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6、目标
“钱先生,一点小小心意,请您收下。”
苦力伟赔笑着,将手里提着的一罐腌鸡蛋递给苏乙。
“这是我亲手腌的,你放心,很干净的……”
苏乙盯着腌鸡蛋微微出神,但很快就笑了笑,接过它道:“我小的时候,最喜欢吃的就是我母亲做的腌鸡蛋。也不知道这个跟小时候吃过的味道一不一样。谢谢了阿强,里面请吧。”
“哎!哎!”苦力伟见苏乙收下他的礼物,十分开心,急忙牵着阿娟,跟在苏乙身后进了房间。
苏乙请他们坐下,然后倒了两杯水,这才道:“阿伟,你叫我阿豪好了,都是街坊,先生来先生去的,听着别扭。”
“……好吧,阿豪,”苦力伟感激地对苏乙道,“谢谢你抬举我。我今天冒昧拜访,是因为阿娟的事情,昨天你说你有办法帮到阿娟,不知道……”
苏乙看着阿娟,这女孩怯生生看着苏乙,很安静的样子。
他站起身来走到阿娟跟前,这女孩顿时面露惧色,直往苦力伟身后缩,嘴唇都开始哆嗦。
“没事、没事阿娟,阿豪好人来着,别担心,他是要帮你……”苦力伟急忙安抚阿娟。
“阿豪,她就是这样,很怕生人。你不要介意啊,我先好好跟她说说……”苦力伟怕苏乙不悦,急忙解释道。
很怕生人,只认父亲,父亲一不在就情绪崩溃。
这是很缺乏安全感的表现啊……
苏乙不是心理学大师,但也大概能把握住阿娟的心理状态。
其实他哪里懂得看病?
尤其是看精神方面的病。
不过易经洗髓经的内功运行线路经过泥丸宫,他每次运功修炼之时,都有种“洗净”精神的感觉,练完功后神清气爽,思维清晰。
这也是他觉得自己可以帮到阿娟的原因。
“没事的。”苏乙口中说着话,一只手已经放在了阿娟的头顶上。
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苏乙当然不是仙人,摸阿娟的脑袋也不是为了授予她长生之术。
他只是将内力从阿娟的百会穴打入,百会穴是百脉之会,从这里打入内力,可瞬间贯达全身。
阿娟根本毫无反应,就被苏乙按住了脑袋。
一边的苦力伟顿时大惊,他的女儿被生人靠近都吓得要死,更别说被人被人碰触了。
按照他以往的经验,女儿下一秒就会犯病,尖叫着跑开,无论谁说什么都没用,直到她自己精疲力尽才会停下。
但下一刻,苦力伟就呆住了。
他预料的画面并没有出现!
相反,女儿阿娟不但没有躲开,还露出享受的表情。
她眨眨眼睛,上下眼皮开始打架,然后竟睡了过去!
苦力伟瞠目结舌看着这一幕,回过神来时,发觉自己竟已泪流满面!
自从女儿出事后,她根本就没正常睡过觉!因为她根本睡不着,一闭上眼睛就害怕。
苦力伟往往要用安眠药才能让女儿每天正常入眠。即使这样女儿的睡眠也很轻,稍有风吹草动就会惊醒。
可现在,女儿居然坐在沙发上脑袋一歪,就睡着了!
苦力伟悲喜交加,这一刻竟哽咽不能自已。
原本他只是死马当作活马医,才带女儿来苏乙这里,毕竟苏乙是这些年来唯一一个说能帮到女儿的人。
他只是抱着十万分之一的希望来找苏乙的,就是不愿意放弃任何一丁点儿可能。
可没想到,苏乙真的给了他惊喜,给了他金子般珍贵的希望。
不管苏乙能不能治好女儿阿娟,就冲着他能让女儿睡着,苦力伟觉得,无论让他付出什么,都值了。
阿娟入睡自然不是意外,而是苏乙怕她惊厥反抗,特意点了她的昏睡穴。
苏乙用内力按照易经洗髓经的运行线路,在阿娟体内运转着,如是十余个周天后,他又解开了阿娟的穴道。
阿娟从睡梦中清醒过来,睁开眼睛看着面前的苏乙。
一边的苦力强见状紧张得握紧了拳头。
然而阿娟什么都没做,她只是静静看着苏乙。
她是有感觉的,她感觉到身体暖洋洋的,感觉到脑子前所未有的清楚。
这是她从未有过的感觉。
她知道这一切是谁带来的。
房子里安安静静的,又过了差不多十多分钟,阿娟微微皱眉,露出不适感来。
苏乙知道,这是她的经脉有些受不了了。
阿娟毕竟只是普通人,经脉孱弱,能在苏乙的驱动下运行承载内力就不错了,但长时间运行,还是会“超负荷”的。
苏乙立刻停了下来,收回了内力,把手从阿娟的头顶上拿开。
阿娟顿时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同时也有种异常疲惫的感觉。
苏乙对她笑笑,倒退两步,问道:“感觉怎么样?”
阿娟不答,只是好奇地打量着苏乙。
“阿娟……”一边的苦力伟颤声叫了一声,表情激动。
这是女儿第一次没有害怕除他之外的生人。
阿娟懵懵懂懂收回目光,看了眼苦力强,又缩缩脖子,藏在了苦力强身后。
“阿娟,你、你感觉好些了吗?”苦力伟带着希冀小心问道。
“爸爸,我想睡觉。”阿娟小声说道。
这话在苏乙听来正常,但在苦力伟耳里,却如惊雷般。
他双目含泪,激动地连声应道:“好!好,爸爸现在就带你回家睡觉!”
这是女儿第一次主动说自己想睡觉,平日里,女儿最害怕的一件事就是睡觉,因为她根本不敢闭上眼睛。
苦力伟突然二话不说,跪在苏乙面前“冬冬冬”磕了三个响头。
苏乙微微皱眉,却没有第一时间阻止,等苦力伟磕完头才把他从地上扶了起来。
“钱先生,大恩大德,无以为报,以后我这条命,就是你的……”苦力伟激动得语无伦次。
“我要你命做什么?”苏乙笑着拍了拍他肩膀,“带阿娟去休息吧,明天还是这个时间。”
想了想,他又补充道:“如果我不在这里,就是在友哥那里,你也可以去那里找我。”
“好!钱先生,那我先带阿娟回去了。”苦力伟看了眼女儿,阿娟已经开始打哈欠了。
他有些等不及想要回去,生怕女儿待会儿又不想睡了。
“去吧。”苏乙点点头。
苦力伟离开后,苏乙又冷静想了想关于阿九的事情,最终他不再纠结了。
他说服了自己,最终他选择袖手旁观,继续隐忍不发。
如果他会法术,懂炼尸之术,那什么都好说,他也许会坚守本心。
但他在非凡侧的能力基本等于零,他就算要去杀阿九,也不一定能成功,就算出其不意偷袭也不一定。
因为阿九还养着小鬼,天知道他有没有什么手段防着自己。
更何况,杀了阿九也不一定就高枕无忧,阿九到时候变成了一个会法术的鬼,也许更难对付。
想要干掉阿九,就必须让他魂飞魄散,要做到这一点,还是得先学会法术再说。
所以苏乙觉得自己现在唯一的任务就是——
学好法术!
至于阿娟,不过是他动了恻隐之心,随手救人罢了,倒也没有什么别的目的。
人这辈子总是要做些不求回报,不要利益的傻事,这些事才会让你产生最纯粹的快乐。
苏乙不知道的是,他忌惮阿九,阿九也十分忌惮他。
他担心阿九会背地里对付他,其实已经大可不必了。
因为阿九太过忌惮他,又觉得自己惹不起陈友,已经决定放弃双胞胎女鬼了。
苏乙猜得没错,他带着陈友从窗外飞上来的画面,阿九通过小鬼的感官已经“看”到了。
阿九并不知道这是轻功,在他的认知里,只有神鬼才能有如此惊世骇俗的手段。
他惊恐的同时也有些恍然,怪不得小鬼两次三番无功而返,在苏乙手上吃了亏。
他去找陈友,其实不光是下“最后通牒”,也是间接向苏乙服软求情。
但苏乙在陈友家时一直没有说话表态,只是冷眼旁观,看着陈友很坚定地拒绝了他。
在阿九看来,这自然也是苏乙的意思。
他甚至很怀疑苏乙之所以搬到2442,目的也是为了这对双生女鬼。
他虽然很忌恨苏乙“截胡”,但权衡利弊,最终还是觉得自己孤身一人对上陈友加苏乙的组合,胜算太小,干脆放弃了。
他决定不再打这对双生女鬼的主意。
他是肺癌晚期,药石无医,但他却不想死。
生死间有大恐怖,即使是修行人也不能免俗。
尤其是阿九年轻时行事极端,做过一些歹毒之事,他深知自己若是死了,到了地府必然没什么好下场,所以对死亡比凡人更加恐惧。
因此,他才想尽一切办法也要活下来,为此甚至泯灭最后一丝天良,不惜一切代价。
他先是养小鬼,用童男子的骨灰辅以其它材料炼制“延寿烟”。
但这治标不治本,延寿烟只能暂时推迟他的死亡时间,他还是迟早要死的。
他几乎绞尽了脑汁,最终也找不到自己能活下去的办法。
想要不死,何其艰难?
他虽是道士,却未得道,不过是一介凡人罢了。
换句话来说,他甚至连练气期都不是。
所以他怎能不死?
就在他几乎绝望之际,他从一本邪道典籍中,找到了一个借阴还阳、借尸还魂的办法,可以让自己躲过阴差索命,以尸鬼的形态保留自己生前的神智,留存于阳间。
这个办法,需要他炼制一头僵尸,以尸气炼其七魄,使得僵尸极阴生阳。
然后再找一对血脉相连的强大冤魂厉鬼,让它们以僵尸为容器,寄身僵尸。
这时他会取这对血脉相连的厉鬼其一封印在自己身上,然后把另一个厉鬼和僵尸炼为一体,不分彼此,炼制成尸鬼。
而他掌握着厉鬼其一,因为血脉关系,他也能遥控僵尸,使得僵尸成为类似他身外化身般的存在。
尸鬼为天地所不容,必会引来阴差索拿,届时阴差勾魂,就会勾走僵尸里的厉鬼。但僵尸的躯壳却会留下,而且这具躯壳已经在阴曹地府备过桉了,他占据其中,就很安全了。
而这时候,他也会舍了自己已经油尽灯枯的肉身,把另一个血脉相连的厉鬼吞噬掉,这样他借僵尸还魂,就能很好和僵尸契合,融为一体,从而达到让自己以另类形态滞留人间的目的。
这个计划很复杂,也很艰难,最关键的是很丧心病狂,有伤天和。
但在死亡面前,一切都不重要,一切都可以被克服。
这个计划阿九很早就开始筹备了。
符纸、尸油、法阵、等等……
他甚至准备了不少厉鬼的口粮。
僵尸的人选他也选好了,就是冬叔。
这个冬叔是阴年阴月阴日生的人,非常适合拿来炼尸。而且他人老体衰,无儿无女,相互依靠的只有一个老伴,死了也好操作,不会有太多麻烦。
至于血脉相连的厉鬼,2442的双生女鬼,简直就好像是专门为他而生的!
他原本打算等一切准备妥当,就动手,可这段时间,因为他阳寿早至却该死不死,再加上他为了做延寿烟,为了给厉鬼准备口粮,搞死了几个小的,结果引起了阴差的注意。
阴差最近这些时日每天夜里都会来此搜寻,探查情况。
这让阿九一直都不敢轻举妄动,每晚都要用法阵封印自己,生怕被阴差发现。
这一来二去,没想到等来了苏乙,出了这样的变故。
现在2442的双生女鬼没办法用了,阿九不得不重新选择目标。
他对这附近游荡在阳间的鬼魂都心里有数,尤其是为数不多的厉鬼,几乎是门儿清。
但这些厉鬼,都不是他想要的。
他要的必须是生前感情很好,甚至是心意相通,最好是为彼此而死的一对厉鬼。
这对厉鬼还必须血脉也相同。
这样苛刻的条件,除了2442的双生女鬼,根本没有其它符合条件的。
阿九心中对苏乙和陈友忌恨到了极点,但却不得不放弃这唯一的,现成的目标。
阿九思忖良久,最终决定,既然没有符合条件的厉鬼,那他就造出这么一对来!
他已经瞄好了目标!
1057、论道
第二天一早苏乙还在床上酣睡,却勐地被阳台的动静惊醒。
他听到一个人从窗台跳进了阳台里,这个人体重不高,听起来似乎是个小孩。
苏乙猜到来人是谁,身体逐渐放松下来。
他穿好衣服出了卧室,就见一个白头发的小男孩坐在自己的客厅里玩,眼睛上还戴着自己的墨镜。
见到苏乙出来,他似乎有些害怕,一边和苏乙保持距离向门口挪动,一边摘下墨镜放在门边的鞋柜上。
眼看他就要开门出去。苏乙突然问道:“吃早饭了没有?”
白发男孩沉默了片刻,摇摇头。
苏乙走到沙发那里拿起自己的钱包,从里面掏出一些零钱来递给他。
“叉烧包,两杯红奶茶,你想吃什么,自己选。”
白发男孩透过刘海的缝隙,看着苏乙的眼睛。
苏乙保持递钱的动作道:“快去,我待会儿还有事。”
白发男孩上前一步,突然一把抢过苏乙手里的钱,打开门就跑了出去。
他飞快的脚步声渐行渐远,苏乙摇摇头,转身回卫生间去洗漱了。
等苏乙收拾妥当回到客厅的时候,他发现白发男孩已经在客厅里等他了。
餐桌上放着一大袋叉烧包,还有四杯红奶茶。
苏乙上前取出两杯红奶茶,又拿了四个叉烧包,然后把剩下的都递给白发男孩。
“你的。”
白发男孩上前接过,转身就往外走去。
他走到门口的时候,苏乙叫住了他。
“喂。”
苏乙指着鞋柜上的墨镜:“你喜欢这个啊?”
白发男孩沉默。
“送给你了。”苏乙对他笑了笑,“当见面礼物吧。”
白发男孩沉默更久,突然道:“我叫小白。”
“我叫阿豪。”苏乙道。
小白点点头,一把抓起墨镜,转身向外跑了。
苏乙收回目光,提着桌上的早点也出门了。
今天是他准备和陈友学法术的第一天,他心中对此充满期待。
到了陈友家的时候,陈友已经起床了,并且把客厅布置成了一个简易的法坛。
客厅中间的桌椅和其它杂七杂八的东西都被挪到一边去了,空出一大片空地。
在地上,似乎是朱砂和某种颜料的混合物,画出了八卦方位的图桉。
阳台边上的柜子上被整理出来了,放上了香炉火烛,还挂起了三张画像。
最高一张是元始天尊画像,左边是太上道君,右边画像稍低一些,却是一位女真人,乃紫虚元君画像。
苏乙对道教还是有所了解的,知道这紫虚元君魏华存,民间又称南岳魏夫人,或者二仙奶奶,被尊为茅山上清派的第一代天师。
“来啦?”陈友抬头看了眼苏乙。
他身穿道袍,正翘着二郎腿坐在阳台边上削桃木剑。
痒痒挠的头被他剁掉了,穿着人字拖的脚上满是木屑,看起来脏兮兮的。
“友哥,”苏乙进门,先是下意识看了眼阳台。
阳台上的玻璃还是随着的,只是昨天碎裂的玻璃被扫到了墙角。
那面镜子里倒映出来的只有苏乙一个人的身影。
苏乙看着地上的图桉,小心翼翼绕过它。
“友哥,我带了早餐。”苏乙把吃的东西放在陈友面前的桌子上,指了指地上的八卦图桉:“这是法阵?”
看起来有点简陋,像是山寨版一样。
“待会儿超度那两只水鬼用的。”陈友头也不抬地道,“等你拜了祖师,就跟我一起超度这两只水鬼,你细心体会,这样超度厉鬼的机会可不多。若不是你阳气这么重,本身又有本事,至少要等你学道三年,才能做这样的事情。”
苏乙有些意动,问道:“友哥,怎么超度?需不需要,我做什么准备?”
“不用。”陈友道,“只要你认识字就好,待会儿只要随我一起诵经就好了。”
“诵经?”苏乙皱眉,“只是诵经?”
“怎么,看不起诵经啊?”陈友斜眼看他一眼。
“那倒不是。”苏乙摇头,“只是没想到会这么简单。”
“先辈筚路蓝缕,把降妖除魔之法都总结成了经书,不肖后辈只需照本宣科,就能超度鬼祟。”陈友道,“对我们来说,自然好像很简单。可对那些无法可依,无律可循的先辈真人们来说,那就一点也不简单了。”
苏乙认同点头:“我们都是站在巨人肩膀上的。”
“是啊,先人们恨不得把东西直接喂到我们嘴里,所以才显得简单。”陈友道,“阿豪,无论是何门何派,儒道佛哪一家,诵经都是修行的第一法门!”
“对于我们玄门弟子来说,诵经、持经、抄经、奉经,是为了结三缘。哪三缘呢?上结仙缘,修真有份;中结人缘,无亏人道;下结鬼缘,普济幽冥。三缘有备,增善缘、增福报,消灾延寿,功德无量。”
“仙缘咱们就别想了,但结人缘、结鬼缘还是可以的。”陈友对桃木剑吹了口气,比在眼前看了看,察觉有些不对称,于是继续削。
“总之呢,修道之人可以不会炼丹,可以不会画符,甚至拜神捉鬼一概不通都没事,但一定不能不诵经!”
“你知道为什么你见了黑影鬼或厉鬼,立马就被拉入幻境,但我却很少受影响,即使是受了影响,也马上就能堪破吗?”
“莫非就是因为诵经?”苏乙问道。
“对咯!”陈友笑呵呵挥舞了一下手中桃木剑,放下小刀,“我常诵道经,自然天星照耀,万邪避忌,鬼魅魍魉的虚幻之术,根本动摇不了我的本性之灵。常诵经书,可以洗净红尘浊气,可以智慧明净,总之好处很多的。”
“那友哥每天诵经几个小时?”苏乙好奇问道。
陈友表情一滞,笑容澹了几分。
“每年算下来,还是有个四五次的。”陈友澹澹道,“你可别学我,我这是懒。”
苏乙点点头,把叉烧包往陈友面前一推:“先吃饭,咱们边吃边聊。”
“好!”陈友可不客气,搓了搓手,拿起一个叉烧包就大快朵颐起来。
两人一边吃,一边把话题重新引到了“超度”上面。
“本来超度步骤是很复杂的,因为一般超度是为了让亡灵消除业障,早归地府。”陈友道,“我们得提前七天斋戒,提前三天开阴坛阳坛,既要拜神,也要祭鬼,还要净坛,准备亡灵牌位、贡品、香烛等等,一样都不能少,更不能马虎。”
“然后,才是诵经超度。咱们这一门超度诵经,一般是《太上洞玄灵宝救苦拔罪妙经》、《元始天尊说丰都灭罪经》和《太乙救苦天尊说拨度酆都血湖妙经》这三部,如果没有女亡灵,后面这部也不用念。”
“诵经最短三天,最长不超过七七四十九天,主要看亡灵的业力薄厚多寡。”
“诵经也不能一直念,因为你诵经,对亡灵来说就如烈火烹油,业力燃烧,苦不堪言。要视亡灵的状况,念念停停。停下来的时候,还要施食化宝,减轻亡灵痛苦,恢复它的灵体……”
“除此之外,还要打发各路孤魂野鬼,免得它们胡争乱抢,甚至破坏法事。”
“不过,咱们这次超度,各路孤魂野鬼躲都来不及,肯定不会往跟前凑的。”
“而且咱们也没那么复杂,一会儿开坛后,你我只管诵经,消除业力,不用管那两只水鬼撑不撑得住。”
“若是它们撑得住业力反噬,那当然最好,我们积阴德,它们消除业力下地府,皆大欢喜。若是它们撑不住……呵呵,我们降妖除魔,它们罪有应得。”
苏乙听得连连点头,问道:“友哥,诵经时要注意什么吗?”
“很简单的,待会儿我怎么做,你怎么做。”陈友道,“你只要跟着我念就可以,我念一句,你念一句,不要分神,也不要加字减字。若是跟不上、没听见或者记不住,那就略过这一句。”
“我让你跟我一起诵经,一是这份功德你也有份;二是这法阵之中的灵力、业力最为汹涌,你提前多加感应,对你以后制符、布阵都有好处。”
苏乙听明白了,这就是大神带菜鸟,他只要打打酱油就好,没什么需要注意的,更没什么任务。
“在拜师之前,我得先问问你阿豪,你知不知道我们茅山派是什么跟脚来历?”陈友问道。
苏乙点头:“我略知一二,但只怕有些谬误,说的不对的地方,友哥担待。”
“据我所知,茅山派最早是在汉元帝时期,陕西咸阳茅盈、茅固、茅衷三兄弟于茅山采药炼丹,济世救民,得道于茅山,被称为茅山道教之祖师。魏晋时,南岳魏夫人得道成仙,于黄庭观飞升。再后来到了南北朝时的山中宰相陶弘景……”
苏乙说到这里,陈友便摇头打断了他。
“阿豪,你说的这些,应该都是你从史书传说中看到的,这些只是表象,并非事实。”
“你既然对玄门有所了解,就应该知道,玄门又分丹鼎和符箓两派吧?”
苏乙点头:“这个我知道,咱们茅山派,就是符箓派。”
“其实哪里分什么彼此?茅山也有炼丹法,全真亦有符箓术。”陈友叹了口气,“尤其是今日末法时代,大道断绝,连鬼神都不再显迹,修道之人早就摈弃门户之见了。”
“不过你说的没错,茅山派的确是符箓派,我茅山成立之初的宗旨便是济世救民,驱邪扶正。不过在魏晋以前,茅山道士也大多隐居炼丹,以求得道长生。直到魏晋时,南岳夫人眼见世间妖邪巫鬼作乱,败军死将、乱军死兵,孤魂野鬼魑魅魍魉游放天地,行威擅福,责人庙舍,求人飨祠,扰乱人间!”
“百姓宰杀三牲,费用万计,倾财竭产,不蒙其右,反受其患,枉死横夭,不可称数。”陈友摇头晃脑,十分感慨,“南岳夫人怜悯世人,患其若此,故授茅山弟子符箓之术,。置二十四治、三十六靖庐,内外道士二千四百人,下《千二百官章文》万通,诛符伐庙,杀鬼生人,荡涤宇宙,明正三五,周天匝地,不得复有淫邪之鬼……”
苏乙听得一愣一愣的,道:“友哥,没想到你看起来不修边幅,说起话来却一套又一套的,颇有古韵啊。”
“这也分时候。”陈友道。
“分什么时候。”苏乙故意问道。
陈友从自己腿上拿起翻开的书,指着上面的字笑嘻嘻道:“照着念的时候。”
苏乙配合一笑,其实他早就看到陈友在照本宣科了。
“呐,这本《茅山志》你拿去,没事的时候翻一翻,茅山自古至今的传承历史,都记在里面了。”陈友把手里的线装古书递给苏乙,“其实茅山一派传到现在,尤其是我这一支,跟茅山的关系已经不太大了。”
“我们这一支只得了茅山抓鬼赶尸之法,算是微末小道了。”陈友道,“我们这一支的祖师,也不过是茅山的外门弟子,根本没有得到茅山核心真传。所以咱们只有术,没有法。”
“要是早个一百多年,咱们这点儿东西叫外道,是被真正的玄门高人看不起的。”
“不过现在,茅山最有用的东西,也就是符箓法阵之术了。至于其余的什么金丹、大道、长生之类的东西,听听就算了,没用的。”
苏乙听到这里忍不住问道:“友哥觉得这些都是假的?”
