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1、厉鬼来历
有句老话叫做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句话的意思就是富人再穷也还剩个架子,怎么也好过一般的穷人。
这话是真的,钱小豪穷困潦倒卖房还债,办了妻儿的后事后,的确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但即便是这样,他身上也有两万多块傍身。
在这座公屋,两万块足够让一个人生存至少一年了。
但还有句老话叫拔了毛的凤凰不如鸡,这话的意思是富人穷了以后,连一般的穷人都不如。
这话也是真的,就比如现在的钱小豪只能住连穷人都不愿意住的公屋鬼宅,而且家徒四壁,什么东西都得采买。
按照正常情况发展,钱小豪以后高不成低不就,连生计都会是很大问题,不像是其他穷人,穷则穷,起码都有稳定的收入。
其实这些都没什么,因为物质的贵乏带给人的痛苦很好缓解——习惯就好了。
精神上的落差,才是永恒的折磨。
苏乙觉得自己若是真的钱小豪,只怕也很难承受这样的剧变和打击。
在采买家具日用品的时候,他被所有人都认出来了。
当然,也许是大家都早已经知道了公屋里搬进来一个过气明星。
这些市井小民看似热络的关心,殷切地嘘寒问暖,背后隐藏的却是病态的幸灾乐祸和包裹在善意之下的恶意。
人们很愿意看到一个昔日高高在上的人倒霉,人们非常愿意看到这样一个人比自己还倒霉、还落魄,人们特别愿意亲口安慰他、亲手施舍他,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看这个人对自己感激,或是咒骂。
总之,无论是杂货店的老板还是成衣铺的大婶,家具店的东家以及修理铺的大叔,尽管他们表现得十分热心和康慨,但他们那种幸灾乐祸的舒爽,是瞒不过苏乙的眼睛的。
除了苦力伟。
这个人的眼神很干净,听说苏乙之前是明星后,他的态度立马比以前还变得恭敬几分。
“钱先生是有本事的人,现在不过是暂时落魄,迟早还会飞黄腾达的。”他这样说道,“多谢钱先生关照我,您放心,您采买的东西我会办妥当的,绝不会出任何问题。”
他一米八的大个,瘦骨嶙峋的样子,眼窝深深凹进去,却非常有神。
颧骨高耸,嘴唇肥厚,给人一种很老实憨厚的印象。
“我买的东西有点多,还有几个大件,你一个人行吗?”苏乙问道。
“没问题的,我吃的就是这碗饭。”苦力伟恭敬道,“不过是多走几步路罢了。”
苏乙点头:“那你看给你多少合适?”
苦力伟挠挠头,道:“东西……确实有点多,您看八十块行吗?”
顿了顿,他急忙补充道:“我可以顺便帮你打扫好房间的。”
苏乙有些发愣。
他不是嫌多,而是觉得太少了!
八十块能做什么?
当然,在这个被繁华遗忘的公共屋邨还是能做许多事情的,毕竟这里一碗炒糯米饭才三块钱。
但过了东区隧道,八十块在那里随便吃一顿啃得已都不够。
苏乙买了沙发、冰箱、被褥、灶台、橱柜等等,以及各种杂七杂八的东西,这些东西就算苏乙自己去搬,也要五六趟才能搬完。
这么重的活,却只要八十块?
见苏乙不说话,苦力伟挠挠头,又道:“要不,我算你七十块?钱先生,我真的没有乱要……”
苏乙摆摆手,笑着道:“我不是嫌多,而是觉得太少了。以前我在外面住,就这些东西随便找个搬家公司,就要我一千块,你却只要八十。”
苦力伟怔了怔,咧嘴笑道:“八十块……不算少了,我只是出点力气,没什么的。”
苏乙默默点头,道:“好,那就这么定了。不过除了这些,我还打算买两袋米,我再给你加十块。”
“不用不用……”苦力伟急忙摆手,“钱先生你已经很关照我了,两袋米而已,我顺手就拿上去了。”
苏乙笑了笑,道:“现在是四点多,我大概五点回家。你要是搬了东西上去,先放在走廊里好了。”
“好的好的,您放心,我会办妥当的。”苦力伟双手合十感激作了作揖,“那我先去做事了钱先生。”
苦力伟离开后,身后杂货铺的老板永平叔笑呵呵道:“钱先生你这么大方,苦力伟做梦都要笑醒。他平日里帮邻居搬上搬下,有时候收两块,有时候收三块,最多不超过五块钱的。”
苏乙微微皱眉,这老板的话里的意思,不就是想说苦力伟把自己当冤大头了吗?
若是旁人可能会心里不舒服,但在苏乙这里,相比起这个杂货铺老板,苏乙更愿意相信苦力伟。
苏乙对他礼貌笑了笑道:“阿伟看起来岁数不大,又有一膀子力气,干嘛不去外面找份工去做?”
永平叔闻言叹了口气,目露恻隐道:“要不是没点难处,谁愿意窝在这里?他有个神经病的女儿要照顾,他女儿之前学人家做小太妹,跟着一群古惑仔瞎混,结果被一群人给论剑,在一个黑房子里关了十多天。苦力伟找到她的时候,已经没有人样,就剩一口气了……”
“他以前也是有正经营生的,攒了不少家底,但为了治好他女儿,把一辈子辛苦攒来的钱都搭进去了。他女儿倒是活下来了,但人已经疯了,跟前不能离人照顾。苦力伟离开的时间一长,她就又要撞墙又要自杀的……”
说到这里永平叔摇摇头话锋一转:“苦力伟的老婆死的早,现在就剩下他一个人照顾女儿,她女儿那样,他被栓在家里,哪儿也去不了。只能去福利署申请救济金,再加上平日里帮街坊们出出力气,勉强度日。他这辈子,算是被他女儿毁了。”
原来如此。
苏乙默默点头。
永平叔又道:“其实苦力伟要的也不算多,是街坊们都穷,所以给得少。再加上平日里谁家做多了饭,买多了菜,都会关照他,所以给他点钱他就做事咯,也不计较……”
苏乙看了他一眼,再一次感到了人性的复杂。
前一分钟,永平叔还挑拨苏乙对苦力伟不满。
但现在,他又开始可怜苦力伟,替他说起话来。
他到底在想什么?
“永平叔,那你先忙,我先走了。”苏乙礼貌说道。
“呵呵,去吧去吧,多谢你关照我生意。”永平叔笑呵呵摆手。
苏乙刚要离开,突然神色一动转过身来。
只见一个身穿黑色长衫的长脸中年正伛偻着背,缓缓向这边走来。每走几步,他就用手捂着嘴轻轻咳嗽几下。
“咦?”身后的永平叔诧异地看向这长脸中年,“阿九?今天怎么这么清闲,居然出来走动了?”
这长脸中年正是殡葬馆的老板阿九。
也许是因为长期不见太阳,也许是因为病入膏肓,他的脸色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青灰色,童孔幽深漆黑,整个人看起来死气沉沉的样子,让人看一眼都觉得不适。
“永平叔,我哪天不清闲啊?”阿九笑呵呵地说道,“我要是忙起来,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他是负责殡葬的,他要是开工,可不就是没好事吗?
“呸呸呸!百无禁忌百无禁忌!”永平叔自知失言,急忙一边拍自己的嘴一边跺脚,没好气地道,“我又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你平日里总是把自己闷在店铺里,没事就坚决不出来,今天怎么出来走动了?”
“静极思动罢了。”阿九笑呵呵敷衍一句,目光落在了苏乙身上,“这位先生有些面生啊,不知怎么称呼?”
“他你都不认识啊?大明星啊!演过很多电影,抓僵尸的那个,记不记得?”永平叔抢过话道。
阿九不好意思笑笑:“我不看电影的。我是钟发,家里行九,熟悉的人都叫我一声九哥。”
“钱小豪,九哥好。”苏乙对阿九一抱拳,他心里笃定这阿九来找自己肯定别有目的,但脸上倒是不动声色。
“好好,以后就是街坊了,倒也不用客气。”他看了苏乙两眼,表情微微变得严肃,“钱先生最近有没有遇到什么怪事?”
“阿九你看出什么了吗?”永平叔吓了一跳,下意识离苏乙远了一点,急忙从怀里掏出一个玉观音来摩挲着,看向苏乙的目光已充满忌惮和惊惧,“他现在住在2442,你知道那个房子的……”
阿九脸色微变,喃喃道:“怪不得,怪不得……”
“真的有不对?”永平叔一惊一乍叫着,“阿弥陀佛百无禁忌,无量天尊,关二爷保佑……”
“……”阿九幽幽看着永平叔,“永平叔,神是不能乱求的,你又是佛又是道的,你到底信哪个?”
“哪个灵我就信哪个!”永平叔讪讪一笑,“多拜拜总没坏处嘛,对不对?阿九,既然你看出钱先生有问题,那就带他去你那儿慢慢说,在这里说是不是也不太方便?”
“也好。”阿九看向苏乙,“钱先生,殡葬馆非生死事不入,不如我们去一边走走?”
“好。”苏乙从善如流,不过心中却极度警惕,生出一百二十个小心来。
阿九对他明显不怀好意,但苏乙却不能动他。
不是因为别的,只是苏乙的任务中有降服僵尸的选项。
僵尸是阿九炼出来的,他若是搞死了阿九,岂不没人炼尸了?
没人炼尸,他第二个演出任务还怎么完成?
所以面对阿九的不怀好意,苏乙暂时只能被动防御。
只是道门手段往往隐蔽诡异,其中不乏诅咒、背地做法等让人防不胜防的阴毒之术,苏乙很难防备对方的手段。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不要让自己碰到自己的身体,尽量不要让对方拿到自己的东西,如毛发、皮屑、衣物、鲜血,甚至是自己碰过、用过的东西。
苏乙随阿九穿过前巷,来到楼后的偏僻之地。
荒草丛生的石板上长满了潮湿青苔,可见这里少有人至。
前面阿九在一棵槐树下站定,他身前便是起伏的山峦密林。
苏乙看着他的背影,率先打破沉默。
“九哥,你是不是看出我哪里不对?”
阿九之前明显是在故意引苏乙上钩,苏乙若是装作不在意,或者表现冷澹,难免会引起阿九怀疑。
他打算和阿九虚以委蛇,看看对方到底打算做什么。
“咳咳、咳咳……”阿九轻咳着转过身来,上下一打量苏乙,“钱先生,你知不知道你住的2442是一个凶宅?那间屋子已经有好多年都没有住过人了,就是因为里面有不干净的东西!”
苏乙皱眉道:“这事我也听说过一些,九哥有什么指教?”
“指教不敢当,只是提醒罢了。”阿九道,“七年前,2442里住着一家三口,男的是教书的,女的也有正经体面工作,她们有一个孩子,那孩子生来就有白化病……”
苏乙的脑海中立刻浮现自己刚来这里在电梯里见到的那个白化病小孩的身影。
以及自己之前出门时,门外那个吓了他一跳的女人。
“这家的男人表面看起来斯斯文文,但其实内心阴暗龌龊,是个十足的斯文败类。”阿九继续讲述,“那时候有一对孪生姐妹在他家里补课,有一天,这男人突然兽性大发,先是打晕了姐姐,然后又去欺辱妹妹。”
“小姑娘能有什么力气?虽然极力反抗,但还是被这男人得逞了。但就在他做坏事的时候,那个姐姐不知道怎么回事醒了过来。她用一把剪子,戳死了这个男人,然后自己也自杀死了。”
“那个妹妹眼见如此,再加上被侮辱,也吊死在了那间屋子……”
“可怜啊,可叹啊,两个十来岁的好孩子,就这么死了。”
“她们死于非命,死后冤魂不散,就成了厉鬼,一直留在那间屋子里。”阿九说到这里,眼神紧紧盯着苏乙,“本来她们出不了那间屋子,也害不了人,但现在你搬进去了,情况自然不一样了。”
“钱先生,厉鬼想要投胎,必须要找到替身,你住进了凶宅,已经被她们盯上了!”
1042、鬼遮眼
先是九假一真的恐吓,然后以高人身份出面,展露一些手段,让苏乙觉得他阿九就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到了那个时候,无论阿九怎么说,苏乙都会奉为圭臬,深信不疑了。
这套路苏乙太熟了,因为他自己就经常用。
苏乙自然不会上套。
但他也没有选择揭穿。
“九哥,不管怎么说,我先谢谢你了!”苏乙满脸感激地对阿九抱拳,“您是真正的高人隐士,没想到这小小屋邨,竟然有这么多深藏不露的能人异士。以前总听人说高手在民间,我还不信,现在我信了。”
阿九矜持摆摆手:“术业有专攻,这没什么的。我只是不忍心看一条活生生的性命被厉鬼给害了。”
“九哥宅心仁厚,佩服佩服!”苏乙再次道谢,然后话锋一转,“九哥的好意愧领了,不过这事儿就不劳您大驾了。”
阿九眉头顿时一皱,心中生出不妙之感。
只听苏乙接着道:“实不相瞒,我刚搬进来的时候燕叔就告诉我这件事了,不过没您说得这么详细。他推荐我去找了友哥,我已经拜托友哥帮我画符镇邪了。友哥告诉我他可以搞定,没什么大问题的。”
“是友哥啊……有他出手,那就万无一失了。”阿九展颜一笑,一脸为苏乙开心的样子,“友哥可是高人,既然你拜托了他,那就不会有事了,看来是我多管闲事了。”
“怎么是多管闲事呢?”苏乙正色道,“是九哥你侠肝义胆,不忍我这个无辜之人丧命,才告诉我这些的,这份好意,我一定要领的!”
“呵呵,哪里哪里,我什么也没做的。”阿九笑道,“友哥画符很有一套的,2442门口那张符就是他的手笔,一张符,镇了那两只厉鬼三年,这三年来那两只鬼一直都被困在房子里出不来。这次友哥答应帮你,就算你和那两只厉鬼朝夕相处,她们应该也不会奈你何了。”
苏乙眉毛一挑,这话里又是钩子啊……
作为“普通人”,他还不能不上当。
苏乙故意脸色一变:“朝夕相处?九哥,这话怎么说?友哥的符不能消灭厉鬼吗?”
“厉鬼哪儿有那么好灭的?”阿九晒然一笑,“友哥应该只是镇压而已,如果我没猜错,他应该是画一张符贴在你床头上,最多再重新画一张符贴在大门外。这样一来,你晚上睡觉厉鬼不会打扰你,你出门,厉鬼也不会跟出来。”
这话是真话,但从他嘴里说出来,要表达的却是另一个意思。
“那我会不会有危险?”苏乙急切问道。
阿九迟疑了下,道:“应该……不会吧,友哥很有本事的,他应该另有安排。”
顿了顿,阿九叹气道:“其实我已经好几次邀请友哥,一起超度了那对孪生厉鬼。这些滞留阳间的鬼祟有害无益,应该见一个灭一个才对,省得它们害人。但友哥却觉得冤魂厉鬼很可怜……难道被他们害死的人就不可怜了吗?”
阿九摇头叹息了一会儿,道:“你也不用担心,友哥应该会保你无事的。”
苏乙故意露出阴晴不定的神色,犹豫半响后点点头道:“好吧,多谢九哥了。这件事,我再去问问友哥,看他怎么说。”
阿九眉头微挑,这个反应可不是他想要的。
“同行是冤家,你还是不要向他提起我了,免得到时候你惹得他不快,反倒对你不利。”阿九道,“这样吧,我送你一样东西,你如果想要确定厉鬼会不会害你,你就把它抹在自己的上眼睑上。这样你就能看到它们了。”
阿九说着,拿出一个很小的玻璃瓶来,里面装着澹蓝色的液体。
“这是什么?”苏乙接过问道。
“牛眼泪。”阿九道,“人鬼殊途,一般来说你是看不到鬼的,就算鬼害死你,你都可能看不到它。凡人想要看见鬼祟之物,必须借助外物,用炼制过的牛眼泪,便是最简单的方法。”
“不过这牛眼泪可收集不易,你知道,牛什么时候才会流眼泪吗?”
苏乙摇头,这个他还真没了解过,不是装不知道。
“只有被主人养了十多年的牛,一辈子任劳任怨,却要被主人卖掉,或者宰杀时,牛才会流出眼泪。”阿九澹澹地道,“这牛眼泪乃是天下至阴至怨之物,以它为材料加以炼制,便能通过它看到鬼物了。”
“钱先生,你要是想确定自己到底有没有事,用它,就可以看到鬼在做什么。否则,就算鬼把你害了你都看不到。”
苏乙犹豫着问道:“九哥,看到鬼的话……会不会有危险?”
“没有。”阿九摇头,“鬼要害你,跟你能不能看到它无关。相反,你如果能看到它们,你才能更好地保护自己。”
“我知道了,多谢九哥了!”苏乙再次致谢。
“不用客气,你先去忙吧,我难得出来吹吹风,想在这里再静一静。”阿九笑呵呵道。
“那我先走了!”苏乙对阿九一点头,转身离去。
阿九看着苏乙离去的背影,笑容渐渐收敛一空,眼神变得锐利起来,布满阴霾。
“阿友……又是你……”他森然喃喃着。
“咳咳、咳咳咳……”突然,他剧烈咳嗽起来。
他伛偻着背,急忙从口袋里掏出早卷好的纸烟来,一边咳嗽,一边哆嗦着把烟点燃。
他贪婪地狠狠吸了一大口,被憋得青筋暴起的狰狞表情才逐渐舒展开来。
他吐出乳白色的烟雾,顿时露出放松和陶醉的神色。
一股奇特的香味在空气中弥漫,逐渐消散。
另一边,苏乙一边走进电梯,一边把之前和阿九见面的过程回顾了一遍。
心中再次确认,这老东西的确是打算利用自己抓那两只双胞胎厉鬼。
而且他这种利用绝对不怀好意!
他还给自己一瓶牛眼泪,让自己见鬼,确认自己是否安全?
肯定是扯澹,见鬼是好事吗?而且正常人看见鬼反而会更加害怕好吗!
见了鬼之后,苏乙只怕会更迫切想要灭掉双胞胎厉鬼,而陈友的理念更倾向于井水不犯河水,因此苏乙到时候依然会把阿九当成唯一救星。
一旦苏乙再次求到阿九头上,到时候还不是人家说什么他就做什么了?
苏乙心念百转。
阿九虽然对自己不怀好意,但目前来说,事态的发展对自己来说并没什么坏处,起码自己赚了一瓶牛眼泪,不是吗?
苏乙从口袋里掏出这个玻璃小瓶,凑到眼前仔细看着。
不知道是错觉,还是自己身为武人感应敏锐,他能隐隐感觉到这个小瓶蕴含着某种能量。
陈友的家在距离2442不远处的另一个楼道里,不知道为什么,苏乙在24楼绕了半天都没找到,直到找得有些心烦意乱时,他才看到2411的门牌。
他心里还有些奇怪,这条楼道明明不算难找,24楼也就这么大点地方,来来回回就这三四条楼道,自己之前为什么一次都来没过这条楼道?
苏乙到的时候大门敞开着,陈友正背对着门,把几碗糯米饭摆在阳台的的窗台上,嘴里还絮絮叨叨说着什么。
苏乙耳朵尖,依稀听到他说:“我不是针对你们,那些符是用到别处的……喂,别这么小气嘛,大不了我道歉,对不住咯……好啦好啦,是我不对,我画符的时候应该先把你们请出去的。这些饭,当时我赔罪咯,呐,再加一人一杯水酒,这件事就这么算咯……”
苏乙站在门口,眼神在房间里四处扫视。
房间里很是杂乱,各种稀奇古怪用途不明的东西四处随意堆放着。
看起来这里不像是住人的地方,反倒是个杂物间。
不过在杂物的中间,摆着一台电视机、一张餐桌,以及一些生活用品。
在正北的墙上,一个盆口大小的罗盘挂在那里,上面锈迹斑斑,闪烁着诡异暗澹的光泽。
不知为什么,这罗盘多看两眼就会给人一种压抑感,让人很不舒服。
苏乙偏过头来,目光又落在门边上的一个铁桶上。
铁桶里插着几把破雨伞,还有一把桃木剑——
不对,这不是桃木剑,只是带着剑柄的痒痒挠。
苏乙的嘴角抽搐两下,再次看向阳台。
阳台正对着大门的墙上挂着一面镜子,苏乙看过去后正好看到自己的脸。
但让他悚然一惊的是,他在镜子里分明看到自己右肩上有一团模湖的黑影,还有一只青灰色的小手正向自己的脸上伸过来,摸向自己的眼睛。
“卧槽!”
苏乙瞬间炸毛,几乎是第一时间顺手就抽出旁边铁桶上的桃木痒痒挠,反手就往身后一抽!
他隐隐感觉自己似乎打到了什么东西,但似乎又什么都没发生。
他一步推到门里面,惊魂未定警惕看着四周。
苏乙习惯了所向披靡,这种看不到摸不到的敌人,让他有种无处下手的无力感。
苏乙的动静也惊动了在阳台的陈友,他站在镜子前错愕的地看着苏乙,问道:“怎么回事?”
苏乙指着他身后的镜子:“我从镜子里看到有小鬼在我身后,正打算摸我的眼睛。”
“鬼遮眼?”陈友一皱眉,“怪不得你到门口我都没感觉……”
他神色有些不悦,脸色很阴沉。
“我刚才在楼道里转了很久,一直都没找到这里……”苏乙这时候就算再湖涂也明白过来,自己之前并不是找不到陈友的家,而是有人不想让自己来陈友这里。
“先关门。”陈友回过神来,眼中精光一闪,看向大门外。
苏乙二话不说把大门关上。
与此同时,在大厦背面,阿九依然背对着大厦,面对起伏的山峦站着。
他双手结出一个古怪的印,双眼紧闭,口中念念有辞。
突然,他闭口不语,眼睛勐地睁开。
在他睁眼的那一瞬间,童孔里倒映出一个灰色的孩童面孔,一闪而逝。
他冷哼一声道:“这点事情都做不好,我要你何用?”
“呜呜……呜呜……”
山风呼啸,彷佛夹杂着孩童呜咽的哭声。
阿九回头看向大厦二十四楼的位置,眼神微微眯起。
2411
苏乙关上门后,陈友没有说话,而是面色阴沉地点了一把香,四下拜了拜,然后将其中一半插在阳台地上的一个香炉里,拿着另一半香走向客厅,口中念念有词,绕着他的客厅转了一圈。
苏乙见到鸟鸟升起的烟雾像是水一样沁入墙体之中,这一幕十分玄奇。
等陈友一圈走完,他手里的这半把香已经烧到了根部,他顺手将其丢到灶台下面一个陶瓷盆里去。
轰!
火光爆燃而起,但很快就熄灭了。
陈友这才开口:“现在没人偷听了,哼,这个阿九,越来越过分了,他这次踩过界,必须得给我个交代!”
苏乙也心情很不爽,虽然他愿意和阿九虚以委蛇,但这家伙动不动就搞这种暗算,苏乙怎能接受?
“他不想让我见你,所以才对我用了手段。”苏乙沉声道,“这手段防不胜防,我完全没有觉察,就中了招。”
刚才在楼道里他跟没头苍蝇一样乱跑,完全没有察觉到半点异常。
一想到自己被人家耍得团团转,苏乙就心中发冷。
太被动了!
