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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帝的诸天轮回全文阅读

作者:惠鹏鹏     影帝的诸天轮回txt下载     影帝的诸天轮回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0788、潜入小楼

    当看到院中很多在各处值守、巡逻的哲彭士兵被紧急集合的哨声集结在一起,然后迅速开赴向司令部之外的时候,苏乙心中便大大松了口气,他知道,自己的冒险等待值了。

    两人的精神都变得振奋起来,他们很清楚,形势变得对他们多么有利。

    小楼外围巡逻警戒的士兵全都调走了,小楼周边原本驻扎了至少一个警卫排,但现在,只剩下八个人。

    原本小楼可以用“固若金汤”来形容的防卫力量,现在只能是“捉襟见肘”了。

    此刻的苏乙和一线天藏在树林深处,在黑暗中窥视着不远处的小楼。

    “耿爷,现在怎么办?刚才里面进去那么多人……”一线天趴在苏乙耳边悄声道,“我刚才注意到楼后的守卫都撤了,咱们要不要先从后面溜到楼里去,等这些人离开后,再动手?”

    一线天的建议倒是稳妥且谨慎的做法,但苏乙此刻表情却阴晴不定,时而狠戾,时而犹豫,心中有另外一番计较。

    “不行!”他缓缓摇头,“我们的行踪不一定能瞒鬼子多久,不能再等了!”

    一线天怔了怔:“那里面这么多人……”

    苏乙转过头来,眼神幽幽看着他道:“一个羊是赶,一群羊是放。不如,一不做二不休,干一票大的……”

    一线天心砰砰直跳,几乎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疯了!你一定是疯了!”他几乎是低吼出来,“几十个人啊大哥!全是第八师团的高级军官,咱们要是把这些人杀了,哲彭人挖地三尺也要把咱们找出来,干掉咱们!”

    “干不干!”苏乙问道。

    “干!傻子才不干!”一线天激动道,“他姥姥的,要是真能一次干掉这么多鬼子,咱们就算死在这儿也值了!”

    “要死你死,我还没活够呢。”苏乙翻了个白眼,“这次的机会千载难逢,鬼子内部空虚,这么多高级军官齐聚一堂,简直就是待宰羔羊。正所谓天予不取,反受其咎!这次要是不一波带走他们,以后咱们是要遭报应的!”

    “怎么干,耿爷您发话!”一线天迫不及待地道。

    “第一步,先把外面这八个鬼子搞定!”苏乙目光炯炯,看着外面的八人,“这八个人不死,随时会坏我们的事,而且还会呼叫支援!但这八个人一死,这小楼方圆几百米的范围内再没有一个人!只要不让里面的人跑出来,不闹出太大的动静,咱们这一单就稳了!”

    在苏乙说这段话的同时,一线天就皱眉看着不远处的八个哲彭兵。

    这八个人,其中四人都在小楼门口的位置守卫。站位比较集中。

    剩下四人,两个在左侧靠近林子这边,两个在右侧靠近监舍区那边,四人都在不停来回走动巡逻。

    小楼二楼墙体外装了两个巨大的灯泡,将楼前的这片区域照映得非常明亮,八个哲彭兵彼此距离都不远,都可以互相看到彼此。

    “这八个人不好杀啊耿爷,”一线天皱着眉头疼道,“八个人三个方位,咱们只有两个人,只能顾及到两边,另外一边怎么办?”

    “活人还能让尿憋死?”苏乙不以为然道,“这也叫个事儿?”

    对于他所遇到的诸多困局来说,这点问题根本不值一提。

    “这一步的重点在于门前的四个人。”苏乙指着楼门口值守的四个哲彭兵,“这四个人就在门口,他们发出任何响动都有可能会被里面的人听到,所以待会儿杀他们一定要快,不给他们发出任何声音的时间。”

    一线天微微沉吟,自信道:“这不难做到,耿爷,交给我吧!”

    “我也是这个意思。”苏乙道,“外面这四个,就交给我了。”

    “好。”一线天也不问苏乙打算怎么做,对他来说,只要苏乙出手,这四个人就死定了,他也懒得去动脑子。

    “这四个人死后,你把他们的尸体拖到那里去。”苏乙指了指小楼一边的黑暗处,“然后立刻赶在门口听里面的动静。”

    “什么动静?”一线天问道。

    “这是咱们的第二步了。”苏乙解释道,“等我杀了这边的四个人,我会绕到楼后,想办法爬到二楼潜入进去。等我进去后,我会先清理掉闲杂人等,然后下一楼去。刚才那么多人进去,这么多人肯定不会上二楼的休息区,他们一定全部集中在一楼。”

    “我会先杀出来,第一时间确定大门有没有从里面反锁。如果没有,我会大喊一个字——杀!你听到这个字,就立刻推门杀进去!”

    “如果门从里面反锁了,这么重的大门,一下撞开的可能不大,而且就算能撞开,发出的动静也会非常大,这个时候你就要在门口等着……”

    “等什么?”一线天问道。

    “等他们自己从里面给你把门主动打开。”苏乙道。

    “他们会这么傻?”一线天表示怀疑。

    苏乙笑了笑:“他们不是傻,而是他们要逃跑的时候,只能打开门往外跑,这是很简单的道理。”

    一线天竖起大拇指:“周全!”

    “第三步……”苏乙刚打算说下去,却突然住嘴,顿了顿话锋一转:“先行动吧,第三步是撤退的问题,等我们全都搞定了,再谈不迟。”

    “再检查检查武器,别临阵前出了问题。”苏乙道。

    两人立刻解下带进来的包裹,打开开始检查武器。

    苏乙带了一排飞刀,两把八斩刀,还有四把十连发的弩箭,以及两根细铁丝。

    一线天带着两把装有消音器的手枪,八个弹夹,还有一把能缠在腰上的软剑。

    两人一边检查,一边把武器往自己的身上装备。

    “耿爷,其实没必要这么排斥枪械,”一线天道,“我能理解你身为一个武人的坚持,但……”

    “别劝,劝也没用。”苏乙淡淡道,“我就是要试试,没有热武器,我耿良辰能不能把该办的想办的事儿都办了。”

    “得,那就当我没说。”一线天耸耸肩。

    “注意等我搞定这边的四个人,你就立刻行动,时机要抓好。”苏乙再叮嘱一句。

    “好,耿爷,那我先去了!”一线天道。

    两人立刻分头行动。

    苏乙先是绕到了外围四个哲彭兵的中间位置,左右看了看,捡起地上两块石头装在自己的口袋里,然后“噌噌噌”爬上了树,居高临下。

    砰!

    他丢出一块石子,砸在了所爬的这棵树的树干上。

    这个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外围两组巡逻的人都听到了这个动静,四人不约而同齐齐驻足,往这边看来。

    但他们没有第一时间过来,而是侧耳倾听着,似乎在确认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砰!

    苏乙丢出第二枚石头。

    这声音就很明显了。

    “谁在那边?”一个哲彭士兵忍不住大声问道。

    四人都没有表现出警惕,因为这是在司令部大院内,没人会觉得有外人能突破外围的“铜墙铁壁”,出现在这里来。

    他们的询问,更像是一种照例行事的敷衍。

    但没人回答。

    两组巡逻的人面面相觑。

    “喂,你们过去看看!”左边的一人喊道。

    “为什么不是你们去?”右边的哲彭兵不爽地道,“好像离你们那边更近吧?”

    “混蛋,明明在你们那边!”左边的兵骂道,“快去,否则要你好看!”

    “该死的……”右边的两个哲彭兵明显敢怒不敢言,悻悻向这边走来。

    林子里漆黑一片,两人走进黑暗中,根本没意识到黑暗中有什么在等着他们。

    眼看两人走到了苏乙藏身的树下,手持双刀的苏乙突然悄无声息从天而降,手中两把八斩刀接着下坠的力量,如切豆腐一般深深没入了这两人的头顶。

    苏乙落地的同时双手手腕同时一转,深深刺进两人头颅的刀刃,顿时将他们的脑浆搅了个稀巴烂。

    两个哲彭兵连哼都没哼一声,便顷刻毙命!

    苏乙松开双刀,双手托住他们的后颈,将两人小心放倒在地,然后迅速开始扒下其中一人的军服,给自己换上。

    等穿戴整齐后,他才从这两具尸体的头顶拔出双刀,在他们的身上把鲜血和粘稠的事物擦拭干净,然后迅速往外走来。

    此时,外围另外两个巡逻士兵见前两个人进了林子既没了动静也不出来,两人心里已经犯起了嘀咕。

    正在两人奇怪的时候,只见一个哲彭兵返回来,但却没有走到他们跟前,而是站在光照的外围,对他们招手,语气略显慌张:“你们快过来,快点!”

    这人自然是苏乙,他可以模仿了之前其中一个哲彭兵说话的腔调。

    这两人一怔,其中一个急忙问道:“出什么事了?”

    “快来,我没有开玩笑!”苏乙再次招手催促。

    “该死,敢骗我们你就死定了!”这两个哲彭兵不敢怠慢,急忙赶了过来。

    两人一边走一边端起了枪,把子弹也上了膛。

    这边的动静,自然也吸引了门口四人的注意。

    “发生什么事了?”

    “不知道,都小心点!”

    这四人交谈着,注意力都放在了这边,浑然没注意到,一个身影已经潜行到了他们跟前,距离他们越来越近。

    另一边,巡逻的两人到了苏乙跟前,一人问道:“到底发生……”

    此时两人距离苏乙已经很近了,只说了半句,他就意识到眼前的人不对。

    但他刚生出警惕,苏乙就动了!

    一步迈出,双刀已齐齐刺穿了这两人的咽喉。

    噗!

    双刀拔出,再齐齐刺入两人胸膛,刺穿了他们的心脏。

    这两人照样是哼都来不及,便已毙命。

    简单狠辣!

    苏乙再次拔刀,鲜血飚溅而出,他一步窜出,和他们错身而过,看也不看身后两具正在倾倒的尸体,人已飞速向小楼飞奔而去。

    这一刻,苏乙不再隐藏自己的动静。

    门口的四人虽看不清黑暗中的情况,但却听到了两人倒地的声音,顿时都吃了一惊。

    便在他们准备做出反应的时候,已经近在咫尺的一线天如狸猫般窜出,手中软剑“唰唰唰”刹那间两剑左右划过,直接划断了四人的咽喉!

    四人身体齐齐一僵,一线天已再次四剑刺出,如蜻蜓点水一触即收,刺穿了四人的心脏。

    哗啦……

    血液从四个断裂的脖颈处狂喷而出,下起了血雨。

    眼看四人就要倾倒,一线天立刻上前扶住他们的尸体,将他们小心放倒在地,然后迅速拖到一边去。

    此时苏乙已经狂奔到了小楼后面,他眼神一扫,立刻找到了一个容易攀爬的地方,二话不说立刻前去,手脚灵活三两下就爬到了二楼一扇窗户的外面。

    确定窗户里没有人之后,苏乙飞快拿出一根细铁丝,简单拧了一个圈,然后把铁丝从窗户缝隙中伸进去,拉开了里面的插销,然后轻轻一拉,窗户就这么简简单单被打开了。

    苏乙迅速闪身而入,像一只狸猫般落在了房间里,眼睛一边迅速扫视四方打量环境,一边头也不回地顺手关掉了窗户。

    这是一间装修得很奢华的卧室,卧室亮着灯,床铺有些凌乱,明显是睡过没有收拾,还有一身军装挂在一边的衣架上,但房间里空无一人。

    苏乙迅速扫视一周,确定没人后,便迅速靠近卧室门,侧耳听了一阵,一把拉开门冲了出去。

    出了卧室,便是一个过道,这时,已经可以听到楼下喧嚣的声音了。

    那些哲彭军官似乎说到了高兴的事情,有人在大声兴奋地说些什么还有人在大笑。

    苏乙没时间关注他们说了什么,他警惕查探周边环境,楼上共有四个房间,他把每个房间都打开,检查里面有没有人,或者什么特殊状况。

    当检查到第三个房间的时候,苏乙一打开门,就见一个穿着和服的老头儿正坐在窗边,手里端着一个茶缸子,诧异地向他看过来。

    说时迟那时快,苏乙脚底一蹬就向这老人窜了过去。这老人这时才反应过来,脸色刷地一下变了,嘴一张就要大喊出来。

    刷!

    一把飞刀被苏乙甩出,径直没入这老人的嘴里。

    “呜……”

    老人到嘴边的叫喊顿时被留在了喉咙里。

0789、杀戮

    被苏乙杀死的这个老人显然不是西义一,因为真正的西义一正在楼下开会。

    这老人是服侍了西义一一辈子的老仆人,也是西义一最信任的人,无论他走到哪里,都会带着这个老人。

    他是坏人吗?

    他是好人吗?

    这一切都跟苏乙无关,因为无论如何苏乙都会杀了他,要怪就怪他不应该出现在这栋小楼里。

    杀了这个老人后,苏乙并没有在这个房间里多做停留。

    他迅速检查一遍房间后,立刻退出,继续检查过二楼的最后一个房间,这才放心离开,走向盘旋而下的楼梯。

    他的脚步轻盈而迅速,就像是一只猫,不发出任何声响。

    走到这里时,楼下说话的声音已经可以非常清晰地传到苏乙耳朵里了。

    他们不像是在开会,反倒像是在聚会,氛围非常地轻松愉快,时不时就要发出愉快的笑声。

    苏乙贴着墙壁拾阶而下,在二楼和一楼的中间位置驻足,小心伏下身子。

    从这个角度看下去,可以看到大部分一楼大堂里的情形。

    只见大堂里站满了穿着军装的军官,他们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快乐的笑容。

    在楼梯左边华丽的欧式沙发上,坐着一些更高级的军官,他们在大声交谈着。

    只是从苏乙这个角度看不到坐在主位上的人。

    “西义桑,虽然汤玉麟没有如我们意料之中的那样逃走,但这个人本身就不足为惧,避暑城易主,只是迟早的事情,我们第八师团负责的中路,一定能成为热河争夺战中最先完成所有战略任务的一方!您也一定会受到武藤总司令最隆重的嘉奖!”

    “岂止是武藤总司令,我认为,西义桑这次很可能会得到天皇的授勋!”

    “我们这些人能够追随英明神武的西义桑,真是三生有幸啊!”

    “哈哈哈……”

    欢乐谄媚的笑声中,一个充满磁性的声音响起。

    “呵呵,各位,我西义一不过是亦步亦趋,追随天皇的脚步而已。我相信,我们大和民族,迟早要站在这个世界的最顶端,成为这个世界最高贵的民族!为了达到这个目的,还需要诸君和我齐心合力,一起努力才行!”

    “攻占热河,只是我们伟大历史进程中的一小步,不足挂齿,我西义一的个人荣辱也算不了什么,我们的目的,是征服这片土地!孱弱愚蠢的至那人,根本不配占据这片广袤肥沃的国度!为了这个目标,我们要不断地获取一场又一场的胜利,杀死更多的至那人,杀光他们!”

    西义一充满蛊惑和激情的话语,让在场所有军官轰然喝彩,氛围热烈到了极点。

    “杀光至那人!”

    “占领全华夏!”

    “这里的一切,都是我们哲彭帝国的!哈哈哈!”

    “拔刀拔刀拔刀,杀光一切敌人!”

    不知道谁突然开头,唱起一首歌,顿时引发了大合唱。

    “皇国の风と武士の其身を护る灵の,维新このかた废れたる日本刀の今更に,又世に出づる身の誉敌も身方も诸共に,刄の下に死ぬべきぞ大和魂ある者の……”

    这首歌叫《拔刀歌》,是如今哲彭国内激进****最盛行时的产物,也是最狂热的****分子最喜爱的一首歌。

    而在西义一这个向来主张杀光一切华国人的激进种族灭绝主义者的麾下,最不乏的就是这种激进、无人性的激进分子。

    事实上,第八师团在之后的战争中,也的确犯下了种种骇人听闻的罪行。

    这些军官们一边挥舞着拳头,一边唱着歌,气氛之热烈,已经达到了顶点。

    然而热闹只属于他们,作为一个华国人,苏乙的感觉却只有说不出的别扭,和说不出的压抑。

    但他依然心无杂念,眼神如鹰隼四下扫视,最后目光透过人群,锁定在楼梯斜对面的大门处。

    门没有从里面上锁!

    这是一个好消息,一线天不用耽误任何时间,可以在第一时间配合苏乙从正门杀进来。

    苏乙脑中飞速运转着,迅速根据眼前看到的景象,制定这场刺杀的真正方案。

    他尽收眼底的人数共三十二个,但受限于视角,还有楼梯左边、右边的位置看不到,也许这两边还有别人。

    如果真有苏乙看不到的人,那这些人对于苏乙来说就有很大威胁性,他的行动必须把这些看不到的人充分考虑进去,并作出防范。

    按理来说,这些军官们来西义一的住处,是绝对不会佩戴枪支的,但他们是来“护驾”的,所以这次他们身上大概率都带着枪的。

    也就是说,只要苏乙给他们一点反应时间,他们就有机会掏出枪来。

    一旦枪响,无论会不会打中苏乙,枪声势必都会惊动外围高墙的守卫力量。

    到时候高墙上的守卫们只要把探照灯往院子里一打,然后把所有火力都对准这栋小楼,苏乙就算插翅也难逃了。

    所以,如果有可能,苏乙要尽量不给这些人开枪的机会。

    这当然很难做到,因此苏乙也必须做好枪声响惊动了守卫后的准备。

    楼下的哲彭军官还在唱着亢奋的歌,浑然不知死神已经逼近了他们,正准备露出残忍的獠牙。

    苏乙最后检查了一遍自己的四把弩弓,两把拿在手里,两把别在前腰。

    然后将飞刀缠到了自己的衣服外面,并把两把八斩刀也插在了顺手就能拔出的地方。

    做完这一切,苏乙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

    复又睁开,眼中此刻已布满杀机!

    他猛地起身,双手举起双弩,毅然扣动扳机!

    杀戮,就此展开!

    噗噗!

    两只弩箭准确没入左边两个正引吭高歌的军官头颅之中,血花飚溅而出,箭头从他们的后脑勺中露出,还沾染着红白之物。

    当场毙命!

    为什么要先杀这两个军官?

    因为他们腰间鼓鼓囊囊,明显带有武器。

    这是摆在明面上的威胁,此时不先清理掉,更待何时?

    “死ぬべき时は今なるぞ人に后(おく)れて耻かくな,敌の亡ぶる夫迄は进めや进め诸共に……”

    歌未停,血在飞!

    嗖嗖嗖嗖!

    致命的弩箭一根根激射而出,各个方位都有哲彭军官中箭,顷刻间毙命倒地!

    当然,苏乙还做不到百发百中,这并非他的强项,也有鬼子军官中了箭却不致命,顿时发出凄厉的哀嚎。

    还有鬼子被近在咫尺的同伴临死前迸溅出的鲜血溅了一身、一脸,更有鬼子亲眼看到同伴被致命弩箭带走生命。

    于是,正在高歌的鬼子们终于意识到了不对,纷纷住嘴,惊慌四散!

    刚才还欢歌笑语的大堂此刻变得一片混乱!

    “杀!”

    二楼的苏乙舌绽春雷,发出一声暴喝!

    此时,他手中的两把弩弓里所有的弩箭已经全部打空了。

    他的弩弓是十连发的弩,理论上来说,可以击毙二十个敌人!

    智者一波,就能带走大半的鬼子军官!

    但这只是理想状态,事实上抛开射空的三箭,还有并没有射中要害的九人,苏乙这一波只带走了八个鬼子军官!

    但第一波带走的鬼子军官们,几乎全是苏乙已经确定带了枪支的人。

    在手中弩弓打空了弩箭的同时,苏乙手掌一松,手中的弩机就顺势向地上滑落而去。

    这两把弩机还没落地,苏乙已经把另两个弩机拿在了手中,对准了楼下惊慌奔逃的人群。

    噗噗噗噗……

    下一刻,致命的银光再次飞速激射而出!

    苏乙对每个目标只射出一箭,无论是一击毙命,还是未中要害,亦或是干脆打偏,他都毫不停留,立刻会把弩弓对准下一个目标,绝不停留。

    敌人数十倍于己,他没时间追求杀伤率。

    他现在必须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打击敌人的有生力量,力求让更多的人死伤!

    但尽管这样,鬼子们还是反应过来了,有人掏出了枪,有人躲在了苏乙的视线之外。

    砰!

    恰在此时,大门撞开,一个身影飞扑进来,不是一线天是谁?

    他手中两把装有消音器的双枪从一进门开始,就冒出了火光。

    噗噗噗……

    两个装着消音器的黑洞洞的枪口不断喷吐着子弹,这么近的距离,几乎不存在脱靶的情况,几乎每一枪,都会让一个鬼子军官倒地,就像是割韭菜一样,一茬茬扑倒。

    苏乙和一线天非常有默契,一线天从一开始开枪,他对准的就是苏乙视线范围外的地方,打中的全是躲在楼梯两边的鬼子军官,以及已经掏出枪,拿在手中准备上膛反击的军官。

    不到十秒,一线天就打空了两把枪里的弹夹!

    在一线天大杀四方的同时,苏乙飞速从楼梯间窜出,如猎豹般飞扑翻滚来到大厅,看也不看,便对不远处晃动的人影扣动弩箭扳机。

    噗噗噗!

    很快便有人惨叫倒地。

    而苏乙的动作刚好衔接上一线天子弹打空的时候,一线天趁机迅速更换弹夹。

    等苏乙两把弩箭射空,一线天的枪声再次响起!

    苏乙也没闲着,腰间的飞刀不断脱手而出,甩向鬼子军官们。

    此时苏乙和一线天的站位互成倚角,两人几乎将整个大厅的鬼子尽收眼底,没人能躲过他们的视线,鬼子们根本躲无可躲,逃无可逃!

    这是一场屠杀,说来长,但实际上从苏乙杀第一个人到现在,时间最多过去十多秒而已。

    这短短的工夫,现在还能站着的鬼子,就只剩下五六个了,剩余的要么躺在地上毫无声息,要么满地打滚哀嚎!

    这几个站着的鬼子军官挡在一个中年一字胡男人身前,惊恐拔枪反击。

    尽管苏乙和一线天的速度已经非常快了,但毕竟对方人太多,还是有了反击的时间。

    砰砰砰!

    下一刻,有两个站着的鬼子哇哇大叫着冲一线天和苏乙开枪。

    苏乙和一线天反应极快,几乎在他开枪的前一秒便一左一右窜了出去。

    两人边躲也不忘反击,一个回头开枪,一个回头甩手就是两把飞刀甩出。

    鬼子们到底是慌乱中仓促开枪,准度大打折扣,开了五六枪,竟无一枪命中,反倒被一线天和苏乙联手再干掉了三个!

