当真是喊了个荡气回肠。

    此言一出,满场哗然!

    来了!

    早有心理准备的苏乙有些恍然,看来之前那封信的内容,应该就和这句话有关了。

    他不慌不忙放下筷子,面无表情转过头,向英华武馆的馆长看去。

    此时,除了英华武馆馆长,也就苏乙这一桌八人都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了,各个神色诡异,静观其变。

    英华武馆馆长手里举着那封信冲了过来,指着苏乙的鼻子破口骂道:“耿良辰,你是不是买通了我徒弟打假拳?你说!”

    吴赞彤笑呵呵捧哏:“这是闹哪一出啊?到底怎么回事儿?”

    英华武馆馆长恨声举着手里的书信道:“我手里拿着的,是我徒弟卢子俊留下的告别信,信里说他无颜见我,已经携家小离开津门,远走高飞了!”

    “他为什么没脸见我?因为他被耿良辰重金收买,今天陪他打了假拳!今天他们两个人交手,根本就是提前排练好的,包括耿良辰斩出的那一刀!”

    这话一出,满场嘈杂,嗡声大起。

    英华武馆馆长声泪俱下,指着苏乙继续控诉:“好你个耿良辰,你居然做出这样卑鄙无耻的事情,用这种见不得人的方式,踩着我英华武馆的招牌扬名!若非我那徒儿良心未泯,还真被你这个骗子给骗过去了!耿良辰,你这个混账王八蛋,你还有什么脸面坐在这儿吃席?我去尼玛的吧!”

    英华武馆馆长越说越怒不可遏,竟抹起袖子上前就要来打苏乙。

    奇怪的是,他一直冲到苏乙跟前,居然都没人拦他。

    他一掌向苏乙当头拍下。

    苏乙脸色一变,举臂格挡。

    哗啦!

    下一刻,苏乙连人带椅子翻倒在地,他一个地滚堂在不远处站定,面无表情看着英华武馆馆长。

    而英华武馆馆长打出这一掌后也没有再追击,而是眼中闪过一丝喜色,站在原地。他已经试出来了,苏乙的格挡有些绵软无力,看来药效应该已经发作了。

    “住手!”下一刻,邹榕出场了。

    她一声断喝喝住英华武馆馆长,面色郑重道:“这件事性质太恶劣了,我们武行一定会追查到底!耿良辰,你说实话,你有没有收买卢子俊打假拳?”

    “我说没有,你信吗?”苏乙笑呵呵问道。

    “我想相信!”邹榕大声道,“因为我希望我们武行能多一个武学天才,而不是一个卑鄙的骗子!如果你真是打假拳,那我们武行今天就成了全津门的笑话!”

    “但规矩就是规矩,如果你真打假拳,就是坏了武行的规矩,武行的规矩,容不得你这种弄虚作假的人!你现在已经是我们武行的人了,我会按照武行的规矩来办。”

    苏乙恍然,怪不得邹榕一开始非要让苏乙先加入武行,原来在这儿等着呢。

    先把你拉进组织,再用组织内部的规矩来对付你。

    还真是一步好棋。

    此时,满场人都激动议论纷纷。

    有的说:“想不到耿良辰是这种人,亏我还以为津门出了个了不起的人呢。”

    有的说:“我早就猜到这家伙不是什么好东西!还少年宗师,从古到今都没出过一个,他耿良辰凭什么?”

    还有的道:“也不能断定耿良辰就是个骗子吧?万一是真的呢?”

    “怎么证明他是真的?

    “简单,再打一场就好了!”

    “耿良辰,别说我们霸道,不给你证明自己的机会。”邹榕一摆手,立刻有人拿来两把蝴蝶刀来,放在苏乙的面前。

    “就现在,你当着大伙儿的面,随便挑个对手再打一场,只要你还能保持你早上的水准,哪怕是你再劈不出早上那一刀,我都认了。”邹榕道。

    “对,是骡子是马牵出来溜溜!”有人起哄道。

    “我来吧!”太田德三郎冷笑着站起来“耿桑,真的勇士,会用自身的实力,来粉碎所有的质疑!如果你不是个骗子,那就拿起刀跟我打,证明你自己!”

    眨眼间,风云突变,前一刻苏乙还是万众瞩目的中心,这一刻,他就成了千夫所指的小人。

    苏乙看着眼前所有人,突然笑了。

    “是不是非要打一场,才能证明我自己?”苏乙道。

    “这是最简单,最直接的办法。”邹榕道。

    “好,我可以跟他打。”苏乙道,“但不是今天。”

    “我们可以约定一个明天的时间,请来德高望重的公正,再比一次!”苏乙道,“这次我的对手可以使太田,也可以是任何一个人,无论谁上台,我都接着。”

0624、局势反转

    苏乙要求明天打,正常来说这是合情合理的要求。就算真要证明自己,也不急于这一时半会儿。

    你说我收买了卢子俊?

    那太田德三郎我能收买吗?

    十九个武馆随便哪个馆主,我能收买吗?

    再要不你邹榕来,甚至是郑山傲来都成,你觉得谁不会被收买,你就叫谁来跟我打。

    苏乙的话一说出,众人心中再次犯起了嘀咕,心说难道耿良辰没有作假?要不然他怎么敢说这话?

    但今晚邹榕摆出这么大阵仗,为的是什么?为的就是把苏乙钉死在耻辱柱上!

    要是这么容易就被苏乙用言语解了围,那她设了个什么陷阱?岂非设了个寂寞?

    邹榕闻言只是笑而不语,但一边的太田德三郎却冷笑着招手。

    一个一直站在一边的哲彭军人立刻捧着一把剑走过来,递到了他手上。

    仓啷!

    太田德三郎拔剑,剑指苏乙冷笑道:“耿桑,择日不如撞日,我要现在就比,拿起你的刀!”

    苏乙笑道:“太田,你连一天都等不了吗?”

    “我们帝国军人是很忙的,不像你,无所事事,虚度光阴!”太田德三郎不屑道,“耿桑,你现在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拿起你的刀和我打,要么像只狗一样,被我一剑杀死!”

    苏乙面色不改,看向一边的邹榕:“邹馆长,我已经是武行的人了,武行在这件事上,是怎么个章程?难道武行也和哲彭人一样,连一天也等不了?”

    “太田桑是国际友人,武行的规矩,管不了他。”邹榕笑呵呵道。

    “麻了个巴子的!推三阻四好不爽快!”胡德胜突然佯怒拍桌子,“耿良辰,跟他打,别给我们脚行丢人!”

    “就是,”贾长青笑呵呵接话,“上次耿兄弟上次跟我说话那么硬气,今天怎么见了哲彭人,就硬不起来了?”

    “除非耿师傅真的是银杆蜡枪头,中看不中用,所以不敢打。”吴赞彤阴阳怪气道。

    “耿师傅,今天打,明天打,有什么区别?”翟有利笑呵呵道,“你是高手,随便指点一下太田先生,又不费什么事儿,你这么推脱,真的让人很怀疑你啊。”

    这些人你一言我一语挤兑着苏乙,若真是个热血意气的年轻人,早受不得激,要么说出自己中毒的事情,要么拼着中毒也要跟这个哲彭人打一场了。

    要是说自己中毒,只会自取其辱,因为在场所有人都可以作证,苏乙没中毒,甚至邹榕说不定会当场变出来个大夫来,证明苏乙好好的,什么事儿都没有。

    要是拼着中毒和哲彭人打,那就是奔着扑街去的,这个太田德三郎再不济也定然有些本事,对付一个手软脚软的人,只怕还是绰绰有余。

    一旦苏乙败了,那他就真成了欺世盗名的骗子!

    然后邹榕就可以用武行的规矩来对付苏乙,比如废了苏乙的功夫,挑了他的手脚筋什么的,最后再宣布把苏乙逐出武行。

    这个女人针对苏乙的计划,不可谓不恶毒。

    苏乙眼神微眯,看着这一张张不怀好意的脸。

    贾长青、胡德胜,都算是自己得罪过的,损害过他们的利益。

    翟有利和吴赞彤这两个人,前者有奶便是娘,没什么底线;后者本就是哲彭人的狗。

    三同会是个什么组织?

    是哲彭士官学校同窗会、留日学生会和中日同道会,三个非官方会社的集合体。

    说白了,这就是个非官方的汉奸组织。

    而吴赞彤,就是这个组织的老大。

    在座的这些人,除了一个洪帮的安玉峰自始至终冷眼旁观,和苏乙也没什么恩怨牵扯,其余的,要么是苏乙的对头或敌人,要么就是注定和苏乙尿不到一个壶里的人。

    邹榕请了这些人来,也算是歪打正着,煞费苦心了。

    “我说明天打,就是明天打!”苏乙最后的目光锁定在太田德三郎的身上,“今天你们是来给我耿良辰庆贺的,饭吃了一半,要跟我打擂?这特么是什么道理?”

    “哼,啰里啰嗦,我看你就是假的!”太田德三郎不耐抖了个剑花,然后一剑向苏乙刺来,“今天你不打也得打!”

    他仗着哲彭人的身份强行出手,苏乙这个时候再不打,就等着被对方刺个透心凉。

    这就是邹榕的计划,她根本不容苏乙逃脱,她逼着苏乙不得不动手!

    可苏乙却依然没有动手。

    面对太田德三郎的剑,他一撩长袍,小碎步飞退。

    眨眼间,两人一个追,一个退,退到了三楼楼梯间的边上。

    苏乙退无可退!

    太田德三郎狞笑着一剑刺向苏乙的左胸。

    便在这时,一根擀面杖突然从一边斜斜伸出来,“当”地一声架住太田德三郎的剑。

    不等太田德三郎有所反应,这把擀面杖就像是灵蛇吐信般飞快点在太田德三郎的虎口上。

    太田德三郎吃痛惊呼一声,手中剑顿时撒手,“当啷”一声掉落在地上。

    等他再定睛看时,就见一个鹰钩鼻青年从楼梯间翻身出来,手拿一根擀面杖,刚好挡在苏乙面前,正面无表情盯着他。

    “没事吧?”鹰钩鼻问道。

    “没事。”苏乙笑了笑。

    来的人,赫然是和苏乙阔别已久的一线天!

    刘海清升官后,就成了一线天的顶头上司,鉴于之前有过共同“义释”王雅桥的缘分,刘海清给一线天升了官。

    这次为了对付邹榕,苏乙点名问刘海清要了一线天,让他提前带人潜伏在登瀛楼里,为的就是应对苏乙不方便出手的局面。

    之前苏乙本来坚决不喝茶的,为什么突然又喝了?

    因为那个突然走出来给苏乙斟茶的店小二,就是力行社的人。

    那个店小二用隐晦的方式告诉苏乙哪一杯茶是安全的,所以苏乙才放心大胆地喝了。

    也就是说,苏乙根本没中毒,之前英华武馆馆长试探他,他是佯装无力,为的就是引出邹榕的下一步动作!

    而之所以面对太田德三郎的再三挑衅,苏乙依然选择隐忍不发,是因为他知道邹榕似乎还有后续的动作,起码师兄陈识还没捞到出场的机会。

    一线天的出现,让所有人都吃了一惊,没人想到,今天在这栋楼里,居然还会有人站在耿良辰那边!

    而一线天是个生面孔,在座这么多人,竟没一个能认出他。

    “八嘎!”

    太田德三郎第一个反应过来,恼羞成怒大吼,直接拔枪对准了一线天。

    啪!

    但下一刻,一线天手中的擀面杖脱手而出,径直击中他的手腕,太田德三郎手中枪顿时脱手而出。

    一线天眼神一凝,撒腿窜出去,猛地一个下潜滑行,赶在手枪落地之前把枪拿在了手上。

    等他顺势直起身子的时候,他的枪口已经对准了太田德三郎的脑袋,后者顿时浑身僵住。

    一边的哲彭军人大吃一惊,急忙掏枪对准一线天,叽里哇啦喊个不停。

    一线天看都不看他,只是笑着打开枪的保险,对太田德三郎笑道:“让他闭嘴。”

    太田德三郎脸色阴沉,猛地一抬手,那军人立刻会意,警惕收起枪闭嘴后退。

    “你偷袭我,算什么好汉!”太田德三郎愤怒道。

    “让你三招你也不是我对手。”一线天淡然一笑,退后一步收起枪,“敢在这儿掏枪,不想活啦?枪我没收了,再有下次,你活不了,明白吗?”

    太田德三郎胸膛剧烈起伏,却一个字也不敢说。

    三二年的津门,哲彭人远远没嚣张到不可一世的程度,这座城市也不是哲彭人说了算的。

    “神枪李书文是你什么人?”一位馆主突然问道。

    却是他眼力高,看出一线天之前用擀面杖打落太田德三郎长剑的那一招,有李书文抖大杆子的风采。

    一线天微微一笑,岔开话题:“见过逼良为娼的,还没见过逼人比武的,更没见过比武输了还耍赖的,津门武行现在都这么没溜儿了吗?”

    邹榕道:“年轻人,是非只因强出头,你这是给自己招祸,明白吗?”

    “哦,明白了。”一线天恍然,“原来是娘们儿当家,那就不奇怪了。”

    邹榕脸色一僵,眼中迸射出锐利之色。

    苏乙拍拍一线天的肩膀,从他身后一步迈出,笑着对邹榕道:“邹馆长,各位前辈,不过是一场输赢,你们要是觉得不算,那就不算吧,就当我耿良辰从来没赢过!今天这贺宴,也只当是武行请津门各界朋友吃饭了。”

    “明天开始,踢馆继续!这回你们可选好了人,别又选一个比完武就跑路的。”

    似笑非笑环顾一周,苏乙一抱拳:“话不投机半句多,诸位,告辞了!”

    说罢,转身就往楼下走去。

    转身的刹那,他给一个店小二做了个手势,这店小二立刻会意,悄然退去。

    这是在通知刘海清那边,可以救人了。

    一线天舔了下嘴唇,警惕看着这些人,后退几步,然后急忙跟上。

    整个三楼鸦雀无声,气氛非常尴尬。

    “呼。”邹榕长长吐出一口气,摆摆手。

    他身边的人立刻走到楼梯口,对下面招了招手。

    一楼一人见状,三步并作两步来到一楼一个包厢里。

    包厢里坐着一个手拿日月乾坤刀,闭目养神的人——陈识!

    “陈师傅,人下来了!”这人急促道。

    陈识猛地睁开眼睛,看向他。

    “待会儿出去,喊一声逆徒或者叛徒什么的,立刻冲上去废了他!”这人眼露狰狞道,“多的一句话也不要说!你放心,他现在手软脚软,绝对不是你的对手!”

    陈识定定看着他。

    “听明白了吗?”这人瞪眼,“想想你女人!”

    “钱呢?”陈识问道。

    “办完事儿才能见钱!”这人厉声道,“不要死要钱,陈师傅,你要搞清楚……”

    “没钱,不干!”陈识重新闭上了眼睛。

    “你……”这人气得一指陈识,脸色阴晴不定,最终咬牙一跺脚,“好,钱先给你!”

    说着,手就伸到怀里掏去。

    这一刻陈识猛地双目暴睁,如猎豹般窜出,手中日月乾坤刀就势往前一送——

    噗!

    刀尖刺穿血肉,将这人的手直接钉在他的胸口处。

    “啊啊啊!”陈识低吼着脚下用力往前蹬跑,以刀尖推搡着这人破门而出。

    砰!

    这人的惨叫声中,陈识用兵器顶着他跑到了一楼大堂正中,此时这人半个身子都被鲜血浸透了。

    “呃啊……呃啊……”这人发出杀猪般的惨叫,刹那间惊动了所有人!

    几乎所有人都看向一楼大堂,包括已走到二楼的苏乙和一线天二人。

    就连三楼上的贵客们也人人变色,几乎齐刷刷跑到了围栏边上往下看。

    “邹榕!”陈识用刀尖挑着这不断惨叫的家伙,仰头厉声大喝,“你抓了我女人,威胁我让我废了我师弟耿良辰,你还让这家伙给我五千大洋让我闭嘴!我陈识怎能做出如此禽兽的事情?你这恶毒的女人未免太小看了天下英雄!”

    此言一出,一片哗然!

    “你们信不信,我刀尖钉着四千大洋的存根!谁想看?”陈识再次大叫。

    噗!

    他猛地拔刀。

    “呃啊……”那人再次惨叫扑倒在地。

    陈识大步向前,从他怀中一把掏出四张已经被鲜血浸透的银行存单,高高举起。

    三楼,邹榕叹了口气摇摇头,闭上了眼睛:“就知道南方人靠不住……”

    与此同时,某处住宅。

    接到信息的刘海清猛地一挥手,顿时几个黑影翻墙而入,一阵叮叮咣咣的声音后,门从里面打开。

    “代表,都制服了,人质安全!”开门的人道。

    “带路!”刘海清淡淡道。

    “是!”

    这人立刻带着刘海清进门,三拐两拐到了一个房间,就见脸色煞白强装镇定的赵国卉正站在床边,看了过来。

    刘海清笑了笑,用尽量温和的声音道:“你是陈识的夫人吧?”

    “我是。”赵国卉道。

    “耿良辰托我来救你,”刘海清笑道,“嫂夫人,你安全了。”

    赵国卉腿一软,跌坐在了床上。

    “能走吗?”刘海清问道,“车子停在门口等着,我替你在金港大饭店订好了房间,陈识晚些时候会去找你。”

    赵国卉强撑着站起来:“谢谢,麻烦了。”

    “不客气。”刘海清微微躬身,对身边的人吩咐道:“这儿交给你了,亲眼看着人进房间。”

    “是!”

    刘海清对赵国卉笑了笑,转身快步往外走去。

0625、血战登瀛楼

    登瀛楼。

    陈识的突然杀出,让现场一片哗然。

    有眼尖的,已经认出之前被陈识挑在刀尖的,正是天刀武馆的人,邹榕的手下。

    再加上陈识从他怀里掏出的血淋淋的四张银行本票,邹榕想要废掉耿良辰,似乎已经石锤了。

    这破绽大了,邹榕就是想往回圆,也圆不了,至少现在是圆不了的。

    邹榕虽然做好了陈识会反水的准备,但那只是以防万一,她当真是没想到陈识真的会反水。

    眼见现场一片哗然,邹榕很快从阴谋破裂的沮丧中走了出来。

    她知道,只要能杀了耿良辰,她今晚损失的名声其实也没什么。

    民众都是健忘的,不久他们就会彻底忘了这回事,忘了耿良辰这个人。

    这是个弱肉强食的年代,人们歌颂道德但已不再追求道德。

    邹榕阴谋害死耿良辰虽会受到道德上的指责,但同时也会受到实力上的崇拜。是祸是福,还真犹未可知。

    邹榕招了招手,叫来一个手下吩咐道:“把那女的处理掉,办这事儿的人让他们去躲一躲。”

    “是!”这人领命匆匆去了。

    邹榕说这话的时候,基本已经不避着人了,因为在座的除了一个洪帮座馆安玉峰,大家都乐意看到耿良辰死。

    “翟员外,让你见笑了。”邹榕看向翟有利,叹了口气,“点子实在扎手,真得您出马了。”

    翟有利笑呵呵道:“没事儿,这姓耿的一看就跟咱们不是一路人,防患于未然,也是应该的。”

    他向另一桌的一个人看了眼,这人立刻会意,快步向窗户位置走去,打开窗户,对外吹了几声口哨。

    很快外面就传来回应声。这人这才回头,对翟有利点点头,

    翟有利脸上笑容更浓。

    邹榕心中微微松了口气,看向吴赞彤:“吴先生……”

    “放心,人已经混进花子里了。”吴赞彤笑道。

    “那就好。”邹榕对他感激一笑,再看向胡德胜:“胡老大,如果有脚行的人为姓耿的出头……”

    “我会出面。”胡德胜不慌不忙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耿良辰手中四家脚行中的三家,原本都是给他胡德胜交钱的。但现在,全都交给了忠义社。

    胡德胜虽表面不在乎,但心里怎能爽快?

    那可是白花花的钱啊,一年几万大洋的收入,就这么没了,搁谁谁能无动于衷?

    所以他巴不得耿良辰死!

    现在不用他动手,只是关键时候露个面而已,何乐不为?

    邹榕最后看向贾长青,一拱手,肃然道:“长青兄,法租界巡捕房的总华捕是您的门生,收尾的事儿,就劳烦您了。”

    贾长青笑呵呵道:“举手之劳,不过事成之后,白河码头我就收回了。”

    “这是应该的。”邹榕笑了笑,目光扫过吴赞彤、翟有利和胡德胜,“姓耿的四家脚行,除了白河还有三家,我们武行一家不取,就送给三位了。”

    这三人都满意微笑。

    在他们口中,俨然耿良辰已经是个死人了。

    一直冷眼旁观的安玉峰终于忍不住问道:“区区一个耿良辰,值得你们这么大费周章吗?”

    邹榕笑道:“自古来枭雄崛起,无不脚踩累累尸骨。耿良辰有本事有野心,从一个力巴到如今成为一方霸主,用了不过短短一个月时间。他本就已有起势之象,现在又染指武行,对他来说,我们这些人要么是他的敌人,要么挡着他的路,是势必不能两立的。”

    “这个人极讨厌,反正我是不想看到他。”贾长青道,“姓安的,你也是心狠手辣之辈,斩草除根的事儿也没少做,你跟我们假惺惺装什么好人?”

    “我可不是装好人。”安玉峰笑了笑,“我只是怕你们枉做小人,到头来人家耿良辰还是活得好好的,那乐子可就大咯。”

    贾长青等人对此都嗤之以鼻,一副懒得跟你说的样子。

    邹榕也不屑笑了笑。

    但不知怎么,她心中总是蒙着一层阴霾。

    楼下。

    陈识接连怒吼,痛骂邹榕,然而邹榕根本就不露头,任他下面嘶哑了喉咙,也无人应睬。

    “师兄!”

    这时苏乙已经和一线天一起走下了楼。

    陈识气喘吁吁猛回头,看着苏乙渐渐平静下来。

    苏乙抬头看了一眼。

    二楼三楼的围栏边站满了人,但邹榕等人却不在此列。

    “走!”他收回目光,对陈识笑了笑。

    虽然眼下在舆论这方面,苏乙占了上风,如果再继续说下去,定能揭穿邹榕的真面貌。

    但眼下这时代,是个有理也说不清的时代。

    只有活下来的人,才有资格说话。

    如果苏乙今天死在这儿,他有再多的理,也只能带进棺材里;活着的邹榕,才会赢得一切。

    所以,当下最重要的不是“讲理”,而是活下去。

    “呸!”陈识狠狠往地上吐了口唾沫,向苏乙这边靠近。

    三人汇合,齐齐往门外走去,满楼宾客行注目礼,目送他们离去。

    “师嫂应该安全了,放心。”苏乙凑在陈识耳边道,“事儿还没完,小心。”

    陈识心中稍安,从后腰摸出两把蝴蝶刀递给苏乙:“拿着!”

