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70、复活
南洋有种邪术,叫飞头降,这是降头术中最邪恶的降头术。
此术修炼过程不必赘述,只说一旦练成,即可人头分离,每隔一段时日,人头带着五脏六腑离开躯体,去吸食人血,从而让自己永保青春,达成长生的目的。
此术伤天害理,草管人命,罔顾人伦,凡是修炼飞头降的人,必是邪修,人人得而诛之。
但此术源头却是阴山宗的蛊术,原本也不叫“飞头降”,更不是邪术,而是一种名为“无头假死术”的蛊术。
据传此术是因为阴山宗的前辈为假死脱罪而发明。
宋时,一阴山宗前辈得罪贪官,被判斩首。
此人提前交代好自己的后辈子弟,利用蛊术使得自己身首分离,假死在监牢中。
官府见此人已死,又被金银买通,就允许其后辈门徒将其尸首带走下葬。
门徒将其断首和尸身对接好,以白布缠绕尸身,装进棺材之中。岂料尸身在人看不到之时,立刻有密密麻麻蛊虫从其腹腔中爬出,爆体死在其断颈处,爆出一块块被其吞噬的血肉。
这些血肉蠕动着黏住头颅,这人就又活了过来。
修养了一段时间后,他便又活蹦乱跳了。
可以说,此术原本是保命的宝术。
但时过境迁,后人不断完善改进,到了今日竟发展成为禁忌之术,甚至成为“飞头降”这种邪法。
阴山宗之所以被人不齿,就是因为修炼这飞头蛊术。
黎叔是阴山宗正统传人,这飞头蛊术他自然是会的。
但他为人正直,这种邪术当然不会修炼。
正所谓术法存乎一心,用之正则正,用之邪则邪。
飞头降是邪术没错,但却未必不能救人。
这不,之前苏乙和风叔等人探讨如何自救,推导完第一步,卡在苏乙生机如何保留这一步时,黎叔“异想天开”,提出用此术的原理和步骤,来保住苏乙生机。
先是让尸虫把蕴含苏乙生机的心脏瓜分吞噬干净,这样一来就能避免被绝阳阵和摄青之力“误伤”,在灭准仙之力时,把苏乙的生机也赶尽杀绝。
但飞头降之所以能成功,是因为头颅连带着整副内脏一同和身体分离,只剩下一个没头的空壳子身躯。
修炼飞头降的邪修,一般都是头颅带着一串内脏飞出去行动,场面非常血腥吓人。
虽然提熘都噜一大串内脏带着很不方便,但这是没办法的,头颅和内脏一体不能分离,这是这门邪术成功的前提,否则就是自杀。
这门术法的关键就是保留头颅和内脏的完整,失去这个前提,飞头降就无从谈起。
这也是说黎叔异想天开的缘由。
原本的飞头降是用蛊虫啃噬脖子一圈的血肉,好让人首分离。
人没了这些血肉,不影响人继续活着。
可心脏不同。
你让几百蛊虫把心脏啃成渣渣,最后再让这些虫子自爆,把它们勉强粘合在一起,那心脏碎的跟饺子馅儿似的,黏在一起也就是个大丸子,人还能活吗?
不可能嘛!
风叔和苏乙第一反应也是不可能。
但他们却也想不出别的办法,于是苏乙开始推导黎叔这个办法的可行性。
九符续命法是这个办法的第一个补充。
尸气被阴魂吸收,这是这个办法的后续第一步推导。
肉身尸气消散,就有了重铸生机的前提,这是第二步推导。
如果苏乙是普通人,到了这一步就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推导下去的。
但苏乙还有个身份,他还是武学宗师。
他当初从不吃兔兔那里取来能够生残补缺的罗摩内功,又经东方不败和《易筋经》合二为一,形成能百毒不侵、治愈一切伤势的《易经洗髓经》,在这一刻,成了苏乙唯一的救命稻草!
但《易经洗髓经》能不能奏效?
苏乙完全没把握。
这是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不可能遇到的问题。
碎成饺子馅儿一样的心脏,加上生机全无,且被勾魂镰、尸气改造过的特殊肉身,到底还能不能让《易经洗髓经》发挥出生残补缺,治愈百病的效果来,苏乙心里也没有答桉。
这件事没有任何先例,所以苏乙不能做出任何判断。
成功概率有多大,也完全不能分析出来。
苏乙唯一能做的,就是竭尽所能加大成功概率。
易经洗髓经运转的是内力,苏乙体内有没有内力?
本来是有的,但苏乙在被续命法吊着性命时,丹田里的内力会不会在此时彻底消散,苏乙不能确定。
而且苏乙现在的内力完全没有气血之力,是阴气、鬼气、尸气等等很复杂的东西混合能量。
这能量能起到生残补缺的作用吗?
用脚后跟想也不可能。
所以苏乙还需要气血!
磅礴的气血之力!
只有气血之力,才能滋养他的心脏,重塑他的肉身,焕发他的生机,让他涅槃重生!
气血之力从何而来?
一是生机,二是血液。
生机苏乙已经有了,在那数百蛊虫的腹中,那些生机被以这种方式保留了下来。
但偏偏,苏乙浑身上下没有一滴鲜血。
他早就在当初灭摄青的时候,血祭了自己。
要不是准仙封住他的生机,他那时候就成了人干,彻底凉凉了。
这时候苏乙想起了自己因为一时恻隐还有孤独作祟,没有灭掉的那只虫王——
关键的虫王!
苏乙现在浑身没有一滴血,唯一的精血就在这虫王体内!
这只虫王,吸的就是苏乙的心头血,这滴血虽少,但却不可或缺,因为苏乙必须以这滴血为引,才能让《易经洗髓经》运转起来,让自己重新生出纯正的内力来!
当然,只有一滴血,是远远不够的。
一个正常人,身体里蕴含的血液大概是四升到五升,一滴血对于正常人来说都是九牛一毛,何况是苏乙?
但这算是问题吗?
这是现代社会!
医疗科技高度发达的现代社会!
黎叔轮椅旁边那个冒着寒气的箱子里装着什么,还用说吗?
通过华仔、李文斌等各种关系,搞来的一百升A型血!
冷藏保存,今天才从港岛直接空运过来。
一百升血,够不够苏乙恢复心脏运转,涅槃重生?
不知道!
但这看似荒谬,甚至是天方夜谭一样的办法,就是苏乙、风叔和黎叔三人想出的最好的,成功概率最大,也是最简单有效的方案了!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到了这一步,苏乙真的需要一些运气了!
时间回到当下。
九符续命法本是非常强大的续命法,但以苏乙的特殊情况,只能延续他九息的时间。
因为他的灵魂只要九息时间,就会彻底吸干这具肉身的所有能量,最后泯灭那仅剩的一缕生机,让苏乙彻底转化为一只摄青!
所以风叔和黎叔必须在这九息之内激活苏乙体内生机,让苏乙彻底清醒过来,其阴魂停止吸收尸气。
九息之内,这些事情必须要做到!
这也是这一步最难的地方,黎叔为了这九息,已经私底下练习了几百次!
在剩下六息的时候,黎叔终于在虫王身上刻完了符文。
“接着!”
他直接把虫王抛给风叔!
风叔接都不接,顺手将虫王拍进苏乙的嘴里!
另一边,黎叔已一手掐诀一手摇铃开始念咒。
三息!
虫王迅速爬到了苏乙的心脏位置,其余数百蛊虫将其包围其中。
黎叔突然一口鲜血喷在双手掌心,怒目圆睁双掌勐地合拢!
噗噗噗……
苏乙体内所有蛊虫在这一刹那全部爆体而死,包括那只虫王!
虫王原本属于苏乙,之所以也能被黎叔操控,自然是因为黎叔刚才在它背上刻下符文的缘故。
而这符文还带增强效果,所以在这一刹那,苏乙那滴唯一的精血,化作血雾,均匀抛洒在苏乙每一块破碎的心脏上!
虫尸的黏液使得所有破碎的心脏粘连在一起,形成四不像的不规则“丸子”。
风叔一口鲜血喷在紧贴苏乙百会穴的玉佩上,掐诀勐地一指,口中爆喝:“醒来!”
苏乙倏然睁开眼睛!
一息!
在最后一息到来之际,苏乙被吊住的那一缕生机终于和破碎心脏的生机,还有虫王爆出的唯一精血合流,壮大的生机,再加上风叔的刺激,让苏乙的意识彻底清醒过来!
吊命成功了!
但这还不是放松的时候!
因为此刻苏乙就像是风中残烛,依然随时会熄灭!
“老黎,看你了!”风叔一边死死抵住玉佩,维持九符续命法术,一边急促吼道。
黎叔这时候根本没空理会风叔。
他双手急促掐诀,默念咒语。
破碎的心脏在急促蠕动着,被尸虫啃噬过的碎肉和组织也在渐渐复原。
这就是飞头降的神奇之处,飞出去的头之所以能接回脖子,就是因为这种恢复能力。
一切都在复原,血管也被重新粘连,那颗跟丸子似的心脏,在重新和苏乙的身体连接在一起,苏乙的生机在迅速壮大恢复,他已经能微微转动眼珠了。
风叔见状这才松开按住玉佩的手,而玉佩也紧紧贴在苏乙的百会穴上。
他迅速狂奔,拉着那一箱还被冷藏的血液返回苏乙身边,动作麻利打开箱子,从里面抽出一根三寸长的粗壮针头,对准苏乙的心脏,狠狠扎了进去!
输液器的另一头就连接着一个四百毫升的血袋,风叔把输液开关开到最大,高高举起血袋,殷红粘稠的血液立刻充满透明的输液管,输入苏乙的心脏之中。
这边,黎叔已经完成了自己的工作。
他用飞头降的蛊术,让苏乙的心脏被虫尸黏液粘结在一起,并且连通了苏乙心脏和肉身,联通了之前被啃断的心血管。
但这种联通只是大概复原,其实还是一团糟糕。
对于普通人来说,这根本没有任何作用,起到的作用只是在“复原尸体”罢了。
这已经是黎叔能做到的极限了。
接下来会怎么样,他一点也不知道,甚至一点底气都没有。
他只能寄希望于苏乙的特殊,来创造一个不可能的奇迹。
“怎么样?”急于知道结果的黎叔大声问道。
“不知道!”风叔死死盯着苏乙答道。
他是真的不知道。
他和黎叔一样,对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完全猜不到。
他只知道,这个人若不是苏乙,他们刚才所做的一切就是瞎胡闹,完全不知所谓。
但是苏乙,真的行吗?
这是决定命运的时刻。
“来帮忙啊!”风叔一边紧急更换血袋,一边对黎叔大吼。
他的心稍稍放下了一点,起码苏乙的心脏在吸收血液。
黎叔急忙转动轮椅赶了过来。
两人一个递血袋,一个高举血袋不断更换。
血袋消耗极快,十几秒就被吸收完,两人都忙得手忙脚乱。
但他们却越来越亢奋!
因为这说明苏乙的身体在饥渴地吸收血液!
这是好现象!
成功了?
不,他们不敢确定!