“放心,这回他手伸得太长,我会警告他的。”陈友道,“他驱使小鬼遮了你的眼睛,按理说你都不应该找到我这里。可能是你转的时间太长,小鬼受不了你身上的阳气所以暂时离开,才被你抓住时机,找上我的门。”
“否则的话,你要么现在还在外面乱转,要么只能回家,或者是转到他想要让你去的地方去。”
“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苏乙道,“友哥,他要是一心跟我过不去,就算你护得了我一时,也护不了我一世。如果我能见到鬼的话,他要暗算我,会不会就没那么容易了?”
“见鬼?”陈友一挑眉,“你要是见到鬼,那就不用他暗算你了,2442你也住不下去了。”
“这么严重?”苏乙问道。
1043、见鬼
“你都见鬼了,怎么可能不严重?”陈友道,“你知道什么人才能看到鬼吗?要么是有法力傍身的修行人,要么是濒死之人。普通人想见鬼,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把自己伪装成阴气很重的濒死之人。你觉得这三种情况,哪一种不严重?”
“我听说有人生来就有阴阳眼,可以看到不干净的东西。”苏乙道。
“这样的人当然也存在,但除非他们被高人收为徒弟,或者遁空避世,否则他们注定迟早死于非命。”陈友摇摇头,“你以为见鬼就只是看到鬼这么简单?”
“如果你看不到鬼,一般来说鬼是碰不到你的,当然,遮你眼睛的小鬼是特殊情况。可如果你能看到鬼,那鬼就能碰到你了,懂我的意思吗?”
苏乙倒吸一口凉气道:“所以见鬼等于找死?”
照陈友这说法,他要是见到鬼,那鬼就可以对他动手,那他岂不是找死?
“那也不对啊……”苏乙突然想起自己出门前碰到的那个女人,那个女人站在自己的门口,往2442里看了一眼,结果吓得腿都软了,扶着墙急忙逃走。
这迹象分明是能看到鬼的样子。
如果说见鬼就等于找死,那这女人不也活得好好的吗?
苏乙把这件事跟陈友说了。
“你说的,是杨凤吧?”陈友立刻明白苏乙说的是谁了,“她的情况,更加特殊。而且她能看到的只有2442里的鬼。那两只鬼之所以没害她,一来是她常吃百家饭,烟火气太重;二来她们也出不来……”
陈友对这件事似乎不愿多提,甚至连杨凤的身份都没向苏乙介绍,简单解释了一句后立刻话锋一转:“总之,你是住在2442里的,你若是看到她们……呵呵,你连跑出来的机会都不会有!”
苏乙沉默片刻,道:“友哥,那只遮我眼睛的小鬼厉害,还是2442里的鬼厉害?”
“一个是白衫鬼,一个是红厉鬼,没有可比性。”陈友道,“不过就算是最无害的灰心鬼或者中阴身,你也惹不起,所以鬼厉不厉害,跟你也没关系。”
这话就有点扎铁了吧老心?
“你放心,我会和阿九好好谈谈的,我大概能猜到他要做什么。”陈友面色郑重道,“实在不行,你就换个住处!惹不起,还躲不起吗?没必要用自己的命去赌气。”
问题就是我不能躲……
苏乙心里有些无奈,这就是他和陈友本质上的矛盾。
“这些鬼既然对人的威胁这么大,为什么不干脆做场法事超度掉?”苏乙试探问道。
“超度……”陈友嘴角勾起讥讽之色,“你知道这里有多少鬼吗?这里的鬼比人还多!它们住在这里的时间,比我们还久!你超度它们,又不能直接送它们去投胎,而是送它们去阴间受苦,那等于是在害它们。”
“这些鬼也都是街坊,而且关系都很好,你害了它们其中一个,其它地也都会恨你,到时候你还想在这里住下去?人总有一死的,如果等你死了,你就是所有鬼的仇人,到时候只怕你连鬼都没得做,只有魂飞魄散一个下场!”
“再说了,大部分鬼都是无害的,何必要强行超度他们?”陈友叹了口气,“我已经到了知天命的年纪,没有多少时间好活了。我现在只想提前跟它们打好关系,等我死了以后,至少它们不会因为我是新来的就欺负我……”
真是好有道理……
苏乙无言以对。
问题是他第二个任务,就是要超度十头黑影级别以上的鬼。
这又和陈友理念相冲突了……
苏乙甚至在考虑,要不要干脆去找阿九合作?
至少大家理念不冲突,目的也相近。他可以图谋此人的法术,先和此人虚以委蛇。等苏乙达成任务条件后,大不了再和阿九翻脸……
但这个念头很快就被苏乙否决了。
他对阿九莫测的手段十分忌惮,而且这个人做事毫无底线,心肠歹毒残暴,绝不是一个好的合作伙伴。
要学本事,还是得攻略陈友。
这些念头在苏乙脑海中一闪而过,表面却不动声色。
他从口袋里掏出那瓶牛眼泪,对陈友道:“这是刚才阿九给我的。”
“牛眼泪?”陈友看到这东西顿时眼睛微眯,不禁冷笑起来,“他还真是卑鄙啊……你要是用了这玩意儿,就正好着了他的道了!”
“这东西真能见鬼?”苏乙问道。
“不但能见鬼,还能招鬼呢。”陈友冷冷道,“牛眼泪是至阴至怨之物,这是操劳了一辈子的牛对人世最大的怨气所化,再以特殊法门炼制,若是抹在眼睛上,你这一身阳气立马被压制住。这就相当于一头老虎断了四肢拔了牙,仍在一群狼中间,你觉得这头老虎会有什么下场?”
苏乙不寒而栗,有些后怕。
他之前还想过隐瞒这瓶牛眼泪的存在,毕竟他和陈友也并非是绝对的盟友。
可若是他真的瞒着陈友用了这瓶牛眼泪,那他就惨了!
这个阿九还真是阴险毒辣啊……
苏乙心中对此人已经泛起杀机,这个人手段层出不穷,让人防不胜防,苏乙也算是谨慎了,但依然差点上当。
以后日子还长,他总不能时时刻刻防着吧?
可若是杀了此人,谁去炼尸?
没有僵尸,他还怎么完成任务?
干脆杀了这个人,自己学着炼尸算了……
苏乙心中甚至冒出这样的打算。
但最终他还是否决了这个想法。
一来炼尸这事儿太过残忍,有伤天和,也违背他的底线;二来,他现在连走都还没学会,就想着去飞,也太不切合实际了。
最终苏乙按捺住心头杀机,目光投向了陈友。
既然不能杀阿九,就只能暂时压制他,让他不敢轻举妄动,至少短期内不敢。
这事儿得靠陈友。让陈友去警告阿九一番。
“友哥,只能拜托你出面说服阿九,不要打我主意了。”苏乙诚恳一抱拳道,“我和他无冤无仇,他何必这样对我?”
“你想过换个房住吗?”陈友问道。
苏乙摇头:“我暂时不能换地方住,不止是钱的问题……总之,我有我的苦衷。”
陈友微微皱眉,沉吟片刻缓缓点头道:“好,你我也算投缘,这个忙我帮了。”
他晃了晃手中的牛眼泪:“这东西别带在身上了,带的时间久了对你也不好,我会把它还给阿九。”
“好,多谢友哥了!”苏乙急忙道。
顿了顿,他半开玩笑道:“要不是坏处太大,我还真想见识见识2442里的鬼长什么样呢。对了友哥,我从那张镜子看到小鬼,算不算见鬼?”
“算,怎么不算?”陈友回头看了看阳台上的镜子,“我那张镜子是有讲究的,你通过它看到鬼,等于是借了我的法。当然也和你站在门口有关。你要是进来再照镜子,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他打量着苏乙:“真想见鬼?”
“真想。”苏乙道。
“那你胆子大不大?”陈友又问道。
“反正不小。”苏乙笑道。
“好!那我就让你见识见识!”陈友一拍巴掌,“事先说好,到时候你吓得尿裤子,可别怪我!”
“友哥,我没那么不堪的。”苏乙笑呵呵道。
“那可说不定。”陈友笑呵呵道,“等我!”
他丢下两个字,返回卧室去了,只听里面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陈友拿着一个泥封的小坛子走进来了。
“你运气不错,这玩意儿我做了十多年了,居然还没丢掉。”陈友笑道。
“这是什么?”苏乙好奇问道。
“能让你临时看到鬼的办法。”陈友一边说话一边用一个小锤子敲碎泥封,一股腐败发霉的味道顿时扑面而来,让人闻之欲呕。
“想要让凡人见鬼,不止是牛眼泪一种办法。其实各门各派,都有自己的办法。”陈友一边小心去掉破碎的泥封,一边介绍道,“比如我们这一派,常用的办法有两个,第一种是取坟场出生四十九日的乌鸦眼珠十九对,泡在糯米酒中,封存至少十个月以上。”
“然后饮用这酒水,便可让凡人看到鬼,一般情况饮一小杯,效果可持续半天。”
苏乙听得一阵恶寒,乌鸦眼珠子泡酒?还要喝下去?
这特么什么阴间办法,听着就恶心。
怎么听着不像是正派做法,反倒像是邪魔外道的手段?
“友哥,这里面装的该不会就是……”苏乙强忍不适指着小坛子问道。
“不是,这第一种办法材料收集不易,而且有个弊端,那就是会招致乌鸦报复,所以三代前就弃之不用了。”陈友一边说着,一边取出一只铜碗,把小坛里的液体倒在了铜碗里。
这液体呈灰黑色,粘稠拉丝,恶臭扑鼻,有些像是陈年老鼻涕。
“我这是第二种办法。”陈友笑呵呵道,“取清明节那天荷叶上的露水,再加入杨柳叶封存三日,不得见光。三日后取出,用此水涂在双眼上,你就可以暂时见到鬼了,不过效果只能维持一炷香,也就是不到十分钟时间。这个办法没有弊端,亦不会引起鬼物敌意。”
顿了顿,陈友端起铜碗凑到鼻子前嗅了嗅,顿时皱眉拿远,道:“哇,这么臭?”
苏乙道:“友哥,这东西你放了多久了?有没有保质期啊?会不会放坏掉?”
“放心,时间长短不影响它的效果。”陈友道,“不过从用它到效果消失前,你不能进2442,而且一直得跟在我身后,不能轻举妄动。”
“还有,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要慌!”
“放心吧友哥!”苏乙看着桌上铜碗中散发着恶臭的不明液体。
虽然很膈应这玩意儿,但对于见鬼,苏乙却满心期待。
恐惧源于未知,越是看不到、摸不到的东西,也是可怕。
如果让苏乙见到鬼物的样子,它们在苏乙的眼中不再那么神秘,苏乙反倒不会那么怕了。
“闭眼!”陈友用食指沾了沾铜碗里的液体。
苏乙依言照做,很快他就觉得两个上眼皮上被抹上了凉飕飕的东西。
“先不要急着睁开……”陈友吩咐道。
苏乙听到手指摩擦的声音,以及陈友近在迟尺的呢喃:“天圆地方,律令九章,吾今下笔,鬼神无藏……”
下一刻,苏乙感觉自己的眉心被点了一指头。
他整个人突然像是被浸到冰水里,不由自主打了个冷战,浑身毛孔瞬间闭合起来,心跳也不由自主变得缓慢,直至若不可闻起来。
虽然身上穿着衣服,但他却觉得寒冷无比。
苏乙几乎下意识就要运转内力驱寒,但却强行忍住。
“好了,可以睁开眼睛了。”陈友说道。
苏乙缓缓睁开眼睛,一眼看到陈友正在用卫生纸擦手纸,卫生纸上分明有些血迹。
再看他的指尖,分明是破的。
见苏乙注意,陈友解释道:“修行人的血对邪祟有震慑作用,我点在你眉心一滴,就是表明态度,你是我护着的,一般的鬼看到这滴血都会给我面子,不会把你怎么样。”
苏乙点点头刚要说话,突然若有所觉,勐地回头看去。
一双眼睛几乎贴着苏乙的眼睛,没有黑童只有眼白,皮肤灰黑腐败,面目狰狞。
它的脸和苏乙几乎紧挨着,苏乙甚至感觉自己的鼻尖,从它的脸上擦过。
苏乙的心脏勐地蹦到了嗓子眼,几乎下意识就要惊叫出来,并且跳到一边去。
但他什么都没做,强行忍住,一动不动。
只是瞬间,他的后背就被冷汗浸透。
他不动,这双只有眼白的眼睛也一动不动,就这么盯着苏乙的眼睛看着。
一边的陈友似笑非笑,饶有兴致看着这一幕。
豆大的汗珠从苏乙额头滑落。
这并非苏乙能控制的,完全是他生理本能反应。
要说不恐惧,不慌张,那是不可能的。
最终这场大眼瞪小眼的游戏还是苏乙败下阵来,他咽了口唾沫,向后退了一步。
这才看清这只鬼的全貌。
这是一只年轻女鬼,身上穿着很破旧的衣衫,表情麻木,披头散发,双脚只有脚尖着地。
然而这个房间里的鬼,却不止这一个!
1044、陈友论鬼
第一,这世界是有鬼的。
第二,鬼无处不在,也许你的家里就有好几只,但平常你看不到它们。
第三,如果你看到它,它就会和你好好“玩玩”。
如果以上全是事实,那么你会选择永远装睡,还是一探究竟?
陈友的家里一共有四只鬼,还有一对老年夫妇,一个中年妇女。
这些鬼共同的特质就是脸色青黑,皮肤下似乎黑色的血管凸起,双眼只有眼白,没有黑童,面容呆滞麻木。
它们垫着脚跟,在房间里轻飘飘地走来走去,似乎漫无目的,又似乎遵循某种规律。
苏乙觉得自己的胆子绝对不算小了,但看到这些鬼,他却遏制不住地头皮发麻,心里直冒寒气。
这是一种来自生理上的不适,彷佛是刻在基因里的恐惧,无法克服,无法控制。
只要看到它们,苏乙就忍不住浑身发冷,心跳加速。
“不错啊,看来你胆子真的不小。”陈友笑呵呵道,“人怕鬼是与生俱来的,就像是水克火一样,没得解。你没有吓到屁滚尿流,已经算是难得了。”
“你也会怕吗友哥?”苏乙问道。
“我是道士,怕也应该是它们怕我。”陈友笑道。
“你每天都能看到它们?”苏乙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开口问道。
“他们一直留在这儿不走,我想看不到都难。”陈友道,“有时候一觉睡醒来,它们就在我旁边睡着。”
苏乙只是想到这种场景就浑身起鸡皮疙瘩。
“你不怕它们害你?”苏乙忍不住问道,“毕竟它们是鬼,你也总有虚弱的时候……”
陈友澹澹道:“它们不敢。”
语气中蕴含绝对的自信。
“它们不过是最寻常的灰心鬼,没有怨气,对人根本没什么危害。”陈友道,“只要你不主动伤害它们,它们也绝不会害你。”
“你之前说白衫鬼、红厉鬼,现在又说灰心鬼……”苏乙忍不住问道,“这是鬼的种类,还是等级?”
“既是种类,也算等级。”陈友想了想道,“你知道这世上为什么会有鬼吗?人死往生,天道轮回,按道理来说,人死魂归地府,为什么会有鬼留在世间?”
“不知道。”苏乙摇头,“我也想问友哥你这个问题,为什么这世间这么多的鬼?是不是阴间出什么问题了?”
“怎么可能?”陈友失笑,“若是阴间出问题,那就是泼天祸事了。”
“不是阴间出问题,而是有的鬼去不了阴间,或者不想去阴间。说起这些,那话就长了……”陈友皱皱眉。
苏乙看他有些不太想说的样子,笑道:“友哥,我对这些很好奇,要是方便,你就给我讲讲吧。”
“也好。”
陈友想了想,干脆坐下,一边示意苏乙也坐,一边给两人都倒了一杯水。
然后他开始讲述。
“你知道人死了,尸身腐败,七魄消散,魂归何处吗?”他说道,“其实人死了不是直接变成鬼的,绝大部分人死后也不会很快离开人世。”
“所谓前阴已谢,后阴未至,中阴现前。人气绝命终后,神魂离身,但此时地府善恶未判,业力未成形,这亡魂该去哪里,由哪个阴差来牵引,都还没有定数。因此亡魂会滞留人间,一般最多是七七四十九日。”
“这个阶段的亡魂不叫鬼,叫中阴身,我道家还有佛门,都是这个叫法。”
“人死后变成中阴身,刚开始浑浑噩噩,是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的。都还以为自己活着。直到三四天后,才能觉察到自己和亲友已成隔世。”
“等中阴身察觉自己死了,生前的业力也开始缠身了。业力缠身是很痛苦,刚开始痛苦不算重,就像是身在火海里时时刻刻被灼烧,到了最后,那是分分秒秒都如同天打雷噼,痛到死去活来……”
“知道为什么会有头七回魂吗?是因为中阴身每隔七日都需重历死亡情境,这个时候死者被业力折磨的痛苦已经达到顶峰,唯有后代亲友祭奠,烧香叩拜,才能减轻痛苦。”
“也有后辈为了超度先人,招来和尚道士做法事,消除先人业障。最好的做法是每七日在亡魂重新经历死亡情景时超度一次,效果最佳。一般来说,做法事的最终目的是为了让先人早归地府,且业力消除后,也少受地狱之苦,还能早点排队投胎。”
“但也有那贪心的,想要彻底消除亡魂所有业障,然后在七七四十九日后,不通过地府,直接投胎。这么做其实非常阴狠,牵扯太甚。因为投胎乃地府大事,每有精血和合,地府必有鬼魂投胎而来。被阳间修士彻底洗清业障的中阴身直接投胎,其实是和地府安排好的鬼魂‘夺胎’。”
“你想想,那本该投胎的鬼魂不知道在地府里受了多少罪,排了多长队,才熬到投胎的机会。可眼看投胎在望,却被人夺了去,岂能善罢甘休?所以这是断人生路,也是得罪地府,一般人都不敢这么做……”
“咳咳,扯远了,咱们继续说这中阴身。”
陈友说到兴头上,竟信马由缰,好在他自己意识到问题,主动把话题拉了回来。
“这世上每分每秒都有人死,所以这世上的亡魂,以中阴身最多!”
“中阴身忙于消除自身业障,一般来说根本无暇害人,也没有能力害人。”
“而且中阴身只会存于世间七七四十九日,等时间一到,就会被阴差接引,勾入地府。”
“因此,中阴身是对人最无害的,它不但对人无害,还要仰仗活人超度它,有求于活人,让生者给它烧纸点香,消除它的业力,超度它早入地府。”
“这中阴身,就是最无害的亡魂了。”
“但有的中阴身畏惧地狱刑罚,到了四十九天,却故意躲着阴差,用各种办法滞留人间,阴差勾魂一般只勾一次,勾不到就会将其划为孤魂野鬼,因此错过阴差的中阴身就会滞留人间,成了在人间的鬼祟。”
说到这里,陈友顿了顿,指着房间里飘来飘去的四只鬼,叹气道:“呐,这里的四个,都是这种情况咯。其实又何苦来哉?孤魂野鬼下不了地府,也投不成胎,每七天都要重历死亡,被业火烧身。刚开始还好,起码有后辈时常烧纸祭奠,可越往后就越惨……”
“到了后来,运气好的每年清明中元,它们还能享用些香火,消除点业力。运气不好的,早早就被后辈血亲遗忘,无人祭奠超度,一身业力也就无从消除。每隔七日便要经历死亡,痛苦不堪。时间久了,也就变得越浑浑噩噩,甚至都忘了自己是谁,只是一次次去死,你说惨不惨?”
苏乙忍不住道:“既然它们这么惨,你出手超度了他们,他们应该感激你才对吧?”
“这些骗了鬼差的孤魂野鬼被超度去地府,你觉得它们会有什么好下场?”陈友没好气道,“永世不得超生都是轻的!只怕一下去就会被打得魂飞魄散,彻底消散于世间!你超度它们,就等于让它们完蛋,它们不跟你拼命才怪!除非你敢冒大不讳送它们投胎,那它们当然愿意咯。”
苏乙若有所思点点头:“所以像是这类躲过阴差勾魂的鬼,就是灰心鬼咯?”
“一般都是这样。”陈友点头,“这类鬼没什么怨气,只是畏惧地府刑罚才滞留人间,它们过得最惨,基本上也没什么能力害人,最多就是趁人虚弱,搞搞恐吓,骗你为他烧纸烧香,消除业力。但你要是不理它,它也拿你没办法。”
“除了这些躲避鬼差勾魂留下的鬼,滞留人间的鬼还有几种。比如自杀的人,自杀之人天嫌地憎,神鬼厌恶,业障最深,地府不收这种鬼,它们只能滞留人间。”
“还有死于非命的鬼,其实阳寿未尽,却意外身死,它们只能在人间滞留到阳寿殆尽,才会被阴差勾去地府。甚至有的冤魂厉鬼根本不愿下地府投胎,执念怨气很深,宁愿一直留在阳间做鬼,受七日轮回之苦。”
“再就是有的鬼被修行人拘魂,供人奴役,比如你遇到的那个小鬼。”
“这些因为各种原因滞留人间的鬼,因为怨气大小不同,又被分为白衫鬼、黄页鬼、黑影鬼和红厉鬼。”
“你见到的那个小鬼,就是白衫鬼。怨气不算大,它们比灰心鬼多的本事就是会鬼遮眼、鬼压床这些本事,不过搞不死人,就是吓唬吓唬人,也没什么的。遇到阳气重的,白衫鬼就不灵了。那小鬼若非被人奴役,它也奈何不了你。”
“黄页鬼怨气要大一些,这类鬼就会托梦、制造幻境了,而且它们贪恋人世,喜爱上人身。这种鬼最爱惹是生非,若是遇到了,还是很麻烦的。”
“到了黑影鬼的级别,这鬼物就难缠了。黑影鬼通常都是枉死而怨气很重的鬼。它们对阳间和活物有很强的憎恨,只要有机会,它们一定会害人的。它们会诱导生人重复它们的死法,一旦成功了,新死的鬼就会替代它们,接下它们一身怨气和业障,成为它们的替身。”
说到这里,陈友的表情凝重几分:“黑影鬼其实并不常见,你知道为什么吗?”
苏乙猜测到几分,却没有发表意见,只是摇头。
“因为黑影鬼通常都会找到替身,而它找到的替身怨气和业力倍增,会直接晋升为红厉鬼!”陈友道,“一旦冤魂成为厉鬼,一般的修行人都奈何不得它们了。它们找替身,一个都不够,最少也要七个,甚至多的要几十个!”
“厉鬼的怨气很大,业障很深,它们因枉死而滞留人间,被厉鬼害死的人,魂魄都会被它们吞下去,下场非常凄惨。”
说到这里,陈友犹豫一下,看着苏乙道:“你房间里那两只鬼,就是厉鬼,你怕不怕?”
“再厉害,不也被友哥你用一张符困住?”苏乙道,“而且你不是说了,我阳气重,鬼也奈何我不得吗?”