    这次苏乙没有拒绝,把刀拿在手中。

    陈识看向一线天,一线天笑道:“我有。”

    出了登瀛楼,便是一个四通八达的街口。此刻这街口人流熙攘,竟异常的热闹!

    或者说,热闹得异常!

    苏乙等三人刚一出门,一个路过的叫花子突然大叫一声:“耿良辰出来啦!”

    下一秒,哗啦!

    几百个叫花子一下子围了上来,把三个人围到了中间!

    “耿良辰,少年宗师耿良辰!你嘛时候成津门第一呀?”

    “就在今天,就在今天!”

    “哈哈哈……”

    众花子一人手持一根竹竿,一边往地上“笃笃”地顿着,一边大声说笑。

    苏乙三人立刻进入极度警惕状态,三人后背相贴,警惕看着四周。

    苏乙这才注意到,一线天从腰间抽出一把软剑来、

    叫花子们一边围着苏乙等人转圈,一边唱着莲花落,不断缩紧包围圈。

    “莲花落,莲花落!人道光阴疾似梭,我说光阴两样过。昔日繁华人羡我,一年一度易蹉跎。可怜今日我无钱,一时一刻如长年……”

    花子们越唱越大声,包围圈也越缩越小。

    某一刻,不知道谁喊了句:“不给钱,打他!”

    哗啦!

    下一刻,所有花子爆喝着举起竹竿子铺头盖脸往中间三人身上打来。

    对于场中三个人来说,这一刹那天都暗了。

    三人齐齐怒喝出手。

    噗噗噗……

    血光迸现,惨叫声骤起!

    苏乙疯狂挥刀,尽量护住头脸和要害,然而身上、手臂上却不可避免挨了棍子。

    上百人围攻,人挨人、人挤人,只要你能看到的地方,全是密密麻麻呼啸而来的棍子!

    就算长着四只手,你也防不住!

    这种时候武功能起到的作用已经被大大削弱了,能撑着还手就靠两个字——拼命!

    什么都顾不得了,就是个挥刀,就是个杀!

    还有要注意的是千万不能被绊倒或者打倒,这个时候要是倒下,神仙难救!

    混乱中,突然有长剑毒龙般直窜苏乙心口!

    这是酝酿已久的阴毒一击,这是致命杀招!

    这一剑夹杂在密密麻麻的棍影之中,悄然无息,让人根本防不胜防。

    苏乙甚至根本没看到这一剑,他和陈识等人只顾砍杀,根本无暇他顾!

    当!

    然而这致命一剑,却刺在一个坚硬的东西上。

    苏乙刹那惊醒,第一时间锁定人群中那张狰狞错愕的面孔。

    “死!”

    他如暴怒的公牛瞬间冲撞开前方密密麻麻的棍影和人群,使得这个偷袭之人的身体彻底暴露在了苏乙面前。

    这人也是个练家子,反应极快,第一时间挥剑再度向苏乙刺来。

    然而他哪里是苏乙的对手?

    被彻底激怒的苏乙左手刀格开长剑,舌绽春雷,再度爆喝一声“死”,右手刀狠狠向下一刀斩下!

    但见刀光一闪,这人根本不及闪躲,整个脖子都被一刀切断了,大好头颅当下便飞了出去。

    噗!

    一腔子的血从他断颈处喷薄而出,使得方圆三米下起了一场血雨。

    直到这时,苏乙心中戾气才有所缓解。

    若非他生性谨慎,在赴宴之前前心后背都绑了钢板,刚才那一剑,他就直接领盒饭了!

    为什么要绑钢板?苏乙原本是为了防子弹,防枪击。他一直都没穿过长袍马甲,今天突然打扮成公子哥,不是为了装逼,而是为了遮掩钢板的存在!

    没想到,阴差阳错之下,竟防住了一剑致命偷袭。

    问:为什么刚才那人不直接刺苏乙的咽喉?

    答:因为偷袭角度太高,会被目标的眼睛提前捕捉发现。

    但凡用冷兵器偷袭,除非是从后面割喉,从正面偷袭,都是能低就低,尽量避开眼睛的正面视线,否则偷袭会在第一时间就被对手发现。

    如此血腥恐怖的一幕,使得苏乙周围人群“哗”地一下散开,顿时让苏乙显得鹤立鸡群起来。

    砰砰砰!

    下一刻,枪声响起。苏乙身上叮叮当当迸射出火花,他整个人被子弹的力量打得连连后退。

    还真有人开枪!

    而且抓住了最好的时机!

    苏乙第一时间锁定开枪的人,手中刀脱手而出。

    咄!

    这一刀直接刺穿了这人的脖子。枪手浑身一震脸色剧变,拼命去抓自己的脖子,然而鲜血已狂喷而出,他不甘轰然倒下。

    “刀枪不入!”苏乙一拍胸膛爆喝一声,虎目一扫,竟如猛虎下山般,主动向人最多的地方扑了过去。

    不少人被苏乙的气势吓住,骇得肝胆俱裂,转身就逃。

    然而四面八方,仍有源源不绝的花子加入战团。

    轰!轰!轰!

    整个地面都仿佛在颤动。

    有眼尖的放眼望去,却见四面八方密密麻麻的人头攒动,正向这边蜂拥而来。

    陈识和一线天此刻浑身浴血,见此情景顿生绝望。

    “往楼里退!”陈识大喊。

    一线天拔枪朝天“砰砰砰”连开三枪,然后又一枪打死一个冲过来想夺枪的,手中软剑横扫,怒吼道:“走!”

    “自己人!救兵来啦!”苏乙却不但不惊,反而狂喜。

    他是四家脚行的大把头,手底下一千多弟兄,今天明知有危险,怎么会放着一千多弟兄不用?

    只不过为了迷惑邹榕,他让弟兄们在他出发后半个小时才集结,并且躲在相邻的街道上,以防不备。

    苏乙刚被花子围上,登瀛楼门口放哨的弟兄就意识到不对,立刻撒足狂奔去搬救兵,宽哥等苏乙的心腹手下接到消息丝毫不敢怠慢,振臂一挥,一千多弟兄立刻向这边狂奔而来。

    眼见登瀛楼门口苏乙正被一群花子围攻,还有枪响,还隔着老远的宽哥怒目圆睁,振臂怒吼道:“打死这些天杀的花子!”

    “杀呀……”

    喊杀声震天!

    这一刻的津门街头,仿佛回到了金戈铁马的战乱时代。

    “风紧,扯呼!”混乱中,一线天故意改变声线嚎了一嗓子,有些花子本就慌乱,听到这话如聆仙音,立刻一哄而散。

    然而这时力巴们全到了,短兵相接,棍棒相交、怒吼惨叫谩骂的声音刹那间交织成一片。

    宽哥一马当先,带着一队人把苏乙等三人团团围到中间,和外面的战场隔离开来。

    三人周围登时一空,手持血淋淋的兵刃,看着横七竖八躺满了一地的尸体,呼哧呼哧喘着粗气,茫然四顾。

    “耿爷!耿爷!您没事儿吧耿爷!”宽哥急促道。

    苏乙使劲晃晃脑袋,回过神来,眼中暴戾杀机有所消散。

    放眼望去,满街的花子正在抱头鼠窜,已只有挨打的份,各个手持棍棒的力巴们几乎占据了整个街口。

    便在这时,哗啦!

    从登瀛楼三楼突然砸下来一个酒瓶子,巨大的声响吓了所有人一跳。

    众人抬头看去,就见窗口站着一个人,正是胡德胜。

    胡德胜大喝道:“我是胡德胜!下面脚行的混账王八蛋们,谁让你们上街面闹事儿的?赶紧滚!马上给我哪儿来的滚哪儿去!我数十个数,到时候要是有人还不走,有一个算一个,我带着脚行把你赶尽杀绝!”

    原本稍稍平静的苏乙闻听眼中杀机迸现,他看准方向,突然助跑两步,手中最后一把刀猛地向半空甩出。

    “一!”胡德胜大叫。

    噗!

    下一秒,一把刀从他下巴刺入,刀尖从头顶穿出。

    窗户里似乎穿来惊呼声。

    胡德胜双目圆睁,摇晃了下身子,一头从三楼栽了下来。

    噗通!

    伴随着他的尸体掉落的声音,苏乙指着登瀛楼怒喝道:“给我把这栋楼拆了!”

    街面短暂安静,下一秒,一千多力巴嗷嗷大叫着向登瀛楼冲去!

0626、你还是不死心

    1913年,鲁人苏振芝于法租界兰牌电车道103号开设饭庄,取名登瀛楼。

    “登瀛”二字取自秦始皇本纪:“海中有三神山,名曰蓬莱、方丈、瀛洲,仙人居之。”

    登瀛楼经营高、中、低档菜品多达五百余种,一开业就成了全津门之最。有人说,登瀛楼每天的流水占全津门饭馆收入的百分之四十,虽不知真假,但可见此楼盛况。

    然而今天,这家开了二十年的老字号迎来了它的第一个劫难。

    随着苏乙一声号令,一千多力巴冲进登瀛楼打、砸、抢,如蝗虫过境,寸草不留。

    楼里原本的食客们眼见密密麻麻人头攒动,能跑的全部从后门跑了,跑不了的被堵在楼里,要么双手抱头蹲在地上表示投降,要么组织起来退到三楼和邹榕等人一起抵抗。

    一楼、二楼再加上后厨,全被力巴们占领了。

    这些力巴们一边抓起桌上、厨房里的吃食往嘴里塞,一边一边到处乱砸,各个眼中都写着亢奋和癫狂。

    这一刻,这些平日里受尽欺辱老实巴交的力巴们,化身成了暴民。

    砰!

    一个爬到三楼的力巴,被守在楼梯口的人给扔下来了,摔在一楼大堂,大滩血从他身子底下渗出,眼看不活了。

    这一幕生生刺激了力巴们的血性。

    “报仇!报仇!”力巴们发出愤怒的吼声,前赴后继往三楼冲去。

    很快,楼梯失守,刚才把人扔下去的那个武馆馆长被一群力巴打得不省人事,也从三楼上扔了下去。

    然而等力巴们冲上三楼后,却发现那些大人物全部从楼后面的应急楼梯跑了。

    宽哥等苏乙的心腹见状面面相觑,立刻有人跑下来给楼前的苏乙等人三禀告。

    此刻的苏乙,正在跟法租界的巡捕对峙。

    在他身后,还有一群没跟着冲进去的力巴,巡部门来了几十号人,各个带枪,但眼见如此局面,愣是不敢硬来。

    一辆小汽车停在登瀛楼前不远处,一个拄着拐棍的高大中年下了车,他表情不怒自威,向苏乙这边走来。

    “法租界总华捕廖先勇,人称廖总。”一线天在苏乙耳边道,“他是青帮的人,贾长青的门徒。”

    苏乙点头,刚要说话,有手下来禀告了,邹榕等人全从后面跑了,宽哥等人扑了个空。

    苏乙闻言心中不禁摇摇头。

    他本存着趁这一波混乱,看能不能把楼上那些敌人全带走的侥幸。

    现在看来,纯属想多了。

    不过砸了登瀛楼,虽是临时起意,倒也不是纯粹为了发泄。

    三个目的,一是震慑,二是扬名,三是锻炼队伍。

    经此一遭,但凡苏乙没事,整个津门他不说横着走,起码敢惹他的人很少了。

    “带着人从后面撤!”苏乙压低声音吩咐道。

    “是,耿爷!”

    手下转身撒腿往登瀛楼里跑去,廖先勇已经走到了苏乙面前不远处站定。

    他板着脸,指着满地尸体,满场狼藉,沉声问道:“怎么收场?”

    “你们告诉我,怎么收场?”

    苏乙没有说话,一边的陈识忍不住道:“我们只是被动反击,他们……”

    “我管你主动被动,杀人了没有?”廖先勇一摆手打断他,不耐烦地道。

    “杀人了就别废话!今天这事儿不小,必须有够分量的人兜着,随便找个人背锅是不行的!”廖先勇道,“耿良辰,要么你跟我走,要么你身后的两个人跟我走,你选!”

    “我给你面子,你也最好不要让我难做!”

    “我要是都不选呢?”苏乙笑呵呵道。

    廖先勇冷笑:“如果这事儿闹到工部局,到时候你想选也没得选了!法国人不会容忍在租界里出现这种骇人听闻的血案!耿良辰,你敢惹事儿,就要能担事儿,管杀不管埋,那是土匪!”

    苏乙道:“只要你能把贾长青、翟有利、邹榕和吴赞彤他们全请过来,告诉他们自己的屁股自己擦,我可以给你面子,否则面谈。”

    “那就是要跟法租界的法律对着干咯?”廖先勇冷笑着一抬手。

    哗啦!

    他身后的巡部门齐刷刷把枪举了起来。

    “我不想闹得很难看,”廖先勇道,“不要逼我。”

    苏乙眉毛一挑,刚要说话,一线天站了出来,亮出一本证件,道:“廖总,今天的事情是非曲直你很清楚,这事儿说起来跟你们青帮其实没多大关系,跟你廖总更是无关,你何必往自己身上揽是非?”

    他看着廖先勇:“我们刘代表已经在来的路上了,交个朋友,如何?”

    廖先勇愤怒指着一地尸体:“死了这么多人,你觉得我可以当做什么都看不见吗?”

    说话间,一辆小车停在了不远处,刘海清下车,往这边走了过来。

    廖先勇看看刘海清,又看看苏乙,突然展颜一笑:“我还真可以当做什么都看不见!哈哈哈!刘代表,久仰久仰!”

    他大笑着向刘海清迎了过去。

    苏乙等三人眼睛都有些发直。

    “这人属狗的吧?”陈识有些不适应地道。

    一线天瞥了他一眼,嗤笑一声道:“哪个当官的不属狗?”

    “要不怎么叫狗官呢?”苏乙道。

    三人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

    笑声惊动了那边寒暄的两人,他们齐齐往这边看了一眼,然后都奇怪收回了目光。

    “廖总,给你添这么大麻烦,我真的过意不去。”刘海清拉着廖先勇的手,满脸抱歉,“你放心,尾巴我来收,保证干干净净,小耿那边,我让他改天给你登门赔罪,必有表示。”

    顿了顿,又道:“说起来,这事儿能怪小耿吗?不能吧?怪就怪今天要搞事情的人,对不对?再说句不该说的,廖总,您是您,贾老大是贾老大,这官面儿上和帮派里,分寸您得把握着,不能被他们牵着鼻子走,对不对?”

    廖先勇灿烂笑着:“刘代表说的是啊。”

    刘海清笑道:“今天这事儿,算我欠廖总您一个人情。”

    “有您这话,我还有什么好说的?”廖先勇的笑容更灿烂了。

    两人又寒暄几句,便互道告辞。

    廖先勇一挥手,带着巡捕们先撤了。

    刘海清这才向苏乙等三人走来。

    “都没事儿吧?”他先是打量三人,确认三人都没什么大事儿,这才松了口气。

    “陈师傅,嫂夫人安好,我已经送她去金港大酒店暂歇了。”刘海清先是给陈识报了平安。

    陈识郑重抱拳:“多谢!以后有用得着陈识的地方,尽管吩咐。”

    “自家人,不说两家话。”刘海清笑着点点头,再看向一线天,眼含宽慰对他点点头,这才看向苏乙。

    “事儿办完了吗?”他问道。

    “还差一点。”苏乙道。

    “你去办事儿,带着他。”刘海清指指一线天,“这里交给我了。”

    “好。”苏乙没跟他客气,“我身后这些兄弟,留下来给你打下手。”

    然后看向陈识:“师兄,师嫂还在担心,你先去看师嫂,接下来没什么危险了。”

    “好。”陈识点头。

    “走!”苏乙带着一线天,很快消失在夜色之中。

    刘海清目送他们远去,回过头来看着满地狼藉,叹了口气,挥挥手:“干活儿了!”

    津门街面儿上械斗乃是常事,事儿大事儿小,往往只是官面上人一句话的事情。

    今晚的登瀛楼血战对很多人来说是生死大事,但放在这个时代里,连一朵小浪花都扑腾不起来。

    登瀛楼事件发生的半个小时后,郑山傲的府邸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邹榕不请自来,一见郑山傲就握住了他的手,眼中含泪道:“郑大哥,现在只有你能救我了!”

    郑山傲叹了口气:“怎么会搞成这样子?”

    “我已经尽量重视他了,我用尽了我能用到的一切办法来对付他,我没想到,他像是未卜先知一般,我所有的手段他都有防备!”邹榕沮丧摇头,“打虎不死,必遭反噬。既然我杀不了他,他就一定会来杀我了。他能躲得过我的杀招,我却没信心能躲过他的……”

    “你想我劝他,让他饶了你?”郑山傲道。

    “我离开津门!”邹榕道,“我所有的一切都留给他,只换我一条生路!”

    “什么都不要了?”郑山傲有些诧异。

    邹榕苦涩摇头:“留一条命足矣。”

    “真是何苦来哉。”郑山傲叹了口气。

    “既然什么都不要了,你怎么不干脆一走了之?”郑山傲突然又问道,“我不信你没有办法神不知鬼不觉离开津门,耿良辰再厉害也没有到一手遮天的份上,你真想走,他拦不住。”

    “因为……”

    “因为她还没有死心。”

    邹榕刚准备解释,不料从里面房间传出一个熟悉的声音。

    邹榕顿时骇了个魂飞魄散,“噌”地站起来,眼珠瞪得浑圆看向里屋的门。

    吱呀。

    门打开,一身长袍的苏乙嘴角带笑从里面走了出来,继续说道:“她想让所有人都觉得,她已经认输了,她输得一无所有。她尤其是想让我觉得,我已经赢了。如果老爷子你真替她求情,让她用一身家当换一条命,我还真不能不给您这个面子,放她一条生路。”

    “但那样的话,我就死定了!往往一个人最志得意满的时候,就是他最危险的时候,也是他最没有防备的时候……”

    说到这里,苏乙思索了下,道:“让我猜猜,你的后招应该和哲彭人有关,对吗?毕竟太田德三郎不像是个心胸宽广的人。他今天吃了亏,以你邹馆长的本事,说服他一起对付我,不算太难。”

    邹榕死死盯着苏乙,突然大喊起来:“阿泰!阿泰!”

    苏乙笑眯眯看着她,并未阻止。

    “别叫了大嫂,”一线天微微喘息着从门外走了进来,斜斜倚在门框边,“你的人已经都躺下了。他们太平日子过得太久了,警惕性太差。”

    邹榕绝望闭上眼睛,等再睁开的时候,她看向郑山傲就要开口。

    郑山傲却对她做了个阻止的姿势。

    “下午的时候良辰就来求我出面,化解你们的恩怨。”郑山傲怜悯地看着邹榕,“当时我的原话是,这是你们自己的事情,你们自己解决。现在,我还是这话。”

    “你忍心看着我死?”邹榕激动叫了出来。

    “你杀我干儿子的时候,有没有问我忍不忍心?”郑山傲反问。

    “屁的干儿子!”邹榕忍不住嗤笑,“你郑山傲无利不起早,你还不是看上他什么了?但咱们,可是几十年的交情啊!”

    郑山傲微微沉默,幽幽道:“也许韩兄弟走的时候,你就该随他去了。”

    邹榕如遭雷击。

    郑山傲站起来,摇头叹息着向里屋走去,“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生前心已碎,死后性空灵。家富人宁,终有个,家亡人散各奔腾。枉费了,意悬悬半世心;好一似,荡悠悠三更梦……”

    余音袅袅,偌大的房间里,就只剩下苏乙和邹榕两人。

    “哈哈,哈哈哈……”邹榕突然神经质地笑了起来,笑得眼泪都下来了。

    “可笑啊可笑!当真可笑!”她自嘲摇头,“到底是谁在算计谁?是谁在利用谁啊?分不清,真的分不清了啊……”

    她看着苏乙,抹去眼角的泪,一吸鼻子道:“耿良辰,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没意义了。不过人过留名,雁过留声。我邹榕风风雨雨几十年走过来,终归是有些有用的东西,有的变成了财富,有的,还在这里。”

    她指指自己的太阳穴。

    “介意多给我点儿时间,听我唠叨几句吗?”她看着苏乙,诚恳问道。

    苏乙自始至终都冷眼看着她。

    闻听此言,一言不发站起来,向邹榕走来。

    他一直走到了邹榕的身前,然后伸出一只手,捏住的邹榕的下巴。

    后者脸上带着微笑,任由其施为。

    “你还是不死心。”苏乙看着她的眼睛道。

    “我……”

    咔嚓!

    苏乙直接拧断了邹榕的脖子。

    然后把她软踏踏的脑袋放在一边的桌子上。

    他长长吐出一口气,由衷地笑了。

    啪!

    他打了个响指,轻松愉快地道:“扯呼!”