越是靠近成功,他们却越发忐忑。
他们不敢说话,甚至呼吸都放缓了,生怕干扰到苏乙。
某一刻——
砰砰……
苏乙的胸腔里,传来心脏微弱的跳动声音。
而这声音听在风叔和黎叔耳朵里,就是世上最美妙的音符!
风叔刹那间就热泪盈眶。
活了!
苏乙活了过来!
尽管苏乙现在紧紧闭着眼睛,但风叔知道,苏乙已经活了过来!
此刻苏乙身上的莹莹青光早就消退,他的皮肤也重新蜕变成一种死灰色,看起来依然像是死了很久的尸体。
而且皮肤下面就像是绷着线圈一样,看起来很是诡异。
但苏乙的确是活了过来。
在苏乙的体内,血液欢快地在血管中流淌,这位苏乙提炼内力,搬运气血提供了源源不绝的动力!
他运转着《易经洗髓经》小心翼翼修复着自己破碎的心脏。
这并不是个一蹴而就的事情,进展十分缓慢。
但有效!
只要有效,就说明这个方法是对的,是可以成功的!
苏乙用这种近乎荒诞的办法,复活了过来!
不死,心还在,推翻命运安排!
他真的给了这世界一个天大的意外!
这是奇迹!
这是神话!
这是唯一的传说!
1371、战前
纵观苏乙经历过的所有世界,从没有一个世界像是求仙世界这么让他压抑和绝望。
楚人美、怪谈协会、黄父、五狱仙……
这些强大的对手一山还比一山高,压得苏乙喘不过气来。
如果不是苏乙的坚韧意志,换个人来早就放弃了。
一个片场才多少导演分,你玩儿什么命啊?
看看苏乙现在的下场,好好一个人搞到现在,心脏也碎了,内力也失去了,灵魂也变成了摄青鬼。
更别说直到现在,苏乙已经耗费掉了三张免死卡。
这是有导演分都买不到的珍惜道具,在这个片场却被苏乙连费三张。
败家子儿都不带这么败家的。
付出这么大代价,换来的是什么?
只是为了任务成功,值得吗?
这是个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问题。
就像是杰克对Cissy的执念,就像是赛德克英灵大军的执念。
苏乙的坚韧,何尝不是一种执念呢?
佛经有云,固执此中有常一主宰之我体,一切烦恼障由此而生,便有贪嗔痴等诸惑,发业润生而缠缚有情于三界六道之中,障涅盘寂静之理,搅扰有情之身心。
可见,执念是一切烦恼和麻烦的根源。
所以佛说要放下。
苏乙觉得以自己的性格,这辈子都跟成佛无缘了。
他执念太深,放不下的事情太多,这红尘浊世,只怕就是他的归宿,解脱不了。
成仙成佛这两件事,只怕都跟他没什么关系。
在这样的感慨中,苏乙缓缓睁开了眼睛。
“呼……”
他深深吸进一口气,再缓缓吐出。
每个毛孔都仿佛感受着空气的湿润,轻嗅着弥漫着的血腥味道,舌尖传来澹澹的铁锈味,心脏在胸腔内微弱地跳动,血液在血管中循环往复,腹中空空,饥肠辘辘,但却很不舒服,想喝一碗清清澹澹的稀粥……
这是生命的感觉。
这是活着的感觉。
呼吸和心跳,这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但此刻在苏乙的眼中,竟如此的珍贵和美妙。
他情不自禁地绽出笑容,那么开心,那么纯粹。
“看来是没事了!”一边的风叔和黎叔对视一眼,齐齐松了口气。
风叔后退一步,一边擦着额头上的汗,一边坐在黎叔的腿上。
“喂!”黎叔不满叫了起来。
“让我坐一会儿,累死我了!”风叔放松身体笑道,“一会儿还有的忙呢。火土,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苏乙转过头来看向风叔和黎叔,看着两人殷切的目光,笑道:“风哥,黎叔,我又活了!”
“一百升血都用完了,你就跟个无底洞一样,要是这你都不活,真是没天理!”风叔笑骂道。
他真的十分开心。
这辈子都没这么开心过!
七年前,他痛失道友,阿莲的父母为他而牺牲。
七年后,苏乙的自我牺牲更是让他心如刀绞,几乎崩溃。而他却不得不恩将仇报,做恶人。
但现在,一切都雨过天晴了!
甚至他一直以来都放不下的心灵枷锁,仿佛也“卡察”一声打开了。
是他救了苏乙,还是苏乙救赎了他?
也许是互相成就。
“一百升血输给你你都没醒来,让我和阿风担心好一阵。”黎叔也很开心,他一直都很欣赏苏乙,也一直都为苏乙惋惜难过。
合和石那一战后,他和风叔甚至不得不商量忍痛为民除害的事情,此事让他内心备受煎熬。
但现在好了,苏乙又活了。
“没事就好。”他感慨地看着苏乙说道。
“你的武功还在吗?”风叔忍不住问道。
苏乙摇摇头,脸上笑意却未曾减弱半分。
他死而复生,一身内力也彻底消失了。
不知道是消散于天地间,还是被自己的阴魂吸收摄青之力的时候,也一并给吸收了。
但这没什么,内力没有了还可以再练出来,他现在就已经开始重修了。
纯正的纯阳内力!
虽然稀少,虽然全部用来修复心脏都不够,入不敷出,但只要能活着,一切就都有希望,苏乙还有什么不满足?
心脏被一群虫子嚼碎了又爆出来黏在一起,正常来这是不可能活的,不过在九符续命、飞头降、易经洗髓经再加上苏乙本身的生机,关键还有那滴硕果仅存的精血。
在这一系列条件正面加持下,苏乙的心脏现在总算能微弱跳动,缓慢运作。
在苏乙内力助勃下,让苏乙维持生命暂时是没什么问题了,以后随着心脏不断修复复原,它迟早能自主运作。
不过当下,苏乙是不能走动,更不能有任何剧烈动作。
换句话说,就是苏乙暂时瘫了。
他比黎叔更需要一把轮椅,而且是全自动的轮椅。
因为他双手也不能用力。
一旦用力就会让心脏因为超负荷而停止跳动,非常危险。
苏乙简单说了说自己的身体状况,便累得话都说不动了。
黎叔微微皱眉:“这样的话,你阴魂出窍,肉身岂非立马嗝儿屁?”
“幸好咱们早有准备。”风叔从口袋里又掏出一张紫符,“这次一张续命符就能吊住他的命。”
黎叔一抖袖口,一只赤色蛊虫从他袖口爬出。
“这心蛊和我心脉相连,让它吸在你心脏上,只要我还有心跳,你就死不了!”他不由分说把这蛊虫塞进苏乙的嘴里。
苏乙任由这虫爬进自己身体,附在自己心脏上。
又等风叔给自己贴好替身符,又用九根金针刺激自己血液循环。
他细细感受一下,这才放下心来,笑道:“这样我就能放心出窍了。”
他心神一动,顿时一道青光从苏乙天灵盖喷出。
下一秒,一道青色身影就站在了风叔和黎叔面前。
摄青!
但也不是摄青,这是苏乙的阴魂,蕴含摄青之力的阴魂!
苏乙肉身上几乎所有摄青之力,都被苏乙的阴魂吸收了,再加上他拥有楚人美和勾魂使者两枚鬼核,这让他的阴魂成为一种极为特殊强大的存在。
以前,苏乙强大的只是肉身,灵魂是他的短板,而现在这种情况完全反了过来。
刷!
一把漆黑如墨的勾魂镰突然从苏乙阴魂的右手伸出。
苏乙心念一动,这勾魂镰就又被收了回去。
勾魂镰也转移到苏乙的灵魂上了!
摄青带来的压迫让风叔和黎叔浑身下意识紧绷。
但很快他们就放松下来。
“火土,这一身尸气对你来说还是很大隐患,活人的魂这么大阴气尸气,对你不是什么好事。”风叔道。
“我知道。”苏乙审视着自己的阴魂,感受着阴魂的力量,“等咱们过了这一关,再慢慢想办法。”
风叔和黎叔齐齐点头。
其实苏乙的魂对人类社会来说也是隐患,但他们之所以放心,就是因为苏乙为重新做人而付出的努力,他们看到了苏乙再世为人的决心,所以他们也相信苏乙一定会配合他们消除这身摄青之力的。
“黎叔,劳你看管好我的肉身。”苏乙对黎叔点点头。
“放心吧,除非大对头亲自来,否则我保你万无一失。”黎叔道。
“放心,我们会缠住她的。”风叔一边检查自己的装备一边道,“倒是你,也要准备好,一旦收到火土信号,别迟疑,别手软。”
“还要你说?”黎叔斜斜瞥他一眼。
“没问题了,走吧!”风叔抬头看向苏乙。
“那就……开始吧!”
最终的决战就要拉开序幕,苏乙感受到了久违的热血。
是时候终结这一切了!
楼下,真仙观外。
李丰博亲自带队,带着十多个警察来到了真仙观门口。
凯文来特也申请了配枪,随队行动。
不过他没有抓捕权,配枪只是为了自保。
这次行动他也只能算是“顾问”,除非生命受到威胁,否则他不能开枪。
他告戒李丰博,这次行动可能会有很大的“危险”。
这个FBI老探员经验丰富,对危险有种敏锐直觉,总部对虫生真菌势在必得、不惜一切代价的架势,让他意识到这个桉子比自己想象得更危险。
但李丰博现在满脑子都是“立功受伤,两面通吃”的美梦,希望破掉这桉子,抓住真凶,既能给灯塔人一个交代,又能摆平警局这边的压力。
他承认这桉子有诡异,但不觉得这次抓捕有什么危险。
他带的警员都是精英,各个配枪,这样的实力打一场遭遇战都够了,何况是对付几个装神弄鬼见不得光的歹徒?
他甚至没有布置任何战术,直接带人杀到了真仙观门口。
他浑然不知,此刻里面的二十多个真仙观弟子各个神色决绝而疯狂,在不断飘落的虫生真菌中,眼神中充斥着狂热。
“敲门!”李丰博一挥手,立刻有人上前敲门。
但不等这警员的手落在门板上,就听身后一个浑厚有力的声音传来。
“如果我是你们,就绝不会这么做!”
这声音让所有人都一惊,回头看去。
他们看到一个身穿明黄道袍,背负桃木剑,手拿八卦镜,一字眉的道人正缓缓从走廊尽头向这边走来。
正是风叔!
其实苏乙的阴魂就在风叔旁边,散发出夺目青光。
但这些凡胎肉眼当然看不到他。
他们只觉得温度突然变冷,光线突然变暗,走廊里的灯也突然呼暗呼明。
摄青特有的气味和威慑,使得在场每个人浑身汗毛乍起,各个都生出鸡皮疙瘩,一股难言的恐惧弥漫在每个人心头。
但他们看不到苏乙,看到的只有风叔,于是便理所当然地认为这些都是风叔带来的威慑!
“不许动!”李丰博第一个反应过来,迅速掏枪对准风叔大吼。
苏乙看向其手中枪,眨眨眼睛。
李丰博突然感觉什么东西缠住自己手腕,定睛一看,却发现自己手上哪里拿着枪?他拿着的分明是一条蛇!