    现在,围在一字胡中年男人身边的军官,就只剩两人了,两人一边护送着满脸惊慌的一字胡中年男人往厨房撤退,一边呜哩哇啦乱喊着开枪反击。

    虽然鬼子还是不可避免开了枪,可以预想到,外围的鬼子必然已被惊动了,但苏乙和一线天没有受到半点影响。

    噗噗!

    一线天冷静开了两枪,那两个护送的鬼子顿时中枪倒地。

    中间的一字胡中年男人浑身一僵,迅速举起手来,惊恐大喊:“别开枪!”

    他用的是中文!

    噗噗噗!

    一线天没有再理会他,迅速开始冲那些倒地但只是受伤的鬼子补枪。

    而苏乙则一个箭步窜出,三两下到了一字胡中年男人的跟前,飞起一脚直接将其踹飞出去。

    轰隆!

    一字胡中年男人惨叫着撞在墙上,重重摔在了地上。

    他还正倒地哀嚎着,苏乙便一把揪起他的衣领将他拽了起来,手中一把八斩刀顺势搭在了他的脖子上。

    “不要……”这一字胡中年男人惊恐叫了起来。

    苏乙表情如磐石般稳固,根本不为所动,手腕一转、一推——

    噗!

    一字胡中年男人的半个脖子都被割断了,脑袋直接从后背耷拉下去,血浪从断颈处冲天而起!

    这个双手沾满鲜血的哲彭恶魔西义一,就这样授首了!

    苏乙当然猜到了这是什么人,但杀了西义一,他就像是杀了一个普通哲彭军官一样,根本毫无反应,立刻加入和一线天一起补刀的行列之中。

    砰砰砰……

    偶有受伤的军官支撑着拔枪反击,小楼里再次发出零星的枪声。

    然而这些对于一直都神经紧绷,随时保持着警惕的苏乙和一线天来说,已经造不成什么威胁了。

    数十秒后,整个一楼大堂除了苏乙和一线天,已经再没有一个喘气的了。

    所有人,一个不漏,全都被苏乙和一线天杀死了!

    两人气喘吁吁地站在血流成河的大堂里,看着横七竖八的满地尸体,就像是两个修罗恶魔。

0790、逃出生天

    如果是和平年代,苏乙和一线天这场血腥屠戮堪称是“令人发指”了。

    但如果对付的是哲彭****的幽灵,那么也许他们就是“除魔人”。

    “有没有受伤?”苏乙向一线天扬扬下巴。

    一线天呲牙一笑:“都是鬼子的血。耿爷,这波痛快!”

    跟着苏乙久了,他也学会了一些“怪词”。

    苏乙也忍不住笑了:“真是太他娘地痛快了!不过咱们还得逃出去才行,换衣服,走人!”

    “好!”

    小楼里的枪声早就惊动了高墙之上、以及各处的哲彭军人。

    正如苏乙所料,小楼附近的三个岗亭上,探照灯全部集中过来,将小楼周边照映得透亮如白昼。

    三挺重机枪也对准了这边,机枪手已枕戈待命,随时准备着开枪。

    所有岗哨,都进入了战备状态。

    与此同时,外围防卫的最高长官第一时间抽调出了两个班的力量,汇同志愿来帮忙的军官们,一起迅速向小楼推进,前来查探情况。

    苏乙和一线天还没出来,楼外已至少有数十把枪口,对准了小楼的大门。

    带队的长官面色凝重,看着紧闭的大门,深吸一口气,大声喊话:“西义将军,我是警卫团野泽守卫营的营长野泽真三,刚才听到枪声,特意前来查探,失礼了!请问将军,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他话音落下,小楼的大门依然紧闭,里面静悄悄渺无声息,没有任何回应。

    野泽真三凝神屏息等了片刻,脸色愈发阴晴不定,就要一咬牙,挥手示意手下人去楼里查探,就在这时,大门吱呀一声开了。

    哗啦!

    枪口齐齐对准了门口。

    只见两个身穿哲彭军官服的人一前一后从里面走了出来。

    在这么多枪口环伺之下,两人没有丝毫惧怕和紧张的意思,前者好整以暇地整理整理衣服,后者则不慌不忙转身关上了大门,然后两人径直向野泽真三走来,直到走到其身前才站定。

    为首的军官上下打量一下野泽真三,微微一点头,声音略显嘶哑地道:“野泽营长,我是参谋部的长谷川圭一,刚才有几个皇道派的畜生想要暗杀西义将军,好在他们的意图被提前发现,阴谋败露,已经被当场镇压了!”

    长谷川圭一,自然就是苏乙了。

    长谷川圭一这个名字是个假名字,但并非杜撰,而是迪迦奥特曼编剧之一的名字,被苏乙随手拿来。

    那么多死人军官,其中不少随身带着自己的军官证,苏乙为什么不冒用真名,而是要用一个不存在的假名字?

    因为谁知道野泽真三认得谁?

    万一苏乙选中的人正好是野泽真三认识的人,那乐子就大了。

    野泽真三闻听苏乙的话,顿时露出无比吃惊的神色:“皇、皇道派?”

    身为哲彭军人,尤其是陆军军人,怎能不知道皇道派的存在?

    这是一群比****者更加激进,更加狂热的极端分子。他们的组织较为松散,其成员多为下层军官,与民间激进人士沆瀣一气,行动非常大胆、不听指挥,主张建立直接由天皇领导的军事独裁政权。

    为达到这个目的,他们不惜搞暗杀、搞政变,甚至发动军事叛乱,企图把哲彭引向极端国粹主义的方向。

    与皇道派与之相对的叫“统制派”,这一派主张利用军部现有地位,联合官僚、财阀,掌握内阁实权,建立“高度国防国家”,以加速对外侵略,成员包括永田铁山、东条英机等陆军军部高层。

    如果说西义一这样的极端****者是恶魔、屠夫、毫无人性的话,那么皇道派这群人,就是疯子、神经病、完全不可理喻的暴戾杀人狂。

    后者就像是毒瘤,即使是西义一这种人,都对他们深恶痛绝,避之如蛇蝎。

    皇道派的存在虽然不算是什么秘密,但也不是什么人都知道的。

    所以野泽真三虽然觉得这位参谋部的长谷川圭一长官十分面生,但听到“皇道派”三个字,就下意识信了两分。

    因为这是很合理的解释。

    再听到苏乙一口纯正的东京口音,加上长谷川这样的大姓,他就再信了两分。

    参谋部人多,这个司令部更是有几百上千个人,他虽是营长,却也不可能把所有人都认全,有几个不认识的人,也是正常的。

    想到这里,野泽真三又对苏乙增添了一分相信。

    但他还是迟疑着道:“长谷川长官,请恕我失礼,我并未见过你,您……”

    “这不重要!”苏乙突然皱眉加重语气打断他。

    “你现在要做的有三件事,第一,立刻封锁整个司令部,从现在开始,禁止任何人出入!”

    “嗨!”野泽真三心中一凛,下意识一个立正。

    “第二,包围这栋小楼,不准放任何人进去,也不准放任何人出来!”苏乙严肃盯着他的眼睛,“你要亲自在这里把守,西义将军正在召开紧急会议,他随时有可能召唤你进去听命,你要随时准备着为西义将军战斗,明白吗?”

    “嗨!野泽明白!长谷川长官!”野泽真三大声道。

    “第三,立刻派两个人跟我去电讯处,我要和武藤总司令取得联系,汇报这里发生的事情!”苏乙语气突然转变得有些沉重,“我怀疑这种事情的发生不是孤例,也许是皇道派蓄谋已久的阴谋,就怕别的师团中……”

    说到这里苏乙眉目中显出浓浓的忧虑之色,摇头叹了口气却没有说下去。

    但野泽真三却听得心砰砰直跳,他“意识”到,自己正在接触到一次陆军内部巨大的动荡之中。这让他既恐惧,又慌张,脸上也不由露出忐忑的神色来。

    苏乙突然伸手拍拍这人的肩膀,道:“你放心,野泽营长,这件事情和你无关,而且你的忠诚也经过了西义将军的考验,他甚至猜到来的人会是你。”

    “这……是真的吗?”野泽真三顿时露出受宠若惊的神色。

    苏乙没有回答他,而是继续之前的话题道:“派两个跑得快的跟我走,我需要他们随时从电讯处和这边往来传递消息。”

    “嗨!野泽明白!”野泽真三对苏乙更加恭敬。

    苏乙提出的三个要求,或者说下达的三个命令都合情合理——封锁司令部,加强小楼防御,还有和上级联系。

    野泽真三看不出这三个命令有任何不对,再加上苏乙本身的演技,他现在对这位参谋部的长谷川长官,已经没有了丝毫怀疑。

    当下,他再无丝毫犹豫,立刻指派了两个人,让他们跟着苏乙前去电讯处。

    苏乙表现出心事重重且很焦急的模样,带着两人立刻就走。

    但没走两步……

    “长谷川长官!”野泽真三突然叫住苏乙,并一边掏枪,一边小跑着向他而来。

    一线天的身子有些紧绷,但苏乙却神色如常转过头来,对后者露出疑惑的眼神。

    “长谷川长官,我看您并没有配枪,为了您的安全,请您带上这个!”野泽真三毕恭毕敬地把自己的配枪双手捧上,递给苏乙。

    苏乙笑了,道:“野泽营长,你的枪,应该留着用来保护西义将军。”

    “这……”野泽真三顿时有种拍马屁拍到马腿上的尴尬。

    “好好努力吧,野泽!”苏乙摇摇头,转身离去,一线天紧随其后。

    野泽真三讪讪收起枪,目送苏乙一行四人消失在黑暗之中。

    然后他转过头,看向不远处的小楼,深吸一口气,眼中露出几分炙热。

    在等级森严的哲彭军队中,他野泽真三不过只是小小营长,何德何能竟能得到师团长大人的垂青?

    这是他的荣幸,也是他飞黄腾达的机遇!

    野泽真三心里暗暗发誓,自己一定要好好表现,珍惜这次机会。

    另一边,苏乙和一线天带着两个士兵走到了灯光照射不到的偏僻处,随着苏乙一声咳嗽,两人迅速出手,一人一个,直接干掉了身后跟着的两个士兵。

    直到这时,苏乙才长长吐出一口气:“还好,无惊无险。”

    别觉得刚才的氛围很和谐,但凡苏乙露出半点破绽,现在只怕已是另外的结局。

    这是真正在万里高空的钢丝上跳舞。

    “耿爷,能穿着这身衣服,从大门直接混出去吗?”眼看苏乙扭头就走,一线天急忙跟上,边走边问道,“我看这身皮挺管用的,要不要试试?”

    “好主意啊。”苏乙道,“最好再调一台车,装点军火啥的,咱们开着车出去,也省得在冰天雪地里走路受罪了。要是再能搞点吃的喝的,那就更完美了!可惜军营里没有哲彭小妞,不然也给咱们配上两个,一路上给咱们服务服务,啧啧,快乐似神仙啊……”

    一线天听得一愣一愣,讪讪道:“您这张嘴,啧……”

    苏乙瞥了他一眼:“老老实实钻下水道吧!净想好事儿……”

    能过了野泽真三这关,已经是极限中的极限了,要说还想从司令部大门混出去,那简直就是厕所里打灯笼——找屎。

    真当哲彭人都是隔壁吴老二?

    就刚才的野泽真三,那都不好骗!苏乙刚才的话术但凡少了一个步骤,哪怕是做错了一个表情,对方都会产生怀疑和不确定的感觉。

    一旦野泽真三有这种感觉产生,那他就绝不会轻易放苏乙走。

    苏乙刚才看似云淡风轻的表现,事实上,他已经把自己的演绎拉满了。

    如果这部片子最终入围奖项,就刚才他那段表演,绝对可以算是本片十佳镜头之一!

    最终,两人原路返回,顺着下水道爬了出去。

    此时司令部原本巡视外围的探照灯全部打到了院子里面,苏乙和一线天更安全,两人也顾不得收拾身上的污秽之物,拿出早准备好的滑雪板,顺着冰河就往下游飞速滑去。

    不过十几分钟,两人就到了十公里开外,北票县城已消失在身后地平线下。

    另一边,在外围守了十多分钟的野泽真三,终于从飞黄腾达的美梦中清醒过来,热切褪去,他重新变得冷静起来。

    当他左等右等都等不来刚跟着去的那两位手下回来汇报信息的时候,他开始有了疑虑。

    那位长谷川圭一长官的面孔还真是从没见过呢……

    还有一直跟在他身后的那位副官,也是生面孔,那个人为什么一直都不说话呢?

    能在这么关键的时候被西义一师团长派出来联络上级的人,必定是西义一师团长最信任的心腹才对。

    师团长的心腹臂膀,他都认识啊……

    但这位长谷川圭一长官……

    野泽真三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他贴近小楼屏息倾听,但里面却异常安静,根本听不到任何声音。

    不是说在开紧急会议吗?

    难道是在二楼,所以自己听不到?

    野泽真三的心里越来越不踏实,表情变得阴晴不定起来。

    他招来一个手下,吩咐道:“你,立刻去电讯处,看看刚才过去的长谷川长官在不在,到底在干什么。”

    “嗨!”这士兵立刻一溜烟跑去。

    野泽真三开始在原地走来走去踱步,煎熬得就像是热锅上的蚂蚁,等待着命运的最后审判。

    其实他现在已经有些绝望的感觉了,但他就像是想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拼命说服自己,也许自己只是多疑,长谷川圭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派去查看的士兵短短几分钟就跑回来了,但就是这几分钟,对于野泽真三来说,却像是过了继哥世纪那么煎熬。

    眼看着这士兵满脸慌张地向他奔赴而来,野泽真三的梦彻底醒过来了。

    他浑身如过电般颤栗起来,惊悚地瞪大了眼睛,脑海里一片空白。

    “营长,长谷川长官不在电讯处,电讯处的人说,参谋部根本就没有长谷川圭一这个人!”

    轰隆!

    晴天霹雳!

    野泽真三的天塌了。

    “营长、营长?”手下急忙扶住面色煞白,浑身冒汗的野泽真三,“您没事吧?”

    野泽真三突然疯了般,一把推开手下,向小楼跑去。

    他一口气跑到门口,把双手放在了两扇大门上,突然微微停顿了几秒。

    然后毅然推开。

    血腥扑鼻!

0791、哲彭反应

    “这就是侵略华国的下场!二踢脚留字!”

    雪白的墙壁上,鲜血书写的大字触目惊心!

    字的前面,西义一的头颅被端端正正摆放在原本放置花瓶的花架上。

    头颅的表情面目狰狞扭曲,显得无比痛苦。

    地上,横七竖八铺满了尸体,鲜血横流!

    对于野泽真三来说,这一幕就是修罗地狱,他打开了通往地狱的大门!

    这一幕必将永远镌刻在他的脑子里——如果他还能活下去的话。

    但他注定不会活下去了,因为就是他亲手放跑了杀害了西义一,以及杀害了这么多师团长官的凶手!

    因为他,第八师团失去了为自己挽回最后颜面和尊严的机会。

    他必将受到军部最严厉的惩处,野泽真三这个名字,也注定要被钉在耻辱柱上。

    不但他会死,他的家族,也会为之蒙羞。

    “呃啊……”如堕冰窟的野泽真三突然发出野兽般绝望的嘶吼,他额头青筋暴起,跪倒在地上,怨毒地大喊一声:“长谷川圭一,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然后他掏出那把之前没送出去的配枪,对准了自己的脑袋。

    砰!

    枪响,弹头混合着鲜血和脑浆,从他头颅的另一侧飞出。

    绝望的野泽真三知道自己完了,他选择自己结束自己的生命。

    他甚至没有时间去剖腹,因为他知道,一旦被别的军官知道这里的事情,他会被立刻抓捕,连死的机会都不会有。

    临死前的最后一刻,野泽真三想到的竟是——至少长谷川圭一有一件事没有骗他,那就是他的确比长谷川圭一更需要这把配枪。

    随着野泽真三的畏罪自杀,他带来的士兵们也都彻底清醒过来。

    他们茫然四顾,惊慌不已,最终呈鸟兽散,去找能够收拾这一地鸡毛局势的人了。

    第八师团司令部发生的惨剧,直到二十多分钟后,才通过紧急电话,直接报告到了武藤信义那里。

    师团长、副师团长、参谋长以及包括一位旅长、四位团长和十二名高级参谋,共计三十七位高级军官一夜之间惨死于重兵环伺的司令部中,凶手不但悄声无息杀了这么多军官,还在杀人后悄然无息地逃走了。

    这是什么?

    这是天方夜谭!

    这是骇人听闻的三流恐怖故事!

    但凡有点常识和逻辑性的人,都绝不会相信这种荒诞的无稽之谈。

    所以在第八师团收拾残局的一位幸存高级军官将这场惨剧报告给远在满洲的关东军总司令武藤信义的时候,接线的秘书第一反应是有人在搞无聊的恶作剧。

    这怎么可能?

    这种离谱的事情,怎么可能会发生?

    秘书很愤怒,警告对方这样的行为要受到严惩,并且自己一定会查到对方是谁,让他等着倒霉吧。

    但秘书没想到的是,对方不但不怕,反而主动报告了自己的身份、军衔以及所在的位置,甚至身边还有很多同僚军官能为他作证,证明他说的不是谎话。

    秘书将信将疑,直到对方提到了一个名字,他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这件离谱的事情,也许是真的发生了。

    这个名字就是——二踢脚!

    因为邵本良、崔兴五、李寿山等汉奸的死,关东军以及哲彭情报部门已经对这个名字引起了高度重视。

    在他们看来,二踢脚是一个极度仇视哲彭,反对哲彭统治,极端、狂热的华国民族主义激进恐惧组织。

    这个组织的成员人数不明,但能够在南岭、林东同时策划两起刺杀案,并且全都成功了,只这一点,就充分证明了这个组织人才济济,其中不乏暗杀、突袭以及爆破的好手。

    这个组织的首领是谁,鬼子们暂时不能确定,但他们高度怀疑,此人便是名震天下的暗杀之王王雅桥。

    因为贺坡光在南岭牺牲了,鬼子们通过尸体,确认了贺坡光的身份,他们早就知道,贺坡光是王雅桥的人。

    “二踢脚刺杀团”的横空出世,带给哲彭军部的震撼远远不止只是死了几个汉奸高官那么简单。

    对他们来说,更让他们吃惊的是二踢脚的存在,证明了在两军交战时,通过刺杀对方高级指挥官的方式来改变战争结局的可能性是存在的。

    这种渗透敌后实施对敌军最高指挥官直接斩首的战术,让哲彭军部高层非常感兴趣。他们意识到,小股精锐力量如果利用得好了,在一场战役中绝对能发挥巨大作用。

    这绝对是苏乙没想到的事情,因为他的存在,竟促使鬼子们想到了特种部队的作用。

    事实上,世界上第一支特种部队还要在六年后才会出现。

    那是在波兰战役中,轴心国哲曼国“勃兰登堡”部队身穿波兰军制服,作为袭击波兰的先锋,进行渗透破坏活动,取得了巨大的成功。

    这次行动被视为全世界第一次特种部队的实战。

    不过特种部队真正正式诞生,是在不列颠人的手中,不列颠特种空勤团创始人大卫·斯特林,开始有意训练精良的小型团体深入敌后独立作战,进行敌后破坏行动,特种部队这个名字才开始被世界认识到。

    苏乙几次成功的暗杀行动,无疑可以特种兵斩首行动的典范案例,“二踢脚”这个名字被哲彭军部高层熟知且关注,自然就不足为奇了。

    事实上不光是哲彭人在关注二踢脚,很多西方人也在关注二踢脚,苏乙之前的几次行动,已经成为很多国家情报及军事部门的研究课题了。

    武藤信义的秘书听到“二踢脚”这个名字,便不该再怠慢了,因为他很清楚自己服务的长官对这个名字有多么关注。

    他再三确定了发生的一切后,怀着无比震惊和惊慌的心情,找到了武藤信义,向他汇报了一切。

    武藤信义所经历的心灵风暴绝对不亚于他的秘书,他怎么也不能相信这魔幻般的事实。

    他立刻给北票县城驻扎的情报部门长官通话,让他马上赶往第八师团司令部去。

    焦急地等待了半个小时后,武藤信义接到了确认的电话——

    这如天方夜谭般悲剧的一幕,的确发生了!

    第八师团司令部里几乎所有高级军官,全部被二踢脚给屠杀殆尽了!

    这绝对是自哲彭发动侵华战争以来,哲彭高级军官伤亡最惨重的一次!

    这件事势必会震动哲彭国内大本营,甚至惊动天皇。

    最要命的是,这么多高级军官在战时的司令部里被集体屠杀,这在全世界也尚属首例,这件事的臭味,势必要飘到世界各国去,哲彭陆军注定要在全世界面前威风扫地,颜面无光。

    这个事实让武藤信义根本没办法接受,原本,热河战役他把张景惠这个汉奸推到了台前,让他担任满洲国讨热军总司令,自己则留在长春,幕后遥控指挥。

    他只掌控大局,并不参与到具体的战争之中去。

    但现在,他坐不住了!

    第八师团下辖三个旅团,三个旅团两万五千多人,目前全部都在参与热河中路的战争。

    原本因为西义一的调配有方,中路三个旅团配合无间,成为热河战役中推进最快的一路。

    它们一个在叶柏寿和于兆麟部对峙,一个驻扎刚刚攻破的凌源,一个和第七师团第十四旅团的米山先遣队会合,沿着平泉公路快速前进,直攻承德。

    但现在,这三个旅团失去了居中调配的司令部,他们失去了“大脑”,群龙无首,即将陷入各自为战的乱局之中。

    这时一旦有一支华国部队进攻凌源,就能彻底切断三个旅团之间的联系,而失去全局指挥的三个旅团不能协调统一作战,它们就只能各自突围,听天由命了!

    司令部包括师团长、参谋长在内的数十高级军官被杀,这件事的影响力更大还是在心理上的。

    如此“劲爆”的消息,势必会让第八军团的底层军官和士兵产生恐慌、悲观的情绪,高级军官也会人人自危,或者另起心思,变得不再专心于战局。

    而一旦这样的情况被华国军队利用……

    这无疑是非常危险的事情!

    原本势如破竹的局势,因为这场近乎荒诞的血腥刺杀而扭转了局势。

    这个神出鬼没的二踢脚刺杀团还会不会行动?

    他们的下一个目标是谁?

    如果再有哲彭高级军官被刺杀,这场战争的结局会走向何处?