    “她就留这儿?”一线天指指邹榕的尸体。

    “要不你背走?”苏乙笑呵呵道。

    “神经病。”一线天翻了个白眼,转身就走。

    苏乙哈哈大笑,大步跟了上去。

0627、任务两连发

    “演员苏乙你好,第一单元第四幕演出任务武行毒瘤已完成,演出评价:惊艳;获得奖励:50导演分。”

    手刃毒妇后,苏乙和一线天二人很快就分开了。

    后者要回去复命,而苏乙也要回脚行,有太多事情要忙碌。

    至于登瀛楼那边后续怎么处理,怎么收尾,有刘海清在,他就不过问了。

    “咱们也算老朋友了,到现在我都还不知道你真名。”分别之际,苏乙对一线天笑道。

    “我的真名字早就拿去喂了狗,不叫也罢。”一线天笑道,“倒是你的武功我很感兴趣,有机会一定找你切磋一下。”

    “随时欢迎。”苏乙道。

    两人就此告辞,自始至终,苏乙没说一个谢字,两番并肩作战,实在不必言谢。

    回到脚行后,苏乙了解了今晚“出勤”的力巴们的现状,饶是今晚脚行的弟兄占尽了优势,但仍出现了不少的伤亡。

    死了三个,其中一个就是在登瀛楼当场摔死的那个,还有两个当时没死,但人抬回来后没撑住。

    重伤或者残废了七个,轻伤的那就不用算了,太多了。

    苏乙先是去给死了的三人鞠了躬,然后各封了五百大洋给他们的家属,对这些可怜的遗孤承诺:“以后有什么事情,可以尽管来找我。他们为我卖了命,只要我还活着,就不能让你们受穷挨饿,被欺负。”

    然后他去看了七个重伤残废的,每人二百大洋,并且告诉他们不用为以后的生计发愁,养好了病,他耿良辰安排他们下半辈子生计。

    最后,他吩咐下去,所有挂彩的兄弟,每人三个大洋,没挂彩的每人一个大洋。

    这一番下来,苏乙花了将近五千大洋。

    不过他并不心疼,他本就没把钱当回事,钱放在他的户头里生蛆,还不如散出去收买人心。

    果然,当苏乙的命令通过各大小把头下达给下面的力巴后,这些力巴们对苏乙这个大把头更加拥护了。

    等苏乙处理完了琐碎事情,第二天一早,他照例跑去武行踢馆。

    按照约定,他今天应该踢的是永年武馆。

    一夜发酵,昨晚登瀛楼发生的事情已经成了津门传奇,广为流传。

    尤其是屹立津门二十年的登瀛楼被砸,那触目惊心的一片狼藉,更是让耿良辰凶名在外。

    他也算是真正意义上的名满津门了。

    此时,大多数人都还不知道邹榕已死的消息,大家只知道胡德胜被杀了。

    彼时正是还珠楼主的《蜀山剑侠传》开始在《天风报》连载,风靡津门,于是苏乙杀了胡德胜的一手飞刀绝活,便被传成了千里之外取人项上人头的神仙手段“飞剑术”。

    再加上之前报道他少年宗师的身份,耿良辰在所有人的印象中,已经成了绝对的高手高手高高手。

    这种印象不单是普通人有,就连武行里的不少人也这么认为。

    以至于永年武馆原定比武的大师兄临阵胆怯,说什么也不上场,觉得这是一场毫无意义的比试,除了让他丢人现眼,毫无用处。

    永年武馆馆主说破了嘴皮,大师兄就是不比。此时比武的公正以及郑山傲等武行高层已到了,无奈之下,馆主只好硬着头皮让自己的小徒弟上场,算是凑个数。

    小徒弟是个女人,戏班子出身,不知怎么爱上了习武,被馆主收为关门弟子。

    也算是真传。

    苏乙到的时候,武行的人看他的表情都很复杂。这里几乎所有人都参加了昨天登瀛楼的晚宴,有不少还因为昨晚的冲突受了伤。

    他们大都亲眼目睹了胡德胜被“冲天一刀”杀死的一幕,对于平日里教教徒弟溜溜鸟、听听戏下下堂子的馆主们来,那一幕绝对是他们终生难忘的噩梦,猛烈冲击着他们的心脏。

    因此以至于苏乙走进武馆的时候,现场竟鸦雀无声。

    他一步步走到了场中擂台上,而数百人齐刷刷看他,却一言不发。

    这一幕极具震撼力,看得郑山傲眼皮子直跳,遥想当年他打败邹榕的亡夫上台,也没有现在这样的震慑力。现在这年轻人……

    直到苏乙向四周抱拳为礼,郑山傲才回过神来。

    他轻轻嗓子,开口道:“比武开始!”

    没有多余的废话,也没有寒暄。

    苏乙注意到郑山傲眼袋浮肿,有黑眼圈,心想这老汉不会昨晚哭了吧?

    老相好离世,哭一哭也是应该的。

    永年武馆的小师妹上场了。

    和原剧情中一样,一身旗袍,旗袍分叉到了大腿根部,一走起来,白花花一片,让人浮想联翩。

    这女人身材极为丰腴,骨骼高大,大长腿,腰臀肥硕,颇有一种野性的韵味。

    她走到台上的时候,所有人的眼睛都看直了。

    这女人也不在意,手中拿着和苏乙同样的两把蝴蝶刀,摆出进攻的姿势。

    苏乙先是拱手,然后上前,以双刀相交。

    下一秒,旗袍女进攻就来了。

    她以双刀缠住苏乙的双手,攻苏乙下盘。

    原剧情中耿良辰一时不查,导致一开场就吃了亏。

    但苏乙不是耿良辰。

    他双腿猛地一夹,夹住来犯的腿,然后身子前倾,双臂用力。

    旗袍女顿时失去平衡后仰,花容失色。

    当啷!

    慌忙之下刀也扔了双手急忙按住地面,保持着下腰的姿势,动弹不得。

    苏乙笑了笑,把一把刀放在她露出的白皙肚皮上,松开她的腿后退两步,向四周抱拳。

    胜负已分。

    永年武馆馆长一把拍在自己的脑门上,尴尬地闭上了眼睛。

    “耿良辰胜!”

    又是一场毫无悬念的胜利。

    郑山傲看到这里,清清嗓子,示意自己有话说。

    等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身上,他悠哉道:“我这个干儿子,天赋了得,又得我特别之法教习,他的武功,兼有咏春八卦两门之长,不在我之下。”

    前半句是吹的,但后半句是真的。

    苏乙和郑山傲交流速成法的一个月来,两人不少切磋武功,郑山傲从苏乙这里汲取了不少综合格斗之法,他尤其是对苏乙的地面寝技情有独钟,认为这种柔术锁技是武功的延续,值得发扬。

    而作为回报郑山傲也传了不少八卦掌的功夫给苏乙,苏乙习武基础打得极为牢靠,很快就融会贯通,说他身兼八卦、咏春两门之长,还真不是给他脸上贴金。

    此话一出,在场各位掌门脸色各异。

    郑山傲不管不顾接着道:“他接着踢馆,哪怕是我亲自出手也不见得赢他,你们谁有把握?”

    他目光缓缓划过每一位馆主的脸上,鼻腔发出一声疑问的“嗯”。

    没人应答。

    郑山傲这才接着道:“既然都没把握,打下去也没什么意思。踢馆踢下去,伤的是大家的脸。我提个建议,津门武士会直接吸收咏春拳入武行,准许咏春拳在津门开馆立派,成为津门第二十家武馆。”

    话音落下,众馆长微微沉默后,纷纷点头开口。

    “我同意。”

    “我没意见。”

    “我觉得行!”

    郑山傲面露笑容,对苏乙道:“下午六点,让你师兄陈识去登瀛……算了,去起士林吧。津门武行各个武馆的馆主都会到场。你告诉他,这客,得他请。”

    苏乙抱拳:“多谢老爷子成全!”

    然后再对在场众人一一抱拳:“诸位,多谢了!以后就是一家人,耿良辰之前若有得罪,万望海涵!”

    “好说,好说……”众馆主笑呵呵拱手回礼,现场一片其乐融融的氛围。

    “演员苏乙你好,第一单元第三幕演出任务武行争雄已完成(注:由于你的出色表现,该任务提前终结),演出评价:出色;获得奖励:20导演分。”

    “小耿,你跟我来,有话跟你说。”郑山傲对苏乙招招手,两人并排往外走去。

    “天刀武馆散了,邹榕有个儿子,我打算把她留下的东西都变卖了,把钱留给她儿子。我已经跟那小子说好了,出国留洋,一辈子不准回来。你觉得怎么样?”郑山傲开门见山地道。

    “您做主就成。”苏乙笑呵呵道。

    他在登瀛楼晚宴开始前去找的郑山傲,以邹榕身价为代价,说服郑山傲不为邹榕求情。

    当然,说服的过程不止这么简单,毕竟掺杂了感情的事情就注定会很复杂。但是结果就是这么个结果。

    邹榕的儿子能到手多少钱,苏乙不会过问,他要的结果只是邹榕死,已经达到了。

    郑山傲叹了口气:“名利二字最累人,邹榕求利,最终为利而死;我求名,将来会不会被名声所毁?有时候想想,还真挺害怕的。但名利就像是毒药,想停也停不下来,只能继续走下去。”

    他转头看向苏乙,道:“小耿,如果将来老头子挡了你的路,我什么都能舍,包括我的命,但唯独一样,你得给我留着,那就是我这一辈子的名声。”

    苏乙摇摇头:“老爷子觉得你跟我合作,是与虎谋皮?”

    “邹榕的下场犹在眼前,我不得不防。”郑山傲坦然道。

    苏乙叹了口气:“你放心,你不负我,我不负你。你这干爹虽然是假的,但这关系我认,我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情。”

    郑山傲深深看着苏乙,道:“这话实诚,咱爷俩来日方长。”

    苏乙笑了笑:“来日方长。”

    “登瀛楼的老板苏振芝找到我了,托我约你,谈谈登瀛楼的事情。”郑山傲转移话题,“这人交友广阔,背景不小,据我所知,他和政界很多大人物都认识。街面上他也很能混得开。你砸了他的买卖,这事儿,你得给人家一个交代。”

    “让我赔钱?”苏乙问道。

    “几万大洋是少不了了。”郑山傲看向苏乙,“街面上的事儿,有时候该认的得认,赔了钱,你的名声也不亏。但得罪了这人,你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会还你一下子。别心疼钱,也别想着耍赖,太跌份。你要是没钱,我拿给你。”

    苏乙若有所思点点头道:“这事儿我知道了,我会跟这个苏老板谈谈的。”

    郑山傲点点头:“你师兄开馆之后,你来我的武馆,挂个管事的名。”

    “好。”苏乙没有犹豫,直接应下了。

    他知道,这是郑山傲开始为“速成法”面世做准备了。

    苏乙这两次比武并没有展示自己独特的综合格斗的技能,而是中规中矩按照咏春的传统打法来踢馆。

    不过昨晚登瀛楼门前械斗,生死攸关,也顾不得那么多,还是露了些底子。

    只怕有心之人,已经看出了些许端倪。

    郑山傲终止苏乙继续踢馆挑战,一是他说的那些理由,二来只怕也存着让苏乙藏拙,不要表露太多的意思在里面。

    速成法功在当下,利在千秋,郑山傲当然还是希望自己亲自推动的好。

    两人分开后,苏乙这才有空查看终端上的消息。

    他有些诧异,这次演出任务一下子来了两个。

    “演员苏乙你好,第一单元第五幕演出任务为——开宗立派

    任务说明:自古宗师莫不推陈出新,自成一家,既有野心成为一代宗师,何不现在就开宗立派,广收门徒?津门第二十一家武馆,是时候开起来了!”

    “演员苏乙你好,第一单元第六幕演出任务为——快意恩仇

    任务说明:登瀛楼一战,许多人对你不怀好意,落井下石,甚至是对你出手,要取你性命。习武之人,若不能快意恩仇,岂不白活一世?吴赞彤、贾长青、太田德三郎、翟有利……得罪过你的人,一个也不能饶!”

    如今苏乙再看到演出任务,已经能做到古井无波了。

    这两个任务毫无疑问,依旧是一个比一个难。

    他刚为咏春在津门武行争取了一席之地,现在又要自立门楣,再开一馆。

    不用想也知道,津门武行对这件事的反应会有多强烈,只怕郑山傲都会强烈反对。

    而且抛开这些不说,开馆本身也不是件简单的事情,要考虑的事情太多太多,不是脑门一拍,收几个徒弟就算完事儿的。

    至于快意恩仇这个任务——

    这是又要当津门搅屎棍的节奏了……

0628、巴延庆的惩罚

    出了武馆,苏乙直奔金港大饭店,陈识已在大堂里等着他了。

    和陈识一起坐着的,还有刘海清,两人正坐在饭店大堂里有说有笑。

    刘海清正对着门坐着,一眼看见进门的苏乙,笑着对他招招手。

    陈识也回头看过来,对他笑了笑。

    “大清早的,怎么你们两个聊上了?”苏乙问道。

    “我猜到你踢完馆会来这儿,所以直接到这儿等你。”刘海清道,“找你有事儿谈,谈完我就得走。”

    顿了顿,对陈识道:“陈师傅,那就劳您稍等了。”

    “我回避一下?”陈识站起身来。

    “不必,您坐着就行。”刘海清笑呵呵道。

    苏乙坐在他旁边,刘海清稍稍侧过身子道:“三件事儿,第一,登瀛楼的事儿尾巴我收了,但后续说不定会有点小麻烦也说不定,咱哥儿仨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也没什么可怕的。”

    “登瀛楼的老板找我这儿了,说是要找你,被我给回绝了。这人路子有点野,可能会托别人跟你说话,怎么应对,你自己拿主意。”

    “好。”苏乙点点头。

    “第二件事,胡德胜的死让巴延庆很恼火,我虽然给他递了话,但这家伙不一定买我的帐,你近期得小心点,尽量和这家伙缓和关系。”

    苏乙面色有些严肃,说真的,他还没想好怎么应付巴延庆。

    最好的办法是让巴延庆看到苏乙的价值,然后让苏乙替代胡德胜的位置。

    但给一个流氓头子卖力表忠心,苏乙怎么想都有些别扭。

    “第三件事儿,最近这三个月,我每个月得多凑五万大洋给上面,李虎的帐不清楚,因为一些原因,这窟窿得我补。脚行这三个月的收益我先拿了,三个月后我再……”

    苏乙摆摆手:“你尽管拿走就是,但这也不够啊。”

    “其余的我再想想办法。”刘海清揉着额头,似乎很为这笔钱头痛。

    “我这儿能匀出五万来。”一边的陈识突然插嘴,“钱不算多,不知道能不能帮上忙?”

    刘海清愣了一下,看向苏乙。

    苏乙笑道:“看我干嘛?师兄自己的心意。”

    刘海清微微沉吟,点头笑道:“那我就愧受了,陈师傅这笔钱,真是解了我燃眉之急。”

    “能帮上忙就好。”陈识站起身来,“我上去取钱。”

    “有劳!”刘海清对陈识郑重一抱拳。

    陈识同样抱拳,转身上了楼。

    刘海清看着陈识的背影感叹道:“你这师兄也是个讲交情的,值得深交。”

    “他人不错的。”苏乙笑道。

    “不当家不知盐米贵,”刘海清叹了口气,“我现在知道为什么当官的都要贪了,腾杰走的时候,我把津门的帐都交给了他,结果现在我自己到处用钱,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早知道,当初我何必那么老实,连抄了李虎家里的钱都要给腾杰?”

    “第一次当官可能没什么经验,以后就好了。”苏乙道。

    “这是什么话?”刘海清哭笑不得,“好像我以后注定就是个贪官似的。”

    “你要是不贪,趁早别混官场了。”苏乙道。

    刘海清叹了口气:“照这样下去,我还真得贪。不贪连工作都没办法开展下去,到处都张口问我要钱,我从哪儿变钱给他们去?”

    “你这个什么玩意儿代表,也不是个正式官职,至于这么操心吗?”苏乙问道。

    刘海清想了想,道:“跟你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力行社要设立华北特区区长,本来我资历浅,没什么希望的,但这次在金陵,戴春风在领袖面前为我说了话。”

    说到这里顿了顿,刘海清对苏乙笑道:“幸亏你当初让我烧戴的冷灶,不然我我肯定没这个机会。就是因为我想尽力搏一搏,所以我才这么缺钱。”

    “希望大吗?”苏乙问道。

    刘海清摇头:“我的竞争对手是郑介民,他和戴春风现在貌合神离,是康泽在领袖面前推举了他,他资历老,后台硬,比我机会大得多。”

    “我现在拼命做事赚钱,就是想把腾杰。康泽他们喂饱了,再给戴春风表示表示,看看能不能拼出一丝机会。就算这次不行,也算是混个脸熟,为下次打打基础。”

    “你觉得你需要多少钱能得到这个位置?”苏乙问道。

    “连公带私至少百万大洋,我才有和郑介民公平竞争的机会。”刘海清无奈笑道,“打死我也拿不出这么多。”

    苏乙若有所思,道:“我试试,看能不能给你想想办法。”

    刘海清警惕道:“别去做绿林好汉啊!”

    “我没那么傻。”苏乙道。

    眼见陈识下楼了,两人不再聊这个话题。

    陈识拿着一沓美金递给刘海清。

    刘海清感谢道:“这份情谊,海清一定铭记在心。”

    陈识道:“你救了我妻子,而且你和良辰相交莫逆,咱们之间不是外人。”

    “对,不是外人。”刘海清哈哈一笑,“案牍繁忙,我得先走了,陈师傅,改天咱们再聚。”

    “慢走!”陈识抱拳。

    刘海清回礼,对苏乙一笑,转身离去。

    苏乙对陈识道:“这五万,是师兄血汗钱吧?”

    陈识笑了笑:“什么钱无所谓,尽一份心就够了。”

    苏乙点点头,笑道:“有个好消息。”

    “又胜一场?”陈识一副“我早猜到”的样子,“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

    苏乙笑着摇头:“是郑山傲觉得踢馆对我来说没意义了,所以免去了后面的踢馆。”

    陈识顿时一怔。

    “也就是说,咏春已经可以在津门开馆授徒了。”苏乙笑眯眯补充道。

    陈识呆立半响才回过神来,似哭似笑地道:“一番心血,总算没有白费!”

    “下午六点,起士林,你得请津门武行所有有头有脸的人吃饭。”苏乙道,“你的武馆怎么开,开在哪儿,怎么收徒弟,这些事儿下午都会商量到。如果有为难的,你尽管推给郑山傲,让他为你做主,一般的事情,他不会设置障碍。”

    陈识激动点头:“请!这客得请!起士林算什么?津门最大的馆子是哪儿?咱们咏春开馆,怎么能去洋人的地方请客?”

    苏乙幽幽地道:“津门最大最好的酒楼,就是登瀛楼。”

    陈识顿时表情滞住,两人面面相觑。

    登瀛楼现在还一片狼藉呢。

    “其实,洋人的地方也没什么,”陈识有些讪讪道,“起码环境好,档次高。”

    “是呀。”苏乙点头,“牛排咖啡也不错。”

    “还有葡萄酒。”陈识补充。

    苏乙和陈识正商量下午请客的事情,突然门口黑压压,被一群人给挡住了。

    两人顿时警惕看过去,只见一个身穿长衫之人正往这边走来。

    “冲我来的,看样子是脚行的人。”苏乙观察了下,顿时心中了然。

    果然是脚行的人,来的是巴延庆的账房先生,人称黑手刘三爷,大号刘德山。

    刘德山走到苏乙面前,似笑非笑一打量他,道:“耿良辰,巴大爷有请。”

    苏乙站起身来点头道:“我跟你走。”

    “师弟。”陈识有些担心。

    苏乙对他笑着摇摇头:“没事的。”

    “就算有事,你又能怎么着?”刘德山嗤笑一声,“在津门,巴大爷说句话,就是市长也得听着!”

    陈识冷冷看着他没说话。

    苏乙笑道:“刘三爷,劳您带路。”

    “那你可要跟紧了!”短短七个字,愣是让刘德山说得阴阳怪气的,这也算是这人的本事了。

    等出了门,苏乙就知道姓刘的是什么意思了。

    刘德山是坐车来的,但他却没有让苏乙上车的意思。

    他坐在车里,隔着车窗对苏乙讥讽道:“耿良辰,车子到哪儿,你就到哪儿,巴大爷不喜欢别人迟到。听说你是武林高手,还是什么少年宗师,跟上这四个轮子的,应该不成什么问题吧?”

    苏乙脸上的笑容已经没了,问道:“巴大爷在哪儿?”

    “跟着来,不就知道了?”刘德山嘿嘿一笑,收回脑袋。

    “开车!”他对司机吩咐道。

    嗡!

    司机一脚油门,汽车就窜了出去。

    苏乙却一动不动,看着窜出去的汽车扬长而去,眨眼就消失在长街尽头。

    “喂,耿良辰,你还不追?”一个黑衣青年奇怪问道。

    刘德山并不是自己一个人来的,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带了好多人一起来,但走的时候这些人全被留下了。

    “就你了。”苏乙对他呲牙一笑。

    黑衣青年脸色一变,心中顿时生出不妙预感。

    砰!

    下一秒,一个拳头重重砸在了他的脸上。

    三分钟后……

    “别打了!别打了!巴大爷在家里,津海路巴公馆,也叫小金楼,到了那里,一眼就能看见……”被打得受不了的黑衣青年气喘吁吁地说道。

    苏乙拍拍他的脸:“谢啦。”

    傻子才跟着汽车跑。

    他叫了一辆黄包车,坐车悠哉往那边赶去。

    到了地方,他发现刘德山已经到了。

    这个黑手刘三爷现在脸也黑了,正一脸羞恼瞪着苏乙,仿佛被苏乙给侮辱了一样。

    “好你个耿良辰,当真是个刺儿头,今天我算是见识了!”刘德山冷笑。

    他原本打算像是遛狗一样遛遛苏乙,开着车在前面走,让苏乙在后面追,围着津门绕一圈,既落了苏乙的面子,又能让自己风光一把。

    他本以为抬出巴大爷的名字,苏乙定会害怕,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但他没想到,苏乙根本不尿他。

    苏乙笑呵呵对他道:“刘三爷没见过的还多呢,以后可以慢慢见。”

    “行,这事儿爷们儿记下了!”刘德山阴冷地道,“走吧,巴大爷这会儿正在骑马。”

    巴公馆的后院子足有一个现代学校的操场那么大,全部种着草,此刻他正骑在马上,在他的后院里驰骋。

    “等着!”刘德山冷冷丢下一句,就匆匆赶过去了。

    苏乙远远看到刘德山向这边指了指,跟骑在马上的巴延庆说了句什么,后者往这边看了眼,然后一挥鞭子,骑着马又走了。

    不一会儿刘德山回来,冷笑着对他道:“等着吧。巴大爷有空了,自然会来见你。”

    苏乙微微沉默,缓缓点头,决定忍了。

    这一等,就是五个多小时!

    巴延庆骑完了马,又去吃午饭,然后又跑到前堂见了一些客人。

    一直到下午四点多的时候,他似乎才想起后院子里有苏乙这么个人还在等着,于是让下人把苏乙叫过去,打算接见苏乙。

    巴延庆长相儒雅和蔼,若是不知道他身份,很难把这个人跟津门最大的民间结社头目联系起来,也很难想象,就是这么一个人,高高在上剥削压榨着七万多人的血汗。

    在巴延庆淫威下,无论是青帮、洪帮还是忠义社、三同会,都要仰他鼻息,靠他发财。

    甚至是官面上的一些大人物,也要看他脸色行事。

    这个人是当之无愧的津门地下教父。

    为什么苏乙会老老实实等他五个多小时?