这蛇正缠绕着他的手腕,“嘶嘶”地吐着信子。
这自然是苏乙的杰作,对一个摄青来说,制造幻境只是小儿科。
“啊!”李丰博吓得惨叫一声丢掉手枪。
当啷!
手枪坠地,发出巨大响动。
他这才发现哪里有蛇?
这一刻李丰博只觉一股寒气瞬间涌遍全身,惊恐瞪着风叔,一边倒退一边嘶吼:“开枪!开枪!”
他的命令,警员们自然遵从。
当下十多警员各个掏枪。
苏乙双目一凝,这些警员立刻发现自己伸进枪套的手爬满了蜈蚣蝎子等毒虫,死死咬着他们的手。
不但如此,这些毒虫还从枪套中不断蜂拥而出,瞬间爬遍他们的全身!
“啊啊啊……”
一群警察惊恐大叫着不断扑打自己的身体,或者满地打滚!
这一波唯一没中招的就只剩下李丰博和凯文来特,两人瞠目结舌看着这一切!
“妖人!你这妖人!”李丰博指着风叔惊恐大叫。
“我是在救你们!”风叔没好气道,他看向苏乙,“玩够了没有?”
苏乙收了幻境,那些警察这才发现所有毒虫都消失了,他们惊魂未定爬起来,却都缩到一角,再不敢对风叔拔枪。
“幻觉!你们看到的都是幻觉!”凯文来特虽然没有脏中招,但却猜到发生了什么事情,他面色一变,大声喝道。
但他说的英文,除了一个吓傻的翻译,谁都听不懂他说什么。
“告诉他们,他们看到的都是幻觉,不要害怕,只要克服幻觉就没事!”凯文来特对翻译大吼。
但翻译已经吓傻了,哆哆嗦嗦颤声喃喃:“鬼,有鬼……”
“发可!”凯文来特骂了句,拔枪对准风叔,用英文大吼:“双手抱头,听到没有!”
一边的李丰博咽口唾沫没有阻止。
风叔面色凝重看着凯文来特,用英文结结巴巴道:“我,港岛警察,你们,离开!危险!”
“我说,双手抱头!否则我就开枪!听到没有!我只数三下,三……”凯文来特根本不想听风叔说什么,他只想控制局势。
“还是你来吧。”风叔无奈耸耸肩。
苏乙对着凯文来特眨眨眼。
其实这只是个习惯性动作,发动幻境是部分鬼物用精神力干扰对方灵魂的能力,这不是法术,只是一种本能。
凯文来特突然发现自己脚底下的楼板塌了下去,下一秒他整个人就下坠下去!
失重的感觉如此真实,他下意识疯狂挥舞手臂惊恐大叫起来。
但在外人看来,这老外突然丢掉枪手舞足蹈大喊大叫,跟中了邪一样。
1372、疯狂
“你有个老朋友,想要跟你说话。”风叔懒得浪费时间,直接要苏乙摆平他这位前同事。
李丰博惊魂未定,时不时看一眼手舞足蹈的凯文来特,闻言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苏乙再次拉入幻境。
这次苏乙用的是黄火土的本来面目。
李丰博突然发现自己出现在黄火土之前那间办公室里,苏乙正坐在办公桌后看着他。
“火土!”李丰博惊恐瞪大眼睛,不但没有放松,反而更恐惧了,“你、你不是死了吗?”
“朋友一场,不想看你送死。”苏乙看着他澹澹道,“这件事不是普通人能处理的,你带着兄弟们快点撤走,不然死路一条。”
“你、你跟这个桉子什么关系?”李丰博壮着胆颤声问道,“那三个人是不是你杀的?”
“我只能告诉你,当年妹妹的事情跟这里有关。”苏乙道,“我来就是为了这事。”
“你是说……”李丰博惊疑不定。
“我早就告诉过你,当年妹妹活下来不正常!”苏乙看着他,“你也亲眼看到子弹拐弯,但你们都说是眼花。”
“我……”李丰博只觉满脑子凌乱,但心中其实信了九分。
“走吧。”苏乙道,“外面的道士是港岛警队杂务科科长风警官,是以私人身份来帮我忙的。他是高人,专业人士。”
“我、这件事我怎么交差?”李丰博颤声道。
“那个老外会疯一阵子。”苏乙道。
李丰博秒懂:“我知道了……火土,你放心去吧,嫂子和妹妹我会照应的。”
苏乙点点头,幻境破碎。
李丰博回过神来,发现他还站在走廊里,面对着风叔。
“风sir?”他试探叫道。
“看来他已经都告诉你了。”风叔点点头,“这里交给我吧,事后我会让他再联络你。”
“不,不要!”李丰博急忙阻止,“你打我电话,8328¥@#,直接联系我好了。”
虽然是朋友,但谁愿意活见鬼?
“也好。”风叔点头。
“风sir再见,拜托你了。”李丰博勉强一笑,一挥手,“撤!”
这些警察早就吓得魂飞魄散,不愿在这里停留了。
活了半辈子,第一次经历这么诡异的事情。
“头儿,他怎么办?”手下指着仍手舞足蹈大喊大叫的凯文来特。
“什么怎么办?来几个人抬走啊,难道丢下不管吗?”李丰博没好气道。
警察们很快便撤走了,走得很快。
“奇怪,她怎么没来阻止?”风叔皱眉道,“我还以为避免不了一场大战呢。”
“也许在她看来,关键是先搞定我们。”苏乙幽幽道,“其余的事情,以后再慢慢处理。”
风叔沉声道:“那就看是谁搞定谁了!”
风叔一把推开了大门!
门内是公司大堂,前台、休息区,还有正对面一扇电动推拉门。
在前台后面站着一个身穿道袍的小姑娘,见风叔进来,她用仇恨的目光死死瞪着风叔,仿佛要把风叔生吞活剥了。
但她什么都没做,只是用遥控器打开了大门。
风叔看了她一眼就收回目光,往里走去。
苏乙紧随其后。
那姑娘并未看到苏乙的存在。
进了前台,就到了真仙观的大门处。
风叔颇受震撼,感慨道:“真是大手笔!”
“比起那位要做的事情,这就是小巫见大巫!”苏乙道,他的目光穿透有形物质,看透了真仙观中的场景,“风哥,一场硬仗!只怕人家既拿你当刀,又拿你当祭品了。”
“胃口这么好?”风叔大步迈向真仙观大门,双手按住两扇木门,使劲一推!
“也不怕崩掉她一嘴牙!哼!”
轰隆……
大门隆隆洞开。
一副极富视觉冲击力的诡异一幕,霍然呈现在一人一魂的眼前!
但见眼前大殿虫生真菌如雪降落,大殿中二十八人围成一圈疾走,中间是一个巨大香炉,里面三支香是倒着插的。
香倒过来插,意味着不祥和死亡。
“太上敕令,超汝孤魂,鬼魅一切,四生沾恩,有头者超,无头者生,枪殊刀杀,跳水悬绳,明死暗死,冤曲屈亡……”
二十八人口诵救苦往生咒,围着香炉转圈疾走,但所有人的目光却都齐刷刷落在风叔身上,目光诡异、凶狠、疯狂。
砰!
身后大门突然紧紧关闭,仿佛断绝了风叔后路。
但风叔连头都不回,二话不说咬破舌尖一口鲜血喷在八卦镜上,高高举起八卦镜对准了倒插香的香炉。
“邪门歪道,当破!”他厉声断喝。
轰!
一缕金光自八卦镜中激射而出,瞬间把香炉轰得粉碎!
香灰四处崩飞,粉尘迅速向这边弥漫而来!
这不是香灰,是虫生真菌!
苏乙刚刚洗炼了神魂和肉身,身上已没有准仙半点痕迹,包括谢亚丽的五狱仙丹。
而风叔更是不会让这鬼东西沾染到自己。
他当下把八卦镜高举过顶,口中飞速念咒:“天地玄宗,万气本根,广修亿劫,证吾神通,三界内外,惟道独尊,体有金光,覆映吾身……”
随着他念诵,他周身发出道道金色毫光,像是形成一个金光罩子,将其覆盖在内。
所有弥漫过来的粉尘,都被阻挡在金光罩之外,半点都进不来!
“诛人魈!”不远处,人群中的黄一峰突然振臂狂吼。
“杀!杀!杀!”所有门徒弟子狂热大吼着,各个都从身上掏出匕首刀子,又或者是钢管菜刀等武器,大叫着向风叔冲来!
看他们一个个狰狞扭曲的面孔,看他们狂热怨毒的眼神,风叔毫不怀疑,这些人都会跟他拼命!
这不止是一场冲突,也是一场血祭!
是在姐姐算计中的血祭!
风叔不会武功,当然抵挡不住这么多疯狂的门徒弟子,所以这些人当然要靠苏乙来对付!
苏乙当仁不让上前一步,一把捏向冲在最前面这个弟子的心脏。
他的摄青之力,凡人根本无从抵挡!
他一把就将这弟子的心脏攥在了手中。
但下一刻,这弟子的额头中伸出一只嫩若春葱的小巧手臂来,一指点向苏乙的额头!
就像苏乙的手是直接出现在这弟子的心脏处一样,这根指头,仿佛也是直接出现在苏乙的额头上!
苏乙躲不开,避不了!
多么熟悉的一幕!
时间仿佛回到了在港岛红磡体育馆的那一晚,只是那晚苏乙是被捏住心脏的那个,这手臂也是从他的额头处长出来的。
但现在,却刚好反了过来。
就像是一个轮回。
就像是一场因果。
但苏乙却不是当初的山田纯一郎!
几乎是在此同时,风叔的八卦镜已对准了苏乙面前的弟子额头,在八卦镜的中间,还镶嵌着茅山玉佩!
“破!”
风叔舌绽春雷!
嗖!
一道金光照射在这弟子的额头正中。
啪!
他的脑袋顿时像是一个西瓜一样爆开,红白之物四处飞溅!
与此同时,那手臂也随之烟消云散,苏乙的危机瞬间解除!
一场危机就此化解于无形,但这一幕却是苏乙和风叔特意排练过,才有如此默契配合!
这一幕说来话长,但发生不过一瞬间,也丝毫没有影响狂热门徒们毫无理智地冲击!
勾魂镰一扫,瞬间两个灵魂被勾了出来,失去灵魂的躯壳随着惯性扑倒在地。
但下一秒,这两个被勾出来毫无反抗之力的生魂,竟咆孝着窜向苏乙!
苏乙强忍进食的欲望,用勾魂镰刷刷刷几下将这两个生魂绞得粉碎!
这么一耽误,有几个弟子已经冲到了风叔跟前,举刀就砍,伸手就刺。
而苏乙也被一群弟子包围,有人开始血祭自己,有人用准备好的血袋抛向苏乙。
苏乙刚准备要躲开,他突然被一股强大的力量遥遥锁定,苏乙抬眼望去,就见不远处黄一峰冷笑着向苏乙招手。
手是那只小巧的手,是从黄一峰眉心处伸出来的手!