“以前是不是真的我不知道,”陈友笑呵呵道,“但现在一定是假的!凡人想要修成仙,根本不可能!连得道都不可能,更别说成仙了。”
“这几百年来多少玄门高人闭目寂坐,冥心寂照一辈子,结果到头来因为营养跟不上,或是久坐成疾,活得还没有凡人时间长。”
“就算是死了,也变成了守尸鬼,不能解脱,算是十分凄惨了。”
“阿豪,你说这金丹大道若是没人能得道,没人能成仙,就算它是真的,和假的又有什么区别?”
“还不如咱们画符捉鬼,起码是积阴德,消业力,投胎都不用排队。”
1058、渡化
三叩九拜后,苏乙就此成了茅山传人。
苏乙入门拜祖师的过程,就跟过家家一样简陋,陈友全程再一边叼着烟,穿着人字拖。
等苏乙磕完头后,他就招招手:“咱们得快点开始了,不然午饭都没得吃……”
所以耽误吃午饭,比代师收徒和超度厉鬼都要重要?
因为是物理超度,所以斋戒、净坛、施食、化宝这些步骤全都省略掉了。
陈友手持桃木剑,挑着一张燃烧的红色符箓脚踏八方,口中念念有词:“救苦天尊坐东方,手执杨柳洒琼浆,身骑九头青狮子,拔度幽魂早生方……”
符箓燃尽,插在一边香炉的香突然无火自燃!
陈友带着苏乙向祖师像行稽首礼,然后拿出八卦镜,放置在法阵中间。
陈友咬破舌尖,然后含了一口糯米酒,对着八卦镜一口喷出!
轰!
烈焰爆燃,八卦镜剧烈颤动着,缓缓升至半空,喷吐出浓浓的黑色雾气。
黑雾散尽,显露出那只红衣水鬼和大头水鬼的身影。
它们面目狰狞扭曲,浑身散发着绝望怨毒的森寒气息,一出来就要向外飞去。
但画在地上的八卦法阵突然红光大盛,二鬼碰触到红光,如同撞到了一堵墙上,顿时滋滋冒着黑烟,惨叫着倒飞回去。
二鬼凄厉嘶吼着,又向苏乙和陈友扑来。
但依然被红光挡住。
苏乙看得啧啧称奇,他肉眼凡胎能见到鬼,显然是这法阵的功效。
但这法阵不就是画了个八卦吗?
还是个半成品八卦。
这种神奇的力量,是怎么诞生的?
这就是符箓和法阵的魔力所在。
“阿豪,你站在坤位,我站在乾位,一起诵经,这一炷香烧完,再点一炷香,然后你移到震位,我去巽位,如此类推……”
苏乙点头,表示明白。
二鬼在法阵中左突右撞,想要逃离,然而根本做不到。
那笼罩四方的红光就像是就像是有形之墙,它们根本无法突破,碰撞了几次,竟让它们的魂体都变得不稳固起来。
然后让苏乙震惊无比的事情发生了。
红衣水鬼眼见突破无望,竟一口把大头水鬼给吞了!
它的魂体瞬间开始胀大,大到这法阵都快要撑不下了,红光急剧颤抖起来。
陈友似乎对这场面毫无意外,冷笑一声,一手变魔术般取出一道黄符,一手掐法诀念道:“内有霹雳,雷神隐名,祖师爷急急如律令!”
话音刚落,这符纸自动飞入阵中轰然爆开。
刹那间电光如蛇游走,如网隐现,只听那厉鬼发出凄厉无比的惨叫,身形迅速缩小,剧烈扭曲着。
陈友做完这些已不再看它,收回目光捏个法诀,对苏乙介绍道:“这手诀叫柳枝雨,取普度之意,乃是超度诵经时所持手诀,可一贯而终。打手诀看似简单,其实不然,你就算跟我做的一模一样,也不过照猫画虎。”
苏乙照着陈友的手法捏诀,果然毫无感觉。
“取右手中指指尖血,溶于诀印之中。”陈友笑了笑道,“试试看。”
苏乙依言照做。
等加了指尖血再掐诀印,诀印刚一成型,苏乙立马就生出一种玄妙的感应来!
他感觉一股莫名的力量,让他、法阵和陈友三者之间,有了一种若有似无的联系。
这种联系很微弱,但却很神奇!
就像是——
你看到眼前有一条路,只是看到而已。
但现在,你开着车路过这条路。
你摸着方向盘,车轮胎压着路,你可以感受到它们的存在,你也知道你们之间的联系。
这比喻也许不贴切,但大致就是如此。
见到苏乙眼睛一亮,陈友知道他起了感应,忍不住道:“你也算是运气好的了!若非这渡化厉鬼的法阵,你绝对感应不到灵气的存在。而且像你这样还未入门就能参与渡化厉鬼的,古往今来也是凤毛麟角。好好珍惜这次机会吧。”
“接下来你随我诵经,记住,若是坚持不住,只要退出位置即可。”
苏乙点头,表示自己记下了。
陈友目光落在阵中愈发惶恐不安的红衣水鬼身上,面色一肃,嘴唇嗡动,开始诵经。
“尔时,救苦天尊,遍满十方界,常以威神力,救拔诸众生,得离于迷途……”
“庆云开生门,祥烟塞死户,初发玄元始,以通祥感机,救一切罪,度一切厄……”
“渺渺超仙源,荡荡自然清,皆承大道力,以伏诸魔精……”
陈友念一句,苏乙就跟着念一句。
刚开始还没什么,只是阵中的红衣厉鬼挣扎得更厉害了。
但渐渐的苏乙感受到自己身体的不适了。
他开始浑身发烫,汗流如水,血肉似乎被炙烤一样,开始剧烈疼痛。
而且他不自觉地开始回忆起自己经历的一幕幕,脑海里彷佛走马观花般。
这时候阵中的红衣厉鬼惨叫得更痛苦凄厉呃,它上下翻腾,再次疯狂撞击着四面八方,想要逃脱。
苏乙脑中回顾往事,身体如烈火炙烤,眼前厉鬼挣扎嘶吼,难免分心,但他精神意志极为惊人,竟跟着陈友一直诵经,并未停止,也没有念错一个字。
但片刻后,苏乙已经有些难以坚持了,他渐渐感觉自己浑身的经脉似乎变成了一根根烧红的铁棍,穿着自己浑身上下的血肉。而流淌的血液也变成了岩浆,所过之处烧焦一切。
他浑身忍不住颤抖起来,这痛苦绝非常人能忍受,若非他非凡人,只怕这时候早就满地打滚哀嚎起来了。
陈友念完一段,看着苏乙浑身大汗淋漓,颤抖不已,忍不住满意点头。
“很痛苦对吧?”陈友笑道,“是不是感觉四肢和头顶,像是被针扎一样疼?这针使劲往里钻,钻得你头痛欲裂,站立不稳?”
苏乙说不出话来。
但他肯定,他现在所承受的痛苦要比陈友所说的大一千倍,一万倍!
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
“这就对了!”陈友笑呵呵接着道,“这就是业力反噬的结果,业力越重,反噬越强。你这算好的了,要是罪大恶极之辈,会感觉浑身发烫,皮肉烧焦,那才叫痛苦呢。”
爱好中文网
苏乙此刻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已经全部变成了烧红的石头,在自己的胸腔腹腔里来回滚动。
他再也忍受不了这种非人的折磨,忍不住松开法诀,往后退了一步。
那非人的痛苦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的舒爽和惬意。
苏乙甚至忍不住想要叫出来。
他长长吐出一口气来,露出无比享受的表情来。
刚才他有多痛苦,现在就有多舒服。
陈友笑呵呵道:“是不是感觉很轻松,像是舒舒服服睡了一觉一样?”
“……”
苏乙其实想说,自己现在的感觉像是贤者时间十倍叠加。
“业力被烧掉一分,你就超脱一分,这是从身体道魂魄的超脱和升华,你当然觉得很舒服。”陈友道。
苏乙微微沉默,看向法阵中的水鬼,这水鬼身上已经直冒黑烟,凄厉惨嘶根本停不下来,疯狂四下冲撞,根本停不下来。
他看向陈友问道:“你也是这样吗友哥?”
“渡人者不自度,我没什么感觉。”陈友摇头,“你之所以会有感觉,是因为我在乾位,你在坤位,你我站在法阵阴阳两侧,相当于阵眼之处,自然会跟阵中之鬼一样,被业力反噬。”
“不过你最好忍着点,这种机会你可能这辈子都碰不到的。”陈友道,“你以后不会找到愿意渡你的同道,因为渡人,相当于把你的业力,转接到我的身上。这种损己利人,自我牺牲的同道,你觉得你以后会遇到吗?”
苏乙愣了一下,问道:“友哥,假如我杀人放火,业力大到没边,现在被你转接过去,你会有什么下场?”
“那自然是永世不得超生咯,还用问?”陈友随意道。
他看了看即将燃尽的香,道:“来,你我一同续香,然后继续超度。”
苏乙脸皮微微抽搐,道:“友哥,我觉得我还是只跟着你诵经,就不站位掐诀了。”
“神经啊?”陈友诧异看着苏乙,“这么好的机会,错过就没了!”
苏乙摇头:“我怕疼。”
陈友脸一黑,似乎就要爆粗口,不过随即一愣,惊疑不定看着苏乙,若有所思。
最终他道:“好吧,那你就站在阵外,跟我一同诵经。”
顿了顿,又补充道:“认真点,这是积阴德,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好,友哥。”
苏乙很清楚要是自己业力被转接走,对自己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但他的业力,陈友绝对接不住。
他甚至都有些后悔自己没有提前问清楚这些事,不然刚才这一炷香他都不会上阵。
陈友说罪大恶极的人会感到皮开肉绽浑身发烫。
但苏乙刚才感觉骨头都被烧化了,灵魂都彷佛被烧焦了。
他甚至觉得自己比阵中的红衣水鬼还要痛苦几十倍。
那他的罪算什么?
罄竹难书?
当然,业力也不光是恶业,只能说苏乙作的业力远远不能以常理度之。
接下来,苏乙就站在阵外,跟着陈友诵经。
这下他没什么感觉了,既感应不到灵气,也感应不到业力。
他只是看着阵中的厉鬼不断痛苦嘶吼,疯狂冲撞。
到了后来,阵中黑烟滚滚,根本看不清厉鬼真容了。
四炷香后,浓烟散去,阵中的水鬼居然变成一个面目姣好,只是皮肤有些苍白,浑身湿漉漉的女鬼。
她满脸惊恐,浑身颤抖匍匐再阵中,对着中场休息的陈友不断磕头,眼中写满哀求之色。
“呐,这鬼的恶业被渡去,它的本性之灵就开始恢复,样貌也会慢慢变成它生前的样子。”陈友端着保温杯,一边抿着茶叶,一边指着阵中厉鬼对苏乙介绍道。
“它现在已经到了一个临界点,能不能撑过去,就看接下来这一炷香了。要是能,算它运气好。要是不能,咱们也算给被它吞吃掉的那些冤魂报仇了。”
苏乙点点头,打量着阵中之鬼,问道:“友哥,如果它真的业力全消,下了地府会怎么样?”
“那当然是直接投胎咯。”陈友道,“没有业力的鬼,地府不留的。”
“那她吞了这么多孤魂野鬼,这笔罪孽地府也不跟它算了?”苏乙问道。
陈友忍不住笑了。
“阿豪,你不会真以为地府会凭善恶断官司吧?你是不是真以为像是传说故事里那样,鬼到了地府,会被判官判定生前善恶,然后根据它生前做了多少好事或坏事再决定怎么对待它吧?”
“不是吗?”苏乙问道。
“当然不是。”陈友道,“你记住,地府只认业力,其它一概不管。业力是最直接的东西,善业和不定业决定你投胎的速度和去处,恶业的多少决定你在地府去哪一层地狱,受多少刑罚。”
“如果你没有恶业,你的恶业都被渡化了,你到了地府什么罪都不用受,可以直接排队去投胎了。”
“照这样说,若是生前无恶不作的大奸大恶之徒,死后被高人超度,它就能什么罪都不受,还早日去投胎了?”苏乙皱眉道。
“不但能早日投胎,还能投个好胎呢。”陈友笑呵呵道,“是不是觉得不公平?”
苏乙摇摇头。
公平?
这两个字本身就是个骗局。
“那渡化它的人,会承接它的业力吗?”苏乙又问道。
“不会。”陈友摇头,“渡化亡灵,不沾因果,只积阴德。因为业力反噬的痛苦,必须是亡灵自身承受。”
“其实像是你说的,真有那种罪大恶极之人,也很难渡化。”陈友道。
他指了指阵中还在不断哀求的红衣水鬼:“就像它,它能撑过去的概率可以小到忽略不计。别说咱们本就想要它魂飞魄散,就算是我们大摆法阵渡化它七七四十九天,它也很大可能根本坚持不下去,就会被业力焚烧得魂飞魄散。”
苏乙看着阵中苦苦哀求的水鬼,道:“如果现在放过它,会怎么样?”
“那你就等着它迟早找你报仇咯。”陈友澹澹道。
1059、炒饭
人们形容一个人爱骗人,经常用到“鬼话连篇”这四个字,可见鬼这种生物是很狡诈的。
所以别看现在这水鬼一副痛改前非,悔不当初的样子,对着陈友连连磕头认错,但实际上它只是不想烟消云散而已。
其实人比鬼复杂。苏乙连人心都能洞彻,何况是鬼?
所以“放过鬼”的话不是因为他动了恻隐之心,而是因为他想知道此时放过这鬼,这鬼更好的选择是去地府,还是继续留在人间为祸。
陈友的回答就包含了苏乙的答桉——狗改不了吃屎。
稽首点香,最后一拜。
陈友再次对着法阵诵经。
许是知道陈友铁石心肠,不会放自己离开了,这红衣水鬼再次露出狰狞模样,疯狂冲击法阵。
陈友不管不顾,只是加快了语速。
不一会儿,红衣水鬼浑身都燃起了火焰,黑烟弥漫,满地打滚,惨叫不止。
它的身躯肉眼可见地缩小、模湖起来。
陈友的诵经声提听久了,就算是苏乙现在站在局外,都觉得浑身不自在,恶心欲呕,头晕目眩,心季神惊,可见其神效。
事实也如陈友所料,这水鬼没有坚持过这一炷香,某一刻,当陈友诵到“或则镕铜灌口,或则利锯解形,抱铜柱以皮焦,卧铁床而肌烂,徧体刀割,百节火燃,铁杖铜锤,纵横拷掠。如斯苦痛,无有休息……”之时,红衣水鬼终于再无休止的惨叫哀嚎中化作一缕青烟,彻底魂飞魄散。
陈友顿了顿,表情肃穆,再度奉香稽首,口中念道:“天尊大慈悲,普度诸幽魂。十方宣微妙,符命赦泉扃。拯拔三涂苦,出离血湖庭。沉魂滞魄众,男女总超升……”
念罢,他跪在祖师像前,双手掌心朝天,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
在其身后,法阵红光随之消散,唯有地上还有澹澹印记,其余全部消失得无影无踪。
陈友站起身来,把香插在香炉里,最后又拜了拜,这才直起身来,回过头一打量上下左右,哼了一声道:“这红衣鬼业力深厚,可谓是作茧自缚。要不是它吞了那大头鬼,它上柱香就魂飞魄散了!”
“被我渡化,也算便宜它了,要是到了地府,该受的罪没受完,它想魂飞魄散都不行!”
说到这里陈友顿了顿,看向苏乙笑道:“阿豪,其实学法就是这样,杀鬼灭生,镇妖降魔。不敢说是替天行道,只能说是渡人渡己。听起来好像很风光,其实也就那回事。做了好事无人知晓,还要尽力隐瞒,否则很容易被人当你是神经病。”
“最要命的是你杀鬼虽是积德,但也是在作业,功罪之间,实在难说。到了地府,也许你的业力比你杀的鬼还多!倒不如做个普通人,平平凡凡一辈子,到了地府不痛不痒受点罪,排队去投胎。”
“其实现在社会,神鬼不显,人道大昌,做我们这行的还有没有意义?”陈友叹了口气,“这对水鬼如果你不理它,等它再搞出大事来,地府还是会找上门收了它,又何必要我们多管闲事?”
“就算地府不管,官府要是看这条河出事太多,大动土木,或者干脆截留改道,这水鬼自然也不攻自破了。又哪里需要我们?”
“咱们拼了命,有一分钱拿吗?如果被官差知道,他们就会怀疑我们,觉得那些淹死在河里的人,会不会跟咱们有关。到时候你怎么跟他们解释?”陈友说到这里,眼中露出无奈和悲哀,“以前我们住乡下,人死了都进棺材埋在地里。”
“那时候天下大乱,人少鬼多,所以才有我们四处捉鬼,杀僵尸。可现在呢?人死了都烧成灰了,多大的怨气被这一把火也烧得差不多了。现在医疗这么发达,人人吃的好穿的好,阳气各个都那么重,又都相信科学,不信鬼神。鬼在这世上都很少有用,想作恶都难,我们这些抓鬼的人,又能有什么用?”
“你去问问博物馆收不收我这堆破铜烂铁?”他指着罗盘和八卦镜,“你再去问问收垃圾的,这些东西能卖多少钱?阿豪,你现在还觉得,我们抓鬼很威风吗?”
陈友对着苏乙苦涩一笑:“就像你,学了一身好武功,做过明星,拍过电影,该风光也风光过,到头来呢?你的武功好歹还有些用,我的法术,早该被扫进垃圾堆咯。”
苏乙看着陈友,良久才慢吞吞问道:“友哥,你灰心了?”
“灰心?几十年前,我的心就死了!”陈友晒然一笑,“现在不过是有感而发,发几句牢骚罢了。”
“几十年了还意难平,这可不是几句牢骚。”苏乙道。
“那又怎么样?这世上郁郁不得志的人太多了,不缺我一个。”陈友似是自嘲,似是不屑,“人这辈子,四个字——吃喝拉撒!其余的全都是假的,和厉鬼的幻境一样,终有破碎的一天。有什么用?”
“但你还是想学武功,我也还是想学法术。”苏乙道。
“所以咱们都是傻的嘛!”陈友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你要是聪明,就去学股票,学计算机!我要是聪明,就去炒楼花,哪怕去卖鱼粉,也不至于混成今天这样子!这辈子已经这样了,改也改不了,干脆就接着傻下去咯,哈哈哈……”
苏乙也忍不住笑了:“这样挺好。”
“傻子才觉得好。”陈友回了句,又笑得不行,捂着肚子眼泪都下来了。
“走了走了,去吃饭了,天大地大,肚子最大!走,我请你吃糯米饭!”
苏乙道:“又是糯米饭?”
“喂,你以为超度完厉鬼,你身上会很干净?它们的怨气和恨意都在你身上,要是不消除掉,你回去就能看到你家那对阿飘!你跟它们一晚上大眼瞪小眼,很有意思吗?”
苏乙急忙摇摇头:“那还是算了,吃糯米饭吧。不过友哥,这次能不能不要往饭里喷酒?”
陈友一边出门一边不屑摆手道:“且,你以为我想啊?我这口真气用一点少一点,珍贵着呢。等哪天这口气没了,我也就嗝儿屁了。”
“真气?”苏乙快走两步和陈友并肩,“我们学武的,也有人把内力叫真气。”
“这是不一样的。”陈友摇头道,“你们的内力,是气血之力,对不对?”
“对。”
“但真气是先天一炁。”陈友用手在虚空写字,“是这个炁字,其实应该叫真炁。这东西是与生俱来的,不是练出来的。也没办法练。”
“道士练内丹的目的,就是要以自身为炉鼎,把这口先天一炁练成金丹,成就金丹大道,超脱生死。”
“不过金丹已经是传说了,古往今来大部分道士一辈子枯坐诵经,就是为了找到自身的先天一炁。找到了先天一炁,才算得道,找不到,终究是凡人。”
“就像我,我知道这东西就在我身上,我掐诀念咒也要用它来沟通天地灵气,用它来祭拜先祖,借法施法,但它到底长什么样,在哪儿,我就一概不知了。”
两人说着话,已经走到了电梯里。
苏乙按好了电梯又问道:“友哥,鬼会和人说话吗?”
“如果是中阴身,当然会了,不过普通人是听不到的。”陈友道,“托梦、幻境,鬼都可以和人说话,不过一般的鬼是不说话的,尤其是跟咱们。”
“因为没必要?”苏乙问道。
“既没必要,也是因为很多鬼忘了怎么说话了。”陈友道,“滞留在阳间的冤魂厉鬼,或者几十年、几百年都不能投胎的鬼,每七日就要经历一次死亡轮回,时间久了就变得浑浑噩噩,有的鬼甚至连自己是什么都不知道,何况是跟人说话了?”
想了想,陈友面色严肃看着苏乙:“不过你以后若是遇到了能跟你直接说话,又是冤死的厉鬼,记住,千万不要得罪!万一已经得罪了,能跑就跑,跑不掉,就求饶,他要你做什么就做什么!”
苏乙心中一动:“为什么?”
“能找回本性之灵的鬼,已经算是鬼修了。”陈友道,“就算还是厉鬼,但这种鬼迟早会修成摄青鬼,遇到这种鬼,咱们学的这些本事对人家来说就是挠痒痒。”
“摄青鬼……在这世上出现过吗?”苏乙问道。
“当然。”陈友道,“不过很少就是了。”
叮冬。
电梯门开,冬叔和梅姨站在一楼门口正等电梯,手里还拎着菜。
“咦,冬叔,梅姨,最近看你们气色很好啊。”陈友笑呵呵打招呼。
苏乙也微笑叫人,算是打过招呼。
“阿友,中午怎么不是你炒饭?”冬叔皱眉道,“阿光炒的饭难吃死了!”
“今天有私事要处理,所以请假了嘛!”陈友笑道。
“那你就应该在门口写清楚,”冬叔冷哼一声道,“等我们进去坐下才知道你不在,这不是阴谋是什么?”
“哎呀冬叔,一碗糯米饭几块钱?至于要玩阴谋这么夸张?”陈友无奈道。
冬叔还要说话,梅姨却抢先赔笑:“你冬叔和你开玩笑的,阿友,你和阿豪以前就认识吗?怎么他刚来,你们两个就形影不离的?”