    就是因为这个人一句话,就能收回苏乙的四家脚行,就能让他手下的力巴全部离开他,让苏乙苦心营造的局面毁于一旦。

    他有这样的权势和威信,可以说,这个人是苏乙在津门最不敢惹的几人之一。

    然而就是这么一个人,对苏乙的态度和感官却很差。

    甚至可以说是厌恶。

    他最器重的手下胡德胜被苏乙给杀了,他本想报复,却不能不给刘海清和郑山傲面子。

    他是个功利主义者,他倒是不怕刘海清和郑山傲,但为了一个死掉的胡德胜,没必要跟这两个人闹得不愉快。

    所以他最终决定饶了苏乙一命。

    只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巴大爷!”苏乙见了巴延庆,规规矩矩行礼。

    巴延庆没有请他坐的意思,端起茶杯细细啜了口茶,然后把茶叶嚼着吃了。

    “打明儿起,光着膀子在我门口跪三天,太阳上山来,太阳下山走。”巴延庆淡淡道,“三天后,那四个脚行还归你开着。要是少了一个时辰,你自个儿麻溜儿滚出津门,明白吗?”

    苏乙沉默。

    “尼玛的,巴大爷问你话呢,你特么聋啦!”刘德山瞪眼呵斥。

    苏乙抬头看了眼巴延庆,这人已转过头摸着一边侍女的大腿,和侍女调笑去了,看都没看他一眼。

    “明白了。”他突然展颜一笑。

0629、血溅三尺

    “演员苏乙你好,因为巴延庆对你的态度极其恶劣,触发第一单元第七幕演出任务——匹夫一怒。

    任务说明:巴延庆不死,你要么尊严扫地,要么失去所有。匹夫一怒,血溅三尺,杀了他!”

    让苏乙没想到的是,还没走出巴公馆大门,他就收到了来自终端的消息。

    这是自苏乙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个非常合乎他心意的演出任务。

    没错,就在之前,他对巴延庆动了杀机。

    这位脚行大佬根本不给苏乙求饶或投靠的机会,他根本没把苏乙放在眼里,他只是看在刘海清和郑山傲的面子上,留自己一条命而已。

    多么仁慈?

    “耿良辰,现在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了吧?”黑手刘三爷亲自送苏乙出门,他用嘲弄的眼神看着苏乙,“别以为自己能打,就能在津门为所欲为,那是你没碰到真龙!巴大爷心善,还留你一条小命,要是搁了以前,你小子能活着才怪!”

    苏乙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黑手刘三爷似笑非笑道:“给你指条明路,十万大洋,我让你少跪一天。”

    “我出三十万,你能让我免了这遭?”苏乙问道。

    “想什么美事儿呢?”黑手刘三爷嗤笑,“巴大爷既然发了话,就算是天上下刀子,你该跪也得跪!不过你要你够上道,我可以出面向巴大爷求情,让你少跪一两天。”

    “跪一天,和跪三天有什么区别?”苏乙道。

    “呵呵,小子,你很快就知道有什么区别了。”黑手刘三爷嘲讽道。

    “对了,苏振芝要见你,你砸了人家的买卖,总得给人家一个说法吧?”出了大门,黑手刘三爷突然再次开口。

    “登瀛楼?”苏乙眉毛一挑,心说这登瀛楼的老板路子是挺野,怎么谁跟前都能递上话?

    “明早九点,来了就跪这儿。”黑手刘三爷指着大门旁边的空地,“别挡着进出的人,明白吗?还有,别迟到了,迟到一分钟,呵呵,你知道后果。”

    苏乙对他笑了笑,一抱拳道:“刘三爷,十万大洋我去筹备筹备,劳您在巴大爷面前多多美言。”

    “哟,这是想通啦?”黑手刘三爷有些惊讶。

    “想通了。”苏乙道,“胳膊扭不过大腿,能少跪一天是一天!”

    “你小子也不算太二愣子,”黑手刘三爷嘿嘿一笑,“你真以为只是跪三天那么简单?爷再给你教个乖,你跪在这儿,可是说什么也不能起来,就算有人往你脸上拉屎撒尿,你也得受着!现在明白,你这十万大洋花得值不值了吗?”

    “太特么值了!”苏乙道,“啥也不说了,我筹钱去,撒有哪啦!”

    转身就走。

    黑手刘三爷一愣一愣的,直到目送苏乙坐上一辆黄包车走远,他才不屑一笑:“还特么是个二愣子,一点儿礼数都没有!”

    黄包车夫健步如飞,拉着苏乙出了这条街。

    “右拐。”苏乙吩咐道。

    “是,耿爷。”车夫急忙照做,“耿爷,是宽哥让我来接应您的,他说您要是五点之前还不出来,就去找刘爷和郑老爷。”

    苏乙点头:“宽哥有心了,接着右转。”

    车夫微微犹豫,还是照做。

    “耿爷,咱这是去哪儿啊?”车夫忍不住问道。

    “小孩子家家的,大人的事儿少打听!”苏乙呵斥一句,然后又问道,“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

    “回耿爷的话,小的叫赵德柱,十七了。”

    “好名字!”苏乙赞了一声,“家里都有什么人?”

    “去年跟爹妈分了家,现在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赵德柱嘿嘿一笑。

    “停车。”苏乙突然道。

    赵德柱猛地刹住,疑惑左右看看。

    两边都是高高院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

    “耿爷,您是要……解手?”赵德柱想出这么一个合理的理由来。

    “文化人叫出恭。”苏乙笑眯眯拍拍他的肩膀,“柱子,一看你就是个机灵人,想不想以后跟在我身边听使唤?”

    “耿爷,那可太想了!”赵德柱激动瞪大眼睛。

    苏乙点点头:“好,那我给你个考验,你现在去找刘爷,他应该在劝业场东边的三层楼里,你找到他,亲自告诉他,就说我说的,让你去找他,他就明白我是什么意思了。”

    赵德柱仔细听着,不敢放过一个字,等苏乙一说完,还琢磨了一下,才重重一点头:“明白!”

    “去吧!”苏乙笑呵呵道。

    “您瞧好了耿爷!我保证,一盏茶的功夫把消息送到!”赵德柱一拍胸脯,“我绝不让您失望!”

    “我相信你!”苏乙鼓励他。

    “嘿嘿,耿爷,您出恭吧,我这就去。”赵德柱满怀希望地拉着黄包车撒丫子跑了。

    苏乙目送他离去,脸上的笑容缓缓收敛。

    他左右看看,确定没什么人,退后几步,然后一个助跑,纵身一跃双手扒住墙头,三两下就翻过了高墙,进了院子里头。

    报仇不过夜,杀人要趁早!

    既然一定要杀巴延庆,为什么不是现在?

    苏乙离开的时候,巴延庆似乎起了兴致,正搂着那个侍女往后院子去了。

    这对苏乙来说,绝对是动手的好时机!

    虽然是大白天的,但只要隐匿好行踪,未必不能成功!

    院墙里面,靠着墙根一圈,种着一圈杨柳树,绕了一圈排水沟。

    这里是巴公馆的后院,也是巴延庆的马场。

    苏乙之前就在这里“罚站”了好几个小时,他早就把这个院子里的地形摸透了。

    不远处的马场,隐约看到有人进进出出在忙碌,中间的草地上,还有几个人早收拾草坪、捡马粪。

    院墙四角还设有岗亭,但这个时候绝对没人站岗的,因为苏乙早上“罚站”的时候提到护卫们抱怨,说下午岗亭里热得睡不着觉。

    护卫队队长给出的解决方案是——回宿舍睡去,白天没事儿,晚上警醒点就行。

    这也是苏乙这么大胆就敢往进翻的原因。

    再远一点,还有一些仆人在忙些什么,这后院里还真有不少人。

    不过苏乙所在这位置地形本来就低一点,且很偏僻,所以没人往这边看。

    为了保险起见,苏乙还是从衣服内襟里扯下两大块布,包住头,蒙住脸,只漏出两个眼睛来。

    这样一来,万一被人发现,起码别人不会一眼就认出他。

    做完这些,苏乙开始小心潜入。

    他猫着腰,从排水沟里往前挪动,每一步都非常谨慎,一旦察觉到有人面向这边,他宁可一动不动等着,也绝不冒险。

    但其实他大白天来杀人,已经是冒了最大的险了!

    这一趟,还真是不成功就成仁,一旦他失败,他就只有死路一条。

    就算巴延庆不杀他,任务失败,他也是必死无疑。

    所以说,苏乙真的不缺乏以死拼搏的勇气。

    其实留给他杀巴延庆的时间并不多,如果苏乙不想跪着的话,他只有从现在到明早九点这十六个小时时间。

    他想过要不要晚上来,趁着夜色再杀人,会更隐蔽,更安全。

    但巴公馆大了去了,他晚上来,能保证巴延庆在家吗?他能知道巴延庆住在哪个房间里吗?他了解巴延庆家里的防卫情况吗?

    像是巴延庆这种人,为了防止意外,他的家里就是个小型简易的军事基地,他三十多个人的贴身护卫队,平常就驻扎在他的家里,出门的时候走到哪儿跟到哪儿,武器精良,训练也还算有素,夜晚必然也是他们防卫最谨慎森严的时刻。

    反倒是大白天的时候,尤其是巴大爷拉着侍女颠鸾倒凤的时候,这些护卫队的人反而会放松。

    因为绝没人想到会有人大白天地潜进巴延庆的家里来杀他!

    因此,现在动手,对苏乙来说反倒成功的几率更大!

    前提是他要务必谨慎,一旦有人撞破他行踪,那就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从后院绕到后宅跟前,苏乙花了足足二十分钟时间。

    接下来,他必须穿过一段近百米的空地,跑到后宅跟前了。

    这段距离不算短,而且从马厩那个位置看过来,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一旦苏乙从这儿跑过去的时候,那边的人无论是谁随意抬头看一眼,那他的行踪就彻底暴露了。

    一个蒙着脸的人鬼鬼祟祟往后宅跑,是个人都会觉得有问题。

    苏乙仔细观察片刻,发现他所能看到的人,都距离他不算太近。

    从他们的位置看过来,能看到苏乙这个人,却绝对看不清他的脸。

    一念至此,苏乙心中生出一个大胆想法,他干脆心一横,取掉包在头上、脸上的布,揣进怀里。

    然后他卷起袖口和裤管,让自己看起来像是个干力气活的人。最后左右寻了寻,干脆抱起一堆柴火,大摇大摆走出去,往后宅位置走去。

    一个蒙着脸鬼鬼祟祟跑的人会让人觉得不对劲。

    但一个大摇大摆抱着柴火走的人,大多人却只会看一眼就收回目光。

    苏乙的做法是明智的,巴公馆奴仆近百,前庭后院丫鬟帮厨的,还真不是谁都认识谁。

    苏乙这一出现,立刻有人注意到他,但真如他所料,基本看他一眼就不看了。

    就是个抱柴火的下人,没什么稀奇的。

    于是苏乙顺顺利利走到了后宅跟前。

    他用柴火挡了挡脸,干脆接着往里走。

    绕过了左厢房,苏乙一眼看到这出院落门口有四个腰里别着枪的护卫在压低声音说笑,苏乙眼神僵了僵,却继续装作若无其事往前走。

    一个护卫往苏乙这边看了眼,就收回目光接着说笑去了。

    这里是巴公馆的后宅,是巴延庆家眷所在,正常来说,要通过前面两重院落才能到这儿。

    但苏乙直接从后院里翻进来的,省去了前面两重层层戒备,直捣黄龙而来。

    巴延庆成名近十年,太平日子也过惯了,护卫们难免心生松懈,眼见苏乙抱着柴火,只当是烧锅炉的下人,根本没把他当回事。

    结果苏乙就这么堂而皇之地穿过了内宅庭院,绕过了正厅堂屋,直奔北房而去。

    巴大爷大白天在房里和侍女颠鸾倒凤,知情识趣儿的下人们早就躲得远远的,不敢到跟前来,苏乙顺利穿过空无一人的回廊,来到了房门口,隐隐听到里面奇怪的声响。

    他这才放下手里的柴火,重新蒙上面巾,包上头发,悄摸到了门口,轻轻一推。

    吱呀。

    门是虚掩着的。

    巴大爷在自己家里办事儿,不需要锁门。

    苏乙尽量不发出声音,把门推开一条缝钻了进去。

    眼神迅速一扫,房间里倒是一览无余。纱幔围着的床榻上,一男一女正在做最原始的运动。

    苏乙重新关上门,蹑手蹑脚走了过去,他走到了床边,床上的两人都没察觉。

    他们太投入了。

    苏乙屏息止念。

    某一刻,他突然如猎豹般窜了出去!

    一手掀开纱幔的同时,苏乙的另一手已经捏住了巴延庆的喉咙,同时左膝重重顶在下面侍女的太阳穴上。

    咔嚓!

    随着一声骨骼碎裂的轻响,巴延庆迷茫瞪大了双眼。

    此时苏乙整个人已经如狸猫般,一腿蹲着,一腿跪压在女人白花花的胸脯上。

    一手捏着巴延庆咽喉,另一手迅速捂住巴延庆的嘴。

    “呜……”

    嘎巴!

    再用力一拧,巴延庆的下巴就顶到脊椎骨上了,整个人软踏踏往下倒去。

    苏乙捧着他的脑袋,轻轻把他的尸体放在侍女旁边。

    一股恶臭弥漫开来,却是从一个极乐通往另一个极乐的巴延庆失禁了,肮脏事物拉了一床。

    至于这个侍女,早就被苏乙那一膝盖给顶晕过去了。

    苏乙屏住呼吸,松开巴延庆迅速后退,然后往外逃去。

    到了门口,他先是透过门缝观察外面,确认外面没人后,这才迅速拉开门闪身出去,重新把门虚掩上。

    躲到房门外回廊的角落里,苏乙大口呼吸。

    片刻后,苏乙左右看看,翻下回廊绕到了后罩房外,从一个杂物间的窗户里翻了出去,依葫芦画瓢,依然大摇大摆走到了边上,悄悄顺着院墙边潜行,找了个没人的地方翻了出去,消失得神不知鬼不觉。

0630、专案调查

    “演员苏乙你好,第一单元第七幕演出任务匹夫一怒已完成,演出评价:出色;获得奖励:20导演分。”

    “演员苏乙你好,鉴于新的形式,触发第一单元第八幕演出任务——脚行争霸。

    任务说明:杀了巴延庆,取而代之,难道不应该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吗?津门脚行的大佬,非耿良辰莫属!”

    “我就知道……”

    已逃出生天的苏乙看到这个任务,忍不住叹了口气。

    接到上个任务后,苏乙就预料到杀了巴延庆,下个任务会不会就是取代他成为脚行新的龙头老大?

    果不其然,还真是!

    脚行老大是那么容易当的吗?

    这个位置青帮盯着,洪帮盯着,三同会、忠义社、武行,津门大大小小有点势力有点身份的,谁不想做?

    苏乙敢肯定,巴延庆一死,津门脚行就成了一个火药桶,谁点都着!

    这个时候想从这些势力中间虎口夺食,跟找死没什么两样。

    更何况,虽然苏乙做了隐藏和误导,但他杀巴延庆为了追求速度和效率,牺牲了安全性和隐蔽性,换句话来说就是活儿有点糙。

    能不能瞒住,就看有没有人锲而不舍追查了。

    万一被人查到——

    好像也没什么?

    嗯,没什么。

    苏乙放心点了点头。

    到劝业场附近的时候,苏乙等在路边,没过多久,一辆车停在苏乙旁边,刘海清探出头来:“上车!”

    苏乙回过神来,没什么犹豫上了车,车子重新发动。

    刘海清的面色很严肃,看着苏乙。

    “你派来找我的那个人,我暂时关起来了,不准任何人和他接触。”刘海清凝重道。

    “就知道你肯定会懂我意思。”苏乙笑呵呵道。

    巴延庆对苏乙没好感,苏乙去见巴延庆,苏乙绕到巴延庆后院外,让赵德柱去找刘海清。

    这四件事联系起来,刘海清本就是个聪明人,立刻隐隐猜到真相,顿时吓了个心惊肉跳。

    他立刻放下手头工作,就要亲自去接应苏乙。

    没想到快到地方的时候,他发现苏乙正在往回走。

    他怕有人跟踪,于是便开着车在苏乙后面跟了一会儿,苏乙也看到了刘海清,两人很有默契一人在前,一车在后走了一段,直到现在才汇合。

    之所以要借刘海清之手把赵德柱暂时关起来,其实也是为了以防万一。

    “没被发现吧?”刘海清问道。

    苏乙摇头,靠在椅背上揉着太阳穴。

    刘海清松了口气,道:“幸亏没事,不然麻烦就大了!真把巴延庆惹急了,他六亲不认起来,谁拿他也没辙。”

    苏乙转过头看他。

    “别打他主意了。”刘海清有些无奈道,“我尽量居中说合吧,实在不行,我让于学忠也给他打电话,他敢不给面子?”

    于学忠是津门市长,也是五十二军的司令。

    “巴延庆已经死了。”苏乙开口道。

    吱……

    汽车猛地刹住。

    刘海清浑身僵住,不可置信转过头来:“你、你不是放弃了?”

    苏乙摇头。

    “就这么不到一小时的时间,你溜进他家里杀了他?”刘海清眼睛瞪得浑圆,“你开什么玩笑!”

    “我像是拿这种事情开玩笑的人吗?”苏乙反问。

    刘海清震惊看着苏乙,良久倒吸一口凉气:“那就是真的了……”

    “是真的。”苏乙道。

    “匪夷所思,真是匪夷所思!”刘海清仍摇头不敢置信,“你居然真的杀了巴延庆……”

    他突然脸色一变,想到什么,急促问道:“你确定没被人看到你?”

    “应该没有。”苏乙道,“但这事儿经不住查。”

    如果真有警察细心查的话,很快就会查到“抱着柴火的下人”,继而查到苏乙在后院墙边上留下的脚印及痕迹,然后追查到他是从后巷翻进来的。

    接着追查,就会查到赵德柱的黄包车,最后查到自己。

    “只要没人看到你就没事。”刘海清松了口气,“况且不会有人揪着这案子不放。巴延庆一死,盯着他位子的人大有人在,为他报仇的,只怕没几个。”

    苏乙点点头,他也是这么想的。

    正所谓人走茶凉,巴延庆活着的时候他是津门地下教父,死了,他就是个死人头,啥也不是。

    “以防万一,那个车夫要不……”刘海清眼露狠色。

    苏乙摇头:“算了,没必要,只要这段时日没人找到他,就什么事儿也没有。”

    刘海清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道:“也好,主要是怕有人拿巴延庆的死做文章,以防万一,倒也没必要非做了他。”

    刘海清看向苏乙,正色道:“小耿,这事儿你做得太冒险了,也太不成熟了,就算巴延庆说了什么过分的话,做了什么过分的话,你背后还有我,我背后有腾杰,有于学忠,有戴春风,他充其量就是个流氓头子,不可能冒着得罪我的风险也要跟你死磕。只要我态度强硬,他八成会服软。”

    “你怎么想的,非要杀了他?”

    “我老让你下场抢地盘争面子算怎么回事?”苏乙笑了笑,“你应该是为民请命的公仆,而不应该是社团头目的保护伞!”

    “你跟我还见外?”刘海清有些生气。

    “不是见外,而是有些事情你应该掺和,有些事情你不该掺和!”苏乙正色道,“你要是为了我的事儿去求你的领导,他们虽然会帮忙,但一定会看清你几分,而且也会觉得我是你的软肋,说不定就会节外生枝。”

    刘海清摇了摇头:“我心里有数。”

    “其实我本来就想第一时间来找你的。”苏乙笑了笑,岔开话题,“我在想,巴延庆一死,津门脚行彻底变天,那些大佬们为了争他的位置肯定会打出狗脑子来。人是我杀的,白白为别人做了嫁衣,我心有不甘。”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看向刘海清:“有没有兴趣,咱们玩一把大的?”

    刘海清心砰砰直跳,道:“你想替代巴延庆?”

    “为什么不呢?”苏乙道。

    “绝不可能!”刘海清盯着他的眼睛,“你资历太浅,人手也太少,辈分又不够!后台虽然有忠义社,但这时候官方背景反而会成为掣肘,谁上位,都不可能是你上位!”

    “凡事没有绝对。”苏乙道,“你还觉得我不可能杀了巴延庆呢。”

    刘海清心绪澎湃,他深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道:“我承认,我真没想到你会杀掉了巴延庆,从巴延庆上位到今天,不知道多少人想他死,但没一个能杀掉他的。这个人跟青帮、洪帮、日租界高层,甚至是金陵那边,都有关系,他自己还有个护卫队,三十来号人,各个都是军中退伍的高手。”

    “我很好奇,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苏乙道:“当人人都想不到的时候,我就有了机会。”

    刘海清神色一震,道:“这话振聋发聩啊……我记下了。”

    话锋一转:“但你想取代巴延庆,这是不可能的事情,没人会服你,无论是实力、声望还是辈分,你都还差得远。”

    “实力可以积累,声望可以聚集,就算是辈分,也都有的是办法抬高。”苏乙微眯着眼睛,“事在人为,不试试,怎么知道不可能?”

    他看着刘海清:“如果我真成了脚行的龙头,还给你四成分子,够不够你运作成华北区区长?”

    刘海清被这个问题问住了。

    他苦笑道:“一成都够了。”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苏乙笑道,“试试又不会怀孕。”

    刘海清啼笑皆非。

    “这特么要命的事情,你居然还开玩笑!”他笑骂道,“如果你真下定了决心,咱哥俩就拼一把!你冲锋陷阵,我保驾护航!”

    两人对视一眼,两只手掌狠狠拍在一起。

    啪。

    巴延庆的尸体被发现已经是一个小时以后的事情了。

    下午六点多的时候,那个被苏乙顶晕过去的侍女悠悠醒了过来。

    随着一声惨绝人寰的惊叫响彻院落,巴延庆身死的消息,正式公诸于世。

    堂堂掌管着七万多力巴的脚行大佬,居然在自己家里办那事儿的时候,被人悄悄潜进来扭断了脖子!

    这等骇人听闻的事情,瞬间就传遍了整个津门!

    不到两个小时,神通广大的津门市民就把凶手给找出来了——王雅桥!

    除了暗杀之王王雅桥,还能有谁这么干净利落杀了巴延庆?

    除了王雅桥,谁还有理由杀巴延庆?

    所以一定是王雅桥!

    大名鼎鼎的九哥,又回到津门了!

    至于九哥为什么杀巴延庆?