    武藤信义很清楚,这样的变局之下,张景惠这个傀儡已经镇不住局面了。

    况且第八师团的困境也亟待解决。

    虽然是深更半夜,但武藤信义还是第一时间将这个情况汇报了位于哲彭本部的军部高层。

    在取得彻底的授权之后,他立刻召集了关东军高层,召开了紧急军事会议。

    会议以最快的速度,通过了五项紧急决议。

    第一,命第八师团所辖第十五、第十六以及第十七三个旅团,立刻停止进攻,并且放弃占领凌源,放弃进攻叶柏寿,全面退守至朝阳,以防华国军队趁虚而入,逐个击破。

    第二,转达哲彭本部的命令,令华北驻屯军司令中村孝太郎立刻率他的参谋团队,火速乘坐军机从津门出发,到南岭临时机场降落,临危上任,接替第八师团长的职务。至于华北驻屯军司令一职,则由哲彭本部派人接替。

    第三,命在华北活跃的各大情报机构通力合作,接受关东军的临时调配,全力调查二踢脚组织的一切情报,确认他们的身份和行踪,并作出行之有效的抓捕行动。

    第四,关东军即日起正式成立“精锐武士突袭队”,以二踢脚刺杀团的几次行动为蓝本,创出符合哲彭人的敌后渗透、暗杀战术。

    第五,关东军司令部即日起全面接手热河战役的指挥权,从幕后走向台前,热河战役的总司令由武藤信义正式接替。

    开完了会议,武藤信义于次日天一亮便乘坐专机赶往了锦绣之州。

    在武藤信义前往锦绣之州的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津门机场,苏乙的老熟人们,也聚集在了津门机场。

    和知鹰二带着他的亲信龟田一郎,正在送别临危受命的中村孝太郎前往热河南岭。

    寒风萧瑟,中村孝太郎的心情更加萧瑟。

    因为被苏乙剃头威胁,导致中村孝太郎产生了退意,想要提前调回哲彭本部去。

    他被吓破了胆,一分钟都不想在华夏呆了。

    他已经快要成功了,他托了很多关系,付出了很多代价,才说服了内阁一位高官,同意给他活动一个教育总监部本部长的职务来。

    他对这个职务非常满意,没有任何危险,而且很容易做出成绩来。

    但现在,因为热河的意外,他这些日子的努力全部白费了!

    他被一纸调令,调去了第八师团灭火。

    历史似乎带着某种神奇的修正能力,事实上在原本应该发生的历史中,中村孝太郎的升职轨迹也是由华北驻屯军司令,调至第八师团长,再回哲彭国内任教育总监部本部长,最终荣升陆军大臣。

    现在,中村孝太郎延续了他本该拥有的命运轨迹。

    只是他会延续他本该拥有的结局吗?

    此时此刻,中村孝太郎内心只有沮丧,只有郁闷。

    他不想做什么见鬼的第八师团长,一点也不想!

    但军令难违,而且他活动的那位高官也承诺过了,他去第八师团只是个过渡,最多一年,还是会调任他回本部的。

    但这并没能让中村孝太郎好过一点。

    作为被卷入这次风波的参与者之一,中村孝太郎已经得知了他的前任西义一是个什么下场。

    被割掉了头颅!

    而且他手下三十多个高级军官,全部惨死在一起!

    二踢脚……

    这个不知道突然从哪儿冒出来的组织,让中村孝太郎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他想到了让他恐惧到骨子里的一个人——耿良辰!

    耿良辰,会不会就是二踢脚?

    “将军,没想到在您麾下如此短暂的时光,您就要另去他处了,想想还真是让人不舍呢,您给了我很多教诲和关爱,这些都让我终生难忘。”和知鹰二有些感慨地说道。

    中村孝太郎回过神来。

0792、外界沸腾

    “和知君啊……”中村孝太郎眼神有些复杂,“我走后,津门的情报工作,你就要更多多费心了。”

    “嗨。”和知鹰二恭敬低头,但心中却满是不屑。

    从他上任以来,中村孝太郎就一直忙着给自己跑官,从来都没关心过他的情报工作。所以他这句“更加多多费心”从何说起?

    你走了我会更省心才对吧!

    中村孝太郎仿佛看出了和知鹰二的心思,目光若有深意:“和知君,有时候放手就是最大的支持。”

    “是,将军说的是。”和知鹰二恭敬道。

    中村孝太郎摇摇头,知道和知鹰二根本没有听进去自己的话。他话锋一转:“听说本部已经确定好了接替我位置的人选,是原先的参谋本部总务部长。”

    和知鹰二微微沉默,道:“将军,我也听说了,您的接任者叫梅津美治郎,听说是一个很有能力的人呢。”

    中村孝太郎岂会听不出这句话里的软钉子,但他不但不怒,反而不禁哑然失笑。

    夏虫不可语冰,和知鹰二这种人太自以为是了,他以为有能力的领导,就一定是好领导吗?

    有能力不等于有襟怀,不等于有容人之量,更不等于有识人之明。

    其实中村孝太郎已经不想再跟和知鹰二说什么了,但他知道,和知鹰二一直都在关注着耿良辰,这家伙似乎想要拉拢耿良辰,收耿良辰这匹恶狼为己用。

    这怎么可能?

    不过起码和知鹰二对耿良辰的监视从没放松过。那么,耿良辰的行踪,和知鹰二应该十分了解了。

    中村孝太郎的脸色严肃了几分,道:“和知君,耿良辰现在在什么地方?”

    和知鹰二怔了怔,他没想到中村孝太郎临别前会问这个问题,突然关心起了耿良辰。

    但他还是如实答道:“耿良辰在他的家中养伤,最近几日,一直都没有出过门。”

    “你确定吗?”中村孝太郎质疑道,“你的人亲眼看到耿良辰在家吗?也许他只是假装在家,但其实只是为了给自己洗脱嫌疑。”

    “嫌疑?将军的意思是……”和知鹰二疑惑道。

    “你不觉得,在热河犯下滔天罪行的二踢脚,和耿良辰的行事风格十分相像吗?”中村孝太郎盯着和知鹰二,“也许他们是同一个人!”

    “这不可能!”和知鹰二摇头断然否认,“将军,这种怀疑是毫无根据也是毫无道理的。”

    “为什么?”中村孝太郎皱眉。

    “第一,耿良辰现在就在他的耿公馆里。”和知鹰二道,“他每天中午和下午都要在院子里散步,我的人通过望远镜甚至可以看到他的脸,除非他是双胞胎,否则同样一副面孔,不可能同时出现在两个地方。”

    “第二,众所周知,耿良辰受了很严重的枪伤。他本该一直静养的,但他却跑去参加武术比赛,并且拿到了冠军。但这么做的代价,就是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他都非常虚弱,必须老老实实待在家里静养,否则他就有生命危险。”

    “而且,他还吃了一种激发潜能的药品,这种药可以让他带伤上台比武,但代价却是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他都必须躺在床上。”

    “第三,热河的那个二踢脚刺杀团,很明显是王雅桥的杰作。王雅桥本人就在避暑城,在南岭被击毙的那个恐惧分子,也被证实是王雅桥的手下贺坡光,所以,我们有什么理由怀疑一个远在津门和这场战事完全无关的人呢?”

    饶是中村孝太郎有再多好脾气,也被和知鹰二不阴不阳的语气和态度给激怒了。

    他只是提出一种可能,但和知鹰二却列出一二三来反驳他,对他没有丝毫的尊重!

    “哼!你太自以为是了,总以为自己很聪明……希望你和新来的梅津桑,能够相处融洽吧!”中村孝太郎黑着脸冷冷说了句,然后便拂袖而去。

    和知鹰二脸上谦卑的笑容没有丝毫减弱,他对着中村孝太郎的背影微微一躬身,微笑说道:“将军,恕不远送。”

    等中村孝太郎上了飞机,和知鹰二脸上的讥讽和不屑就再也不加掩饰了。

    龟田一郎有些担忧地道:“和知桑,你这么得罪中村,真的没问题吗?”

    “这种庸懦的人,是不会有什么前途的,得罪了也就得罪了,他能奈我何?”和知鹰二不以为然地道,“别说他没有高升,就算他高升了,也是去教育部,我得罪了他,他能威胁到我吗?”

    “这样啊。”龟田一郎点头,露出轻松的笑容,“不过和知桑,您来之前,不是说要好好相送他的吗?为什么最终要闹到不欢而散?”

    “本来我也想好聚好散的,但我实在受够了这个虚伪平庸,又愚蠢虚荣的家伙!”和知鹰二眼中露出厌恶之色,“你以为他不知道耿良辰不可能是二踢脚吗?但他依然要暗示我把这两个人联系到一起去,为什么?因为现在谁能提供二踢脚的消息,在军部就是大功一件!这个中村,想立功想疯了!”

    自以为是的和知鹰二带着对中村孝太郎的偏见,对耿良辰就是二踢脚这个怀疑嗤之以鼻,从而放弃了进一步验证此事的机会。

    但其实他去验证也没什么,他真的会看到一个昏迷不醒的耿良辰,只不过赵德柱不会让他进门,只会让他在门口或者窗外远远看到耿良辰躺在床上的画面。

    哲彭人当然希望第八师团司令部的“惨案”能够不为外界所知,但即使他们自己都很清楚,这根本不可能。

    在西义一授首那晚的第二天破晓时分,苏乙和华克之他们便汇合一处,向叶柏寿、赤峰和避暑城三方面同时发报,通告了这一捷报。

    “西义一授首,勿贻战机。”电报只有九个字,却让这三方面根本不敢置信,甚至怀疑这是敌人设下的圈套。

    “二踢脚杀了西义一?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汤玉麟根本不相信,他用不善的眼神瞪着王雅桥,“王九光,就算你想骗我留下来打哲彭人,也不用编出这么离谱的借口来吧?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呢?西义一是什么人?他是那么容易被杀的吗?你以为他跟李寿山一样那么好杀?开什么玩笑呢?”

    “这是真的啊大帅!”王雅桥急忙道,“二踢脚绝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开玩笑!大帅,现在哲彭人群龙无首,正是反攻的大好时机啊!请您立刻出兵,要是晚了,哲彭人很可能就跑了!”

    “跑了?跑了才好呢!”汤玉麟眉毛一挑,“但是他们会跑吗?已经吃到嘴里的肥肉,他们还能吐出来?”

    “他们是不得不吐!”王雅桥焦急道,“大帅,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

    “我看你是想害我!”汤玉麟勃然大怒,拍案而起,“王九光,我对你一再忍耐,但我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你最好不要欺人太甚,否则大不了鱼死网破!麻了个巴子的,真当我汤玉麟是泥捏的菩萨?”

    王雅桥深深吸了一口气,道:“大帅,就算你不信我,你可以派出一支偏师,佯攻一下哲彭人,这对您来说,没有丝毫损失……”

    “你说没损失就没损失?”汤玉麟冷笑,“兵马一动,那就是钱!这钱谁给我?胡展堂不会给我,张少帅也不会给我,要不你给我?站着说话不腰疼!王九光,搞点偷偷摸摸的小动作,你在行。但论打仗,你就少在我面前装大尾巴狼了!”

    “我答应你守避暑城两天,今天就是第二天!我已经仁至义尽了,今天一过,我是守是走,就跟你没关系了!哼,送客!”

    王雅桥被汤玉麟轰了出来。

    他气得在汤府门口大骂:“汤玉麟,你这胆小如鼠的混账,你是党国的罪人!你应该为热河谢罪!匹夫误国,匹夫误国啊……”

    然而他的愤怒根本无用,别说汤玉麟不信他的话,就算信了他的话,这个已经被哲彭人吓破胆的将军,又哪儿真的敢跟哲彭人实实在在打一场硬仗?

    再逼汤玉麟一次?

    王雅桥心里很清楚,他要是真敢再来一次逼宫,汤玉麟这个混蛋真的会被逼急了眼,破罐子破摔,先把他的敢死队全突突了,然后再收拾金银细软直接跑路,最后再反过来污蔑他王雅桥投靠了哲彭人,不讲武德偷袭他这个老人家……

    “良辰,你用命拼出来的大好战局,我却没能说服汤玉麟把握住,我有负与你啊……”王雅桥仰天喟叹,郁郁不能自已。

    已经快到避暑城的十六旅团长川原劲是三个小时前接到关东军总部直接下达的撤退命令的,同时也知道了发生在北票师团司令部的惨案。

    他现在是孤军深入,一旦有一支军队从凌源截断他的退路,避暑城的汤玉麟所部再趁势供出来,那他就将面临被重重包围,全军覆灭的危机。

    所以川原劲提心吊胆,布置了重重迷阵和疑兵,想要迷惑汤玉麟,让他做出错误判断。

    同时,他急行军撤退,甚至放弃了一些辎重来加快速度。

    另外他还请求驻守凌源的友军配合接应他撤退,两支军队合流一处,齐心合力,“共克时艰”。

    但最终川原劲发现,他所有的小心谨慎都做了无用功,他和凌源驻军一起撤到了叶柏寿,和叶柏寿的另一个旅团兵合一处,也连追兵的影子都没见到。

    反倒是镇守叶柏寿的守军于兆麟,在接到二踢脚的捷报后,组织自己的部队对哲彭人进行了几波反击,取得了一些战果。

    但可惜,很快川原劲和凌源驻军就赶来了,三军合流,没办法,于兆麟只好放弃大好战局,率部龟缩在叶柏寿城内,眼睁睁看着哲彭人从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溜走。

    汤玉麟根本没有丝毫追击的意思。

    汤玉麟的手下们得知哲彭人主动退走,甚至欢呼雀跃,庆幸不已,比过年了还高兴。

    消息汇报到汤玉麟那里,这位热河之主愣了半响,第一反应不是让不对追击,亡羊补牢,而是怕!

    “麻了个巴子的,真杀了……这二踢脚,到底是人是鬼……”汤玉麟浑身汗毛倒竖,从心底里往外冒着寒气。

    然后他立刻通电全国,声称在他英明神武的指挥下,哲彭人望风而逃,避暑城保卫住了。

    不但如此,他还打得鬼子们丢盔弃甲,一路溃逃。

    他“一番鏖战”收复了凌源不说,还解了叶柏寿的围城之危,把鬼子赶到了朝阳防线之后。

    这份明码电报一经公布,举世皆惊,举国欢腾!

    一时间,汤玉麟原本恶劣的口碑立即扭转,全国皆是对他歌功颂德的赞誉。

    只可惜好景不长,很快,便有不列颠人和哲曼人的报社相继爆出了第八师团司令部被二踢脚刺杀团血洗的报道。

    报纸基本还原了所有发生的事实,除了不知道刺杀团是怎么混进去的,也不知道有几个杀手。

    但报纸却刊登了小楼里那如修罗地狱般一幕的照片!

    照片上,满地横七竖八的尸体,墙壁上一行血字触目惊心——“这就是侵略华国的下场!二踢脚留字!”

    报纸详细介绍了第八师团之前取得的战绩,并着重介绍了西义一这个人的“辉煌”履历,然后用一种看似惋惜,实则幸灾乐祸的口吻,说这样一个战功赫赫的人本该有多么广大的前途,却败在一串鞭炮的手里。

    西方人不懂二踢脚这玩意儿和普通炮仗有什么区别,所以他们给二踢脚的翻译就是“鞭炮”。

    除此之外,西方人还煞有介事地列出了哲彭人的“阵亡名单”,除了西义一,还有三十七名第八师团的高级军官死于这场刺杀,不列颠人和哲曼人都对此“表示遗憾”,并认为刺杀的行为在战争中是不绅士的。

    报纸一经刊登面世,立刻引起举世哗然!

    如果不是这两家报纸一向以严谨著称,人们几乎要怀疑他们在刊登一则神话故事!

    尽管如此,这件事因为太过荒诞劲爆,还是让很多人将信将疑,直到象征着国家咽喉的《国闻报》也出了号外。

    号外标题——《捷报!我国民间义士二踢脚刺杀团血洗哲彭第八师团司令部,西义一等三十八名侵略匪首命丧热河!》

0793、舆论

    这个年头,果府虽屡有欺瞒百姓、粉饰太平、贪污腐败等等恶劣丑闻爆出,但总的来说,民众对于自己的政府,还是抱有基本的信任和期待的。

    《中华日报》作为党国喉舌,在民众心中自然代表着权威和官方声音。

    因此随着《中华日报》的发声,绝大部分民众,终于相信了这像是天方夜谭一样的事实。

    真的有个爱国刺客组织,以二踢脚为名!

    这个二踢脚刺杀团,真的在重兵环伺的敌军司令部里,做出了惊天动地的大事!

    在国内普遍对热河战役保持悲观的舆论环境中,突然发生这样的“逆流”反转之事,毫无疑问,大大鼓舞了国人对这场战争的士气和信心。

    尤其是日寇匪酋西义一的授首,更是让国人们欢呼雀跃,无不争相奔走,大声叫好。

    这样举国欢庆的氛围下,全国各地的报纸纷纷出了号外,除了报告这一“捷报”,还长篇累牍对二踢脚刺杀团进行热情洋溢的赞誉。

    二踢脚被誉为了“华国第一大侠”,尽管人们还不知道二踢脚是谁,到底又几个人,但这并不妨碍,许多国人已经把二踢脚当成了自己的偶像,成为了二踢脚刺杀团最忠实的簇拥者。

    渐渐地,一些报社开始猜测二踢脚刺杀团的首领到底是何方神圣。

    一些报社列出几个人选,这其中就包括耿良辰在内。

    但报社普遍排除了耿良辰这个选项,因为在他们看来,“津门大侠”虽然刺杀了汉奸张敬尧,但现在他有伤在身,安心在自己的公寓里养伤,根本不可能出现在热河。

    而且耿良辰在家养伤的事情,也得到了一些人的证实。

    呼声最高的怀疑,就是号称民国第一杀手的王雅桥了。

    表面看来,王雅桥太有可能就是二踢脚的头领了!

    首先,他人就在热河。

    其次,身为第一杀手,尤其是在九个月前,他成功在魔都刺杀了陆军大将白川义则,重伤了重光葵,造成十三位哲彭高官及高级将领的死伤,这个人是有“成功先例”的。

    最后,也就是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贺坡光的牺牲,以及其身份的确认,几乎是明确指向了王雅桥。

    大部分报纸只是猜测,措辞都是模棱两可,用了“也许”、“可能”、“很大概率”这样不确定的词。

    但也有一小部分报纸,言之凿凿把二踢脚的名头安在了王雅桥的身上,并且洋洋洒洒大书特书,把王雅桥夸得天上地下绝无仅有,还说王雅桥是战胜哲彭人的“秘密武器”,或者“关键人物”。

    这些报纸一定程度上迎合了国人高涨的民族主义情绪,但也有明眼人,一眼看出了这些报纸的险恶用心。

    “这是捧杀!这是借刀杀人!”一位正直的学者不无愤慨地对记者表示,“明明还不确定的事情,他们却言之凿凿,明明知道这么说只会让哲彭人更加重视二踢脚这个组织,他们还危言耸听,把二踢脚刺杀团拔高成全国的希望!”

    “他们这么说是为了什么,真以为全国人民的眼睛都是瞎的,心都是蠢的吗?无耻啊无耻!亘古至今,如此卑劣无耻的人,可谓是百年难遇!毫不夸张的说,这就是汉奸行径!伪装得花团锦簇,实则败絮其中的汉奸行径!”

    这些沸沸扬扬的争议,几乎在全国各地上演。

    王雅桥仇家不少,想让他死的人不计其数,反装忠行捧杀之事的情况,也的确是存在的,只是幕后黑手是谁?

    如一团迷雾,让人难窥究竟。

    除了王雅桥,还有一人,也成了全国舆论的热点,成为了“风云人物”。

    这个人就是汤玉麟。

    早先他受到的赞誉有多高,现在他的骂名就呈十倍返还。

    汤玉麟这个名字,简直臭大街了。

    继“鸦片将军”之后,他又成功为自己赢得了一个新的代号——王八大帅。

    王八者,龟也,此物最爱缩头,以此博长寿。

    在“二踢脚”这个名字被外界熟知之前,汤玉麟的“捷报”让全国民众都对他刮目相看,颇多赞誉如倾盆大雨般向他扑来。

    很多民众,都为此激动到热泪盈眶,甚至还有一些文人骚客,正在酝酿措辞,想要为他写诗做文章。

    但现在,这些文人骚客只恨不得把纸撕碎烧了,再把刚才用的笔碾碎扔了。

    那些为汤玉麟“抵御日寇、护我山河”而欢欣鼓舞、热泪盈眶的人们,就像是被强行喂了一坨屎那么恶心。

    他们以为的浪子回头金不换的“爱国铁血将领”,实际上还是狗改不了吃屎的老样子,他在二踢脚用生命为他争取到逆转战局的大好时机面前,龟缩在避暑城,畏敌不前,坐视战机贻失殆尽,使得第八师团三个旅团没有受到任何损伤就从容撤退。

    他辜负了二踢脚用命拼来的成果,也辜负了全国民众对他的期望。

    这也就罢了,顶多算他无能愚蠢懦弱。

    但偏偏他还恬不知耻地把功劳安在自己头上,声称是他自己镇守避暑城有功,让第八师团“闻风丧胆、望风而逃”!

    这就不是蠢了,这就是无耻、坏!

    骂声铺天盖地而来,但对汤玉麟有影响吗?

    后续的影响还是有的,但至少现在没有。

    身为鸦片将军,汤玉麟早就不在乎百姓的骂名了,他不但不羞恼,反而为自己的机智而感到沾沾自喜。

    甚至对于自己的“功劳”,他觉得理直气壮。

    张少帅打电话来质询他,他就只反问一句:“鬼子退没退?”

    只要鬼子退了是事实,这就是他汤玉麟的功劳,谁也夺不走。

    他是真这么认为的,虽然他不否认他这个功劳“有运气的成分”。

    热河的战局似乎要扭转了,但果府高层依然忙着争权夺利,包括张少帅在内,仍然都对热河战局普遍不乐观。

    原因自然是因为敌我实力全方位的差距,以及这个不靠谱的热河主席汤玉麟。

    他们认为,局部的一时成败,影响不了最终的结果和大局,热河沦陷,几乎是已成定局,现在所做的一切,其实都是垂死挣扎,是为了给全国民众一个交代。

    而且介于汤玉麟名声已经臭了大街,他们也就彻底有了背锅的对象,放心大胆地中断了对热河的物资运送。

    哲彭方面,因为第八师团司令部现场的照片居然堂而皇之出现西方人的报纸上,这让他们颜面彻底扫地。

    刚刚赶到锦绣之州的武藤易信闻听此事后大发雷霆,亲自给特高科最高特务机关长土肥圆闲二打电话,下令让他亲自彻查,无论牵扯到谁,绝不姑息!