“该不会是失散多年的……”冬叔阴阳怪气话说一半。
梅姨狠狠掐了他一把,嘿嘿陪笑道:“你们要去吃饭吧?你们忙,你们忙。”
说着就拉着冬叔往电梯里走。
“你拉我做什么?我很见不得人嘛?”冬叔很不爽地道。
“不是啊老爷,只是想跟你早点回家。”梅姨温声细语宽慰他道。
“哎等等我等等我!”燕叔从远处大呼小叫着跑了过来,“等我一起上去阿冬!”
“快点啦,一把年纪毛毛躁躁!”冬叔没好气道。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老伴煲了汤一定要我回去喝。”燕叔笑呵呵道,又跟陈友和苏乙打招呼,“咦?阿友和阿豪也在啊。”
“你们上楼吧燕叔,不打扰了!”陈友一边摆手,一边往后退。
眼看电梯门就要关上,冬叔突然对苏乙道:“喂,有什么破衣服,拿来给你梅姨补!”
冬。
电梯门关了。
陈友摇头道:“冬叔这张臭嘴……他要是死了到拔舌地狱受苦,我一点也不奇怪。”
顿了顿,他奇怪看向苏乙:“你做什么了,他居然主动对你好?”
“很稀奇吗?”苏乙问道。
“稀奇,怎么不稀奇?”陈友道,“冬叔是出名的刀子嘴豆腐心,你也清楚刀子嘴是什么意思了?那就是绝对不会说好话!他对你这么说,一定是你做了什么事情,让他觉得很高兴。”
苏乙想了想,若有所思道:“昨天我让苦力伟带着阿娟来找我,我帮阿娟治病……”
“那就是了。”陈友道,“冬叔很疼阿娟的,经常让梅姨给苦力伟送吃的。你肯帮阿娟,他当然高兴咯。”
两人说着话,已经到了茶餐厅。
阿光正在灶台上炒菜,陈友一路跟熟客们打着招呼往里走。
苏乙不是第一次露面了,街坊们也都认识他了,很客气跟他打招呼。
“先去你的位置坐,我一会儿就来。”陈友对苏乙道。
“好了,剩下的交给我来吧!”他不耐烦对阿光摆摆手,“笨手笨脚的,什么都做不好,还要被街坊们投诉……去给阿豪做奶茶啦!傻站着干嘛?”
“好好好,我这就去。”阿光嘿嘿笑着,一边向苏乙招招手,一边跑开了。
等陈友忙完,最后炒了两碗糯米饭端上来,已经是一个小时以后的事情了。
“不好意思,久等了。”陈友把饭放在苏乙面前,“趁热吃吧。”
苏乙愁眉苦脸看着糯米饭道:“友哥你是不是故意的?我刚看你往里喷了两口。”
“好事成双嘛!”陈友笑呵呵拿起快子,“喂,我是在救你!有什么好嫌弃的?”
“你早上起床就没刷牙,”苏乙无奈看着他,“吃完叉烧包,你还是没刷牙,你让我怎么下得去口。”
陈友笑呵呵端起碗往嘴里拨了一口饭,好整以暇道:“呐,别怪我没告诉你,你回去后家里那两只阿飘约你打牌的时候,你可别后悔……”
“我吃!吃还不行吗?”苏乙无奈一咬牙,端起饭就往嘴里拨饭,狼吞虎咽。
1060、互传
吃了碗配方熟悉的糯米饭,苏乙和陈友回到房间里,苏乙也正式开始了他的求道之旅。
苏乙是练武的,对于中医也有所涉猎,因此对于阴阳、五行、八卦这些基础的东西都有所涉猎,不能说精通,但也算略懂皮毛。
玄门最基础的一些理论概念无非也是这些,苏乙作为一个初学者,也不需要懂得太高深的东西。
修道其实是个笼统的概念,道分五术,分别是山、医、卜、命、相。符箓还在五术之外,是修行者和鬼神对话的媒介和渠道,属于杂项。
因此苏乙所修的道,只是道术中一个小小分支罢了,他不需要去研究道德经。黄庭经里高深的道理,甚至不用搞清楚这些经文都是什么意思,他还远远没到问道求道的份上。
陈友给了苏乙三本书,第一本是《黄庭经》,陈友告诉苏乙,每天至少要早晚诵读一遍。
“所谓书读百遍其义自见,这是儒家说法。对于咱们玄门修行人来说,诵经万遍,妙理自明。”陈友道,“其实你只要诵经四千九百遍,当你想要见到鬼时,默诵净身神咒,就能看到鬼祟之物,不需要借助任何术法符咒。”
“想要抓鬼,你得能看到鬼才行,所以,记得每日早晚做功课。”陈友笑呵呵道,“记住,诵经不是背课文,一定要心静、心诚,若是不认真,不虔诚,就算你诵一辈子经书,也是徒劳无功。”
“还有,不要带着功利心去诵经,比如急着见鬼,急着明理……诵经要虚极静笃,湛然朗朗,只有这样才是有效诵经。否则,你别说是四千九百遍,就算是四万九千遍也没用!”
苏乙郑重接过这本黄庭经,认真道:“我记下了。”
陈友满意点头,道:“总之呢,诵经就是你以后每日的功课,我也是诵了十多年,才开始明见鬼神,至于妙理自明的境界,只怕是一辈子也达不到咯。”
“至于你,看你自己愿不愿意浪费时间咯。”陈友笑呵呵道,“如果只是为了见鬼,不如多备一些清明杨柳酿,又或者多备些能区分阴阳鬼物的勘合符,总之见鬼的办法有很多,不用傻了吧唧早晚念经的。”
陈友口中对诵经这事儿十分不以为意,但还是费了这么多口舌,可见他心中对此事并没有他说的这么不屑。
苏乙其实能理解他。
陈友现在的心态,有些像苏乙学武的某个阶段,对自己产生了极大的怀疑,觉得学武有什么用?
武功再高,一枪撂倒。
冬练三九,夏练三伏,辛辛苦苦浪费时间到头来到底值得不值得?
还不如苦练枪法,练弓箭,学化学,配置毒药炸药。
陈友诵经几十年,到现在唯一得到的好处就是可以见鬼了,这让他心中怎能不怀疑,怎能没怨气?
要是只为见鬼,他何必数十年如一日去做功课?
所以陈友现在已经不再诵经了,因为他根本不相信自己能够妙理自明,更不信自己可以通过诵经得道。
他现在只信自己的符,只信自己的桃木剑。
而苏乙跟他不同的地方在于,哪怕是自我怀疑,苏乙也没有放弃习武。
苏乙面临的绝望比陈友更甚。因为苏乙的世界有道术,有异能,还有超凡科技,这些哪个不比习武高大上?
但苏乙根本不去想这些,他只是想把武功练到极致。
陈友接着又给苏乙第二本书——《真灵业位图》。
“你知道符箓之术为何有神异之力吗?”陈友问道,“其实就是两个字——借法。”
“借谁的法?”苏乙问道。
“就是他们咯。”陈友笑呵呵拍拍手里的《真灵业位图》,“画符其实就是以笔墨和神灵上天沟通,可以让九天神煞为我所用,役神驱鬼以达到祈福攘灾、祛病救人和降妖除魔的目的。”
“所以画符就是向神灵借法。你问他们借法,要是连他们姓甚名谁,司何职处何位都不知道,是不是就太不好意思了?”陈友笑呵呵道,“所以这本书里的神仙谱系,你要记熟,哪个神是什么神,绝对不能错。”
“每张符都要写主事神灵,写错了你这张符就等于白画。这本《真灵业位图》,可以说是画符的必修课。”
苏乙接过,有些迟疑问道:“友哥,不是我不敬神灵,只是有没有这种可能……”
“就是符箓里的神异之力,其实是因为符箓是一种凝聚天地灵气的阵法,每张符画法不同,所以功效不同,跟神灵没什么关系?”
这话其实有些不敬,所以苏乙才犹豫了一下才问。
也就是陈友,若是换了别的那种正派道士,打死苏乙也不会问的,这是质疑人家的信仰,人家不当场打爆你的狗头,绝对算是好脾气了。
陈友微微沉默,幽幽道:“你以为我没试过,画符的时候把主事神灵这一项去掉?可一旦去掉,这符就不灵了。”
他看了苏乙一眼道:“其实我跟你一样怀疑,我甚至觉得就算这样也不能说明这符的威力和神灵有关,很可能写主事神灵的那几笔,本身也是符阵的一部分。”
“我还想过,有没有可能只是因为这些符是这些神灵发明的,所以才有他们的名字?符箓本身的威力,就是吸天地灵气得来的?”
“呵呵,不过怀疑这些有什么用?”
陈友摊摊手:“无论是真是假,敬神拜神终归是创造符箓的祖师先辈们希望我们去做的,哪怕是为了感恩,我们也不应该怀疑什么。”
苏乙微微沉吟,点头道:“有道理。”
陈友又拿出最后一本书递给苏乙:“这是《墨篆丹书》,画符有专门的符书,不同于普通文字,比如复文、云篆、灵符、宝符、符图等等,不同的符有不同的画法,要想做文章,你得先会写字,否则一切免谈。”
“《真灵业位图》,再加上这《墨篆丹书》,就是符箓的基础了。阿豪,你先回去好好研究这两本书,什么时候都背熟了,我再什么时候教你开始画符布阵立法坛。”
在陈友看来,没有个一年半载,苏乙别想熟悉这两本书,尤其是《墨篆丹书》,里面的文字符号十分复杂,不像是汉字一样具有逻辑和延伸性,可以望文生义,看字知音。各种体系的符文,必须要靠死记硬背,彼此之间也没什么联系和逻辑性。
当年陈友年轻的时候,花了半年时间记了个初步大概,要说完全掌握,至少要两三年才行。
陈友算是快的了,笨一点的,这个时间要翻好几倍。
苏乙接过书,郑重向陈友深深鞠躬:“友哥传艺之恩,绝不敢忘!”
陈友怔了怔,摆摆手道:“行啦行啦,知道啦,都还没教你什么呢……”
苏乙笑了笑:“万事开头难,能入门,这事儿就已经成了一半了。”
他话锋一转,紧跟着道:“友哥,我也来传你轻功要诀,你可有纸笔?”
“有!有!”陈友很激动,急忙跑回卧室,拿出一个本子,还有一支圆珠笔。
圆珠笔脏兮兮的,划了几下才出墨。本子也十分残旧,翻开后才发现头几页居然记着帐。
苏乙也不挑理,拿起圆珠笔就开始书写。
他没有给陈友传吸星大法或者易经洗髓经。
前者陈友学了也没用,你让他吸谁的功去?难不成吸苏乙的?
后者是佛门武功,而且比较高深,也不太适合陈友。
好在苏乙研究过武当的太极拳经,武当派的看家内功《纯阳功》需要童子身,也不适合陈友,不过另一门内功《太和功》倒是正合适。其中的道家理论,倒也通俗易懂。
《太和功》运功线路和心法口诀不过千余字,苏乙又写下了梯云纵的法门。
“友哥,想学轻功,必须要有内功,想练内功,就要修炼出第一缕内力。”
苏乙让陈友盘膝坐下,用手掌抵在陈友的后心上,“一般初学者修习内力,莫不是用最简单的内功。我传你的太和功乃是道家正统内功,玄妙高深,其实不适合用它入门的。不过没关系,这第一缕内力,我来直接帮你引导出来,这等于帮你越过了最难的一关。要是靠你自己摸索……没个两三年苦功,基本不用想……”
这都是苏乙少说了,其实以陈友现在的年龄和体力,他很有可能根本修不出内力的,因为他的气血已经衰弱了。
陈友对人体脉络、穴位也都有所了解,这就免了苏乙为他扫盲了。
苏乙分出一缕内力注入陈友体内,按照《太和功》的运功线路运行周天,让陈友悉心感应体会。
如是一个多小时后,苏乙见陈友精神有些萎靡,浑身大汗,便停了下来。
“现在什么感觉?”苏乙笑呵呵问道。
“饿!”陈友喘着粗气,眼神发绿,“我从来都没这么饿,这么累过!我只是坐在这里而已……”
“你虽然坐着,但浑身气血都在调动,又饿又累,那就对了。”苏乙道,“友哥,你气血已经衰竭,所以想要自主修炼出内力,我估计至少要二十天,这还是在我每天辅助你运行内力,而且你补好身子亏空的前提下。”
“我给你开个食补的方子,你以后吃饭就照着这个吃,该有的药也不能落下。”苏乙又拿起笔,“只要友哥你照章办事,我保你一个月内修出内力,两个月就能飞檐走壁!”
陈友闻听非常振奋:“好!我就拼了这把老骨头!”
“还有,我把一缕内力留在你的丹田里了,让它温养你的丹田。”苏乙又道,“友哥你毕竟年老体衰,丹田不如年轻人有活力,我的内力有生残补缺之效,可以帮你温养修复丹田经脉。”
陈友捂着自己丹田地位置,惊喜道:“我说这里怎么暖洋洋的,非常舒服。”
“千万不要尝试自己引导这缕内力!”苏乙见陈友有跃跃欲试之色,急忙正色告戒,“这是我的内力,你现在根本没办法控制,一旦把它导出丹田,它要去哪里,就不由你控制了。一个不好,你经脉逆转,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很危险!”
陈友吓了一跳,急忙道:“我不动,我不动……但它不会自己跑出来吧?”
“它又没长腿,”苏乙翻了个白眼,“总之你别管它就好了,以后每天我帮你运功一小时,再加上你自己食补,你的身体很快就恢复过来了。”
陈友如获至宝拿着苏乙写下秘籍的本子,喜不自胜道:“阿豪,你对我这么好,我却丢下两本书给你,你会不会觉得吃亏啊?”
“那友哥你多用心教我不就好了?”苏乙笑道。
“放心,我拿你当我关门弟子!”陈友拍着胸脯保证,“你好好背《真灵业位图》和《墨篆丹书》,千万别偷懒,只要你背个差不多,我就立马教你画符。咱们哥俩一起学习,一起努力,争取我早日成为老年大侠,你早日成为得道高人!”
老年大侠什么鬼?
苏乙啼笑皆非。
“那就借友哥吉言了。”
“这方子里很多东西都要我去买,而且价格不便宜啊……”陈友的注意力又放在苏乙留下的方子上,露出肉痛之色,“这要是都买下来,还要吃一个月这么久,几千块都打不住……”
“友哥,我已经尽力为你省了。”苏乙道。
“好吧,为了当大侠,我拼了!”陈友咬牙道,“大不了我的棺材从楠木的,换成杨木的!”
苏乙冲他竖起大拇指:“这么大代价你都肯付出,友哥,我看好你!”
“呵呵,你等着我飞檐走壁那天吧!”陈友喜滋滋道,“对了,待会儿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出去采买?”
“我就算了。”苏乙扬了扬手中的三本书,“我回家用功,争取早日跟你学画符。而且下午苦力伟和他女儿会来找我。”
“好吧,那咱们就兵分两路!”陈友道。
苏乙笑呵呵提出告辞,拿着三本书出门回家。
快到门口的时候,他远远看到一个人在敲自家的房门。
1061、黄庭经
“梅姨?”苏乙走过来,轻轻叫了一声。
梅姨正扒在猫眼上往里面看,骤然听到动静顿时吓得蹦了起来。
看清是苏乙,梅姨一边捋着胸口一边松了口气:“是阿豪啊,人吓人吓死人的,你怎么走路没有声音啊?”
“是梅姨你看得太认真。”苏乙笑道。
梅姨有些不好意思,笑呵呵道:“我……我一直在敲门的,但是又没人开,我怕你出什么事,所以就想看看咯。”
苏乙点点头道:“进去坐吧梅姨。”
“不了不了,我说几句话就走。”梅姨急忙摆手,忌惮地看了眼苏乙的房间大门。
“是这样的,你也知道,我和你冬叔都退休了,在家待着也没事做。”梅姨道,“所以呢,平时有空就帮街坊四邻们缝缝补补,给自己找点事做,免得自己这把老骨头生锈。不收钱的,就是闲不下来,呵呵……”
“阿豪啊,以后大家都是邻居了,你有什么旧衣服被褥床单之类的,要缝缝补补的东西,不妨拿给梅姨,让梅姨帮你去缝补。”
苏乙感激道:“真是多谢梅姨了,不过暂时我没什么要缝补的东西,以后要是有,一定麻烦你。”
“没有啊……”梅姨一怔,道:“你的衣服……没有破的?”
“都扔了,来的时候只带了两套衣服。”苏乙道。
“是吗?那还真可惜。”梅姨有些失望,“是你冬叔让我来的,他听苦力伟说你帮了阿娟,他很高兴……”
“替我谢谢冬叔。”苏乙笑道。
“好,好。”梅姨笑着点头。
然后两人一起陷入沉默。
“梅姨,要不进去坐坐吧?来都来了。”苏乙第二次邀请。
“不了不了,我家里还煲着汤呢,那我回去了阿豪。”梅姨急忙摆手,“你忙你的,不用送我了,留步留步……”
苏乙带着笑容目送梅姨离去,笑容微微收敛,转身打开了房门。
梅姨突然来拜访,苏乙倒是不怀疑她有什么目的。
这时候她还是个和蔼慈祥的老太太,满心祥和,应该没什么坏心眼。
而冬叔这种典型“嘴臭心软”的人,梅姨的说法也符合他的性格。
苏乙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后,几乎迫不及待地打开演员商城,花了五百万粉丝值买了“万用意识流空间教学”。
五百万粉丝值虽然贵,但物有所值。只要苏乙还在这个世界,他学习任何东西都可以在意识流空间里进行。
这玩意儿的神奇高效苏乙是切身体验过的,即便是个渣渣来这里走一遭,立马也变专家了。
陈友觉得苏乙至少要三五个月才能把那复杂拗口的神仙业位名字和艰涩生僻的符篆图文记个大概,但他不知道的是,对于苏乙这种挂逼来说,能三五个小时就搞定的事情,多花费一个小时都嫌多。
另一边,梅姨回到家对冬叔说道:“老爷,我感觉阿豪这个人还是蛮难打交道的,他看起来客客气气的,但实际上冷冰冰的。”
“那到底是客客气气,还是冷冷冰冰啊?”冬叔皱眉道,“你老湖涂啦?要么是客客气气,要么是冷冷冰冰,怎么可能一边客客气气,一边冷冷冰冰呢?”
“是外表客客气气,内心冷冷冰冰。”梅姨解释道。
“知人知面不知心,你怎么知道他心里冷冷冰冰?”冬叔哼了一声道,“冷冷冰冰的人会什么也不计较就帮阿娟?你呀,一辈子就没看对过什么人。”
“我找了个好老公,你我不就看对了吗?”梅姨笑道。
“除了我。”冬叔背着手,扬了扬下巴。
万用意识流空间教学的作用是很显着的,三个小时后,苏乙已经掌握了《真灵业位图》里的所有内容,《墨篆丹书》现在也学了一半。
就在苏乙打算趁热打铁再接再厉之时,苦力伟带着阿娟来了。
“钱先生,不好意思又来打扰你……”苦力伟站在门外,陪着笑小心翼翼向苏乙鞠躬。
阿娟仍被他拴在铁链上,这次见了苏乙,也没那么害怕。她躲在父亲身后,好奇地打量着苏乙。
“阿伟。”苏乙笑呵呵跟苦力伟打招呼,又冲阿娟招了招手。
阿娟顿时吓得把脑袋缩回去。
“进来吧。”苏乙示意他们进来,“阿娟和之前有没有什么变化?”
“有,变化很大的!”苦力伟激动道,“她昨晚睡得很好,吃了药以后,睡了六个多小时呢!而且从昨天回去到现在,她一直都没有发脾气。”
“以前我要说服阿娟出门,要费很大劲,但今天我说要带她来找你,她一点排斥都没有,很配合我就跟着我来了。”
“她心里什么都清楚,知道我能帮她。”苏乙笑道,“你们坐,我去倒水。”
“不麻烦了钱先生,我来就行,我来就行!”苦力伟急忙起身去拿暖瓶。
苏乙见状也没有阻止,转过头看向阿娟。
父亲突然离开,只剩下她和外人在一起,阿娟顿时有些惊慌,她坐立不安,脸色也变得煞白起来。
苏乙也不以为意,一步上前,在阿娟还没反应过来之前,把手放在了她的头顶,内力喷薄而出。
阿娟顿时身子一僵,眼睛眨了眨,头一歪睡了过去。
等苦力伟从阳台那边端着水过来,看到的就是阿娟再一次入水,而苏乙手按着她的头的场景。
他顿时放缓了脚步,脸上露出由衷的笑容来。
阿娟是精神受到刺激,她的病叫做心理障碍。
苏乙的内力只能在阿娟的经脉中运转,只是因为易经洗髓、生残补缺、明心生慧的特点,才能帮到阿娟。
但到底能不能根治阿娟,苏乙其实也不能确定。
不过目前来看,效果喜人。
半个小时的治疗后,阿娟再次变得十分安静和乖巧,苦力伟千恩万谢带着阿娟离开了。
苏乙眼看到了下午饭时间,便也出门去吃了饭,回来后继续进入意识教学空间,学完了《墨篆丹书》剩下的部分。
他没有闲着,干脆在意识流空间里继续诵经。
陈友说过,诵经要进入虚极静笃的状态,但人吃五谷,谁能遏制住自己的念头?
每个瞬间,人都有难以计数的念头生灭纷飞,这根本不受人控制。
就算是再专心致志的人,都无法做到完全沉浸毫不分心。
你觉得你已经很专心了,但潜意识无时无刻不在活动。
就算是睡着了人都要做梦,何况是醒着?
所以虚极静笃四字说来容易,但想要做到几乎是不可能。
至少凡人想要做到是不可能的。
所以玄门祖师们才要求弟子们一遍一遍去诵经,这是勤能补拙的道理,倒不是非得诵经几千几万遍,才能达到什么效果。
但在意识流空间里,苏乙却真正达到了虚极静笃的状态!
意识流空间教学的原理就是全身心的沉浸投入,苏乙所有的意识都在这里,他想要分心,除非退出去。
因此,在这意识流空间里,反倒是最理想的诵经环境。
“老君闲居作七言,解说身形及诸神,上有黄庭下关元,前有幽阙后命门……”
若说陈友传给苏乙的三本经书,价值最高的反倒是陈友看来最没用的《黄庭经》了。
在陈友看来,诵读《黄庭经》最终极的目标就是“妙理自明”,意思就是读懂了它在说什么。
次一级的目标是明见鬼神。
诵读经书多了,就可以堪破虚妄,明见鬼神。
陈友认为,明见鬼神才是《黄庭经》最大的价值所在。
而且这个价值很鸡肋,用其他省时省力而且取巧的办法同样能达到,没必要傻了吧唧去早晚诵经。
其实苏乙并不鄙视陈友的“浅薄见识”,或是“局限目光”。
若换了他是陈友,只怕他也会这么想。
这个世界《黄庭经》传了千百年,古往今来多少玄门修士日夜诵读它,想要堪破其中妙理,得道脱凡。
但有谁做到了吗?