    原因很简单,王雅桥刺杀李顿未遂,虽是叛徒出卖,但根子,还是要落在这个巴延庆身上。

    为什么?

    因为腾杰当初请了巴延庆帮忙,才抓住了王雅桥的两个手下,如果不是巴延庆,李顿说不定已经死了。

    所以王雅桥要杀巴延庆,也在情理之中。

    到了晚上九点的时候,津门三大报社纷纷出了号外,“王雅桥暗杀巴延庆”的消息,基本上算是被“证实”了。

    这个变化,即使是苏乙也始料未及,苍天可见,他是真没想让九哥背锅。

    这消息连远在金陵的常凯申都被惊动了。

    刘海清接连接到腾杰、戴春风甚至是领袖办公室的电话,都在询问他这件事的真假。

    刘海清明知王雅桥不可能是凶手,却也无法断然否认,只好模棱两可地汇报说坊间传闻,不足为信,具体真相,还在核查。

    金陵方面对王雅桥非常重视,要求刘海清一个星期内查清巴延庆被杀的真相,找到真凶。

    因为刘海清新官上任,金陵方面怕刘海清力有未逮,所以他们还给刘海清派了助手来协助他。

    这个人也是苏乙的老熟人,津门华界警察局局长张景山,青帮门徒。

    刘海清一个头两个大,不用去查,他现在就知道真凶是谁,但他能把苏乙抓起来给上面交差吗?

    如果只是他自己查,糊弄一下也就算了,过一个礼拜告诉上面“经查此案和王雅桥毫无关系”,金陵方面也就不会对此感兴趣了。

    但偏偏上面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还给自己塞进来一个张景山,说是协助查案,其实也暗含互相督促的意思。

    尤其是张景山一接到金陵的电话立马马不停蹄赶来了,一副立功心切的样子,这就更让刘海清郁闷了。

    “刘代表,我可是对您仰慕已久了,这次能在您的领导下查案,是我张某人的荣幸,我一定做您手下一杆枪,指哪儿打哪儿,绝不含糊!希望您能给我学习和进步的机会!”

    张景山姿态放得很低,对刘海清也十分客气恭敬。

    刘海清笑呵呵道:“张局长客气了,论资历和经验,您才是老前辈,应该是我向您学习才对。”

    两人商业互吹几句,约定好便立刻赶往巴公馆,去凶杀现场勘察。

    巴公馆这时候早就打成了一锅粥。

    巴延庆的几房姨太太互相打,几个儿女你争我吵,仆人下人争相逃窜,护卫队的人也四处搜寻值钱的东西,打算跑路。

    刘海清和张景山到的时候眼见里面这么乱,甚至还有枪声传来,也没敢直接进去。刘海清一个电话,直接调来了一个营的城防军,开进了巴公馆。

    很快,局面被控制住了,巴公馆所有活着的人,全部被集中在了二重院里。带兵进去的营长出来汇报,发现十多个丫鬟被巴延庆的护卫或者下人给糟蹋了,还死了十几个人。

    “混账!这些趁机作恶的刁民就该就地枪决!”张景山怒不可遏,“李营长,你先让你的人控制局面,我已经让我的人全都赶来了,待会儿把他们全都抓进牢里,再慢慢审问!”

    说完急忙转过头对刘海清赔笑道:“刘代表,您看这么安排行吗?”

    刘海清似笑非笑:“张局长安排得妥当,就这么办。”

    他哪里看不出张景山的花花肠子?

    除暴安良是假,趁机抓肥羊敲竹杠,才是真。

    巴延庆死了,但他掌握的财富在哪儿?

    这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张景山嘿嘿一笑,凑到刘海清跟前压低声音道:“刘代表,您放心,景山不是不懂规矩的人,有什么进展,景山一定会亲自跟您汇报!”

0631、张景山的危险

    抄家灭门发大财,古往今来皆如是。

    刘海清也算是洞察人心的人物了,张景山的贪婪他看在眼里,却乐见其成。

    他巴不得这个人只是为了贪财而来,对调查真凶毫无兴趣呢。

    但很可惜,张景山是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

    在确定巴延庆的家眷一个没跑,都是到嘴的鸭子肉后,他开始了认真调查。

    通过后宅守门的护卫,他很快锁定那个可疑的“抱柴人”,然后他亲自勘察现场,确定了苏乙翻进翻出的运动轨迹。

    接着他查到了后巷,查到了黄包车碾压的车辙印。

    “刘代表,事情很明显了,凶手坐黄包车到了后巷,然后翻墙从后院潜入巴公馆,利用守卫的松懈,大摇大摆潜进了巴延庆的寝室,然后进去干净利索扭断了巴延庆的脖子!”

    “这个杀手胆大、心细、身手好,而且不是滥杀无辜的人,那个跟巴延庆睡觉的侍女能活下来都是个奇迹。只可惜,她什么也没看到就被打晕了。”

    “景山愚钝,就能看到这么多,刘代表您有什么高见,景山洗耳恭听。”

    “张局长调查得很周密,也很合理,我没什么要补充的。”刘海清笑呵呵道,“不过凶手这么容易潜进来,还是存疑,不能排除内外勾结作案的可能性,巴公馆这些下人们,还是得好好查查。”

    “有道理!”张景山深以为然,“有个内奸接应,这个刺杀计划才看起来不那么冒险了,否则这个杀手还真是艺高人胆大。但凡出一丁点儿问题,他都不可能成功。”

    “是啊。”刘海清有些感慨,“而且王雅桥其人但凡策划暗杀,必是计划缜密,环环相扣,往往看似无关紧要的人,其实却是破案的关键。”

    “那个黄包车夫是关键!”张景山道,“我打算好好查查这个人,只要查到这个人的身份,杀手的尾巴咱们就算是抓住了。”

    刘海清满眼赞同,笑着点头。

    他已经尽量把张景山往旁枝末节上引导了,希望通过无意义的调查来消磨张景山的时间和精力。

    奈何这不是个笨人,他很懂得“抓重点”。

    刘海清也不能做得太明显,否则一旦引起张景山的怀疑,反倒弄巧成拙。

    “之前问巴公馆的下人,说是白天耿良辰耿先生到巴公馆来过。”张景山突然道,“刘代表,耿先生跟您关系匪浅,这事儿您知道吗?”

    “知道。”刘海清不动声色点点头,“因为胡德胜的事情,巴延庆想为难小耿。小耿出去后就跟我说了,想让我从中说合,化干戈为玉帛。我正头疼该请于司令出面,还是腾社长打电话,结果巴延庆人死了,什么都不用了。”

    说到这里刘海清疑惑看向张景山:“你该不会怀疑小耿吧?”

    “没有没有!”张景山急忙摆手笑道,“就是随口一问。”

    “你还别说,他还真有嫌疑。”刘海清故意这么说道。

    “在下愚见,倒是觉得耿良辰不太可能。”张景山笑呵呵道。

    “哦?”刘海清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这其一,耿良辰没必要杀了巴延庆,又没有化解不开的深仇大恨,更不是利益攸关的大事,就算巴延庆想为难他,他背后不还有您这尊大佛吗?”

    “他可不光指着我。”刘海清笑了笑,“武行的郑老爷子是他干爹,他求我之前,早就让郑老爷子给巴延庆递话儿了。”

    “着啊!”张景山道,“这第二,就他和巴延庆这点矛盾,他既然已经四处托人打算服软求情,就更没有必要去杀人了,对不对?”

    “还有第三,我见过耿先生,这人绝对是个精明沉稳的人物,他不可能蠢到刚和巴延庆闹了矛盾,转念就杀了他,他没这么沉不住气,也没这么意气用事。”

    “所以,耿良辰杀巴延庆的可能性非常小。”

    刘海清信服地点头:“张局长不愧是警察局长,考虑事情逻辑清楚,条理分明,这案子有你出面,定然很快就会真相大白。”

    张景山急忙摆手笑道:“不敢当,不敢当,没有刘代表把舵,这艘船,我是万万不敢开下海的。”

    两人一对视,忍不住哈哈大笑,尽在不言中。

    接下来,张景山就没在关注案子本身了,他翻遍了整个巴公馆,也没找到巴延庆留下来的财富。

    人人都说巴延庆是津门第一首富,可他的钱哪儿去了?

    “给我找!掘地三尺也要找出来!”张景山什么查案的兴趣都没了,脸拉得很黑。

    刘海清摇摇头,他不觉得巴延庆这种人的家产,会这么容易被找出来。

    他的万贯家产要是轻易就能被人找到,他活不到现在。

    “张局长,金陵方面还在等我做初步汇报,我得先回去一趟。”他打算离开了。

    张景山立刻回过神来:“刘代表,您请便,向上级汇报是大事,耽误不得!”

    刘海清笑道:“张局长放心,我会如实向上面汇报张局长发挥的重要作用的。”

    张景山感激道:“刘代表,那真是太感激了!劳您多多美言,兄弟我一定有所厚报!”

    “不必不必,我很看好张局长,你这样的人,日后必会飞黄腾达,咱们来日方长。”刘海清道。

    “哎哟,您真是抬举我了,借您吉言,借您吉言!”张景山很激动。

    “告辞!”

    “您慢走!”

    出了巴公馆,刘海清刚要上车,就见一个力巴往他这边走来。

    手下人刚要阻拦呵斥,刘海清心中一动,提前阻止道:“让他过来!”

    “是!”

    力巴走来,给刘海清作了个揖,道:“刘爷,耿爷让小的留这儿给您带话,他在小白楼咖啡店恭候您大驾。”

    “知道了。”刘海清给手下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掏出一个大洋来给这力巴。

    “哟,不敢要刘爷的赏。”力巴有些惶恐。

    “不是赏你。”刘海清笑道,“耽误你这么长时间,是补偿你的。”

    说罢,俯身钻进了车子。

    十分钟后,刘海清在一家哲曼人开的咖啡馆里,见到了苏乙。

    “你还有闲心在这儿喝咖啡?”刘海清摇摇头坐在他对面,伸手叫来服务生,要了一杯白水。

    “这玩意儿我喝不惯,跟药汤子似的。”刘海清道,“可能我天生就当不了贵族,享受不了这高雅的东西。”

    苏乙忍不住笑了。

    “你笑什么?”刘海清奇怪道。

    “想起一个妙人说的话,”苏乙道,“他说喝咖啡不见得高雅,吃大蒜也不见得低俗。高雅不是装的,孙子才是装的。”

    “虽然尖酸,但颇有见地。”刘海清忍不住笑道,“现在的国人,太多装孙子的混蛋了!”

    “知道你办完事儿路过这儿,才托人给你带话的。”苏乙道,“我本来也没来这种地方的习惯,但是有人托五十一军的参谋给我带话,非要见我一面,就得今晚,还约在了这儿,所以我就来了。”

    “谁?”刘海清问道。

    “还能有谁?那位交际广泛的苏大老板呗。”苏乙笑了笑。

    “过犹不及,这位苏老板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刘海清想了想道。

    “是啊。”苏乙点点头,“他约的是晚上十点半,为了见他,我连师兄请客的大事儿都推了。”

    “我看你是懒得听一群老家伙扯皮。”刘海清揭穿他,“现在才十点,你提前来是为了见我一面。”

    苏乙点点头,道:“你不是让我以后动谁先跟你吱一声吗?我想了想,我想先动黑手刘三,还有翟有利。刘三我自己搞定,但翟有利得你帮忙配合,我要彻底除了丐帮这个毒瘤,但他背后有洋人撑腰。”

    刘海清面色凝重起来:“我可扛不住洋人的压力,人家一个电话可以打到委员长办公室去!”

    “所以要让洋人打不出这个电话。”苏乙道,“翟有利的丐帮干的都是拐卖人口的勾当,最主要的生意就是往西方贩卖华工和妇女。用罄竹难书来形容这个畜生,一点也不为过。我想你利用你的权利给各大报社施压,让他们刊发登报。”

    “自晚清以来,国人对专门贩卖华工的洋帮办深恶痛绝,咱们只要先一步揭发了翟有利的罪行,这个翟有利就成了臭大便,洋人迫于舆论,也绝不敢再轻易沾染他。”

    《救时揭要》曾这样描述被贩卖华工的凄惨遭遇:“被骗出洋而死于难者,每年以千百计。有半途病死者,有自经求死者,有焚凿船只者。要之,皆同归于尽。即使到岸,充极劳极苦之工,饮食不足,鞭挞有余;或被无辜杀戮,无人保护,贱同蝼蚁,命若草菅。噫。华民无辜,飘零数万里,而受如此之刻酷乎!”

    时至如今,民众对出国务工早抱有极大警惕,但西方对华工的需求却丝毫不减,于是翟有利这类毒瘤就应运而生。

    刘海清沉思片刻,道:“可行,而且这件事值得运作的地方很多。你先不要急着发动。”

    “我不急,因为我也要用翟有利来扬名立威。”苏乙道,“我用完他,刚好再给你用。”

    刘海清点头:“就这事儿?”

    “就这事儿。”苏乙点头。

    刘海清道:“张景山怀疑你了,虽然他口口声声为你撇清,但我能感觉到,他觉得嫌疑最大的还是你,他之前试探我的态度,我表现出对你的回护,他应该不会在明面上调查你,但可能会在暗地里搞动作。”

    苏乙闻言不禁微微皱眉。

    刘海清安慰道:“不必担心,我会帮你压着他的,他在我眼皮子底下,翻不出什么浪花来。”

    “我还怕他误打正着。”苏乙道,“现在全国人都觉得巴延庆是九哥杀的,我怕他把我杀巴延庆的事儿,跟九哥联系到一起,继而再牵扯到一个月前九哥逃脱的事情。”

    刘海清呆了呆,倒吸一口气道:“这还真不得不防……”

    万一张景山真阴差阳错之下把一个月前王雅桥逃离津门的事情和今天巴延庆被杀的案子,通过苏乙给联系到一起,再往上一报,那刘海清和苏乙就都完蛋了。

    “想办法跟九哥那边联系一下,让他亲自开口撇清关系吧!”苏乙道,“我知道你肯定有办法联系到他的。”

    刘海清瞥了眼苏乙:“你怎么知道?”

    “就凭你这句话,现在刚知道。”苏乙笑了笑。

    “你诈我!”刘海清没好气道,“好吧,我承认我跟踪王雅桥手下,掌握了他手下的落脚点,但我可没想要做什么,不然我早做了。”

    “我又没说不信你,你激动什么?”苏乙奇怪看他一眼,“总之你跟九哥联系,让他发声,那咱们这边的危险就解开了。”

    “张景山不见得真能想到,真有这必要联系吗?”刘海清道。

    “没必要用我们的前程性命去赌他不聪明吧?”苏乙笑道。

    “也是。”刘海清叹了口气,“要是我今天真联系了,我这条线可就断了,以后再想联系九哥,就联系不上了。”

    “不见得,”苏乙道,“你提我的名字,九哥应该会保留这个联系渠道的。”

    “事不宜迟,我现在就去办。”刘海清站起身来,“头疼事儿一大堆,你说这巴延庆,他把钱藏哪儿了?要是能把他的财富起出来,咱哥俩这辈子就不愁钱花了!”

    苏乙恍然一拍脑门儿:“对,还有老巴的钱,差点给忘了!这事儿我来办,真翻出来,咱俩二一添作五。”

    “这么有把握?”刘海清狐疑,“张景山今儿可是发誓要掘地三尺,把巴公馆翻个底朝天的。”

    “钱肯定不在巴公馆。”苏乙道,“总之这事儿你别管了,交给我就对了。”

    刘海清乐了:“行,你要真翻出来,以后我管你叫哥。”

    “叫爹吧。”

    “滚!”

    晚上十点二十的时候,一个白白胖胖的中年人走进了咖啡厅,看到苏乙后,径直向这边走来。

    人还离得老远,就爽朗笑着抱拳:“耿先生,见您一面可真不容易啊,鄙人苏振芝,登瀛楼的东家。”

0632、惊人财富

    苏振芝还真是托了不少人来给苏乙递话,郑山傲、刘德山、刘海清,再加上五十一军的参谋。

    都是对苏乙有影响力的大人物。

    但事实上他真想见苏乙,找一个人就够了,哪里需要找这么多人来递话?

    所以他真正的目的不是托人递话给苏乙,而是为了向苏乙施加压力。

    你看,我苏振芝认识这么多大人物,这么多大人物都在为我说话,你耿良辰砸了我的登瀛楼,这事儿后果严重了!

    苏乙笑着一拱手,道:“苏老板,登瀛楼的事情万分抱歉,重新装修出来得多少钱?你说个数。”

    苏振芝见苏乙开门见山就提赔偿的事情,心里顿时大大松了口气,心说也不枉他找了这么多人来递话,总算吓住了这个当街杀人的亡命之徒。

    “耿先生快人快语,苏某也就不绕弯子了。”苏振芝苦笑一声,“耿先生您在登瀛楼威风一时,却让苏某吃饭的营生毁于一旦,这登瀛楼我年初才翻修过,现如今,是全都得重新装修。还有停业的损失,员工的薪水,浪费的食材、这一系列的损失,都是大笔的钱啊……”

    “耿先生也是津门界面上有头有脸的人物,往常也没少关照苏某的生意,我也不敢问您多要,其余的损失,我全自己承担了,就是这重新装修,购置桌椅的钱,您得……”

    “明白!”苏乙点头,“苏老板,直说吧,需要多少钱?”

    “得这个数。”苏振芝伸出三根指头。

    “三万?”苏乙挑挑眉。

    “最少也得这个数了。”苏振芝叹了口气,“耿先生可以随便问个懂行的,苏某真是一分也没敢问您多要。”

    苏乙点点头:“这笔钱我认了,三天后,去久大码头找我拿钱。”

    苏振芝愣了一下,旋即又惊又喜,激动道:“耿先生此话当真?”

    “耿某人一口唾沫一个钉,”苏乙笑道,“如果苏老板不信,咱们现在就可以立字据。”

    “这……真的可以吗?”苏振芝更惊喜,急忙招手,“小二!小二!拿纸笔来!嘿嘿,耿先生,我随身带了印泥,您别见怪。”

    苏乙晒然一笑。

    五分钟后,一张新鲜的字据出炉,苏乙在签下自己的大名后,按下了自己的手印。

    字据中约定,因为耿良辰派人砸了登瀛楼,所造成的损失作价三万大洋,由耿良辰本人承担,约定三天后下午两点前向苏振芝偿还这三万大洋的赔偿金。

    苏振芝捧着字据,心中的惊喜简直无以复加。

    讲真,他做好了苏乙讨价还价、抵赖、推脱甚至是直接恶语相向或者威胁他的准备,但他怎么也没想到,苏乙会这么爽快就答应了赔偿他的损失,事情解决得这么顺利!

    “耿先生,您真是义薄云天的信人!”苏振芝有些感慨地夸赞道,“实不相瞒,来之前,我还以为小人之心度您君子之腹,觉得此行必不会顺利,可没想到,耿先生您的品性如此高洁,我真是惭愧!”

    反正事儿办成了,漂亮话不妨多说一些。

    苏乙笑了笑,道:“苏老板,你觉得咱们之间可以成为朋友吗?”

    “当然!”苏振芝脸色一肃,“耿先生如果不嫌苏某鄙薄,你我从今以后,便是朋友了!”

    “好,”苏乙点点头,“既然苏老板当我是朋友,那我就讲几句掏心窝子的话,苏老板可不要觉得我交浅言深啊。”

    “耿先生说哪里话?”苏振芝道,“耿先生豪爽正直,快言快语,苏某人最是喜爱不过!有话请直说,苏某人洗耳恭听。”

    “好,那我就直说了。”苏乙笑呵呵道,”苏老板托了这么多人递话给我,一定是觉得这么多有身份的人替你带话,我就会越忌惮你,对不对?”

    见苏振芝要争辩,苏乙伸手止住,呵呵笑道:“不必辩解,苏老板,明人不说暗话,我待你以诚,你也别把我当蠢人,不然就没意思了。”

    苏振芝讪讪一笑。

    苏乙接着道:“其实你还真没吓住我,我敢肯定,我今天打定主意不见你,你拿我一点辙也没有,你托来带话的那些个人,一个都不会替你出头来难为我。你登瀛楼的这场风波,最终得你自己咽下苦果。”

    苏振芝的脸色变了变,道:“耿先生这话什么意思?”

    “稍安勿躁。”苏乙笑道,“苏老板,我认了这笔钱,还跟你签了字据,然后才跟你说这话,你觉得我为什么要多此一举?”

    “为什么?”苏振芝问道。

    “就是为了不让苏老板你误会我。”苏乙笑呵呵道,“我办事儿,牵连了你的酒楼,该赔的钱我认,这是道义!”

    “但你要是以为你是靠威逼才让我低的这个头,那你就错了。”

    “苏老板,你请了四个人帮你递话,刘海清是我把兄弟,郑山傲是我干爹,你觉得他们会向着你,还是向着我?”

    “51军的方参谋虽然跟我没关系,但刘海清一句话,他该回哪儿就得回哪儿去,这也是他堂堂一军参谋,见了我也客客气气喊我一声耿先生的道理。”

    “最后那个黑手刘三儿,呵呵,苏老板,这人就是个狐假虎威的小人,现在巴延庆都没了,你觉得我会怕他吗?”

    他看着面色阴晴不定的苏振芝,笑呵呵道:“苏老板你要是真威胁我,只需要找一个我惹不起的人,说赔钱两个字就够了,根本没必要这么麻烦。你越是搞得复杂,越让我看穿你其实没底气。”

    这也是刘海清说苏振芝“聪明反被聪明误”的原因,以为搬出的后台越多就越能吓唬人。

    他这办法吓唬一般小混混还行,但吓唬苏乙?

    只能说他想多了。

    苏振芝面色慎重,长长吐出一口气,自嘲道:“原来苏某在耿先生眼中,犹如跳梁小丑。”

    苏乙摇头:“你只是为了挽回损失,争取自己的利益,既不是讹诈勒索,也并非趁势欺人,我怎么会看不起你?我挑明此事,只是不想苏老板误会我,不是为了让你难堪的。”

    苏振芝动容,怔怔看了苏乙良久才道:“耿先生,就凭您这句话,苏某人就真心实意认您这个朋友!”

    接下来两人之间果然坦诚亲切了许多,畅聊一番,约定以后常联系,便要告辞了。

    期间有过这么一段对话。

    苏振芝说:“耿兄弟英雄出少年,难得为人处世这么讲究,这次巴大爷出了意外,对于耿兄弟来说,说不定是更进一步的好机会。”

    “我?我没戏!”苏乙笑着摆手,“我资历浅,势力小,站在一边看戏就行。倒是苏老板你,你是津门商会的副会长吧?”