    土肥圆很快给了武藤信义答案——一个贪图美金而成为情报掮客的大佐军官,连同十多个军官被遗弃押送回国,等待他们的将是江户军事法庭的严厉审判。

    因为舆论环境的不利,武藤易信再次让土肥圆这个特务头子配合,扭转因为这件事引起的负面形象。

    土肥圆临危受命,开始发动舆论战。

    他很聪明地启用了一些“汉奸公知”,开始在一些亲近哲彭的报社发表一些质疑的声音。

    比如,有人质疑,战争是国家大事,代表着国家形象,而刺杀则是卑劣狠毒的行径,是应该被唾弃的。二踢脚刺杀敌军将领,这会不会让“友邦惊诧”,对果府产生不信任甚至鄙视的影响呢?

    还有人质疑,杀几个敌军将领真能改变战争吗?如果真的可以,那各国干脆都培养刺客算了,干嘛还耗费财力物力组建军队?刺杀终归是小道,二踢脚也好,王雅桥也罢,都只是不懂大局的皮肤,这样的一时之勇,不值得人们过多称赞。

    更有甚者,有人甚至谴责二踢脚鲁莽无知,匹夫误国。因为他们觉得暗杀不但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反而会激怒哲彭人,让哲彭人把气都撒在百姓身上,对百姓实施血腥报复。

    因此,二踢脚这么做是只图自己痛快,而罔顾百姓死活。这人呼吁二踢脚不要再行动,给哲彭人伤害百姓找借口,递刀子。

    这个观点还有延伸后续,有人赞同了这个说法,并说如果二踢脚真的是甘愿为国奉献的英雄,那他就应该“好汉做事好汉当”,主动去找哲彭人投案自首,而不是自己享受欢呼,让无辜百姓成为二踢脚“沽名钓誉”的牺牲品。如果二踢脚真这么做了,这人也许还会赞一声“汉子”,否则,他就鄙视二踢脚……

    当真有人的思想可以扭曲到罔顾事实和是非吗?

    当真有人的观点可以违背道德和常理吗?

    其实不是,人作为有智慧的高等生物,从小经受向善的教育,起码的是非观和道德观不可能没有。

    但他依旧这么说,甚至这般想……

    这就是坏。

    或者睁着眼说瞎话。

    为了配合这些汉奸们说的话,土肥圆还建议武藤易信真的在朝阳、南岭、开鲁、北票四处新占之地,都一次性处决了三百八十个,攻击一千多名的“抗日分子”!

    这些“抗日分子”,全是他们去大街上随机抓捕的!

    这是红果果的血腥报复!

    不但报复,哲彭人这次还一反常态,放任媒体大肆宣传他们的暴行。

    他们言之凿凿说这只是一些顽固抗日分子做出“违法乱纪”的事情,他们按照战时法令“依法处决”,但三百八十这个敏感的数字,根本就将他们蓄意报复的心思展露无疑!

    十倍报复!

    这就是哲彭人想要表达的态度!

    这件事引起全国舆论一片哗然,社会各界无不为哲彭人兽行而感到愤慨。

    但同时,反对二踢脚的声音,也因为这件事而开始壮大了。

    很多知名人士跳出来说,二踢脚应该为这惨死的一千多个无辜之人负责,如果不是他的鲁莽行为,一千多个无辜百姓就不会惨死。

    民众们虽觉得这件事更应该怪天杀的小哲彭鬼子,但在舆论风向的潜移默化之下,也对二踢脚有了一些埋怨。

    毕竟,那么多知书达理的老爷们都说二踢脚是鲁莽匹夫。

    原本人人称赞的英雄豪杰,居然一夜之间变得毁誉参半起来。

    世事变幻之莫测,由此可见一斑。

    苏乙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是已经和华克之他们汇合在叶柏寿县城里,在三青团的情报站里。

    消息是刘海清告诉他的,刘海清作为全国最大的情报头子,虽然羽翼尚浅,但摊子规模已经铺开了,消息自然非常灵通。

    “小耿,要不暂时收手吧。”刘海清在电话里这样劝道,“舆论现在对你很不利,而且你若再杀人,鬼子已经有了防备,很难成功不说,就算成功了,鬼子的血腥报复这笔账,就又会算到你头上。”

    苏乙冷笑:“算到我头上?人是我杀的吗?难道这些无辜百姓,不是鬼子杀的吗?”

    “鬼子本来就是畜生,但你是好人……”

    “好人就该被枪指着?这特么是什么狗屁道理?”苏乙冷笑道,“我不会在乎所谓舆论把我描述成什么样,我只做我觉得该做的事情!那些无辜被杀的百姓是很可怜,但这就是乱世!这就是亡国奴必然要面临的惨剧!”

    “我就知道劝不动你。”刘海清叹了口气,“但你的身体还撑得住吗?明天,你的药劲就过了,进入虚弱期了,你总不会真想把你的小命交代在这儿吧?”

    “当然不会。”苏乙道,“我问过罗玉了,我这种状况,他有办法替我稳住。而且现在我不是一个人,做事并不需要我全都亲力亲为。更何况,你之前所说的没错,鬼子对我现在有了防备,再想行刺杀之事,只怕没那么容易了。以后的行动,肯定要放缓了。”

    “接下来你想对付谁?”刘海清问道。

    “本想对付凌源的哲彭守军。”苏乙道,“但现在他们全都龟缩去朝阳城了,反倒不好动手。你那边情况如何?”

    “僵持不下。”刘海清叹了口气,“现在急缺物资补给,金陵那边还有张少帅只说想办法在协调,却迟迟没有下文。”

    苏乙冷笑:“也许他们根本不想有什么下文。”

0794、舍我其谁

    “有个消息,也许你会感兴趣。”刘海清突然道。

    “说说看。”苏乙道。

    “知道是谁接替了西义一吗?”刘海清似乎想卖个关子。

    “中村孝太郎?”苏乙道。

    “……你怎么知道?”刘海清有些诧异。

    “你问我是谁,显然是我知道的人,而且是你我都认识的人。”苏乙道,“你我都认识的哲彭中将以上将领,除了一个中村孝太郎,还有别人吗?”

    “所以我最不喜欢和你这种人聊天,”刘海清叹了口气,“中村昨天中午到的南岭,一直在那里停留。”

    “等等……”苏乙眉毛一挑,“就在今早,你的人还告诉我第八师团新来的师团长已经进了朝阳城,虽然不知道是谁,但浩浩荡荡几十辆车的车队进城,十分张扬,欢迎仪式也很盛大。还说这个新来的师团长很神秘,进了朝阳城的临时司令部,就再没出来过。”

    “那是假象!”刘海清道,“其实中村孝太郎根本没从南岭离开过。车队里坐的师团长,和如今朝阳第八师团司令部里坐的那位师团长,是个假的!”

    苏乙有些动容,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道:“我派人昨晚去侦查了朝阳城,并且顺利进了城,还发现了司令部一处防卫漏洞……我觉得有些太过顺利,一直犹豫要不要动手!”

    “你的直觉大概率是对的。”刘海清道,“这应该是个陷阱!你捅了鬼子的马蜂窝,他们现在憋着劲要弄死你!”

    “还真是肯下功夫啊……”苏乙冷笑,“演这么大一场戏,给我设套。”

    “只要能抓到你,多大代价对他们来说都是值得的,演场戏算什么?”刘海清道,“你的破坏力有多大,你自己还不清楚吗?”

    “既然鬼子设套,那中村孝太郎的行踪就绝对是鬼子的最高机密,只怕这事儿很多鬼子的高级军官都不见得知道。”苏乙疑惑道,“这事儿你是怎么知道的?”

    “告诉你也无妨,因为如果你要对付中村孝太郎,那你们很快会见面的。”刘海清沉声道,“南岭机场有我的人,这个人的身份有些特殊,他是个哲彭人。”

    “哲彭人?”苏乙有些诧异。

    “他叫杨松林,也叫麻生建智,他虽是哲彭人,但却是被华国人养大的,从小就生活在华国。”刘海清介绍道,“三年前,他被他的长官逼迫,亲手杀了他的华国养父母,和华国人划清界限。他虽然这么做了,但内心一直饱受煎熬,日子久了,积怨成恨,痛恨自己哲彭人的身份,也痛恨自己做过的事情。”

    “他最早是在北平驻屯军,也就是我们刚从金陵回来的时候,我注意到了他,并策反了他,说服他为我所用。因为这个人的身份非常重要,所以我还专门为他配备了通讯小组,专门为他一个人服务,为我传递情报。”

    “后来杨松林调回关东军本部,这回攻打热河,他被调入第八师团十五旅团松崎大队,分管一个小队。松崎大队,现在负责的就是南岭机场的守卫!”

    “昨天下午,我配备给杨松林的情报小组传递回消息,说杨松林发现有一个从津门飞来的尊贵客人一直在机场内部的兵营里停留至今,通过杨松林描述的外貌特征,我断定这个人就是中村孝太郎!”

    苏乙的脸色有些凝重,他微微思忖,道:“这么机密的事情,你不该告诉我!这个人很重要,你应该提高他的保密等级,让他安心潜伏,以待日后见奇效!”

    他很清楚,一个成功打入敌人军队内部的间谍,重要程度有多高,尤其这个人还有哲彭人这个身份的掩护。

    这个杨松林,应该潜伏下去,并且不断培养他,让他在军队里往上爬。

    “你以为我不想让他潜伏下去?”刘海清叹了口气,“你知道我策反他的那一刻有多高兴吗?告诉你,我真的是如获至宝!我告诉他,有他一人,我宁愿把半个三青团都解散了!他在我眼里,就是这么重要。”

    “但这个人有很严重的心理疾病,他因为亲手杀了自己的养父母,导致现在有极端的厌世情绪,而且极度痛恨自己哲彭人这个身份。他已经好几次向我提出,想要发动自杀式袭击,来完成自己最后的使命。”

    “我想尽了各种办法劝他,但都没用。到最后,他甚至对我也产生了排斥的想法。唉,我也是没办法,才向你暴露他的身份,因为他昨天就已经决定要去死了,却硬是被我劝住。如果按照他的想法,他是想和他的大队长松崎刚目同归于尽,但这样一来,他的死就太没价值了。”

    “所以我告诉他,让他等等,会有一个让他的死能发挥更大价值的人出现,我说的这个人就是你。”

    这是深度抑郁啊……

    苏乙皱了皱眉,微微沉默片刻,道:“鬼子针对我在朝阳下套,他们至少要给我两三天时间,所以我现在赶去南岭,应该不会和中村失之交臂。好,我去见见这个杨松林!”

    挂掉电话后,苏乙当下召集自己的队员。他先是把鬼子在朝阳设下陷阱的事情说了。

    队员们当下各个又惊又怒,纷纷怒骂鬼子阴险狡诈,后怕不已。

    要知道,从华克之他们侦查完朝阳的情况回来之后,几乎所有人都催促着苏乙快快行动,他们迫不及待想要杀更多的鬼子。

    但苏乙却强行压下了他们,让他们稍安勿躁,暂且观望。

    当时几乎所有人都不理解,一向雷厉风行胆大包天的苏乙怎么突然就变得畏缩胆怯了?

    现在他们终于知道,苏乙的直觉有多么敏锐了!

    “耿爷,要不是你按住我们,咱们这回还真悬了!”孙凤鸣后怕道,看向苏乙的眼神更加尊崇。

    “还是得听耿爷的,”华克之有些讪讪,因为就是他一再信誓旦旦说“一定没问题”的,“以后的行动,耿爷您说怎么办,咱们就怎么办!”

    “那岂不是我的一言堂啦?”苏乙笑道,“这不是我我希望看到的,大家有商有量,才是好事。”

    苏乙点到为止,话锋一转,步入正题。

    “我们又得分开了。”苏乙道,“这次罗玉和处泰跟我走,小韩,你、凤鸣还有克之,你们三个去通辽。”

    “通辽?”华克之深吸一口气,有些期待,“耿爷,咱们这次的目标,是坂本政右卫门?”

    坂本政右卫门是第六师团的师团长,也是这次热河战役北路的总指挥官。

    第六师团残暴成性,四年后的冬天,这个师团在恶魔谷寿夫的带领下,攻占了金陵。

    “不止是他,还有张海鹏和程国瑞这两个汉奸!”苏乙道。

    张海鹏,原是奉系元老,张作霖的把兄弟。

    九一八后,张海鹏投敌叛国,此次热河战役他被任命为“前敌总司令”。

    程国瑞,早年是反清的革命党人,后沦落为土匪。此人的成名作是在民国四年的时候,受袁慰亭的指使,刺杀了上海都督陈其美。

    九一八后,程国瑞投降哲彭,成为可耻的汉奸。

    “这三个人都在通辽。”苏乙看着华克之道,“但有了西义一前车之鉴,这次行动鬼子一定会有更严密的防卫,而且很有可能像是在朝阳一样,给我们设下陷阱,等着我们自投罗网。”

    “你们三个,最好分明暗两条线,互相照应,互相掩护,以防被鬼子利用。到了通辽后,就地潜伏,隐蔽行踪,只准侦查,不准行动!一切都要以稳妥为主。”苏乙叮嘱道,“克之,这次由你来带队,你做事向来稳重,你居中策应,小韩和凤鸣他们做你的左膀右臂。”

    华克之心中生出浓浓的感动。

    其实从跟着苏乙以来,他不止一次质疑过苏乙的决定,也不止一次反驳过苏乙的命令,但苏乙却从来不计较这些,这次还让他来带队,给他足够的信任。

    甚至是连苏乙的亲信一线天,都派给他华克之做助手。

    苏乙的胸襟,让华克之彻底折服。

    “耿爷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辜负你的期望!”华克之郑重道。

    苏乙笑着拍拍他的肩膀。

    然后他看向一线天,对他笑了笑。

    一线天勉强一笑,心里倒是没有怪苏乙不分远近亲疏。

    上次他带队去南岭,虽然成功完成了任务,但贺坡光惨死却是事实。

    虽然事后没有任何人怪过他,但一线天心中却十分自责,他嘴上不说,好像若无其事,但做起事来却更加拼命。

    其实刚苏乙说要兵分两路的时候,一线天心里顿时就是一紧。如果苏乙真指派他带队,他当然当仁不让,但他的压力肯定倍增。

    苏乙正是看出他有这种心理负担,所以选择了更为稳妥的华克之。

    华克之为人耿直,经常会当面质疑苏乙的决定,但这个人人品和性格是没有任何问题的,苏乙十分欣赏。

    这个结果让一线天心中百味杂陈,他既有些失落,又觉得苏乙懂他,还有些不甘……

    苏乙这次选择罗玉和陈处泰和自己一队,他觉得南岭之行应该不会有太大危险。

    他的药效要过了,带着罗玉,等于带着一份保障,可以随时照看他的身体状况。

    至于带陈处泰,是因为陈处泰和华克之学会了发报,苏乙必须带一个通讯员,好和外界联系。

    六人由三青团情报站的人补充足了装备武器,并备好了马和干粮,这才分头行动,向着各自的目标奔赴而去。

    八十多公里的路,走了整整一天才到。

    在路上的时候,苏乙的药效过了。

    他整个人有种被掏空的感觉。

    他明显能够感觉自己的体能在迅速下降,开始觉得非常寒冷,甚至发起了烧。

    中途在一个村庄里停了下来,罗玉给苏乙行了针,换了药,苏乙这才缓过来一点劲,接下来的一路,他连马都没办法骑,基本上是全程缩在毛皮毯子里,被罗玉和陈处泰轮番换着背在背后赶路。

    也不知罗玉给苏乙吃的是什么药,这一路上尽管颠簸寒冷,但苏乙却睡得昏昏沉沉,中间都没怎么醒来过。

    到了南岭,好歹是恢复过来些了,但还是有些冷,打摆子,苏乙自己判断,应该是有些低烧。

    这种哪儿哪儿都不舒服的感觉,让苏乙异常难受和虚弱,罗玉和陈处泰都很为苏乙的身体状况担忧,建议苏乙先休养好了身体再行动。

    但苏乙却摇头拒绝了。

    “还是那句话,我们在敌后,多待一分钟都多一分钟的危险。”他说,“而且万一中村孝太郎提前走了呢?那我们就白来了!”

    “可您的身体……”陈处泰满脸担忧。

    “死不了。”苏乙笑着看向罗玉,“有小罗在,你不必担心这个问题。”

    罗玉没好气道:“耿爷,我自己都很担心,你还让处泰别担心!也就是您身体底子好,要是换了寻常人,您这会儿能站起来我都跟你姓!”

    “耿玉没有罗玉好听,所以还是算了吧。”苏乙笑呵呵道,“放心吧,这次我们很可能只是辅助,而且,这活儿能不能干,还要看这次要见的这人,到底可不可信。”

    “耿爷,您和小罗找地儿等信儿,让我去见这人吧!”陈处泰主动请缨,“您放心,我一定摸清这人的底细。”

    苏乙摇头:“不是不放心你,但这人只能我去见,而且你们两人都不许跟着。”

    “那不行!”罗玉立刻拒绝,“我答应小韩哥了,要寸步不离跟着你,保护你!”

    “不行!”苏乙仍摇头拒绝,“这次只能我一个人去,一是出于机密,二是这个人有些特殊,如果去多了人,我担心会让对方以为咱们不信他。”

    “那万一这个人有问题怎么办?”陈处泰道,“如果这个人也是引诱咱们上钩的圈套,那耿爷您岂不是自投罗网?还是让我去吧耿爷,您可一点闪失都不能有!”

    “处泰说得没错啊耿爷,”罗玉也劝道,“咱们一步踏错就是万劫不复,还是谨慎点的好。要不我去吧?耿爷您现在受伤,咱们仨之中属我身手最好,舍我其谁?”

0795、间谍杨松林

    最终,苏乙还是坚持自己一个人去见了杨松林。

    他这么做当然是有危险的,因为他不了解这个人,也许这会是一个针对他的圈套。

    他不是不相信刘海清,而是这种情况的话,刘海清也许也意识不到自己被骗了。

    但这种可能性不大,敌人要设圈套,不可能绕这么大弯子。

    且敌人已经在朝阳设了圈套,要是他们还有智商在南岭再来个套中套,那苏乙真就没得玩了。

    所以,苏乙推断自己大概率是安全的。

    虽然苏乙一再谨慎,但其实这世上哪儿有半点风险都不用冒的好事?

    很多成功都是用命拼出来的。

    好在苏乙的判断是正确的,这件事没什么圈套,杨松林这个人也没什么问题。

    当然,他没有和别人串联意图谋害苏乙的意图,但这个人本身的问题是非常大的。

    这是一个脸色很苍白,很瘦弱的年轻人,嘴唇单薄,颧骨高耸,黑眼圈,眼神黯淡无光。

    没有苏乙想象中的歇斯底里的疯狂和变态,也没有那种满溢的暴戾和偏执。

    苏乙看到的,只是一个把自己包裹在阴郁中的年轻人。

    两人见面的方式,是苏乙来到了专门为杨松林设置的情报站内,由杨松林专属的通讯员和他本人取得联系。

    这是位于南岭镇闹市区的一家小酒馆,店里充满着刺鼻的酒糟味。

    这家店开了有数十年了,最近数日,店主的侄子从佳木斯而来,投奔他的表叔,成为了小酒馆里一个打杂的。

    这个打杂的,自然就是三青团的人。

    客随主便,苏乙来到小酒馆,听从这人的安排,在其后院的一个房间里耐心等了半个多小时,然后才等来了身穿哲彭军官装的杨松林。

    他在打量杨松林的时候,杨松林也在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他。

    “处座说,你能帮我?”他直接开门见山地问道,“你打算怎么帮?”

    一开口,就是纯正的国语。

    他没有问苏乙是谁,也许他根本不感兴趣。

    苏乙指了指自己的脑袋,道:“第一,用我的智慧,我会给你一些指导和启发。比如,你大可不必把上了膛的枪别在后腰,一旦走火的话,你会死得很憋屈。你的精力应该放在如何做成事情上面,而不是消耗在对自己人的怀疑和内耗里。”

    杨松林脸色有些变化,他看着苏乙道:“我不相信你。”

    “我也是。”苏乙笑了笑,“但我还是来了,甚至为了让你安心,我没有带任何武器。知道这是为什么吗?因为我们必须集中精力,专心致志,任何分散我们注意力的因素都是要极力避免的。”

    杨松林又定定地看了苏乙一会儿,而苏乙只是微笑看着他,淡定自若。

    然后杨松林从后腰拔出枪,关掉了保险栓放在桌上,若无其事地问道:“你刚才说了第一,那肯定有第二了?”

    “第二,我知道你并未掌握的情报,以及拥有一些可以帮助你达成目标的本领。”苏乙道,“如果你单打独斗,你生命的价值最多就像是一炷香。而如果有了我的帮助,你的价值就是一发致命的炮弹,甚至更多。”

    杨松林不可置否,面无表情问道:“还有第三吗?”

    “人手,第三是人手。”苏乙道,“一个好汉三个帮,单枪匹马,就算能成事成就也有限,但有了同伴帮忙,性质立马就不一样了。我的人各个都是好手,相信我,你一定需要专业人士的协助和指导。”

    杨松林看着苏乙,最终缓缓点了点头,在苏乙对面坐了下来。

    苏乙见状心里松了口气。

    他知道,这算是让杨松林在内心里初步接纳了他。

    这种内心封闭的人,如果不能将他的内心打开一个缺口,那他会一直对你保持警惕。因为他的过度消极,这份警惕迟早化为怀疑,甚至是敌视。

    他对刘海清的敌视,应该就是这么来的。

    苏乙甚至注意到,他对自己的通讯员,也保持着足够的警惕。他要等到通讯员出去后,甚至要确定通讯员不在门口偷听,才肯开口跟苏乙说话。

    当然,苏乙一番话也不可能让杨松林对自己彻底放下警惕,他现在只是在杨松林面前表现出了自己的价值,让对方觉得自己这个人“可以被利用”。

    “在我们正式合作之前,我得先问你三个问题。”苏乙看着杨松林,“因为我得确认,我们彼此的目标是否能够达成高度一致,是否能够消除分歧,通力合作。如果不能,我会转身就走,你也就当从来没见过我。”

    杨松林微微皱了皱眉:“你难道不是处座派来帮我的吗?”

    “我不是他派来的,而是他请来的。”苏乙对他笑笑,“而且我来这儿也不是为了帮你,而是觉得我们存在合作的基础。所以我要问你几个问题,确认这一点。”

    “不如我先来问你!”杨松林道。

    苏乙摊摊手:“请便。”

    “你是谁?”杨松林盯着苏乙。

    “二踢脚。”苏乙轻松惬意地道。

    此话一出,杨松林悚然而惊!