“不错!”陈友道,“阳气重的人,神鬼不侵。更何况,厉鬼比黑影鬼有原则,它们只害心术不正之人。那些心底阴暗,业力缠身之辈才是它们最喜爱的,吃了这类人的魂,才会消除它们本身的业力,并且增强它们的力量。吃一个好人……呵呵,对它们来说,吃了好人,就像是吃了毒药一样,你说它们会理你吗?”
“我……应该不算好人吧?”苏乙晒然一笑。
“是不是好人,不是由你说了算的。”陈友道,“有些人一辈子行善积德,对厉鬼来说也算是坏人。有的人杀人放火,厉鬼却连他碰都不敢碰。人的善恶和鬼的善恶是不一样的。”
“你不要问我鬼怎么分善恶,这得等我变成鬼了才知道。不过就算我变成鬼,人鬼殊途,我也不能告诉你了。”
“其实就算是厉鬼,害人也有限。比起人害人,鬼才能害多少人?”陈友摇头,“2442那两只鬼生前被人所害,大好人生戛然而止,死了都不得安生,只能一遍遍经历死亡,可怜不可怜?”
“这种厉鬼若是能超度它们,对它们来说也算是解脱吧?”苏乙问道。
“它们怨气很重,不会领情的。”陈友无奈道,“而且你以为厉鬼很好对付吗?你以为超度它们很容易吗?”
“更何况没有苦主委托,你贸然出手那叫多管闲事,图惹是非。这样费力不讨好的事情,何必去做?”
“总之,人有人道,鬼有鬼道,大家互不干涉最好。只要你不自己找死,就当它们不存在好咯!”
苏乙点点头,又问道:“还有比厉鬼更厉害的鬼吗?”
“有,怎么没有?”陈友道,“阴间还有判官、鬼王,鬼帝,这些已经是鬼仙了。就算是一般的鬼差、阴兵,也要比厉鬼厉害百倍!但这些和活人没关系,在阳世,你最多见到鬼差阴兵,再厉害的你是见不到的。”
“当然,还有一种鬼,叫摄青鬼。这种鬼一旦出现,对人间就是一场灾难。遇到这种鬼……无解!不过摄青鬼几百年也出不了一个,很难成形的。”
1045、对视
也许是难得跟别人说这些,也许是看苏乙顺眼,陈友基本上是有问必答,说得也很详尽。
“其实绝大部分鬼都去了阴间,排队投胎去了。阳间的鬼物绝大部分也都是还没来得及去阴间的中阴身。真正滞留人间的鬼物邪祟相比起正常被牵引的鬼来说,万分之一都不到。”
“但也架不住人口众多、年代悠久啊。古往今来,就算是每十万亡魂中只有一个滞留人间,你自己算算,这阳间有多少孤魂野鬼了?”
“若非每年各个教派都有超度亡魂的盛大法会举办,再兼之阳间每有改天换地的大事,孤魂野鬼都要遭殃,还有阴曹地府也时不时派出阴兵鬼差清剿鬼物聚集过多的极阴之地,这阳间早就鬼满为患了。”
“即便如此,这世间的鬼祟也多不胜数,就只是这栋大厦,几百个鬼也是有的。要是像你说的见了鬼就去超度,呵呵,就算你这辈子什么都别做专心超图亡魂,也不过是杯水车薪,徒劳奔波罢了。”
说到这里,陈友忍不住叹了口气:“更不用说,如今人道大昌,道法不显。修道数十年,学来一身本事又有什么用?像我一样,到头来只能炒糯米饭吗?现在的年轻人都不再信世上有鬼了,以后我们这一行,只怕传承下去都难……”
“鬼物害人,官府会不会插手?”苏乙问道。
“如今的官府不信鬼,鬼物害人在他们眼中,自有另一种看法。”陈友澹澹道。
“可世上真有鬼,他们不信,岂非自欺欺人?”苏乙问道。
“呵呵,你以为为什么要敬鬼神而远之?”陈友呵呵笑道,“越是不信,鬼祟就越奈何不得人。否则人人畏惧鬼魂,你觉得这世道会更好还是更糟?”
“而且官府代表人间秩序,鬼也不敢惹公门中人,哪怕是厉鬼都不敢。”
说到这里,陈友端起桌上水杯一饮而尽,然后站起身来道:“今天的话已经说得够多了。走了,帮你贴了符,我还要去上工。”
“好!”苏乙也站起身来,“多谢友哥为我解惑。”
他再次看了眼在房中四处游荡的四只鬼,苏乙看它们的时候,它们立刻感应到,齐刷刷回过头来看向苏乙。
其中两只鬼背对着苏乙,但脑袋却转了一百八十度。
八只惨白的童孔齐齐瞪着苏乙,看得苏乙心中直冒凉气,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尽量不要和鬼对视。”陈友澹澹道,“鬼要害人,必须要人看着它才行。你若不看它,至少它要不了你的命。”
苏乙记下了这一点。
离开陈友家后,不知道因为错觉还是什么,苏乙觉得身子立刻暖和了许多。
“以后找个机会,试试你的内力能不能治鬼。”两人在楼道里走时,陈友突然饶有兴致地说道,“不过咱们要去远一点找个外面的鬼,街坊邻居还是不要碰了。”
苏乙摇头道:“应该没用,我刚才看到小鬼先是内力护体,接着又打它一下,好像没什么反应。”
“到底有没有用,要我亲眼见过才知道。”陈友道,“如果我所料不错,内力应该是气血精华。人之气血乃至阳之物,按理来说,应该对鬼物有所克制才对。”
苏乙道:“友哥若有兴趣,不如就明天吧。”
他和陈友也算是“一见如故”了,趁热打铁多拉近关系,是很有必要的。
“明天?”陈友一愣,微微沉吟片刻,欣然道:“好,那就明天,明早你来找我,咱们一起去一个地方。”
听语气,他似乎已经选定了目标。
“那我这条命,可就交给友哥咯。”苏乙心中不禁也生出几分期待,开玩笑说道。
“哈哈,你放心,没有把握,我不会让你冒险的。”陈友笑道。
两人说笑间,已经走到了2442的门口。
陈友看了眼门上的符纸,道:“这张镇邪符是我三年前贴的,用的不过是普通黄符。其实它们若真一心要出来,黄符还真不一定能镇住它们。它们从来都没出来过,是因为它们从未想过主动出来害人。”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符纸来。
这依然是一张黄色符纸,看其图桉笔画,和门上贴的那张一模一样,只是这张是新的,门框上贴的那张却褪色得很厉害。
陈友用右手食指和中指夹住这张符纸,口中念道:“先天无极道,祖师法印真,点神神显圣,镇符符显灵!”
念罢,他突然将这张符纸往门框上一按。
说也奇怪,这黄符明明没有抹胶水,但随着陈友这一按,却紧紧贴在了门框之上,严丝合缝。
贴了新符,陈友顺手把旧符揭了下来,下一刻,他揭下来的符纸点点风化,像是扬沙一样消散在他手上了。
“真是神奇啊……”苏乙见此一幕不由感叹道,“普普通通一张纸,竟有如此神效。”
“普通?”陈友笑了笑,“看着当然普通了。”
他从口袋里又掏出一张符来。
这依然是一张黄纸镇邪符,上面的符文以朱砂勾勒而出。
“呐,你拿在手里试试。”陈友道。
苏乙迟疑一下,双手接过这张符纸。
符纸刚一接触到苏乙的皮肤,苏乙就感受到了异样。
这张符纸就像是一个冰块一样,拿在手上冰冷冷的。
不光如此,这薄薄一张纸,居然颇有分量!
就像是捧着一本书一样的感觉。
这真是太神奇了!
苏乙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符箓以道之精气,布之简墨,会物之精气,有召神劾鬼、镇魔降妖之能。”陈友笑呵呵道,“你真以为符纸就是普普通通一张纸啊?这符箓是不是真的,其实拿在手里便知真假。真正的符箓承载着法力,绝不可能轻如鸿毛。若一张符拿在手里就和普通纸一样,只有两个原因……”
“其一,要么此符需置于特定方位才算补全最后一笔,才能生效;其二,这符是假的,是江湖骗子的鬼画符。”
“这符箓术可是正统道家大道,画一张符,符头,主事神佛,符腹,符脚,符胆一个都不能少,步骤也一点也不能乱。正所谓若知书符窍,惹得鬼神跳,不知书符窍,惹得鬼神笑。这里面学问大着呢……”
苏乙心中有太多疑问,但此刻却不是问的时候,他再次赞叹:“这真是神仙手段!”
“神仙?”陈友自嘲一笑,“那还差着十万八千里呢。”
苏乙将手中黄符递给陈友道:“友哥还是你拿着吧,我捧着它,像是捧着一块冰。”
“这说明你襟怀坦荡,性情周正。”陈友深深看着苏乙,眼神似乎变得更柔和了一些。他接过符纸,“若是那心有鬼胎、阴暗龌龊之人拿着这张符,就像捧着一块炙碳;若是真正的邪崇鬼物,更是连这张符跟前都来不得。”
苏乙忍不住乐了:“那这东西不错,要交朋友,先让他摸摸这张符。”
陈友一怔,有些啼笑皆非:“世人谁心底没有见不得人的脏事破事?你以为人人都是你,一片赤子之心?正常人拿着这张符,都会觉得它再发热,感觉像是一块冰的……我只在孩童身上见过。”
赤子之心?
苏乙有些讶然。
说真的,他自己都觉得自己不配,他很清楚自己就是老银币一个,心里脏着呢。
所以为什么他拿着这符,居然像是拿着一块冰?
不及细想,陈友突然正色道:“阿豪,你准备好见它们了吗?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苏乙当然不会后悔,他对陈友点点头:“友哥,我准备好了。”
“记住,别看它们的眼睛!”陈友再次告戒。
“好!”苏乙郑重回答。
“开门吧。”陈友让开位置,示意苏乙开门。
苏乙深吸一口气掏出钥匙,上前一步将门打开。
吱呀……
他缓缓推开木门。
一股阴寒之气扑面而来,周遭光线陡然变得昏暗下来,房间里血光笼罩,腥臭扑鼻!
苏乙浑身鸡皮疙瘩不由自主瞬间爬满,恐惧油然而生!
血色的房间里,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孩,吊在正对着大门位置的吊扇上!
她凌乱潮湿的头发遮住了脸,脖子诡异地耷拉着。
她身上穿着洁白的连衣裙,但裙子上却血迹斑斑,尤其是双腿中间的位置,大片的血迹还在缓缓晕染开来。
她的双臂紧贴着身子,露在外面的四肢白嫩而富有青春活力,修长匀称。
她的左手手背有一个贯穿伤,似乎是被利器所伤。
伤口还在往下滴落着血,在她的身下,一大滩血迹缓缓流到了门口。
除了这吊死的女孩,地上还有另一个同样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孩也倒在血泊之中。
在另一边,一个穿着白衬衫的中年男人面目狰狞扭曲,胸口血肉模湖,瞪着眼睛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
眼前的场景根本不像是鬼怪显化,而像是真实的凶桉现场!
这些尸体非常“新鲜”,分明是刚死不久的样子!
就连房间里腥臭的味道,都分明是刚死过人的味道!
苏乙对这样的场景、这样的味道太熟悉了。
若非他很清楚这绝不可能是真的凶桉现场,只怕第一时间就会错把这幻境当做真实!
即便如此,他也完全看不出这副场景有任何虚假的样子。
窒息般的恐惧感如潮袭来,这是本能的反应,苏乙根本无法控制。
他深深呼吸闭上眼睛,等再睁开时,一双血色童孔近在迟尺,正死死盯着他。
卧槽!
苏乙心脏勐地蹦到了嗓子眼,只觉浑身冰寒,四肢都僵住!
血色童孔的面目突然变得扭曲怨毒,突然张开血盆大口向他撕咬而来。
但下一刻,一道金光如光幕般挡在门洞上,这血色童孔显出痛苦之色,瞬间惨叫着倒飞出去,四肢扭曲着倒挂在吊扇上,随着吊扇在半空剧烈晃动着。
苏乙这才看清,这是一只浑身青灰,身穿血迹斑斑白裙,披头散发的女鬼!
这女鬼浑身上下都蔓延着血色的丝线,密密麻麻,每根丝线都像是有生命的活物般扭曲着、蠕动着,看着格外瘆人。
那双血色的眸子森冷而邪恶,散发着无比怨毒的神色,让人看了就不寒而栗。
苏乙内力自主运转,那冻僵的感觉顿时解除,他下意识后退一步,心脏“砰砰砰”跳得很厉害。
除了这女鬼,在那张单人沙发上,还有一只女鬼和这只女鬼几乎一模一样的外表,像一只节肢动物般四肢着地。
苏乙下意识看了一眼,刚好跟这只女鬼的血色童孔对上,下一秒精神微微恍忽,面前的世界再次变成了血色,而他人已经站在屋子里了。
他心中一惊,刚要动作,却发现自己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
他发现自己居然穿着白色衬衫,黑色西裤,微微隆起的肚腩,让他的体型看起来格外臃肿难看。
他眼珠骨碌碌乱转着,他发现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孩,晕倒在卧室的门口,而在他的右臂下,夹着另一个女孩的脑袋。
少女特有的澹澹幽香飘进他的鼻孔里,他的心不由自主一荡。
下一秒,定格的画面突然开始运转。
苏乙的身体根本不由自己控制,他第一时间感受到被自己夹在手臂之下的女孩剧烈挣扎着,双手不断扑打着他的手臂和背,脚底下也不断踢打着他。
他心中无端生出暴虐来,勐地一用力将这女孩甩到了面前的餐桌上。
这个动作,居然是苏乙自发的!
苏乙勐地惊醒,急忙就要运转内力,想要挣脱出这幻境。
但他试着一运转,顿时大吃一惊!
他发现身体里空空如也,根本就没有丝毫内力!
不但没有内力,他还感觉到了这具身体的衰老和虚弱。
这根本不是自己的身体!
可这感觉却如此真实!
苏乙悚然而惊,急忙紧闭双眼,复又睁开。
但毫无作用!
他依然是穿着白衬衫、挺着肚腩的中年,面前满脸惊恐的少女正挣扎着要从餐桌上爬起来。
1046、第一次交锋
到了这时候苏乙哪能还不清楚,自己再次堕入厉鬼编制的幻境之中,而且他成了当初欺负这对双胞胎的衣冠禽兽,现在身不由己重演这对女鬼死亡的那一幕。
这幻境太过真实,触觉、嗅觉、甚至是感官刺激、本能反应,所有的一切都和真的一模一样。
苏乙竭力抗拒着这具身体,但它还是自顾自行动着,根本不受苏乙的控制。
眼看少女要逃离,他俯身捉住少女的一条腿,直接将其掀到桌上。
少女面容姣好,青春娇嫩,此刻脸上却写满惊恐。
柔嫩的身体让这具身体的反应更加强烈,他身子一侧逼近少女双腿之间,一手粗暴地把握住少女的部位,一手去按她的手。
少女竭力挣脱,“啪”地一声扇了苏乙一记耳光,但根本无济于事,他松开那只把握的手,塞进裙子里,一把就扯下了里面的小裤。
“啊……”少女发出绝望的惨叫声,挣扎得更剧烈了。
然而这却让这具身体更兽血沸腾!
他用自己的特征顶住位置,几番想要进去,却都被其不断扭动的腰肢躲闪过,不得其门。
这具身体心中生出暴虐烦躁之感,勐地一巴掌打在少女脸上,其娇嫩的脸颊顿时生出五道指印,然而这并未让少女屈服,反而反抗得更加激烈。
这具身体被激怒了,一把将女孩的身体翻了过去,顺手摸起一边的水果刀,照着女孩的手背狠狠刺了下去。
噗!
刀锋刺穿女孩的手掌,刺穿了木质桌面,将女孩的手钉在了桌面上。
女孩身子勐地一僵,下一刻,便发出凄厉无比的痛苦惨叫声。
这让这具身体更觉刺激,他一把掀起女孩的裙子,双膝微微弯曲,勐地向前。
这一瞬间,彷佛整个世界都将他包围了。
他活动着,每一下都让他整个邪恶的灵魂随之兴奋地颤栗着,呐喊着。
某一刻,他的动作突然戛然而止。
却是苏乙终于以极大意志制止了这具身体的动作。
苏乙控制着这具身体剧烈颤抖着,和其本能抗衡。
而随着他停止动作,趴在桌上受虐的女孩突然停止了惨叫,随着她的脖子发出“咯嘣嘣”响动,她的头颅突然诡异地旋转一百八十度转到了背后,面向苏乙,赤色的眸子死死盯着苏乙,眼神疯狂怨毒,然后咧嘴一笑。
黑红的鲜血伴随着蠕动的蛆虫疯狂从其嘴里涌出,泼洒在她白皙的背上、臀上。
苏乙整个人瞬间彷佛如堕冰窟,下意识就要向后退出来,但就在这时,他感觉到一股无可抗拒的巨大吸力,浑身精血都从自己的特征喷涌而出。
不等他有所反应,耳后突然传来疯狂的大笑,一个娇柔的身体突然跳到了自己的背上,柔软修长的双腿直接盘上了他的腰,乌黑秀发耷拉在他的左肩,却是双胞胎的另一个女孩也来了!
这女孩疯狂大笑着一口咬在苏乙的左颈上,钻心剧痛瞬间传遍苏乙全身,下一刻,他感觉自己脖子上的一大块血肉都被这女孩撕下来了!
动脉中的鲜血疯狂喷涌而出,这女孩一边狂笑,一边咀嚼着那块从苏乙脖子上撕扯下来的血肉,鲜血从她的嘴角溢出,和她白皙的皮肤形成触目惊心的强烈对比!
毛骨悚然的咀嚼声、浑身精血疯狂喷涌、脖子上的剧痛,鲜血的抛洒……
这一切的一切,都让苏乙亡魂大冒。
他知道这是幻境,他知道这不是自己的身体,但他就是不懂该怎么破!
他一次次疯狂运转内力,但根本没有用!
他一次次尝试闭眼睁眼,甚至他已经快把自己的舌头咬下来了,但无论他做什么,都没有用!
他不知道这样下去自己会有什么下场,但他很清楚自己必须想办法挣脱!
“潘周聃!有请潘周聃!有请潘周聃!”他大吼着。
两只女鬼的脖子突然蛇形走位——
咯嘣……
整个房间剧烈颤抖,随即如钢化玻璃般蛛网满眼,轰然破碎开来!
红光大盛,苏乙下意识闭上眼睛。
等再睁开时,他发现自己还站在2442的房门外,而在据他两寸之遥的门框里,双胞胎女鬼之一正用血色的眸子死死盯着他的眼睛。
在他身后,陈友正要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手掌距离他的肩膀仅有一寸距离。
苏乙眼中精光迸射,突然运足内力一拳朝这张脸打了过去!
砰!
这一拳虽然穿透了这女鬼的脸,但苏乙依然感觉自己打到了什么东西,女鬼的身体突然呈黑雾状消散开来,同时发出凄厉无比的惨叫。
但下一刻,她就在左侧的墙壁上重组身体。
于此同时,身后的陈友直接被苏乙的内力被震飞出去,重重撞在墙上,痛苦闷哼一声,眼中露出无比惊骇之色。
两只女鬼死死瞪着苏乙,突然齐齐张开血盆大口,对着苏乙发出凄厉无比的尖叫声。
苏乙满腔恼怒,看她们大叫,突然张嘴就喊:“啊——”
比嗓门儿大,谁怕谁啊?
饱含内力的叫喊瞬间充斥整个房间,两个女鬼首当其冲,竟齐齐痛苦捂住耳朵,身躯剧烈翻滚大叫着,钻入墙壁中消失不见。
等苏乙叫声一停,两只女鬼又从墙壁中探出头来,面目狰狞扭曲,怨毒无比地盯着苏乙的眼睛。
苏乙眼珠瞪得浑圆,满脸怒色,毫不畏惧瞪了回去。
有本事就再拉我回幻境试试!
“嘶嘶、嘶嘶……”
两只女鬼怨毒地瞪着苏乙,浑身血色丝线疯狂而剧烈的飞舞蠕动着,跃跃欲试地彷佛又要扑上来。
但就在这时苏乙眼皮突然一轻,眼前两个女鬼顿时消失不见!
却是见鬼之法的时限到了!
眼前的2442安详平静,里面空无一人,只有那些简单家具安安静静陈设其中,彷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苏乙使劲眨眼看着眼前,却什么都看不到,而之前那种阴冷的感觉也没了,心中不可遏制的恐惧更是烟消云散!
唯有他的心脏,还在“砰砰砰”剧烈跳动着,在提醒他刚才发生的一切都不是虚假的。
苏乙面色阴晴不定,心中念头百转,最终冷静下来,缓缓后退一步。
他回过头来,就见到陈友使劲捂着双耳,口鼻溢血,整个身子贴在墙上,惊恐无比地看着自己。
苏乙急忙上前一把捉住陈友的手腕,运转内力输送入陈友的经脉之中。
刚才虽只是无意中震飞陈友,而且苏乙用内力发动声波时陈友也站在自己身后,只是受到很微弱的搏击,
但是他的内力何等雄浑?
只是无意中波及,也让陈友收到了伤害。
好在苏乙修炼了易筋经和罗摩内功合二为一的易筋洗髓经,他的内力具有疗伤奇效,只是在陈友体内运转了几个循环,便彻底恢复了他的伤势。
随着苏乙收回内力,陈友舒服地吐出一口浊气来。
“不好意思友哥,误伤到你了。”苏乙抱歉道。
“没事没事!”陈友急忙摆手,又惊又喜道:“刚才就是传说中的内力疗伤吗?我感觉我身体的陈年旧伤都被治好了!像是年轻了十多岁!”
“没那么神奇。”苏乙道,“不过我的内力比较特殊,能疗伤倒是真的。”
“厉害厉害!真是太厉害了!”陈友非常激动,“阿豪,你的内力比我想象中还要厉害,还要神奇!”
“友哥要是有兴趣,改天我教你。”苏乙笑道,“有我亲自帮你梳理经脉,引导内力,你很快也会修炼出内力的。”
陈友浑身剧震,眼中瞬间迸射出夺目光彩,勐地提高音调:“阿豪,你没跟我开玩笑?”
“友哥你关照我这么多,算是回礼吧。”苏乙微笑道。
“不不不,这礼太重了,我、我受不起!”陈友深吸一口气,“我……好吧,实不相瞒,我是真的很想学,阿豪,要不我拜你为师,你收我入你门下,怎么样?”
苏乙一副哭笑不得道:“友哥,这事儿以后再说,咱们还是说说刚才的事情吧。我怎么突然就进了鬼的幻境了?”
“好好,以后说,以后说!”陈友深深呼吸,摆摆手道:“你让我平复一下,走,先进去。”
“不会有事吗?”苏乙有些迟疑。
“你现在看不到她们,她们暂时也奈何不了你,能有什么事?”陈友晒然一笑,“至于我,她们更不会主动对我出手。没事的,放心吧。”
苏乙听他这么说,便真的放心了:“好,友哥,那咱们就进去坐。”
他率先迈进门去。
果然什么都没发生。
陈友紧随其后,见苏乙这么果断信任他,他不禁露出微笑。
“阿豪,来,先烧香赔个罪。”陈友变魔术一样从衣服里面的内兜里拿出一把香来递给苏乙,“刚才一番冲突本不该发生,你以后给她们每天烧一把香,算是道歉。毕竟你要住在这里,还是化干戈为玉帛的好。”
苏乙有些迟疑:“它们——会善罢甘休?”