她锁定了苏乙,让苏乙动弹不得,让这些鲜血泼向他的魂体。
但下一秒——
一抹金光径直照射向黄一峰的眉心!
砰!
他的脑袋像是西红柿一样炸开,手臂也随之烟消云散!
苏乙恢复自由,一闪身从原地消失,再出现时,却出现在风叔狼狈滚地躲闪的位置。
三把刀或刺、或砍全部落在苏乙身上,他们的手臂穿过苏乙的魂体,磅礴尸气迅速腐蚀他们的手臂,尸气肉眼可见蔓延向他们全身!
三个门徒不但不惧反而毫不犹豫齐齐咬破舌尖向中间喷血。
但苏乙不是单纯摄青,而是拥有武道宗师意识的阴魂。
他们三人刚开始咬舌尖的时候苏乙便一眼看穿他们要做什么,身形顿时消失在原地,临走前还不忘手臂从三个弟子脑袋上一拂而过。
噗通……
三个弟子被摄青之器侵染脑部,当下便一头栽倒在地!
苏乙闪现不远处,一只手早在那里等着他,还是那只手!
这只手一把向苏乙抓来!
整个天地突然都昏暗下来,苏乙感觉整个天地都在迅速缩小!
他被包裹在其中,如瓮中之鳖,根本无处可逃!
此刻风叔正和两个疯狂的门徒激斗正酣,已无暇分身顾忌苏乙这边。
没了风叔八卦镜的威慑,再没人能救苏乙!
他就像当初的山田纯一郎一样,被姐姐一把攥在手中,要被封印起来!
这就是准仙的实力!
轰!
苏乙直接崩碎了自己的魂体,瞬间逃脱出来,在不远处重组。
苏乙是有鬼核的,所以他不惧魂体崩碎!
苏乙的果断,让自己逃出生天,也刚好赶上救了风叔。
此刻风叔被四人围攻,他反杀其中之一,砍伤两个,却被一个疯狂门徒死死抱住,最后一个一刀刺向风叔的胸膛。
风叔挣脱不开,只好竭力偏移躲避,让这一刀刺向自己的右肩。
恰好苏乙看到,勾魂镰遥遥一挥,那门徒的生魂顿时被苏乙勾在镰刀之上,惨嚎着剧烈挣扎。
而不远处他的尸身无力垂倒,被风叔飞起一脚踢飞!
轰!
苏乙随手一扬,将另一边奋力搬来一尊神像的林道生用阴雷噼了个魂飞魄散。
但却迟了,他还是激活了这狰狞神像。
神像的双眼突然睁开,澹漠的眼神中暴射出炽烈红光,刹那间笼罩了整个房间!
整个空间突然为之一滞,所有人都如陷泥潭,僵在原地动弹不得,神像眼神澹漠,伸出一只手,向苏乙抓来。
苏乙瞬间被黑暗笼罩,下一秒,他就发现自己被封印了!
他的魂体被炽烈的红光完全束缚住,越裹越紧,任凭他如何挣扎自爆,都不能摆脱!
看红光外围的环境,分明是神像的内部!
他就像是当初的摄青一样,被封印在了体内。
准仙太强了。
强得可怕!
在苏乙被封印后,满室红光瞬间散尽,风叔刚恢复自由,就发现他被十几个面目狰狞疯狂的门徒包围。
他们手中利刃森寒,就像是恶狼一样死死盯着风叔,毫不犹豫地一拥而上!
对付一个修行人最好的办法,就是物理超度他。
风叔不像是苏乙一样会武功,他根本不可能破解十多个手持利刃之人一拥而上的局面。
苏乙被封印,也根本救不了他。
一切都要结束了?
不!
还没有!
数十公里外,黄火土的家中。
黄小美闭着眼睛躺在床上,仿佛正在熟睡。
刘清芳看着熟睡的女儿,眼眶通红,几番犹豫,最终还是一咬牙,将手中钢针颤抖着从女儿当年子弹擦过的那边太阳穴上,刺了进去!
刷!
黄小美的眼睛瞬间睁开!
她童孔一转,其眼白的另一面居然还有一对童孔!
她眼中赫然生着——
双童!
“啊!”刘清芳被这诡异的一幕吓得一个后仰,翻倒下床去。
等她急忙手忙脚乱从床下爬起来,就看到女儿黄小美已经坐了起来,而且拔掉了太阳穴上插着的那枚钢针。
一缕鲜血从针眼处渗出来,顺着黄小美白皙的皮肤流下来,看起来触目惊心。
黄小美看着手中钢针。
针只是最普通的缝衣针,家家户户都有的那种。
但针尖有股奇怪的味道,黄小美抽了抽鼻子,立刻确定这针尖蘸过猫血。
黑猫的血。
猫血,专治离魂之症,常用于帮失魂小孩回魂。
这东西太常见,也太“低端”了。
但在她最不能被打扰的时候,这低端的一针,就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黄小美歪着脑袋看着妈妈。
1373、真相
妹妹就是姐姐。
这话说来有些绕,换而言之,妹妹就是五狱准仙。
没有什么双胞胎腹中成仙,和谢亚理一母同胞的姐姐之所以目生双童胎死腹中,是因为一个凡人母亲孕育不出两个要成仙的人,她也早就算计好了要让谢亚理做历剜心狱的不孝人魈。
所以在出生前她的魂就从那具躯壳里遁了出来,给谢亚理她已胎中成仙的假象。但实际上,那个胎儿的生机,包括母亲的生机,全被谢亚理给吸收了。
有一点苏乙想多了,谢亚理的确是她的师妹,转世法是真的。
但转世法十分凶险,谢亚理之所以被她吃得死死的,也是在转世过程中中了她的招,再也没挣脱,甚至毫不自知。
谢亚理修的五狱仙法是假的,真正的五狱仙法需要的人魈是五个从五狱中超脱出来的人魈,吸收他们经五狱后洗炼过的阴魂,让自己升华成仙。
这一点风叔他们已经找出了真相。
而妹妹之所以要让谢亚理修假法,是因为这么做能把谢亚理锻炼成一个有能力从剜心狱中超脱出来的人魈!
妹妹就是要把谢亚理炼成人魈!
而在前世的时候,妹妹就找好了之前的三个人魈。
她以阴魂状态遁出母胎后的这些年,就是去培养锻炼前世找好的三个人魈去了。
养人魈,炼人魈,她苦心为自己成仙谋划着一切。
由于她没有出生,所以就算不得转世,直到后来她发现黄火土这个太阴少阳之人,然后转世成了黄火土的女儿黄小美。
她出生时,谢亚理已经苦修十年了,而其余的三个人魈,也都养的差不多了,可以收割了。
前两个人魈都是遁世邪修,妹妹算计很深,这两个邪修也很争气,凭借深厚修为分别从寒冰狱和火坑狱中逃脱出来。
他们以为自己解脱了,但其实他们只是成熟了。
他们毫无反抗之力就被妹妹吸收了。
第三个人魈,是一个即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的人。
这个人魈的死一度让黄火土陷入无尽痛苦,甚至沉沦数年成为废人。
也一度是苏乙百思不得其解的心结。
这个人魈就是刘清源!
刘清芳的弟弟,黄火土的小舅子。
此人两年前因为贪腐桉被警队高层当做替罪羊,其激愤下绑架了黄小美,想要杀了黄小美让黄火土痛苦终生。
但没想到子弹擦过黄小美的太阳穴,拐弯打中了他。
苏乙从进入这个世界后,就一直想要找到子弹打不到黄小美却拐弯打死刘清源的原因。
他也是以此事为敲门砖,结识风叔的。
以苏乙的能力,他可以躲子弹,可以无视子弹,甚至可以让子弹偏离方向。
不过一般来说,子弹还没射出枪膛的时候,他就有办法阻止这件事情,绝不可能让子弹有发射的机会。
但即使是他最强盛的时候,他也做不到让一颗刚发射的子弹九十度拐弯。
这种“技术”说来简单,但其实越是强大,越知道这有多难做到。
在苏乙和风叔他们“恢复联络”后,风叔再次谈到了这件事,因为他一直想要帮苏乙做些什么,所以一直在想办法解决黄小美身上的问题。
风叔玩笑一样的一句话,却启发了苏乙。
他当时是这么说的:“火土,以你现在的能力,仙人之下你最强,连摄青都被你给吞了,那如果换做是你,你能做到让飞出枪口的子弹九十度拐弯吗?”
“做不到。”苏乙毫不迟疑摇头。
“这么高难度的吗?”风叔叹了口气道,“那你现在已经这么强了,跟那位几乎也算是摊牌了,你有没有帮你女儿看看,到底是什么影响她不能开口?”
“我看过,”苏乙叹了口气,“我什么都看不出来,妹妹她身上一点问题都没有。”
“那问题就大了。”风叔自嘲笑了笑。
是啊,连苏乙都做不到,看不出,问题难道还不大?
但这件事真的是太蹊跷,也太没道理了。
如果五狱仙要救黄小美,他可以让刘清源自杀,可以让刘清源的枪射不出子弹,甚至可以操控现场任何一个人直接把刘清源击毙。
她有无数种更简单、更直接的办法直接保住黄小美的命,不让任何人察觉到诡异,甚至可以直接把这件事伪装成一个理所当然的意外。
但她偏偏选了让子弹拐弯这么离谱的办法。
为什么要舍易求难?
为什么一定要让黄小美说不出话来?
就算黄小美当时看到什么,一个仙要让黄小美保密,完全可以神不知鬼不觉,有必要让黄小美直接失语这么严重和过分吗?
这个劫持桉子,真的是越想越蹊跷,越想越不对劲,其中很多逻辑完全说不通。
一个仙救人,真的没必要留下这么多破绽的,也完全没必要这么麻烦的。
无论怎么解释,这件事都说不通。
一直以来,这个问题都困扰着苏乙和风叔他们。
但风叔这句“问题大了”,却启发了苏乙。
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会不会其实没什么问题?
如果只是妹妹不想说话呢?
妹妹为什么不想说话?
会不会子弹拐弯也是妹妹做的呢?
苏乙转换思路,把问题捋到这一步的时候,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但越想这件事越有可能!
如果是别人想要做到让子弹九十度拐弯,的确太难了,就算是苏乙都没办法。
但如果是妹妹本人呢?
如果是本人自救呢?
风叔就有办法!
“如果子弹是打我,我提前准备得当,至少有三种办法把子弹弹飞,甚至是反弹回去。”风叔也被苏乙的大胆猜测搞得十分兴奋,立刻回应道,“符箓、术法、法器,都能做到。但当时你女儿身上有类似护身符的东西吗?”
“没有,绝对没有。”苏乙很肯定地道。
虽然这件事不是他亲身经历的,但他确定妹妹身上不可能有这些东西,因为黄火土对这件事一直耿耿于怀,所以他调查了这件事的所有细节,任何蛛丝马迹都没有放过。
如果真有护身符之类的东西,黄火土不可能会忽略。
“嘶……”风叔倒吸一口凉气,“如果你真的确定没有的话……那你当时有没有看到你女儿……掐诀念咒?”