    “以前巴延庆活着的时候你们没有话语权,但现在他死了,你们津门商会要是真能一条心的话,未必不能成一番事业。”

    说者似无心,但听者绝对有意。

    苏振芝如遭雷击,眼睛发亮。

    接下来他再说话明显就心不在焉了,草草聊了几句,就推脱有事,匆匆告辞了。

    苏乙看着苏振芝离去的背影笑呵呵端起桌上放凉的咖啡一饮而尽。

    津门商会在脚行的存在感很低,以往扮演的都是被欺压敲诈的角色。

    但事实上,脚行的经济来源全部来自这些商人。

    这是一道不小的力量,只是一直以来都在巴延庆和各大帮派的淫威下不得不屈服,难免被人忽视。

    可现在巴延庆死了,各大帮派你争我夺,商会这股力量的价值,很快就会凸显出来。

    而苏乙结交苏振芝,算是用三万大洋买来一块筹码,布下一招后手棋,

    现在看不出来,但迟早会发挥出重要的作用。

    不然,他吃多了撑的跟苏振芝聊这么多?

    和苏振芝分开后,苏乙又见了陈识。

    “定了,下月初八开馆,”陈识语气还有些亢奋,“武馆位置不错,也在法租界,和郑山傲的神州武馆就隔了一条街。”

    苏乙点点头,笑道:“师兄也算得偿所愿了,可喜可贺。”

    陈识笑道:“咏春开馆,你是功臣!今天你偷了懒,以后你可得在武馆里做个教习。”

    “没问题!”苏乙道,“不过郑山傲那边似乎有了些想法,咱们咏春武馆里我不能久驻。”

    “这点我想到了。”陈识道,“只要你对外认这份师承就足够了,其余的,师弟你但凭心意。”

    顿了顿,又问道:“我听郑山傲说,你们脚行的龙头被人杀了,这件事对你有没有影响?”

    “有,但是是好的影响。”苏乙笑道,“师兄不必担心,这些日子你专心操持武馆便是。”

    今晚苏乙注定不会闲着,和陈识正说着话,黑手刘老三的人来了。

    “耿良辰,明日早晨八点,运输同业公会一楼大堂开会,凡脚行大把头及以上职位,均要参会,不得缺席,否则取消把头资格!”

    苏乙挑了挑眉,看着这个趾高气扬的家伙,道:“是刘三爷要开会?”

    “废话,不然是谁?”这人很不耐烦,“巴大爷出事了,除了刘三爷,谁还能代表整个脚行?记着明儿别迟到了,我还得去下一家呢。”

    说罢,也不等苏乙回话,这人转身就走。

    陈识看着这人离去的背影道:“巴延庆刚死,这个刘三爷就耐不住了。”

    “这才哪儿到哪儿?”苏乙冷冷一笑,“牛鬼蛇神都还没粉墨登场呢。”

    “你不会也想上台唱一出吧?”陈识道。

    “我要唱,那就可不止一出了。”苏乙悠悠道。

    “就知道你耐不住寂寞,”陈识叹了口气,“第一出戏打算怎么唱?我能帮上什么忙吗?”

    苏乙摇头:“第一出是独角戏,叫聚宝盆。”

    他笑眯眯看着陈识:“你师弟我要发一笔横财了,师兄要是用钱尽管开口。”

    “你自己留着花吧。”陈识摇摇头,“总之,有事儿说话。”

    这出聚宝盆,苏乙唱得很顺利。

    之前刘海清问苏乙,你怎么这么有把握就能找到巴延庆留下的财富?

    因为耿爷有挂。

    惊不惊喜?

    意不意外?

    在商城里花一点粉丝值,就能买到巴延庆这个人的所有资料。

    包括这个人在原历史被枪毙后,查抄他家产的详细情节。

    巴延庆在五十年代初被枪决后,当局共查抄出价值两千三百多万美金的私人资产,这些资产被他分三批,分别以黄金、美钞和烟土的形式,藏在了三个秘密地点。

    这三个秘密地点,全是以地堡的形式建成,凡是参与修建地堡的民夫和他的手下,全在地堡修成的当天,就被巴延庆秘密处决了,所以理论上来讲,这三个地堡的位置只有巴延庆自己知道。

    这三个地堡的入口一个比一个隐秘,其中一个在寺庙的佛像后,一个在土地庙的地龛下,还有一个居然在一处暗娼馆的水井里。

    巴延庆这个人生性狡诈多疑,他连自己的亲爹都信不过,这三个秘密藏钱的地方他也没有派任何人把守,因为他怕派来的人监守自盗。

    所以他人突然一死,他的这些财富谁都不知道在哪儿,现在全便宜了苏乙。

    这么一大笔财富,苏乙刚开始居然忘了……

    不是他心大,而是在片场世界里,钱对苏乙来说真的就只是工具和数字,他对金钱的态度就像是个渣男——不拒绝,不负责。

    要是在现实世界里,苏乙怎么可能忘了?

    苏乙先小憩了几个小时,一直到夜里三点半,才带上准备好的一些工具出发。

    三个地点他都一一去了,其中一个还是空的。

    钱也没那么多,所有黄金、美金、烟土和值钱的古董加起来,也就价值一千万美金左右。

    苏乙踩好了点,确定了数目,这才去找刘海清。

    他大半夜往刘海清床头一站,吓了刘海清个半死。

    眼看刘海清就要发脾气,苏乙悠悠道:“巴延庆的钱,我找到了。”

    刘海清顿时就愣住了。

    “真找到了?”他不可置信地问道。

    “真找到了!”

    “那特么还等什么?”刘海清顿时兴奋了,一骨碌跳了起来,“走啊!”

    “谁说的,我找到钱叫我爹都行来着?”苏乙一副想不起来的样子。

    “先见到钱再说!”刘海清没好气嚷嚷道。

    “你得开车去,”苏乙叹了口气,“还得找个地方放钱,一趟拉不下啊,真是头疼。”

0633、待价而沽

    价值一千多万美金的黄金、钞票和烟土放在刘海清面前,刘海清两个眼睛比天上的月亮还亮。

    苏乙忍不住打趣道:“老听人说见钱眼开,不明白这词儿是什么意思,今儿算是明白了,你这眼睛都快瞪得飞出来了。”

    “废话!”刘海清激动道,“你这是第二次见,你当然习惯了,我特么这辈子第一次见这么多钱!”

    “我第一次见也没你这么丢人,眼睛都看直了。”苏乙忍不住笑道,“来,叫哥。”

    “爹!”

    这一声爹,给两人都整懵了。

    “你还真豁得出去。”苏乙倒吸一口凉气。

    “我这算不算认贼作父?”刘海清道。

    “滚!”两人齐齐嫌弃地骂道。

    “我是认钱做父!哈哈,钱是我爹,怎么了?”刘海清抓起几根金条眉飞色舞地道,“小耿,咱俩发财啦,啊哈哈哈哈!”

    他竟手舞足蹈跳了起来。

    苏乙本来没那么高兴,但他还是第一次见刘海清这么稳当的人如此放浪形骸,忍不住也开心起来。

    他乐不可支道:“真应该把你这副丑态拍下来,以后等你有了后,好好给你儿子看看,他爸爸当年是怎么在万恶的金钱面前奴颜婢膝的。”

    “什么话,什么叫奴颜婢膝?”刘海清呵斥,“我这充其量算是摧眉折腰,你不要污蔑我啊!啊哈哈哈,钱,都是钱!哎小耿,你看这金子,多黄啊!”

    苏乙啼笑皆非。

    好半天刘海清才从这种亢奋的状态下缓解过来。

    “你得重新找个地方,把这笔钱藏起来。”苏乙道,“最好是分批,在洋人的银行里也可以存一些。我先拿走二十万,剩下的交给你处理了。”

    “价值一千多万美金的财富,真就咱俩一人一半了?”刘海清突然眼神有些复杂。

    “是不是特别感动?”苏乙笑眯眯道,“觉得我特别伟大?”

    “别闹!严肃点!”刘海清又道,“你还都交给我来处理?小耿,人心是最经不起考验的,万一我起了独吞的贪念,我一定会想办法弄死你,要真这样,你说你死得冤不冤?”

    “那是你傻。”苏乙嗤笑一声,“想要独吞你说话,一句话的事儿,为毛要害我的命?”

    “唉!”刘海清使劲在苏乙胸口捣了一拳,长长叹息,“摊上你这么个粗枝大叶没心没肺的,算我倒霉!我已经预感到,我这辈子就尽给你擦屁股了。”

    “你可拉倒吧你,谁给谁擦屁股不一定呢。”苏乙的目光已经转移到那些烟土上面,“这些玩意儿怎么办?”

    “这可是硬通货。”刘海清道,“光这些烟土,就值两百多万。这都是钱啊。”

    “要不咱们来个津门销烟?”苏乙提议道。

    “傻呀你?”刘海清没好气道,“你跟钱有仇啊?”

    “我知道你肯定很反感烟土,我也反感,但这是什么年头儿了?不是晚清时候老百姓吸大烟的时候了!现在能抽得起大烟的,哪个不是非富即贵?大烟这么贵,寻常百姓谁抽得起大烟?把烟卖给他们,让他们早早抽死,咱们还算积德行善呢。”

    “听着有理,但其实是给自己心里找安慰。”苏乙微微沉吟,“这样行不行,这批大烟你拿去行贿吧,咱们不卖,眼不见为净。”

    刘海清吃了一惊:“根本用不了这么多!”

    “没让你都拿出来!”苏乙道,“以后免不了跟洋人打交道,想办法再卖给洋人,这个可以有。”

    刘海清饶有兴致看着苏乙,道:“小耿你知道我最欣赏你什么吗?”

    “英俊?”苏乙随口道。

    刘海清没好气翻个白眼,道:“是爱国之心!赤子心肠!”

    “位卑未敢忘忧国嘛,”苏乙笑了笑,“天色不早了,麻溜儿处理了,你该干嘛干嘛去。”

    “来,搭把手,往出搬!”

    还真被苏乙说中了,一车拉不下,又来了一趟才拉完,主要是烟土占地方。而且黄金太重了,拉的多了车跑不动。

    刘海清本就是个谨慎的人,在津门也有几处秘密的宅子,两人把东西一股脑儿都拉到了其中一个有地库的宅子里。

    “这地儿还是不太保险,”刘海清打量着周围不放心地道,“我还得尽快把钱转移分散了。”

    “你看着办就好。”苏乙无所谓道,“有了钱,你是不是得去金陵跑官儿了?”

    “还真得跑官儿。”刘海清叹了口气,“要是不跑,指定没我什么事儿。”

    他看向苏乙:“我打算处理完这些钱就出发,最多也就这几天,用押解李虎去军事法庭的名义,去一趟金陵。”

    “我这边的事儿要是准称了,你上次说的事儿,咱们也就更有把握了。我会尽快赶回来给你保驾护航的,多则七八天,少则三五天。”

    苏乙点头:“巴延庆的位置且得争夺一段时日呢,没那么快尘埃落定,你尽管去,踏踏实实办你的事儿,时间肯定来得及。”

    “我把一线天给你留下,算是有个帮手。”刘海清道。

    “人家一个有官身的,老来给我一个脚行头子听使唤,会不会心里有意见?”苏乙问道。

    刘海清摇头:“跟这个人接处久了,发现他很愤世嫉俗,对党内一些事情很厌恶反感,尤其是对领袖,没有半点尊重,意见很大。我感觉这人迟早要挂印而去,我已经打算跟他谈谈这事儿了。”

    “你想想,他连偷放九哥的事儿都能干得出来,这人在官场能长久吗?”刘海清看向苏乙:“他是个人才,如果真走,我希望他能来你这儿。”

    苏乙点头:“我知道了,找机会我跟他好好聊聊。”

    “说到九哥,九哥那边我已经联系过了。”刘海清道,“没意外的话他已经收到了消息。”

    苏乙点头道:“那就好,常凯申虽然要杀九哥,但九哥这人敢作敢当是公认的,他只要说自己没杀巴延庆,那就是没杀。只要他一否认,咱们就排除了最大的隐患。”

    刘海清点头:“翟有利的事情,我会提前安排好。如果我不在的时候你要发动,我会让人配合好你的。”

    “好!”

    苏乙拿走二十万美金回家睡觉的时候,张景山还熬在警局里,威逼利诱巴延庆的家眷们,想要掏出巴延庆的钱来。

    巴延庆最疼爱的小儿子都被张景山打晕过去三回了,他最疼爱的小妾,也被好多人不可描述了。

    但他还是一无所获。

    张景山渐渐红了眼。

    “我还就不信了,这巴延庆的钱还能不翼而飞了?给我打,狠狠地打,挨个儿上刑!不招出钱在哪儿,谁也甭想休息!”

    张景山发了狠,巴延庆一家老小遭了秧。就连他那七十多岁的老母亲,也被张景山扇了几个大逼兜子。

    还真别可怜这老东西,她在后宅里因为不顺心,弄死了好几个丫鬟。

    他们这一家老小平日里跟着巴延庆吃香喝辣,作威作福,如今巴延庆一倒,就到了他们还债的时候了。

    早上八点,津门运输同业工会,一楼大堂。

    苏乙差不多是掐着点儿来的,他来的时候整个大堂人满为患,密密麻麻一眼看去,全是窜动的人头。

    现场跟菜市场似的,吵吵闹闹,嘈杂喧嚣极了。

    可以明显看到,在场的人分成了七八个阵营。泾渭分明地各占一个方位。

    门口早有人等着苏乙,是刘海清的手下。

    这人见到苏乙眼睛一亮,急忙迎了上来,一拱手恭恭敬敬叫了声“耿爷”,然后道:“耿爷,刘代表让我专程在这儿等您,刘代表说了,您进去后站那儿都行,随您心意。待会儿若有需要,您吱一声,我们忠义社为您马首是瞻。”

    “有劳了,”苏乙对他一拱手,“海清在里面吗?”

    “代表没来,但是钱处长来了。”这人答道。

    钱处长,就是李虎的前秘书钱进,李虎被拉下马后,他成为忠义社的副社长,在金陵派来心的一把手之前,他实际掌管着津门忠义社。

    这个人在刘海清上位后,便积极向刘海清靠拢,一副以刘海清马首是瞻的姿态,赢得了刘海清的信任。

    “明白了,你先进去吧,告诉钱处长,待会儿让他见机行事就好。”苏乙道。

    “是,”这人肃然应下,顿了顿又道:“刘处长还交代让特务处的一个兄弟跟着您,他人也在里面。”

    “让他直接到我跟前就成。”苏乙立刻猜到他说的应该是一线天。

    苏乙在津门怎么也算是个名人了,认识他的人有很多。

    当他走进会场时,很多人都跟他笑着拱手打招呼,苏乙一路往进走,一直点头微笑,脸都快笑酸了。

    在场的最低也是脚行里的大把头,跟苏乙平起平坐的位置。

    再就是各个势力的大佬或代表。

    最近炙手可热的耿良辰,没人不认识,可在这个场合里,他还真不是主角。

    大家也就跟他打个招呼,混个脸熟,也就过去了,然后该干什么还干什么。

    大堂的中间是空出来的,各大势力围成了一圈。

    除了代表忠义社来的钱进,还有代表脚行而来的永年武馆的馆主。

    青帮的贾长青、洪帮的安玉峰、铁旗会的马文元、百家帮的翟有利、三同会的吴赞彤,还有一方是黑手刘三爷为首的“脚行本土派”,

    这六方势力,再加上武行、忠义社,才是今天绝对的主角。

    共八方势力角逐脚行龙头的位置。

    明面上是这样,暗地里,佛兰西人、罗马人、不列颠人、哲彭人……各路洋人,再加上官面上代表各个派系力量的各方势力。小小脚行的权力斗争,竟像是联合国的缩影一般,复杂异常。

    此时,八方势力的代表和他们的簇拥者各自聚成一堆,有的在互相谩骂,互相攻讦,所以才如此杂乱喧嚣。

    苏乙虽不是主角,但他绝对是最重要的配角。

    他的到来,无形中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

    众人都想看看,这个杀了胡德胜,却因为巴延庆之死顺利躲过一劫的耿良辰,在武行踢馆成功,被誉为少年宗师的耿良辰,到底会站在哪一方势力的一边?

    不可否认的是,苏乙现在绝对是“能打”的代名词,他虽然没资格争夺龙头之位,但龙头候选人们,却一定对他十分感兴趣。

    所有人都觉的苏乙一定是一杆“好枪”,锋利无比的好枪。

    所以这杆枪站在哪方势力,这方势力就会实力增加一大截,竞争起龙头位置,会更有利。

    在大家看来,耿良辰的第一选择当然是忠义社,因为刘海清和他相交莫逆,这已经不算什么秘密了。

    其次,耿良辰有可能会选择武行,因为郑山傲是耿良辰的干爹。

    无论耿良辰选择武行还是忠义社,其实在座想要争夺龙头位置的大佬们都不担心。

    忠义社有官方背景,天然被街面上的势力排斥,他们会允许忠义社掺一脚进来,但绝不会允许代表官方的忠义社“坐庄”。

    所以如果苏乙选择站在忠义社这边,忠义社又没有竞争龙头的意思,耿良辰这张牌就等于废掉了。

    武行本身就没有染指脚行龙头的野心,而且也没有能一统脚行的实力,如果苏乙选择武行,在座的大佬们也当这杆枪被雪藏了。

    所有人怕就怕耿良辰这个刺头既不选武行,也不选脚行,而是选择跳出来支持在座的某个够资格。够实力竞争脚行龙头的势力。

    这样一来,耿良辰选择的这个人,不但拥有了一杆锋利的枪,背后还间接搭上了武行、忠义社这两方的站位和支持。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在以后脚行的争夺中,耿良辰支持的这位大佬,必然会比别人更占优势。

    随着苏乙一路打着招呼走到了场中,连嘈杂喧嚣的声音都仿佛瞬间消失了许多。

    他们看着耿良辰经过了武行的势力,没有停下;经过忠义社的势力,也没有停下。

    就在众人心思各异的时候,苏乙在一处空地停了下来。

    他负手而立,笑呵呵环顾四周。

    他最终竟哪个势力都没有选择,孤零零一个人站在一角,显得形单影只,格外孤单。

0634、没毛病

    脚行在津门运输同业公会大楼开会的时候,津门商会也在粤东会馆召开了一场紧急会议。

    会议的发起人是津门商会的副会长苏振芝,但邀请人却是津门商会的会长梁炎卿。

    梁炎卿已是古稀之年,他是津门首富,也是津门最德高望重的商人。

    同时,他还是多家英资企业的大买办,如最著名的怡和洋行、高林洋行等,是津门四大买办之首,号称买办之王。

    这个人在津门黑白两道都很吃得开,尤其是深得不列颠人的信任,津门第一家房产公司,就是他和灯塔总统胡佛等很有身份地位的洋人合伙儿开的。

    整个英租界,有一大半房子都是他盖的。

    张家口半座城都是他开发的。

    所以梁炎卿又被人叫做梁半城,名副其实的梁半城。

    梁半城请全城商人来开会,谁敢不来?

    津门有头有脸的商人基本全来了。

    简短寒暄之后,梁炎卿一声轻咳,现场顿时为之一静。

    “诸位,今天开这个会的目的,是因为脚行。”梁炎卿虽然年迈,但精神矍铄,声音还很洪亮。“巴延庆死了,脚行一定会乱上一阵子,可想而知,我们的货也会积压一阵子,货堆在港口运不出去,进不来,损失最大的,就是我们呀……”

    “唉,谁说不是呢?可这有什么办法?谁让巴延庆是个短命鬼呢?”有人叹道。

    “对呀梁老,我正为这事儿发愁呢,我三百吨的货今天刚到港,您猜怎么着?没人卸货啊梁老,可急死我了都!”

    “我也是,我的货等着出港,运往鲁地,但现在好多码头上的力巴们大多数都不干活,等着打架呢!”

    “唉,要是能自己搬就好了,我几百个伙计干吃饭,眼瞅着货就在码头,愣是只能干看着!天杀的巴延庆,他怎么就死了呢?”

    梁炎卿开了个头,商人们顿时都纷纷抱怨起来。

    自脚行成规模、成组织后,商人们哪怕自己有人手,也不能让自己的人去码头或者街面上搬货,而是必须花钱雇佣脚行的力巴,否则,这个商人就会受到脚行的“制裁”。

    脚行垄断的霸道,几十年来都形成了默认的规矩,不光是津门如此,各大临海城市都是如此。

    所以哪怕是巴延庆死了,商人们也不敢打破这约定俗成的局面,哪怕货物堆积在码头或者车站,也不敢自己组织人手卸货运货。

    否则,损失钱都是小事,一个不小心,成了脚行“杀鸡儆猴”的对象,那就得不偿失了。

    商人们嗡声抱怨了一阵子,很快又安静下来。

    梁炎卿接着道:“本来,这事儿我打算和于市长、工部局的约翰先生一起召集脚行能说得上话的几位谈一谈,让他们各家抽调人手,保证不耽误我们走货。大不了就是这段时日多出点出货费用。”

    “但登瀛楼的苏老板找到了我,跟我提了个意见,我觉得很有道理,所以我就把你们都叫在一起,让苏老板在会上当着大家伙儿的面说说。”

    “你们要是觉得可行,咱们就按苏老板的建议来。”

    “要是觉得不行,也没关系,咱们该怎么着,就还怎么着。”

    “苏老板,那就你接着说?”

    “哎哎,梁老!得嘞!”苏振芝急忙对梁炎卿躬身行礼,然后才直起身,环顾一周道:“诸位,大家也都知道我的登瀛楼前儿个出的那档子事儿,我托了许多朋友递话儿,昨天可算是见到了砸我买卖的耿良辰。”

    “我这一见才知道,人家少年成名,在津门打出大大的名声和地盘,还真是有道理的……”

    当下,苏振芝把他和苏乙见面时的对话,简单叙述了一遍,他并没有替自己遮掩,自曝其短,连苏乙拆穿他外强中干的事情也一并说了。

    众商人闻听此事,都大为惊异,对苏乙这个人的好感大增!

    “仗义多是屠狗辈,这个耿良辰,颇有狭义风范,真是个性情中人!”

    “重信重诺,这人可交!以后有机会,定要好好结交一番!”