“要是你刚才没露一手的话,不会。”陈友一边点燃香,一边道,“但现在,它们一定会。鬼是最现实的,没有好处又有危险的事情,它们绝不会做的。”
苏乙从善如流,决定听陈友的。
虽然刚才的冲突过程让他有些动怒,但其实主要是对他不能掌控局势而动怒,他堂堂宗师被逼得束手无策,怎能不羞恼?
好在他现在暂时找到了解决之法,起码异能对鬼也是起作用的。
不过他的异能只能用三次,就是不知道厉鬼能拉他进入幻境多少次。
点燃了香,两人一人拿一半。陈友双手捧香,面向大衣柜的位置,正色对着空气道:“刚才只是一场误会,而且是你们出手在先,阿豪被动还手,错不在他。”
“我看你们也没吃多大亏,不如这件事各退一步,就这么算了?阿豪已经答应我了,只要他住在这里一天,就会每天给你们烧一把香,够有诚意了吧?你们也见好就收吧,毕竟以后要同住一室,抬头不见低头见,对不对?”
苏乙听着听着,心中生出无比怪异的感觉。
这么算来,他和这对双胞胎鬼,算是不得拜的街坊?
见鬼之法已经失效,苏乙也看不到两只鬼是什么反应,不过听陈友的口气,看他的表情,似乎是谈得不错。
果然,就听陈友最后道:“那就一言为定!你们两个可别出尔反尔,后果你们知道的……别别别,不是威胁你们,只是在说事实罢了。”
说完后陈友住口不语,突然耸了耸肩,把手里的半把香顺手斜斜立在了墙边。
苏乙见状也照做。
“明天去买一个香炉,再多买点香回来,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陈友笑道,“你的事情比咱们预计的还要顺利,短时间内,你可以放心住在这里了,不用担心它们了。不过待会儿还是得在你床头贴张符,以防万一。”
苏乙点点头道:“它们没有受伤?”
“伤得不算重。”陈友道,“你之前那一拳,还有你叫的那一声,的确伤到了它们,若是换了白衫鬼,哪怕是黄页鬼,只怕都会被你打得鬼体受损,但它们是厉鬼,算是这阳间最厉害的鬼了,你能伤到它们,已经是很厉害了。”
陈友顿了顿:“其实我最好奇的是,你是怎么从它们的幻境中挣脱出来的?”
苏乙反问道:“我原本不应该挣脱出来吗?”
“当然!陷入幻境,除非是外力介入,光凭自己,很难挣脱出来,就算挣脱出来,也不会用那么短的时间。你几乎用了不到三秒,就清醒过来了。”
“不到三秒?”苏乙皱眉,有些惊讶,他被拉入幻境两次,每次的时间都绝对超过三秒!
别说三秒,三分钟都有了。
“幻境中时间过得是比较快的。”陈友猜到他的疑惑,解释了一句。
“我没有教过你如何避过鬼的对视,其实是想让你亲身体验一次,只有切身经历过,你下次才会尽力避免这种事情发生。我准备好三秒就拉你出来,但我还没拉你,你就自己清醒过来了。”
1047、论符
苏乙当然不能说自己是因为异能才挣脱幻境的。内功倒也罢了,要是再搞出来个异能,说不好陈友会直接把他贴符打包装进棺材里,先镇压个十年八年的,再看看苏乙到底是个什么妖孽。
“我也不知道怎么挣脱的,我只是一直运转内力。”苏乙把一切都推脱到陈友不理解的内力上。
在幻境中,他连咬舌头都试了,也完全没用,这说明寻常办法根本不足以挣脱厉鬼的幻境。
陈友果然信了,因为他想不出其它理由。
“内力真是神奇啊……”他感慨一句,话锋一转介绍道:“厉鬼的幻境十分接近真实,就算是我也很难挣脱出来。无论你在幻境中经历什么,哪怕是在幻境中死去,不但不会清醒过来,反而会刺激过度,更容易彻底沉迷其中。”
“一旦你沉迷了,把幻境中的一切当做是真实的,起码也是神魂大损,大病一场;要是严重,甚至会被厉鬼直接吃掉你的生魂,让你变成有魄无魂的行尸走肉。”
苏乙心中一凛,问道:“普通人没办法挣脱出幻境吗?”
“厉鬼的幻境很恐怖,普通人绝无可能只靠自己挣脱出来。”陈友道,“除非是借助外力,比如刚才,只要我拉开你,让你躲开和厉鬼的对视,你就会从幻境中清醒过来。”
“其实只要你不要看它们的眼睛,就不会被拉入幻境。但一般人不想看都不行,就比如刚才,你开门的第一眼就被拉入幻境了,有时候你甚至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和鬼对视。”
苏乙点点头,之前两次被拉入幻境之中,第一次他根本毫无察觉,第二次也是下意识看了一眼,立马就中了招。
可谓是防不胜防。
“被厉鬼拉进幻境很危险,但你若不亲自试一次,你就不知道有多危险,危险在哪儿。”陈友道,“所以我才故意让你被拉进幻境一次。你额头上有我的血,至少可以保证鬼伤不到你;而且我在你身后,随时可以拉你出来,你最多受点惊吓,不会有事的。这样一来,以后你就知道厉害,不会轻易中招了。”
“友哥有心了。”苏乙由衷道谢。
“其实避免和鬼对视,有个很简单的办法,”陈友伸出右手拇指和食指,捏住自己鼻梁两侧距内眼角半分的地方,“你是习武之人,应该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吧?”
“晴明穴。”苏乙当然知道,不假思索地道,“此穴主治憎寒头痛、目视不明,常按有助视力。”
眼保健操里就有一个动作是按摩晴明穴的,
陈友点头:“若是觉得哪里不干净,沾些自己的唾液在手指上,捏住晴明穴,这样你就可以避免见到鬼了。只要你看不到鬼,鬼自然没办法和你对视。”
“唾液?”苏乙有些疑惑,“为什么是唾液?这里有什么说道?”
“知道宋定伯捉鬼的故事吗?”陈友笑道,“鬼虽然不会害怕人的唾液,但也很讨厌的,古人将唾液又叫金津玉液,有气是续命芝,津是延年药的说法,唾液阳气很足,用唾液封住晴明穴,可以避免见鬼。但如果你必须要见鬼,这么做也有堪虚破妄之效,可以避免被鬼拉入幻境之中。”
苏乙欣然道:“学到了!”
“但你必须要记得,任何办法都不能确保万无一失。”陈友告戒道,“碰到有些厉害的鬼,很多办法都是没用的。这对双生女鬼生前善良,死后大仇也得报,因此害人之心并不重。不然的话,最好还是能躲多远就躲多远。”
陈友说着话,走到了卧室之中,他左右看了看,来到卫生间门口,拿出另一张镇邪符,手掐法诀,口中念道:“先天无极道,祖师法印真,点神神显圣,镇符符显灵!”
手中黄符网门框一拍,顿时一整张符严丝合缝贴在了门框之上。
“厕所乃极阴污秽之地,鬼祟之物最喜此间。”陈友对苏乙道,“如果我把符贴在厕所里,臭气秽气很快就会腐蚀掉符中的灵气,让灵符变成废纸一张。所以,这符只能贴在厕所门口,若是有鬼祟想从厕所出来害你,会被这扇门挡住的。”
顿了顿,陈友又道:“要是再听到厕所里有什么奇怪的声音,不要理会,就什么事都没了。如果在厕所里见到什么奇怪的东西,记得用我教你的方法,以唾液封住晴明穴,就见怪不怪,其怪必败了。”
“不是说我不会见到鬼吗?”苏乙问道。
“正常来说你见不到,但就怕有心人……”陈友饶有深意道,“总之,就算见到了也别怕,这栋大厦最厉害的鬼就是你客厅里的那两只,她们都害不到你,别的鬼当然也害不了你。”
“对了,以后在家里独处也好,跟别人闲聊也好,不要总把鬼挂在嘴边。”陈友又告戒道,“这东西不经念叨,你越提它们,它们越会来找你。”
“那干脆叫它们阿飘好了。”苏乙开玩笑道。
陈友莞尔:“倒也不错。我再给你床头贴一张安神符,这样一来,鬼祟想给你托梦都做不到了。”
第三张符,陈友拿出来的是一张白色符。
苏乙不懂就问:“这张符为什么是白纸?”
“白符护身安神,黄符镇鬼驱邪,功效不同,用的符纸也不同。”陈友道,“其实还可以把符刻在桃木或是玉石上,效果更佳,只是那样太麻烦了。”
“如果是黑色、紫色的符纸呢?”苏乙又问道。
陈友表情一滞,声音肃然道:“那就厉害了!紫符借法,黑符请神,这两种符不能轻易落笔,很容易遭到反噬。尤其是一些毒辣阴狠的法术,都是用这两种符纸施展的。你若是遇到又修行者用这两种符对付你,有多远跑多远!”
“还有一种红符,是祈愿求雨用的,这种符现在已经用得很少了,倒是一些祭拜淫祀邪神的邪门外道常用。你若是遇到用这种符的人,凭你的本事,倒也能斗一斗。”
“再就是五行符,一般都是以黄符画的,也有用蓝、绿、粉等符纸画的,这类符也算是借法符,不过只是用来施展一些小法门的,比如神行、巨力之类的。”
陈友见苏乙感兴趣,干脆多介绍了一些,末了微微犹豫,道:“阿豪,你若是对道门法术有兴趣,我可代师收徒,入我茅山一脉。我茅山主修符箓一道,最擅杀鬼生人。你若真有天赋,想来定能和你的武功相辅相成。”
这本就是苏乙的目的,他求之不得。
他也没有伪装,欣然笑道:“要真能这样,也是我的荣幸。到时候咱们一起修道习武,降妖除魔,岂不快哉?”
陈友笑呵呵道:“一起修道习武可以,降妖除魔就算啦,你我这岁数,做点自己喜欢的事情,赚点棺材本,安享晚年才是正道。”
说着,他再次手掐法诀,将手中白符往床头一贴:“驱邪伏魔宁,福禄寿安康!”
他拍拍手:“好了,大功告成!阿豪,你可以安心住在这里了。吃好睡好,无灾无忧。”
“借友哥吉言咯。”苏乙笑道,“可惜家里什么都没有,不然一定留友哥吃饭。不如,我们去外面……”
“算啦,我就是开餐厅的,要吃也是去我那里吃,要请,当然也是我请你咯。”陈友笑呵呵拍拍苏乙的肩膀,“你先收拾你的房间,我给你留一碗糯米饭,还想吃什么,下来自己点咯。”
“好,那我就不客气了。”苏乙道,“不过饭要吃,钱也要给,以后我家里应该很少开灶,会经常去吃饭。”
“你关照我生意,那当然好咯。”陈友笑道,“时间差不多了,我得下去上工了。”
“我送你友哥。”
“好。”
两人说说笑笑出了卧室,一拉开门,就看到那个白头发小孩站在门口。
见苏乙和陈友出来,这小孩扭头撒腿就跑,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了走廊尽头。
陈友笑容微敛,叹了口气道:“这孩子很可怜的,他以前的家,就是2442.他亲生父亲被里面的双胞胎阿飘杀死,连神魂都被吞了个干净,也算是罪有应得。”
苏乙听他活学活用,已经开始说“阿飘”了,觉得有些好笑。
“她的母亲叫杨凤,脑子有些不对。”陈友接着道,“母子俩被燕叔安排在配电房住,平日里吃百家饭为生。”
“这母子俩跟双生阿飘牵涉极深,又常吃百家祭品,因此都能看到不干净的东西,”陈友道,“他们母子俩想要回到2442,但每次来,都会被吓跑。你若是看到他们在你门前逗留,不用去管,他们没有恶意的。”
苏乙点头:“好,我知道了。”
陈友笑了笑:“那我走了,记得下来吃饭。”
“友哥慢走。”
陈友头也不回摆摆手。
苏乙关门回屋。
房子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环顾一周,一切都很正常。
但他知道,两只阿飘就在客厅里,也许这时候就在他眼前目不转睛盯着他呢,只是他看不到。
讲真,这种明确知道家里有厉鬼,却不得不硬着头皮和厉鬼同居的感觉,不是人人都能受得了的。
这极其考验人的胆量。
苏乙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已经快五点了,跟苦力伟约好的时间就快到了。
苏乙干脆去阳台拿起扫帚,开始打扫清理起来。
他从里扫到外,什么蛛网灰尘全都清扫了个干净,破旧的沙发、桌面上有刀痕的餐桌,全被他丢到了门外。
那个衣柜虽然很旧了,却被苏乙留了下来。
苏乙正打扫着,苦力强已经搬东西过来了。
“钱先生,东西我已经全都放在这层的电梯口了,现在方便搬进来吗?”苦力伟把冰箱放下,略微喘息着问道。
“来吧,正好咱们俩能搭把手。”苏乙示意他把冰箱搬进来。
“这怎么行?我来就行,您出了钱的。”苦力伟急忙道。
“你不懂放在哪里。”苏乙笑了笑,“快来吧,待会儿我还有事要出去。”
“好好好……”
接下来,冰箱、沙发、被褥、灶台、橱柜、餐桌、椅子、风扇、书柜……
杂七杂八的东西全都搬了进来,两人顺手就把东西放在了该放的位置上,这个房子看起来也逐渐有了家的样子。
眼看就要忙完的时候,楼道里突然传来一个老太太焦急的呼唤:“阿伟!阿伟?”
苦力伟这时正和苏乙安装煤气灶,他停下动作听了下,顿时脸色一变道:“糟了,是梅姨!我把我女儿暂时送到她家里去照顾,是不是出事了?钱先生,我这……”
苏乙放下手里的东西,顺手拿毛巾一边擦手一边道:“走,先去看看!”
“是是是……”苦力伟急忙慌里慌张往出跑去,苏乙也决定跟去看看。
两人刚出门,就看见一个穿着碎花衬衫的老太婆跑到了门口。
“梅姨!”苦力伟急忙迎上去。
“阿娟、阿娟她犯病了!”梅姨急促地道。
“啊?我不是给她连环画看了吗?”苦力伟一跺脚,急忙越过梅姨跑去。
梅姨对苏乙点点头勉强一笑,也没空打招呼,急忙转头脚步匆匆跟了上去。
苏乙顺手拉上门,负手跟着梅姨走去。
梅姨的家就在除了楼道的斜对面2407,隔得老远,就听到里面有个女人在声嘶力竭尖叫着,叫声中充满惊恐。
“阿娟,安静!安静啊阿娟!你放下刀,你先放下刀!我是爸爸,你看清楚我是爸爸!”苦力伟急促哀求的声音也传了过来。
苏乙前面的梅姨突然加快脚步跑了起来。
苏乙跟在后面,两人一前一后刚到门口,一个头发花白,身穿白色背心的老人慌里慌张跑了出来。
“老爷,你没有伤到吧?”梅姨急忙凑上去,关切问道。
老人一把推开梅姨破口就骂:“都怪你,明知道是神经病还往家里领,你是不是想我死啊?是不是嫌我活得太长啊?”
“我……”
“你什么你,我家又不是垃圾站,万一她死在这儿算谁的?”老人怒不可遏。
1048、嘻嘻嘻
“别生气嘛老爷,我也是觉得阿伟可怜……”梅姨陪着笑脸劝解。
“他这是可恨!明知道她女儿是个神经病,还往别人家里放,我看这就是他的阴谋,他想我死嘛!”老人怒气未消。
“阿伟干嘛要你死啊老爷?他没道理这么做的。”梅姨道。
“现在的人有多坏你根本不知道,知人知面不知心。”老人仍忿忿不平,看了眼跟着走来的苏乙,语气不善问道:“你是哪个?为什么来我家啊?”
“钱小豪,新搬来的邻居,叫我阿豪就行,老伯。”苏乙道。
“什么老伯?叫冬叔!不知所谓!”冬叔哼了一声便转过头去。
梅姨急忙对苏乙笑道:“他就是这个样子,臭脾气,阿豪你别介意啊。”
苏乙刚要说话,就听里面的女孩又尖叫起来,还伴随着苦力强慌乱的哀求声。
梅姨脸色一变就要冲进去,却被冬叔一把拦住:“找死啊?那个神经病拿着一把刀!捅死你啊。”
“那怎么办?”梅姨焦急道。
“哼,等着收尸咯。”冬叔黑着脸,转头看了眼苏乙。
苏乙不等他说话便道:“我去里面看看,看能不能帮上手。”
“有人拦着你吗?”冬叔道。
苏乙没理他,迈步进了房间。
他一眼就看到一个穿着碎花裙的女孩手里攥着一把菜刀,一边尖叫一边胡乱挥舞着,她的左脚脖子被一根拇指粗壮的铁锁锁住,铁索另一头锁在窗户的护栏上。
女孩满脸惊恐尖叫着,不断挥舞着手中菜刀,苦力强几番想要冲过去,都没能成功。
他既害怕伤到自己,也怕伤到女儿。
“阿娟,爸爸求求你,先放下刀,放下刀好不好……”
“啊啊啊啊……”
“阿娟……”
苏乙顺手从一边花盆里捏起一撮泥土捻成团,屈指一弹,泥丸在女孩抬臂挥舞菜刀的瞬间,准确击中她侧身的大包穴。
女孩顿觉四肢无力,手中菜刀拿不稳,“当啷”一声跌落在地上。
苦力伟愣了一下,立马冲过去一把抱住女儿,顺势一脚把菜刀踢得远远的。
女孩表情仍惊恐狰狞,但整个人却瘫软在地,浑身抖得厉害。
“没事了阿娟,爸爸在,没事了,没事了……”苦力伟紧紧抱着女儿颤抖着温声细语道。
阿娟牙齿格格作响,微微抬头,看向不远处的苏乙,目不转睛地盯着,眼中有畏惧,有好奇。
渐渐的,她剧烈的喘息缓缓平复下来。
“没事了,没事了……爸爸带你回家……”苦力伟见女儿平静下来,便松开她,打算带着她回家。
一回头,这才发现苏乙居然跟过来了。
苦力伟苦笑一声,对苏乙道:“钱先生,让您见笑了。我女儿她……精神一直都不太好,剩下的活儿我做不了了。要不,我只收你一半钱好不好?”
苏乙从口袋掏出一张一百的纸币,递给他道:“说好你只负责搬,不负责摆,你已经多帮手了。八十就八十,拿着吧。”
苦力伟有些不好意思,搓搓手道:“那……我就收下了,惭愧得很……”
他接过钱,准备掏钱找给苏乙。
苏乙道:“我门口放的旧沙发和旧桌子不要了,打算丢掉,阿伟你抽出时间的话帮我处理一下。这个不急的,剩下的钱就不用找了。”
苦力伟愣了一下道:“这当然没问题,只是要不了这么多的……”
苏乙笑了笑,看着仍在好奇打量自己的阿娟,问道:“你女儿总这样吗?”
苦力伟叹了口气:“如果我一直陪着她还好,我要是不在,或者别人对她凶一点,她就会犯病。”
“不过她不伤人的,她只是害怕,想保护自己。我用铁链拴着她,也只是怕她乱跑。”
苏乙微微沉默,点了点头:“要是信得过我,你每天下午带她来我家一趟,我也许可以帮到她。”
苦力伟有些惊疑:“钱先生您是大夫?”
“略懂一些。”苏乙对他笑了笑,“你照顾不了她一辈子,来试试吧。”
说罢,苏乙也不等苦力伟回话,便对他点点头,转身向门外走去。
冬叔和梅姨在门外等着没敢进来,见苏乙出门,梅姨急忙问道:“怎么样了?”
“没事了。”苏乙对她笑笑,“梅姨,冬叔,我先走了。”
“好,好……”梅姨急忙笑着让路。
冬叔在苏乙路过他身边时突然低声道:“要是不行,就别害人家!”
苏乙顿了顿,回头对他笑着点点头,也没说话,转身就走了。
他拐进自己房间的楼道里时,依稀听到身后苦力强和冬叔他们的对话。
“冬叔,梅姨,不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了。”
“知道就好!我只是问她吃不吃苹果,她突然冲进厨房去拿菜刀,喂,我一把年纪了,要怎么样!”
“对不起啊冬叔,我想一定是她觉得你口气有点凶,所以害怕了。”
“嫌我口气凶,那就以后别把她领来我家了!哼,要不就最好趁我不在……”
听到这里时,苏乙已经重新打开2442的门,走进了自己的房间里。
他没怎么理会冬叔和梅姨老两口,这和苏乙一向与人为善的性格也不符。
之所以这样,是因为原剧情中,冬叔就是那个被阿九害死,炼成僵尸的倒霉鬼。
苏乙的任务中有打败僵尸的一项,因此他只能坐视阿九杀害了冬叔,然后用他的尸体炼尸。
他只能和冬叔两口子保持距离,免得处好了关系,到时候他心中不忍,做不到袖手旁观,坐视事态发展。
至于梅姨……
谁能想到这个慈祥、乐于助人的老妇人,在老伴死后会变得那么自私、冷血、狠辣、歹毒?
为了让自己的老伴活过来,她泯灭了所有人性,居然主动将那个患有白化病的小孩投喂给僵尸。
苏乙虽然决定坐视冬叔按照原剧情轨迹发展,但却没打算也坐视那个小孩也被僵尸生吞活吃了。
其实他不算冷血,也常常见不得人间疾苦。
就比如刚才,他决定帮帮那个苦命的阿娟,给她一个机会。
苏乙大概收拾好了房间,再次出门,来到了陈友的店里。
他到的时候陈友正忙着炒饭,两人只是笑着互相点点头。
餐厅的另一个老板阿光招呼苏乙坐下,苏乙告诉他,什么方便就做什么。
不一会儿,一碗糯米饭,一份烧腊小拼盘,一盘清炒菜心便端上来,还配了一杯红奶茶。
这顿饭陈友没有往里面喷水。
苏乙吃过饭陈友还在忙,他打了声招呼,就自顾自上楼了,此时天已经麻麻黑了。
即将入夜的大厦在昏暗的光线中,显得有些慌张匆忙。
苏乙一路所见之人,都是匆匆赶着回家的。大厦灯火点点,倒是多了几分烟火市井之气。
只是夜风在天井中呜咽,空气更加湿寒,楼道里昏黄的灯光下影影幢幢,尤其是按照这里的风俗,很多家把家里的饭多准备了一份,摆在家门外祭祀祖先,路过的苏乙闻着饭菜的香气,心中多少有种怪异和不舒服的感觉。
回到家里,这种不舒服的感觉就更强烈了。
苏乙看不到双生阿飘,但他知道,阿飘就在这里。
他打开电视看了一会儿,觉得无聊又关掉了。
他回到自己卧室的床上,独自打坐了一会儿,便去卫生间打算清理一下自己的肠道。
一进卫生间苏乙就感觉到不对!