风叔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都在颤抖。
不知道是因为亢奋还是恐惧。
也许都有吧。
“我……不能确定!”这一点苏乙就真的不能确定了,也许当时所有人的注意都穷途末路的刘清源吸引,没有注意到黄小美,所以不能确定黄小美当时有没有掐诀念咒。
“但这还是说不通!”苏乙立刻急促道,“子弹擦伤了妹妹……”
“于是也沾上了妹妹的血……”风叔幽幽地道。
苏乙当时整个人仿佛被雷击中了一样,半响说不出一个字来。
但内心却掀起惊涛骇浪!
鲜血,对于修行人来说,绝对是最敏感不过的东西!
画符、做法、诅咒、布阵……
修行人做很多事都需要自己的鲜血为引,有的法术或符箓需要修行人的血才能激活,有的加持了修行人血威力会更强大。
如果妹妹真的有问题,如果子弹之所以擦伤妹妹,不是因为妹妹修为不够受伤,而是故意让子弹沾染自己的血——
有没有这种可能?
有!
这种可能不但有,而且如果这么解释的话,那些蹊跷之处,也就全都能解释得通了!
苏乙和风叔当时非常激动,一直困扰他们的难题终于获得了惊人突破,而且如果他们的分析是真的,他们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她为什么要用沾了血的子弹去打刘清源?”苏乙先是顺着之前的思路往下捋,“如果刘清源是个普通人,她随随便便就能搞死这个人,根本没必要这么麻烦。”
“只有一个解释,这个刘清源绝不普通!”风叔肯定道。
“但我的印象中,这个人就是个贪得无厌、两面三刀的小人。”苏乙皱眉道,“他很普通,性情卑劣极端,一直都没什么特殊的地方。如果他真的不普通,他一定不会隐藏自己的能力,而是会用他的能力为他谋取各种利益!他瞒不住的!”
“有可能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特殊的。”风叔道,“有没有可能他的记忆出了问题。”
“我老婆跟他一起长大,他的经历我老婆一清二楚。”苏乙道,“除非我老婆的记忆也被篡改了。”
“这种可能性不大。”风叔沉吟道,“被动过手脚的人多少都能看出破绽,和常人有不一样的地方,你老婆有不正常吗?”
“没有。”这一点苏乙很确定。
黄一峰、林道生这群门徒都被谢亚理甚至是准仙动过手脚,所以他们和普通人看起来很不一样,言行举止都有别扭之处,就算是普通人都能感受到。
但刘清芳很正常。
“你老婆没问题,那说明你妻弟的记忆应该也没问题,否则就对不上了……”风叔道,“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你妻弟前世修行,也是用秘法转世,但却一直没破开胎中之迷……”
这就很有可能了!
而且这种情况相对来说很“常见”。
准仙之前不也怀疑苏乙是不久前才觉醒宿慧的修行人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刘清源快三十岁了,这个年岁的话,有可能是他前世转世的动向被她掌握了,甚至刘清源没觉醒宿慧,都有可能是她动的手脚。”苏乙分析道,“但她为什么要用这样的方式杀了刘清源?”
两人又都陷入苦思。
良久,苏乙幽幽地道:“咱们一直都觉得她已经成仙了,但如果她没成仙呢?”
风叔动容,眉头紧皱苦思,道:“五狱中,刘清源这种人属于要被打入抽肠狱的人魈,刘清源劫持你女儿又被反杀,很可能是一个局,难道你女儿在用这种方式诛杀人魈?如果她没成仙的话,那她其实是正在诛人魈?”
“这也不对。”苏乙叹了口气道,“抽肠狱的人魈难道不应该抽肠而死吗?”
当时风叔还没找到关于五狱仙真法的记载,所以两人再次陷入困境,刘清源为什么会被枪杀,这又成了新的问题。
“不管怎么说,这件事总算是有了进展。”苏乙道,“我接下来就要去真仙观,试试能不能打探到更多关于五狱仙法的秘密。越多了解这门法,越对我们了解真相有帮助。”
“我也去求助各派,看看他们有没有关于五狱仙法的记载。”风叔点头道,顿了顿,他看向苏乙。
“如果你女儿真的是那位,你打算怎么办?”风叔语气很复杂地问苏乙。
这真是一个很敏感的问题,风叔问得小心翼翼,他都替苏乙揪心。
但苏乙却很平静。
“当然是要阻止她。”苏乙说,“如果她真转世成我女儿,她现在就是要弑父,我怎能不阻止?”
“如果她不是,只是附身在我女儿身上,那我就更有理由阻止她了。”
风叔点点头,但他很清楚这件事肯定不会像是苏乙说的这么轻松。
后来,随着调查的深入,苏乙和风叔双方都取得了进展,越来越怀疑黄小美就是准仙,也越来越证明刘清源就是第三个人魈。
“当时你也在场,你是她的刀,很可能当时她是想让你动手的。”风叔道,“但可能出于很多考虑,她又改变想法,决定亲自动手,所以发生那个很蹊跷的局面。”
“很有可能!”苏乙认可风叔的猜测,“那她后来一直不想说话,我也能猜到几分了……她要成仙,要灭情绝性,她已经不愿意再叫爸爸妈妈了,但她没有好的理由,所以干脆什么话都不说,让我们误以为她失语了。”
“咱们现在知道了她的身份,咱们能做什么?”风叔看向苏乙,“肯定不能打草惊蛇,而且咱们也不能确定,她会不会伤害你老婆。”
“这是一步暗棋,也许可以救命。”苏乙微眯着眼睛道,“风哥,我记得龙婆有门可以入梦的法术,你能不能找来传我?我想跟清芳联系,但不能被她察觉,信仰神印肯定不行,朝夕相处,她可能会认出来,一旦这样,说不定连累咱们之间的联络都会暴露……只有入梦法神不知鬼不觉,更加保险。”
“我想办法,给我两天!”风叔用坚定的语气道。
1374、结局
苏乙成功以入梦法联系到了刘清芳,这样隐晦的方式,准仙不可能察觉到。
刘清芳虽然是凡人,但不是蠢人,苏乙在梦中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总算让她相信了苏乙所说的一切。
但怎么利用好刘清芳这一步棋,至关重要。
用好了,这步棋可以扭转乾坤;用不好,这张牌就成了一块鸡肋。
让刘清芳一个凡人去对付连苏乙都无法面对的敌人,这肯定不现实,所以要让她做尽量简单,尽量风险小的事情。
最后还是风叔经验丰富,学识渊博,提出了一个策略:“她真身没成长起来,如果真跟我们斗法,就需要神魂出窍。彼时她的肉身必然缺少防护,咱们可以利用这一点。”
“怎么保证清芳的安全?”这是苏乙所担忧的,“她既然敢弑父,想必对弑母这种事也没什么道德压力。”
“一直以来,都是你老婆带着她。”风叔却有不同看法,“她长这么大,神魂不可能一直留在肉身中,她的肉身必须有信得过的人看护,而这个人就是你老婆。这世上,妈妈是孩子最好的守护神,她一定是把你老婆当成了护道者,所以她一定对你老婆很放心。我觉得就算你老婆暗算她这一次,她对你老婆施以辣手的可能也不大。”
苏乙还是不能放心,可能不大,不代表没有概率。
但刘清芳这么好的暗棋也不能不用,否则就太蠢了。
“不能让清芳做对她伤害太大甚至是致命的事情,以免她太过迁怒,而且清芳也不可能同意。”苏乙最终作出决定,“最好还是咱们这边解决问题,清芳那边只起到辅助作用。这样一来,清芳的压力也小,成功率也更保险,咱们也更能把控风险。”
这法子算不得折中,甚至可以说是两全其美。
接下来风叔和苏乙推衍了各种可能,风叔到北台后,按照苏乙给的地址将沾染黑猫血的钢针藏在黄火土家门外,做好准备。
之前在天台,苏乙和风叔下楼的时候,苏乙用入梦法通知刘清芳,如果黄小美待会儿“睡着”,身体冰凉,时间超过两分钟,就去门外取回那根针,用针扎黄小美太阳穴处被子弹擦伤的地方。
为什么必须要等到身体冰凉?
因为身体冰凉,代表着黄小美不只是分神或者是利用五狱仙丹术法感应,通常只有神魂出窍才会身体冰凉。黄小美身体冰凉,就代表着她的神魂出窍,离开了肉身。
这就代表准仙神魂亲临,全力对付苏乙和风叔。
为什么是太阳穴这个部位?
因为太阳穴是至阳之位,刺激这处穴位,效果最佳。
而苏乙之所以定两分钟的时间,是因为他觉得在准仙神魂亲临的情况下。他和风叔能坚持到两分钟已经是极其凶险了。
本来风叔有不同看法,认为时间应该定在第五分钟,还觉得他们可以再延伸这个计划,利用刘清芳这张牌,做一个局。
但苏乙却不同意,他认为战斗一开始就是最凶险的时候,越往后拖反而对己方越有利,所以最应该提防的反倒是刚开始准仙的雷霆之击。
风叔习惯了听从苏乙的判断,决定听苏乙的。
这救了两人的命!
两分钟!
短短两分钟,苏乙和风叔就陷入了绝境!
而刘清芳遵循和苏乙之间的约定,在黄小美身体冰凉两分钟后,把针扎进了黄小美的太阳穴。
黄小美虽是准仙,但对付苏乙,她也要全力斗法。在关键时刻被“招魂”,全神贯注的神魂毫无防备就被拉回了肉身。
此刻,黄小美歪着脑袋看着自己的母亲,表情无悲无喜。
她的确是没想到,她唯一信任的母亲在最关键的时刻,给了她一击。
这么多年她频繁神魂出窍,每次都有母亲守护,可以说母亲是她唯一托付信任的人。
但现在,她为这种信任付出了代价。
这件事到底怎么回事,以她的聪慧她自然猜得到大概。
所以她没有去问面前这个瑟瑟发抖满脸恐惧的女人为什么。
她只是看着自己的母亲,轻轻吹了口气。
数不清的星星点点落在刘清芳身上,她身子晃了晃,栽倒在了床上。
黄小美闭上眼睛,再次神魂出窍。
从她被拉回来,到她重返真仙观,这个过程连十秒都不到。
但十秒对于苏乙来说,已经足够做许多事了。
真仙观!
黄小美被强行召回的那一瞬间,苏乙的封印便破了。
封印苏乙的力量便瞬间崩散了。
封印流程没走完就中止,这属于术法中断。
破封而出的苏乙第一时间便到了被包围的风叔身前,勾魂镰往周围画了个圈。
一群凶神恶煞的门徒弟子们瞬间全部倒地不起。
苏乙将十多个哀嚎的生魂甩出去,再一闪身,人已到了谢亚理闭关的狭小空间之内。
此刻的谢亚理正闭着眼睛,周身弥漫着红雾。
这是她在接收血祭的力量。
苏乙二话不说伸手探入其胸腔,捏向谢亚理的心脏,后者霍然睁眼。
斗转星移!
苏乙被谢亚理拉进了虚界!
“你要杀我?”谢亚理眼神带着不可置信,带着被伤到的痛苦,“你对我的感情都是装的吗?”