    他几乎下意识就举起刚才放在桌上的枪,把枪口对准了苏乙。

    苏乙却只是好整以暇端起桌上的水喝了一口,然后慢悠悠地道:“你忘了开保险了。”

    杨松林眼中第一次有了色彩,他表情阴晴不定,道:“你知不知道,只要我把你交给上面,无论死活,我至少能连升三级,还要得到一笔不菲的奖励。”

    “我知道,我当然值这个价。”苏乙笑道,“但我认为哲彭人仍低估了我的价值,否则他们应该让你一步登天,予取予求才对。”

    “我有些相信,你是真正的二踢脚了!”杨松林眼神复杂道。

    他放下了枪继续道:“你这么坦诚就告诉我你的身份,是为了博得我的信任?”

    “不错。”苏乙没有否认这点,“我们初次见面,没有任何感情,如果要合作,就必须互相信任。我认为,坦诚是一切信任的基础。”

    “坦诚……”杨树林嘴角勾起讥讽,“那请你坦诚告诉我,你是不是想利用我想死,来达成你的目的。”

    “这不是我想要做的。”苏乙看着他的眼睛,“首先,我要确定我们的目标可以是一致的。确认这点后,我想试试能不能让你不死也能达成我们的目的。但如果你主要的目的是死,目标反而是附带的,那我要确保你死的价值要最大化。这样才能既成全你,又满足我。”

    “杨松林,你记住,我是奔着合作共赢的目的来的。我们的合作,一定是自愿平等,且充分信任的。如果做不到这一点,我们今天就只是见一面而已。”

    杨松林怔怔看着苏乙,突然长长吁出一口气,道:“好,就冲你这番话,哪怕我被你利用,我也认了。”

    “那就请回答我的三个问题。”苏乙笑呵呵道,“第一,我知道你想报复哲彭人,那么你报复的对象,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还是地位越高,对哲彭人造成的损失越大越好?”

    “当然是后者!”杨松林不假思索地道,“我恨哲彭人,我恨这场战争!我最恨的就是发动这场战争的人!他们凭什么主宰我们的命运?凭什么逼迫我们做出我们根本不想做出的选择?”

    杨树林说到最后,语气明显有些激动和怨恨。

    “第二,”苏乙丝毫不为所动,语气毫无波动继续问道,“你的报复行动可以被计划、规量吗?换句话来说,就是如果我创造了让你报复的机会,你会只顾自己发泄,还是严格按照我们商定好的计划行事,克制自己的情绪?”

    “这重要吗?”杨松林皱眉。

    “很重要!”苏乙看着他,“如果你只顾自己的情绪宣泄,说明你是一个极度自私的人,那么我不会跟你合作。”

    “我知道你想来做什么!”杨松林冷笑,“你的目标,是住在机场里的那个尊贵客人吧?你不和我合作,想要杀他,根本是痴人说梦!所以,不要用这点来威胁我!”

    “你觉得我是在威胁你?”苏乙哑然失笑,“既然你听过我的名字,那你就应该知道我做过什么。”

    “戒备森严的司令部我都能进出自如,这小小的机场,能奈我何?”苏乙身子突然前倾,盯着杨松林的眼睛道:“不要把自己看得很重要!你之所以重要,是因为我们还没放弃你,懂吗?”

    这话让杨松林动容,随即有些失态地转过头去。

    他花了十几秒钟时间重新收拾好自己的情绪,这才道:“我可以向你保证,我会严格执行我们的计划,绝不会做多余的举动,更不会为了宣泄自己的仇恨而坏事。”

    苏乙笑了笑:“好,那么最后一个问题,你的报复到底是为了结束自己的生命,还是为了让仇人付出代价?”

    杨松林看着苏乙,道:“你的问题,似乎只是为了挖掘我内心的想法,你想读懂我?”

    “即使是十年相濡以沫的夫妻也不见得能明白对方在想什么,何况你我只是初次见面的陌生人?”苏乙晒然一笑,“杨松林,我之所以问第三个问题,原因其实之前告诉过你了。”

    “如果你是想让仇人死,那我想试试能不能让你杀死更多的仇人;但如果你主要的目的是毁灭自己的生命,只是临死前,想要拉一个垫背的,或者说想死得轰轰烈烈一点,那么这一次的行动,我就会让你如愿。”

    杨松岭眼神很奇怪地看着苏乙:“你和别人很不一样。当别人知道我想去死的时候,要么假惺惺劝我,要么骂我赶快去死。但只有你,是在认真和我讨论死的问题。”

    “死亡本来就是一件严肃的事情,值得被认真对待。”苏乙道。

    “这世上天天都有人死,我只是最微不足道的一个,也值得认真?”杨松林自嘲一笑。

    “至少我认为是值得的。”苏乙道。

    “其实你不希望我死,你想我继续潜伏下来,利用我替你做事,对吗?”杨松林问道。

    “如果你不想死,你可以跟我走。”苏乙笑道,“二踢脚刺杀团很适合你,也许跟着我,你可以找到自己的价值。”

    杨松林目光有些闪烁:“我跟你走?如果我不是哲彭军人,我对你们来说还有价值吗?”

    “你这样的状态,留在哲彭军队里迟早自我毁灭。”苏乙淡淡地说道,“让你继续潜伏,你才会失去所有价值。”

    杨松林看着苏乙良久,才道:“我现在回答你第三个问题,我要报复哲彭人!我想要更多的哲彭人死!我之所以想死,是因为我觉得只有用我的命,才能换取更多哲彭人的性命!只有我死,才能发挥出我最大的作用!”

    苏乙笑了。

    “你的答案,让我很满意。”他说,“如果你没有什么意见的话,我想我们可以合作了。”

    杨松林忍不住道:“你真的杀了西义一?”

    “还有他的三十七个手下。”苏乙补充道。

    “我只要能杀一个大佐,就心满意足了。”杨松林眼中露出羡慕之色。

    “如果是中将呢?”苏乙悠然道。

    “怎么可……”杨松林刚要否认,却突然明白了苏乙话中之意,忍不住惊讶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道:“你、您是说……”

    “你见过机场里那位尊贵的客人吗?”苏乙问道。

    “我、我见过一面!”杨松林声音有些颤抖。

    “他有什么特征?”苏乙问道。

    “眉毛很短,留着文明胡……”杨松林快速描述了这人的外貌。

    苏乙听完,其实心里已经确定了九分。

    “他的头发是不是很短?”苏乙问道。

    “你怎么知道?”杨松林讶然问道,他从来没说过这位“尊贵客人”发型的事情。

    “我当然知道,”苏乙笑了笑,“因为他的头发就是我亲手剃的。”

    “他到底是谁?”杨松林脸上露出震撼和激动的神色,急忙追问道。

    “原华北驻屯军司令,现调任关东军第八师团师团长。”苏乙看着杨松林,说出这人的名字,“中村孝太郎!”

0796、计划敲定

    堂堂哲彭帝国陆军中将,怎么会被一个华国人剃了头发?

    这事情比杀了中村孝太郎还离谱荒诞,杨松林嘴上没有多问,但心里却是不怎么信的。

    他怀疑苏乙就是为了展示自己的“厉害”,让他折服。

    他没有接这话,他的关注点更在中村孝太郎如今在机场这件事本身上!

    “他的安保守卫,是松崎刚目亲自负责的!”杨松林盯着苏乙急促道,“外围明哨暗哨加起来五百多人,那栋房子周边有两个中队轮岗守卫,围了个水泄不通!房子内部早就备好的充足的水和事物,一切都能自给自足!任何人进出,都要进行严格的检查和搜身,但即便如此,也没人可以不被允许而进入那座院子里!甚至松崎刚目本人就住在他隔壁的房间,这样严密的防守,根本没有任何办法突破!”

    “这世上根本没有天衣无缝的防守。”苏乙淡淡道,“你呢,你在机场,负责什么环节?”

    “我?”杨松林一怔,随即自嘲一笑,“别指望一个每天喝得烂醉的分队长,能够被赋予要职重任。我是卫生队的,只负责垃圾清运,所以他们也都叫我,麻生垃圾,或者垃圾小队长。”

    “你有机会接近那栋房子吗?”苏乙又问道,“你是什么时候见到中村孝太郎的?”

    “没有,我根本没机会接近那栋房子。”杨松林摇头,“我之所以能见到尊贵客人,是因为……”

    杨松林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恨色:“是因为松崎刚目为了亲手惩罚我,所以叫我去了那座院子!”

    苏乙看着他,等他说下去。

    杨松林声音低沉道:“因为有人向他举报我醉酒误事,于是他便将我叫过去,亲手抽打了我十鞭子。”

    “他在院子里抽打我的时候,惊动了那位尊贵的客人。于是我见到了他。但客人只是看了一眼便关门进去了,然后松崎刚目就把我领进了他的房间,堵住我的嘴不让我发出惨叫,完成了剩下的惩罚。”

    “他经常打你吗?”苏乙问道。

    “是的。”杨松林咬牙道,“他经常打我,而且不假于人手,他喜欢亲自惩罚我,而且会扒光我的衣服,用沾了水的鞭子,狠狠抽打我!”

    苏乙默然,怪不得杨松林进来的时候,走路看起来有些别扭。

    只怕这个人的身上已经伤痕累累了。

    在这样屈辱恶劣的生存环境下,这个人能活到现在已经是奇迹了。

    他没有问杨松林为什么不反抗,或者为什么不告状等等没用的问题,设身处地想想,他必然有诸多苦衷和无可奈何。

    “松崎刚目把我当成了他发泄的出气筒,不管我犯再大的错,他都不会撤我的职,或者把握开除军籍。”杨松林继续恨声道,“甚至如果我犯的错太大,他还会帮忙替我遮掩。但他绝不是好心!他只是为了能够一直羞辱我,折磨我!”

    苏乙点点头:“详细说说你知道的所有情况吧,要所有细节,包括机场的地形图,如果可以的话,把它画下来给我。”

    “好!”

    杨松林似乎没有一开始那么排斥苏乙了。

    至少不像是之前一样,苏乙问什么他都要反问回去,一副对抗的样子。

    他开始事无巨细,详细讲述所知道的一切。

    苏乙只是默默听着,如果觉得有用的地方,他就多问一遍,问仔细了,再让杨松林接着说。

    半个小时后,杨松林看看怀表,道:“我出来的时间已经太长了,我要回去了。”

    苏乙点点头,道:“晚上你还能出来吗?”

    “八点以后,我可以出来二十分钟。”杨松林道,“要是再晚的话,我就会受到惩罚。”

    苏乙若有所思点点头,道:“你可以回去了,记得晚上再来一趟。”

    “好。”杨松林深深看了眼苏乙,拿起桌上的枪,然后转身推门而出。

    等他走后,苏乙也从后门离开了。

    绕了几个弯子,确定没有人跟着自己后,苏乙才来和陈处泰汇合。

    汇合点在一处废弃的砖窑里,陈处泰已经煮好了热粥,见苏乙冻得眉毛胡须都结成了冰碴子,急忙给他端来一碗,让苏乙先暖暖身子。

    “耿爷,怎么样?”陈处泰迫不及待地问道。

    “问题不大。”苏乙对他笑了笑。

    “那就太好了!”陈处泰兴奋一拍巴掌。

    “等小罗回来了,咱们再具体说。”苏乙道。

    “听您的,耿爷您赶紧吃,不够了我再给您去盛,锅里还有。”陈处泰道。

    苏乙喝了两碗粥,身子才暖和过来。没一会儿,罗玉也回来了。

    他是习武之人,又是血气方刚,不像是苏乙这个“病号”,倒没那么冷。

    “耿爷,没动静。”罗玉道。

    苏乙和陈处泰齐齐放下了心。

    防人之心不可无,苏乙虽说是“孤身赴宴”,但也并非毫无防备。

    罗玉便是在外围境界的。

    苏乙在小酒馆联络站和杨松林谈话的时候,罗玉在周边警戒巡逻,稍有风吹草动,他就会以特殊的方式及时通知苏乙,然后两人按照计划好的方案迅速撤离。

    而苏乙从小酒馆离开后,罗玉的任务也还没完。他还需要留下来继续监视小酒馆的联络员,以及机场的动静。

    只有一切都风平浪静后,才能确定三人是安全的。

    如果有任何异样,苏乙等三人就会如惊弓之鸟般迅速做出反应。

    等罗玉也喝完了粥,苏乙这才把之前的大概情况向二人讲了一遍,末了说出自己的想法。

    “这次我想出了三个方案,有难有易。具体选哪个咱们先不讨论,我先说出来,你们为我查遗补缺,看看还有没有什么漏洞。”

    当下,苏乙毫无保留,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第一个方案是纯靠杨松林动手,但杨松林的能力成疑,风险很大;

    第二个方案是仿妆成杨松林混入,伺机动手,风险同样很大,但成功率相对来说要高一点。

    第三个方案最复杂,要里应外合,要仿妆渗透,还要制造密室洗清嫌疑,这个计划的复杂性可以说让罗玉二人叹为观止,这个方案最难实施,但安全系数最高,而且最关键的一点是,成功后,可以保全杨松林这个人,让他免遭怀疑。

    由于苏乙事先说了具体哪个方案先不讨论,所以两人只是绞尽脑汁,替苏乙完善行动方案。

    两人都是聪慧之辈,都提出了切实可行的补充,让苏乙的每个方案都变得更加切实可行。

    两人最终还是没忍住表达了自己的倾向和看法,那就是选择第三个方案。

    第二个方案需要苏乙冒更大的险,他们自然不愿。

    第一个方案不需要他们三个人冒太大险,他们三个只需要做接应的工作,但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杨松林身上,让他们太不放心了。

    所以对他们来说,第三个方案最合适。

    “知道为什么不让你们选择方案吗?”苏乙问道。

    两人面面相觑,然后摇头。

    “因为这次的所有方案,杨松林都是咱们绕不开的一个因素。”苏乙道,“这个人敏感多疑,且悲观极端,如果我们不尊重他的意见,不充分考虑他的因素,我们的计划再好,成功与否也只在他一念之间。你们想把生死寄托在杨松林的一念之间吗?”

    两人立刻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

    苏乙笑了笑:“所以这个选择由他来做,无论他选哪一个,咱们都配合。”

    “那他只要不傻,也肯定选第三个方案。”罗玉道,“第三个方案对他最有利,第二个方案他必须事后跟我们逃走,至于第一个,他要去拼命,他肯定不会选。”

    “没错。”陈处泰也赞同,“咱们选第三个方案,是因为这个方案成功率最高,也最稳妥。但对他来说,第三个方案对他最没害,就算咱们失败了,也跟他无关。”

    “那倒也不见得。”苏乙摇摇头,“这个人……太封闭了,这么说吧,对于他来说,哪怕是别人的好意,对他来说都是毒药。”

    有的人对这个世界彻底绝望后,善意往往比恶意更难让他们接受。

    因为恶意他们已经有足够的经验对付,但善意……

    却让他们很难判断,也让他们更加受伤。

    晚上八点过十分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

    苏乙再次在小酒馆见到了杨松林。

    “你好。”他颇有些别扭地跟苏乙打了个招呼,然后迅速步入正题。

    “您想出办法了吗?”

    苏乙没有卖关子,直接把三个方案一一阐述。

    因为第二、第三个计划中有关于仿妆的环节,为了让杨松林更直观地感受这种邪术,苏乙直接用自己的一只眼睛作为演示,作为小小展示,顿时让杨松林惊为天人。

    当杨松林听完苏乙的三个计划,尽管第二、第三个计划对杨松林更有利,但好不出乎苏乙意料之外的是,杨松林根本毫不犹豫,就选择了第一个方案。

    “第二还有第三个方案,动手的都不是我。”杨松林这样为他的选择解释,“所以我选择第一个方案,由您告诉我具体方法,我亲自动手,只有这样,我才能感受到复仇的爽快。”

    “知道第一个方案的难点在于哪儿吗?”苏乙问道。

    杨松林想了想,道:“在于我能不能按照您的设想,完成刺杀。”

    苏乙摇头,深深看着他:“在于你能不能平安撤出来!还记得我问过你的第二个问题吗?”

    杨松林眼神一闪,道:“记得,我会努力做到的。”

    “我们会在外围等着接应你。”苏乙语气严厉道,“不要害人害己,明白吗?”

    杨松林心中一凛,嘴上却道:“其实你们不必接应。”

    “必须接应!”苏乙斩钉截铁地道,“你可以死,但绝对不能死在哲彭人面前!否则,二踢脚对他们来说,就失去了应有的神秘感和震慑力。这对我们来说,是无法挽回的损失!”

    杨松林默默点头,眼神有些复杂。

    “还有,第一个方案,需要你故意犯错,惹得松崎刚目惩罚你。”苏乙道,“关于这点,你更有发言权。你觉得你怎么做,他会把你叫过去惩罚你?”

    杨松林微微沉默,道:“我只需要晚回去五分钟,他就会这么做。”

    “那就没问题了。”苏乙点头,他站起身,向杨松林招招手,“来,把桌子搬到一边,我们现在来模拟具体的过程,以及你带凶器进去的方法。”

    结果第一步就出了问题。

    当苏乙用烤软的蜡丸演示如何把一根细钢丝塞到某个不雅的腔道里,应付过搜身检查时,杨松林突然面露屈辱之色,面红耳赤不堪道:“不行!这个方法不行!”

    苏乙刚开始以为他只是不能接受这种方式,正打算劝他,但突然他想到了白天杨松林描述松崎刚目时的措辞和表情,他立刻明白了几分。

    心中震动之余,他表面却不动声色,自然而然地道:“当然,我也考虑到了,有些人有洁癖,不能接受这种方式,以前我也有手下很排斥这样的方式,于是就有了另外一种方式。但这种方式可能会有点疼。”

    苏乙捏开蜡丸,露出里面的细钢丝。

    钢丝的两头,都固定有护套拉环。这是专门用来杀人的利器,是华克之的秘密武器,苏乙见到后,把它征用过来了。

    苏乙的另一种方式,是把这节细钢丝藏在头发里。

    好在杨松林的发量不错,藏这段钢丝绰绰有余。

    但如果想要藏得隐秘,则需要费一些劲,甚至需要把钢丝固定紧贴在头皮上。

    当下没有太好的办法,只能用最笨的办法——缝!

    将钢丝卷曲在头发上,然后将它缝在头皮上!

    缝针的时候不会太痛,但疼痛会一直持续。

    而且最关键的是,取下钢丝的时候,是没时间一点一点拆线的,需要一把将钢丝扯下来,这个时候才是最酸爽的。

    相比起这个方法,把钢丝封入蜡丸,然后烤软捏成条状,塞到某个不雅的道儿里,就不是那么难以让人接受了。

    但杨松林依然选择了第二个比较血腥残忍的方法。

    苏乙没有多问,神色如常道:“来,我来教你,怎么利用这段细钢丝,高效迅速,乘人不备地杀人,以及怎么应付各种意外突发的情况。”

0797、再见吧中村

    晚上八点三十五的时候,一身酒气的杨松林出现在了机场大门外。

    守卫的士兵们见是他,立刻喝令他站住。

    “晚上八点半之后,不允许随意进出军营!这是军规,你不知道吗?”一个士兵毫不客气地呵斥他道,“你这个肮脏的家伙,你应该在这儿罚站到天亮!”

    这士兵只是普通士兵,而杨松林却是士官。

    按照哲彭军中等级森严的军阶制度,士兵应该对杨松林很恭敬才对,但事实上,这士兵不但对杨松林态度恶劣,甚至还走上前来推了杨松林一把。

    杨松林被推了个趔趄,但也不恼,只是面无表情站在那里,仿佛什么都跟他无关。

    “真是个恶心的家伙,这世上你这种人怎么配活着?”士兵骂骂咧咧,却也不敢有进一步的动作,而是转身进了岗亭,去跟自己的长官汇报。

    “我们的建智又要受到松崎队长的惩罚咯!”门口守卫的军官倒是没有为难杨松林,但却很猥琐的样子,拿起了电话。

    电话接通后他一秒变脸,恭恭敬敬给松崎刚目汇报了杨松林晚了五分钟回归军营的事情。

    电话那头的声音丝毫不出乎这军官的意外,只听松崎刚目懒洋洋地道:“让他来找我,我亲自惩罚他。”

    “嗨!”

    挂断电话,军官耸耸肩:“听到了?放行!”

    “真想一枪毙了他!”士兵嫌恶地嘟囔道。

    军官似笑非笑:“杀死了他,松崎队长那里,你去吗?”

    士兵一怔,急忙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我宁愿死。”

    “滚进去吧!”士兵拉开路障,对杨松林叫骂道,“你知道该去哪儿的,你这个昌继!”

    这话刺痛了杨松林,杨松林猛地回头,目光怨毒盯着他。

    “看什么看?”士兵瞪眼,“我可没鞭子抽你!”

    这话引得众人哈哈大笑,这士兵得意看看周边一扬下巴对杨松林道:“我们这里,都是真正的大和男人,麻生建智,如果下次你肯穿着女人的衣服,也许我会直接放你过去。”

    “不,你应该亲自把他送去松崎队长那里,说不定松崎队长还会奖赏你!”另一个士兵笑道。

    两人的对话引起了在场所有人的哄笑。

    面对这肆无忌惮的嘲讽,杨松林反而冷静下来,转身向门里走去。

    士兵们也没阻拦,他们可以辱骂他,羞辱他,但就是不能动手打他。

    因为在这里,只有松崎刚目才有资格打他。

    寒风刺骨,单薄的帽子不能抵挡透骨的寒冷。

    头顶针脚的痛感随着寒冷加重了,这种疼痛让人恨不得把头皮给撕扯掉。

    然而对于杨松林来说,这种程度的疼痛已经不能给他带来任何影响了。

    他甚至享受这种痛苦。

    若是换了以往,这个时候他应该是边浑身发抖,边走向松崎刚目的住所。

    因为接下来要发生的一切,会让他感到由衷的恶心和恐惧。

    可今天,他只有兴奋,只有期待!

    松崎刚目在机场的住所,位于塔楼附近。这里被重兵重重包围,三步一岗,五步一哨。

    想要进入其中,要面临严格的身份核查和搜身检查。

    就连杨松林也不例外。

    但由于他的特殊性,士兵们对于他的检查,终归是有些松懈的,只要确定他没带任何武器就行了。

    毕竟谁都知道,松崎队长会亲自检查他的身体,很深入的那种。

    “不要惊扰了尊贵客人!”在进入小院最后一道关卡的时候,看门的军官对他这样警告,“直接去松崎队长的房间里,尽量小声点!”

    等杨松林进了院子后,大门在他身后缓缓关闭。门口守卫的军官狠狠往地上吐了口唾沫,鄙夷地道:“真是个卑贱的家伙,看到他都觉得恶心!”

    “喂,这话别让松崎队长听到。”

    “我又不傻……我们稍微走远点,待会儿要是听到什么,我会忍不住想要把自己的耳朵割下来……”

    在进入松崎刚目的房间之前,杨松林心中突然生出浓浓的恐惧。

    这恐惧让他窒息,让他难以自抑地颤抖起来。

    长期以来的欺辱和压迫,让杨松林心中对松崎刚目产生了一种类似条件反射般的惧怕和顺从。

    他不敢反抗,也反抗不了,只能被动接受这一切。

    对于他来说,松崎刚目就是一个恶魔,是一个永远无法摆脱的噩梦!