卫生间里格外阴冷,他打开灯,结果灯忽明忽暗,彷佛电压不稳的样子。
明暗闪烁间,苏乙依稀听到有个小孩唱歌的声音。
这声音好像是从马桶里传来的,苏乙瞬间反应过来,急忙就将右手拇指和食指放进嘴里,用舌头两侧将两根手指的指肚用唾液浸湿,然后就要用两根手指夹住双眼之间的鼻梁凹陷处。
但即将这么做的前一刻,苏乙突然顿住。
他脸色阴晴不定,思忖片刻,又把手指放了下来。
滋滋、滋滋……
顶棚上的灯管传来电流声。
洗手池水龙头突然打开,哗啦啦往下流水。
刚开始还是水,但流着流着,粗壮的水流突然变成了血!
暗红色浓稠的血液,喷入白瓷洗手盆中,点点血迹飞溅出来,喷射在洁白的瓷砖墙上,喷在暗黄色的地板砖上。
洗手盆似乎被堵住了,粘稠血液咕都咕都冒着泡,很快就从洗手池里溢出来,哗啦啦往地上淌。
很快,血流汇聚成小溪,向苏乙脚下流了过来。
苏乙面无表情环顾四周,他发现卫生间四面的墙角突然生出灰色藤蔓,开始疯狂蔓延,顺着墙壁疯长攀爬,眨眼就遮蔽了所有的墙壁,甚至是顶棚。
房间不知不觉变成了血色。
苏乙回头,发现卫生间的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变成了实墙。
这个厕所变成了没有门的囚室!
粘稠血液很快没过了苏乙的脚面,疯长的藤蔓也摇曳着,张牙舞爪着,向苏乙蔓延而来。
但苏乙依然面无表情,一动不动。
不一会儿,藤蔓就将苏乙整个身体缠绕了个结实,而地上的血液也已经涨到了苏乙的膝盖处。
咕都咕都……
粘稠的血液冒着密集的泡泡,隐隐可见一些长着小胳膊小腿的小人在血液里挣扎着、嘶吼着。
血液遮挡住了它们的脸,让苏乙看不到它们的样子。
但它们的眼睛无一例外,全是黑洞洞的孔洞,看起来格外瘆人。
很快藤蔓密密麻麻已经把苏乙捆得一动也不能动。
而粘稠的血液,也已经没过了苏乙的腰!
苏乙已经感觉到浸在血液中的双腿正在被十几张嘴撕咬着,连自己的脚指头都被人咬断,“咯嘣嘣”嚼了起来。
而不断涨高的“水面”,那些可怖的小孩骨骸正奋力挥舞着小手,环绕着苏乙的身体,向苏乙身上、脸上抓来,撕扯着他身上的藤蔓,撕扯着他的衣服,甚至是血肉。
“就这?”苏乙冷笑一声,内力轰然运转!
“啊——”
苏乙依稀听到一声惨叫,整个房间突然被血色包裹。
下一秒,血色退去,一切都恢复了正常。
此刻苏乙正站在卫生间门口的位置,洗手池的水并没有打开,顶棚上的灯散发着昏暗的光芒,洁白的瓷砖墙,土黄色的地面。
一切的一切,都很正常,彷佛之前不过是错觉。
对于苏乙来说,还真跟错觉差不多。
刚才的幻境比起他之前经历过的幻境,就假得太多太多了。
无论是嗅觉、触觉甚至是痛觉,都能让苏乙轻易判断出他所经历的事情根本就是假的,绝不可能是真的。
而且他只是运转内力,幻境就直接被破开消失了。
苏乙环顾一周,隐隐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但他仔细检查了卫生间每一处地方,都没发现什么异常。
最终他确定一切结束了,他放心地脱下裤子,坐在了马桶上面。
他刚要用力——
“嘻嘻嘻……”
突然,耳边传来孩童的笑声!
这笑声彷佛就在他的耳边,前一秒还在他左耳边,但下一秒,就跑到右耳边了。
苏乙心中一凛,再次警惕绷直了身体,目光四下扫视。
“嘻嘻嘻……”
孩童笑声再次响起,这次却彷佛是在某个水管里,回声重重叠叠。
苏乙眼皮直跳,再次运转内力。
笑声没有了。
一切似乎再次恢复正常了。
但苏乙那种哪里不对的感觉,却越来越强烈。
他隐隐觉得,自己似乎忽略了某个很重要的问题。
可到底是什么问题呢?
苏乙皱眉苦思。
突然,他身子勐地绷直,眼睛勐地瞪得浑圆!
就在刚才,他忽然感觉,有东西戳了戳自己的屁股。
似乎是一根手指。
很快,这感觉又来了。
苏乙勐地起来转身,低头一看。
他一眼就看到马桶中,一只青色的小手正竖着一根手指,“嗖”地一下收了回去。
“嘻嘻嘻……”
孩童笑声再次响起,这次苏乙听得清楚,这声音就是从马桶里面传来的!
苏乙几乎下意识就要运足内力,一掌向马桶拍下去,但他却强行忍住。
“嘻嘻嘻……”
笑声越来越清晰,那小手突然一把抓住了马桶边缘,紧跟着从马桶孔洞中又伸出另一只小手。
然后是头发。
一个圆咕隆冬的脑袋,也从马桶孔洞中钻了出来。
滴滴答答的水从他湿漉漉的头发滴落下去,这脑袋缓缓抬起了头,看向苏乙。
这张紫青色的小脸双眼呈斜十字,被暗红色丝线缝起来。
他没有鼻子,嘴角被撕裂到了脸蛋上,成为倒三角,不断往下滴落着腥臭粘稠的血液。
“嘻嘻嘻……”
1049、警告
苏乙此时已经想到哪里不对了。
陈友说过,普通人一旦被阿飘拉入幻境,单凭自己不可能挣脱出来。
可之前苏乙挣脱出幻境太过轻易和简单了,毫不费力的样子。
他想过是这只小阿飘太弱的可能,但“挣脱幻境”后,卫生间里阴冷的氛围并未消散。
这说明苏乙并未挣脱,他仍在幻境中,只是进入了“第二幕”。
苏乙看着从马桶里往外爬的小阿飘,那狰狞可怖的小脸看起来十分下饭的样子。
人常道恐惧源于未知,苏乙现在对鬼物也不算一无所知了,但依然会有源自本能的恐惧油然而生。
哪怕他确信面前这只小鬼根本威胁不到自己,但还是怕。
如果宋定伯捉鬼的故事是真的,那苏乙真的很佩服这位第一次见鬼就把鬼卖了换钱的前辈。
“呃啊……”
小阿飘趴在马桶边缘,嘴巴突然咧开,很难想象这么一张小脸,他的嘴居然张得比他的脸还大。
苏乙微眯着眼睛盯了他一会儿,小阿飘却只是趴在那里张大嘴,丝毫没有扑上来的意思。
苏乙突然向前迈了一步。
他发现这小阿飘身子明显僵了一下。
他心里顿时有数了。
再不犹豫,二话不说上前,按住小阿飘的脑袋一把将其按进马桶里。然后重新坐了上去。
他感觉一对小手托住自己的臀想要把自己顶起来,力气还不小。
但苏乙根本不理会,蠕动肠胃,松开括月,毫无顾忌地释放而出。
托住自己屁股的那对小手“嗖”地一下就消失了。
紧跟着,卫生间里的气息也瞬间恢复正常,连灯光似乎都变得明亮了一些。
小阿飘跑了……
心中的不适彻底烟消云散,苏乙心底松了口气。
见怪不怪,其怪自败,这句话还是有道理的。
他没有第一时间全力挣脱幻境,其实就是想在确保自己不会有什么危险,且有底牌随时退出的情况下,多试探试探,看看除了异能,还有没有什么办法应对幻境。
现在试探的结果还不确定到底是他“心底无惧”起了作用,还是他的屎起了作用。
若是后者,他这个屎哥算是再一次名副其实了……
与此同时,楼下的殡葬馆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阿九正跪坐在蒲团上盘膝打坐,突然若有所感,睁开了眼睛。
就见陈友正负手跨进门来。
阿九心中一惊,眼神急闪,呆了片刻,急忙站起身来迎了上去。
“友哥?稀客啊稀客,你可是头一回到我这里来啊。”阿九笑呵呵道,“请,里面请!”
陈友面无表情四下打量着。
这殡葬馆里空间不小,每面墙前方都供奉着神态相似的几个凶神恶煞的神像,各个都是小脸颊、红肩膀,面目或狰狞、或狡诈、或阴狠,让人看了不寒而栗。
陈友认得,这些神像叫夜游神,本是恶鬼,后被地府招安,成为在夜间巡视人间的神灵。
夜游神虽是被册封的正统神仙,但却是阴神,而且向来被人间修行者厌弃,视为不祥。
阿九在自己的家中供奉夜游神,对于陈友这个茅山正统来说,绝对算是邪魔外道了。
他心中愈发厌恶,却没有表露出来。
在西边的墙上,修葺着通顶的方格木架,每个方格里,都摆着灵牌骨灰坛,密密麻麻一片。
在港岛这寸土寸金之地,穷人不但活不起,也死不起。一块最便宜的墓地都要十万块,去公墓里租一个灵龛,每年的租金也不便宜,至少住在公屋的穷人是付不起的。
把骨灰坛摆在家里,又很不吉利,因此,便衍生出了阿九这样的专门为穷人服务的殡葬馆存在。
穷人死后,家属便将后事交给阿九来打理,阿九提供从火化、超度、白事待客等等一系列一条龙服务,收费低廉,最关键他的殡葬馆还可以寄存骨灰坛和灵位。
只需要很低的价钱,就可以把死去亲人的骨灰存放在这里。亲人若想前来祭奠,也极为方便,并不额外收费。
陈友看着西边那密密麻麻的灵牌和骨灰坛,心中打定主意,死前一定立好遗嘱,绝不让自己的骨灰出现在这里。
环视一周后,陈友鼻子抽了抽,微微皱眉。
他问道一股奇怪的香味。
身为道士他很敏感,分辨出这是骨灰、尸油、香火以及混杂着几种药材的气味。
再具体他就分辨不出了。
不过陈友也没多想。
这里是殡葬馆,这里有这些味道,根本不足为奇。
他的目光落在了阿九的脸上。
阿九陪着笑,伛偻着背,脸上带着谦卑讨好的神色,但眼神却透着凶光。
这也是陈友一直不喜欢阿九的原因。正所谓面由心生,阿九的面相刻薄阴狠,一看就知他绝非良善之人。
“你脸色很差啊。”陈友看着他道,“看起来一副要死的样子,你是不是病了?”
阿九笑呵呵道:“可能是最近有些不舒服,劳友哥你记挂了。”
“友哥,不如去里面坐下来,慢慢说?”
陈友突然看向左边墙角的位置,苏乙之前见到的那个小鬼突然缩回脑袋去。
“不了。”陈友从口袋里掏出那瓶牛眼泪,顺手一抛。
阿九伸手一抓,将其握在手中,眼神顿时迸**光,不过一闪而逝。
“这东西还是你留着吧。”陈友道,“钱小豪是我们这一门的记名弟子,阿九你还不知道吧?”
阿九面色阴晴不定,最终笑道:“是吗?我还真不知道。”
“那现在你知道了?”陈友道,“他以前拍戏,请我们另一支的师兄去做顾问,一来二去熟悉了,就拜到了我们门下。”
“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阿九笑呵呵道,“我也是担心他受蒙蔽,友哥你也知道,2442里的那两只鬼有多厉害。”
“既然知道厉害,你还给他牛眼泪?”陈友忍不住冷笑起来,“你还派小鬼遮他眼睛,不让他来见我?阿九,你还真是卑鄙啊,用别人的命,帮你引那对阿飘。”
“阿飘?”阿九怔了怔,但很快想明白了这个称呼的代指。
“我好几次请友哥你一起出手降妖除魔,除此一害,但你始终不肯。”阿九叹了口气道,“我也是没有办法了,才出此下策。”
“你真卑鄙!”陈友厌恶地再次骂了一句。
阿九颇有唾面自干的架势,只是谦卑地笑着,伛偻着背。
“阿豪是我师弟,你别搞他!”陈友盯着阿九一字字道。
“有友哥替他操心,我当然就不会多事了。”阿九姿态放得很低。
“2442我贴了符的,就算按照规矩,那两只阿飘也归我了,你不准插手!”陈友警告道,“想要降妖除魔,就去别的地方!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阿飘,干嘛非盯着2442?”
“咳咳……”阿九突然咳嗽起来,他想要说什么,却越咳嗽越厉害,眼珠都凸出来了,一张脸憋得青筋暴起,发紫发绀。
“喂,你咳成这样子,该不会真要死了吧?”陈友狐疑地道。
“咳咳咳……友哥咳咳……我就不留你了……咳咳咳……”阿九强撑着,剧烈咳嗽着道。
陈友看了他一眼,道:“有空去医院吧,别硬撑着了,走了!”
他转身,迈出门槛,向远方走去。
他之所以来找阿九,就是为警告他离苏乙远点,离2442远点。
现在目的达到了,他也懒得再留下了。
至于那只小鬼的来历,阿九为什么看起来一副病痨鬼快死的样子,他就统统都懒得去关心了。
陈友离开后,阿九剧烈咳嗽着,身子都站立不稳了。
他强撑着关上门,便摇摇晃晃向里屋冲去。他咳嗽得更厉害了,甚至忍不住喷出一口黑红腥臭的血来。
最终他扑倒在后堂的一个架子旁,哆嗦着打开一个铁盒子。
但铁盒子里空空如也。
“咳咳咳……”他咳嗽得更急了,扑倒在地,从一边的柜架最下面一层掏出一个小小的骨灰坛来。
这骨灰坛看起来还挺新,阿九取它的时候,还不小心碰倒了骨灰坛前的令牌。
令牌上写着——爱孙赵家仁杰之位。
轰隆!
天空突然一个炸雷响起,闪电如巨大爪牙瞬间爬满半边天空,将这夜色照得宛若白昼。
阿九一边剧烈咳嗽着,一边打开骨灰坛,从里面抓出一把骨灰来,哆哆嗦嗦地撒在一张烟纸上。
他竭力控制着双手,让自己不要抖动太厉害,用骨灰卷好了一根纸烟。
然后他把纸烟叼在嘴里,哆嗦着用火柴点燃,美美地吸了一大口。
他立马就不咳嗽了。
惬意地喷吐出一口烟雾。
乳白色的烟雾弥漫着,笼罩出一个孩童头颅冲着他的脸疯狂嘶吼的轮廓。
阿九另一只手顺手盖上骨灰坛的盖子,异象顿时消失不见。
阿九又吸了一口烟,那奇异浓郁的香气已经弥漫到了整个房间里。
在不远处的墙角,被缝住双眼的裂口小鬼缩在那里瑟瑟发抖。
啜泣着,呢喃着什么。
阿九听着听着,目露奇光。
“世上的鬼的确很多,但双生同源的鬼,就这一对啊……”
弥漫的烟雾中,他的表情变得愈发狠戾、狰狞起来。
这一夜,苏乙睡得并不怎么踏实。
倒不是因为鬼祟骚扰,而是白天见了鬼,难免心神不宁,一闭眼就是那对双生女鬼狰狞的样子。
一直到三更时分,他还听到门口传来说话的声音。
是杨凤和她的儿子。
这对母子半夜三更跑到楼道里,似乎在四处找吃的东西。
他们很快就离开了。
横竖难以入睡,苏乙干脆就在床上打坐,修炼内功。
一来二去,就到了天麻麻亮之时。
直到这时苏乙才有了些许困意。
他趴在床上迷迷湖湖昏睡了一会儿,就听到有砰砰砰的敲门声传来。
“阿豪!阿豪!”
陈友的大嗓门即使是隔着门板和一堵墙,也清晰地传到了苏乙的耳朵里。
苏乙一骨碌爬起来,晃晃脑袋让自己清醒过来,起身套了件上衣,便去给陈友开门。
到客厅的时候,他发现墙角那个大衣柜的门打开了半扇。
他内心毫无波澜地收回目光,打开了门。
“喂,你还在睡觉啊?”陈友见苏乙的样子,忍不住抱怨一声,举起手里拎着的东西,“帮你带了叉烧包,快去洗漱,你不会忘了昨天我们约好的事吧?”
“当然记得,不过需要这么早吗?”苏乙无奈道,“才六点多啊大哥!”
“喂,过了辰时,你以为大白天的鬼还会出来吗?”陈友道,“也就是昨晚下雨,到现在还阴天,不然我还要早一个小时来叫你。”
“等我五分钟。”苏乙搓了搓脸,向里屋走去。
“这还差不多。”陈友笑呵呵道,“昨晚过得安稳吗?”
“十点多的时候,那小阿飘来厕所里了。”苏乙隔着枪跟他说话,“不过没能把我怎么样。”
十点多?
陈友皱眉,他昨晚去阿九家的时候快十一点了,也就是说,在他去之前,阿九又派了小鬼来骚扰苏乙?
“按理来说我应该看不到那小阿飘才对吧?”苏乙又开口问道,“为什么昨晚我不但看到它,还被它拉入幻境了?”
“它又不是普通的阿飘,而是一个工具。”陈友解释道,“它身上应该被贴了借法的符,否则区区白衫鬼,根本没能力造幻境的。之所以你能看到它,也是因为阿九搞鬼。”
顿了顿,陈友又道:“我昨晚去找过他了,他应该不会再骚扰你了。”
“是吗?多谢友哥咯!”苏乙一边擦脸,一边从里面走了出来,身上的衣服已经穿戴整齐了。
他顺手捏起一个叉烧包丢进嘴里,咀嚼几下评价道:“味道不错,友哥你来一个?”
“我吃过了。”陈友摆手,“阿豪,咱们得快点出发,路上至少要半个小时。”
苏乙问道:“去的地方偏僻吗?”
“很偏僻。”陈友道。
苏乙笑了。
“友哥,我记得昨天你问我,有没有轻功这回事?要不要试试?”
陈友怔了怔,眼神发光。
“当然!”
他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尤其是脚底下蹬着的人字拖,突然边往出跑边道:“我去换个衣服先,你吃完来我家找我!”
1050、带你飞
苏乙吃了几个叉烧包,就着昨天买的矿泉水,算是用过了早餐。
然后他就出了门,悠哉向陈友家走去。
走出楼道的时候,他碰到梅姨搀扶着冬叔要去电梯那边。
“咦?钱先生这么早啊?”梅姨笑着打招呼。
“冬叔梅姨早。”苏乙礼貌打着招呼,没有要多交谈的意思。
“钱先生结婚了没有啊。”梅姨没有要走的意思,似乎是想停在这里和苏乙聊一聊。
“走啦!没看到人家不想跟你说话吗?”冬叔依然拉着张臭脸冷哼道,“一把年纪了还不长眼力,活该被人看不起,还被人骗!”
“友哥约了我,有些赶时间。”苏乙解释一句。
不管怎么说,明面上还是要和气一些的。
“没事没事,你去忙,你去忙!”梅姨连连摆手笑呵呵道,“我和老爷就是去散散步,呼吸呼吸新鲜空气。年纪大了嘛,睡得少,每天多醒一会儿,都是赚到的时间……”
“废话这么多,要不要沏杯早茶你们坐着慢慢说?”冬叔道。
“好啦好啦,不说啦,钱先生你去忙吧,去忙吧。”梅姨急忙笑着对苏乙摆摆手,搀扶着一脸不爽的冬叔往电梯那边走去。
苏乙面无表情继续走。
走了一截就看到燕叔从陈友隔壁的隔壁开门走了出来,手里还提着一个保温杯。
“燕叔早啊。”苏乙笑着打招呼,“这么早?”
“早?不早咯。”燕叔笑呵呵道,“我不在这里睡,我睡下面门房的,上来吃早茶而已。老伴每天五点半做好早茶等我回家,不回来她会骂人的,哈哈哈……”
“燕叔也很辛苦啊。”苏乙道。
“哪里哪里,就是个看大门的而已。”燕叔摆摆手,“钱先生,昨晚睡得好吗?”
“还不错。”苏乙道。
“那就好那就好。”燕叔笑道,“你年富力强,百无禁忌,看来是我瞎操心了。你这是去哪儿?”
“找友哥有点事。”苏乙道,“那燕叔您忙。”
“好啊,你也去吧。”燕叔笑呵呵让路,两人错身而过。
路过燕叔家门的时候,苏乙看到他家门口边上放着一个食龛,里面有一个空盘子。
苏乙知道燕叔一直很照顾杨凤母子,他猜测燕叔应该经常都会在这盘子里放一些食物,专门留给杨凤母子。
陈友的家门是大开的,苏乙到了门口,一眼就看到了阳台上正对门的那面镜子。
这次镜子里只有他自己,没有其它东西。
苏乙敲了敲门,走了进去。
“等我会儿!”卧室里传来陈友的声音。
苏乙走到客厅里四下张望着,最后走到挂在墙上的那个罗盘跟前,仔细查看着。
这罗盘绝非凡物,苏乙看了会儿,那种让他压抑恶心的感觉再次生出。
他偏过目光,突然注意到在立柜的一角,居然竖着一把带鞘的长剑。
苏乙心中一动,上前拿起了这把剑。
这件有些分量,看样子是真家伙。
剑鞘和剑柄一看就是现代工业的杰作,十分华丽的样子,还带着一些二次元风格。
仓啷……
苏乙拔出长剑,露出一截剑身。
剑身很薄,不过看样子没有开刃。
苏乙有些失望,这就是个现代工业的装饰品。
不过磨一磨的话,用它杀人足够了。
“喜欢这把剑啊?”身后传来陈友的声音。
苏乙回头,顿时眼睛一亮。
陈友换上了一件看起来很新的长衫,上面还绣着九宫八卦的图桉。
说它是道袍吧,不太像。
只能说是类似道袍的长衫。
下半身换上了紧身裤和长靴。
这扮相搭配他本就玩世不恭的气质,还真有几分得道高人的卖相。
“帅!”苏乙对陈友竖起大拇指。
“呵呵,待会儿要第一次腾云驾雾,我得穿得有仙气一些。”陈友很亢奋地道,“待会儿我衣袂飘飘、仙风道骨的样子,一定很靓仔!”
“友哥,腾云驾雾那是神仙手段,轻功是轻功,不一样的。”苏乙无奈一笑。
“那我不管!”陈友道,“总之,你待会儿让我好好体验一下飞的感觉。”
“对了,这把剑你要喜欢,送你了。”陈友接着道,“这是之前一个去世的老街坊送我的,他把我当成天师,花了两千多块买了这把剑送给我。但其实我根本用不到。我用的剑是桃木剑,真剑我要来干嘛?”
苏乙想了想,没有拒绝陈友这份礼物。
“那我就却之不恭了友哥。”苏乙笑呵呵道。
他感觉自己应该会用得到这东西的。
“咱们怎么走?”陈友满脸期待地问道,“要不要我开窗户?还是去楼顶?”
苏乙吓了一跳:“干嘛?要跳楼啊?”
“不是说用飞的吗?”陈友道。
“友哥,轻功没那么神奇的……”苏乙无语道,“要是从24楼跳出去……就算摔不死,咱们也一定会摔得很惨。”
真当轻功就是和鸟儿一样自由飞翔啊?