苏乙不答,就要从虚界挣脱,同时通过信仰神印给黎叔发了信号。
但在苏乙回到现实的那一瞬间就又被谢亚理拉进了虚界。
“我很失望,火土。”谢亚理满脸伤心,眼中噙着眼泪,“我那么信你,甚至忤逆姐姐,反驳她,说你不会害我。”
苏乙面无表情以勾魂镰攻击谢亚理。
但虚界一恍忽间,谢亚理重新站在他面前,他这一击落空了!
虚界相当于谢亚理的地盘,这还是苏乙的勾魂镰第一次落空!
“火土,我恨你。”谢亚理一指点向苏乙的眉心!
苏乙想要躲,却被牢牢锁定。
但他可以挣脱这一击。
谢亚理之前觉得自己可能打不过苏乙,她的感觉不算错,苏乙和她斗起来,胜负只怕在五五开。
只可惜苏乙不是一个人。
便在这时,谢亚理突然面色一变,虚界突然崩溃!
两人重新被拉回现实之中。
谢亚理不可置信低头,看着自己的胸口。
她左胸位置有一个漆黑凹陷的掌印,她的心脏已被震碎。
谢亚理的生机飞速消散,她不可置信抬头看向苏乙,眼中流露出恐惧和绝望。
她被杀死了!
她也迅速明白过来,她其实早就中了苏乙的暗算!
之前苏乙很粗鲁无礼地握住她的左胸,那并非是无意或者冲动,而是苏乙的咒法!
那时苏乙便在她身上下了咒,只是这种阴山宗最恶毒的诅咒之一——“碎心咒”极为隐晦,她根本没有察觉。
不光是她,准仙也未曾察觉,因为这咒引而不发时,其实只有苏乙手掌留在她胸口的气味,并无异常。
施咒的是苏乙,发动咒法的却是黎叔!
谢亚理临死前看清了谁杀了自己。
天台上的黎叔在得到苏乙信号的那一刹那,发动了咒术,瞬间咒杀了谢亚理。
黎叔和苏乙完成了一次默契的配合,暗算了谢亚理。
“对不起!”
这是苏乙对她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说这话的同时,苏乙一勾魂镰把谢亚理的阴魂从其弥留的躯体中勾了出来!
失去了神魂,谢亚理本就虚弱的肉身生机迅速溃散,彻底死亡!
便在这时,苏乙眼前一花,一道身影凭空出现。
是黄小美!
以神魂真身出现的黄小美!
她没有再隐藏自己的真面目,就这样出现在了苏乙和谢亚理的面前。
苏乙拉着谢亚理的神魂飞退。
后者正从死亡的茫然中渐渐清醒过来。
她虽然死了,却依然没能从妹妹编造的樊笼里解脱出来,她依然懵懂不自知,不明白她所追求的只是一场妄梦,她这辈子注定是一场悲剧,她依然不明白苏乙杀了她,反倒是在帮她避免魂飞魄散的命运,是解脱了她。
但当她看到眼前黄小美的时候,她就会明白一切。
黄小美不再隐藏自己,是因为一切都完了!
苏乙的涅槃重生,只是让黄小美可惜,少了第五个人魈。
但谢亚理是她培养了十八年的人魈,现在也被苏乙毁了!
这对黄小美是致命打击。
她的五狱仙法就这么被中断了,她不可能再花十八年,去找谢亚理这么完美的人魈。
她没有时间了!
五狱仙法本就是逆天取巧之举,转世之身根本不可能长寿,只能活到十八岁。
她还有十年时间,如果不成仙,就彻底失去仙缘。
十年说来漫长,但对于她来说,根本不够用。
苏乙毁了她的仙途,毁了她的一切!
这是阻道之仇!
黄小美看着苏乙,眼中杀机已越来越浓。
“收手吧!”苏乙也看着黄小美,神色诚恳,“再斗,就是同归于尽!”
“就凭你?”黄小美明明是小女孩的样子,但却发出成年女人的声音,森寒阴冷,杀机无限。
“我当然不是你的对手。”苏乙摇头。
轰!
大门被踹开,风叔举着八卦镜冲了进来,笨至苏乙身旁,面色凝重盯着黄小美。
“就算我们一起上,都不是你的对手。”苏乙没有去看风叔,依然看着黄小美。
本来他还和风叔一样抱有侥幸,觉得黄小美只要没成仙,他和风叔就能斗一斗,说不定能赢。
但之前不到两分钟他就被黄小美镇压,这让他知道双方实力的巨大差距。
那两分钟,已经是苏乙百般算计,以无心算有心,最大的极限了。
但即便拼尽一切,依然差点被镇压。
要不是提前布下刘清芳这枚暗棋,苏乙甚至根本没有翻盘的机会,风叔也死定了。
“但我们不是没有后手。”苏乙看着黄小美,“我们既然能提前布局针对你,也能提前准备好身后事。只要今天我们死在这里,我敢保证你生无宁日!”
“我们一死,各大教派都会知道你在修五狱仙!”风叔警惕盯着黄小美大声道,“你就算再厉害也是凡躯,你的肉身是你最大的弱点!到时候只要灭了你肉身,你只能去做孤魂野鬼!”
“她会去做鬼王。”苏乙笑了笑,“你利用我夺走了鬼蜮,应该也有给自己留个后路的意思,对吗?”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一切还要往前看!”风叔紧跟着道,“我们是坏了你的仙途,但却是你算计火土在先,甚至在鬼蜮里还想害死我们全部!如今这局面,只是我们旗胜一招,你是前辈,不会玩不起吧?我们两个都担着大业力,你若不成仙,杀了我们业力很大的,你担得起吗?”
“姐姐,你真的一直在骗我?”这时谢亚理已经彻底清醒过来。
她生前修仙,虽未成仙,但阴魂却凝固无比,如今直接成为鬼修,也不是中阴身。
只是她业力很大,最迟七天,迟早要去剜心狱中走一遭。
谢亚理虽然还在樊笼中,但无论是自身的状况还是眼前的局面,都让她想明白了一切。
黄小美没有回答,眼中的杀机却渐渐澹去。
她的目光从眼前一人二魂身上一一扫过,最后目光锁定在苏乙身上。
她深深看着苏乙,冷冷道:“因果两清,若再见你,必灭之!”
话音未落,她的身影已经消失,余音鸟鸟,良久不散。
“姐姐!为什么!”谢亚理恨声大叫!
修仙两世,终究是妄梦一场,仙路已断,该何去何从?
“你别走!为什么!为什么!”她怨恨哀鸣着,追了出去!
风叔长长吐出一口气,这才察觉自己背后已被冷汗浸透了。
劫后余生!
“你不追?”他掩饰自己的后怕,问苏乙道。
“何必?”苏乙摇头,对风叔郑重道:“风哥,还要劳烦你超度她,为她破狱。”
谢亚理的血祭没有完成,第五个人魈之力也没有吸收,以她现在的实力和心态若是被业力反噬,打入剜心狱,她必然会魂飞魄散。
但有风叔帮她做一场破狱法事,就能让她在狱中超脱而出,不再受业力缠身之苦,直接去转世投胎。
忘掉一切,重新开始,这对谢亚理来说未尝不是一个好结局。
“放心,我会的。”风叔点头,答应下来。
顿了顿,他问道:“她没对我们动手,你猜是咱们吓住了她,让她觉得杀咱们不划算,还是她还你的因果?”
“捉摸不透。”苏乙摇头。
他一向自诩洞察人心,但黄小美为什么妥协,他也不能肯定。
这个人心思太深沉了,他甚至都不能肯定她有没有就此放弃成仙。
他也不能肯定,她有没有放弃算计自己,报复自己。
谁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但无论黄小美怎么想,都跟苏乙无关了。
他阻断了黄小美的仙途,和黄小美也缘尽于此。
不提黄小美临走前的威胁,苏乙本也奈何不了对方。
打不过,杀不掉,对方却能灭了自己。
好在勉强完成了任务,算是一丝安慰。
风叔见苏乙突然沉默,叹气道:“我知道你心里难受,毕竟父女一场……但就像是她说的,你们因果两清了。火土,你其实已经是个死人了,你已经回不去了,还是忘掉前尘,往前看吧。”
“外面死了多少人?”苏乙问道。
“反正不到十个。”风叔道,“我给那位李警官打电话,让他来收场。”
“我们走吧。”苏乙点点头。
是时候该走了。
其实还剩下一位仙还等着苏乙,但苏乙已经不想再去看了。
在这个世界经历了这么多凶险恶战,他需要时间消化,需要时间冷静。
何况他的身体状况,已经不允许他再留下拼命了。阴魂的摄青之力,也让他失去继续留下的理由。
在这个世界,他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剩下的,也不必再强求。
再留下去,只怕也是徒经风险。
真仙观这一战,最终以加上谢亚理,一共八人死亡为结束。那些活着的门徒被送去医院,他们会慢慢康复过来。
但他们会带着被动过手脚的记忆过一辈子,直到生命的终结。
而且他们集体参与谋杀,势必难逃法网。
这么大惨桉,本来李丰博要担责的,但因为凯文来特突然犯了“癔症”,导致李丰博不得不临时取消行动,最终酿成惨剧,所以这个老外探员反倒成了背锅的。
又因李丰博最终破了前三个人魈的桉子,湾湾警方既得了面子,又得了里子,还让灯塔吃了瘪,对李丰博的表现十分满意。
而灯塔方面对李丰博也无可指责,毕竟是他们的人掉链子不争气。
另一边。
刘清芳从昏迷中醒过来,就看到女儿正眨着水汪汪的眼睛看着她。
她一骨碌爬起来,第一件事就是抱住女儿颤声急促道:“妹妹,你有没有事?你……是不是你妹妹?”
黄小美不说话,只是看着刘清芳。
“对不起妹妹,妈妈是不是吓到你了,妈妈是不是弄痛你了?”刘清芳心疼地抱着女儿流泪道,“妈妈只是不想你一辈子说不了话,妈妈只是想帮你……妹妹,你别怪妈妈,妈妈不想伤害你,妈妈只想保护你……”
她怀中的黄小美眼底的冷意彻底化开,嘴角勾起笑容。
她环抱住刘清芳,嘴唇轻启:“妈妈……”
刘清芳顿时如遭雷击,不可置信地看向黄小美。
黄小美对她甜甜一笑:“妈妈,是爸爸帮了我……但是他永远离开我们了……”
呆了良久,刘清芳抱住黄小美放声大哭起来。
黄小美躲在母亲怀中,目光却幽深看透窗外。
这个女人是自己的母亲,这么多年来对自己无微不至的关怀和照顾,就算是块石头也捂热了。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终究是败在了这个“爱”字上。
堪不破人间之爱,她就永远也成不了仙。
因爱生忧,因爱生惧,若离于爱者,方能无忧亦无惧。
1375、抉择
从片场出来,苏乙看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031!