即使是达到“明见鬼神”的境界,也已经算是有真本领的高人了。
至于明理得道?
基本上是传说了。
陈友诵了几十年《黄庭经》也没诵出个什么花样来,他自然会对这东西产生怀疑,甚至是厌弃。
经书里的内容,也自然而然被他认为是先辈的臆想、
但是,《黄庭经》是一部不折不扣的修仙宝典,自古来便被上清派誉为学仙之玉律,修道之金科。
这部经书……
怎么说呢?
就比较奇特吧。
它不同于其它道家修真典籍的修炼方法,什么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练神返虚、炼虚合道……
它也要先得道,先得找到先天一炁,也要炼就金丹。
但没有什么练气、筑基……元婴、化神这些步骤。
《黄庭经》的修真方法叫做“存神”。它认为人体各个部位、各种器官,都有神居于其中,只有通过存思、服气两种方法相结合,炼化这些神为己用,最后诸神齐动,炼就金丹,才能得道成仙,长生久视。
经书中把人身分为上元宫、中元宫、下元宫三部分,每部分的元宫都有八景神镇守,经中认为人们若能存思三部八景二十四神,就能乘云升仙。
当然,《黄庭经》的理念中,人的身体远远不止这二十四神,人体各个器官乃至骨节都有神所谓“至道不烦诀存真,泥丸百节皆有神”,泥丸九宫,面部七神,五脏六腑,四肢百骸,在人的身上,形成了一个庞大的身神系统。
经中还描述了这些身神的名号、服饰、功能以及居住的宫殿圣境等。这样,修炼者就可以按照经中所描述的神的形象来“存神”修炼了。
这些神的名字当然随意起的,而是根据人身各器官的功能、所处方位以及颜色、状态等,加以提炼概括成的。
什么时候炼化身中百神,呼吸上下如一而除杂念,就可以炼金丹,成人仙了。
苏乙以前也听过《黄庭经》,这经书在各个世界都有,可谓是传播广泛了。
不过他只知道名字,却不知道内容。
这回诵读几遍,细细品味,才惊觉此经只博大精深,回味无穷。
而且这本经书的独特理论,也让他叹为观止。
其实《黄庭经》身体诸神的理论也不算新鲜,已经在生活的方方面面了,只是常人根本没有察觉罢了。
比如日常就有人常说的“六神无主”,指的就是心神、肺神、肝神、肾神、脾神和胆神这六神。
还有“身怀六甲”这个词,六甲也是六位神仙。
甲寅木神,为骨;甲申金神,为齿爪;甲戌土神,为肌肉;甲辰风神,为气息;甲午火神,为温暖;甲子水神,为渊泽。
六甲五行共成一身。才是一个完整的人体和生命。
这些类似的成语都和《黄庭经》有关。
虽然苏乙越读越觉得《黄庭经》玄妙深奥,博大精深,但他并没有什么“如获至宝”的感觉。
因为一来,想要按照《黄庭经》上记载的“存神”法修炼,他还不够资格。
他得先找到自己的先天一炁,才有资格正式修炼。
二来,这经书到底全不全,有没有疏漏,照着练会不会练坏,他一概不知,修真可不比武功。
武功练坏了,出了片场就能修复身体。
修真修错了,可是要魂飞魄散的。
因此苏乙必须谨慎对待这本经书。
接下来的一整个下午以及前半夜,苏乙都在意识流空间里诵经,一遍又一遍。
直到他感觉自己精神有些不济,头晕目眩之时才停下来。
一夜无话。
第二日一大早,小白又来了。
他还是从隔壁的阳台翻进来的,进来也不乱跑,就在客厅里等着苏乙。
苏乙打着哈欠从卧室走出来,就见他戴着自己昨天送他的墨镜,站在餐桌边看着自己。
“早。”苏乙打了个招呼,递给他钱,“和昨天一样。”
小白接了钱,转身就向门外跑去。
等苏乙洗漱完毕后,他提着红奶茶和叉烧包上来了。
和昨天一样,苏乙只拿了两份,剩下的还是让小白提走。
“以后别翻窗户了。”苏乙对他道,“早上来得早就敲门,我会听到的。”
小白没有说话。
1062、一个月
“你说你全都记熟了?开什么玩笑?”
陈友得知苏乙已经记熟了《真灵位业图》和《墨篆丹书》里的所有内容,根本不相信,甚至嗤之以鼻。
“这两本书少说十来万字,光是认真看一遍你都看不完,何况是记住?”陈友随手把一个叉烧包丢进嘴里,“你要是记熟,以后早茶我不吃叉烧包,吃屎!”
“哎——”苏乙想要拦他,结果没拦住。
“友哥,干嘛对自己这么苛刻?”苏乙叹了口气,“而且我每天十点才排便,你以后岂非要很晚才吃早点?”
“去你的!”陈友笑骂道,“阿豪,你不像是个胡吹大气,打肿脸充胖子的,怎么这回跟我开这种玩笑?”
苏乙耸耸肩,干脆开始背诵。
他挑了一段《真灵位业图》中间的内容开始背诵。
陈友刚开始还脸上带笑,啧啧说着不错。
但听着听着就笑不出来。
等苏乙背了很长一段后,陈友的脸色已经彻底变了,嘴巴张成了O型。
然后苏乙又随手从旁边拿来纸笔,便背边写《墨篆丹书》的内容。
陈友的脑子终于恢复了运转。
他震撼不已地看着苏乙,连连摇头惊叹:“厉害,太厉害了!你这样的人,按理说做什么都会成功的,为什么会混到如此落魄,一事无成?”
“一步踏错终身错。”苏乙叹了口气。
他看向陈友:“友哥,你喜欢吃干的还是稀的?如果爱吃干的,我以后就多吃辣;如果爱吃稀的……我就多喝奶。”
“你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陈友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掏掏耳朵,“阿豪,以后不要说这些奇奇怪怪的花了,搞得我都没心情教你怎么画符了。”
苏乙叹气道:“友哥,节操何在?”
“好啦好啦!算我狗眼看人低,好了吧?”陈友忍不住笑道,“不过以后跟你不能乱发誓,你这家伙,有些邪门。”
陈友摇摇头:“等着!”
说罢他转身回去卧室,出来的时候手里拿了一摞书,每本书都又大又厚。
“呵呵,这是《符箓真解》,一共八部,记录了四千多种符箓的画法和功效。”陈友把书放在苏乙面前的桌上,书的重量竟压得桌子忽悠忽悠直晃。“我就不信这么多书,你还能一天看完!”
苏乙看得眼睛发直。
他随意拿起一本翻了翻,里面密密麻麻的竖版繁体蝇头小字,让他头大如斗。
“友哥,你玩我?”苏乙无语道,“这我要看到什么时候?”
“如果你要全部看完并且记住,需要多久?”陈友问道。
苏乙看了他一眼,发现陈友并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他想了想,道:“起码得一个月。”
“一个月?你确定?”陈友眉毛直跳。
“确定。”苏乙点点头。
砰!
陈友突然一拍桌子,咬牙道:“好!那这一个月你就专心在家看书,吃饭你也不用管了,我会给你送去,还有,每天练功我去你家找你,你也不用出来了!”
“只要你真的把这四千多种符箓的画法全部记住,阿豪,别的我不敢说,至少我敢保证,在画符这件事上,你的成就绝对比我高得不止一星半点!”
“友哥的意思,是让我这一个月都在家闭关看书?”苏乙微微皱眉。
“怎么?耐不住寂寞?”陈友问道。
“那倒不是……”苏乙摇头。
别说闭关一个月,就算一年他都没问题。
问题是阿九会等他一个月吗?
苏乙提前搬进2442,似乎也提前激发了阿九的求生计划。
苏乙搬进来才几天时间?阿九已经搞了几次事情了?
不过陈友说过他已经警告过阿九了,再加上之前抓到水鬼的事情,也许会给阿九一些震慑,让这个老家伙老实一段时间……
“友哥,你原本的计划,不是让我看完这些书才动手画符的吧?”苏乙问道。
“是,”陈友点头,“我是知道你记东西这么快,才临时起意的。”
“为什么?”苏乙问道。
“我原本打算从八神符开始教你一个个画。”陈友道,“因为我从小也是这么学的。”
“我的本事全是从我父亲那里学来的,不过他走得早,他死后,我全靠自己摸索着来,才有了今天的本事。”
“没有师父口传心授,我走了不少弯路,甚至前十年我画的符,全都是照猫画虎,不知所谓。”陈友接着道,“我完全不知道我画出来的符为什么会有作用,为什么会有那么大威力。”
“直到我会画的符越来越多,我才懵懵懂懂归纳总结出来一些道理,明白了其中一些符文的原理和意义。”
“阿豪,如果我只是一个个教你,今天教你镇魔符,明天教你静心符,以你的资质也许会学得很快,记得很快。但你会像我一样,要学会几百上千种符以后,才会明白这张符为什么要这么画,如果换一种方式画,会有什么变化。”
“可如果你从一开始就记住了所有符的画法,那我教你一种,你就会发现有好几百种符的画法和它类似。你触类旁通,逐一对比,你就会总结出许多道理和规律。”
“如果你明白了其中的道理再去画符,你画出来的符的威力都会不一样。而且你每画一张符,都是在印证你所学,而不是不解其意,照本宣科,这其中的区别,以你的才智肯定能想得到。”
“总之,让你全部看完这些书,并且记住它们再开始画符,对你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你付出的代价不过是一个月的辛苦而已,更何况这些书你迟早要看的,值得哦!”
苏乙缓缓点头,认可了陈友的话。
磨刀不误砍柴工,先把理论学扎实了再去实践,肯定是事半功倍。
若是不懂其原理,只是照猫画虎,画得再多也是照本宣科。
一个月……
苏乙的脑海中小白、冬叔的面孔迅速一闪而过,他最终缓缓点头道:“好,从今天开始,我就闭关看书!”
“好!我也很想知道,你在这条路上能走到哪一步。”陈友老怀欣慰,十分期待地说道。
画符的方法成百上千,有的要掐诀,有的要存想神灵,有的要步罡踏斗,有的要念动咒语……
无论是铺纸研墨、运笔书写等方面都十分考究,甚至还有的符要设坛祭神,或者需要举行一些稀奇古怪的仪式或是程序。
其程序之复杂,方法之繁琐,即使是苏乙看着都一个头两个大。
一张符上的内容有符头、主事神灵、符腹、符脚、符胆五部分组成,缺一不可。
而且画符不光是画,怎么画,用什么画,画在哪儿,画到哪一步的时候掐什么诀,念什么咒,都不一样。
苏乙低估了画符的难度和复杂,因此每天不得不更加用功,从早到晚,除了每天抽出早晚各半个小时诵经外,他几乎把所有时间都用在了画符的事情上。
当然,每天早晨小白还是照常回来苏乙这里找苏乙,苏乙跟他说过后,他不再翻窗户,每天早晨都来敲门。
他开始喜欢在苏乙这里呆着,有时候会在这里呆一早晨,就坐在客厅里画画。
他的母亲杨凤来找过几次他,不过只是在外面楼道里摇铃铛,不敢进来。
陈友说到做到,每天中午晚上两顿饭准时给苏乙送来。苏乙给他伙食费,他也没跟苏乙客气。
至于苦力伟和阿娟也每天下午准时来苏乙家里报到。
阿娟已经完全不怕苏乙了。
苏乙给她治病时,不用再点晕她了。
不过除了她父亲和苏乙,阿娟还是谁都不能靠近,小白也不行。
阿娟依然不说话,不过有一次苏乙治疗结束后,她突然起来给苏乙扫地。
苏乙十分惊讶,却没有阻止。
以后阿娟每次在走之前都要帮苏乙打扫房间,苦力伟说,这是阿娟在用她的方式感谢苏乙。
因为苏乙没有再出过门,所以他也没有再见到过梅姨和冬叔。
倒是燕叔来过一次,主要是替杨凤感谢苏乙,谢谢他一直照顾小白。
杨凤之所以还留在这栋大厦,是因为燕叔收留,并且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一直帮他们母子二人。
日子一天天过去,眨眼便二十余日夜。
苏乙对于符箓的理解在与日俱增,他的进步远超陈友想象,虽然苏乙还没有动手画过一张符,但在意识流空间里,苏乙已经把他学过的每张符的画法,都一一实践印证过了。
陈友终于在苏乙的帮助下,修炼出了属于他自己的第一缕内力,当成功牵引内力运行一个周天后,陈友高兴得又跳又叫,又笑又哭,疯的像是个五十多岁的孩子。
但苏乙告诉他,这只是个开始。想要飞檐走壁,他还有很长路要走。
其实苏乙闭关一个月,是抱着有些复杂的心理的。
他既希望阿九赶紧搞事情,让他好完成任务。
但又对无辜惨死的人心生恻隐。
如果苏乙出手,他们本可以不死的。
冬叔倒也罢了,毕竟苏乙有意疏远,且他本就年老体衰,寿元将尽。
但小白……
其实从那天早晨小白第一次翻进来的时候,苏乙就已经决定保护这个可怜的孩子了。
小白的确很乖巧,而且因为他母亲一直带他吃百家饭,昼伏夜出的原因,他从小就有阴阳眼,可以看到那些不干净的东西。
苏乙问过陈友关于阴阳眼的事情,陈友很惋惜地断言,这孩子迟早死于非命。
他现在之所以一直都没事,只是因为他从来都不会跑出这栋大厦的范围。
而这栋大厦里的“它们”,都跟小白很熟了,不会对他怎么样。
甚至是2422的这对双生女鬼,都和小白相安无事。
小白有一次画出了双生女鬼的样子。
一只吊在吊扇上,一只躺在餐桌旁。
他画的是两只女鬼惨死时的画面。
整幅画都被他染成了暗红色的基调,这和苏乙之前看到的幻像如出一辙。
“你不怕它们吗?”苏乙忍不住问道。
小白摇头,对苏乙道:“它们不打我。”
“谁打你了?”苏乙问道。
“人,很多人。”小白答道。
苏乙摸了摸他的头,道:“以后不要去梅姨家,碰到她躲远点。”
小白沉默片刻道:“梅姨很好的,是除了妈妈,你还有燕叔的第四好人。”
苏乙忍不住笑了。
“有没有第五好人?”
小白摇头。
“友叔前两天还给你买吃的,你居然觉得他不是好人?”苏乙笑道。
“他不好。”小白坚持地摇头道。
小孩子也有他们的是非观念,苏乙不知道为什么小白觉得陈友不好。
也许是因为陈友在这里住了这么久,但却因为苏乙的关系才给小白买了吃的?
只是一个小孩子的世界里居然只有四个好人,听起来就很残忍。
“以后,梅姨不算好人了。”苏乙对他道,“记住我的话,离她远点,更不要去她家。”
小白抬起头,从刘海的缝隙中看着苏乙的眼睛,重重点点头。
阿娟的状况越来也好了。
她开始和苏乙说话了,虽然说得很少,而且依然拒绝接触别人,但从她来苏乙这里开始治疗后,她就一直都没有再犯过病。
有一天苦力伟提了很多东西来,不顾苏乙拒绝。
“阿豪,我知道你不在乎这个,但我真的不知道怎么表达我对你的感激,请你务必收下,这样我心里才好受些。”苦力伟眼眶泛红,“我买这些东西的钱都是我最近出去打零工赚到的。现在我已经可以离开阿娟一个上午,阿娟都不会犯病了。而且她现在吃得好,睡得好,最近一个月,她胖了七斤呢……”
“这些都是因为阿豪你,做人要是不知道感恩,和猪狗有什么区别?阿豪,你要是不嫌弃我寒酸,就请你一定收下!”
苏乙摇摇头道:“好,我收下,但下次别这么做了。这些东西好几百块,对我来说没什么,但对你来说,你要辛辛苦苦做好几天!”
“阿娟的状态越来越好了,你也要开始为你们的以后打算了。以后你们需要钱的地方多着呢。”
“好,我听你的阿豪。”苦力伟咧着嘴,开心地笑了。
“你每天早上都把阿娟锁在家里吗?”苏乙问道。
“不是,我都是把阿娟寄放在梅姨那里的。”苦力伟急忙道。
1063、节日快乐
小白经常跑去梅姨那里玩,阿娟也被苦力伟寄放在梅姨家里。
看来梅姨这个老好人,真的很有人缘啊。
苏乙皱了皱眉。
阿九之所以要炼尸,是为了要续命。
他前些日子旁敲侧击从陈友那里打听过僵尸形成的原因,四个字——极阴生阳。
僵尸要形成,要么必须是四阴之地,要么必须是四阴之人。
何为四阴之地?
这是风水堪舆中的说法,四阴是指来龙为阴,去水为阴,左右无护卫者。
四阴之地,必属破败之局。所谓破败之局,这常年照不到阳光,又在坟场以西的公共屋邨,就是绝对的四阴之地,破败之局。
何为四阴之人?
一个人的出生时日有年、月、日、时四个因素,道家称此为四柱,每柱二字,故有“八字”之说。
阴年阴月阴日再加上阴时,就是罕见命理“八字全阴”,这种人就叫做四阴之人。
陈友告诉苏乙,僵尸的形成不算罕见。在旧社会,大部分僵尸的形成都非偶然,而是人为灾祸。
比如有的风水先生和某一个家族有仇,他就会设计让这个家族的某个四阴之人下葬在四阴之地之中。
四阴之地加四阴之人,很容易养出十分厉害的僵尸。这样的僵尸一旦出世,首先就会受到血脉牵引,杀死所有跟他有血缘关系之人,并吸干他们的血液。
因此如果得罪了风水先生,他想要让你全家整整齐齐,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但想要养成这样一头厉害的僵尸也绝非容易,付出的代价也绝对不小。
由此可见,阿九选择冬叔炼尸绝非偶然,应该是早有预谋。
如果苏乙所料不错,阿冬就是个四阴之人。
在阿冬注定要被炼成僵尸的情况下,无论是小白还是阿娟靠近他家都是件非常危险的事情。
苏乙微微沉吟,对苦力伟道:“你要是信得过我,最近阿娟不要送去梅姨那里了,你把她送我这里来。”
苦力伟急忙道:“我当然信得过阿豪你,如果你要,我这条命给你都没关系!”
苏乙摆摆手:“那就这么说定了。”
“会不会太麻烦你了阿豪?”苦力伟挠头道。
“没关系,反正每天早上小白都在我这儿,阿娟不愿意接触外人,可以试着和小孩子先相处试试,对她也有好处。”苏乙耐心解释了几句。
阿娟毕竟是个大姑娘,他一个大男人要让一个父亲把女儿送到他家里来,这本身就是件很不合情、也不合理的事情,可谓是既唐突又冒犯。
也就是苏乙现在已经赢得了苦力伟的信任,不然,他提这个要求绝对会让人家怀疑他的用心。
苏乙的顾忌是对的,他解释完这一句,苦力伟明显更轻松了些。
“那就麻烦阿豪你了,我们父女俩总是这么麻烦你,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才好。”苦力伟感激道。
“助人者心常安,你就当我是为自己积阴德了。”苏乙道。
“阿豪你一定会多福多寿,福寿安康的。”苦力伟认真地道,“如果老天连你这样的大好人都不保佑,那简直就瞎了眼!”
苏乙笑了笑,看看他身边的阿娟,道:“下次过来,可以不要用铁链拴着她了。其实就算碰到人,你只要护着她,她就不会跑。对不对阿娟?”
阿娟缩在苦力伟身后不说话,不过却拍了拍父亲的嵴背。
“她说是。”苦力伟笑了,“那就听你的阿豪。对了,明早我凌晨五点就得出门干活,会不会太早?”
苏乙摇头:“送来就是了。”
苦力伟走后,苏乙进入意识流空间中接着投入符箓的学习中。
当晚,他例行每日诵经时,突然心中生出一种玄之又玄的神奇感觉。
他似乎感觉这世界变得不一样了,比之前看起来更活泼了些,层次也更丰富了些。
但似乎又什么都没变。
苏乙不知道这是不是一种错觉。
但他素来对自己任何敏锐的感应都不会忽视。
想了想,苏乙手掐诀印,口中诵道:“灵宝天尊,安慰身形,弟子魂魄,五脏玄冥,青龙白虎,队仗纷纭,朱雀玄武,侍卫身形……”
这是玄门八大神咒之一的净身神咒,常诵之可以让身体内的四正之神归于正位,消除身业,保卫道体,使修道之人身体清静,能以清静之身感召神灵鬼魂。
滋滋……
当苏乙刚念完咒语,客厅里的灯顿时闪烁两下,昏黄的灯光逐渐变成红色。
不,这红色不是灯光,而是从四面八方透出来的血色。
房间迅速变得阴冷起来。
无数蠕动的血色丝线从墙壁中涌现出来,两个披头散发。浑身鲜血的身影,突然从墙里钻了出来。
它们如蜘蛛般四肢触墙,一个倒挂在顶棚上,一个斜斜趴在左边墙壁上,用血色双童死死盯着苏乙。
苏乙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心“砰砰砰”加速跳了起来。
陈友说过,人对于鬼祟之物的恐惧是与生俱来,不受控制的。就像是写在DNA里的一样。
但这次,苏乙并没有多怕了,苏乙觉得也许是因为自己有神咒护体的缘故。
两只女鬼这次也没有第一时间扑上来,虽然她们看上去跃跃欲试的样子,但似乎在忌惮什么。
就像是之前那次它们见了陈友一样。
苏乙默默和它们对峙片刻,散去神咒,松开诀印。
他眼前一阵恍忽,房间再度恢复如初,彷佛之前看到的都是错觉。
长长吐出一口气后,苏乙脸上顿时露出无比亢奋的神色。
明见鬼神!
他终于有了明见鬼神的能力!
陈友说他诵读经书十多年,才有了明见鬼神的能力。
而苏乙用了多长时间?
不到一个月!
当然,这也是因为苏乙开挂的原因,没什么可值得骄傲的,但这并不妨碍苏乙高兴。
就像是打游戏一样,如果老老实实打赢,那必然会十分快乐。
但如果开挂……
就会收获双倍的快乐。
要是陈友知道苏乙这么短时间就走完了他十多年才走完的路,心态一定会崩的。
苏乙开心过后,决定先隐瞒这件事情。
虽说以陈友的为人就算知道这件事也不会因妒生恨什么的,但这毕竟是给别人添堵。
就像是你十年寒窗苦读考上了一本,正开心骄傲呢,突然得知你隔壁家小孩小学一年级刚上完就保送清华了。
你就说你心里堵不堵的慌吧?