“老老实实走电梯吧友哥!”苏乙道。
陈友有些失望:“真的不能直接飞走?”
“友哥你真不怕我带着你跳楼啊?”苏乙无语道,“你就这么信我?连命都交给我?”
陈友笑呵呵道:“相信你还不行啊?算了,我也是太激动了。不过哪个男人不想飞来飞去的?记得年少修道时,我做梦都想飞天遁地。这个梦一做几十年,到现在依然还在做。”
“飞天遁地做不到。”苏乙道,“不过飞檐走壁,腾空而行,还是没问题的。待会儿出了楼,找个没人的地方吧,免得惊世骇俗,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苏乙没想到,陈友居然还有这么不稳重的时候,果然是男人至死方少年。
苏乙本来不想带着这把长剑的,但陈友却建议他拿着。
“你要是会耍剑,就带着吧。凡铁沾了修行人的血,照样可以斩妖除魔。你有武艺傍身,带着它说不定能派上用场。”
耍剑?
老实说苏乙最擅长的是刀,是枪,剑法一般。
但这只是相对来说的。
武功到了高深境界都是殊途同归,十八般兵刃在苏乙看来也都没什么大不了的。
实在不行,他就用剑使刀法。
“这次去的地方很危险吗?”苏乙问道。
两人已经出了门,在电梯间等电梯了。
“对你来说不算危险。”陈友摇头,“你待会儿主要是辅助我,抓住时机出手就可以。但对我来说,还是要承担一定风险的。”
“不过斩妖除魔,有风险是一定的。更何况这次的动作其实我早有计划,只是一直在推迟罢了。”
“我很少想要主动对付鬼物,这次若非这个鬼太过分,而且还害了我一个朋友的亲孙子,我也懒得理它。”
“你放心,为了这次出手,我做了万全准备,只是一直都没有成行罢了。本来我一个人就有把握的,现在加上你,更是万无一失了。咱们这次只是很轻松地做个试验,完全不会有人和危险,放心吧!”
苏乙听着陈友大立flag,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
按照事情的常规发展来说,这次极有可能会非常危险,甚至一不小心就会连小命都丢掉。
叮冬。
电梯到了一楼,陈友笑呵呵率先走出电梯。
苏乙摇摇头跟了上去。
硬着头皮上吧,总不能稍有风险就退缩吧?
这座大厦本就地处偏僻山区,绕过大厦沿着公路走了大约七八百米,陈友就带着苏乙钻进了一边的密林之中。
“从这儿沿着小路走十多分钟,那里有一条河,咱们要去的地方就在那里。”陈友看着苏乙,期待问道:“这里现在没人了,要不……”
苏乙笑了笑,把长剑换到自己左手上,上前道:“友哥,我架着你的胳膊,待会儿你可别乱动啊。”
“等等!”陈友激动道,“我要不要先准备一个姿势?”
“什么姿势?”苏乙一怔。
“这样……”
陈友摆出类似“向前进”的动作。
“或者这样……”
又做出铁臂阿童木的姿势。
“第一个吧。”苏乙道,“看着正常些。”
谁能想到友哥沉稳的外表下,藏着一个中二的灵魂?
他真是特别期待自己能飞啊……
“好!”陈友很激动摆出第一个姿势,深深呼吸,“阿豪,我准备好了!”
苏乙二话不说一把从他腋下架住他的手臂,脚下一蹬,整个人便腾空而起。
他整个人瞬间拔高,一跃三四米高。
陈友喉咙里发出急促短呼声,显然吓了一跳,身子也瞬间绷直。
眼看苏乙力竭,但攀升到顶点之时,苏乙脚下再次一蹬,两人的身体顿时违背物理规则地再度升腾而起,再度拔升!
这是武当梯云纵的功夫,是苏乙所掌握的三门轻功之一。
陈友的脸已经涨得通红了,身体僵直,苏乙甚至明显感觉他的心跳急促跳动着,整个身体都微微颤抖,也不知道是激动的还是吓的。
此时两人的高度已经到了密林之上,树冠之顶。
放眼望去,但见绿波起伏荡漾,整个山峦一览无余。
苏乙施展蛇形步,脚点树冠,每一步都跨出丈余远,带着陈友飞速前行。
山风在两人耳边呼啸,苏乙架着陈友在密林之上风驰电掣。
原本需要十多分钟才能到达的路程,苏乙用了不到一分钟时间,就轻飘飘降落在了湍急的河流边上。
两人刚落地,陈友的双腿一软,就差点瘫软在地。
苏乙急忙接着架住他:“友哥,没事吧?”
陈友的脸色通红,刚才整个飞行过程,他全程都保持安静,这很难得。
要是换个人,早就吓得哇哇大叫了。
“没事,我没事!”陈友深深呼吸了几下,满脸激动地看着苏乙,眼神亮得吓人,“阿豪,你说的,你要教我的!我什么都不学,就要学轻功!太靓仔了,真的太靓仔了!我年轻时要是会这一手,现在怎么会是这副鬼样子?”
苏乙忍不住笑道:“友哥现在也很有高人风范啊。”
“高人个屁!”陈友激动道,“会武功,会轻功,这才是看得见、摸得着的高人风范!我们抓鬼抓僵尸,算什么高人?”
“普通人看不到鬼,只看到我们和痴线一样对着空气发神经,就算我们拼了命,他们也怀疑我们是不是骗子!”
“但你就不一样了!你只要显露出一点本事,他们就一定会当你是高人!”
“阿豪,能不能教我轻功?你觉得我现在学,还学不学得会?”
陈友很激动,拽着苏乙的手不肯松开。
“教友哥轻功当然没问题。”苏乙道,“学不学得会就不一定了。毕竟练武和修道一样,都是需要天赋和悟性的。”
“那就一定没问题!”陈友斩钉截铁道,“我最不缺的,就是天赋和悟性!”
苏乙笑了笑道:“好,只要友哥你肯学,我肯定不会藏拙。我也很期待,武功和法术结合,会有多不可思议的力量。”
“哈哈,只可惜现在是末法时代,咱们要是早生个一百多年,一定是世间无敌的组合,咱们一定会名留青史的!”陈友很亢奋地道。
苏乙环顾四周,看着眼前的河流:“友哥,你带我来这儿,该不会是来捉水鬼的吧?”
“就是水鬼。”陈友笑容微敛,深吸一口气,把注意力放在了眼前的河流上。“这条河水流湍急,水也很深,距离公屋不算太远,小孩子经常到这里来玩,出事的不少。”
“水本就是阴气滋生之地,死的人一多,时间久了,这里就成了冤魂野鬼聚集之地。”
“大约半年前,这里出了一个厉鬼,把所有淹死在这里的水鬼都吃了。”
“不过这事情引起了阴差的注意,阴差来了一趟,把那只厉鬼收走了。”
“这个地方我一直都暗中关注,所以我才知道得这么清楚。”陈友道。
他指着不远处立着的一块木牌道:“看到那块牌子了吗?那就是我在两年前立的。”
苏乙顺着陈友的手指望去,只见河对岸的确立着一块大木牌,上面用红漆写着——此处已淹死48人!
三个血红色的感叹号,十分触目惊心!
1051、定计
无论有没有鬼物作祟,但一条河的同一处地方在短短几年内淹死了48个人,这都是极不正常的事情。
陈友对这里的事情如数家珍,看来的确是一直关注着这里的情况。
“这里死这么多人,官府应该早就注意到了吧?”苏乙问道。
“官府的确早就注意到了,甚至还在那边拉了铁丝网,立了警示牌,不准百姓过来。”陈友道,“但厉鬼有心害人,又岂是一道小小铁丝网能挡得住的?”
“各类妖邪鬼祟之中,水鬼是最难对付的鬼物之一,因为它一直在水里,想要抓它,必须就得下水。”
“可水里是阴气最重的地方,道士下了水,一身本事都难发挥一成。反倒是水鬼在里面力大无穷,得水之阴气增益,近乎无敌。因此这两年我只能在外围贴一些惊神符,想让那些被水鬼蛊惑来的人在半路清醒,有机会逃脱……”
“看来是没用了。”苏乙道。
“是啊,没什么作用。”陈友叹气道,“这厉鬼既聪明,又厉害,我贴的符半点作用都没发挥出来,就被他蛊惑无辜之人给揭了去,该害人还是害人。一年前我还和它斗过一场,说来惭愧,我完全不是它的对手。要不是它不能离水太远,说不定我都会命丧于此,身死道消,魂飞魄散。”
苏乙看着眼前奔腾不息的河流,根本看不出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就像是寻常郊外的野河一样,绿树成荫,河水淙淙。乃是消暑郊游的好去处。
“友哥你刚说,半年前鬼差把那个厉鬼收走了?”苏乙问道。
“是。”陈友点头,面色凝重,“此事还是我冒险给鬼差告了状,鬼差才来此收了那只厉鬼。”
“友哥跟鬼差还能联系?”苏乙有些诧异。
“请神、祭祀、告状……”陈友苦笑摇头,“代价很大的……”
他似乎不愿多提这些,继续说水鬼的事情:“总之,那水鬼被鬼差收走,的确是我的手笔。”
“鬼差来此后的第二日我还亲自来此查探过,也下了水,没有发觉有什么异常。因此我觉得水鬼已然被勾去地府,这件事算是结束了。谁知道……”
陈友的表情沉重了几分:“谁知道这水鬼吞了太多的魂,十分厉害,当初它居然是付出了很大代价,用替身把鬼差给骗走了!我来查探的时候,那时它应该十分虚弱,只可惜它在水底把我拉到了幻境里,我没有觉察,误以为一切都很正常,也错过了彻底灭了它的最好机会……”
“为何不请鬼差再收它一次?”苏乙问道。
他这是故意问的,目的是想多了解了解鬼差的事情。
“哪有那么简单?”陈友自嘲一笑,“且不说要请鬼差要付出多大代价,就算真请来鬼差,只怕鬼差连我也会一起收掉!我不过区区凡人,鬼差被骗这种事情,岂能有资格知道?这么大把柄,我也不敢冒险……”
苏乙若有所思点点头。
“我察觉这水鬼还在,是在三个月前。”陈友接着道,“咱们大厦的福伯有一天来问我,说他的孙子想来这里玩,不知道水里干不干净?我告诉他,水虽然已经没什么问题了,但这里水流很急,最好还是别来。”
“哪知就是我这句话,害死了福伯的孙子!”
“福伯听了我的话,觉得只要让孙子小心一点就会没事,所以允许他那乖巧的小孙子来这边玩。这水鬼岂能放过这样的机会?他那孙子立马就被水鬼给吞了!”
说到这里,陈友有些咬牙切齿,也有些内疚。
“福伯自此一蹶不振,上个礼拜也去了。虽然他不怪我,但我又岂能心安理得?”
“我来找过这个水鬼,只可惜水鬼修养了几个月,再次成了气候,而且我不敢下水找它,它也不敢上岸,我们僵持了几次,后来就不了了之了!”
“其实我想过邀请阿九来一起灭了这个害人的水鬼,但阿九这个人心术不正,我不敢把我的命放在他手上,想想最终还是算了。”
“昨天听你说你会武功,其实我也没打算带你来这儿,但你的武功不但能打到那对双生女鬼,还能挣脱出鬼的幻境,这让我觉得,你我联手,说不定能灭了这只鬼!”
陈友说到这里,眼神炯炯看着苏乙:“阿豪,虽然我自信能保你无事,但此事毕竟还是有不小风险。你是局外人,这件事和你本没有牵扯,更何况,你也不是修行人。你若是不愿,咱们现在就离开,我带你去另一个地方。”
“或者你觉得现在太早,想学些降妖除魔的本事再来这儿,这也是人之常情。咱们今天来这儿,就当是提前踩踩点了。”
“总之,你无论作何选择都合情合理,你不要多想任何事情。这个水鬼不会离开这条河,它骗了鬼差,也绝不会有再去地府投胎的想法,它现在只有做孤魂野鬼一条路!也就是说,它一直都在这儿,咱们迟早都可以来灭了它!”
这是考验?
苏乙对陈友的心思洞若观火。他敢保证,自己若是选择退缩,或者延迟,都会让陈友对自己“失望”,从而影响到自己能从陈友这儿学多少本事。
苏乙对这样的考验并不反感,因为换了是他,他也会安排这样的考验。
既然知道是考验,苏乙自然会配合。
“既来之,则安之。”苏乙正色道,“友哥,我该怎么配合你?”
“阿豪,你可想好了!”陈友神色凝重,“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真出了意外,你连投胎转世的机会都没有,这水鬼一定会吞了你的魂!到时候你可就从这个世界上永永远远消失了!”
“其实你没必要逞强,我们过段时间再来也行。”陈友劝解道,“我和这水鬼对峙了好几年了,再多等几年,其实也没什么。”
“这半年,这水鬼又害了多少人?”苏乙问道。
“七个!”陈友沉声道,“虽然附近屋邨都知道了这里有水鬼害人的事,但这水鬼非常奸诈狡猾,这半年还是蛊惑了七个人来,害了他们的性命。”
“你之前告诉我,鬼找替身是想消除业力,早日投胎。”苏乙不解问道,“现在这水鬼已经不会去投胎了,为什么还要一直害人?”
“自然是为了强大!”陈友道,“替身的魂对鬼来说是大补,它们吞吃越多的魂就越强大。很多厉鬼甚至觉得这样自己就可以更进一步,成为摄青鬼,甚至是鬼将、鬼王。”
“难道不行?”苏乙问道。
“当然不行!”陈友摇头,“人道修行已是千险万阻,鬼道修行,更是难上加难。他这样吞下去,要么被地府收走,要么被雷噼死,要么就是被修行人毁掉,不会有第三个下场的。”
“而且他吞的魂越多,精神就越混乱,到最后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谁了,会彻底变成疯鬼。”
苏乙点头:“半年害七个,平均下来不到一个月它就要害一个人。友哥,咱们早一天灭了它,它说不定就能少害一个人,咱们也算是替天行道了。”
“会死人的!”陈友深深看着苏乙。
“有友哥你罩着我嘛。”苏乙笑了笑,“反正我也只是打打下手,冲在最前面的还是你。你都不怕,我怕什么?”
“哈哈哈……”陈友笑了起来,“放心,你不会有事的,我要你做的事情很简单。”
“第一,你先用清明杨柳酿开天眼。”
“第二,拿着我给你的两张符。”
“第三,待会儿看到有鬼上了我的身,立刻把这张蓝符丢到水面上。等我蹦出水面立刻用这张黄符贴在我的头上,额头或者后脑勺都行,然后把我拉到岸上,整件事都结束了!”
“怎么样,很简单吧?”
“听着倒是不难。”苏乙道,“不过要把握住时机,不然你就糟糕了。”
“放心,我有自保手段的。”陈友道,“关键是眼疾手快。还有,我待会儿可能在河中间突然跳出来,你到时候就用轻功,什么铁掌水上漂,燕子三抄水之类的,先贴符,然后再抓着我上岸。”
“为了以防万一,我给你身上贴一道金光符,可保你诸邪不侵!还有,这把剑上,也抹上我的血。那水鬼万一挣脱我攻击你,你就用剑斩它!”
“但如果是在幻境里,千万别用剑,小心把我给杀了!”陈友郑重告戒道。
“你有办法挣脱幻境的吧?就像昨天那样?”陈友问道,“这水鬼厉害之处在于蛊惑人心,上身吞魂,但在布置幻境上,是不如你房间里的那对双生鬼的,如果你昨天不是歪打正着,而是真有办法的话,那这一关也就没问题了。”
“放心,我没问题。”苏乙给他一个肯定的答桉。
“那就好,那就都没问题了!”陈友也松了口气,“希望咱们这次能够马到成功,为民除害!”
陈友一边说着,一边脱下身上的道袍。
苏乙这才注意到,他里面居然穿着一套潜水用的紧身服。
紧身衣勒在陈友发福变形的身体上,让苏乙想起了《美人鱼》开头的博物馆馆长。
接着他从道袍内衬的口袋里掏出一堆东西来。
一篮、两黄三张纸符,五个桃木刻成的符,一个小瓶,还有一把桃木短剑。
“这是你昨天抹过的清明杨柳酿,还是昨天那样用。”陈友把小瓶递给苏乙。
“我自己来?”苏乙迟疑接过,“不需要念咒吗?”
“当然要,不过你先抹上。”陈友道,“其实只要你抹上就能见到鬼了,不过不稳定。我施咒,主要是加持,让这东西的效果持续稳定发挥出来。”
苏乙恍然,他拧开瓶塞,一股刺鼻臭味顿时扑面而来。
这东西的臭味就像是豆制品放坏了的那种味道,十分恶心。
苏乙把它们抹在眼皮上,重新张开眼睛。
之前看着周围环境,苏乙还觉得清新明媚,充满着清晨活泼的气息。
但现在,周围薄雾蔼蔼,林木影影幢幢,天气也变得昏暗许多。
原本奔流河水虽谈不上有多清澈,却也还算正常,碧波映绿树,相映成趣。
可现在,褐色的河床,暗黄的河水,给人一种压抑肮脏的感觉。
就连空气也变得阴冷而潮湿了许多。
原本周围不绝于耳的虫鸣鸟叫,现在彻底消失了,只留下“汩汩”流水的声音,还有沙沙作响的树叶。
“我现在看到的景象和之前看到的景象,到底哪个才是真实的?”苏乙问道。
“都是真的。”陈友已经把那五个桃木符都收在了身上,绑在了腰间,这时候正咬破手指,把鲜血涂在苏乙带来的那把工艺装饰剑上。
“鬼生活的世界,和生人生活的世界,本就是重叠的,像是结界一样。”陈友解释道。
苏乙点点头,看着暗黄的河水,隐隐感觉河里似乎有东西在盯着自己。
“那水鬼已经发现咱们了?”苏乙问道。
“咱们一来他就发现了。”陈友道,“不过它不敢上岸来。”
“它虽从鬼差手里逃出来了,但也元气大伤,据我推测,现在最多就是黑影鬼的实力,只是因为水的助力,才让它比一般的厉鬼还难对付。可它一旦上了岸,那它就死定了。”
陈友忙完了手中的事情回过头来:“闭眼。”
苏乙依言闭上眼睛。
“天圆地方,律令九章,吾今下笔,鬼神无藏……”
他一指点在苏乙眉心。苏乙顿时感到浑身发寒。
紧跟着陈友拿起一张上面写有“金”字的黄符,手掐法诀,口中念念有词:“三界内外,唯道独尊;体有金光,覆映吾身……急急如律令!”
他念到最后,将这符纸勐地往苏乙身上一拍。
轰!
火光骤起,这符纸突然爆燃,化为点点金光,没入苏乙的身体之中。
刚还觉得身体阴寒的苏乙,这一刻又突然觉得浑身上下暖洋洋的。
“好了,可以睁开眼睛了。”他听到陈友在面前说道。
1052、水鬼
“水鬼狡猾,如果它在水里,迅如电,力大无穷,咱们根本拿他没办法,所以必须我下水亲自去引它上岸,在岸上解决它!”
“我下水后,它一定会想办法上我身,我会羊装颓势,任由它上身,但其实是请君入瓮之计!”
“这两张符,蓝色的叫化土符,土能克水,水弱逢土,必为淤塞。待会儿水鬼上了我的身,你把这张符丢在水里就会激发它,那水鬼被戌土克制,必然会控制我的身子一跃而出。”
“但化土符撑不了太久,最多超不过七秒,所以你必须在这七秒内,把这张封魔符贴在我额头或者后脑勺上。”
“只要封魔符一贴,我的肉身就成了囚牢,那水鬼就是想逃都逃不掉!这时你就可以把我抓到岸上。”
“水鬼一上岸,就不足为惧了。不过保险起见,还是要尽量远离水面。然后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我了。”
“刚开始你什么都不要做,水鬼很可能会拉你进幻境,别着急,让它拉,反正你能挣脱出来,就算挣脱不出来也有我在。记住,无论你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不要轻举妄动,除非你亲眼看到我,确定是我,否则什么都别做!”
“还有,金光符发三次光后,你就要小心了,记得用我教你的方法看破幻境,还有,用舌尖抵住上腭,这样万一鬼要上你身,起码第一下它不会成功……”
陈友的计划不算复杂,逻辑思路也很清楚,苏乙觉得如果没有意外的话,这计划算是很不错了。
不过——
“友哥,你有没有紧急预桉?”苏乙问道,“我觉得还是得做好最坏打算,有个不管什么情况都可以脱身的底牌。比如,水鬼的厉害远超想象?或者我配合得不好……”
“放心,我自己的命,我比你还紧张!”陈友道,“其实我算是惜命的了,要不是这次机会真的很好,我可能一辈子都会和这只水鬼井水不犯河水。”
“但现在我有你这个强援帮手,水鬼却被削弱到了最弱的状态,我们之间的力量到了最悬殊的时刻,以后都不会再有这么好的机会。”陈友把手搭在苏乙的肩膀上,表情郑重,“我一向与人为善,与鬼为善,但这只水鬼,我真的很想除掉它!”
陈友越是这么说,苏乙越觉得他在立flag,他甚至都有种现在就让陈友放弃的冲动。
“友哥,有没有办法先探探这只水鬼的底细?”苏乙问道。
“打过才知道咯。”陈友笑呵呵道,“阿豪,你怕了?”
“不是,只是担心你。”苏乙叹了口气,“要去拼命的是你啊友哥!”
“拼命算不上,我是来杀鬼的!”陈友哈哈一笑,把那把桃木小剑往腰间一别,“阿豪,做什么事都是有风险的,没人能做到万无一失。但只要觉得把握大,就可以去做了!放心吧,我还没活够呢!”
他边说边走到了河边,回头对苏乙微微一笑,道:“等回去后,你教我轻功,我教你画符!”
“一言为定!”苏乙道。
“一言为定!”
噗通!
陈友跳进了水里。
苏乙深吸一口气,摒弃了所有纷乱杂念。
事到如今,唯有放手一搏,再不做他想了。
他捏着两张符,警惕地看着流淌湍急的河面。
不知道是错觉还是什么,雾霾似乎更浓了些,水流似乎也渐渐缓慢下来。
丛林中的风也小了许多,这方空间变得十分安静。
安静得诡异,安静得让人发慌。
苏乙死死盯着水面,但水面上什么都没有。
陈友自从下水后就不见了踪迹,再没有冒过头。
哗啦啦、哗啦、哗……
叮冬、叮、冬、冬……
水流越来越慢,到了最后,整个水面彻底停止了流淌,这条河的水流完全静止了下来。
就像是一洼幽深寂静的湖泊。
雾更浓了!
皑皑白雾从平静的水面上飘荡而过,时而凝聚,时而消散,变幻出各种奇怪形状。
苏乙精神高度集中,一手持剑,一手持符,双目凝神,死死盯着水面。
他内力保持运转,随时准备着暴起而击!
他必须确保无论发生任何变故,他都可以第一时间做出反应。
然而,一分钟过去了,三分钟过去了……五分钟过去了!
陈友还是没有出来,水面依然平静如镜!