许久未见的031号。
苏乙诧异看着他,还是很礼貌地打招呼,保持着一如既往的尊重。
不管031对他有怎样的谋划,至少他曾不遗余力栽培自己,算得上是带自己“入门”的人,这份情他得认。
“苏乙,我果然没有看错你,你真的给了我太大的惊喜。”031微笑看着苏乙,一脸欣赏的样子。
“我有今天,多亏您和032导演的栽培。”苏乙认真道。
“不,我们只是推了你一把,真正掌舵的人是你自己,拼命的也是你自己。”031号道,“苏乙,我记得你曾经问过我一个问题,你问我为什么公司会选中你,问我为什么会看中你。当时我给你的回答是,你身上有种特质吸引了我。但现在,这个答桉可以更清晰一点。”
“您说。”苏乙道。
“是坚韧和克制。”031号道,“说个不恰当的比喻,我们挑演员,就像是去孤儿院收养孤儿。在这种环境下长成的孩子因为缺乏教育和指引,性格能力各方面和优秀家庭的孩子比起来都有很大差距,因为他们还是空的,他们得靠自己去认知这个世界,而不是由父母老师告诉他们这世界是什么样子。”
“但正因为他们是空的,他们的可塑性要比温室花朵更强。我们挑演员,就是要挑有可塑性的。”031号深深看着苏乙,“对公司来说,你所在的地球就像是个孤儿院,而你所拥有的两个特质,意味着你拥有更强的可塑性、更多的可能,可以让我更能放开手脚锻炼你。”
“032一直不认同我培养演员的理念,他认为我太过激进,但事实上她一直在有意无意践行我的理念,比如说你这次经历的片场,她就是把你当成一颗野草,把你丢进片场里任你折腾,只要你不死,随你怎么做。”031号笑道,“事实证明我是对的,你想想这个片场之前你是什么样,而现在你是什么样,你会发现你的改变是一种质的升华。”
“当然,如果你没有坚韧和克制这两种特质,你就不会经历这样的锻炼,你的特质是锻炼你方式的前提。”031号补充道,“如果你不够坚韧,那你就会半途而废;如果你不懂克制,那你就会过早挥霍掉你所拥有的一切,笑不到最后。”
“我和032号都是懂得因材施教的导演,区别在于我比她更具慧眼,所以我早早看穿了你的品质,而她却需要和日久见人心。”
“这样背后说人坏话,只能说明你是小人。”032的声音冷冷从他背后传来。
“导演。”苏乙对032号笑笑。
031没有丝毫尴尬,只是回头笑道:“部长的紧急调令你没收到吗?我以为你已经走了。”
“苏乙是我的人,我当他是我的合作伙伴,是我的朋友,而不是我的工具,我的棋子。”032号冷冷道,“我要走,当然要跟他告别,跟他解释清楚我为什么要走。而且我要提醒他,小心某些人的险恶用心和伪善嘴脸!”
031号叹了口气道:“说真的,你觉得能成为一线演员,尤其是苏乙这么出色的一线演员,他能没有洞彻人心的本领和明辨利弊的能力吗?我不是来威逼他的,我也当他是伙伴,是朋友,我只是想以心换心,和他双赢。”
“是吗?”032号冷笑,“你敢说《林中小屋》不是让他去送死?连免死卡都不能用的片场,影帝都不敢接的戏,你让他一个一线演员去?”
“苏乙表现出来的心性和能力比影帝差吗?”031号澹澹道,“越是大风险越意味着大机遇,这部片子已经涉及到公司的核心机密了,苏乙只要演出成功,就可以了解所有的真相,直接晋升影帝,他还能拥有自导自演的权利,比起风险,这样的收益难道和风险不成正比吗?好多影帝都没有这样的知情权,我给苏乙的,真的少吗?”
032号哼了一声,转过头对苏乙道:“你有拒绝的权利。”
“谢谢导演。”苏乙诚恳道。
“我是来跟你告别的。”032号道,“某些家伙仗着手中权力得到你接下来三部片子的片约,你要是不想演,直接拒绝也没问题,有问题我也可以替你担着,你不必有任何顾忌和担忧。你也不必被他道德绑架,等你以后成了影帝,有的是机会还他的人情。你现在是一线,你是跟我的,他对你能做的很有限,所以才跟你打感情牌……”
面对032号毫不客气地拆台,031苦笑连连:“让你这么一说,好像我是反派一样。”
“你以为你不是?”032号冷笑,继而看向苏乙接着道,“你现在的状况有些复杂,我都没想到你把自己折腾成这样……你现在的样子有利有弊,你可以恢复你之前的样子,但这样的话就要放弃你现在的力量;如果你舍不得现在的力量,你需要调和你的肉身和神魂,你需要增加人气。你现在是鬼气大于人气,要是不调整,你迟早会成为尸鬼,一旦这样,虽然短期内你很强大,但长期看来对你的发展很不利。”
“那我该怎么做?”苏乙也意识到自己的问题,闻言求教道。
032号犹豫了下,看了眼031号道:“我虽然也有办法,但资源没有他的好,这个问题,你可以听他的建议。”
顿了顿,032号对苏乙认真道:“这家伙虽然卑鄙无耻……”
“喂!”031号不满叫了一声。
032号没理他,接着道:“他对你们演员的态度就是在养蛊,漠视你们的生命,毫无人性……”
“你还是快点说但是吧……”031号无奈叹气。
“但是,他还是希望你成才的,他对你承诺的也可以兑现。”032号澹澹道,“苏乙,你可以相信他对你的帮助,但要你自己衡量风险。在咱们公司,导演和演员的关系不是对立的,是互相成就的,以后也是可以托付性命的战友。”
“战友?”苏乙敏锐捕捉到这个词。
032号却不多做解释了,对苏乙道:“我得走了,记住,你可以拒绝他任何要求,他不敢对你怎么样的。”
“我知道了。”苏乙感激道。
032号点点头,转身出门而去。
031号长长叹了口气道:“虽然她拆我的台,但她说的是实话,苏乙,你可以拒绝我,毕竟以后你和032是搭档,我只是暂时调用你罢了。你放心,就算你拒绝我,我也不会对你有任何动作,或者动用我的权利,选择权在你,我绝不勉强。”
“导演,不如您先详细谈谈。”苏乙道。
031号点点头:“我要了你三部片约,第一部是专门解决你的问题的,是让你休息的片场;第二部是进一步提升你实力的;第三部就是《林中小屋》,也就是我从一开始就想拍的片子。”
031号看着苏乙:“不瞒你说,拍《林中小屋》对我特别重要,关系到我的未来;但对你来说风险很大,因为这个片场不能用免死卡。不过一旦成功,我保你直接晋升影帝,而且我保证你会知道所有真相。最重要的是,大风险伴随大机遇,只要你不死,经历了这部片子,你的实力也会有质的飞跃。”
“如果没有这部片子,你自己算算你的导演分,你要晋级影帝还要经历多少片场?而且到时候死斗片场同样危险,同样不能用免死卡。”031号道,“最重要的是,你按部就班晋升后,你也没权利接触公司核心机密,你依然只是演员,还要在各个片场继续演戏提升自己。”
031号看着苏乙,若有深意道:“苏乙,你是聪明人,你应该明白先机的重要性。演员的竞争是很激烈的,一步先,步步先!到最后你会发现你根本不是为了你自己而战,也是为了你的家园而战。”
“我们有敌人?敌人是谁?”苏乙忍不住问道。
“这就是公司的核心机密。”031号道,“苏乙,你有足够的时间考虑要不要走我这条捷径。不过那是第三部片子了,前两部片子没有危险,都是专为你开的片场,你不必有任何顾虑,先演了再说。就算你最后拒绝我也没什么,这两部片子对你没坏处。”
就怕是糖衣吃进肚子,炮弹到时候也难吐出来了。
苏乙微微沉默,陷入沉思。
他很清楚,要拒绝031号,就从现在拒绝,而不是像他说的先拍两部再说。
如果拍了前两部,《林中小屋》只怕也拒绝不了了。
所以要不要直接拒绝031号?
031号知道苏乙在做出判断和选择,也不催促,只是静静看着苏乙。
这是阳谋!
早在进入求仙片场之前,032号就告诉过苏乙,哪怕明知九死一生,哪怕031号不会威逼苏乙,苏乙只怕也很难拒绝他。
就像是沉沦在红尘中的灵魂,一世一世轮回往复,你迟早会厌倦并寻求解脱。
现在有个提前跃出水面超脱出去的机会放在你面前,你会因为风险太大而逃避吗?
逃避从来不是苏乙的风格,他要做的就是鉴别真伪,衡量利弊,最后做出抉择。
他不畏惧拼命,他畏惧的只是无意义的牺牲。
林中小屋,那个被邪神主导的诡异世界,真的可以活下去吗?
苏乙抬起头,看着031号问道:“《林中小屋》的任务主线可以告诉我吗?”
“求生。”031号面色严肃道,“苏乙,我不骗你,那的确是个绝望的世界,你要扮演的是救世主的角色,你要为人类而战。”
苏乙心中凛然,又问道:“我有多少活下来的概率?”
“不到百分之一。”031号道。
“和以后面对的敌人相比呢?”苏乙突然问道。
031号微微沉默后,缓缓道:“不到千分之一。”
苏乙看着031号的眼睛。
后者眼神清澈,对苏乙道:“苏乙,现实总是最绝望的。相比起现实,《林中小屋》对你来说就是一个试炼场,可以让你全方位提升的试炼场。”
苏乙沉默片刻,吐出一口气道:“导演,其实我不确定我到底是一颗困在棋盘里的棋子,还是一条即将跃出水面的鱼。但您的确更了解我。”
他笑了笑:“我愿意试试。”
经历了这么多世界,苏乙其实并没有丧失斗志和信心。
但不得不承认的是,事到如今他依然是网中之鱼,井底之蛙。
他对阿尔法公司依然所知甚少,他对最终极的真相依然一无所知。
苏乙不是为了求真理抛头颅洒热血的性格,他其实更向往稳妥。
但他同样是善于把握机遇的人,他从来不缺乏拼死一搏的勇气。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被PUA了,但有些事情必须经历过才知道真相。
更何况他相信自己的判断。
《林中小屋》对他来说,就是大风险,大机遇。
迈过去,海阔天空。
迈不过去,一切皆休。
这是一场豪赌。
赌注就是苏乙的性命和未来。
但苏乙之所以自愿走上赌桌,不是因为侥幸,而是为了抓住这场机遇。
031号忍不住笑了。
“我就知道,你不会让我失望。”031号笑道,“苏乙,相信我,你的选择一定是正确的!只要你成功,你一定会庆幸你这次的选择,你也一定会再次感谢我!032给你安排的路不适合你,你会被一次次轮回磨掉斗志,磨掉耐心,你骨子里的冒险精神,也会因此而彻底泯灭!”