    他已经受够了这一切,所以他想要杀了他!

    杨松林想着今天的目的,一遍遍幻想着自己动手的场景,这才压下了恐惧,让自己冷静下来。

    然后他敲响了房门。

    “进来!”里面传来了松崎刚目低沉的声音。

    杨松林深吸一口气,一咬牙推开了门。

    房间里,松崎刚目只穿着睡衣,正斜斜躺在榻榻米的边上,似笑非笑看着走进来关上门的杨松林。

    “队、队长……”杨松林尽量让自己表现得和以往一样,战战兢兢,恐惧惊慌。

    松崎刚目呵呵笑道:“这么久了,你还这么怕我?”

    杨松林只是发抖,却不说话。

    “贱货!”松崎刚目骂了一句,眼中露出奇异之色,“你又怕我,又故意迟到,你还不是想让我狠狠收拾你?所以你也很渴望对吗?你期待我征服你!对吗?”

    杨松林颤抖着仍不说话。

    “八嘎!”松崎刚目猛地站起身来,“脱掉衣服!然后爬过来!我只数十下,要是超过了时间……呵呵,后果你知道的!一、二、三……”

    杨松林早有经验,几乎是松崎刚目刚开始数数字就飞快开始动手脱衣服,等他数到六的时候就一丝不挂了,他身上的鞭痕纵横交错,几乎已经看不出有一块好皮,有些伤口还往外渗着血。

    “七、八……”松崎刚目面露狰狞和兴奋,从一边摸出那根鞭子来。

    “九……”

    数到九的时候,杨松林已经像是一只狗一样爬到了他的面前,但松崎刚目仍一鞭子狠狠抽了下去!

    啪!

    皮开肉绽!

    “嗷!”杨松林发出凄厉的哀嚎声。

    松崎刚目听到这哀嚎声,顿时露出享受的表情。

    但他清楚,不能打扰旁边的贵人,于是他解开了自己的睡衣,狞笑道:“堵住你自己的嘴,呵呵,这样,你才不会叫出声来……”

    “唔唔……”

    今天的松崎刚目格外兴奋,于是他只抽了杨松林三鞭子,就开始了。

    松崎刚目也并非全是阳刚的一面,有时候他的空虚也需要填满。

    其实以往这个时候的杨松林是最煎熬的,因为他不是这样的人,这只会让他恶心。

    但今天……

    杨松林等的就是这样的机会!

    在松崎刚目最放松的时候,杨松林一把扯下自己藏在头皮里的细钢丝,双手中指套上拉环,然后猛地绕住他的脖子,使劲一勒!

    细细的钢丝直接勒穿松崎刚目的血肉,勒断了他的气管和食管,卡在了他的颈椎骨上!

    松崎刚目甚至只感觉到脖子一热,鲜血就不要钱般喷涌而出,洒落一地。

    直到这时,松崎刚目才后知后觉去抓自己的脖子。

    但他浑身所有力气,都飞快从断颈处随着鲜血的喷涌而迅速流逝。

    他只发出“格格”的声音,做出微弱的挣扎。而这,却让杨松林更加酣畅淋漓!

    他感到了一种病态扭曲的爽快。

    最终,他松开松崎刚目的尸体,任由其趴在血泊里。

    此刻的他,身上沾满鲜血,已经成了半个血人。

    但杨松林却热泪盈眶,他主动捧起地上粘稠热乎乎的鲜血,涂在自己的身上,然后无声的哭泣起来。

    这一刻他心中发生的地震海啸,唯有他自己知道。

    十五分钟后,杨松林擦干净了自己身上的血,重新穿上了衣服。

    他把钢丝装了起来,然后找出了一把短匕首,还有松崎刚目的配枪。

    他按照苏乙教他的方法,扯了点被子里的棉花,倒掉半瓶清酒,砸掉酒瓶的瓶底,做了一个简易的消音器。

    他找了个木托盘将手枪放在上面,然后再盖上一块布,最后他敲响了隔壁的房门。

    “谁在外面?”里面传来一个颇具威严的声音。

    杨松林按捺住紧张的情绪,尽量让自己语气平和道:“尊贵的客人,松崎队长让我给您送一样东西,说务必请您过目。”

    这说辞也是苏乙定下的,别看这句话简简单单,但也是有门道在里面的。

    越简单越笼统的说辞,越容易引人上钩。因为被骗人会自己脑补你的“未言之意”,你要给被骗人留下想象的空间。

    如果说得太过具体、清楚甚至是复杂,反倒很容易暴露,因为太过清楚的指向一旦不符合被骗人的心理意象,他就会下意识产生怀疑。

    门内的中村孝太郎果然上钩,虽然他不清楚松崎刚目送来什么东西给他过目,也不清楚为什么松崎刚目不亲自送来,但他脑补了几种可能,觉得自己应该看看。

    所以他起身来开门。

    杨松林听到门栓响动的声音时,心已经跳到了嗓子眼,过度的紧张让他心跳加速,呼吸急促,连四肢都变得僵硬笨拙。

    以至于门打开后,他竟有短暂的迟疑和呆滞,导致错失了第一时间制住中村孝太郎的机会!

    这个时候苏乙的安排就再收到了效果。

    托盘、布子遮住手枪,便是苏乙的安排,他很清楚一个没受过训练的杀手在面对目标时,很可能会状况频出。

    所以他让杨松林在松崎刚目的房间内尽量收集武器,起码要有刀、枪甚至是手雷。

    除了手雷,杨松林别的都收集到了。

    苏乙定下的第一方案就是中村孝太郎开门露出脑袋的一瞬间就动手,但如果这个时机错过,或者觉得不太妥当,就应该果断放弃这个机会,继续演戏,把东西送进去。

    于是杨松林更恭敬地低头道:“贵客,请允许我把东西送到您的房间里。”

    中村孝太郎好奇地看着木盘,让开了路:“进来吧。”

    其实这个时候也有两种方案预演。

    第一,中村孝太郎出于好奇,主动掀开布。

    这个时候杨松林就势拿起枪,对近在咫尺的中村孝太郎射击。

    第二,中村孝太郎让路,让杨松林进门去。

    那么,就是第二种方案——

    杨松林“嗨”了一声,更恭敬低头,跨进门去。

    中村孝太郎顺手关上门转身就要进屋。

    但就在这同时,杨松林已迅速掀开布拿起装了简易消音器的手枪,扔掉了托盘,一手握枪,一手托住消音器,转身对准了中村孝太郎。

    两人几乎是同时转身。

    “不许动!”杨松林低吼一声。

    中村孝太郎看到眼前的情形,顿时浑身一僵,遍体生寒!

    杨松林的手有些发抖,但他还是把枪口对准了中村孝太郎的心脏。

    “砰砰!”

    接连两抢,都准确打在了中村孝太郎的心脏上!

    中村孝太郎踉跄着后退,撞在门上倒地,发出很大的声音,把杨松林吓了一跳。

    但门外的看守已经走远了,他们就算听到这声音,也不会太敏感。

    因为松崎刚目和杨松林经常发出这种响动,这属于正常范畴。

    感受到温热的血液不断涌出,中村孝太郎知道,自己的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

    这一刻,他竟神奇般地不恐惧了。

    就像是另一只靴子终于落地的感觉。

    他费力地抬头,看着眼前的杨松林,虚弱问道:“谁、谁派你来的?”

    杨松林本想说“二踢脚”,但话到嘴边,他注意到中村孝太郎的短发,竟灵机一动,脱口道:“剃你头发的人。”

    中村孝太郎怔了怔,脸上竟露出欣慰的笑容来。

    “耿良辰果然就是二踢脚,至少这一点,我没有猜错……”

    说完这句话,他就闭上了眼睛,再没了呼吸。

    然而他死了,杨松林却呆住了。

    他说了剃头的事,中村孝太郎不但没有疑惑或者否认,反而直接就知晓了答案!

    他意识到,苏乙说的剃头不是骗人,不是吹牛,而是真的!

    这个事实让他无比震撼,他想不通,苏乙是怎么做到的!

    但他很快就压下内心震荡,因为他的任务还没有完成。

    二踢脚说过,他最重要的任务不是刺杀,而是——逃出去!

0798、谍影

    苏乙所谓的接应,是指杨松林没有当场暴露,借运送垃圾为名走出机场的时候。

    杨松林的运气很不错,他杀了中村后,按照苏乙的指示在墙上留字,然后从正门直接撤离。

    守卫没有怀疑他,哪怕杨松林因为紧张,从头皮渗出来的血流到了脸上,守卫们也没有丝毫对他怀疑的意思。

    在这座机场谁不知道,松崎队长和麻生建智的“游戏”,很多时候都会导致后者流血。

    没人觉得一个被当做泄欲工具的废物能做出什么事来,没人觉得这种逆来顺受不懂反抗的人能有什么危险。

    所以杨松林的撤离竟出奇地顺利。

    他带着自己手下的八个士兵出了军营,直奔垃圾场而去,这过程中甚至没有一个人来盘查他,过问他。

    同僚们以往让杨松林深恶痛绝的鄙夷和漠视,在今天竟成了他绝佳的掩护。

    这不得不说是一种嘲讽。

    士兵们倾倒完了垃圾,就要往回走,却看到他们的小队长一动也不动。

    这些士兵们顿时阴阳怪气骂了起来。

    即使是杨松林手底下的士兵都看不起他这位上司,他在这座军营里的地位可见一斑。

    但就在这时——

    噗噗噗……

    随着密集沉闷的枪响,八个士兵在几秒时间内便纷纷中枪倒地,连一个都没能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枪响过后,陈处泰和罗玉举着消音的手枪从暗中走了出来,两人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杨松林,并未说话。

    杨松林的心有些下沉,他突然想到了“杀人灭口”这个词。

    就在他这么想的时候,苏乙也走了出来。

    他看着杨松林道:“成了吗?”

    杨松林微微沉默,然后缓缓点头。

    “噢!”陈处泰和罗玉顿时发出欢呼声。

    杨松林吓了一跳,侧目望去,就见陈处泰咧着嘴对他竖起了大拇指。

    而罗玉干脆走上来对他肩膀就是一拳,高兴地说道:“小子,真有你的,厉害啊!”

    杨松林有些茫然,然后就是无措。

    他根本没见过这样的热情和真诚,他感到有些恐慌。

    他下意识看向苏乙,却见苏乙也正笑吟吟看着他。

    “你杀死了一个哲彭陆军中将!”苏乙道,“这个人若是发展下去,日后也许会成为哲彭的陆军大臣!”

    “我、我只是听您吩咐。”杨松林有些局促地道。

    “哦对了!”他突然想起什么,眼神有些敬畏地看着苏乙,“我已经问过了,您的确剃过中村的头发,他还叫出了您的名字,您叫耿良辰,对吗?”

    杨松林之前没有听过耿良辰这个名字,所以对这三个字并没有感觉。

    “剃头?什么剃头?”陈处泰很奇怪。

    罗玉也讶然看向苏乙:“耿爷,您还剃过这鬼子司令的头?”

    “嗯,之前小小警告过他。不过这事儿我没告诉过别人,小杨是第一个知道的。”苏乙笑了笑,轻描淡写地道。

    我竟是第一个知道这秘密的!

    杨松林心砰砰直跳。

    一种久违的被信任感萦绕在他心头。

    “先离开这里!”苏乙话锋一转,“小杨,不管你今后作何打算,这地方都不能呆了。哲彭军队里,你也不可能回去了,你必须跟我们离开。这一路上你可以好好想想,你是打算加入二踢脚,从此跟着我们一起打鬼子,还是从此退隐,过安稳日子。”

    顿了顿,他道:“我希望你选第一个,因为我很期待你的加入。”

    “我们也是。”罗玉自来熟地搂住杨松林的肩膀笑道,“你小子不错,我觉得咱们能处!”

    陈处泰也友好地对杨松林点点头。

    “我、我……”杨松林面红耳赤,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了。

    苏乙见状笑了笑,道:“小罗,给他拿件厚衣服,咱们撤!”

    凯旋!

    来的时候三个人,回的时候四个人。

    众人的目标很明确,从南岭出去后,奔着东北方向逃亡,一直到了阿丽玛涂山脚下才停下,此时已是下半夜了。

    这是去通辽和华克之他们汇合的方向,众人一路只顾亡命,竟一夜走了三分之一的路程!

    若非马受不了了,只怕众人还会继续前行,不会停歇。

    但四个人也基本上都快冻僵了。

    罗玉去找了个遮风的山洞,陈处泰拾了些干柴,苏乙也没闲着,叫上杨松林一起埋锅造饭。

    二十分钟后,热气腾腾的小米粥开始在锅里沸腾,众人围着火炉一人灌了几口烈酒,冻僵的身子总算恢复了灵活,有了点热火气儿。

    “处泰,吃完饭就给海清直接发报。”苏乙道,“告诉他中村授首的消息。”

    陈处泰看了眼锅里的粥,道:“粥还得咕嘟一会儿,我先去把报发了,赶趟!”

    “成!”

    苏乙应下,然后对罗玉道:“伤口又有点疼了,你来帮我看看。”

    说着,他便脱了衣服。

    一圈圈绕开缠在身上的绷带后,罗玉看着苏乙的伤口不禁皱起了眉头:“耿爷,有点化脓了。”

    此话一出,一边正在收拾电台的陈处泰都身子一顿,回过头来,脸上写满了担忧。

    杨松林绕到苏乙背后,看到了苏乙的伤口,也不禁皱起了眉头。

    在他看来,这样的伤口应该躺在床上静养才对,但苏乙却一夜疾行奔波,这完全是找死的行为。

    他居然受伤了,怪不得看起来病恹恹的样子……

    杨松林心中暗忖,猜测苏乙是什么时候受的伤。

    难道是在北票司令部?

    苏乙却没什么担忧,他面色很平静,因为这种情况在他预料之中。

    “剜了!”他看着罗玉,“不是带你独门的金疮药了吗?给我用上。”

    罗玉一咬牙:“好,耿爷,那你忍着点!”

    说罢,他便掏出刀子开始在火上烤,然后开始往外拿药。

    苏乙对陈处泰道:“去忙你的,忙完回来吃饭。”

    “好,耿爷!”陈处泰转过身继续收拾。

    杨松林听得心惊肉跳。

    这是要在身上剜一块肉下来,怎么这三人表现得这么轻描淡写?

    换了常人,疼也疼死了!

    他不知道的是,陈处泰和罗玉已经习惯了苏乙就是这样一个铁打的汉子,而苏乙自身对这种状况也已经麻木了。

    杨松林还在愣神,苏乙却看向他,主动和他说起了话。

    “小杨,有没有想好,以后有什么打算?”

    杨树林沉默片刻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我是一个哲彭人……”

    “那又怎么了?”苏乙淡淡打断他,“哲彭人就都该死吗?我看不见得!华国人里还有那么多汉奸呢,难道这就能说明所有华国人都没骨气了?”

    “就是,小杨,在耿爷这儿,没人会拿你的身份说三道四!”罗玉一边说,一边从火上取下了匕首,递给苏乙一块毛巾,“耿爷,你咬住点儿。”

    “我用不到这个。”苏乙拨开他的手,“直接开始吧。”

    “那我来了啊!”罗玉开始在苏乙背后用烧红的刀子比划。

    苏乙接着对杨松林道:“不要从你身上找问题,你只需要问问你自己,你想去哪儿?”

    滋……

    苏乙的背上开始冒烟。

    苏乙皱了皱眉,明显有咬牙的动作,却连哼都没哼一声。

    杨松林看得愈发心惊肉跳,他敬畏地对苏乙道:“耿、耿爷,我只是仇恨哲彭人,我不懂什么大道理,也不信什么主义,这样的话,我能加入你们吗?”

    滋滋……

    苏乙勉强笑了笑,用略显沙哑的声音道:“我们这里没有主义,我们只杀鬼子。不管你是为了主义还是为了爱国,只要你愿意杀鬼子,就可以。”

    “我以前……”杨松林声音突然低沉起来。

    “不问过往!”苏乙再次打断他,只说了四个字。

    杨松林微微动容,然后突然大声道:“耿爷,我愿意加入二踢脚,我这条命,以后就交给您了!”

    “好!好兄弟!”苏乙笑着对他点点头,“以后,咱们就是自家人了!”

    赤峰。

    三青团电讯处,城外炮火连天,激战正酣,这里的电报机也一直“嘀嘀嘀”响个不停,白天黑夜,从不间断。

    某一刻,一个收报员突然激动站起来,疯狂奔跑到了里面的办公室里。

    “站长!二踢脚来电!”

    里面戴眼镜的站长闻言顿时激动站了起来:“看来又有好消息了!快,备车,我要亲自送电文去给处座!”

    “是!”

    出门的时候,他看到自己的副站长也在。

    “站长,出去呀?正好我开车,要不要我送你?”副站长笑着提议道。

    “好啊,那我就坐你的车!正好,你也跟我一起去见处座!”

    站长用了十分钟时间,就赶到了刘海清的住所。

    现在是后半夜,刘海清睡意正酣被吵醒,但听到是苏乙的消息,自然没有半点不满,一骨碌爬起来开始译文。

    “中村授首,已往通辽。”刘海清按捺不住激动,念出了这八个字。

    站长一怔,顿时狂喜。

    而他身后的副站长却是瞳孔一缩,脸色一变后,立刻也做出狂喜的样子。

    “电告金陵,用明码!”刘海清兴奋地说道。

    “是!”

    中村孝太郎被杀的消息,南岭机场的守军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当武藤易信的电话打来,劈头盖脸对南岭驻扎的野山连队指挥官一通臭骂时,这位联队长还一脸懵逼。

    中村孝太郎还留在南岭?他怎么不知道?

    这件事的保密程度非常高,就算是松崎刚目也只知道中村孝太郎是大人物,是上面命令他要用命去保护的大人物,但也不知道中村孝太郎的真实身份,否则,他岂敢在自己新上任的师团长院子里鞭打杨松林?

    而且上面严令告知松崎刚目,关于贵客的事情就连野山联队也不能告知,所以,野山联队队长也不知道有这回事。

    这位联队长急忙赶到机场军营,这里的士兵戒备依然森严,他们一丝不苟守卫着贵客的安全,浑然不知,他们保护的人早已命丧黄泉了!

    等联队长打开中村孝太郎房间的大门,看到了墙上的那行血字,以及血字下面的落款,顿时只觉一股寒气涌遍心头,竟骇得一屁股跌坐在地。

    二踢脚!

    又是二踢脚!

    二踢脚不但识破了他们布置在朝阳的阴谋,还准确锁定了新上任的师团长位置,再次成功实施了斩首行动!

    “这个消息必须严格封锁!否则,黄军的士气会荡然无存,那些前线的指挥官,会人人自危!人心惶惶!”武藤易信非常愤怒,如果说之前北票司令部的惨案,他不用负太大责任的话,那么这次,他这个关东军总司令,就是第一责任人。

    因为他已经全面接管了军队,但还是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他必须要为中村孝太郎的死负责。

    因为他的疏忽,直接导致了以为陆军中将的死亡,这是多大的过错?

    毫不夸张地说,如果背着这样的罪名,这件事将直接断送武藤易信更进一步的可能。

    所以他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他决定找个人,替他背这个黑锅。

    这个人必须要够分量,关键是要有能力接住这个黑锅,而且要合情合理。

    这个人选是现成的——满洲特高课机关长土肥圆闲二!

    朝阳的陷阱,是特高课的人设的,中村孝太郎也是特高课的人建议留在南岭的。

    现在出了事,特高课理所当然应该成为第一责任人。

    于是武藤易信直接打电话给了土肥圆闲二,开始甩锅。

    土肥圆闲二原本只是协助武藤易信抓捕二踢脚,但现在,他自己却成了第一责任人,他自然不愿意,双方在电话里谈得很不愉快,最终不欢而散。

    但挂了电话后,土肥圆闲二却也很清楚,这口黑锅他背定了。

    而且这件事上,特高课的确存在重大过错。

    他们早就得到情报,在南岭有敌特潜伏人员,但这个情报却没有和二踢脚联系起来,从而导致了这次事故的发生。

    土肥圆闲二知道,要想把损失降到最低,唯一的办法就是尽快抓住二踢脚这群人。

    他摊开桌上的地图,目光落在了一个地方——通辽!

    ,

0799、怀疑

    尽管武藤易信甩锅功底深厚,但他将中村孝太郎的死通告哲彭本部后,还是不免受到申斥。

    接连两位陆军中将遇刺,哲彭本部明确告诉武藤易信,如果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你武藤易信可以直接打包回国了。

    中村孝太郎死亡的消息被严令封锁,不得泄露半分。本部要求关东军这边和特高科配合,拿出紧急方案,来平息外界的舆论环境,以及军内的恐慌情绪。

    另外,本部紧急调任第三师团留守司令下元熊弥前往热河,接任第八师团长的位置。

    好的一点是中村孝太郎一直没有公开露面,第八师团长的任命也从来没有对外宣布,所以这件事尚有回旋余地。

    所以当华国和西方的报纸大肆报道第八师团继任师团长中村孝太郎被刺身亡的消息时,哲彭人第一时间站出来坚决否认,说中村孝太郎根本不是第八师团的继任者,这个消息是针对哲彭人的污蔑和阴谋,是恐惧份子二踢脚自吹自擂的产物。

    紧跟着哲彭人发动亲近他们的媒体,发表一大堆似是而非的消息,来混淆视线,分散民众的注意力。

    第三师团驻扎在奉天,下元熊弥从奉天乘坐专机赶过来,也就半天的事情。

    下元熊弥马不停蹄赶到朝阳,然后在朝阳城召开记者会,做了“澄清”。

    哲彭人的一系列组合拳,成功让这件事变成悬而未决的争议事件,算是比较成功的危机公关了。

    但公关虽成功了,第八师团的麻烦却远远没有解决。

    第八师团三个旅团长是西义一的心腹,新来的参谋团队是中村孝太郎的手下,师团长本人是临时空降的下元熊弥。

    兵不知将,将不知帅,要想将三方面势力糅合一处,需要相当长一段时间才行。

    第八师团不解决掉内部问题,短期内是无力发动任何攻击了。

    另一边,苏乙等四人在通辽城外和华克之汇合了。

    “你们撤出城来了?”苏乙皱眉,“怎么?盘查很严吗?”