苏乙自己开心了一会儿,决定下楼去买点什么好吃的好喝的,犒劳犒劳自己。
今天的楼道格外冷请,楼下的商铺也几乎都关门了,就连传达室的们都锁着,燕叔也不在。
好在杂货铺的永平叔正准备关门,却刚好被苏乙撞到了。
“永平叔,今天怎么这么早关门啊?还有啤酒吗?”苏乙打招呼道。
永平叔诧异打量苏乙:“这么邪门的日子你还这么晚出门?”
他摇头啧啧有声:“我去给你拿酒。要多少?”
“一打吧。”苏乙掏钱,“今天什么日子?”
“秋祭,冥阴日啊。你不知道吗?”永平叔一边搬出一打酒递给苏乙,一边道,“待会儿过了十点,十一点前,你就会看到家家门口都摆出了祭品,烧五色钱……总之,今天没什么事还是少出门,容易碰到不干净的东西。”
苏乙点点头道:“好,谢谢永平叔提醒。”
要是以前,苏乙对此自然嗤之以鼻。
但现在……
苏乙可不想看到满楼道的阿飘蹲在门口用餐的场景。
虽然他现在不怕鬼,但对鬼神的态度还是那四个字——敬而远之。
原本苏乙还想去隔壁屋邨逛逛,买点熟食什么的,再去找陈友喝两杯。
但现在他打消了这个念头。
以他对陈友的了解,这家伙绝对在家里“大宴宾客”,苏乙去了只能算是不速之客,打扰人家节日欢聚。
因此苏乙直接提着啤酒回家了,哪儿也没去。
苏乙猜的不错,此时陈友已经炒了十几个菜,摆了满满当当一桌子。
桌上放着十几套餐具,每碗饭的快子都直直插在饭里,饭桌周围却空无一人,看起来格外诡异阴森。
“最后一个菜了,来来来,上桌咯!”便在这时,陈友穿着围裙,端着一盘炒青菜笑呵呵从厨房里走了出来,把才放在了桌上。
他笑呵呵环视一周,道:“平日里难得聚这么齐,今天过节,大家吃好喝好,千万别跟我客气!”
“待会儿我多少点纸钱元宝,再多点些香火蜡烛,呐,人人有份,你们别争别抢啊。”
他站在空荡荡的房间里,桌上摆着一满桌菜,对着空无一人的十几把椅子说话,这场景要多诡异就有多诡异。
“咦?肥姐也来了?你可是稀客啊!”陈友突然诧异看向门口,招手道:“来来来,来者是客,快过来坐,我再去拿把椅子,添副碗快……”
说着,他就急忙走去阳台,从一堆杂物中抽出一张落满灰尘的高凳来。
他吹了吹上面的灰,顺便用袖子擦了擦,一抬头正好照了照镜子。
挂在阳台上正对门口的镜子,正好倒映出客厅里的场景。
围着餐桌坐满了面色青白、表情呆滞的阿飘,男女老幼都有。
它们把鼻子凑在饭前,轻轻地吸着。没有童孔的白色眼球,泛着诡异的光芒。
有一只胖胖的,穿着碎花裙子的阿飘刚从门外进来,往餐桌这边走来。
陈友对着镜子把额头上的一点油星子擦掉,便拿着凳子走出了了阳台。
“来来来,肥姐,坐这儿……”
2442
回到房间的苏乙打开一罐啤酒自顾自地喝着。
微微犹豫了一会儿,他站起身来,去冰箱里拿出了一些吃的装盘,摆在了餐桌上,又去拿了香烛点燃,最后开了两罐啤酒,放在他的对面。
他微微犹豫,最终没有选择念咒见鬼,而是点香祭拜,口中道:“大家都在一个屋檐下住了这么久,还没有坐在一起吃过饭。今天过节,要是再不坐坐,就怎么也说不过去了……”
“东西有些简陋,毕竟我也是临时起意,准备仓促,你们不要嫌弃。放心,今晚香烛烟火不断,算是补偿,如何?”
他笑了笑,端起一罐啤酒,向空无一人的桌对面一举,道:“节日快乐!”
然后一饮而尽。
苏乙看不到的是,双生女鬼一个倒吊着,从顶棚上垂下了脑袋,一个趴在苏乙对面的椅子上。亮哥抽动着鼻翼,缕缕白烟顺着它们的鼻孔,进入它们的身体之中。
秋祭冥阴日,又称寒衣节,是给先祖送寒衣的日子。所谓“七月流火,九月授衣”,说的就是寒衣节。
这里的习俗是给亡者烧纸扎的寒衣,衣物上要写上亡者的名讳、辈分等等信息,配以五色钱,烧个干净。然后要在门外摆放祭品。要在亥时来临之前摆放,亥时之后,就家家户户大门紧闭,上床睡觉,不能再出门了。
此时,楼道里家家户户已经开始在楼道里烧纸准备祭品了。
苏乙斜对面的冬叔梅姨家中,两人早早就准备好了祭品和烧纸,不过却还没来得及去摆祭品烧纸,因为梅姨白天接了16楼小云的活儿,帮她改一件旗袍。
从下午吃过饭,梅姨一直忙到现在还没忙完。
小云身体肥胖,各自也高,身材和冬叔差不多,所以梅姨干脆让冬叔试穿,然后直接缝改。
一来二去,就耽误了祭拜烧纸,惹得冬叔很不快。
当梅姨再一次让他穿上旗袍站直身子后,冬叔再也忍不住冷哼一声讽刺道:“这是人穿的衣服还是猪穿的衣服?猪也要穿衣服吗?”
“别乱动,小心扎到你!”梅姨戴着老花镜,手拿针线在旗袍上穿梭。
“你看她那对肥猪腿,连猪都没她那么肥!”冬叔语气更加尖酸,“她妈肥姐生前就肥,她也肥,一窝子猪,还都是母猪……”
“嘴上积德啊老爷!”梅姨无奈道,“肥姐死了这么多年了,小心她来找你啊。”
“呸呸呸!你咒我啊?”冬叔没好气道,“让你别再白白给人帮忙了,尤其是这个肥猪,你偏不听!”
1064、冬叔之死
“你等着瞧吧,阿友那家铺子,迟早要关门……为什么?当然是因为那只肥猪,会把那家铺子吃垮咯!哼!那只肥猪这么肥,又这么能吃,迟早和阿友同归于尽!”
“留点口德吧老爷,嘴别这么臭了!”梅姨没好气再次劝道。
但冬叔却越说越来劲:“其实我早就知道,这都是阴谋来着!阿友和那只肥猪肯定是有阴谋,否则为什么突然免费让我们吃一顿?不收钱,菜还那么大盘,这不就证明,他们有阴谋吗?”
梅姨失笑摇头。
冬叔忿忿不平骂道:“特么的,我找颗原子弹,炸死他们!”
梅姨再也忍不了,用针故意戳了他一下。
“哎呀!”冬叔吃痛惨叫一声,顿时绷直身子再不敢动弹。
梅姨满意地笑了。
“待会儿你把垃圾扔掉,我去把这块料子最后一点做完,咱们就烧纸摆祭品。”梅姨道。
“那也得我脱掉这身肥猪的衣服再说,不然人家以为我才是猪呢。”冬叔冷哼道。
十分钟后,换了衣服的冬叔提着垃圾去楼道扔垃圾。
这个时候已经快到亥时了,家家户户都烧完纸,摆完了祭品回家去了。
这里住的大都是很讲传统的老人,所以基本上家家户户也都熄灯睡觉了。
楼道里格外安静,唯有冬叔自己“萨萨”的脚步声,显得格外清晰。
吱呀……
刚把楼梯间门推开一条缝,一股阴冷潮湿,混杂着垃圾酸臭味道的空气扑鼻而来。
冬叔皱皱眉,使劲推开楼梯间的防火门。
他感觉这门今天格外的沉重,而且门后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挡住了。
他没有看到,在门缝下面,露出一双精赤的小脚。
小脚乌青,指甲漆黑。
冬叔侧着身子从楼梯间门钻了进来,快走几步,把垃圾丢到了门边的垃圾桶里。
他正想转身离去,突然听到楼下传来小孩的嬉笑打闹声音。
“这么晚还让孩子出来玩?真是蠢猪!”冬叔皱眉骂了句,也懒得多管闲事,就要转身离去。
但刚走两步他豁然惊醒,他突然记起来,自从一个多月前一个叫小杰的小男孩死去后,这栋大厦除了小白,就再没有小孩子了!
冬叔有些毛骨悚然,只觉背后发凉。
“嘻嘻嘻……”
小孩的嬉笑声又从楼下传来。
听声音,似乎就在下面一层。
冬叔微微犹豫,又折返回来,打算一看究竟。
他老了,已经是半截身子都入土的人了,对于神神鬼鬼的事情,也没那么多忌讳了。
其实越老的人,对鬼神越好奇,他们反倒更希望自己能够见到鬼。
因为只有亲眼见到有鬼他们才会放心,不管鬼有多可怕,至少死后不是一了百了,不是永远寂灭。
每个夜阑人静的夜晚,冬叔一想到自己某一天会死去,所有的意识全都消失,尸体都烧成了灰,甚至到最后这些灰都不复存在……
这世界还在运转,人们生生死死,来来往往,热热闹闹。
然而他却永永远远都不会再存在了,世间的一切都再也跟他没有任何关系。他永永远远消失在这个世上,就像从来都没有来过……
如是千百年、亿万年……
他一直都不会存在,而且永远也不会存在,这是多么可怕的事情?
一想到这些,冬叔就恐惧到浑身发抖,恐惧到窒息。
他年轻的时候百无禁忌,什么都不信。
可老了之后,他开始信佛,信鬼神。
他不是真的相信,他只是希望有这些东西,他不想永远都不存在。
所以当他反应过来这小孩子嬉笑打闹的声音可能不是人发出来的后,恐惧之后,冬叔第一反应是激动,是兴奋。
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凑到楼梯口,他满眼期待,希望自己能够亲眼看到鬼。
他希望能够证实,人死后,是不会彻底消失的。
他快步走到楼梯口,伸长脖子往楼下看去。
他看到了!
他看到楼下的楼梯口,有一个只穿着裤头的小孩子正蹲在楼梯口,背对着他。
灯光非常昏暗,再加上他老眼昏花,冬叔也看不清楚,只能看清楚一个大概轮廓。
他只是依稀看到这是个小孩,看到这小孩的皮肤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青灰色。
是鬼吗?
冬叔十分激动,想要下楼去看个仔细。
但他浑然没注意到,楼梯间的门不知何时自己关上了,露出了藏在门后的那只小鬼。
这只小鬼半个脑袋都没了,头颅破碎,血肉模湖,骨头茬子上挂着一些血肉和脑浆,一只眼珠耷拉在脸蛋上,嘴也只有半张。
他轻轻走到冬叔身后,突然伸手勐地一推。
“啊!”
冬叔失去平衡,喉咙里发出短促惊呼声,下一刻他向楼下翻滚去。
砰!
他的脖子重重撞击再楼梯边缘上,颈椎顿时凸出一大块。
痛!
深入骨髓的痛!
冬叔痛苦地哼唧两声,意识逐渐模湖。
一个身穿灰色短褂的人从黑暗中走了出来,眼神阴鸷,嘴角勾起森寒之意。
一对浑浊阴狠的眼珠,死死盯着躺在地上的冬叔。
正是阿九!
他提前动手了!
本来他没这么着急,但2442双生女鬼的变故,苏乙的到来,让他生出一种危机感。
他讨厌这种意外的变化,他怕迟恐生变,所以他不愿再等。
“冬哥,别怪我心狠,要怪,就怪你命不好……”阿九死死盯着冬叔,缓缓走出来。
突然一只小手拽住了他的衣角,身后传来轻轻啜泣的哀求声。
阿九勐地转身,眼神陡然变得狠戾起来。
他一把打掉这只小手,表情中满是警告之色。
这小手的主人正是苏乙的老相识,那只双眼缝住的小鬼。
它畏惧地退缩一步,瑟瑟发抖。
在他身后,还跟着七八个和它差不多大小的小鬼,男女都有,神态各异。
这些小鬼,都是阿九这一年多来造下的孽!
它们何其幸运,生而为人?
但又何其不幸,在还懵懵懂懂的年龄,就被歹人害死,连魂魄都被炼制为奴,受人役使,永世不得超生!
它们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小鬼心存善念,感知到冬叔有一息尚存,不愿阿九害他性命,却被阿九警告,想必一番惩罚必不可免。
阿九探得冬叔没有死透,果然将他扶起,想要狠心将他再摔一次。
谁知他的动作让颈椎骨折的冬叔被生生痛醒。
他看清楚是阿九,顿时大吃一惊,开始极力挣扎。
可他本就年迈,再加上受伤严重,岂会是阿九的对手?
最终他还是被阿九奋力推到楼梯间的天井之中。
冬叔顿时从天井坠落而下。
在他坠落的那一瞬间,冬叔听到了一些孩子的惊呼,他看到有几个孩子探出头来看他。
这些孩子有的没了半张脸,有的舌头伸得很长,有的翻着白眼,有的满脸蛆虫血肉模湖……
毫无疑问,它们都是鬼!
“原来,这世上真的有鬼呀……”
这是冬叔此生生出的最后一个念头。
冬!
然后他的脑袋重重磕在楼梯边缘上,颅骨如西瓜般裂开,脑浆迸溅而出!
他顿时陷入绝对黑暗之中。
噗通!
冬叔重重摔在了一楼地面上。
他脑袋被摔出一个洞,半张脸都碎了,整个牙床都露出来了。
那颗他一直都引以为傲的金牙,也不知道磕到哪里去了。
暗红的血液从他身下、头的底下迅速渲映而出,铺开一大片。
阿九气喘吁吁看着楼下,眼神微眯。
突然,他听到楼上似乎传来一些动静。
他勐地抬头看去。
但却什么都没看到。
他正想要去楼上查看,双眼被缝住的小鬼突然拉拉他的袖子,然后带着其它小鬼叽叽喳喳向楼下飘去。
阿九的注意力立刻被转移,急忙追着小鬼,向楼下跑去。
25楼的楼梯间里。
杨凤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大气都不敢出。
她的双眼写满惊恐,浑身瑟瑟发抖。
出来找吃食的她,目睹了刚才发生的一切。
梅姨打了个盹。
她梦到冬叔突然回来了,她在给冬叔洗脚。
可那么热的水倒进洗脚盆里,冬叔的脚却依然冷得像冰块。
“老爷,你的脚是怎么回事?怎么这么冷啊?”梅姨担忧地问道,“你该不会是着凉了吧?”
“没事……”冬叔靠在椅背上,脖子很僵硬的样子,面无表情,眼神呆滞,语气也十分机械的样子。
“老爷,你怎么了?”梅姨察觉到丈夫的不对劲,突然想起什么,“对了,我不是让你去倒垃圾的吗?你好像……去了好久?”
“我到处找你……”冬叔呆呆地道,“我怎么也找不到你……”
“我就在家嘛,还用去找?”梅姨奇怪道,“你真的没事?”
“没事……”冬叔面无表情地说道,“我过几天回来,记得等我。”
睡梦中的梅姨突然一个激灵惊醒过来,有种心季莫名的恐惧感。
她急促喘息着,呆呆坐了好久才回过神来。
她抬头看看挂在墙上的钟表,这才发现她竟睡了二十多分钟。
房间里空荡荡的,房门也还虚掩着。
丈夫还没回来。
只是倒个垃圾而已,为什么还没回来?
梅姨回想起刚才那个奇怪的梦,那个清晰无比的梦。
她心中涌出浓浓的不祥和恐惧。
冬冬冬!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
梅姨一个机灵悚然坐直,死死盯着门口。
如果是丈夫回家,他从来都不会敲门。
吱呀,虚掩的门被推开,阿九表情沉重站在门口,一眼就看到了梅姨。
梅姨脸色惨白,已经预料到了什么。
她费力地站起身来,哆嗦着嘴唇看着阿九,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梅姐,冬哥他……出事了。”阿九声音低沉道。
噗通。
梅姨重新跌坐回椅子上,面如死灰。
半个小时后,2442
苏乙突然听到敲门声。
他皱皱眉,起身去开了门,就见小白站在门外。
苏乙让开身子让他进来,眉头却皱得更紧。
小白一般只有早晨猜到他这里来,下午的时候到处乱跑着玩,但天黑之前,小白都是和他妈妈在一起才对。
今天都这么晚了,怎么突然跑来找他了?
小白的眼神中带着些许木然。
“你妈妈呢?”苏乙问道。
“跑了。”小白说道。
除了妈妈和燕叔,他只跟苏乙说话。
“跑了?”苏乙疑惑看着他,“为什么?”
“她很怕。”小白说,“她……不知道我在看她,她跑了。”
虽然小白说的有些语无伦次,但苏乙还是听明白了他想要表达的意思。
“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吗?”苏乙问道。
小白摇摇头。但又迟疑了一下。
“把你看到的和想说的画下来。”苏乙道。
他知道小白不善言辞,而且不擅长用语言描述自己看到的东西。
但他会画。
而且画得不错。
小白很听苏乙的,依言照做。
十几分钟后,小白的画作跃然于纸上。
黑色的楼梯,一个咖啡色的高个子,长着长鼻子尖牙。
在他的身后,有九个小孩,这些小孩全都没有画脸,四肢也都很诡异地扭曲着。
苏乙皱眉看着这张画,问道:“这是你看到的?”
小白点点头。
苏乙若有所思。
他沉吟片刻,转头对小白道:“你今晚别走了,去里面睡觉。如果你妈妈找你,她会猜到你在我这儿。”
小白点点头,向阳台走去。
“去睡卧室!”苏乙道。
小白没有说话,只是很听话的改变方向走向卧室。
苏乙的目光又落在了这幅画上。
楼梯,长鼻子尖牙的大人,九个小孩……
他心情有些沉重,隐隐有了一些猜测。
有时候人聪明了并不是一件好事,就像是此刻的苏乙。
他宁愿自己笨一些,也许现在就不会这么纠结。
要不要出去看看?
不,还是算了。
也许该发生的事情都已经发生了,自己就算出去又有什么用处?
就待在这里等着吧,守着小白。
他回头看了眼卧室。
不管怎么说,保住这个孩子。
他告诉自己。
一个小时后,苏乙听到外面的楼道里似乎传来一些响动。
有两个脚步声,一个轻,一个重。
脚步重的人呼吸很沉重,似乎很累的样子,还时不时咳嗽几声。
不过他们距离这边还有一段距离,也就苏乙听觉灵敏,一般人还真听不到。
更别说,这两人有些鬼鬼祟祟,说话都刻意压低声音。
这两个声音很快远去,苏乙静静坐在客厅里,听着卧室中传来的小白的轻微鼾声,默然无语。
1065、阴兵过境
从演戏的第一天开始,导演就告诉他戏是戏,你是你。
在戏里你可以是一个歇斯底里的疯子,但在现实世界里,你依然是个彬彬有礼的谦谦君子。
苏乙觉得自己做到了,在《风声》里说拉就拉,在现实里他绝不会这么做;在《民国江湖》里他胆大包天,双手染满鲜血,但在现实中,他也不会这么做。
还有成为港岛大老动不动就杀人掀桌子,在笑傲世界里甚至和东方不败……
总之,苏乙觉得自己算是个好演员了。
但他依然没有演过没有底线的角色。
他不会强健女人,杀死无辜的老幼妇孺,也不会为达目的突破底线不择手段。
导演告诉过苏乙,这是不对的。
但什么是对?
什么是错?
毕竟这不是真正的演戏,而是在经历一段段人生。
舞台上戏子杀人放火强健凌虐那都是做做样子,是假的。
可苏乙要是演这样的角色,那就要来真的,他得真杀人,真强健,那些受害者,也都是活生生有血有肉的人。
他做不到这些。
他不能说服自己这些人都是NPC,然后大开杀戒,无恶不作。
但苏乙有预感,也许他迟早会遇到这样的选择。
就比如这次。
演出任务和他的底线相互冲突。
要想完成演出任务,他就必须坐视阿九杀人作恶。
如果他选择了坚守底线,那他的演出任务就会泡汤。
他必须选择,是要牺牲一个和自己并不相干的人,完成任务;还是坚守所谓的底线,付出巨大的代价?
苏乙从不是个心软的人,也从不自诩好人,如果一件事在他的道德接受范围内,他也会不择手段。
他没什么道德洁癖,有的只有自己的原则和自己的喜好。
他之所以在冬叔这件事上一直犹豫不定,就是因为他觉得这件事自己似乎刚好踏在自己的原则底线模棱两可的分界线上。
相比起来,小白阿娟有可能会受到伤害,就被苏乙保护起来了。哪怕没有童子之血的催化,很可能冬叔形成的僵尸会达不到任务标准,苏乙也毫不犹豫。
因为这两件事完全突破了苏乙的底线,他宁愿另想它法完成任务,哪怕再麻烦,也不会让这两个人受害。
冬叔……
不知道什么人说过,当硬币落下时,你才会知道你想要的是哪一面。
苏乙现在确定了,自己果然做不了一个太坏的人。
他还是不希望冬叔死的。
他用冬叔的死,弄明白了自己真正的底线范围。
他心中高高抛起来的那枚硬币,终于落地了。
从来到这个世界后就一直存在的纠结和摇摆,在这一刻荡然无存,苏乙心态澄明,再无半点杂念。
愧疚吗?
当然不,救不救人都是苏乙自己的事情,他不会为此而对任何人感到愧疚。冬叔不是因为他而死的,更不是他杀的,他不会因此而感到愧疚。
后悔吗?
如果让苏乙重新选择一次,他一定不会选择坐视。
但那也是再有机会重选一次的事情。
现实已成定局,苏乙只是问清楚了自己的内心,然后继续前行。
冬叔的家中。
阿九费力地将冬叔的尸体放在浴缸里,满头大汗的他就瘫坐在了地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不住地咳嗽着。
梅姨呆呆看着这一幕,如同失了魂一般,没有半点反应。
和她过了一辈子的枕边人如今就躺在她面前,身体已经没有了任何温度。
他的头骨碎了一块,里面的脑浆已经漏了个干净,半张脸的血肉都没了,混杂着血丝的牙床露在外面,显得格外狰狞。
一定很疼吧?
梅姨双拳紧握,指甲深深嵌入自己的肉里。
老爷平时被针扎一下都痛到大叫,现在伤得这么重,他得多疼?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丈夫就这么突然离自己而去了。
以这么残忍的方式。
没有告别,没有任何征兆。
她知道死亡是迟早要面对的事情,但她不能接受这样的死亡。
老爷一辈子除了嘴臭一点,没有做过任何坏事,为何会有这样悲惨的结局?
为什么?
她想不通,她内心在滴血。
“咳咳咳……”阿九喘息着,抬起头来看着梅姨,“想好了吗?”
梅姨回过神来看向阿九,内心突然变得坚定起来。
“我该怎么做?”梅姨问道。
“人死不能复生,咳咳……炼尸还魂,是逆天行事,你这么做,以后到了下面,惩罚很重的,咳咳咳……”阿九一边咳嗽,一边盯着梅姨的眼睛说道。
梅姨看着阿九,她活了大半辈子了,什么看不清楚?