    “不错不错,简直是脚行中一股清流……”

    商人们纷纷夸赞,他们看重的不是苏乙赔偿给苏振芝的三万大洋,他们看重的是,苏乙不仗势欺人、不趁机讹人的品性。

    这才是最让他们觉得可贵的。

    脚行本来做的就是垄断的生意,说白了就是帮派、官方以及各方势力联合起来趴在商人身上吸血,所以脚行的人一向很难让商人们有所好感。

    更别提,各大把头勒索商人,偷窃、克扣商人的货物,基本上每时每刻都在发生这种事情,让商人们对脚行的存在更是恶心。

    在商人们眼中,脚行里没一个好东西,全拉出去毙了,没一个冤枉的。

    对脚行,他们就是讨厌到这种程度了。

    但现在,冒出来一个耿良辰。

    一直以来耿良辰的四个码头就从不勒索商人,只正常要价,现在更是出了主动赔偿巨额赔款给苏振芝的事情,怎能不让这些备受欺压的商人们感动莫名?

    “我和耿良辰相谈甚欢,临别之际,他说了一句话,提醒了我。”苏振芝接着讲述,“他说,巴延庆死了,脚行现在一盘散沙。你们商会要是能拧成一股绳,未必不能成一番事。”

    说到这里,苏振芝激动起来:“诸位!如果没有我们,脚行根本就不会存在!脚行赚的钱,全是在我们身上吸的血!但偏偏,我们这些商人,却对脚行一点话语权都没有,只能任人宰割,这合理吗?这正常吗?”

    “以前巴延庆振臂一呼,七万多力巴随从!别说咱不敢惹,就算是官面儿上的人,又有几个敢惹他?”

    “但现在巴延庆死了!只要脚行一日无主,那些单独的头头脑脑,咱们真的没有一拼之力吗?”

    “青帮的,洪帮的,还有三同会,他们都要靠着我们的船才能走货做买卖!如果我们不让他们用我们的船,他们就什么也卖不出去!”

    “我们不是拿他们一点办法都没有!我们惹不起他们全部,难道还惹不起其中一部分吗?”

    “所以,我就想,这可能是咱们商行插手脚行,最好的时机了!也许是唯一的时机!趁着脚行乱成一锅粥,咱们在脚行里扶持一股能为咱们商人说话的势力,凭借咱们的人力、财力,就算做不成龙头,也要让他成为一方总把头!”

    “各位老板,一旦我们成功了,咱们可就是开了近六十年的先河了!从此咱们商人任由脚行欺压的日子,就一去不复返了!”

    “你们想想,哪怕咱们的走货费下调一成,哪怕只有一成,每年咱们得省下多少大洋来?这是功在当下,利及子孙的大好事啊诸位!”

    苏振芝的语言极富煽动力,先是引起了商人们的同仇敌忾,然后又让一众商人顿时热血沸腾起来。

    商人本就是极富冒险精神的群体,何况苏振芝的话不无道理,很快,所有人就都同意了苏振芝的提议。

    大家一致认同,要在脚行里扶持属于商人自己的势力。当务之急,就是物色一个合适的人选。

    这个人必须对商会绝对忠诚,否则万一扶持出来一个白眼狼,那就太恶心了。

    而且这个人必须有能力,有头脑,在脚行本就有一定的基础。

    大家很快就想到一个人。

    “梁老,宏升还管着大沽码头吧?”有人问梁炎卿,“他是您的亲侄子,又是脚行的大把头,要说合适,他真是最合适不过了。”

    脚行欺压商人,但也要看是什么商人了,梁炎卿这样的商界巨头,自然不在脚行欺压的行列。

    不但不在,梁炎卿还专门买断了一个大码头,给自己走货,管着这个大码头的大把头,是梁炎卿的亲侄子梁宏升。

    不过梁炎卿也只能在自己的码头上走自己的货,不能走别人的货。而且每个月的例钱,他也是一分不少地交给脚行。

    “宏升……”梁炎卿想了想,“他倒是个合适的人选。”

    “还有朱老板的儿子,现在也是一个脚行的把头,不过就是加入乱铁旗会……”

    “那也没什么,父子连心,咱们真要扶持他,他还能大逆不道?”

    “李老板的外甥也在脚行吧?”

    众商人七嘴八舌提名了好几个人选,都是在座之人的亲戚后辈。

    这个时候,根本没有人提到耿良辰。

    耿良辰品性再好,也只是个外人。

    外人怎么能信得过?

    商人们满怀期待打算趁乱在脚行里安插钉子的时候,张景山的心情已经差到了极点。

    对巴延庆的家眷一夜严刑拷打,威逼利诱,结果除了在这些人身上榨出了一些油水,巴延庆的财富在哪儿,还是不知道。

    这当然让张景山非常不满意,可那些他认为重要的人,都是他亲自审讯的,他能看出这些人没有说谎,他们是真不知道巴延庆的财富到底藏在哪儿。

    所以到底谁知道?

    熬了一夜的张景山双目通红,犹如恶魔,身上还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让他的手下都噤若寒蝉,不敢轻易触他的霉头。

    “局长,刘代表的秘书刚打过电话,说他就不过来了,巴延庆的家人让您看着办。”一个手下小心翼翼跟他汇报道。

    “他还真当起了甩手掌柜?”张景山冷笑,“自己人不来也就算了,手下也不派来盯着,这边我审的怎么样了,更是问都不问!他就一点也不关心巴延庆的钱在哪儿?他刘海清,是圣人?我特么怎么就那么不信呢?”

    手下低着头都不说话。

    但偏偏张景山十分不爽,盯着一个副局长面色不善问道:“你给我分析分析,刘海清为什么不来?他真的不在乎钱吗?”

    这人陪笑道:“怎么可能?谁会跟钱过不去?八成是……人家刘代表另有路子吧。”

    这手下也是随口一说,目的只是为了敷衍过去。

    但偏偏言者无心,听者有意。

    张景山呆了半响,喃喃道:“对呀……这么一大笔钱,我想吞了,刘海清就不想吞?”

    他面色阴晴不定,思索着和刘海清之前接触的一幕幕。

    某一刻,他脑海中一幅画面突然定格,他整个人如同过电一般,豁然开朗!

    “玛德!我想明白了!”

    张景山使劲一拍自己脑门,懊恼道:“我怎么早没想到?”

    “局长?您有线索了?”那个副局长小心翼翼问道。

    “滚滚滚!”张景山焦躁挥手赶人,“都滚出去,没我的命令,谁都不准走近这个办公室!”

    “是是是……”

    手下们顿时退了个干净!

    房间里只剩下他一个人,张景山深吸一口气,开始静下心来重新顺着自己刚才回忆到的那幅画面,开始往下捋。

    他想到的,是在巴公馆,他和刘海清经过初步勘察后,刘海清先一步提出告辞。他送刘海清出了巴公馆,目送对方上了车,但就在对方准备走的时候,一个拉黄包车的力巴突然凑到车跟前,跟刘海清说了几句话。

    拉黄包车的力巴!

    杀掉巴延庆的凶手,也是乘坐黄包车来的,或者说是乘坐黄包车离开的。

    他之前还跟刘海清说过,要破获此案,找出真凶,关键在于能不能找出这个力巴来!

    但现在想想,何止是找出真凶的关键在这个力巴?

    找到巴延庆财富的关键,也在这个力巴身上!

    从他一晚上的审问结果来看,巴延庆这个人是个极其自私、狡诈、谨慎的家伙。他的钱连他的老婆孩子都不知道放在哪儿。

    但再狡诈谨慎,如果他面临死亡威胁的时候,他会不会说出自己藏钱的地点,来祈求换自己活命?

    人活着钱才有用,人死了,多少钱都没用!

    所以巴延庆临死前,只要他有机会说话,他一定会乞求凶手别杀他,然后说出自己的藏钱地点,妄图换取自己活命的!

    而这个凶手只要聪明点,可以轻易得到巴延庆的财富到底藏在哪儿的消息!

    也就是说,找到了凶手,就找到了巴延庆的财富!

    而找到凶手的关键是找到那个拉黄包车的力巴。

    所以找到那个拉黄包车的力巴,就等于找到了巴延庆的财富!

    没毛病!

0635、好,我干了!

    “我说呢,刘海清猴儿精的一个人,怎么会眼睁睁任由我提走巴家的人而无动于衷?”张景山什么都想明白了,“原来人家早就抓住了关键,说不定人家现在已经审问出凶手了,既能独吞功劳,又能独吞财富!玛德,把我张景山当傻子?”

    张景山越想越气恼,越想越觉得就是这么回事儿。

    但这些毕竟是他的猜测,为了印证自己的想法,张景山先是找来自己一个绝对心腹吩咐一声,这心腹匆匆出门,二十分钟后给他回了电话,他就独自驱车出了门。

    很快,他竟来到了津门运输同业公会大楼的附近。

    一个人影鬼鬼祟祟跑出来,左右看看没人,迅速上了张景山的车。

    如果苏乙在这里定会认得,这鬼鬼祟祟之人,竟是忠义社之前安排在会场外迎接他的那个人。

    这人叫丁有才,他除了是忠义社的人,没人知道暗地里他也是青帮的人,是张景山的门徒。

    力行社在津门发展外围组织忠义社,难免会在当地招募人手,丁有才就是津门本土被忠义社招募到的人才之一。

    但在忠义社招募他之前,他就已经秘密成为张景山的门徒了!

    张景山发展丁有才,本是为了发展自己的线人耳目,没想到丁有才竟有此际遇,成为党国最神秘组织的外围成员。

    他大喜过望之余,便以重金笼络,一番威逼利诱,说服丁有才潜伏在忠义社,继续为他传递情报。

    就这样,他在忠义社成功嵌入一颗钉子。

    “老头子,你怎么敢托人直接来找我?你想害死我啊你!”丁有才一上车就抱怨,“幸亏我机灵圆了话,否则钱进一定会怀疑我!”

    “这不是情况紧急吗?”张景山笑呵呵道,“要是有别的办法,你当我想让你冒这个险?”

    丁有才叹了口气,道:“您老有什么吩咐?”

    “里面什么情况?”张景山问道。

    “估摸着刘德山要出幺蛾子了,这回的会就是他发起的,但应该没人会买他的帐。”丁有才道,“他接手了原先胡德胜的人手,以前他是账房,经常代表巴延庆和洋人、官面儿上的人接触,我看他这回是想顶替巴延庆,但贾长青、安玉峰这些人怎么可能答应他?”

    “刘德山……”张景山摇头道,“这个人威望不够,没人服他的。耿良辰来了没有?”

    “来了,我亲自迎的他。”丁有才道,“要说刘代表还真是拿他当亲兄弟,我们钱社长来前儿专门得了人家刘代表吩咐,今天我们唯耿良辰马首是瞻。”

    张景山忍不住眯起了眼睛:“他这哪儿是把耿良辰当亲兄弟?这是当亲爹啊。”

    “亲爹都没他这么孝顺。”丁有才道,“我听给他开车的小王说,就这几天,刘海清都见了耿良辰七八回。”

    “这么频繁!”张景山心砰砰直跳,“能打听到他们见面的具体时间吗?”

    “这我哪儿敢打听?问了就是找死!”丁有才断然摇头,随即疑惑道,“不是,老头子,你对耿良辰怎么这么感兴趣?”

    张景山看了他一眼,眼神闪烁:“总觉得这个人不简单。”

    “那肯定不简单啊,耿良辰这个人迟早是津门一号人物,看着吧。”丁有才一副很欣赏耿良辰的样子。

    但他不知道,张景山并没有跟他说实话,张景山此刻已经越来越怀疑耿良辰就是杀了巴延庆的凶手了。

    只是这事儿事关重大,他不想跟丁有才透露。

    “从昨天到今天,刘海清有没有抓什么人?”张景山问道。

    丁有才回忆了一下,道:“还真有,昨天下午六点左右,有一个黄包车夫来找刘海清,被刘海清关了起来……”

    张景山瞬间眼中精光大盛!

    他一把抓住丁有才的手,急促问道:“你确定是黄包车夫?”

    “确定啊,”丁有才奇怪道,“他的黄包车还在我们办公楼后院儿呢。”

    “这个黄包车夫叫什么名字?知不知道刘海清为什么抓他?这个人现在管在哪儿?”张景山焦急问道。。

    丁有才摇头道:“人就在我们的地牢里关着,叫什么不知道,也不知道为什么抓他,但是刘代表明确放话了,关这个人是他的私事儿,别人少打听,也不要跟这个力巴接触,否则后果自负。”

    “这就对了,都对上了!”张景山激动地道。

    此刻在张景山的脑补中,刘海清已经成了暗杀巴延庆的主谋!

    他杀巴延庆,既是为了炮制功劳,又是为了谋财。

    耿良辰,只不过是刘海清手里的一把刀而已!

    至于巴延庆的死和王雅桥有没有关系?

    或者有,或者没有!

    如果有,那刘海清就是王雅桥的同伙!

    如果没有,那刘海清就是知道上面重视王雅桥,所以把巴延庆的死推到王雅桥身上,引起上面的重视,“挟匪自重”,炮制一场大功,达到自己升官的目的!

    张景山可是听说了,力行社最近计划设立华北特别区区长,刘海清正在谋划这个职位!

    如果刘海清“破获王雅桥刺杀案”,无疑能让他在竞争这个职位上更占优势!

    张景山越想越激动,他敏锐察觉到,这对他来说乃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升官、发财,都在此一举!

    想到这里,他不禁目光炯炯看向丁有才:“你确定这个车夫被关在你们的地牢里?你确定人还没死?”

    丁有才道:“我确定,今早出来之前,我还见刘海清的秘书给地牢里送饭呢。”

    顿了顿,丁有才警惕道:“你想干什么?老头子,我可有言在先啊,你让我去接触这个车夫,就是让我暴露!我一旦暴露就是个死!”

    “哈哈,不用你!”张景山拍拍他的肩膀,“我怎么舍得让你暴露呢?回头我封二十个大洋,给你老爹送过去,你踏踏实实跟着前进在会场呆着!”

    “哎呦,谢了老头子!”丁有才顿时眉开眼笑。

    等丁有才鬼鬼祟祟下车后,张景山再难掩激动之色,吩咐司机道:“回警局,快!”

    不到十分钟,张景山就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他喝令不准任何人靠近自己的办公室后,立马拨同一个电话。

    等电话响铃的时候,他下意识立正,整理了一下衣帽仪容,仿佛电话那头的人可以看到他似的。

    “请接张委员,我是津门张景山,找他有重大紧急情况汇报……对,十分紧急,十分重要,请务必让张委员尽快接电话……谢谢!”

    很快电话那头传来一个苍老声音:“景山啊,什么事啊?”

    张景山下意识一个立正,汇报道:“张委员,我这里掌握了一点重要情况,事情关系到复兴社,我不敢怠慢,所以立即向您汇报!”

    “哦?”电话那头立刻来了兴致,“说说看。”

    党国高层权力倾轧,在当下整个体制内,已经不是什么秘密。

    常凯申成立复兴社,想要让复兴社成为党国最核心的组织,这无疑触动了很多人敏感的神经,触动了很多人的利益。

    其中以陈氏兄弟为首的CC系反应最为激烈,据说他们已经在秘密酝酿着成立以“中央组织部”为核心的党组结社,以图和复兴社对抗了。

    其实现在CC系在各地的成员,已经结成了一些私密的小型结社,为以后成立CC系的大社团做准备工作了。

    比如在平津地区,CC系的主要领导人胡梦华就成立了一个叫“诚社”的组织,这个组织虽然不如复兴社、忠义社这么正规和声势浩大,但其实力也不容小觑,日后CC系成立励进社,这个诚社换个招牌,摇身一变,就完成了华丽转身。

    现在张景山电话那头的“张委员”,就是CC系的一位大佬,也是胡梦华的靠山。

    张景山和这位张委员是八竿子打不着的远亲,他想贴着人家进CC系,但CC系却看不上他,这位张委员更是看不上他。

    只是平日里张景山每逢年节给人家送礼不断,这次他说有紧急重大事情汇报,那边看在平日这些礼物的份上,也不好置之不理。

    没想到,张景山的汇报,还真挠中了张委员的痒痒。

    现在CC系最感兴趣的就是复兴社这个组织的一切,要是能给复兴社找点麻烦,那就更好了。

    张景山也不敢添油加醋,只是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说出来了,包括自己的推测。

    末了道:“张委员,情况就是这样,这个案子查到这一步,对我来说已经成了僵局,如果我想继续查下去,就一定要提审那个黄包车夫,但这个黄包车夫被刘海清以软禁的名义保护着,而且说不上什么时候他就会杀人灭口,一旦这个黄包车夫死了,这个案子的线索也就断了。”

    电话那头沉默良久道:“王雅桥上一次从津门逃脱,这个刘海清当时是什么状况?”

    张景山一怔,道:“这……这个我倒是还没查到。”

    “你不是没查到,你是没想到!”张委员道,“你有没有想过,他关起来的黄包车夫有可能是个诱饵?就是专门引诱对他不怀好意的人上钩的?”

    “这……”张景山顿时冒出冷汗,“刘海清……应该没这么阴险。”

    “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突然被腾杰委以重任,这个人不可能没这点脑子。”张委员道,“你等电话吧,我会让胡梦华联系你。”

    “是!”

    “嘟嘟嘟……”

    那边挂了电话,张景山这才察觉到自己额头上已然见汗。

    张景山在办公室里呆了还不到二十分钟,手下就来汇报,有人来找,是津门社会局局长胡梦华。

    “有请!”张景山急忙站起来,突然又改口,“不,我亲自迎接!”

    “不用迎接了!”一个面色阴鹫的中年迈步走了进来。

    张景山心里一惊,急忙迎上去:“胡局长,您大驾光临,真是让我这儿蓬荜生……”

    “客套话留着以后说,张局长,情况紧急,咱们还是先说正事儿吧。”胡梦华一摆手。

    “是是是!”张景山急忙向手下摆手,“你们都出去,没我命令谁也不准靠近这间办公室!”

    “是!”

    等手下关上门出去后,不等张景山说话,胡梦华就率先开口道:“被刘海清关起来的那个黄包车夫叫赵德柱,他没有被关在地牢里,地牢只是刘海清放出来的烟雾弹,这个人真正的关押地点在英租界剑桥道57号。”

    张景山一阵后怕,咬牙切齿道:“这个刘海清,还真是奸诈狡猾!”

    然后带着敬畏道:“还是胡局长神通广大,刘海清雕虫小技,竟瞒不过您法眼。”

    他心里却门儿清,只怕刘海清身边有胡梦华的人。

    胡梦华没有接他这话,道:“刘海清到底跟巴延庆的死有什么关系?他到底是不是王雅桥的人,巴延庆的死是不是他自导自演,这个车夫应该掌握了关键信息,但也许车夫什么也不知道,这个车夫都是刘海清用来下套的鱼饵。”

    说到这里,胡梦华似笑非笑对张景山道:“张局长,丑话说前面,这个车夫,我可以交到你手上,但也许不但吃不到狐狸,反惹身骚。”

    “当然,也有可能他还真是个关键人物,那你就立了大功了。”胡梦华道,“如果真是这样,张局长你前途无量啊。”

    张景山面色阴晴不定:“胡局长的意思是……”

    “这件事我只能为你提供情报支持,明面上,得你自己来。”胡梦华道,“除非你拿到确切的证据,能把刘海清拉下水来,否则我们不会出面。而且关于这个车夫的情报,也是你自己得到的,跟我们无关。”

    张景山的脸色很不好看,因为这是摆明了在把他当枪使,有结果人家来摘桃子,有危险关人家屁事。

    胡梦华笑道:“事情是张局长引出来的,当然是要张局长您来办,如果我喧宾夺主,那是不讲道义。不过我也理解张局长的担忧,我代表张委员给你做出个承诺,如果事败,被刘海清追究,津门你是不能呆了,我们会安排你去张家口,继续当警察局长。而且以后,你就是自己人了。”

    “好,我干了!”张景山下定了决心,咬牙道。

0636、龙头之争

    运输同业公会一楼大堂。

    苏乙的到来,只是掀起短暂波澜,今天的主角不是他——至少现在不是。

    一线天在忠义社那边,这家伙似乎是为了低调,带着大檐帽,让人看不清他的脸。

    见苏乙到来,一线天立刻想要过来,却被苏乙用眼神止住。

    一线天跟苏乙早培养出了一些默契,见状立刻止步,又若无其事地退了回去。

    这只是苏乙给自己留个小心而已,按理说今天他来只是开个会,看看热闹,不会有什么危险才对。

    但很难说会有什么意外,所以苏乙得防着点,给自己留个暗手。

    咣咣咣!

    大堂中间,有人拿起锣大声敲了起来,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这敲锣的人等大家都安静下来后,大声道:“请刘德山刘先生给大家讲话!”

    “你说的是刘三癞子吗?”话音未落,有人就起哄大喊。

    “哈哈……”

    众人顿时哄堂大笑。

    咣咣咣……

    这人闹了个大红脸,又使劲敲锣,压下笑声,大声嚷道:“谁说的?刚才谁说的?有本事给我站出来!”

    “你又不是刘三癞子,凭什么要听你的?”又有人接话。

    众人再次大笑。

    就连苏乙也忍不住面露笑意,看着不远处的刘德山黑着脸,一副很尴尬的样子。

    刘德山威望不足,却狼子野心,自然有很多人看不惯他,他今天攒了这场大会不知道要搞什么事情,大家虽然都来了,却不是给他面子,而是本来大家也要凑在一起商量商量脚行的未来。

    但刘德山真装大尾巴狼,可没人会惯着他。

    咣咣咣……

    这人又敲起锣来。

    刘德山再也看不下去,走上台去。

    “你下去吧。”他对敲锣的人摆摆手。

    等这人下去后,他环顾一周,冷哼道:“来,我现在就站在这儿,刚才叫我刘三癞子的,你再叫一声,我算你有种!”

    他目光凌厉,环顾一周,喝道:“叫啊,怎么不叫了?无胆匪类!”

    “刘德山,少耍横的!”贾长青忍不住喝道,“有事儿就说事儿,没事儿就下台!”

    “当然有事儿,没事儿,我叫你们来干嘛?”刘德山哼了一声道,“巴大爷被奸人所害,咱们脚行群龙无首,今天召集咱们脚行各大把头齐聚一堂,一共三件事儿。第一,传达市政府和法租界工部局对咱们脚行的关切;第二,选出一个德高望重之人,暂代脚行理事会会长的职位;第三,巴大爷不能白死,找出杀害巴大爷的凶手,为他老人家报仇!”

    本来前两件事还好好的,但说到第三件事的时候,刘德山似是有意无意往苏乙这边瞥了一眼,苏乙顿时心里一突,敏锐察觉到其目光中的不怀好意。

    不会吧?真看个热闹还能看出麻烦来?