    华克之他们早苏乙一天到达通辽,他们原本的任务是潜伏在城里打探情报,但他们连第一步潜伏都没完成。

    以华克之、一线天他们强强联合的本事,不应该是这样啊……

    “小鬼子跟疯了似的,从昨天半夜天还没亮开始,就封锁了城门,然后出动大量人力物力,挨家挨户登记所有城里的居民,上到老人下到小孩,一个也不放过。”华克之叹了口气道,“而且所有人的身份,必须有左邻右舍核实作保才行。”

    “我们肯定不能被他们登记在册,但鬼子出动的人手很多,核查的速度很快,仓促下我们也想不出别的应对之法,只好先躲了起来。后来发现鬼子连要饭的叫花子都不放过,街上还多了很多穿着便衣的生面孔,我觉得有些不对劲,就带着他们全撤了出来。”

    “今天早上的时候,我让小韩独自进城去打探情况,发现城里的鬼子守卫一下子松懈了不少,连巡逻兵和街口关卡都撤了不少。但小韩一进城就被人盯上了,他费了些力气才摆脱了跟踪……”

    “耿爷,我觉得鬼子猜到我们要来通辽,所以在给我们设套。他们故意搞得外松内紧,让我们一头扎进城区,一旦我们真进了通辽城,他们很可能给我们来一招关门打狗。”

    华克之的话让大家都颇为认同地点头,在这种时候,鬼子的守卫应该加强才对,绝没有松懈的理由。

    偏偏鬼子真的松懈了,这是很反常的信号。这种信号,当然瞒不过华克之这样的“老江湖”。

    “其实咱们的目标很明确,就是刺杀鬼子的将领。”一线天道,“中村一死,鬼子很容易猜到我们的下一个目标是第六师团长坂本政右卫门,他们提前设下陷阱,也不足为奇。”

    众人纷纷点头,认可一线天的判断。

    但唯有苏乙深深皱眉,他敏锐察觉到这件事中的一丝不对劲。

    “克之,你说昨天天还没亮的时候,鬼子就开始挨家挨户核查身份了?”苏乙问道,“这个时间能更精确一点吗?”

    “我们是前天半夜两点四十分左右到的通辽。”华克之道,“到了以后,我们找了个落脚点,就地休息了一个多个小时,吃了饭、开会,五点整出门,分头行动。这个时候天还没亮。”

    “小韩去鬼子军营打探情况,结果他一到那儿,就发现大量鬼子出动,这个时候应该是只过了五分钟左右,对吧小韩?”

    “没错,从出发到军营,也就五分钟的脚程。”一线天确认了华克之的说法,“出动的鬼子很多,至少上千,他们的目的很明确,就是核查城里百姓的身份。”

    “中村是晚上九点左右死的,但我们一路从南岭跑到阿丽玛涂山脚下,路上经过了十几个鬼子的检查站和路卡。”苏乙微微沉吟着道,“虽然我们都是绕过去的,但都很容易,鬼子压根不知道我们的存在,否则的话,我们只怕要绕更远的路,甚至说不定得弃马步行。”

    众人都看着苏乙,不明白他想要表达什么。

    苏乙接着道:“我们是四点半左右在阿丽玛涂山脚下略作修整,我们也是凌晨五点准时出发的。处泰,小罗,你们还记得,咱们第一次碰到鬼子是在哪儿吗?”

    “查干朝鲁台嘎查。”陈处泰道,“咱们刚从阿丽玛涂山出来没多久,就碰见了巡逻的鬼子。那会儿天也还没亮呢。咱们不是还纳闷呢吗?鬼子抽什么风,这么早就起来巡逻……”

    “五点之前我们路过的所有检查站和路卡,鬼子们都只窝在岗亭里不出来。”苏乙道,“到了五点之后,我们路过的所有检查站和路卡,都有鬼子设岗并且四处巡逻。那我们是不是可以做出这样的判断——中村孝太郎的尸体,起码在前半夜的时候,鬼子并没有发现?”

    众人都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来。

    华克之道:“这个可能的概率是很大的,如果中村的尸体上半夜就被发现,鬼子一定会第一时间通知沿途的哨卡,让他们留意拦截的。但耿爷你们之前一路都畅行无阻,说明沿途哨卡的鬼子并没有接到拦截你们的通知。”

    “有道理。”孙凤鸣也点头,“这些哨卡和检查站起码都配备了电台,甚至有的地方还配了电话,他们接收消息的速度也是很快的。如果他们收到消息,肯定会加大巡查范围,但他们并没有。”

    “所以鬼子就算是下半夜才发现中村的尸体,这有什么问题吗耿爷?”陈处泰问出了所有人都想问的问题。

    “问题大了!”苏乙冷笑,“松林,把你杀人后临走前的布置,还有关于你这个小队的情况,跟克之他们说一说。”

    杨松林有些紧张,措辞一番才开口道:“我、我杀了人之后,走之前替他们都关好了灯,锁好了门,并且拔掉了房间里的电话线。出门后,我对门口的守卫说,松崎队长和贵人都不希望有人再打扰他们的休息,如果没有重要的事情,不准任何人进去……”

    “他们没有怀疑?”华克之问道。

    “没有,因为这件事是有先例的。”杨松林接着道,“至于我的小队……我们的小队是专门处理卫生问题,以及清运垃圾的,被分配到我手下的士兵基本都是犯过很严重的错误,或者是被别人排斥的人。我们虽然出来倾倒完垃圾就没有再回去军营,但这件事也是有先例的。”

    “之前至少有过两次,我为了搞好和手下们的关系,晚上请他们在外面喝酒,夜不归营。所以,这件事不算什么大事,守门的就算留意到,也不会急着向上汇报。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他们会第二天早晨七点换班的时候,才会向上级汇报。”

    杨松林说到这里,苏乙接过话。

    “根据小杨的说法,我们预计鬼子一整晚都不会发现中村孝太郎和他们的大队长松崎刚目已经被杀了。”他说,“至少要到第二天清晨的时候,鬼子们才会察觉到不对。”

    “但无论是从南岭到通辽沿途的哨卡检查站,还是通辽的鬼子,都在六点的时候就都有了异动。他们的异动很容易让我们判断出,他们是得知了中村孝太郎的死,为了应付我们,而做出了这样的动作!”

    “所以,鬼子至少在六点前就知道中村孝太郎已经死了,并且通知了通辽以及沿途方向的哨卡,作出反应,甚至是直接开始实施诱捕我们的计策。”

    苏乙一口气说到这里,环顾一周:“各位,鬼子为什么会在六点之前就发现中村孝太郎死了?为什么他们会如此笃定地在通辽布置陷阱,等着我们来?”

    众人面面相觑。

    “鬼子提前发现中村的死,并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华克之道,“至于他们在通辽设置陷阱,可能是猜到我们的目标,也可能是耿爷你们在来的路上留下痕迹,让鬼子们判断出了你们的目的地。”

    “没错,耿爷,我觉得咱们没必要太关注这个问题吧?”一线天也道,“与其考虑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不如多想想咱们这回该怎么干。”

    众人纷纷认同。

    唯有苏乙,依旧蹙眉不展。

    “你们难道不觉得,鬼子提早发现我们来通辽,有可能是有人泄露了我们的踪迹吗?”苏乙干脆直接说出自己的怀疑。

    “处泰在五点四十分左右给海清发报,六点的时候,鬼子就知道中村孝太郎死了。”苏乙道,“而且六点的时候,通辽这边就开始布置陷阱。要知道,这么大动作,必须是关东军高层直接下令才有可能推动的。也就是说,咱们的行踪,在六点之前就被关东军高层掌握了!”

    众人闻言都脸色一变。

    “耿爷您是怀疑三青团有人暗通曲款,出卖了我们?”罗玉问道。

    “没错。”苏乙点头。

    “这……是有这个可能,但这件事本身变数太多,也不能完全确定就是有人出卖咱们吧?”华克之道,“鬼子是很有可能提前发现中村的尸体,也很有可能提前猜到我们会来通辽的。”

    “是很有可能,但这个时间点很微妙。”苏乙道,“我不相信太多的偶然,而且我们也不应该把异常情况都归于偶然事件。很多看似合理的偶然,也许就是敌人想要我们以为的。”

    “如果真有三青团的人出卖了我们,知道我们的目标就是鬼子在通辽的司令部,那通辽这里肯定已经是天罗地网了。”一线天皱眉道,“咱们这回的任务,不好完成了。”

    “不是不好完成,是不可能完成了!”苏乙摇头道,“原先敌在明,我们在暗,一切都好说。但现在,我们在暗,敌也在暗,只要我们一动,我们就明了,只要我们一明,我们就死定了!”

    二踢脚团队只有六个人,在敌后哲彭人的地盘一旦暴露行踪,敌人只需要封锁区域,然后不断缩小范围,苏乙他们就根本逃无可逃了。

    众人闻言心情都有些沉重,这还是头一次苏乙明确说出“不可能”三个字,在这之前,通常苏乙都是化不可能为可能。

    “那咱们现在怎么办?”孙凤鸣问道。

    “通辽这边必须放弃了,我们没必要明知陷阱还往里跳。”苏乙道,“趁着鬼子以为我们会在通辽行动,我们干脆换个目标,再给他来个声东击西!”

    “小鬼子攻占热河的两个主力师团一个是第八师团,已经被咱们搞残了,剩下的就是司令部设在通辽的第六师团。”华克之皱眉,“现在要放弃第六师团的话,那咱们以谁为目标?”

    “对呀耿爷,”一线天看着苏乙,“现在第六师团正猛攻赤峰,据说林东已经要守不住了。咱们不搞第六师团的话,孙老殿很有可能撑不住的。”

    “赤峰一丢,避暑城三面环敌,汤玉麟肯定就又要跑了。”华克之接着道,“那咱们之前的努力不就白费了?”

0800、徐徐图之

    “赤峰会不会丢,热河会不会丢,其实根本不是我们能左右的。”苏乙幽幽地道。

    事到如今,其实他看得很清楚了,在历史车轮之下,个人的力量根本微不足道。

    战争根本不是一支军队和另一支军队的比拼,也不是一个将领和另一个将领的争斗,而是国与国之间的较量和碰撞。

    杀死几个将领,就能改变一场战争吗?

    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杀了西义一,来了中村孝太郎。

    杀了中村孝太郎,又来了下元熊弥。

    怎么办?还接着杀吗?

    你接着杀,哲彭就接着派人来。你又能杀几个?

    苏乙这边动手,汤玉麟那边只是龟缩不出,哲彭人目前的军队人才储备还是很充足的,苏乙能杀得过来吗?

    况且哲彭人也不是吃素的,像是通辽这种情况以后只怕常有发生。一旦他们对苏乙打起了百分百的警惕,其实苏乙想要刺杀成功的概率就很低了。

    因为也许你千辛万苦杀到司令部里,发现你杀死的只是一个替身而已。

    替身这一招,不止是苏乙会玩的。

    “如果我们强行留在通辽,就算能成事,也不知道要用多久时间。”苏乙道,“孙老殿的部队虽然能打,但他们的物资弹药都得不到及时补充,他们又能坚持多久呢?如果我们等到赤峰陷落了以后才才找到机会,到时候就算我们成功了,也一切为时已晚了。”

    “与其留下来拼一个虚无缥缈的机会,还不如果断换个目标。赤峰会不会丢,孙老殿能不能撑住,统统不要去考虑,也轮不到我们去考虑……”

    苏乙的目光看向南方:“我们去锦绣之州,杀掉这回名义上的攻热总司令张景惠,这次的热河之旅,也就该结束了。”

    众人都听出了苏乙话语中的退意,不禁面面相觑。

    就因为有可能被人卖了,耿爷就变得这么消沉了?

    不应该啊……

    似乎是猜出了他们所想,苏乙笑呵呵道:“我不是打退堂鼓,只是更清楚咱们应该做什么,应该怎么做。”

    就算苏乙成了暗杀之王,就算他成了一代宗师,他就算是大人物了吗?

    对于那些身居高位、手握重权的人来说,苏乙依然是个小人物。

    小人物就不应该去操心大人物才应该操心的事情。

    战争的走向,国家的前途,不应该担在小人物的肩膀上。

    耿良辰不过就是一个匹夫而已,匹夫该做的,就是快意恩仇,血溅三尺。

    至于演出任务……

    虚无缥缈的目标而已,已经没必要去在意了。

    “不过虽然改变目标,却也不能白来一趟!”苏乙眼神微眯,“至少,如果我的猜测没错的话,这个出卖我们的内鬼,得把他挖出来!”

    “怎么挖?”一线天问道。

    “克之,你亲自给海清发报,用第二套密码。”苏乙道,“电文就八个字——敌有备,当徐徐图之。”

    “好!”华克之应下,立刻招呼陈处泰帮他倒腾电台去了。

    “耿爷,就发个电报,就能挖出内鬼啦?”孙凤鸣疑惑道。

    苏乙笑了笑:“那就看海清和我的默契了。”

    众人莫名其妙,不解其意,但苏乙却不再多做解释。

    等华克之发完了报,苏乙已经让众人备好了马。

    “出发,去锦绣之州!”

    锦绣之州位于叶柏寿的南方,和通辽完全是相反的方向。

    三百多公里路,全部要在敌占区穿行,危险性完全可以预想。

    众人都知道这其中难处,也都明白,夜间才是集中赶路的最好时机。这两天两夜的路程,就别想捞着睡觉了。

    但没人因此而抱怨什么,随着苏乙一声令下,众人再次奔赴于风雪之中。

    赤峰。

    三青团情报站站长再次接到了落款为二踢脚的电文,他不敢怠慢,立刻就要亲自把电文给刘海清送去。

    “我跟您一起去?”送电文来的副站长提议道,“上回也没捞着跟处座说话,唉,白白错失良机啊。”

    “你小子,野心不小!”站长笑呵呵指指他,“冲着你前两天送我的那幅画,我也不好回绝了你,行吧,跟我走吧!”

    “瞧您说的,这是您照顾我。”副站长急忙乐呵呵上前去帮站长拿包,似是无意中道,“其实要是密码本在您这儿,您根本没必要跑一趟,只需要电话转告处座一声就行。”

    “二踢脚又不是咱们的人,人家只认处座一个!”站长一边往外走一边道,“再说了,这年头儿,知人知面不知心,谨慎点没坏处。”

    “也对。”副站长一边碎步跟上,一边道,“要说起来,咱们处座还真是交友广阔,连二踢脚这样的亡命之徒都有来往……”

    “也不见得,”站长摇头,“二踢脚和处座也不一定认识,人家和处座联系,也许只是因为处座的身份。”

    “也对。”副站长替站长拉开车门,“但处座这个人文武双全,也说不上真和二踢脚认得。那天去他那儿,还看见他的办公桌上放着两本书,他可是真上进啊,怪不得人家能当处座……”

    站长似笑非笑:“附庸风雅,做做样子罢了。”

    副站长发动汽车接着道:“我看也不是做样子,那书挺旧的,应该是总翻着看,处座应该是真的爱读书。”

    顿了顿,他似是开玩笑地说道:“是本什么书来着?改天我也买一本翻翻,以后跟处座也有的聊。”

    “你?算了吧!斗大的字儿,你认识几个?”站长哈哈大笑,把头转过去,眼中却显出几分狐疑。

    副站长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两人笑呵呵聊了些其他的,很快就到了地方。

    两人就要进去的时候,站长突然像是刚想起来的样子,对副站长道:“玛德,瞧我这记性儿,早上处座还跟我聊起本地的老刀烟他抽着呛嗓子,我说要给他拿三炮台来着,结果给忘了。”

    副站长一怔,道:“这……来都来了……”

    “辛苦你一趟,快去快回取一趟!”站长笑呵呵把副站长往车里推,“问孙秘书要,拿两条,你自己留一条!快去快回,我在这儿等你啊!”

    他不由分说命令完,从副站长手里拿过自己的包,转身就往门里走去。

    “哎……”副站长有心叫住站长,但后者已经进门去了。

    “我特么是给你跑腿的吗?孙子!”副站长忿忿骂了句,却也无奈发动汽车,照吩咐去做了。

    刘海清接到电文后,让站长出去等候,但站长却站着没动。

    “还有事吗?”刘海清疑惑问道。

    “处座,有个事儿,我觉得有些可疑。”站长道,“这两趟来给你送二踢脚的电文,张烈都主动要求陪着我来。刚才在来的车上,他还拐弯抹角打听早晨您办公桌上放着的书是什么书……”

    刘海清闻言顿时瞳孔一缩。

    他记得早晨收到中村孝太郎授首的情报后,自己太过高兴,以至于没有把密码本收起来,就放自己两个手下进来了。

    不过好在他虽没有把书收起来,但却是书封倒扣着放的,所以两个手下肯定是看不到书名的。

    刘海清暗自警醒,告诫自己谍报工作真的不容有半点疏忽。

    “处座,您也清楚,干咱们这行的,凡是涉及到文字的东西,都很敏感……他张烈能不知道这一点?”站长道,“再加上这小子这两回主动跟着我来,所以我觉得他很可疑。”

    刘海清心中警铃大作,但表面却不动声色道:“你怀疑他?他可没少孝敬你,你这是翻脸不认人啊。”

    “哎呦,处座,您要是这么看我我就比窦娥都冤了我!”站长叫屈,“同僚之间迎来往送,我也不好拒人于千里之外,但礼数是礼数,原则是原则,这我还是分得清的。”

    “分得清就好!”刘海清道,“如你所说,张烈也是和你同一期特训班出来的,你懂的事情,他怎么能不懂?他问你书的事情,难道他自己不知道这问题很敏感?还是说他很相信你不会怀疑他?”

    “他这是把握当成酒囊饭袋了。”站长自嘲一笑,“处座您是了解我的,我这人一向低调……”

    “你这叫扮猪吃虎!”刘海清想到苏乙对这种人的评价,忍不住打断他道。

    站长想了想,“嘿嘿”一笑:“传神!处座,这四个字颇妙啊,以后这就是我座右铭了。”

    “少废话,说正事儿!”刘海清道。

    “是!”站长一个立正,“我平日里爱藏拙,爱装糊涂,而且有点无为而治的意思,我能看得出,张烈是不大能看得起我的,他肯定觉得我只会溜须拍马,对我有偏见,因此轻视我,所以他才觉得我不会怀疑他。”

    刘海清面无表情点点头:“去门口等着吧。”

    “是!”站长很干脆转身离去。

    刘海清等他关上了门,立刻从抽屉里拿出那本《朱子家训》,尝试翻译电文。

    但只翻译了两个字,他就皱起了眉头。

    因为这两个字风马牛不相及,明显不该挨在一起。

    “第二套密码?”刘海清喃喃,表情变得凝重起来。

    按照他和苏乙早就做好的约定,只要有一方觉得双方沟通存在泄密的可能,或者说遇到不能明说的紧急状况,才会启动第二套密码。

    比如,第一套密码的母本泄露。

    又比如,一方被捕,在敌人的逼迫下不得不和对方联络,这种情况下,则启用第二套密码,算是隐晦的求救。

    刘海清直接排除了第二种情况。

    因为凌晨的时候苏乙才说他要赶去通辽。绝不可能这么快就被捕。

    而且刘海清根本不相信苏乙是那种会被敌人悄无声息逮捕的人。

    他印象中的苏乙,不搅个天翻地覆,鬼子绝对抓不到他。

    所以,大概率是第一种情况。

    他想到凌晨的时候,他因为太过高兴,当着两个手下的面直接念出了电文上的八个字。

    又想到站长刚才向他汇报的可疑情况。

    再加上苏乙突然启动了第二套电文……

    刘海清的表情阴沉下来,眼中迸射出杀机。

    尽管还没有任何证据,但他几乎已经肯定,发生泄密了!

    泄密的源头,大概率就是副站长张烈!

    他深吸一口气,按捺住心中怒气,从锁着的抽屉里翻出一本《增广贤文》来,开始翻译电文。

    这本民国八年北平书局印刷的《增广贤文》白话注释版,就是第二套密码的母本。

    很快,电文就被译出来了——“敌有备,当徐徐图之。”

    这就彻底确定了,的确发生了泄密的情况!

    刘海清长长吐出一口气。

    “敌有备”三个字,是苏乙告诉刘海清他去通辽的事情敌人已经知道了,他之所以把这件事特意发电文告诉刘海清,就是怀疑是刘海清这边的人泄密了。

    刘海清完全能想到,这简简单单的三个字背后意味着苏乙他们已经经历过了差点暴露行踪的危险!

    “当徐徐图之”这句话的意思就只有刘海清能够理解了。

    若是别人截获了这句电文,即使得到了母本成功翻译了这句话,也只会以为苏乙的意思是说“敌人有了防备所以我要慢慢筹谋”。

    但实际上,这句话的意思是“你那边可能出了叛徒,但你要不动声色慢慢抓捕他,不要着急。”

    刘海清表情阴晴不定,微微思忖片刻,找来一张纸,在上面写下这样一句话——“敌有备,请求内应支持”。

    他再思忖片刻,满意点点头,然后目光落在《朱子家训》和《增广贤文》这两本书上。

    “这书不能留了。”他有些头疼地挠挠头,无奈喃喃,“还是得背下来啊……”

    然后他收起这两本书,叫站长进来,吩咐了一番。

    等副站长张烈心急火燎取了烟赶回来,进入刘海清的办公室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自己的两位上司正在办公室里谈笑风生的场景。

    “处座,站长!”张烈立正敬礼,态度甚恭。

    他眼神从办公桌上一扫而过,办公桌正中放着一个文件夹,文件夹上面写着“绝密”二字,看起来,里面最多也就夹着几张纸的样子。

    张烈装作目不斜视的样子,心却砰砰直跳,他猜测,这文件夹里,应该就是刚才那份电文翻译后的内容!

    要是能把它搞到手……

    绝对又是大功一件!

0801、意外大鱼

    “处座,这是站长给您带的香烟!”张烈恭恭敬敬上前,双手捧着这条烟递给刘海清。

    刘海清指了指桌子,示意他放下,然后笑着继续跟站长闲聊。

    张烈心里百爪挠心,但却连看都不敢看桌上的那份绝密文件。

    两人继续聊了一会儿,期间张烈也跟着插了两句话。

    某一刻,刘海清似乎看了看手表,然后便站起身来,说是要将文件归档,还要出门去办事。

    站长很识趣地表示自己也该告辞了,于是大家一起向门外走去。

    就在这时,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

    刘海清微微一皱眉,当着两人的面接起电话。

    “喂?我是刘海清!……孙将军?我——您稍等!”

    刘海清突然用手捂住电话,把绝密文件夹交给站长道:“你去归档,顺便帮我带上门!”