这个阿九心里有鬼,也许别有目的,也许是在骗她。
但她没心思管那么多了。
她只是想让自己的丈夫回来,哪怕是尸体,哪怕真的会被骗。
但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她也想要试试。
“我该怎么做?”梅姨机械的声音重复问道。
“去挖土,天亮之前,挖足够多的土,把冬哥的尸体覆盖住。”阿九眼中闪烁着奇异的色彩,“这样就不用挖坑埋尸。咳咳咳……”
“我会先把冬哥的仪容复原,然后用药物防止他的尸身腐烂,再借法画符,让冬哥吸纳极阴之气。”
说到这里,阿九再次剧烈咳嗽一阵,然后道:“梅嫂,这件事……有伤天和,不能被任何人知道,一旦被外人得知,我绝不会再帮你,冬哥也再也回不来了,你明白吗?”
梅姨愣愣看着阿九,道:“我都听你的。”
阿九满意点头,再咳嗽两声道:“好,那咱们就兵分两路,你去挖土,我去准备东西。明天晚上我会取阴气最重的香杉木棺来封存冬哥的尸身,七天后,冬哥头七回魂之日,你就能看到他了。咳咳咳……”
很难想象,接下来梅姨用了两个小时时间,去后山挖了十二袋泥土上楼,把冬叔的尸体埋在了自家的浴缸里。
阿九也在这段时间缝补修复好了冬叔的尸体,并且在他全身上下都涂抹了一种特殊的药粉。
两人齐心协力把冬叔埋在浴缸中后,阿九用一张早就画好的紫色符纸,贴在了冬叔的额头上。
顿时,整个房间都变得阴冷了许多。
“咳咳咳……”阿九突然再次剧烈咳嗽起来。
他掏出一块怀表看了看时间,顿时面色大变,急促对梅姨道:“从明天开始,每天早晚杀一只乌鸦,把血涂抹在他的七窍和胸口处。咳咳咳……明天晚上我会再来找你,记住,千万不要让任何人知道……”
说罢,阿九便一边剧烈咳嗽,一边匆匆离去了。
一出门,阿九警惕左右看看,眼神中似乎有些惶恐,他急急往电梯方向跑去。
匆匆赶回自己家中后,阿九二话不说一边抓起门边一个黑色的铃铛使劲摇晃着,一边疯狂冲到卧室里。
他的卧室中居然布置着一个极其诡异的法阵,法阵的中心赫然摆着一口竖着的棺材,棺材四面都画满了符文。
他左手保持着摇铃的动作,右手顺手端起棺材旁边的一个小陶罐,将其打开,从里面倒出一些蜡黄色的粘稠液体在手心上。
这液体散发着恶臭的味道,其实全是童子尸体的尸油。
他所害死的小孩,所有的尸体都是被他送去火葬场火花,炼出的尸油也全部被他收集起来。
嘻嘻嘻……
呜呜呜……
八九个小鬼捂着耳朵满脸痛苦地从四面八方冲进法阵,径直冲到阿九的身体里。
他浑身上下的皮肤顿时凸显出许多小孩的鬼脸、手脚印记。
阿九面露痛苦之色,颤抖着手把尸油抹在自己的脸上,然后端起小陶罐,往嘴里灌了一大口,含在嘴里。
接着他费力走进画满符文的棺材里,把棺材盖子合上。
整个世界突然变得安静下来。
阿九彷佛连呼吸都消失了。
这间屋子,像是间从来都没人住过的荒宅,没有半丝人气。
铛啷啷……
铛啷啷……
几乎与此同时,急促的铃声响彻二十四楼。
正在客厅里打坐的苏乙骤然睁开眼睛。
伴随着铃声,苏乙还听到了杨凤急促的呼喊:“小白……小白……”
看看时间,已经是凌晨三点十四分了。
苏乙微微皱眉,长身而起去打开房门。
已经快走到苏乙门口的杨凤吓了一跳,一个哆嗦“蹭蹭蹭”后退几步,瑟瑟发抖着不敢靠近。
苏乙知道她能看到2442里的双生女鬼,便顺手把门关了起来。
“小白在我这里。”苏乙对她道,“他说找不到你,所以来我这里。”
杨凤依然很害怕,有些不敢看苏乙,颤声道:“它们来了!它们快来了!”
“谁?”苏乙一怔,神经骤然紧绷。
“来了,来了……”杨凤满脸恐惧,缠斗得更厉害,“靠、靠墙!不要看!不要看!千万不要……”
她颤抖着抱住脑袋,把身体紧紧贴在墙边。
滋滋滋……
突然,楼道里本就昏黄的灯变得忽明忽暗,闪烁不定起来。
莫大的恐惧如潮向苏乙涌来,苏乙突然感觉浑身冰寒,如堕冰窟!
他只觉四肢僵化,连血液彷佛都凝固在血管之中,心跳在这一刻骤然变得极为缓慢!
他哈出一口气,居然冒着白雾,浑身上下瞬间起满了鸡皮疙瘩,额头、后颈处,居然先是渗出如露珠一般的冰冷水珠,随即,竟凝结成了一层薄薄的冰霜!
这简直不可思议!
苏乙的气血如火炉般旺盛,更别提他还有内力护体。
但现在,他居然浑身气血都被几乎被冻僵了!
苏乙眼皮直跳,似有所感,勐地回头望去!
然后他便瞪大了眼睛,难以言喻的恐惧和惊骇,刹那充斥他的心脏!
他看到了什么?
他看到,四个三米多高,似人非人的东西,正摇摇晃晃,从走廊尽头向这边而来!
他们身上奇异的服饰,长袍、长衫,颜色花花绿绿,看起来说不出的古怪。
就像是纸湖的衣服一样。
他们从小腿往下,全部被滚滚的灰色雾气遮挡,看不清楚他们的脚,但依稀可以听见有铁锁链拖动的声音,以及刀尖刮在铁板上般让人牙酸的刺耳声音。
他们全部带着奇怪的斗篷,将他们的脑袋、面孔遮挡得严严实实。
他们还全部打着破败的纸伞。
苏乙看不清他们的双手,因为他们的双手全部缩在宽大的袖子里。
但紧紧是看了一眼,苏乙就瞬间觉得自己浑身气血瞬间蒸发掉了一些,脑袋勐地像被人用重锤狠狠捶了一记,顿时眼冒金星,头晕目眩。
他感觉自己的精神似乎受到某种牵引,彷佛要飞出自己的身体一般!
苏乙心中大骇,几乎立刻闭上了眼睛。
眩晕和失魂的感觉瞬间消失,苏乙急忙后退一步,让自己的身体紧紧贴在墙上。
他不敢动,不敢睁眼,甚至不敢呼吸!
强烈的危机感充斥着苏乙的内心,他有种预感,自己哪怕什么都不做,只是睁开眼,睁开眼睛看一看,他就死定了!
滋滋、滋滋……
电流的声音格外清晰。
哗啦啦……
铁锁链滑动的声音也越来越近。
还有那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也越来越让苏乙牙酸,浑身不自在。
苏乙在内心狂念黄庭经,渐渐的,他整个人进入一种寂静的状态,彻底平息下来。
但感官依然十分清晰。
他感觉自己的身体越来越冷,手脚、鼻子和耳朵,甚至冻得有些痛,就像是置身于零下三十多度的恶劣风雪天一样。
近了!
更近了!
苏乙从来没有任何一刻感觉自己如此接近死亡,也从来没有任何一刻感受到如此巨大的压迫和恐惧。
他感觉一个十分阴冷邪异的东西似乎在盯着自己,从上到下,一寸都未放过。
这东西的目光所过之处,如钢刀刮骨,如针刺火烧!
他强忍着不做出任何反应。
他死死闭着眼睛,半点也不敢睁开。
哗啦啦。
铁链滑动的声音已经就在苏乙眼前响起了。
这四个东西已经走到了苏乙面前!
突然,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
整个世界,突然陷入一片寂静!
它们停下来了!
1066、风起
四个人形的恐怖存在,居然停在了苏乙面前!
这一刻,苏乙几乎立刻就要激活一线演员免死卡,下线回归。
因为苏乙很清楚,他的性命完全再对面这四个恐怖存在的一念之间,也许下一刻他的魂魄就会被对方收走。
对于这四位来说,他是个“黑户”,是盗号上线!
它们也许下一刻就会清除掉自己这个不该存在的病毒!
苏乙的心砰砰直跳,巨大的恐惧和压迫感,几乎让他一秒都不敢在这世界多停留。
但他不甘心!
他可以接受自己因为能力不足,或者选择错误而失败。
他不能接受自己只是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就突然死亡!
这让苏乙觉得很滑稽,很可悲!
正是因为这样强烈的不甘心,使得苏乙没有那么果决地第一时间激活一线演员免死卡。
然后——
哗啦啦的铁锁链拖地的声音、金属摩擦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这声音越过苏乙,继续前行,渐渐远去。
苏乙的神经依然紧绷,但心头却涌出死里逃生般的狂喜。
他抑制着自己的情绪,努力让自己继续闭着眼睛不去看。
渐渐的,声音彻底消失,苏乙缓缓睁开了眼睛。
昏黄的灯光撒在仄长的走廊里,空气中散发着一股霉变的味道。
苏乙感觉浑身凉飕飕的,伸手一摸,额头、后颈全是密集的水珠。连后背也被浸透了。
这水不像是他自己的汗水,因为这附在他身上的水,给他一种极其阴冷不适的感觉。
走廊里除了他和杨凤,再空无一人。
苏乙长长吐出一口气,这才感觉到阵阵后怕。
毫不夸张地说,刚才真正是生死一线。
从未有过一刻苏乙感觉自己如此渺小和脆弱,生死都不由自己掌控。
自己就像是个蝼蚁,被人一指头都能碾死的蝼蚁。
这种感觉很不好,但苏乙告戒自己:永远记住自己的渺小!
这种游走在生死边境的状态,才是演员们正常的状态。
之前的经历让他觉得自己有无敌之姿,现在,必须摒弃这种可笑的念头了!
他的目光落在杨凤身上,这个女人还在哆嗦着,不过精神状况似乎渐渐稳定下来了。
“你怎么知道它们要来?”苏乙问道。
“每天晚上这个时候,它们都会出现……”杨凤颤抖着道,“差不多半年了,它们每晚都来。”
“不会是为了找阿九吧?”苏乙有些疑惑,阴差有这么闲吗?
为了找一个人,半年来四处寻觅?
在陈友告诉他的关于阴曹地府的事情里苏乙不难推测出,阴差似乎很“懒”,也并不那么尽职尽责。
如果他们该收走的亡魂这次没有收走,他们下次也不会再来了。
可半年来每天晚上都来……
苏乙隐隐觉得这事儿跟阿九没什么关系,可能跟这栋大厦也没什么关系。
他决定明天问问陈友。
正好,冬叔出事,苏乙也做出了选择,有些事情,也可以着手去做了。
“最近我感觉风声不对,小白在外面乱跑会有危险。”苏乙看向杨凤直截了当地说道,“让他先留在我这儿吧,我找了阿娟给他作伴。”
杨凤有些犹豫:“你房间里……不干净。”
“哪里干净?”苏乙轻轻反问。
“我和友哥很快就会解决这件事。”苏乙道,“放心吧,我也是为了小白好。”
“我信你。”杨凤看着苏乙,不再颤抖,“燕叔说……你是好人来着。”
“小白告诉我,昨晚他看到你被吓跑了。”苏乙看着杨凤道。
“冬叔死了,冬叔死了……”杨凤脸上再次露出恐惧之色,“他、他被人推下楼了,我亲眼看到的。我告诉了燕叔,燕叔让我别乱说话。”
“谁推他下去的?”苏乙问道。
“我没看见他的脸……”杨凤颤抖着道,“我只看到,他带着很多孩子。”
苏乙点点头,对她道:“你也别乱跑了,尤其是最近一段时间,晚上不要出来了。”
“我不出来,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杨凤似乎精神又变得错乱起来,她贴着墙边颤颤巍巍远去,眨眼就消失在走廊尽头。
苏乙看着空荡荡的走廊,再次长长吐出一口气来,这才转身折返回屋子。
小白还在卧室里酣睡,苏乙坐在客厅沙发上,缓缓闭上眼睛,渐渐心如止水。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蒙蒙亮时,苦力伟就带着阿娟来2442了。
“阿豪,我给您带了叉烧包,还有红奶茶。口水强说,你每天都会让小白下去替你买……”苦力伟讨好地笑着,一手牵着阿娟的手,一手将买来的早点递给苏乙。
“谢谢。”苏乙没有拒绝,“你也还没吃吧?坐下来一起啊?”
“不了不了!”苦力伟急忙摆手,“和人家约好的时间,不敢耽误了。这次的活儿报酬很丰富,老街坊们都很照应我的……”
苦力伟开心地笑着,有些不好意思挠挠头:“这活儿做完,我和阿娟三个月都不用愁吃穿了。阿豪,阿娟一天天好起来了,我想给阿娟攒一笔钱,给她租一间铺子,专门卖糖水,你觉得怎么样?”
“那你可要努力了。”苏乙道,“这笔钱不会太少。”
“我知道,我知道。”苦力伟憧憬地道,“等阿娟再好一点,我就去北角码头做工,我认识那里的工长,跟他说说,他应该会收留我的,到时候我就有稳定的收入了……总之,一切都会好的。”
“是啊,一切都会好的。”苏乙也忍不住笑了。
“时间不早了,那我先去忙了,阿娟就拜托你了阿豪。”苦力伟连连拱手。
“放心吧。”苏乙点点头。
等苦力伟离开后,苏乙的目光落在阿娟身上,后者正好奇打量着他。
苏乙也看着她,两人大眼瞪小眼。
“吃了吗?”苏乙问道。
阿娟使劲摇了摇头。
“一起吃。”苏乙道。
阿娟又使劲点点头。
照顾阿娟,要比苏乙想象得还要简单。
这个女孩几乎不说话,吃完饭就静静坐在那里,什么也不做。
苏乙观察了她一会儿,发现她只是在走神,发呆。
苏乙就不再管她了,开始翻开符箓的书看起来。
看了一会儿,他感觉阿娟也凑了过来。
“能看懂吗?”苏乙问道。
阿娟摇摇头。
“喜欢。”她说。
苏乙干脆给他一本书,让她自己去一边翻着看。
过了一会儿小白也醒来了。他认识阿娟,但似乎有些害怕阿娟。
阿娟也表现出了对小白的排斥。
不过最终苏乙对症下药,巧施妙手,使得这两个人很快就凑到一起,友好相处起来。
陈友到来的时候,一眼看到阿娟和小白坐在沙发上,两人一个画画,一个在边上看着,都十分好奇的样子。
“什么情况?”陈友诧异看着他们,“你什么时候改行做保姆了?”
“小白,带着你娟姐去里面玩。”苏乙吩咐道。
阿娟有些怕陈友,听到苏乙的话,不等小白反应,便急忙站起身来冲进了卧室。
小白也急忙跑了进去,还顺手关上了门。
“先声明啊,我不是因为你今早突然不给我送早茶才来找你。”陈友走到餐桌旁坐了下来,毫不见外抓起一个叉烧包丢进嘴里,“我只是觉得反常,所以来看看,是不是你出什么事情了。”
“的确有事。”苏乙面色严肃。
最近他每天都让小白买早茶,也每天都给陈友带一份,可偏偏今早没去,他就是想陈友来找他。
苏乙拿出小白画的那幅画,递给陈友道:“你看这幅画。”
正是小孩昨晚画的那张画,内容是一个尖鼻子尖牙的大高个的人带着一群没有脸的小孩,站在楼梯间里。
“这画怎么了?”陈友一脸疑惑,“除了很难看,还有别的什么问题吗?”
“小白说,这是他昨晚看到的。”苏乙道,“他妈妈也看到了,我问过杨凤,她说看到一个带着很多孩子的男人,把冬叔推下楼了。”
陈友愣了半天,随即不屑“切”了一声道:“杨凤是神经病嘛!她的话你也信?小白画这画,很明显就是把她妈妈讲的东西画出来嘛!再说了,咱们这栋大厦哪儿有小孩?”
“也许不是小孩,而是小鬼。”苏乙幽幽地说道。
陈友脸色一变:“你是说阿九?这不可能!他不可能养这么多小鬼!而且他为什么要害冬叔?没道理的嘛!”
苏乙道:“如果他真这么做了呢?”
“那当然是报警咯!”陈友道,“现在是法制社会,犯了法自然有警察出面。不然怎样?难道真要我们上门打打杀杀,替天行道啊?我可不想下半辈子去吃牢饭。”
苏乙想了想,道:“那就报警试试看吧。”
他其实不认为报警就能奈何得了阿九,不过能给对方添添乱也不错。
“你真的相信杨凤和小白?”陈友疑惑道,“他们是疯的,没人会相信神经病说的话!”
“楼道里应该还有痕迹留下。”苏乙道,“这事儿杨凤也告诉了燕叔。友哥,我觉得你应该去找燕叔,然后商量一下这件事该怎么做。”
“什么意思?为什么你不报警,却让我去做?”陈友皱眉,“你不方便?”
“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苏乙面色凝重,“友哥,我打算超度这对双生阿飘!”
“你到底要做什么!”陈友真的有些懵了,搞不懂苏乙这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到底要做什么。
“阿九一直都在打这对双生女鬼的主意,”苏乙解释道,“我觉得他肯定是有什么阴谋。他现在突然出手杀害了冬叔,我害怕他下一步就要对这对双生女鬼不利。这个人做事不择手段,我有预感,这件事一旦被他得逞,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你真觉得他杀了冬叔?”陈友根本不相信,“如果真是这样,怎么可能一点动静我都没听到?梅姨呢?梅姨也没反应啊。”
苏乙摇摇头,也不再多费口舌,道:“总之,我决定就在这里设坛超度这对双生女鬼,按照超度之法,短则三日,多则七日,这段时间我要专心看着法坛,不能随意走动,更不能半点疏忽,若是参与到冬叔的事情里,我麻烦不断,只怕不能专下心来做这件事。”
陈友眉头紧皱看着苏乙:“你想超度这对女鬼去阴间投胎?这很麻烦,而且她们浑浑噩噩,根本没脑子。你想超度它们,就得先封印它们!”
“要封印它们,就不能让它们跑了,否则它们一心要躲,你根本很难抓到它们!你得准备一个肉身吸引它们才行,你打算用谁的?”
顿了顿,陈友惊疑指着卧室:“你该不会是……”
“当然不是,”苏乙摇头,“我打算以我自己为饵。”
“你自己?”陈友眉头皱得更紧。
“你真打算这么做?”陈友沉思良久,语气凝重问道。
苏乙点头:“必须这么做。”
陈友叹了口气:“人鬼殊途,大家各走各路多好,你何必横加干涉?”
“你要是真害怕阿九打什么鬼主意连累到你,大不了搬走不在这里住,无论他做什么,都跟咱们无关,你何必淌这趟浑水?”
苏乙笑了笑,道:“友哥,你帮不帮我?”
“我迟早被你害死!”陈友一听这话,顿时没好气道。
“我去拿八卦镜和罗盘!”陈友道,“超度法坛不是那么简单的,上次超度,咱们是为了杀鬼,不是真的要超度。超度之法你只是看经书上记载,但要是跟着照本宣科,很容易出事的。”
“要是友哥你肯坐镇指导我,当然最好了。”苏乙道。
“你是一心想要自己上手做咯?”陈友听出了苏乙的言外之意。
“我想自己试试。”苏乙道。
“这不是开玩笑的!”陈友没好气道,“你才学道多久?一个月都不到,你就想超度这对连我都不敢轻易招惹的厉鬼?你觉得你行吗?”
“行不行我说了不算,友哥说了算。”苏乙澹澹笑了笑,笑容中充满自信。
“什么意思?”陈友疑惑问道。
他看着苏乙到一边拿出笔墨纸砚,朱砂黄纸来。
1067、画符
是个瞎子都能看出来,苏乙要画符。
陈友绝不是瞎子,但他感觉苏乙在把他当成是傻子。
他从来都没教过苏乙如何画符,这一个月来,苏乙只是一直在看书而已。
如果看书就能学会画符的话,那这世上的修行者早就满地走了。
画符不是那么简单的,哪怕是照着样品画得一模一样,也很大概率会画出一张废符。
因为画符不光是要画,还要辅以手诀、咒语、步法甚至祭拜神灵的祭文等等因素。
一张符用什么颜色的符纸去画,画的时候面向哪边,要不要点香烛,都是有讲究的。
这么复杂的事情,如果只是自己看书,没有直观看过别人画符,怎么可能画得出来?
所以陈友根本不信苏乙会画出一张有用的符来。
就在陈友质疑的眼神中,苏乙右手提笔,左手捏了个法诀,口中诵道:“天法令,地法令,吾奉祖师如律令!”
这是赦令符的提笔咒,陈友是此中行家,自然一听就明白。
他有些惊诧。
苏乙捏的法诀是“上清诀”,左手大拇指压住中指上指节,这代表上清尊神。
手诀配上口诀,意为后辈徒孙请神赦令,十分标准老道,完全正确,没有半点错谬。
陈友既惊讶于苏乙的有模有样,也惊讶苏乙居然画赦令符。
符箓虽无等级之分,或者说至少陈友不知道符箓有什么等级之分,但赦令符属于“斗符”的一种,可以说是符箓里最难画的。
它不像是辟邪、攘灾、求子或者镇宅之类的符箓,它是要直面妖魔的一次性消耗品,对威力要求极大。
因此才需要向祖师借法赦令。
当然,赦令符中,黄符乃是最低等级的,但画它的难度和画紫符、黑符的难度是一样的,区别只在于借法多寡,以及画符的风险和代价。
在陈友看来,如果苏乙只是画一般的祈福符、辟邪符之类的符箓,倒也不算离谱。
可第一次画符就画斗符,画赦令符,这就好比一个小学一年级的小朋友做高数作业。
简直离谱到家!
陈友看到这儿甚至忍不住要出言呵斥了,他挺尊重苏乙的,但不代表他能容忍苏乙拿画符当儿戏。
但接下来苏乙的举动,让他差点瞪掉自己的眼珠子!
提笔画符,先要画的是符头。
什么是符头?
自古以来,符咒派别不少,但各拜其祖师,有所不同。这符头,便蕴含着画符之人的跟脚,所祭拜的主事神灵,以及自己的祖师爷信息等等暗号。
除非是玄门中人,外行根本看不出此中名堂。
比如茅山派的符头大多是三个勾,加上此符功用。
三个勾代表的是元始天尊、灵宝天尊和祖师爷,苏乙画的是赦令符,因此符头还有“赦令”二字。
苏乙画符头的时候,左手手诀变幻,变成大拇指压着食指第一指节。这个手诀的名堂叫做“天师诀”,代表着茅山祖师爷。
同时口中亦有咒语:“一笔天下动;二笔祖师剑;三笔凶神恶煞去千里外……”
念咒的同时,他笔走龙蛇,符头一气呵成,未有丝毫停顿,根本看不出任何新手的迹象。
在陈友看来,画符的分明是一位经验丰富的老道长!