    苏乙心中立马警惕起来。

    台上,刘德山接着道:“接下来,先有请法租界工部局的代表,亨特先生传达法租界工部局的意见,大家欢迎。”

    他率先使劲鼓起了掌,掌声很快都稀稀拉拉响了起来。

    洋人要上台讲话,不管愿意不愿意,大家多少都得给点面子。

    一个高大的卷发洋人很快上台,面色肃然开口,口音竟是一口流利的华语,不见丝毫生硬。

    “各位,佛朗西工部局董事会对巴延庆先生的死深表遗憾,并且严厉谴责杀人凶手,希望法租界巡捕房和华界警察局能够联合侦查,早日将杀害巴延庆先生的凶手捉拿归案。”

    “同时,董事会希望津门运输同业公会的正常运转不会受到巴延庆先生死亡的影响而陷入停滞!”

    “我们希望津门运输同业公会,用民主的方式选举出一位代理理事会会长,接替巴延庆先生的工作!”

    “我代表佛朗西工部局董事会,投刘德山刘先生一票,我们希望,脚行的代理会长是刘德山刘先生,希望你们尊重并支持佛朗西工部局的意见和决定!谢谢!”

    洋鬼子的发言让现场一片哗然,台上刘德山得意洋洋四处拱手,他的拥护者们大声叫好鼓掌,为他撑场面。

    但其余的人,却个个面露不忿。

    刘德山居然说服了法租界工部局给他背书,这是谁都没想到的事情。

    按理说脚行内部选老大,关法租界工部局什么事?

    还真就关人家的事,因为位于法租界境内的脚行,是要给工部局交税的,也要受到人家管辖的。

    如果新上任的龙头得不到法租界工部局的支持,甚至被法租界故意设置障碍,可想而知,这个龙头的威望和实力绝对要大打折扣。

    而且洋人们大都穿一条裤子,佛朗西人支持刘德山,不列颠人和依塔瑞人,很可能也会支持刘德山。

    这样的话,就至少有三个租界都支持刘德山,只剩下一个日租界,当然是会支持吴赞彤的。

    洋鬼子下去后,紧跟着市政府的代表又上台了。

    这位是五十一军司令兼津门市长于学忠的秘书,代表于学忠前来给脚行传达三点意见:

    第一,严厉谴责杀害巴延庆的凶手,并勒令警察局限期破案;第二,脚行不能乱斗,津门的稳定大局不容破坏;第三,市政府和佛朗西工部局的意见一致,认为刘德山是脚行龙头的最佳人选。

    于学忠何许人也?

    他是直隶地区军政一把抓的最高长官,连他都支持刘德山,这让在场几位龙头竞争者的脸黑成了锅底。

    原本最没希望的刘德山,一跃变成了龙头位置最有利的竞争者。

    原本实力最强的贾长青、安玉峰、吴赞彤和翟有利四人,反倒成了陪跑。

    大家本想着刘德山是跳梁小丑,野心勃勃却只会自取其辱。

    可没想到,人家竟得了官方和洋人的背书,人家是有备而来。

    刘德山得意洋洋上台,四下一拱手,道:“承蒙佛朗西工部局青睐,承蒙于司令看重,鄙人不胜荣幸。诸位,脚行不光关乎津门民生经济,亦关乎军国大事,脚行这艘大船由谁来掌舵,这不是我们内部几个头头随便打一打拼一拼就能决定的,说句不好听的话,在座的几位老大真有人坐上龙头的位置,你们玩得转吗?”

    “到时候华界不认你,法租界。英租界和意租界都不认你,你还龙什么头?刘德山不才,今天承蒙上面关照认可,也承蒙底下兄弟看得起,今日自荐为津门运输同业公会理事会会长一职!”

    “大家表个态吧,若是支持我,刘某人感激不尽;不支持的话……呵呵,那你得给我说道说道,为什么要对于司令和佛朗西工部局的决定视若无睹?”

    刘德山说到最后,面目已有几分狰狞。

    他环顾一周,嘿嘿冷笑道:“都不说话?好,那我来一个个问!”

    “马老大,你怎么说?”他看向铁旗会的马文元。

    马文元脸色阴晴不定,左右看看道:“我听大家的。”

    “我在问你,马老大!”刘德山逼问,“你铁旗会的势力范围就在法租界内,你现在当着亨特先生的面回答我,你知不支持法租界工部局的决定?”

    亨特很配合地面色肃然看向马文元。

    马文元眼中闪烁着愤怒之色,道:“我没意见!”

    他最终选择了屈服。

    刘德山满意点头:“很好!翟帮主,你呢?”

    “支持,我举双手支持你刘三爷!”翟有利笑呵呵道。

    “武行呢?”刘德山又看向永年武馆的馆主。

    这位馆主先是向四周一抱拳,然后对刘德山道:“刘三爷,来的时候我们郑会长说了,武行的态度是不支持,不反对,各位无论选出个什么结果,我们都接受。”

    “你们还真是一如既往地滑头。”刘德山冷冷一笑,又看向钱进,“忠义社怎么说?你们支持于司令的决议吗?”

    “我们再看看。”钱进笑眯眯道。

    刘德山眼中闪过一丝阴霾。

    但对于武行和忠义社,他却不好逼迫。

    八方势力,两方支持他,两方弃权,现在还有青帮、洪帮和三同会没表态。

    刘德山深吸一口气,看向贾长青。

    看他的样子,他是想当面逼宫,一劳永逸,让所有人都表态。

    “贾老大,你怎么说?”刘德山面色凝重道。

    贾长青眼珠一转,笑眯眯道:“我没意见,我支持刘老弟。”

    此言一出,一片哗然!

    刘德山又惊又喜,直怀疑自己听错了。

    “贾老大,你说你支持我,是吗?”他有些不可置信地又问一遍。

    “支持。”贾长青笑呵呵道,“既然于司令和佛朗西工部局都看重刘老弟,我有什么说的?我当然是支持咯。”

    “贾长青你特么疯了?”他话音未落,一边的安玉峰就忍不住骂了起来,“你们青帮就这么容易放弃了?你这么干你家老头子知道吗?”

    “安老大操心自己的事儿就好了。”贾长青笑眯眯地道。

    “特么的,你个臭不要脸的,简直瞎搞!”安玉峰忍不住恼怒又骂一句,转过头瞪眼看着刘德山,“刘老三,我告诉你,你想当龙头,撒泡尿照照自己,你配吗?这事儿我不同意!我们洪帮,一万个不同意!”

    然后斜撇着吴赞彤:“姓吴的,贾长青这个王八蛋耍滑头,你说句话!我可告诉你,你要是也学他,我扭头就走!”

    这些大佬们都是精明到家的人,安玉峰刚开始还很惊讶,但转念一想,就知道贾长青为什么支持刘德山了。

    因为刘德山今天明显是有备而来,贾长青不想当出头鸟,不想先和刘德山斗来斗去,让洪帮和三同会跟在青帮屁股后面捡便宜,他贾长青才想做捡便宜的那个。

    所以他支持刘德山,不是真的支持,只是不想跟刘德山斗,他虚晃一枪,把安玉峰和吴赞彤露出来,让他们跟刘德山先过过招。

    安玉峰想明白后,也只能吃了哑巴亏,因为现在只剩下他和吴赞彤两个没表态,他不能再学贾长青这么滑头了,否则他一旦支持,只剩下个吴赞彤,还真不一定能顶住刘德山后面的压力,而且只有一个三同会不支持刘德山,也不影响大局了。

    贾长青这招以退为进,是逼着安玉峰和吴赞彤必须和刘德山硬顶到底。

    贾长青被安玉峰当场骂“王八蛋”,他也不恼,颇有唾面自干的气度,反正便宜占到了,被骂两句又掉不了一块肉。

    吴赞彤的脸色也不好看,贾长青在这种大事儿上还玩儿心眼,让他很是恼火。

    不过他背后是哲彭人,倒也不惧洋人和于学忠。

    尤其是后者,自哲彭占了东三省后,于学忠的五十一军就驻扎在津门、塘沽、大沽、马厂、杨柳青一带。在大沽构筑工事,防止日军在塘沽登陆。

    可以说,于学忠的五十一军是抗击哲彭的最前线,这个人有气节,有能力,对哲彭抱有很深的敌意,被哲彭军方高层视为劲敌,一直欲除之而后快。

    哲彭还策划了对于学忠的几次暗杀,三同会也有参与。

    所以,刘德山的后台能吓住别人,但唯独吓不住吴赞彤。

    “刘三癞子,安老大刚才有句话说对了,你想当龙头?你怎么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到底有几斤几两?”吴赞彤笑呵呵道,“你特么就是个算账的狗头师爷,你装什么大尾巴狼呢,啊?”

    “吴赞彤!”刘德山被气得七窍生烟,“你这个哲彭人的走狗,汉奸,你有什么资格说我?”

    “啧啧,急了!”吴赞彤满脸嘲弄,“这么仇恨哲彭?刘三爷很爱国嘛!就冲你这句话,刘德山,你哪怕当了龙头,日租界你也进不去!”

    “你少曲解我的意思!”刘德山愤怒叫道,“我只是针对你这个人的人品,我对哲彭人,没有一点意见!谁不知道,我和三井先生相交莫逆,谈笑风生?”

    吴赞彤嗤笑:“少给自己脸上贴金,三井先生那是给巴大爷面子,你刘三癞子在人家眼里就是个屁!我懒得跟你废话,总之,你想当龙头,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没错!”安玉峰道,“刘德山,以前大家看在巴老大的面子上才高看你两眼,你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0637、刘德山的恶意

    面对对吴赞彤和安玉峰的反对,刘德山似乎有些难以招架。

    青帮。洪帮和三同会,算是津门最大的三大帮派组织,前两者是遍布全国的黑帮结社,三同会是哲彭第一大帮派黑龙会的外围帮派,算得上是跨国组织了。

    现在三大帮派中两家都反对刘德山,相当于近半脚行不支持他,正常来说,刘德山这个龙头是注定当不成了。

    但刚刚还一副气急败坏样子的刘德山却奇迹般平静下来。

    他冷笑掏出一张纸条来,亲自送到了吴赞彤面前。

    吴赞彤冷笑:“干什么?我见不得人吗?有话就说出来!”

    “吴老大,我劝你最好还是看一看,免得后悔莫及。”刘德山却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让吴赞彤和在场所有人都有些惊疑不定。

    “我倒要看看,”吴赞彤一把抢过纸条,不屑冷笑,“你想跟我玩儿什么花……”

    话没说完,吴赞彤就脸色大变,“刷”地一下合上纸条,眼中绽放出惊人杀机,死死盯着刘德山。

    刘德山却恍若未见,笑呵呵道:“别着急,看完,看完。”

    吴赞彤死死盯着刘德山半响,才接着打开纸条往下看。

    看到最后,面色稍微缓和了一些。

    “吴老大,只要你支持我,我做后半句。单你要是不答应我,前半句……”刘德山似笑非笑地道。

    说了半句,吴赞彤就一挥手喝道:“够了!”

    他冷哼一声,盯着刘德山警告道:“这事儿要是泄露出去半个字,刘老三,我不好过,你也别想舒服!”

    “哪儿的话?”刘德山笑呵呵道,“只要吴老大支持我,咱们就是朋友,兄弟。我刘德山怎么会出卖兄弟呢?”

    “最好不要!”吴赞彤眼中凶光闪烁,盯着刘德山看了一会儿,才回头对安玉峰道:“我不玩儿了,我支持刘老三!”

    说完,他把手里的纸条揉成一团,随手丢进嘴里,嚼吧嚼吧,咽了下去。

    现场一片哗然!

    安玉峰阴沉着脸,却没有说话,因为他知道,吴赞彤明显被刘德山拿住了什么把柄,他现在说什么都没用。

    就连之前一直稳坐钓鱼台的贾长青这一刻也忍不住眉头紧皱,露出懊恼之色。

    玩儿砸了!

    他本想着有安玉峰和吴赞彤两人反对,刘德山绝不可能如愿以偿。

    但没想到,刘德山这么轻松就搞定了吴赞彤!

    现在八方势力中,就剩下一个安玉峰明确反对了。

    理论上来讲,就算安玉峰再反对也没用了,因为少数服从多数嘛。

    这个时候刘德山哪怕强势宣布自己就是脚行的新龙头,安玉峰也毫无办法,只能以后和刘德山慢慢扯皮拉锯了。

    但刘德山这个新龙头,却是已经当定了。

    此刻整个现场嗡声大作,人人都在激动说着什么。

    谁也没想到,大家原本抱着凑热闹的心态来参会,却意外见证了脚行新龙头的诞生。

    八方势力中,除了无欲无求的武行和绝不可能做龙头的忠义社,刘德山这个最不被人看好的狗头师爷,反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赢得了大多数势力的支持,成为新的龙头!

    这局势变得眼花缭乱,让人搞不懂为何。

    表面上看来,这是刘德山老谋深算,技高一筹。

    但这只是一方面原因,另一方面原因是官方也好,各大租界也罢,他们选择了刘德山这个无依无靠的人当他们的代言人,刘德山没有加入任何帮派,是土生土长的“脚行人”,他的背后没有任何势力参与,某种程度来说,他是八方势力中最“干净”的。

    干净,就代表着好控制。

    所以今天刘德山的山上位,不单是他一个人的功劳,而是法租界工部局和市政府两方面群策群力退刘德山上位。

    铁旗会的马占元为什么妥协?因为他不敢得罪佛朗西人。

    百家帮的翟有利为什么支持刘德山?

    也是因为洋人和官方的双重施压、

    就连吴赞彤的把柄,也是洋人的情报人员得到的,现在被刘德山拿来利用。

    所以刘德山的上位,更多是官方和洋人的背书所致。

    在场之人包括苏乙在内,也都是事已至此才完全看透这背后的勾当,但这个时候说什么都迟了。

    尤其是贾长青,这会儿悔的肠子都青了。

    他甚至有心想当场反悔,却又怕脸上不好看,所以这会儿的脸色精彩极了。

    “安老大,就剩你了,发个话吧!”刘德山似笑非笑地对安玉峰道。

    安玉峰冷哼一声:“我不发话又怎么着?有能耐你也给我来张小纸条,看我安玉峰有没有干过见不得人的事!”

    这句话连刘德山和吴赞彤一块儿骂了,两人脸色都有些不太好。

    刘德山冷笑道:“安老大,你可以不支持我,今天有没你的支持,不重要了,刘某人得绝大多数兄弟认同,这个理事长的职位,就已经坐定了!”

    “但今日这事儿,我可记下了。以后你们洪帮在脚行里有什么磕磕绊绊,可别怪我刘德山不讲情面!”

    这是不加掩饰的威胁,也是安玉峰最担心的一点。

    如果刘德山真的成为新龙头,木已成舟,别的势力定会选择跟刘德山缓和,毕竟赚钱最重要。

    但唯一不支持刘德山的洪帮,定会被其嫉恨和针对,大家本来就存在利益竞争,到时候只怕别的势力也会跟着落井下石,到时候洪帮在脚行的处境,就会变得寸步难行。

    别觉得洪帮家大业大就可以横行无忌,人人都怕它。

    洪帮也有竞争对手,而且再大也大不过官方,不能一手遮天。

    安玉峰心知大势已去,但输人不输阵,他冷哼一声沉声道:“刘德山,今天算你技高一筹,让你得了便宜!但脚行龙头的位置不是那么好坐的!巴延庆凶名赫赫十多年,到头来照样落个死于非命的下场!我倒要看看,你刘德山能在这个位置活到几时!哼,我们走!”

    说罢,安玉峰一挥手,就要带着手下的大把头们退走。

    “慢着!”刘德山却叫住了他。

    “怎么?你还想强留我?”安玉峰冷笑道。

    刘德山笑了笑:“安老大,我刚开始就说过,今天咱们一共有三件事儿。”

    “这第一件事儿,工部局和市政府的意见,咱们都听过了;第二件事儿,脚行龙头的位置,我刘德山也当仁不让了!但还有第三件事儿没办。”

    刘德山说到这里,他冷笑一声,伸手做了个摸鼻子的手势,然后接着道:“巴大爷尸骨未寒,不找出凶手为他老人家报仇,我这龙头的位置,也坐的不踏实。”

    “所以,今天不妨先替巴大爷报了仇,我再正式接替巴大爷,成为脚行新的龙头!”

    安玉峰神情一闪,道:“刘老三,你知道凶手是谁?”

    “要是不知道,我敢在这儿乱说话吗?”刘德山嘿嘿一笑。

    此刻,一边本就提高万分警惕的苏乙,凛然发现,有四个陌生的面孔,正从四面八方不动声色向他合围而来。

    苏乙脑海瞬息万变,已猜到这一幕源出何处。

    他心中有些凛然,因为他不知道刘德山是真有确切证据证明自己就是杀巴延庆的凶手,还是只是想把自己当成替罪羊,然后杀了自己立威。

    如果是前者,那就糟了。

    但如果是后者的话……

    苏乙心中杀机沸腾,无论如何,刘德山在这一刻,都已经成为了苏乙的敌人。

    怎么应对?

    苏乙再不动声色看看四周,发现四方向自己靠近的四个人,腰间都鼓鼓的,显然是带着枪来的!

    显然,刘德山知道苏乙能打,所以做了万全准备,他今天没打算让苏乙活着离开这个大厅。

    冷静!

    苏乙出奇地很平静,脑海里很快形成一个个应对方案。

    然后,他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一线天身上。

    一线天感觉到苏乙在看他,立刻向他看了过来。

    苏乙神色肃然,身子不动,只是眼珠左右动了动。

    一线天怔了怔,反应过来,朝苏乙两边看去,立刻发现了那四个不怀好意的人,他面色顿时就是一变。

    他再向苏乙看来,就见苏乙微笑对他摇头,然后往台上的刘德山身上看了一眼。

    此刻刘德山正在大声讲话,正说到“巴大爷仇家无数,但死的那一天,却只得罪了一个人”……

    一线天也随着苏乙的眼神看了刘德山一眼,等再回过头来的时候,他看到苏乙眼中绽放狠色,动作隐晦把右手放在胸前,打了一个叉。

    一线天眼珠急转,片刻后,对苏乙郑重一点头,然后压低帽檐,悄然向场中的刘德山靠近而去。

    苏乙心中微微松了口气,他知道,一线天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也准备按他的意思去做。

    台上,刘德山接着冷笑道:“街面儿上都说,巴大爷是王雅桥派来的杀手杀死的,我可以明确告诉你们,绝对不可能!”

    “王雅桥暗杀李顿爵士的事情上,巴大爷受人之托,不得已做了些不利于王雅桥的事情,这的确是事实。”

    “但事情发生后,巴大爷立刻封了十万大洋给王雅桥,还给王雅桥通风报信,算是赔了不是,息事宁人。”

    “钱是我亲自送的,王雅桥收了巴大爷的钱,亲口让我转告巴大爷,恩怨两消!”

    如果巴延庆不死,这必然是一段注定会被掩埋进尘埃中的历史,不会被人所知。

    因为凶名赫赫的巴延庆主动向王雅桥服软,这怎么也不算一件光彩事儿,而且他出卖了王耀桥再给她通风报信,两头通吃的行为也很可耻。

    而王雅桥那边,收了钱的他当然也不会主动说出这些事情来。

    所以如果刘德山不说,这件事绝对不会有任何人知道。

    众人再次一片哗然。

    刘德山接着道:“王雅桥这个人一言九鼎,世人皆知。他既然收了钱,说了恩怨两清,就绝对不会再对巴大爷下手,所以杀死巴大爷的,一定不是王雅桥派来的杀手!”

    “所以我就在想,杀掉巴大爷的会是谁呢?”刘德山冷笑,“后来我听说,凶手是从后院子偷偷进来的,还在巴公馆后巷里坐了黄包车,我立刻就想到了一个人!”

    “这个人昨天为了等巴大爷,在巴公馆后院里等了五六个小时,巴大爷才见他,所以他对后院的环境非常了解。”

    说到这里,刘德山已经毫不掩饰地冷笑着看向苏乙。

    苏乙却只是平静地看着他。

    此时刘德山发暗号派来的四个人,已经全部到了苏乙的周围两米处,他们各个把手伸进腰间,警惕地盯着苏乙。

    “因为他杀了巴大爷手底下的兄弟,所以巴大爷罚他在巴公馆门口跪三天!”刘德山盯着苏乙接着冷笑道。

    “耿良辰!”有人已猜到刘德山说的是谁,忍不住惊呼出声。

    刷!

    几乎所有人都惊讶看向苏乙。

    而苏乙周边的四个人,齐齐举起枪,把枪口对准了苏乙。

    而苏乙依然是面无表情,仿佛恍若未觉,只是用一种淡漠的眼神看着台上的刘德山。

    “这个人当天走的时候,就是坐黄包车走的。”刘德山死死盯着苏乙,接着道,“他刚走没多会儿,巴大爷就出事了!你们说,世上哪儿有这么巧的事情?”

    这话一出,周遭已是一片哗然。

    所有人都激烈地讨论起来,有人恍然,有人不信。

    忠义社那边,钱进脸色变得很难看,对身边的手下压低声音吩咐道:“立刻去给刘代表打电话,跟他汇报这个情况,请他做进一步指示,要快!”

    “是!”

    这手下一溜烟往外跑去。

    钱进深吸一口气,看了眼苏乙,又看了眼台上的刘德山,再次跟手下们吩咐道:“待会儿听我号令,立刻先下了那四个人的枪,救下耿良辰再说!”

    “是!”

    对于钱进来说,无论苏乙是不是杀了巴延庆的凶手,他都不能让这个和刘海清关系甚笃的人死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

    台上,刘德山干脆冷笑对苏乙道:“耿良辰,你还真沉得住气,我以为你忍不住会想要跑呢。”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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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2540/ 第一时间欣赏影帝的诸天轮回最新章节! 作者:惠鹏鹏所写的《影帝的诸天轮回》为转载作品,影帝的诸天轮回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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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帝的诸天轮回介绍:
缺钱的苏乙找了个临时演员的兼职,没想到竟意外开启了诸天轮回之旅。
缝纫机乐队中,他带领乐队逆袭一线,成为新一代摇滚暴烈鼓王!
无间道2中,他成为倪友孝的保镖罗继,挽救自己和陆sir的生命。
让子弹飞中,他让汤师爷知道怎么特么的才能站着还把钱挣了。
龙套、特约、配角、反派,直到主角,影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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