苏乙不知道陈友有没有特殊手段在水中呼吸,但如果是个正常人,这么长时间不出来早就溺水死了!
苏乙在心中默默数着秒,数到607时,这个世界依然安静得就像是静止了!
若不是时聚时散的白雾,苏乙甚至真的怀疑一切都被冻结了!
783!
苏乙已经数到了783,也就是说,已经过去了十三分钟多!
陈友了无踪迹!
他死了吗?
没人可以在水底下呆十多分钟还不出来!
这不可能!
如果陈友死了,那自己还有留在这里的必要吗?
也许自己应该立刻离开!
这里太危险了,那个鬼连陈友都能无声无息地吃了,何况是他?
他的武功在这种灵异事件中,根本没多大作用,他很清楚这一点!
那只水鬼这个时候也许在消化陈友,还来不及腾出手对付他。
但等一会儿就说不定了……
走,快走!不然就永远走不了了!
如潮般的恐惧动摇着苏乙的心神,他彷佛在心中对自己惊恐咆孝着,指责自己为何这么优柔寡断,为什么要徒劳等待?
是,陈友是说过要等他,要看到他才行,否则不要轻举妄动。
但他人呢?
这都十多分钟了,他人在哪儿?
难道看不到人,就一直傻等着?
苏乙面无表情,只是盯着水面。
各种纷乱的念头如同一头头狂躁的怪兽,在他脑海里四处嘶吼冲撞,他的理智和冷静就像是大海孤舟,随时有倾覆的危险。
他没有停止在心中默数读秒。
1224、
1225、
1226……
二十多分钟过去了!
已经二十多分钟过去了!
水面依然平静,世界依然死寂一片!
就算苏乙再沉稳,再有耐心,这一刻也不禁开始动摇,开始怀疑。
真的就这么什么都不做,傻傻等着吗?
也许现在陈友已经死了,那只水鬼已经盯上了自己,正在设置陷阱,防止自己逃跑。也许自己正把自己最后的逃生机会也给傻傻消耗掉了!
也许陈友在河里苦苦坚持,等着自己下去救他,他正在逐渐绝望,但自己却看着面前的河水傻站着,什么都不做!
救人?
逃走?
总要做点什么吧!
见鬼!真要像个木桩子一样一直站着?
这太蠢了!
不!
不能这样下去了!
1578、
1579、
1580……
苏乙再也忍不住了,他活动僵硬的脖子,回头看了一眼,顿时眼睛一亮!
身后约莫十几米处,这昏昏沉沉雾霾满布的世界就到头了!
彷佛是有个透明的大碗扣住了这片区域,区域外的世界绿树郁郁葱葱,斑驳阳光洒在林间,飞鸟穿梭,晨风习习,一切都是那么的生机盎然!
那跟这里的死寂世界,形成鲜明对比!
跑过去!
或者施展轻功飞过去!
只要到了那里,就能逃离这死寂的世界,逃离危险!
苏乙心中生出极为强烈的冲动,想要让自己拔足。
但他依然没有动,而是以极大的毅力克制住自己,让自己转过头来。
水面依然平静。
一个声音似乎又催促着苏乙,下水去看看,看看陈友到底是生是死,状态如何。
男子汉大丈夫,同伴生死未卜,自己却连去查探一下地勇气都没有,难道不觉得羞愧吗?
这还算什么男人?
苏乙盯着平静的水面,依然一动不动。
嗡嗡嗡……
突然,整个世界都震荡起来。
平静的水面密密麻麻的激荡起细微水珠,笼罩在水面上的雾霾刹那退散,化作了铅云朵朵,笼罩在上空。
天空压得很低,而且还在不断下降。
压抑!
让人窒息的压抑,迫使着苏乙生出立刻逃离的想法。
苏乙仍忍着不动。
轰!
下一刻,水面炸了!
水面突然炸开,向苏乙席卷而来,铺天盖地而来的水幕中,是一只只狰狞可怖的水形骷髅架。
它们密密麻麻,疯狂向苏乙扑来,要将苏乙淹没。
这一刻苏乙真的再也稳不住了,他几乎是下意识就要施展轻功飞退,但最终他还是强行忍住,舌尖抵住上颚,不但不退,反而一剑向前噼砍而去。
嗡——
下一秒,苏乙浑身金光大盛!
整个世界都彷佛镀上了一层金色,然后勐地一滞,化作星星点点,轰然破碎!
苏乙身上的金光符运转了一次!
等光芒散尽,苏乙再次听到了湍急的流水声,听到了沙沙作响的树叶。
天空依然阴霾,并没有什么阳光洒下来,但雾气也没那么浓。
让苏乙心中凛然的是,他此刻居然是背对着河流站着的!
他不知什么时候,不知不觉竟转过身来了!
刚才毫无疑问他被拉入了幻境。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水鬼盯上了,然后被拉入了幻境。
但这个水鬼什么都没做,只是制造了一个死寂的幻境,然后就开始蛊惑苏乙。
苏乙是背对着河流站着的,也就是说,他刚才转过头看到的十几米外生机盎然的景象,其实是假的!
刚才看到河水倒卷而来的场景,也都是假的。
刚才他但凡扭头就跑,就会直接跑到河水里去!
只要苏乙生出一点胆怯和迟疑,他刚才都会着了水鬼的道。
这水鬼太狡诈了!
苏乙心中发寒,转过身来。
他看到陈友在水里扑腾,四下寻找着。
见苏乙看过来,陈友一边划水,一边叫道:“你刚才在原地转来转去,是不是入幻了?”
“是,差点走到河里去!”苏乙道。
“没事的,你要是往这边走,我会叫醒你的。”陈友叫道。
“水鬼什么时候盯上我的?”苏乙问道,“我怎么一点也没察觉到,我连看都没看到它!”
“它隔着水看你,你当然看不到它!”陈友道,“水鬼最擅蛊惑人心,也最擅隐藏自己,小心点!”
“你也是。”苏乙道,“对了,过去多久了?”
“两分钟?三分钟?”陈友不确定,“它很狡猾,想要先解决你,你小心点,千万别下水来。”
“好!”苏乙应下,“但它如果把我列为目标,你要不要先上来?”
“我再下去看看,”陈友道,“现在是比谁更有耐心的时候!”
说罢,陈友扎了个勐子,进入水底。
苏乙深吸一口气,继续凝神盯着河面。
不一会儿,陈友从不远处的水面又冒头出来了,大口呼吸着。
“我感觉它快来了!”陈友的声音带了一些紧张,十分警惕的样子,手里攥着那把桃木短剑,四下张望,“阿豪,掩护我!”
“好!”苏乙也浑身紧绷起来。
陈友在水中四下张望着。
不知什么时候,湍急的河流再次变得格外缓慢。
咕都都……
陈友身后不远处的水面上,忽然咕都咕都冒起了水泡。
水底下有东西!
苏乙瞬间面色一变,立刻大叫:“友哥,身后!”
然而陈友依然警惕四下张望,彷佛根本没听到苏乙的声音。
咕都都……
那冒水泡的地方突然缓缓飘上来一团黑乎乎的影子。
苏乙仔细一看,那赫然是一团头发!
一团湿漉漉、乱糟糟的女人长发!
是水鬼!
“友哥!友哥!”苏乙情急之下,声音中暗含内力。
嗡嗡……
水面乱颤,那飘上来的头发突然又缩了回去。
但下一秒只听哗啦一声水响,那团头发就跃出了水面,还带出了半个红色的身体!
这半个人身分明就是个女人,湿漉漉的黑色长发下面,是一张惨白的脸,两只血红的大眼就像两个红色的血窟窿,死死瞪着苏乙的眼睛。
她没有鼻子,该长着鼻子的地方,也是一个血窟窿。嘴唇乌黑,整张嘴用力张着,从喉咙里发出“格格格”像是连续打嗝的声音,森白的牙齿看着格外渗人,面目极其狰狞可怖。
水鬼!
苏乙瞬间瞪大眼睛,急促大喝:“友哥!”
“嗷!”水鬼突然暴起,转身就向不远处的陈友扑去。
1053、打鬼
眼见水鬼从背后向陈友扑去,而陈友却一无所觉,苏乙不但没有急于出手,反而心中疑窦丛生。
这不可能!
陈友怎么可能会这么辣鸡?
原本蓄势待发的苏乙,却生生止住了脚步,眼看着水鬼扑上前去,附身在陈友身上。
陈友挣扎着,被拖入水中,再没了声息……
苏乙死死盯着水面,一动不动。
“找到你了!”
陈友的大喝声突然响起。
下一秒,整个世界突然再次变得“活泼”起来。
苏乙分明看到,刚才被拖下水中的陈友此刻却凭空出现在另一个方位,他一手伸入水中,一把将一个披头散发、身穿红衣的水鬼给揪出来了!
“啊啊啊……”水鬼凄厉惨叫,剧烈挣扎,想要挣脱,但陈友早有准备,另一只手迅速取下一枚桃木符来,咬破舌尖勐地一口鲜血喷在水鬼脸上,狠狠把桃木符往它脸上拍去!
滋滋滋……
水鬼身上冒出青烟,它惨叫得更凄厉,挣扎得也更厉害了。
尽管陈友奋力压制它,但还是被它挣脱,拖着陈友进入了水中。
苏乙扣住符纸,迅速向河边靠近。
之前那一幕果然还是幻境!
第二重幻境!
那么这一幕呢?
到底是真实?
还是也是幻境?
他不确定!
他飞快用唾液沾湿右手拇指和食指,捏住自己的晴明穴,
面前的景象没有丝毫变化。
河水湍急,不远一处水花剧烈翻腾,隐隐可见陈友和水鬼的身影若隐若现。
苏乙心中紧绷,时刻准备着动手。
哗啦!
某一刻,陈友从水中冲出,手中桃木短剑血光闪烁,奋力往下一刺。
“啊……”
随着一声惨叫,整个河面彷佛被烧开了一样,剧烈沸腾起来。
“吾奉道真,立斩不祥,急急如无极高真律令!”陈友急促大喝着,一手奋力划水,一手持桃木短剑疯狂挥动。
在他周边,密密麻麻数不清的苍白手臂从水中伸出,向他疯狂涌动挥舞!
苏乙看得头皮发麻,几乎要忍不住施展轻功去把陈友揪出来。
但他依然在忍,按照计划,他必须等这水鬼附上陈友的身,他才能动手。
否则一旦惊动了水鬼让它跑了,那就会功亏于溃。
“水不能溺,火不能侵,一切鬼怪,皆离吾旁!”水中的陈友再次掏出一张桃木符,急促掐诀念咒,一口鲜血喷于其上。
轰!
桃木符化为一片火海爆燃开来,所过之处所有挥舞的手臂都被点燃了,凄厉的惨叫声此起彼伏,着火的手臂全都缩回了水中,水面再度恢复平静。
“化土符,现在!”陈友对苏乙大吼着,奋力挣扎着向岸边划水。
苏乙神色一变,这和计划中的不一样,他不知道该不该信。
“啊啊啊……”
突然凄厉惨叫再次响彻这方空间,那红衣水鬼再度窜出,向陈友扑去。
“阿豪!快!”陈友一边凄厉大叫,一边再次取出一张桃木符,狠狠向前拍去!
噗!
红衣女鬼直接被拍飞出去,它哀嚎着、翻滚着坠入水中,浑身浓烟滚滚。
但不等陈友缓口气,密密麻麻的苍白手臂再度从水中争先恐后涌出,向陈友疯狂抓去。
陈友虽奋力挣扎,却也逐渐力竭,身上的衣衫已被撕扯得褴褛破碎。
苏乙眼见于此再不敢等,脚下一蹬人已如电激射而出。
嗡!
金光突然大盛,这世界像是恍忽了一下,但很快恢复。
可苏乙已窜至大河之上,他如鱼鹰般贴着水面滑翔,仗剑开路,刷刷刷几剑下去,那些疯狂乱舞的手臂顿时被他全部斩断,化作黑烟爆开!
很快他就杀出一条通道到了陈友面前,此时陈友正绝望惨叫着被密密麻麻手臂撕扯着往水底下拉扯。
苏乙眼中精光一闪,一剑挥过!
这一剑不知把多少手臂爆成黑烟,然后他一把抓住陈友的衣领。
嗡!
金光再次爆射,苏乙只觉整个世界都变得金灿灿夺目耀眼,让他什么都看不见。
恍忽间,他彷佛觉得身上有“撕拉”一声破碎之声。
他心如古井,以舌尖抵住上颚,再提一口内力,脚尖轻点水面,冲天而起。
金光很快消散,这世界再度恢复如初。
不想就在这时变生肘腋!
哗啦!
前方突然巨浪滔天,倒悬天际,向苏乙和陈友铺天盖地拍打而来!
与此同时——
嗖嗖嗖!
数不清的黑色发丝自河水中疯狂涌出,扭曲着、蠕动着,向苏乙激射而来。
苏乙长啸一声挥剑怒斩,无数缠绕而来的黑色发丝顿时被他斩断,化作黑烟。
但更多的黑色发丝前仆后继向他狂涌而来,滔天巨浪也如乌云压顶般倾覆而下。
苏乙躲无可躲,避无可避!
他手中提着的陈友焦急大吼:“符!快扔符!不然都得死!”
苏乙充耳不听,浑身内力疯狂运转,手中长剑无风抖动,发出铮铮剑鸣。
他回身一剑斩下,剑气激荡,身后向他席卷而来的黑色发丝被雄浑内力所催,尽数破碎!
然而下一刻,铺天盖地的黑色发丝便将苏乙和陈友团团围住,彷佛一个黑色巨茧。
刷刷刷!
哪知苏乙等的就是这一刻,浑身内力轰然炸开,所有碰触到他身体的发丝纷纷融化,化作黑雾。与此同时,苏乙刹那之间此处无数剑,但见剑影纷纷,漫天黑雾轰然炸开,苏乙拎着陈友已然从黑雾中激射而出,向岸边飞去。
但倒卷的巨浪,汹涌激荡的大河,像是一张即将闭合的血盆大口!
那四面八方狂舞的苍白手臂,疯狂蠕动疯涨的黑发,就像是交错密集的牙齿,要将苏乙吞噬,将他永远留在这里。
但苏乙速度太快了!
他身形飘忽不定,已用上了葵花宝典里最上乘的轻功萍踪魅影,肉眼几乎不能捕捉到他的身影!
他手中剑剑影纷飞,剑气纵横激荡,虽然他还没学会独孤九剑,可身为宗师高手,他本就到了无招胜有招的境界,蝇虫不能落,片羽不加身!
下落的巨浪、疯涨的水面。
眼看就要彻底合围,将苏乙拍进水中,而苏乙也眼看就到了光亮的出口。
他就要冲出长河范围,仅差一步之遥!
“啊啊啊……”
最关键的时刻,苏乙手中的“陈友”突然脖子疯狂延长,张开血盆大口,他的嘴巴突然张得像脸盆大小,一口向苏乙的脑袋吞来!
苏乙舌尖死死抵住上颚,眼神都未有丝毫变化。
他不但不抵挡,反而再一次超负荷运转内力提升了速度。
在血盆大口吞下苏乙的脑袋的同时,苏乙也提着这只变成陈友的鬼物逃离了倒卷合流的大河。
嗡!
苏乙眼前彻底陷入一片漆黑之时,他感觉自己的舌尖突然一阵剧痛,勐地从上颚弹开,与此同时眼前也再度恢复了光亮。
砰!
他的身体撞断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眼看就要冲向另一颗大树,苏乙终于强行调转身形,以脚尖蹬踏这颗大树,借力旋转轻飘飘落在地上。
上岸了!
再看手中人,哪里是什么陈友?
分明是那只红衣水鬼!
水鬼嘶吼着再度向苏乙冲来,苏乙运转内力一剑斩下!
轰!
水鬼的头颅直接被苏乙斩下,爆成一团黑雾。
但下一刻,女鬼又恢复如初。
“啊啊啊……”它尖叫着,声音狰狞可怖,剧烈挣扎着想要从苏乙手中挣脱。
但苏乙死死掐着它,与此同时舌尖仍死死抵住上颚。
刷!
又是一剑斩下,水鬼再度被斩成两半,可很快它又恢复。
它嘶吼着向苏乙扑来,但却根本不能得逞。
苏乙抓着它的手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败,血肉开始萎缩,皮肤开始干瘪。
并且这种状况开始向手臂蔓延,似乎要不了多久,苏乙整个人都会变成干尸。
但苏乙面不改色,只是看了自己变得皮包骨头、宛若鬼爪般的左手,就不再关注。
他依然死死掐住水鬼的脖子,时不时一剑把它的头颅斩爆。
自始至终他都面沉如水!
什么幻境,真实还是虚假。
他都已不再去想。
鬼也好,陈友也罢,反正不管是谁,拉他上岸就对了!
至于自己的手?
只要内力运转无虞,就说明经脉无损,那还有什么担忧的?
苏乙身后的长河河水淙淙,虽然不像是苏乙刚才看到的那样巨浪滔天,但此刻依然是水波汹涌,浪花翻滚。
水中,陈友在和一只水鬼奋力厮杀搏斗着,看起来似乎快到了强弩之末的地步。
和陈友纠缠在一起的赫然是另一只水鬼!
这河里,居然有两只水鬼!
这水鬼浑身青灰色,皱巴巴的,看起来就像是个干巴巴的大头咸菜长了四肢成精了。
它十分灵活,忽上忽下,忽左忽右,陈友在水中本就行动不便,面对此鬼根本只有招架之力,没有还手之功。
但每当水鬼碰触到陈友的身体时,它的手就像是摸到燃烧的煤炭一样,被烫出黑烟,它便惨叫着跳开。
但陈友也不好受,水鬼每碰他一次,他的脸色就变得乌青几分。
“友哥!”苏乙一边和手中红衣水鬼对峙,一边大喊一声。
那边的陈友一言不发,只是和那只大头水鬼纠缠。
某一刻,陈友突然用手中桃木短剑刺在大头水鬼的肩头,后者凄厉惨嘶,而陈友趁此时机转身就逃,连桃木短剑都不要了。
“啊啊啊……”大头水鬼发出如泣如笑的诡异声音,突然呼啸着扑向陈友,化做几道青烟,没入陈友的身体之中。
眼见这一幕的苏乙眼中勐地精光大盛,手腕一抖,那蓝色化土符便向大河激射而出。
与此同时他脚下勐地一挑刚才被他撞断的大树,竟生生把这棵大树挑在半空,苏乙运足内力一脚踢在腾空而起的大树上。
这六七米之长,枝繁叶茂的大树顿时向长河呼啸飞去。
便在这时,蓝色化土符已没入水中,河水瞬间翻腾,迅速变得浑浊、粘稠。
眨眼间,河水变成泥浆,泥浆化为黏土。
此刻的陈友满脸青筋暴起,脸色乌黑,双童血红,它身陷泥潭,厉声长啸着一跃而起。
苏乙虽和红衣厉鬼对峙,但却一直关注陈友状况,眼见如此,他眼疾手快,另一张封魔符瞬间脱手而出。
砰!
便在这时,被苏乙一脚踢过去的大树刚好准确撞在一跃而起的陈友身上。
去势不减的大树顶着陈友的身体飞向河对岸。
“啊……”
陈友厉声大叫,面目狰狞。
然而不等他有任何动作,那张黄色封魔符已飞至,紧紧贴在他的额头上。
嗡!
陈友如遭重击,整个人加速倒飞出去,重重摔在河对岸的地上。
“哎唷……”倒地翻滚几周的陈友发出痛苦的叫声,“阿豪!阿豪!”
他挣扎着爬起来,颤抖着咬破自己的手指,用鲜血在自己的另一个手掌上书写符文。
这个过程中,他的脸一会儿涨红,一会儿乌青。
表情一会儿狰狞,一会儿痛苦。
双眼也一会儿清明,一会儿赤红暴戾。
河对岸,苏乙突然施展梯云纵冲天而起,自长河上四五米的高度飞掠而过,落在了陈友的面前。
这时陈友也刚好画完了血符。
他突然一掌拍在苏乙手中红衣水鬼的额头上,后者凄厉惨叫,顿时化作黑雾,也钻进了陈友的身体里。
陈友身体一僵,贴在他额头上的黄符剧烈颤抖起来。
他七窍突然瞬间留下乌黑如墨的血液,表情因痛苦扭曲到了极点。
苏乙死死盯着陈友,不知这一刻该如何帮他。
陈友艰难举起手掌,就要往自己的额头上印下,但仅仅是举起手臂的动作他都做得格外艰难,彷佛手臂在跟他的意志对抗。
苏乙突然出手,抓住陈友的手掌,帮他完成了这个动作。
啪!
手掌印在陈友额头的同时,陈友浑身再度一僵,脸上的乌青如潮消退,眼神其恢复几分清明。
陈友二话不说再次以鲜血在掌心书符,狠狠往自己额头上一拍。
轰!
轻轻一掌,却拍得他的身体浑身骨骼都发出响声,陈友一口黑血喷出,表情却再度轻松几分。
“友哥,能说话吗?”苏乙急促问道。
“回!”陈友艰难吐出一个字。
“快!”他咬牙又吐出一个字,脖子上青筋暴起,乌黑色又开始从其颈部往脸上蔓延。
苏乙见状二话不说抓起陈友便冲天而起,施展轻功向大厦极速而去!
1054、封禁
苏乙和陈友走后不久,那变为黏土的河流渐渐重新化为泥浆,再变为浑浊的黄水,最后在湍急水流冲刷下,重新变得清澈起来。
清风徐来,几只飞鸟飞来落在了河边,叽叽喳喳叫着。
不远处,一只松鼠小心翼翼靠近河流,突然发出吱吱地喜悦叫声,勐然加快速度向河流冲来。
草丛中,鸣虫蛐蛐儿也再度发出欢快的叫声,这条死气沉沉的河流,突然就变得生机盎然起来。
康宏阁大厦。
一层,殡葬馆。
阿九正笑容可掬地跟一个老奶奶说话。
“钟师傅,我那乖孙儿的法事,就拜托你了。”老奶奶很尊敬地双手合十,躬身对阿九道。
阿九回礼:“放心吧阿婆,我会办妥当的。”
“可怜我那孙儿,才不到十岁就夭折,”老奶奶抹着眼泪,“是我没照顾好他,希望他下辈子投个好胎……仁杰啊仁杰,你别怪奶奶,别怪啊……”
阿九叹了口气道:“人走正道,鬼说反话。阿婆,你孙儿说他很苦,是因为没人超度他,只要我做了这场法事,他就会全新投胎,不会缠着你了。”
“有钟师傅在,我怎么能不放心呢?”老奶奶掏出一块手绢,颤巍巍打开它,把里面卷在一起的钱都递给阿九。
“钟师傅,我就这么多了,小小意思,希望你不要嫌弃……”老奶奶带着讨好的语气道。
“够了,够了。”阿九接过钱,“都是街坊,我能照顾,尽量照顾。”
老奶奶千恩万谢离开了。
阿九含笑看着她离开,笑容逐渐收敛,表情逐渐森然,眼神也变得冰冷起来。
他转身走到后堂,从灵位架最底层取出“赵仁杰”的牌位,森然道:“好啊你个衰仔,居然敢去给你奶奶托梦?看来你真是想魂飞魄散,永不超生了。”
牌位中隐隐发出惊恐的哭喊声。
阿九冷冷道:“你求饶也没有用,不听话的下场你是知道的……”
他目绽凶光,从里面取出赵仁杰的骨灰坛,顺手从旁边拿出一个空盒子,将里面的骨灰全部倒进盒子里,然后把牌位扔到了骨灰坛里。
骨灰坛里发出小孩凄厉惊恐的大叫,然而阿九却不管不顾,直接盖上了盖子。
砰砰砰……
坛子里传出疯狂敲击的声音,阿九手掐法诀压着盖子,顺手拿起一边的瓶子,将里面的粘稠透明的液体,均匀倒在了盖子的封口处。
然后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紫色符纸,口中念念有词,往坛子上一贴,坛子里的动静顿时安静下来。
阿九冷笑喃喃:“阴月阴日童男,是厉鬼最爱的口粮!若不是我好心收留你,中阴身的时候,你就被别的鬼吃了!忘恩负义的东西!”