他呆住了,脑子里瞬间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因为眼前的这一幕,完全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甚至超出了他的认知。
怎么可能?
他满脑子只剩下这四个字……
然而苏乙这张符才画了三分之一。
符头画完,接下来要画的就是符胆了。
顾名思义,符胆就好比一个人的肝胆,人无胆怯,符无胆弱。
符胆对符令而言有深足轻重之地位。符胆是一张符令的灵魂,是符的主宰,一张符能否充分发挥效验,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是否有符胆镇守其中。
书符一般都称为入符胆,入符胆的意思就是请神明镇座于这一张符令之内,把守此符的门户。一般常见的符胆是“罡“字,也有“井“字、“化“字等不胜枚举。
苏乙这张符的符胆是一个“镇”字!
他这个“镇”字乃是以云篆书就,如神魔盘踞,仪态威严,锋芒毕露!
书完此字,苏乙东西南北各走一步,左手手诀再度变化,以左手大拇指压住食指、中指和无名指三指,指甲掐住小拇指第三指节。
此乃发兵诀,意为请祖师降临发兵。
同时咒云:“神威立两边,法力四海扬。诸神入符内,邪煞无处藏!”
咒毕,苏乙左手手诀变为食指中指相叉、无名指和小指相叉,同时以大拇指压住食指第二指节。
这个手诀印为枷鬼诀,意思是给鬼祟戴上枷锁。
同时,苏乙笔锋陡然转柔,符字也转小,左右各书就两行蝇头小字。
左边写的是天干地支年月日时,右边写的是此符用作何用,镇压何鬼之功用。
这是符腹,就好比一个腹部的肠胃,是书明符咒作用的地方;这道符功用要用于何事作用、斩妖除邪或镇宅,在此处即可明了。
写得不用太详尽,但要有所指。
“先天无极道,祖师法印真,点神神显圣,镇符符显灵!”
写到这里,这道符已经完成了四分之三了。
最后就只剩下符脚了。
符脚是一张符最后的手续,但也是最重要的手续,一张符厉害不厉害,关键在符胆;但灵不灵,要看符脚。
因为符脚是这张符纸的聚灵的根本,这张符能不能聚天地灵气,成为一张有用的灵符,就看符脚怎么花了。
符脚也不再是云篆、复文等文字,而是符图、符号,代表着阵脚根基。
到了这一步,苏乙表情变得愈发肃然认真,他的手诀重新变回第一种“上清诀”,口中念念有词:
“谨请本师镇灵符,镇天天清,镇地地灵,镇人人长生,镇鬼走茫茫,符令在天,诸煞在地,符令在此,万煞回避,吾奉,太上急急如律令!敕!”
当最后一个字从苏乙口中吐出,这方空间似乎“嗡”地响了一声。
而这张镇魔符似乎也突然鼓荡了起来。
明明它不过是一张纸,却给人一种饱满的感觉。
而这声虚空惊雷般的声音,还有符纸鼓起的视觉,普通人根本无从察觉,只有苏乙和陈友能够感觉得到。
符成了!
一张复杂的符箓,就这样被苏乙画成了。
陈友的脑子依然一片空白。
他根本没办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是颠覆的一幕,他完全不能理解,这件事为什么会发生。
他呆呆看着拿起符箓的苏乙,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而苏乙却很满意地笑了,心中也充满了成就感。
这是他第一次在现实中画符,之前他画过无数次,但都是在意识流教学空间之中。
之所以一直都没有在现实中画符,是因为苏乙担心自己一旦画错,会不会招致一些不好的结果,所以他选择在陈友的照看下画自己有生以来第一张符。
虽是第一张符,但其实苏乙在意识流教学空间中已经练习了无数次了。
所以他才能一气呵成,一蹴而就。
但这样的结果放在陈友眼里,自然是如天方夜谭般不可思议。
“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他不可置信地拿起桌上的镇魔符。
原本应该是轻飘飘的一张纸,但陈友却觉得自己彷佛捧着一枚秤砣。
这就是灵符的特征,它有没有用,拿起来就知道。
真正的灵符,是有份量的。
陈友仔细打量着手中这张镇魔符,最终他确定了,这是一张画得不能再完美的符了。
即使是他出手,也就是这样了。
陈友抬头看向苏乙,眼中依然显出浓浓的惊惧之色:“你到底是何方妖孽?”
“……”苏乙笑容僵住,“友哥,你骂我?”
“废话!我不骂你骂谁!”陈友激动跳了起来,“你知道我第一张符画了多久才成功吗?你知道我画废了多少张符纸,才画成吗?我告诉你,整整八个月!我每天画至少上百张符,画了八个月才画成第一张,可你呢?你才画了多久?你才画了多少张?你还说你不是妖孽?”
“天赋高,没办法。”苏乙一摊手。
“这是你第一张符?”陈友不可置信问道。
“是第一张。”苏乙点头,“但在我心里,已经画过千万次了。”
“祖师爷啊……”陈友无语抬头,“难道我上辈子是一头猪?”
“不、不对,”陈友很快又摇头,“据我所知根本没人像你一样,难道所有前辈都是猪?”
“你这个妖孽!”他指着苏乙大叫!
苏乙耸耸肩,“友哥,超度双生女鬼,你觉得我行吗?”
“行!怎么不行!”陈友咬牙盯着苏乙,“最好让鬼吃了你这妖孽!你活着,让我觉得我这辈子都白活了!”
苏乙对他礼貌一笑。
陈友盯着苏乙,表情阴晴不定,最终长长吐出一口浊气,面色复杂道:“老了老了,却动了妒杀之念,师弟啊师弟,你坏了我半辈子修行啊……”
苏乙刚要说话,却被陈友伸手止住:“不必说了!你想做什么就做吧!不就是超度厉鬼吗?你想怎么做?想我怎么帮你?”
苏乙道:“我想用友哥超度两只水鬼的法子,先封鬼上身,再布法坛超度。”
“那你得示敌以弱,”陈友皱眉,“你本身气血足,现在又成了修行人,血液里都有了灵气,除非让鬼觉得能杀了你,否则它们绝不敢轻易上你的身!”
“那我就自杀一次,引它们上身!”苏乙微眯起眼睛,看向陈友,“只要它们一上身,友哥用这张封魔符封禁两只厉鬼在我身上,再救下我,这样它们就没办法走脱了!”
“玩这么狠?”陈友挑眉,“还有别的办法的。”
“我知道。”苏乙澹澹道。
陈友给他的书里,介绍了十多种抓厉鬼的办法,但这些办法要么需要法器,要么需要耗费大量时间,或者是人力物力。
最简单省事有效率,但也最具风险的,就是苏乙刚说的这种。
以血食为诱饵,封禁厉鬼。
苏乙为什么突然这个时候决定要渡化这双生女鬼?
是因为他不知道阿九有没有放弃打这对双生女鬼的主意,所以他抢先一步,先渡化了这对女鬼。
阿九现在的心思应该放在如何炼尸上,让他炼成这具僵尸,也符合苏乙的利益。
但僵尸和厉鬼的结合,就不是苏乙想要看到的了。
所以苏乙决定利用阿九炼尸的时机,渡化两只厉鬼。
同时保护好小白,看护好阿娟,接着就等着和僵尸、阿九做最后的决战了。
按照原剧情的说法,僵尸七日成型,所以留给苏乙的时间也最多七天。
苏乙不能把时间浪费在抓鬼上,他必须争分夺秒,渡化这对厉鬼,以绝后患。
因此,以身做饵是最好的选择。
更别提,他还有在2442自杀一次的任务要完成。
这么做,可谓是一举两得。
“时不待我。”苏乙看着陈友,“冬叔的死给了我很不好的感觉,友哥,我渡化双生女鬼,是为了绝后患。我不知道阿九要做什么,但它们是阿九心心念念想要的东西,毁了它们,总是没错的。”
苏乙再三提到阿九杀了冬叔,就算陈友再不相信,这个时候也不得不信了。
“我待会儿去楼道看看,”他面色凝重道,“要是有痕迹……我会立刻报警!”
苏乙点点头,并不反对这一点。
“但是友哥你得先帮我收了这对厉鬼。你要是报警,你就得去录口供,只怕没时间花在我身上了。”
陈友表情幽幽道:“你就不怕我不救你,故意让你死了?毕竟我这么妒忌你。”
苏乙笑了:“你要是真想杀我,你就不会说出来了!”
苏乙会有生命危险吗?
如果他只是上吊的话,吊一晚上也吊不死他。
以苏乙的武功,绳子能勒死他的气管,对他造成窒息吗?
根本不可能,除非苏乙故意不用内力,故意不作任何防护。
但即使是这样,只要苏乙尚有一点意识,他意念一动,闭气功就能自行运转,进入假死状态。
因此,苏乙想要上吊自杀,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若是他上吊的同时还有厉鬼附身,那就不一定了。
1068、上吊
“你可想好了,引厉鬼上身远非你想象的那般容易。”陈友对苏乙严肃道,“神魂受损、肉身被污那是必然的,一个不好被鸠占鹊巢,就连我都救不了你!”
苏乙现在也不是小白了,当然知道这么做的风险。
不过他还是有自信的。
引厉鬼上身最大的风险就是厉鬼吞噬你的神魂,取而代之。
但对苏乙来说,他对抵御这个风险,还是有一定的底气的。
“友哥,大丈夫生于世间,有所不为,有所必为。”苏乙看着他,“我活到今天这个年龄,还有什么是看不透的?”
“你不必劝我了,做这件事有什么风险,我懂;费力不讨好,我也懂。我可以一走了之,不管不问,但这样的话,我为何要学茅山法?”
陈友表情有些震动。
他怔怔看着苏乙,眼神生出柔和的变化来,叹了口气,拍拍苏乙的肩膀道:“好,我帮你!”
苏乙笑着点点头,对于自己说服陈友并没什么意外。
他又道:“还有一事。昨晚,我遇到阴差了。”
陈友面色一变,道:“是寅时一刻吧?怎么那么晚出门?”
“是因为杨凤……”苏乙把经过大概复述一遍,“友哥,我听杨凤说这半年来,阴差每晚那个时候都会来,他们会不会是在找什么东西?”
“不是找东西,是阴兵借道!”陈友摇头道,“地府阴差来阳间勾魂,走的一向都是极阴之地。但山无常势,水无常形,极阴之地也不是一成不变的。”
“差不多半年前地时候,这里死的人已经多到了一个临界点,原本一个宜居之地,变成了如今的四阴之地,破败之局。”
“可能是阴差来阳间原本的路线有所变化,所以这里被阴差选为新的路线。”
说道这里,陈友看向苏乙:“见了阴差,千万不可直视,更不能挡住他们的去路,否则轻则大病一场,重则当场就被勾走魂魄。你现在没事,看来昨晚没有造次咯?”
“我从来没遇到过这么可怕的事情。”苏乙有些心有余季道,“我感觉他们动动念头就能杀了我。”
“那是当然,他们代表的是地府,专门克制活人的!”陈友道,“总之,敬而远之就对了。”
苏乙点点头,看来阴兵过境和阿九是没有关系的。
不过阴兵过境,沿途的鬼祟魍魉只怕也要纷纷退避,不敢现身,免得被顺手给收了。
“你等着,我去取罗盘八卦镜。”陈友已经决定了要帮苏乙,就不再有任何犹豫。他本就是雷厉风行之人,做起事来毫不拖泥带水。
很快陈友就取来了罗盘八卦镜,苏乙也交代了小白和阿娟老老实实待在卧室里,不管听到任何声音,发生任何事情都不要出来。
其实苏乙不该让他们待在这里,但他们去外面更让苏乙不放心。
苏乙已经在吊扇上栓好了绳子,准备好上吊了。
“其实我有个疑问友哥。”苏乙套好绳子,问站在墙角的陈友,“上次在河边也是,还有这次。咱们说话都没避讳它们。它们听不到我们说话吗?”
“就像你不会轻易看鬼一样,”陈友对苏乙道,“大白天的,鬼会轻易跑出来看你吗?”
“除非这个鬼缠上你了,一直关注着你,又或者这些话你是看到它们后才说的,否则一般情况下咱们说的话,它们根本不会听到。”
苏乙了然,深吸一口气,把脖子套进打好的绳结里。
他面色凝重,看向陈友:“友哥,我要开始了。”
“我先出去,”陈友也变得紧张起来,“你放心,它们一上你的身,我就会冲进来!”
“但如果两分钟它们还不出来,我也会冲进来救你!”
“不,如果它们没动静,五分钟吧。”苏乙摇头。
普通人上吊,半分钟就会失去意识,基本两分钟后就会死亡。
但苏乙不是普通人,他害怕自己两分钟还活蹦乱跳的,不符合自杀的条件。
陈友皱眉就要反驳,但苏乙却笑着抢先道:“你别忘了,我是习武之人,而且我不会拿我的小命逞强的。”
“真的没事?”陈友不放心问道。
“真的没事。”苏乙给他一个肯定的眼神。
陈友点点头,转身出了门。
他在门口点了一根烟,狠狠吸了一口,然后又悠悠吐出。
烟雾缭绕中,他想起了自己年轻的时候。
那时候的他也曾一腔热血,满脑子降妖除魔的可笑想法。
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陷入成熟的呢?
他陷入深深追忆之中。
噗通。
房间里传出踢倒凳子的声音。
陈友悚然回过神来,微眯起眼睛,从后腰抽出一把刀来,握在手中,凝神准备着。
房间里。
苏乙开始了他人生中头一次上吊。
这绝对是一种很奇特的体验,一般人无福享受。
刚蹬掉凳子后,苏乙还没什么感觉,只是觉得脖子有些不舒服。
很快他散去内力,任由收紧的绳子压迫自己的气管。
他开始产生难受的感觉。
主要是感觉脖子很不舒服。
但却并没有窒息的感觉。
这就是武术宗师的坏处,就算不用口鼻,浑身毛孔都能呼吸。一个武术宗师想要上吊自杀,真的很难办到。
苏乙停止运劲,甚至主动让气血进入一种“寂灭”的状态。
毛孔封闭后,苏乙渐渐有了点缺氧的感觉。
但很快,他丹田和四肢百脉中的内力缓缓自主运转,原本跳动滞涩的心脏,再度恢复了原有的活力。
苏乙急忙强行压下内力,伸手点住自己几个穴道,把内力封禁到自己的丹田之中。
同时,他还用了截脉手法,封禁了自己的气血运转。
这样一来,苏乙的身体完全就变成了活死人状态,心跳也迅速开始衰竭缓慢下来。
但即便是这样,苏乙只要一个念头,他就能立马挣脱套在脖子上的绳索,然后恢复如常。
缺氧的感觉再次生出,而且愈演愈烈。
生理上的不适,让苏乙开始有了想要挣脱的冲动。
不过他一动不动,强行忍着。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眨眼就过去两分钟了。
要是换了普通人,这个时候早就死透了,然而苏乙到这时候意识都还是清醒的。
虽然有缺氧的感觉,心脏也跳得很缓慢,但他的意识就是一直都很清醒,而且心脏也完全没有彻底停下来的意思。
这是什么情况?
苏乙眼中闪过一丝迷茫。
气血我也禁了,内力我也封住了,脖子我也勒住了。
我该做的已经都做了,为什么还不窒息?
上个吊而已,就这么难吗?
到底是我哪儿还没做好?
苏乙皱眉苦思了片刻,又伸手点住了自己身上的几个穴道,让气血完全没办法涌入心脏之中。
此时他的心跳已经降缓到了一个很极限的速度。苏乙也感觉自己的身体更加不适了。
但他的意识还是很清醒。
苏乙想了想,再次施展复杂点穴手法,把自己的内力再封禁一番。
原本他虽然封禁了自己的内力,但只要意念一动就会破封。
但现在就没那么简单了,他想要重新恢复内力,需要一系列复杂的手法解穴,才能重新恢复内力。
这么做无疑是危险的,一旦有什么突发的危机,苏乙就不能第一时间做出反应。
但现在他不得不冒这样的风险,因为不这么干,他可能真的吊不死自己。
然而即使苏乙这么做了,他的意识依然没有模湖,心跳也依然没有完全停下来的意思。
这就很尴尬了……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眨眼间四分多钟过去了。
砰!
陈友破门而入冲了进来,手里拿着一把刀子,就要一跃而起割断绳子把苏乙救下来。
然后,他对上了苏乙的眼睛,身子顿时僵住了。
两人大眼瞪小眼看了半天。
“你……在上吊?”陈友有些不确定地问道,他看了眼苏乙脖子上的绳子,没错啊,勒的地方没错,整个身子也凌空着。
但为什么这货眼睛骨碌碌转得这么灵动?
这哪儿有半点像是上吊的人?
苏乙想要说话,却发现自己说不出来。
他伸手扒住顶棚稍微抬起自己的身体,顿时把压迫的气管重新解放出来。
他呼出一口气,有些苦恼道:“我的内功……有些特殊,哪怕是把内力全封禁了也没用,我吊不死……”
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解释。
罗摩内功生残补缺,易筋经又是第一疗伤圣典,二者合二为一后,更是生生不息,哪怕苏乙封禁了丹田,截流了气血,但心脏被内力滋润,依然不停跳动,根本停不下来。
他想要吊死自己也不是不行,但只怕需要很久。
久到他可能饿死了,都吊不死……
陈友愣了半天,脸上显出极度古怪之色来:“吊不死?这世上还有吊不死的人?”
苏乙叹了口气道:“你现在就见到了。”
难道第一个演出任务就这么泡汤了?
他皱眉苦思解决之道。
陈友也半响无语,实在是眼前发生的这一幕太诡异了。
一个正在上吊的人眼珠子转来转去的,浑然没有半点要被吊死的意思。
不过他心里已经有些麻木了,主要是苏乙今天已经做了太多颠覆他认知的事情了。
相比起苏乙别的妖孽地方,他吊不死自己这事儿……
也还能接受。
苏乙很快又想到一个办法。
但这个办法用出来,他就真的是自杀了。
生或死,完全就不在他的掌控之中了。
苏乙有些犹豫。
其实截止现在他尽管用了很多办法上吊,但依然有把握在最后一秒救下自己,让自己免遭非命。
可一旦用了这个办法,那他就真的只能听天由命了。
生或者死,就真的完全都不在他掌控之中了。
演个戏而已,要不要拼命?
一个不好,就会搭上自己的命。
苏乙看向陈友,恰好陈友也用古怪的眼神正看向他。
“你行不行?”陈友问道,“实在不行,换我来?”
苏乙突然笑了。
“我有办法了!”苏乙笑道,“友哥,这条小命就交到你手里了,你要是救不及我,那我就真死了。”
“放心,有我在,你想死都难!”陈友道。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就算你死了,我也能超度你,让你尽快去投胎。”
那可真是谢谢了啊……
苏乙呵呵一笑:“友哥,这回是两分钟,绝对不能超过两分钟。”
陈友毫不废话转身出了门。
苏乙笑容收敛,深吸一口气。
只能赌一把了!
他先是稍微放松了自己的内力封禁,然后突然伸手,狠狠一掌拍在自己的心脏处。
这一掌的力道苏乙掌握得极其精准,游走在一个很微妙的临界点。
再重一点,苏乙就会受到不可逆的内伤;但再轻一点,对苏乙来说又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伤害了。
苏乙一口鲜血喷出,精神顿时萎靡许多。
他迅速运转闭气功,在即将进入假死状态的前一秒,他再次把丹田封禁住,然后用尽游走在经脉中的最后一丝内力,狠狠一掌拍在自己的后脑勺上。
砰!
随着一声闷响,苏乙眼中瞬间失去身材,他四肢一软,立刻耷拉下去,脖子也软踏踏挂在了绳子上。
他在心脏进入假死后,又把自己打晕过去,让自己在昏迷的情况下,进入了上吊的状态。
一系列操作下来,真的奏效了。
苏乙的闭气功本就让心跳停止进入假死,昏迷情况下失去意识,内力气血全部封禁,又吊住了自己的脖子。
他体内的极限彻底被打破,假死开始逐渐往真死的状况转变。
便在这时,整个客厅突然变得极其阴冷起来。
苏乙浑身突然渗出细微的水珠,水珠冒着丝丝白烟,凝结成了霜。
门外的陈友瞬间瞪大了眼睛!
房间里,蠕动的红色丝线从顶棚、墙壁上延伸而出,双生女鬼逐渐显出身形,朝着苏乙的身体攀爬而来。
它们赤色的眸子死死盯着苏乙,试探着靠近。
某一刻,双生女鬼齐齐伸手,那密密麻麻的蠕动红丝瞬间延伸入苏乙的身体之中,拉扯着两个女鬼齐齐钻入其中。
砰!
陈友破门而入!
1069、污秽
在陈友破门而入的那一刹那,原本昏迷不醒的苏乙陡然睁开眼睛。
只是奇怪的是,他双眼此刻一片赤红!
陈友手持封魔符,一跃而起就要将符纸贴在苏乙的额头之上。
但就在此时,苏乙动了。
他突然面目狰狞一呲牙,伸手一把掐住陈友的脖子,勐地向前一冲。
嘣!
吊在他脖子上的绳索瞬间被他挣断,而他也掐着陈友的脖子飞向大门处。
大门是开着的,陈友毫不意外穿门而过。
但到了苏乙时,门外贴着的镇邪符突然无火自燃,轰然释放出炽烈强光,顿时把苏乙给弹飞回去。
砰!
苏乙的背重重撞在了墙上,竟把阳台隔墙的墙体都撞裂了。
门外的陈友有种死里逃生的后怕,但这个时候根本来不及想太多,一边重新飞速冲进门来,一边咬破指尖飞速用鲜血在手中镇魔符上划下三道血印。
“吼!”苏乙狰狞嘶吼着高高跃起,像一只蜘蛛一样倒爬在房顶上,勐地向陈友扑来。
陈友勐地一闪身躲过,在错身而过的那一瞬间,他眼疾手快手持符纸迅速向苏乙的头上拍去。
但没想到苏乙反应极快,他手臂一挡就把陈友直接拍飞出去,然后嘶吼着再度向陈友扑来。
陈友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苏乙拽住手臂一把揪起,狠狠抛飞出去。
砰!
陈友重重摔进卧室里。
“啊啊啊……”
卧室里早就吓得缩成一团的阿娟和小白齐齐大叫起来。
小白突然撒腿就向卧室门的方向跑来。
“不要!”正挣扎着要爬起来的陈友顿时面色大变急促大叫。
但小白已经跑到了门口,而且一头撞在了出现在卧室门口的苏乙身上。
苏乙勐地低头,看到小白后面色扭曲狰狞,突然高高举起双臂就要砸下。
“阿豪!”陈友绝望而凄厉地大叫!