    “是!”站长恭恭敬敬接过,然后便和张烈出门了。

    刘海清看着紧闭的房门眼神微眯,竟直接扣掉了电话。

    电话当然是假的,目的就是制造一个让站长送机密文件的机会而已。

    张烈刚才全程都没表现出什么可疑的地方,但有一点,还是露出了破绽。

    那就是,他一直避免自己去看放在桌上的绝密文件。从始至终,他的视线都要绕过那个文件夹。

    这份刻意,反倒暴露了他对这份文件的在意。

    门外,出了刘海清办公室,沿着走廊走个不到十米,就到档案室了。

    十米的距离,可能不到十秒就走到了。

    如果文件一旦归档,就会被锁入保险柜里。调阅这里的档案,只有刘海清本人才有权限。也就是说,张烈再不可能有机会看到这份文件了。

    所以这短短的十秒时间,就是张烈最后看到这份文件的机会!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张烈心一横,果断采取行动。

    他走在站长身后,突然右脚一绊左脚,“哎呀”一声就向前摔去。

    站长就在他身前,所以他这一摔,直接把站长也扑了个趔趄。

    而张烈的手好巧不巧一把将站长手里的绝密文件给打落下去,文件夹、文件散落在地。

    站长扶墙才没倒,也撑住了张烈。

    后者保持平衡后急忙道歉:“对不住对不住,哎呀,我这没站稳……”

    “想特么什么呢?大平地也能绊着?”站长不悦皱眉。

    “是我走神了,对不住站长……”张烈一边认错,一边装作手忙脚乱的样子弯腰去捡地上的文件。

    他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抓起文件就迅速把它夹进文件夹里,但就是这么极短的工夫里,他已经记住了文件上的内容。

    文件只有一行字——敌有备,请求内应支持!

    这绝对是二踢脚发来的电文!

    请求内应支持?

    通辽城里,甚至是第六师团的司令部里,居然有内应?

    这是多么惊人的情报!

    这份情报的价值太大了!如果汇报上去,绝对大功一件!

    张烈心中砰砰直跳,几乎遏制不住地狂喜。

    但他竭力让自己保持正常,把文件夹递给了站长,陪着笑连连道歉。

    “行啦行啦!”站长没好气地道,“不就是撞了一下吗?你这好像犯了多大错似的,我有那么小肚鸡肠吗?”

    说罢看也不看张烈,便径直去了档案室,把这份文件归了档。

    接着一路无话,两人径直赶回了三青团的驻地。

    站长先是给刘海清打电话。

    “处座,张烈果然找了个由头,偷看了电文!”站长眼绽精光,咬牙切齿,“这个汉奸叛徒!真该把他千刀万剐!”

    “那就是确定了,张烈就是泄密源头。”电话那头的刘海清叹了口气,“你继续关注他的行踪,不要太刻意了。”

    “是!”

    十多分钟后,张烈找了个外出公干的由头出门了。

    一直留意他行踪的站长立刻把此事汇报给了刘海清。

    “处座,站里到底有没有张烈拉拢过去的人,我也不敢确定,所以我没派人跟着他。”站长道,“但如果张烈有问题,他现在一定是去他的情报站!”

    “监视张烈的事情你不要管了!”刘海清道,“接下来的日子,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以前如何,以后还如何,你什么动作都不要做,什么防备都不要有,什么话都不要多说,明白吗?”

    “明白!”

    刘海清手底下自然不会只有三青团这明面上的一套班底,他还有个核心的秘密情报组织,是借三青团这只鸡孵化出来的。这个组织的存在,除了苏乙,谁也不知道,包括上面的胡展堂。

    他很快就得到消息,张烈去了一家面馆吃了碗抻面,然后就返回了驻地。

    刘海清由此判定,这个面馆,就是哲彭间谍的秘密情报站!

    “把人都撤回来!”刘海清微微思忖,突然作出决定。

    “不要监视,不要跟踪,什么都不要做,就当从来都没发现过这个地方!”刘海清道,“这些人都是受过专业训练的,如果跟踪监视他们,他们很有可能会察觉到,如果他们一旦察觉,他们就很有可能意识到那份电文是有问题的,这样的话,我们就前功尽弃了!”

    “是!”

    “还有,从今天开始,每天要给通辽方面发电文,电文内容来找我要。不必等对方接收,因为……那边不会有人接收!”

    苏乙大概也想不到,刘海清比他预想中做得更多,更好。

    但他肯定,凭他和刘海清的默契,他完全可以对这边放心。

    两天后,苏乙和他的队员们一路风尘仆仆,赶到了锦绣之州。

    此时,通辽那边的哲彭司令部正风声鹤唳,秘密调查着并不存在的内鬼。

    锦绣之州早就是日伪统治区,在城里必须要有良民证,才能四处活动。

    因为是战时,讨热总司令部又设在这里,所以城里的安防力度要比平日还要严峻数倍。几乎是每个路口都有警察在盘查身份,街道上到处都有便衣特务。只要是生面孔,他们都会前来询问盘查。稍有怀疑,就会被他们逮捕。

    这些警察和便衣特务都是华国人,其中大多都是原先的地痞流氓,恶霸富少。

    原本他们虽为恶乡里,但终归是见不得光,不敢太过放肆。

    现在披上一层“合法”的外皮,算是彻底释放出了他们内心的阴暗,借着战时盘查的借口,变本加厉欺压勒索民众。

    很多所谓的“抗日嫌疑分子”,其实不过是绑架勒索,趁机敛财罢了。

    哲彭人当然明白这一点,但他们默许了这种情况的发生,因为一定程度上来说,这些地痞流氓的贪婪无度,也的确对真正的抗日分子起到了震慑和管控的作用。

    “宁杀错不放过”这六个字,算是被他们玩明白了。

    苏乙等一行七人,绝对是生面孔了,走在锦绣之州的路上,几乎是寸步难行。每走一段,都会被人拦住盘查,无论是大道还是小路,都逃不过那些无孔不入的便衣特务和警察。

    若非苏乙绞尽脑汁化解周旋,只怕他们七人已经和这些警察们产生冲突,闹出动静了。

    苏乙当然不想引起哲彭人的注意,无奈之下,七人只好暂时找了个落脚点住下,不敢轻易出门。

    这样一来,苏乙等人连出门行动都成了问题,就更别提是四处打听情报了。

    “大街小巷全是特务警察,这让咱们怎么行动啊?”众人一筹莫展之际,沉不住气的罗玉忍不住发起了牢骚,“耿爷,会不会鬼子也猜到咱们来锦绣之州了,所以才盘查得这么严?”

    众人的目光齐齐落在苏乙身上。

    “应该不是。”苏乙摇头,“他们也许是防着我们,但绝对猜不到我们已经来了。”

    这个时候,鬼子们的注意力应该还被苏乙吸引在通辽,锦州这边的森严戒备虽然有些反常,但苏乙并不觉得鬼子们神通广大到已经完全掌握了自己一行人的行踪。

    而且大街上负责盘查过往路人的都是汉奸走狗,这些人最大的能力是欺压敲诈,指望他们抓“抗日分子”,那就要看瞎猫能不能碰到死耗子了。

    如果鬼子真怀疑甚至是确定二踢脚来了锦州,那么他们反倒会像是在通辽那边所做的一样,悄悄放松盘查,以免吓跑了“二踢脚刺杀团”。

    “今天不要出去了,晚上再出去探探消息。”苏乙沉吟片刻作出决定,“这些警察特务们绝对不会尽职到晚上都在替他们的主子卖命,晚上咱们分头行动,去探探情况。至于现在……连日奔波,大家都累坏了吧?今天放假,大家好好休息,睡个好觉!”

    苏乙的话,让大家发出欢呼声,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开心的神色。

    对于他们来说,能睡个囫囵觉,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

    当夜,养足精神的小队分三组行动,苏乙自己单独一组,其余六人两人一组。

    除了杨松林经验欠缺一点之外,其余都是潜伏渗透的老手了。虽然锦州实施了战时宵禁政策,但众人还是有惊无险。

    苏乙因为身体原因,没敢太冒险,很快就折返回来。

    凌晨四点左右,队员们都陆续回来了。

    最后一组回来的,是一线天和杨松林二人。

    “小杨立大功了!”一线天一进门就激动地嚷嚷着,“你们猜我们打听到了什么?打死你们都猜不到!”

    “快说,别卖关子!”孙凤鸣迫不及待催促道。

    “嘿嘿!”一线天得意笑了两声,这才将打探的消息说了出来。

    原来他们两个去了鬼子的军营打探,杨松林一直都是负责卫生和垃圾清运的工作,所以很轻易找到了鬼子运送垃圾的一个小门,这里算是司令部防卫最薄弱的地方。

    两人绞尽脑汁想要进去,但一直到下半夜都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就在两人绕着司令部一筹莫展,准备放弃退走的时候,司令部里出来了一个车队,拉着十几车鬼子,浩浩荡荡向东而去。

    这大半夜的,鬼子要去哪儿?

    一线天和杨松林都感觉很蹊跷,于是两人急忙循声跟上。

    最终跟到了距离司令部不远的一座大礼堂剧院里。

    至少有一个团的兵力在这里开始布防,一线天和杨松林趁乱溜进了礼堂,他们偷听到了两个哲彭军官的对话。

    其实是杨松林偷听到了,一线天根本不懂日语。

    “他们说什么了?”听到这里,连一向沉稳的华克之都忍不住追问起来。

    “让小杨告诉你们吧!”一线天笑呵呵看向杨松林,把这个表现的机会让给他。

    杨松林比起之前,跟大家熟络了许多,所以也不怯场,当下激动道:“我们距离比较远,听不清楚具体说了什么,但我听到他们提到了会议、武藤司令、张景惠还有安保的字眼,尤其是我听到有一句完整的话是要对与会人员严格搜身,因为武藤司令要发表讲话……”

    “武藤司令?莫不是关东军总司令武藤易信?”华克之又惊又喜,“他不是在长春吗?什么时候来锦州了?”

    “西义一和中村孝太郎两个中将都惨死,这个老家伙肯定是坐不住了呗!”陈处泰激动道,“这可是条大鱼啊耿爷!咱们原本想着能把张景惠这个大汉奸给解决了,就算圆满了。但现在武藤易信都来了,咱们还无意中掌握到了这么关键的情报,这真是老天都帮咱们!不杀他,老天都不答应!”

    “这会不会是个圈套?”孙凤鸣问道,“怎么这么巧?咱们刚好就能得到这个情报?”

    这话让众人都有些迟疑,患得患失起来。

    如果是辛辛苦苦侦查得来的情报,众人自然会深信不疑。

    但这次是无意中偷听到的情报,反倒让大家有些不敢相信,怀疑是不是鬼子在下套。

    “应该不是圈套!”苏乙思索片刻,缓缓摇头,“圈套的前提,是建立在鬼子知道有人在偷听,所以故意放出假消息的前提上。”

    “但如果鬼子知道有人在偷听,他们直接封锁城门,然后地毯式搜索抓人就可以了,何必多此一举,让一个堂堂陆军上将做诱饵来诱捕我们?没这个必要嘛。”

0802、探讨方案

    去年八月,六十四岁的武藤易信继本庄繁之后,出任关东军司令官,同时兼任关东厅长官和驻伪满洲国全权大使,实现了哲彭在伪满地区所谓“三位一体”的殖民统治。

    素有“沉默寡言将军”绰号的武藤易信一身兼三职,成为了一言九鼎、大权在握的伪满洲国的“太上皇”。

    在当下哲彭军衔系统中,最高的军衔是大将,但大将之上还有个荣誉性军衔,叫做元帅。

    从哲彭建军到日后投降这七十多年的时间里,哲彭陆军大将共有一百三十四人,其中只有十七人受封元帅。

    这十七人中,就有武藤易信。

    此人在哲彭陆军中地位之高,可见一斑。

    但武藤易信也是唯一一个死在华国境内的哲彭元帅。

    按照原有的历史轨迹,武藤易信将于半年后病逝于奉天。

    当然,关于他的死众说纷纭,不能统一。

    有人说他是被华国特工杀死的,有人说他是剖腹自尽的,还有人说他死于哲彭陆军内部的郑志斗争。

    无论如何,这位在自己职业生涯中刚刚达到最巅峰时刻的哲彭陆军元帅突然毫无预兆地死在自己的府邸之中,都充满了蹊跷。

    虽然就算什么也不做,武藤易信也会在半年后死亡。

    但病死和被杀死,这是两码事情。

    如果有机会,苏乙绝不介意提前半年时间送这个野心勃勃的侵略者去见阎王。

    更何况,作为热河战争的实际指挥者,如果能杀死武藤易信,对这场战争的影响也是巨大的。

    之前是因为苏乙知道武藤易信远在长春,这才没有把他列为目标。

    但现在他主动送上门来了,苏乙自不会轻易放过他。

    说是如此,可如何杀死武藤易信,却让苏乙和他的队友们绞尽脑汁,一筹莫展。

    已知的信息太少了,现在大家只知道武藤信义可能会出现在礼堂剧院,出席一场会议,并且在会议上发表演讲。

    礼堂已经被一个警卫团团团包围住,这个时候防卫力量差不多布置完毕了,想要在光天化日之下偷偷溜进去,基本不可能。

    会议几点开始?

    武藤易信什么时候上场?

    他演讲的时候会站在哪里?

    与会的人员都有谁?

    人数多少?

    有参会资格的人都有谁?

    互相之间熟悉吗?

    苏乙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在这样所知甚少的情况下想要制定一个万全的刺杀计划,几乎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所以当务之急,就是尽可能获取更多关于这场会议以及武藤易信的信息。

    简短商议后,苏乙派身手好的一线天和罗玉两人再次出门探查去了。

    但两人很快就折返回来。

    “礼堂那条街彻底戒严了,禁止任何人靠近,我们现在根本没办法接近礼堂。”一线天道,“我和小罗只能到隔壁街的教堂,悄悄爬到教堂顶部一个钟塔的塔尖里,从那里观察情况。”

    “塔尖没有窗户,所以我们只能取掉一块砖。”罗玉接着道,“从这块砖的缝隙看过去,只能看到很小的角度,不过刚好能看到礼堂后门。后门也有哲彭士兵守卫,他们的防卫很森严,我跟韩哥根本找不到悄悄进去的办法。”

    “既然没办法偷偷溜进去,那咱们现在只能扮做他人混进去了。”华克之看向苏乙,“耿爷,您的仿妆术又有用武之地了。”

    “可是扮做谁呢?”孙凤鸣一摊手道,“咱们现在连谁会参加会议都不知道。”

    “如果是哲彭人内部的会议,他们只会在司令部里召开。”陈处泰道,“如果是伪政权高层的会议,他们的政府办公楼里也有专门的的会议室,完全没必要放在一个平日演话剧的大礼堂里进行。”

    “处泰说得没错!”一线天眼睛一亮,“礼堂是能容纳六百个人的大礼堂,他们选择在这儿召开会议,必定是因为参会人员很多,其他的会议室根本容纳不下!”

    “六百人……军政两届全体会议?还是什么会?”华克之拧眉苦思,“咱们如果要以耿爷的仿妆术混进去的话,仿妆的对象也是一个问题……如果参会的都是伪政权军政内部的人员,那他们彼此之间都会很熟悉,耿爷不是说过吗?仿妆术这种东西经不住细看,再者咱们一说话也会直接露馅……”

    “也不一定只有内部人员参会吧?”罗玉道,“要不咱们抓个舌头问问?”

    “抓谁?”孙凤鸣道,“抓的不对人家不知道,抓对了万一又打草惊蛇……”

    “所以还是回到最初的问题,这是个什么会?咱们得搞清楚谁会参会!”陈处泰道。

    就在这时,一直没有说话的杨松林弱弱举手:“我有个猜测。”

    他一直听别人讨论,自己却参与不进去,什么仿妆术,抓舌头什么的,他的思维根本跟不上。

    但要说哲彭人有关的事情,他可就有发言权了。

    众人齐刷刷把目光落在他身上。

    “对呀,怎么把小杨给忘了!”华克之笑呵呵道,“小杨,你说说!”

    “对对对,快说说!”罗玉催促道。

    杨松林道:“我知道在军部一些“保皇派”对满洲国还是共和体制很不满,他们认为这个国家应该和哲彭看齐,让溥仪这个国家元首,重新恢复皇帝的身份,改共和为君主立宪制度。”

    “这个想法已经在实施了,几个月前在奉天,军政两界就邀请当地商人士绅举办了民意大会,大会成功后,这几个月来,满洲国各大城市都在陆续召开民意大会了……”

    “所以你觉得这次他们召开的什么狗屁民意大会?”孙凤鸣迫不及待道,“要真是这样,那咱们可选择的目标就多了!”

    说到这里,孙凤鸣突然顿住,对杨松林提醒道:“伪满可不是国家,小杨,你这称呼得改过来。”

    “对不起,我没这个意思!”杨松林脸色一变,急忙站起来道歉。

    这反应让大家都一愣,孙凤鸣第一个反应过来,笑呵呵一把搂住他肩膀笑道:“你道几毛歉啊,就是让你下次说话改个称呼而已,哪儿有那么多事儿?”

    杨松林讪讪一笑,似是松了口气。

    一线天接过话:“如果真是开狗屁民意大会,那咱们可以挑一个乡绅下手混进去。而且这种会他们应该会请记者,咱们也可以扮成记者。”

    “武器怎么进去是个问题!”陈处泰皱眉道,“我担心哲彭人肯定会对所有人严格搜身。”

    “不用担心,这是必然会发生的事情,所以怎么带武器进去是个大问题。”华克之道,“以前用过的办法不用再说了,哲彭人不傻,他们肯定不会一个坑里跳两次。”

    苏乙一直没有发表意见,他看着手下队员们热烈讨论,各个积极参与,提出各种建设性的意见,有种老怀大慰的舒畅感。

    这个团队算是被他带出来了,即使没有他,相信这个团队也将是顶级一流的特工团队。

    接下来,众人想出了各种各样的办法带武器进去,甚至包括把一把枪拆成零件,一人“塞”一小部分带进去,然后再拉出来组装起来……

    还有在远处抛射进去,或者利用相机、鞋底等等一系列可以隐藏枪支的地方,把武器偷偷带进去。

    甚至他们还考虑了在外围狙击暗杀的可能,只是因为携带不便,这几次行动都没有带长枪,大家用的都是短枪。

    短枪的有效射程基本在五十米内,不适合打远距离狙击,所以这个方案被淘汰。

    最终,大家一直商议决定,利用仿妆术打扮成参会的商人乡绅,或者是采访记者混进去,然后在武藤易信上台的时候,对他实施刺杀。

    “耿爷,您觉得呢?”见众人商量得差不多了,华克之见苏乙一直不说话,便问苏乙的意见。

    众人闻言纷纷停止讨论,把目光落在了苏乙的身上。

    现在这个团队都形成了共识,那就是团队所有的行动方案,最后拍板决定的必然是苏乙。

    苏乙已经用一次次成功的刺杀行动,彻底巩固了领袖的身份,让所有人都对他心服口服。

    苏乙也越来越把自己放在一个领袖的位置上,他甚至开始有意培养这个团队在没有他的情况下,也能独立运转和展开行动。

    所以他刚才全程都不参与讨论,不发表任何意见,只是看着众人讨论出个结果。

    直到这时候华克之问到他头上,他才不慌不忙开口。

    “你们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苏乙说道,“如果刺杀成功,我们怎么安全撤出来?你们只制定了刺杀方案,但却没有制定撤离方案。你们的行动方案,是不完整的。”

    众人闻言都沉默下来。

    华克之笑了笑道:“耿爷,我们这些人,早就把生死置之度外了。只要能杀了武藤易信这个老贼,就算死在这儿,我们也值了!这次行动只要枪一响,进去的人根本没可能出来,所以——我们不需要撤退方案!”

    “没错!”孙凤鸣肃然道,“耿爷,我们都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只要能行动成功,我们会立刻杀身成仁,绝不把自己留给鬼子!”

    这话让一线天、罗玉和新加入的杨松林纷纷动容。

    但苏乙却缓缓摇头,肃然道:“我来重申咱们这个团队的行动宗旨——以人为本!咱们自己每个人的生命,都是无比宝贵的!在我看来,你们每个人的命至少要换十个鬼子上将的命!如果你们没有换回来,那就是亏了!”

    “赔本的买卖,咱们不能做!所以,在没杀够足够的鬼子上将之前,每一次行动的重中之重,都给我放到以人为本这四个字上!也就是说,所有行动方案,最重要的就是要有安全撤离方案!要最大程度保证咱们每个人都能在行动后全身而退!”

    苏乙这番话,众人都心里暖暖的,有那感性的几个甚至眼眶发红,十分感动。

    在这个讲究牺牲奉献的热血年代,遇到苏乙这种“以人为本”的上级,怎能不让他们有种士为知己者死的冲动?

    君以国士待我我必国士报之!

    沉默半响,华克之压制住沸腾思绪,开口道:“耿爷,我知道您爱惜我们,看重我们,但我们要去拼命,哪有不牺牲的道理?要杀武藤易信,最好的办法就是混进会场暗杀。但鬼子一个警卫团的兵力不是吃素的,他们本就把礼堂围了个水泄不通,咱们一旦行动,就会立刻惊动他们!咱们根本不可能有安全撤离的机会。所以牺牲,是必然的……”

    “这是惰性思维!”苏乙摇摇头,毫不客气打断他,加重了语气。

    “你这么想,只是因为你好不容易想到了一个有刺杀成功几率的方案,你在不断说服自己这就是最好的办法,从而不愿意去思考还有没有更好的办法!”

    这话说得华克之有些不服气,皱起了眉头,似乎要反驳。

    但苏乙没给他反驳的机会,继续道:“要杀武藤易信,一定要进礼堂吗?难道就不能在礼堂外面吗?为什么一定要去敌人限定的战场?难道我们就不能自己选战场吗?”

    华克之怔了怔,道:“您的意思是,在半路截杀?但武藤易信这种高官出行,至少会有一个警卫营的力量随时随地跟着他,而且沿途会提前布置警力,临时戒严道路。”

    “如果咱们想像是刺杀李寿山那样用炸弹炸死他,根本不可能实现,因为咱们没有埋炸药的机会;但如果咱们在途中打阻击的话,我觉得跟送死没什么两样。”

    “除了埋炸药,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苏乙道,“而且,你们是不是忘了一个人?咱们刚开始来锦绣之州,可不知道武藤易信也在这儿。咱们是来杀张景惠的。”

    “怎么?现在有了武藤易信,你们就看不上张景惠了?”

    众人面面相觑。

    “耿爷,有了武藤易信,咱们当然优先杀这个老贼了!张景惠跟他比起来,那就是阎王和小鬼的区别!”孙凤鸣道,“这两个人咱们要杀一个都困难,总不可能两个一起杀吧?”

    “还真就要两个都杀!”苏乙道。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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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2540/ 第一时间欣赏影帝的诸天轮回最新章节! 作者:惠鹏鹏所写的《影帝的诸天轮回》为转载作品,影帝的诸天轮回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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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帝的诸天轮回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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