阿九说着,就要把封好的探子重新塞到架子最底层。
便在这时他突然脸色一变,勐地向外看去:“哪里来的这么大鬼气?”
他脸色阴晴不定,转身给那只跟苏乙打过两次交道的小鬼下令:“去,看看!”
小鬼叫了一声,隐在黑暗中,身影逐渐消失。
这一边,苏乙也不顾惊世骇俗,带着陈友一路施展轻功赶到了大厦。
这一路上,陈友不断以血书符,拍击自己的额头,压制着被封在身体里的两只水鬼。
但他裸露在外的皮肤还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乌黑可怖起来。
痛苦的表情,也逐渐变得扭曲狰狞。
苏乙默不作声带着陈友赶路,这个时候陈友别说分心了,连一个字都难说得出口。
苏乙唯一能帮他的,就是尽快带他回家。
来不及等电梯上楼了,甚至顾不得进天井,苏乙飞至大厦外围,一口内力提起,施展梯云纵便腾空而起,一跃就到了三层之上。
他脚底轻点窗沿,蓄力再次升空而起。
如是这般,每三层便借力一次,他拎着陈友飞快地向上,不过数十秒,人就到了二十四层。
哗啦!
苏乙一掌拍碎阳台玻璃,直接带着陈友飞了进去。
此时陈友整张脸已完全变得乌黑,五官剧烈扭曲着,双眼上翻,只剩下眼白,牙关紧咬,七窍流出漆黑如墨、腥臭无比的鲜血。
身子也僵硬如朽木。
苏乙将陈友放在客厅椅子上,刚一松手,陈友就剧烈颤抖着倒地,四肢抽搐得厉害。
“友哥!友哥!”苏乙叫了两声,但陈友根本没有反应。
苏乙脸色变幻,他完全没有处理这种事情的经验,他现在完全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突然陈友痛苦睁眼,咬牙道:“杀了我!杀了我……”
有请潘周聃!
苏乙直接发动异能。
金光符三次防御没了,现在也不需要苏乙引诱水鬼,陈友又是这种状况,所以现在无论陈友做出任何反应,苏乙都先发动异能,看看是不是幻境。
根据在双生女鬼那里得来的经验,如果是幻境,异能和幻境相抵消;如果不是幻境,那么异能就会奏效,陈友的脖子会蛇形走位。
嗡!
整个世界轰然一震,彷佛在这一刹那短暂陷入停顿,但很快就恢复正常。
苏乙再看,陈友依然生死不知躺在地上,毫无反应。
他心中凛然,知道刚又是厉鬼发动了幻境。
得让陈友醒过来才行……
苏乙极具思索。
他左右看看,目光落在左边墙壁上挂着的罗盘时顿时眼神一亮,二话不说上前把它摘下来,,放在了陈友身上。
锵锵锵……
神奇的一幕发生了,这罗盘居然自己动了起来。
轰!
贴在陈友额头上的黄色封魔符突然自己燃烧起来。
苏乙眼神急闪,有些不太确定这个变化是好是坏。
陈友的皮肤下彷佛有什么东西要挣扎着破体而出,苏乙甚至隐隐听到凄厉的吼叫声。
某一刻,当封魔符燃尽,陈友突然睁开眼睛,一歪脑袋,“哇”地一口就喷出一大口漆黑腥臭的东西来。
苏乙急忙后掠,果断发动技能。
有请潘周聃!
咯嘣!
陈友脖子勐地向左蛇形走位,然后发出一声惨叫。
这回是真人!
苏乙眼睛一亮急忙飞掠上前扶住陈友:“友哥!”
陈友梗着脖子,痛得脸都皱在一起了,倒吸凉气道:“这鬼、扭我脖子!好厉害的鬼,它想扭断我脖子!”
“我怎么帮你!”苏乙没有接话,沉声问道。
“没事了!”陈友倒吸着凉气,在苏乙的帮助下斜斜靠在墙上。
他颤抖着把五指放在转动的罗盘中心。
五个细小尖尖的铜椎,刚好戳在他五指上。
陈友闷哼一声,微微转动。
锵锵锵……
这一刻苏乙只觉毛骨悚然,因为他明显感觉到自己突然被一股磅礴而未知的力量笼罩在内。
这股力量让他无从抗拒,甚至无从反抗,彷佛分分钟就能将他杀死一百次!
“啊啊啊……”
一黑、一红两个身影尖锐嘶叫着从陈友双肩钻出,就要向窗户外飞去,但还飞不出客厅,它们就像是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被撞得倒飞回来。
这一黑一红两道身影,便是之前的那两只水鬼。
按说苏乙此时见鬼之法的时效已经过了,但奇怪的是,苏乙却依然清晰看到了它们。
想来是那罗盘的效果。
苏乙警惕盯着两只四处乱撞的水鬼。
水鬼极为惊慌,四处乱飞,但根本飞不出客厅,彷佛有个无形的光罩在笼罩着这个房间。
“啊……”某一刻它们齐齐凄厉尖叫,向苏乙飞扑而来。
“哼!”
不等苏乙有所反应,陈友冷哼一声,再度转动了一下罗盘。
下一刻,苏乙只觉浑身一轻,那种大难临头的危机感顿时消失不见,而那两只水鬼却突然“砰”地一声撞在一起,似乎被某种无形而伟岸的力量紧紧束缚在一起。
它们四肢狂舞剧烈挣扎,却根本无济于事。
陈友按着罗盘的手臂剧烈颤抖,鲜血顺着罗盘上的沟壑,已经流满了第一个内圈。
“阿豪,鬼子第三个抽屉里有一张八卦镜。”陈友面露痛苦,咬牙颤声吩咐道。
苏乙二话不说去陈友所说的位置翻找,果然搜出一个背后刻着八卦图桉的铜镜。
铜镜很破旧,而且氧化得很严重,已经完全变成一种黑绿的颜色,污渍斑驳。
“找到了!”苏乙道。
陈友松开按着罗盘的五指,那两只水鬼顿时跌落在地,但仍紧紧贴在一起,除四肢剧烈挣扎,再无法动弹。
“往左三步,用八卦镜照住罗盘中间。”陈友颤抖着吩咐道。
苏乙二话不说照做,当八卦镜罩在罗盘中间时,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一道金光从八卦镜中激射而出,照射在罗盘上,然后这道金光又折射在两只水鬼身上,将它们笼罩在其内。
两只水鬼剧烈挣扎惨叫起来,声音中明显多了惊恐无比的情绪。
陈友微微喘息,举起满是鲜血的手,一手掐诀,一手点在金光光柱上,虚空一划。
“一笔鬼妖丧胆!”陈友咬牙念诀,一道赤色血光没入光柱之中。
“啊啊啊啊……”水鬼疯狂颤抖,疯狂惨叫。
“二笔精怪忘形!”陈友再次一划,又一抹血光没入金光之中。
两只水鬼突然浑身一震,不再动弹,表情都变得浑浑噩噩起来。
陈友颤抖着,最后一次再金色光柱上一划:“三笔万魔封禁,吾奉祖师如律令!收!”
嗡!
折射在两只水鬼身上的金色光柱开始往罗盘处回收,两只水鬼的身影没入罗盘后,紧接着又随金光回收到了苏乙手中的八卦铜镜之中。
当金光彻底敛入镜中,苏乙明显感觉手中八卦铜镜沉重了许多,而且散发出丝丝寒气。
而做完这些的陈友彻底松懈下来,四肢张开瘫软在地,剧烈喘息起来。
锵锵锵……
罗盘转动,很快便恢复原状。
而刚才流在罗盘上的血液,这时候已经浸入其中,让罗盘的颜色看起来更暗澹无华。
“结束了?”苏乙不确定问道,身体仍紧绷着,不敢放松。
“结束了!”陈友仰躺着,完全没有起身的意思,剧烈喘息着,“这次真是差点把命留在那里,大意了,大意了啊……谁能想到,居然会有两只水鬼!”
苏乙微微沉默,道:“这两只水鬼居然能瞒得过友哥的眼睛,也算厉害了。”
“它们的确是有意瞒着我的!”陈友咬牙道,“我一直都只知道红衣水鬼,根本不知道有另一只水鬼!这只大头水鬼一直藏在河底,这半年来我查探过不下几十次都没发现它,玛德,还真是阴险啊……”
“它们不会是猜到友哥你会去找它们麻烦,所以才故意设套吧?”苏乙挑眉。
“当然不是!”陈友道,“虽然这两只水鬼都成了厉鬼,但这大头水鬼还是受红衣水鬼控制的。这红衣水鬼被我阴了一次,这次学聪明了,它养了另一只水鬼藏在水底,我猜它本来是为了防备鬼差再次来抓它,为自己留下的后手。”
“一旦发生意外,它就会想办法李代桃僵,让大头水鬼代替它受难。”
“可它没想到,鬼差没来,我却来了。”陈友恨声道,“这水鬼知道上次是我搞鬼,所以我一下水,它就和大头水鬼一起围攻我!”
说到这里陈友顿了顿,看向苏乙道:“当时你一定是被拉入幻境了吧?我看你一直在原地打转。”
苏乙点头:“友哥你说过要引诱水鬼的,所以我没急着破幻境。”
陈友苦笑道:“要是只有一只水鬼,你这么做自然是最正确的选择。”
“要是只有一只水鬼,你当时要是很快破了幻境,这红衣水鬼必然会觉得你也是很厉害的修行人,它必然不敢硬抗,说不定会直接逃走。它在水中一心要逃,咱们根本阻止不了。”
“可是,水里有两只水鬼!”陈友后怕道,“你被拉入幻境一直不出来,我就不得不跟它们拼命,逃又逃不走,打又打不过。”
“好在那红衣水鬼还要分心对付你,它小看了你,居然引诱你来水里。”
说到这里,陈友由衷赞叹道:“而且别说是它,就连我都没想到,你小子太果敢了,居然直接抓着红衣水鬼就上岸了!”
“你这一手,简直意外!也是咱们今日扭转局面的关键!”
1055、翻脸
“对付一只水鬼,已经要我使劲浑身解术了,何况是两只?”
陈友带着后怕感慨道:“这次真的是我失算,我本来以为我死定了,还连累了你,没想到最终是你救了咱们两个。”
“我只是打打下手罢了。”苏乙道。
陈友摇头:“不必谦虚,我这条命,就是你拉回来的。当时我的符全都用完了,已经是山穷水尽了。你若是不把那红衣水鬼从水里拉出去,我很快就要坚持不住了。我一死,那两只水鬼一起对付你,你也难逃。”
“可你把红衣水鬼拉上岸,咱们的局面一下子就活了。”
“那大头水鬼不太聪明,很快就被我骗得上了身。你又配合得好,按照咱们的计划把我弄上岸了。水鬼只要上了岸,就实力大减。”
说到这里陈友顿了顿,道:“知道我那时候为什么那么急着把红衣水鬼先收进我肉身封印吗?”
苏乙闻言而知意,诧异道:“莫非它当时有办法挣脱我?”
“壮士断腕。”陈友解释道,“它只要放弃自己部分魂体,就会挣脱。一旦挣脱,它一个念头就会回到水里去。到时候咱们再想抓它,就不可能了。”
“不过它已经壮士断腕过一次,这次再来一次,就会更加浑浑噩噩,连自我都迷失了。不到万不得已,这水鬼绝不敢这么做!”
“当时那红衣女鬼一个念头就能断尾求生,所以我也来不及细说,只能当机立断,把它封印在我肉身里。只是没想到我之前消耗过甚,伤了本源,两只厉鬼上了身,竟压制不住,险些作茧自缚,引火自坟!”
“我知道只有罗盘能压制它们,所以才用最后的清明让你赶紧赶回家来。”说到这里,陈友看向苏乙的眼神再次充满赞叹,“我本来还因为没来得及说清楚而懊恼不已,没想到阿豪你真的是太聪明了,回到这里第一件事就是用罗盘压在我身上。你是怎么猜到这一点的?”
“其实是瞎猫碰死耗子。”苏乙道,“只是想试一试罢了。”
“能想到试一试,就足够了。”陈友露出由衷的笑容,“阿豪,这次我能死里逃生,就是因为你后面的每一步踏在了正确的地方。你但凡做错一步,此刻我已魂飞魄散,身死道消了。”
苏乙道:“也是运气好,我对抓鬼这件事一窍不通,其实做这些事的时候,心里一点底气都没有。”
陈友闻言正色道:“阿豪,我再问你一遍,你想拜入我茅山门下,修行茅山法术吗?”
苏乙面色一肃,郑重道:“友哥,我求之不得!”
“好!”陈友点头,“今天我得好好修整一日,明天一早你来我家,我摆香桉,你正式拜入我茅山门下,从此你我就以师兄弟相称。”
“好!”苏乙点头,“友哥你也放心,我会亲自教授你轻功,不敢说别的,至少轻功一定会让练出来。”
“那就太好了!”陈友顿时大喜。
“友哥,这两只水鬼怎么办?”苏乙指着手中的八卦镜。
“也是明天吧!”陈友道,“明天开坛做法,超度了它们!”
“这两只水鬼血债累累,超度它们?”苏乙微微犹豫,还是忍不住表达了自己的态度。
“超度也分结果。”陈友冷笑,“业障太深的鬼,超度不但不能帮它们消除业力,还会如烈火烹油,直接让它们在法坛上就魂飞魄散!”
原来是这么个超度,苏乙恍然。
“阿豪,你不会真以为我是迂腐伪善之辈吧?”陈友看向苏乙,“你放心,不该心慈手软的时候,我绝不会妇人之仁。”
“如果作恶的不是鬼,而是人呢?”苏乙问道。
“你是说阿九?”陈友微微皱眉,“他……最多是养养小鬼,爱搞些邪门外道的东西,作恶……还谈不上吧?”
“那友哥有没有想过,他养的小鬼是怎么来的?”苏乙问道。
“我问过他。”陈友道,“是横死街头的孤魂野鬼,这种鬼地府不收,在外面游荡久了,要么被厉鬼吃了,要么变得浑浑噩噩没有了自我,还要被其它鬼欺负,非常可怜。被他炼了,至少也算是有个归宿。”
顿了顿,陈友问道:“怎么?你怀疑他炼的小鬼,是他自己害死的?他不至于这么恶毒吧?修行之人都知道有阴曹地府的存在,所以对于有损阴德之事,都很忌惮。我觉得就算是为了身后事考虑,他也不敢胡作非为。”
苏乙笑了笑道:“希望如此吧。”
一个用僵尸厉鬼给自己续命,欺瞒地府的人,他会考虑自己的身后事?
才怪!
其实苏乙现在对阿九的态度也有些矛盾。
一方面,他要完成任务,就必须靠阿九这个恶人先做出那些恶事。
但另一方面,苏乙又觉得放任一些悲剧发生,实在有违自己本心。
任务?
或者底线?
苏乙必须做出选择。
干脆把阿九杀了,亲自用它炼尸算了!
苏乙甚至生出这样一个念头来。
但这也是他必须知道炼尸是怎么回事儿后,才能去计划的事情。
还是那句话,没学会走之前,不要想去飞的事情。
苏乙和陈友又聊了一会儿,陈友露出疲色,精神明显不济。
苏乙用内力帮他梳理了一下经脉,他的气色看起来才好了点。
不过陈友依然需要好好休息,苏乙适时提出告辞。
就在苏乙打算离开时,有人敲响了房门。
“谁呀?”陈友随口问道。
苏乙却挑挑眉,门外人如风箱般的呼吸声以及那股奇特的香气已经向苏乙暴露了他的身份。
阿九!
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啊。
陈友去打开门,果然看到阿九站在门外,手里还提着一兜苹果。
阿九脸上带着谦卑的笑容,眼神迅速从房间里扫过。
看到破碎的窗口时,他眼露惊骇。
看到罗盘和八卦镜时,眼神微微炙热。
目光落在地上陈友呕吐出来的黑水污渍时,他却面露喜色。
若非苏乙眼神犀利,委实不敢相信一个人的眼神居然有这么精彩的变化。
“阿九?”陈友皱眉,“你来做什么?”
阿九先是笑着对苏乙点点头,算是问候过,这才笑呵呵对陈友道:“原本在家里打坐,忽然觉察到极大阴气逼近,这大厦中能引动这样变化的,除了我,也就只有友哥你了。”
顿了顿,阿九笑呵呵把水果递给陈友:“说起来还是第一次来九友哥这儿,小小意思,不要嫌弃啊。”
“你找我有什么事?”陈友不接水果,也没有让开门口,请阿九进来的意思。
阿九有些尴尬,讪讪收回手,微微沉默后问道:“友哥你抓了那只水鬼?”
“你也知道那只水鬼?”陈友眉毛一挑。
“都是街坊邻居,怎么会不知道?”阿九笑道,“友哥不是一向……清净自在,不爱招惹这些鬼祟吗?怎么突然出手,收了这水鬼?”
“怎么?不行啊?”陈友不耐烦道。
“那倒不是,只是觉得奇怪,”阿九道,“我一直都想和友哥合作,一起杀鬼除魔,友哥你一直推脱,怎么这次……”
“你到底想说什么!”陈友对阿九一字一字道。
“友哥,既然你抓了水鬼,2442那对双生女鬼,能不能让给我?”阿九沉默片刻,诚恳道。
“奇怪了,你要厉鬼干什么?”陈友眉头皱得更紧,“你该不是想炼鬼幡害人吧?”
“当然不是,我自有用途,保证不害人。”阿九急忙道,“友哥,只要你高抬贵手,让我收走那两只鬼……”
“这件事你不用再说了!”陈友毫不犹豫打断他,“你也不要打那两只鬼的主意了!”
阿九再次沉默,幽幽道:“友哥,何必这样不近人情?”
“哼,人鬼殊途,势不两立!你敢说出你打那两只女鬼的主意的真正意图吗?”陈友眼中带了一丝厌恶,“阿九,你就真的不为你身后事考虑?”
阿九叹了口气:“友哥,你对我误会太深啊。”
“你走吧,道不同,不相与谋!”陈友摆手道。
阿九道:“友哥,双生女你不给我,那这只水鬼……”
他指着八卦镜,深深看着陈友:“这水鬼害了那么多人,杀人吞魂,无恶不作,你收了它,想必也是为了让它魂飞魄散。不如,你把它让给我?”
“我保证不会用它作恶!友哥,你不会连这点面子都不给我吧?”
陈友看着阿九半响,突然道:“以后我就当不认识你。”
砰!
他直接关上了门。
“不知所谓!”他不屑骂了一句,脸上的表情却十分凝重。
苏乙也没有说话。
两人在房间沉默片刻,不久便听到门外脚步声远去的声音。
陈友对苏乙叹了口气道:“你猜得对,这家伙的确心术不正,而且已经入了邪道了!自古来跟鬼祟打交道的修行人,都是大奸大恶之辈,行的也都是阴邪歹毒之法。我看他呀,已经病入膏肓了!”
“友哥觉得他要厉鬼做什么?”苏乙问道。
“什么都有可能。”陈友面色凝重,“炼鬼幡、收鬼奴,还有可能布什么厉鬼阵,不外乎都是邪魔外道之流,害人的玩意儿!这个人……太危险了。”
“友哥你拒绝他拒绝得这么干脆,只怕已经得罪它了。”苏乙提醒道。
“我也不是吃素的!”陈友冷笑,“他要是敢打我主意,我就让他明白,什么叫赔了夫人又折兵!”
顿了顿,陈友又皱眉道:“你房间里那对双生鬼不能留了,否则他一直惦记着,也对你不利。”
“不留?”苏乙眉头一挑,“怎么个不留?”
“它们没做过什么恶……”陈友道,“想要让它们提前去地府投胎,要开坛做法七七四十九天,才能消除它们的业力,送它们去地府排队投胎。”
陈友有些犹豫:“这很麻烦,一旦开坛做法,就不能被打断。而且……而且只怕阿九不会善罢甘休。若是我真这么做,算是跟他真结了大仇了。”
阿九三番五次想要那对双生女鬼,反倒适得其反,让陈友产生了超度它们去地府的主意。
“阿豪,你先回去吧,这件事我得好好想想。”陈友道,“实在不行,你最近就不要住在2442了。”
“不要觉得你武功高强,阿九就拿你没办法!”陈友郑重告戒道,“这个人会一些很阴毒的法术,他要是想害你,你死都不知道怎么死!”
苏乙道:“我会小心的。”
陈友点头:“你心里有数就行。”
他表情凝重,眼中也有忧虑,阿九的事情让他很头疼。
苏乙对这件事没怎么发表意见,因为他对阿九已心生杀机。
苏乙对人心洞察颇深,他看得出,阿九今天有些压抑着的歇斯底里。
与其说他是来恳求陈友给他一口汤喝的,倒不如说他是来做最后的确认,下最后的通牒的。
苏乙也注意到了阿九看到损坏的阳台窗户时,眼中那抹惊骇。
而阿九看向自己时,眼底隐藏的浓浓忌惮,也没有瞒过苏乙。
苏乙怀疑阿九知道他带着陈友从外面直接飞上来的事情了,因此才会对他产生刺激。
见识了苏乙的本事,他可能是觉得自己玩阴的,用强的都已经变为不可能,所以才来恳求陈友,甚至暴露了自己的真实目的。
但他依然被陈友无情拒绝,哪怕是退而求其次都不行,堵死了他最后的大门。
阿九接下来会怎么做?
他会不会放弃双生女鬼?
会不会改变目标,变得更加丧心病狂?
这是苏乙第一次这么举棋不定。
他心底其实很不愿继续放任阿九继续活着的。
这家伙真的很危险。
但如果搞死阿九,苏乙觉得自己的任务也十有八九可以直接宣告失败了。
直到回到自己的房间,苏乙依然在想这件事情。
他思忖良久,心里渐渐有了一些模湖的想法。
下午的时候,苏乙的家里来了客人。
来的是苦力伟和阿娟父女二人。
“钱先生,不好意思,打扰您了。”苦力伟站在门口,对苏乙陪着笑连连作揖躬身。
他身后跟着阿娟,被他用铁索拴着手腕,铁链另一头拽在他自己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