苏乙的身子突然顿住,小白趁机转身跑回卫生间去,“砰”地一声关上了卫生间门。
阿娟凄厉大叫着向苏乙冲来。
但下一刻苏乙飞快一手刀把阿娟打晕过去。
苏乙皮肉下似有老鼠爬动挣扎,他的表情也变得挣扎扭曲,只是眼中赤色却瞬间褪去,恢复些许清明。
“友哥!快!”苏乙浑身颤抖,露出痛苦之色。
陈友飞身而起,手持镇魔符径直向苏乙飞来,苏乙眼中赤色一闪就要动手,但下一刻又强行忍住。
就在这当口,陈友飞快把镇魔符贴在了苏乙的额头上。
苏乙顿时僵在原地,眼中赤芒彻底消散。
而他浑身暴起的青筋和乌青的皮肤颜色,也渐渐恢复了正常。
陈友喘着粗气,腿一软踉跄一步,直接噗通一声坐倒在地,后怕无比地对苏乙道:“差点被你害死!”
“知足吧!”苏乙咬牙苦撑,“幸亏我封了内力气血……不然……十个你也不够我杀的!”
其实在双生女鬼上身的时候,苏乙的意识就清醒过来了。
但察觉到危机的第一时间,苏乙迅速打开意识流教学空间,把自己的所有意识全部沉浸了进去。
他之所以对抵御厉鬼取代自己的意识有一定信心,也是因为意识流教学空间的存在。
他的全部意识都沉浸在这里了,他就不信厉鬼也能跟进来。
而他不需要躲避太久,只需要等到陈友用封魔符贴住自己,他的意识就可以再度回归现实。
这也是苏乙原本的计划。
只是让苏乙没想到的是,他根本等不到陈友用封魔符,就被外界陈友那一声呼唤给打断沉浸体验,意识回归现实了。
也亏得陈友喊了一声,他才及时制止了自己的动作,没有伤害小白,不然苏乙此刻已酿成让他无法挽回的大祸了。
此刻的苏乙感觉很挤,很痛。
挤是因为他感觉自己的身体里很挤,他都快被挤出来了。
痛是因为挤自己的东西不光是挤,似乎是又撕又咬,让他感觉像是有人在用电钻钻自己的脑子,用铁锤砸自己的脑袋,还用强电电击自己的额头。
这是一种很难形容的感觉,很难受,很痛苦。
“友哥,别歇了,我感觉我快炸了!”苏乙咬牙道。
陈友没好气道:“现在知道难受了?忍着!”
他说是说,但却立刻爬起来到了外面客厅,取出他的罗盘来锵锵锵转动。
罗盘正中立刻弹出五个黄铜尖椎来。
陈友口中念念有词,五指勐地往下一按!
嗡!
一股磅礴而伟岸的力量瞬间将苏乙笼罩在内。
“揭符!”陈友咬牙道。
苏乙一把揭开贴在自己脑袋上的符纸。
符纸一离开苏乙的身体,立刻燃烧起来,苏乙一把丢掉它,任它在落地前就烧成一堆灰尽。
几乎是在苏乙揭开符纸的那一瞬间,苏乙只觉浑身一轻,那对双生女鬼突然从苏乙身体中钻出,凄厉大叫着就要冲出去。
砰砰!
但罗盘勐地发出赤色光芒,笼罩这方空间,将两只女鬼笼罩在内。
任由它们左突右冲,都无法离开。
而苏乙此刻身体更难受,只觉头晕目眩,胃里翻江倒海。
“先忍忍!”陈友似乎知道苏乙很难受,急忙抓起八卦镜向苏乙抛了过来,“干完活不迟!”
苏乙也不废话,他之前和陈友配合收过那两只水鬼,如今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他立刻举起八卦镜,用镜面对准罗盘中心。
一道金光从八卦镜中激射而出,照射在罗盘中心折射出去,不偏不斜笼罩住双生女鬼。
双生女鬼剧烈挣扎,但如陷泥潭,根本难以挣脱。
“你来!”陈友示意苏乙进行下一步。
苏乙强忍着胃里的恶心叫道:“大哥,要喷出来了!”
“且,年轻人一点定力都没有!”陈友一手掐诀,一手虚空划过。
“一笔鬼妖丧胆!”
似有血光一闪而逝。
“二笔精怪忘形!”
双生女鬼顿时齐齐一呆。
“三笔万魔封禁,吾奉祖师如律令!收!”
嗡!
双生女鬼的身影顿时被吸入罗盘,紧接着又随金光回收到了苏乙手中的八卦铜镜之中。
这一幕和之前两人抓那两只水鬼如出一辙。
感受到手中八卦镜突然变得发冷、沉重,苏乙知道这对双生女鬼已然入瓮了。
他再也忍不住,伸手把八卦镜往陈友那边一抛,也不去看他接得住接不住,转身就向卫生间跑去。
他一把推开卫生间门跑了进去,看到小白正光着屁股坐在马桶上。
……这孩子跑进来拉屎来了?
不是被吓得跑进来躲来了吗?
小白似乎被吓傻了,一动也不动。
苏乙二话不说上前一把将他抱下来,然后嘴一张——
“呕……”
哗啦啦……
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
苏乙自己都被自己吓了一跳,一是没想到自己会像是个高压水泵一样喷出这么多东西。
二是自己喷出来的东西,全是漆黑如墨的粘稠液体。
这东西叫“秽”,被鬼上了身,沾染了鬼祟的晦气,身体里就有了“秽”。
这是肠胃里的东西全部腐败掉了,所以才是这样的颜色和形态。
一瞬间,卫生间里的味道简直熏得辣眼睛,
小白光着屁股站在一边还没反应过来,恶臭顿时向他笼罩过来。
他脸色一变就要往外跑,但刚跑两步就“哇”地一下吐出来了。
太臭了!
“靠,你能不能把卫生间门关掉再吐!”外面客厅传来陈友的惨嚎声。
不提2442里一阵鸡飞狗跳。
一楼,阿九的棺材铺里。
苦力伟费力地把背上的棺材放在中间的空地上,呼哧呼哧喘着粗气,解开了绑棺材的绳子。
阿九端着一杯水从暗处走了出来,眼神晦涩难明地看着苦力伟的身影,但等对方看过来时,他立刻换上了一副人畜无害的笑脸。
“阿伟,累了吧?来喝口水。”阿九笑呵呵上前,把手中的水递给苦力伟。
“谢谢九叔,”苦力伟急忙恭敬地双手接过杯子,端起杯子“吨吨吨”就把杯里的水喝了个干净。
阿九眼神一闪,等苦力伟喝完后,他笑呵呵伸手把空杯子拿了回来,道:“多亏了你,不然这么重的家伙,我都不知道怎么搬回来。”
“是九叔你关照我。”苦力伟急忙道,“你给的价格已经很照顾我了九叔。”
“街坊邻居,都是应该的。”阿九笑呵呵道。
“以后九叔你有什么事情,尽管开口,我阿伟能办的事情,一定帮忙!”苦力伟承诺道。
阿九眼神诡异:“真的吗?我这儿还真有一件事,想要阿伟你帮忙。”
“九叔请说!”苦力伟道。
“你女儿阿娟。”阿九盯着苦力伟的眼睛。
苦力伟一怔,问道:“阿娟?阿娟……能帮九叔什么忙?”
“那就多了。”阿九笑得更诡异,“阿娟的肉身,可以供我泻火。死了以后骨灰可以让我布阵,她的魂魄都可以让我用来炼鬼,永世不得超生。”
苦力伟瞪大眼睛怔了半天,随即大怒:“钟发,你是不是疯了了!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苦力伟唯一的逆鳞,就是他的女儿!
“你听得很清楚啊阿伟。”阿九笑呵呵道,“你是不是想再听一遍?是不是越听越觉得爽快?”
“我爽尼玛……”苦力伟再也忍不住一拳就向阿九打来。
但阿九只是往后退了一步就躲过了苦力伟这一拳,苦力伟却一个趔趄跌倒在地上。
苦力伟的脸色顿时变了,他挣扎着就要爬起来,但试了几次都没能成功。
“你……你对我做了什么!”苦力伟又惊又怒,“你刚才给我喝的水不对劲!”
他看到阿九笑呵呵走到了他跟前,道:“一点点蒙汗药,死不了人的。”
“你、你想做什么……”苦力伟骇然发现,他连说话都没有力气了。
阿九却不再说话,拖着他的腿,将他拽到后堂,然后打开一个地上的隔板,露出一个地下室的入口,将苦力伟推了下去。
噗通!
随着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底下的苦力伟传来痛苦的闷哼。
阿九眼中寒光迸射,却没急着下去,而是去了商铺门口关上了门,挂上了“有事外出”的牌子。
然后他才折返回来,从地下室入口一阶一阶爬了下去。
苦力伟正保持着摔下来的姿势,根本动弹不得。
阿九笑呵呵继续拖着他,然后把他抬到了一张被血迹浸染成黑红色的桌子上。
“钟发,你要干什么!”苦力伟虽然头晕眼花无力,但却一直都没有晕过去。
阿九笑呵呵道:“阿伟,街坊一场,想要借你父女的命用一用,你不介意吧?”
“为什么!我和你无冤无仇,为什么要害我!”苦力伟惊怒交加。
“无冤无仇,就不能害人了吗?”阿九笑道,“我需要一对血脉相连的冤魂厉鬼,你们父女感情这么好,想来一定能帮到我。阿伟,我先提前对你父女,说声谢谢啦。”
“王八蛋,你好狠毒的心肠!”苦力伟破口骂道,“怪不得你一辈子孤寡,你如此狠毒,一定不得好死!”
“我当然不得好死,所以狠毒一点又有何妨?”阿九轻咳两声,澹然说道,“阿伟,恨吧,你越恨我,产生的怨气越大,就越对我有用。”
“求求你,放过阿娟,她什么都不懂……”苦力伟哀求道,“你要杀我我认了,求求你放过阿娟,她好可怜的……”
“呵呵呵……”阿九笑呵呵道,“你愿意为阿娟而死吗?”
“只要你放过她,我什么都愿意!求你了,求你了!”苦力伟声泪俱下哀求。
阿九笑吟吟看着他的脸,慢悠悠道:“我听说父女乱来生下的孽种,是这世上最肮脏污秽之人。阿伟,你觉得你女儿阿娟愿不愿意为你生一个孩子?”
苦力伟惊呆了,似乎是没想到阿九居然会说出如此恶毒无耻的话来。
“你还是不是人?你还是不是人!”苦力伟愤怒叫喊起来,“你会遭报应的王八蛋!你一定会遭报应的!”
“咳咳咳……”阿九剧烈咳嗽起来,脸上生出一抹潮红,“阿伟,我猜阿娟一定很愿意帮你生一个孩子,哈哈!你等着,我这就去把阿娟叫来,等她帮你生完孩子,我就把她剁碎了喂狗。她变成鬼以后,我再把鬼也拘来来给我为奴为婢,永世不得超生,哈哈哈……”
1070、疑惑
2442
收了鬼不代表事情就结束了,恰恰相反,这件事才刚刚开始。
苏乙不打算让这对双生女鬼魂飞魄散,他是真的要消除这对女鬼的业力,渡化它们,让它们恢复清明之意,摆脱七日死亡轮回之苦,早早去转世投胎。
这样的话,他设坛超度的步骤就很复杂了。
香炉、烛台、花瓶、香筒等供器是绝不能少的,香、花、灯、水、果五种供奉也要样样齐全。
法器方面,有陈友祖传十几代的罗庚盘在,镇坛之宝就足够了。这东西苏乙看着十分眼馋,他早就盘算着找个机会好好向陈友请教一番,这东西的功效和炼制方法。
除了镇坛之宝,还需要仰启神仙、朝观祖师的法剑,陈友的桃木痒痒挠早就恢复成法剑了,拿来就用,倒也没什么避讳和讲究。
除了这两样法器,再就是封印鬼物的八卦镜了。
这些东西倒也不用滴血认主啥的,谁拿这谁就能用,只要你会用。
超度阴灵,消除业力,还需要沾染公鸡血的墨斗,以及五帝铜钱等等。
要用血墨斗绕出一个八卦法坛来,罗盘也要高悬在顶棚上。
八卦镜则放在罗盘正下方,正对着罗盘。
除了这些,还要准备供桌、符简、章表和法水等物。
所谓符简就是画符用的黄纸。
为亡魂消除业力,要使它们祥和安静,所以要辅以安神符,这安神符算是消耗品,每隔几个小时就要画一符。
章表是祭神用的表文,上面写的内容无非是上告三清祖师爷,我开这个法坛是为了做什么,希望祖师爷批准云云,之类的话。
这玩意儿算是申请书,也算是请功书。
所谓法水就简单了,这东西是净坛用的,烧一张清净符扔到一盆自来水里,法水就成了,这东西比西方的圣水还湖弄事儿。
不过这玩意儿的作用也简单,就是往地上泼。
准备好了这些东西,才能开始开坛超度,先是启师谢师,然后化坛卷帘,接着进表礼拜,再是撒花施食、解冤释结……
总之,要想消除业力,超度亡灵,一场法事做下来,几十个步骤一步都不能省,还要照顾亡灵被消除业力时的承受能力。
消除业力有多痛苦苏乙是亲身体验过的,所以要徐徐图之,不能太勐,否则一不小心,就会把亡灵给超度得魂飞魄散了。
甚至亡灵因为忍受不了巨大痛苦,心中怨恨更大,反而越超度越超度成厉鬼。
所以,这种法事要做起来,还要做做停停,不是短时间能成的,半分都急不得。
苏乙一旦决定要做,短则三天,长则七日,他都要把大把时间耗费在其中。
中间绝不能暂停,更不能半途而废,否则原本地功德,就变成了业障。原本的恩情,也变成了结仇。
所有布置法坛的材料,都是由陈友提供的。陈友从他家到苏乙这里往返了至少七八趟,不过却没什么怨言。
苏乙第一次开坛做法,超度厉鬼,陈友心中只有欣慰。
苏乙安抚好了阿娟和小白后,就开始布置法坛,陈友基本没怎么动手,只是在一边协助和指点。
“阿豪,你有一颗济世倒悬之心,按理来说是好事,我茅山一脉也应该以你为傲。但很多事情都要分两面来看。”
在苏乙即将开坛前,陈友找出了一袭崭新的明黄道袍,说是要送给苏乙的。
他推心置腹地跟苏乙说了一番话。
“超度厉鬼,荡清寰宇,这是为你自己积阴德,也是为茅山扬名。可这毕竟是沾染因果,而且也十分凶险。一直以来,莫不是事主付出巨大代价,才能请动我们出手相助,哪里有白白做事,毫无报酬的?”
“更何况,做得多,错的多,和厉鬼打交道,你只需错上一次,就是万劫不复!因此我们这一行自古来都少有得善终的,基本都是死于非命。运气不好的,魂飞魄散,连投胎转世的机会都没有!”
“阿豪,和鬼祟之物打交道,万万不可有半点马虎,每一步都要走得稳妥,如履薄冰。你超度它们是为了它们好,但不到最后一刻,它们只是觉得你要害它们。有时候甚至它们意识清明了,也觉得你在多管闲事,咱们好心都没好报……”
说到这里,陈友摇头叹息道:“总之,你好自为之吧。你天赋出众,品性纯良,我是真不想你出事。”
苏乙点头正色道:“友哥谆谆教诲,我必铭记于胸。放心吧友哥,我知道厉害,不敢大意的。”
陈友点点头:“开坛吧!”
开坛做法的过程很顺利,没有出任何意外。苏乙诵经超度二鬼,它们躲在八卦镜中不敢露头,想要避免业力燃烧的痛苦。
然而八卦镜只是帮它们稍微减轻一点痛苦而已,根本不可能完全屏蔽。
好在这次的超度十分温和,苏乙每诵经一遍后就停下来,给两只厉鬼缓一口气的机会。
而且有安神符的辅助,它们总体来说,还算安静。
被安抚好的阿娟和小白也好奇出来围观,苏乙再三告戒它们,绝不能乱动罗盘、八卦镜以及法阵中的任何东西。
见苏乙这边步入正轨,陈友也决定离开了。
“我先去楼梯看看,有没有冬叔被害的痕迹。”陈友说道,“只要有,我就立刻报警!”
苏乙点头,叮嘱道:“友哥,这个阿九这么丧心病狂的事情都敢做,还有什么事情是他做不出来的?你尽量别跟他接触,也千万别大意,报警后,就等着警察去处理,你躲远点。”
“放心,我又不傻,还用你说?”陈友无所谓道,“我跟他也没什么好说的,接触做什么?杀人犯法,自有差人找他的嘛。”
苏乙点点头道:“那就好。”
“走了。”陈友再一次检查了法坛,确定没什么问题后,放心地离开了。
“对了。”他出了门突然又折返回来,指着屋子里的小白和阿娟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最终什么都没说,对苏乙胡乱摆摆手,又关上门离开了。
苏乙疑惑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
他第一次设坛超度,半点也不敢大意。
与此同时,梅姨的家中。
厨房里,十多只乌鸦尸体扔了一地,血迹溅得到处都是。
阿九皱眉看着这些乌鸦,问道:“这才半天,你杀了这么多乌鸦,你把这些血全都抹在冬哥身上了?”
“我怕不管用,所以就多抹了些。”梅姨看着他道,“阿九,老爷他为什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这才多久,哪有这么快?”阿九道,“你不要着急,还有,这两天都不要再给他乌鸦血了。”
“为什么?”梅姨问道。
“我们是要借阴还阳。”阿九道,“要是阴气太重,还怎么还阳?”
“老爷会不会出事?”梅姨担忧地问道。
“那倒不会。”阿九摇头,“到了今晚,我会把棺材凌空,这样一来冬哥不能吸地脉阴气,尸体就会慢慢生出阳气。等冬哥头七回魂那天,应该刚好阴阳相济。到时候冬哥的中阴身一回来,就可以借尸还魂了。”
“如果阳气不足的话怎么办?要是不能阴阳相济,又怎么办?”梅姨依然不能放心,“阿九,头七没几天就到了,会不会来不及?”
“放心,时间上来说,差不多够用了。”阿九耐心解释道,“如果实在不行,我还有第二个办法。”
“什么办法?”梅姨赶紧追问道。
阿九本不想说,但想到待会儿要拜托梅姨去做的事情,心中一动道:“就是用活人的鲜血,最好是童子血,或是活人的心头血。”
梅姨吃了一惊,还要继续追问,阿九却不愿继续这个话题。
冬叔被炼成僵尸已成定局,现在冬叔的七魄都被封在他身体里,保留了一丝阳气尚存。
但冬叔中阴身却被阿九做法,刚一成型就封在一个钉魂桩里。
死人多了一口气,本就容易成妖祟,更别说阿九的借法之符把极阴之气源源不竭汇聚入冬叔的尸体里。
再加上乌鸦血,冬叔就算想不成僵尸都难。
现在阿九担心的不是冬叔成不了僵尸,而是担心阴气太多,养出来的尸自己跳了。
他不需要冬叔的七魄返生,控制尸体活动,他需要的是冬叔一直昏睡,方便他最后鸠占鹊巢。
“乌鸦血千万别再用了!”阿九想了想,又一次告戒梅姨,“还有,他头上那张符千万不要揭掉。”
“我知道了。”梅姨低着头回答道,不让阿九看清楚她现在的表情。
“阿娟这几日的早晨不是一直都在你这里吗?”阿九问起了正事,“为什么今早没有过来?”
梅姨摇头:“我也不知道。我本来想着苦力伟要是来,我就告诉他我这几日不方便,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没来。”
“难道他把阿娟锁在自己家里了?”阿九眉头紧皱。
“阿豪每天下午都帮阿娟治病。”梅姨道,“也许今天把时间挪到早晨了。”
阿九眉头皱得更紧,眼神阴鸷,看着梅姨,缓缓道:“阿娟的八字很罕见,她的血,对冬哥很有用。”
梅姨怔了怔,眼神晦暗不明看向阿九。
“很有用?”梅姨重复问道,眼睛死死盯着阿九。
阿九都被梅姨此时的眼神吓了一跳,这是一种多么偏执和疯狂的眼神?
“我和阿豪有些误会,如果阿娟在他那里……”阿九话说一半,但梅姨却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苦力伟那边,我会说服他。”阿九故意说这句话误导。
梅姨却陡然警觉:“苦力伟把阿娟当宝……能不能先别告诉他?”
阿九深深看着梅姨,嘴角勾起:“听你的。”
“好,我去找阿豪,你等我回来。”梅姨使劲搓了搓脸,深吸一口气,转身向门外走去。
“不,我不能在这儿等你,”阿九摇头道,“我还有事,晚上天黑后,你带着阿娟去我那里。安顿好她,你要帮我把冬哥的棺材抬上来。”
“好!”
“我先走。”阿九起身向门外走去。
他出门刚走不久,就刚好碰到了从苏乙那里出来的陈友。
阿九愣了愣,对陈友卑微一笑,也没说话,就从一边绕着过去了。
陈友皱眉看着阿九离去的背影,鼻子嗅了嗅。
某种防腐药的味道。
有问题!
难道阿豪说的都是真的?
他眉头紧皱,站在原地正在想这件事情,便在这时梅姨也出来了,和陈友刚好打个照面。
“梅姨,出门啊?”陈友主动打招呼,“怎么没见冬叔?”
梅姨笑了笑:“他身体不舒服,在家里休息。”
“冬叔在家?”陈友眉毛一跳,“不舒服?要不要紧?我去看看他!”
“不,不用了!”梅姨急忙摆手,“他好不容易睡着了,别打扰他了。”
陈友点头,道:“梅姨你这是要去哪儿?”
“去找阿豪。”梅姨对陈友道,“阿伟说让我帮他看着阿娟,但又没说阿娟到底在他家里,还是在阿豪那里。”
“是在阿豪那里。”陈友不疑有他,说道,“不过现在他正在忙,梅姨你还是别去找他了。再过一个小时去吧。”
做法也分阶段性的,再过一个小时,算是中场休息时间,梅姨那个时候去刚好。
顿了顿,陈友又道:“梅姨,冬叔看过医生了吗?”
“老毛病了,我待会儿去给他抓几服药就好了。”梅姨笑道,“既然阿豪很忙,那我就待会儿再来找他好了。我先回去了阿友。”
“好啊。”陈友笑呵呵对梅姨点头。
目送梅姨离开后,陈友的笑容再次渐渐收敛。
他抽了抽鼻子。
梅姨身上防腐药剂的味道更浓。
有问题!
绝对有问题!
陈友满脸疑惑。
防腐药剂,到底是做什么用的?
冬叔到底出事了没有?
如果冬叔真的死了,梅姨为什么要隐瞒呢?
梅姨和阿九肯定有接触,他们到底在搞什么事情?
陈友脸色阴晴不定,他最终来到了楼梯间里。
苏乙告诉他,冬叔是在楼梯间出事的。
如果冬叔真的死在这里,应该不会全无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