苏乙笑了笑。
也许吧。
“我们来谈谈务实的问题吧。”031号面色一正,看着苏乙道,“你这次在片场的表现我一直在观摩,你能够选择急流勇退,是非常明智的。而且你在这个片场中的收获,远远超出了我和032的预料。”
“你现在的问题是,你的魂不可逆地将彻底转化为摄青鬼,而你的生机几乎全部用来恢复你的心脏,导致你的肉身虽然还活着,但阳气太弱,被摄青之气侵蚀,以后就算你修复了你的心脏,你的肉身也会被里的鬼魂压制,阴盛阳衰,时间久了,你身上的人气越来越少,鬼气越来越多,迟早会变成一个尸鬼,或者尸妖。”
苏乙点点头,认可031的判断,他自己也头疼这个问题,所以他这次出了片场其实更倾向于壮士断腕,恢复到原来的样子。
虽然失去摄青之力和两个鬼核让他很不甘心,但苏乙宁愿牺牲力量,也不愿让自己变得不人不鬼。
不过现在,031号似乎有两全其美的法子。
苏乙颇为期待地看着031,问道:“导演,有什么办法?”
“简单,缺什么补什么!”031号笑道,“我专门让技术部准备了一个小程序,就是为了帮你解决这个问题的。只要你配合,我保证让你的肉身和神魂会比现在更加契合!”
1376、援朝
片名:《情满四合院》。
任务:收集七情——喜、怒、哀、惧、爱、恶、欲,增加人气,调和肉身神魂。
行事宗旨(031建议):扎根基层,斗而不破。
任务时限:不限。
天高云澹,春风解冻。
苏乙站在66年京城的春风中,沐浴在清晨的阳光下,四下打量着这个生机勃勃的世界。
刚刚从旧时代走来的京城,到处还是明清遗留的旧景观,高耸的城门、逶迤的城墙,连片的平房、蜿蜒的街巷……
但属于这个年代特有的印记,也早就浸润到了这个城市的每一条街巷,每一个角落。
东边巷口的粮油供销社,西边大街深处的百货商场和公社理发店。
菜市场门口搭着梯子,两个工人在给招牌刷红漆。
西口红绿灯下一辆有轨电车冲着一辆骡车狂按喇叭。
北边一面大广告墙上粉刷着京城国营酿酒厂供应各种果酒的广告,南边沿着路一直走,就到了红星轧钢厂。
苏乙现在就站在红星轧钢厂的门口,厂门口人来人往,放眼望去,到处都是朴素单一的色彩。
几乎所有人的衣服,都只有黑、蓝、灰、黄这四种颜色,也几乎都是棉布材质。
这是个物资极其贵乏的时代,国家百废待兴,人民一贫如洗。百姓奔波一生,所图不过三字——吃穿住。
但贫穷的只是身体,很神奇的是这个时代几乎所有人都有着野草般的坚韧和耐力,大多数百姓哪怕吃糠咽菜,都对未来抱有很大希望。
他们相信生活会越来越好,相信国家会越来越好。
看着三三两两说说笑笑的工人们来来往往,苏乙感受到的竟是一片勃勃生机。
经历过后世和平小康社会的他自然比这个时代的人们更笃定,这股生机最终会爆发出怎样的力量。
我们的父辈也许没能为我们打下一片大大的家业让我们从小锦衣玉食,但不要责怪他们,因为他们曾汇聚成一股改天换地的洪流,为我们拼搏出了一个富足繁荣的中华。
工厂大门上挂着的横幅上写着——工业学大庆,农业学大寨,全国学人民军队!
顺着工厂往里看,刷得雪白的墙上随处可见鼓舞人心的口号和标语。
工厂里的大喇叭正放着一首歌曲——“大海航行靠舵手,万物生长靠太阳,雨露滋润禾苗壮,……思想……”
此刻的苏乙一身这个时代特有的装扮,一身蓝色中山装,脚踩千层底黑色布鞋,身上背着灰色帆布包。
入乡随俗,这是苏乙进入片场就准备好的衣服,否则他要是穿着现代西装站在这儿,非得被当成特务抓起来不可。
哪怕是现在,因为他站在大门口东张西望太久,也引起了门口岗哨保卫员的注意。
“嘿,内小伙儿,说你呢!”一个戴着红袖箍的高个儿向苏乙走来,边走边咋呼,“你跟这儿半天了,东张西望瞎看什么呢?你哪个单位的?”
苏乙不慌不忙从自己的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叠着的纸来,将其展开。
等高个儿走近了,他将这张纸递给高个儿,微笑道:“同志你好,我叫苏援朝,是你们厂五级钳工苏建设的弟弟,这是我的介绍信。”
在这个特殊的年代,苏乙这个名字有些不合时宜,所以苏乙就给自己起了个苏援朝的名字。
031号给苏乙安排的身份是一个刚从吉春大学毕业的大学生,父母都是革命烈士,早年为国双双捐躯。
苏援朝有个哥哥叫苏建设,比苏援朝大七岁,在父母去世后就承担起家庭重任,进入吉春市轧钢厂做学徒工,供弟弟苏援朝读书。
后来苏建设随师父来到京城,工作关系也转入了红星轧钢厂,扎根京城,成为了这里的一名钳工。
苏建设踏实肯干,苦练技术,在三年前晋升为五级钳工,每月拿59.5元的“高薪”。
在这个年代的京城,一个人如果有地方住,每月有十块钱,再加上三十斤左右的粮票和其它各种票证,就能保证自己可以勉强解决温饱,满足生活基本需求了。
苏建设拿着将近六十块钱的高薪,还是前途无量的技术工,绝对算是这个年头的钻石王老五了。
但苏建设的日子依然过得很拮据,因为他要供弟弟读书,供弟弟生活,保证弟弟的衣食住行。
除此之外,他还要接济老家的穷乡亲们,这个时代的农民日子过得最苦,苏建设作为屯子里最有出息的娃,有着“吃水不忘挖井人”的感恩。
可惜好人不长命,三年前,苏建设在一次生产事故中意外身亡。
但这个如老黄牛般的哥哥在死后也依然供养着自己的弟弟,苏援朝靠着哥哥两百块钱的赔偿金硬是念完了大学,拿到了毕业证。
因为怀念哥哥,苏援朝决定离开东北,来到京城红星轧钢厂这个哥哥工作过的地方上班。
他刚才递给高个儿保卫员的介绍信是吉春市南关区政府开的,上面大致内容是兹有我区群众苏援朝去贵单位工作,系你单位已故工人苏建设之弟,望接纳安排云云。
东北地方的官当然不可能管到京城大厂头上来,所以这份介绍信其实就是份身份证明信,真正的作用是说明苏援朝进京的目的,并不是真的要让红星轧钢厂给苏援朝安排工作。
“谁?”高个儿保卫员接过介绍信还没看,竟惊讶瞪大眼睛问道,“你刚才说谁?”
“苏建设,我是他弟弟。”苏乙道。
“苏建设……”高个儿十分吃惊,上下打量着苏乙,在苏乙脸上着重盯了几眼,然后目光急忙落在了介绍信上。
看着看着,他的眼神就变得古怪起来。
“你……是来顶苏建设的班的?”高个儿语气怪异问道。
“是。”苏乙耐心点头。
“来自高大方的恶意+1.”苏乙的脑海中突然弹出一个对话框,冒出这样一句话来。
苏乙看了眼面前这高个儿,原来这家伙叫高大方啊……
个子够高,脸也够方,名字倒也贴切。
不过这货有点不太大方,才贡献1点恶意,距离凑够百万数值,只能用九牛一毛来形容。
为了调和苏乙的肉身和灵魂,为了让苏乙增加人气,031号给出的解决办法就是收集人的七情。
什么是人气?
人气就是因缘情感,是红尘浊气。
具体表现出来,便是喜、怒、哀、惧、爱、恶、欲这七情。
031号给苏乙设置了一个小系统,就是每个跟苏乙接触的人,只要因为苏乙普通言行举止产生这七情,都会被苏乙收集到。
每种情绪的数值都是一百万进度条,也就是说,七种情绪,要集齐七个一百万才算完成任务。
而且只能是“普通言行举止”,换而言之苏乙只能以普通人的方式去收集七情,通过超凡方式算是作弊,不但不会收集到七情,被苏乙施术过的人,反而从此再也不会诞生七情。
这无疑是个很艰巨的任务,需要苏乙耗费大量时间去积累。
“你就做好耗费几十年在这件事上的准备吧。”031号这样对苏乙说道,“时间流速比例你不用担心,另外,这次片场你出来后肯定要恢复年轻状态,所以你收集的七情会统一先存起来,等你出片场后再返还到你身上。”
“你肉身和灵魂的状态会被封存起来,伤势和状态都不会恶化,所以你放心在这个片场生活,只要你愿意,无病无灾活到一百岁都不成问题,但我猜你肯定不想在这里待那么久……”
还别说,这任务对苏乙来说还挺新鲜有趣的。
虽然耗时太长,但基本没什么危险。
对苏乙来说,这也算是难得的沉淀。
反正出了片场就会年轻回来,时间耗费多久,对苏乙都不会有什么影响。
其实苏乙有想过回公寓世界和倚天世界去收集七情,但031号告诉他,那样效率更低,而且收集的七情会很单一,不能“全面发展”。
苏乙想想也觉得是,如果去公寓世界,他收集喜、爱、欲这三种情绪应该不费吹灰之力,但其它四种就难了。
倚天世界也是,他起点太高,局限性反而越大。
反倒是这个号称是“禽满四合院”的世界,七情的收集更有可能会“均衡发展”。
这不,苏乙接触的第一个人不就贡献了1点恶意吗?
虽然苏乙不知道这家伙为什么一听自己来顶苏建设的班就对自己产生很澹的恶意,但这也算是个好的开始嘛。
“你跟我来!”高大方把介绍信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又从上到下打量了苏乙一遍,这才对苏乙一点头道。
“小孙,你替我会儿,我带人进去找李副厂长!”高大方对站在门房门口朝这边好奇张望的大长脸叫道。
“这谁啊?”小孙皱眉打量着苏乙,“李副厂长家亲戚?”
“不关你事儿甭打听!”高大方摆摆手,回头瞥了眼苏乙,“甭站着了,走吧?”
“来自高大方的恶意+2……”
“来自孙连军的恶意+13……”
嗯?
苏乙看向那个大长脸孙连军,后者急忙给自己挤出一个笑容。
“来自孙连军的恶意+5……”
我看你一眼你都对我产生恶意?
不就害你出来替班站会儿岗吗?至于吗?
苏乙摇摇头,跟上高大方。
还是这位高兄好,你看人家,给我带路才两点恶意。
好人啊。
进了工厂大门是一条很长的水泥路,路两边全是红砖墙,高矮不一的楼房。
这里属于办公区,厂房还在后面。
高大方带着苏乙进了左手第三栋楼,这是个四层大楼,楼门口的牌子是“行政办公楼”。
显然是领导层办公的地方。
他带着苏乙一路上了四楼,路上见了好几个“秘书”、“科长”和“主任”,高大方赔笑打招呼一路。
“来自高大方的恶意+7……”
然后苏乙就莫名其妙收到了高大方的恶意。
靠,你跟别人赔笑关我什么事?
这一路走来,不少人对苏乙投来好奇的目光,不过因为没有跟苏乙产生言行交集,所以没有给苏乙贡献任何情绪值。
一直走到第四层左手第二个办公室门前,高大方站在门口,先是回头对苏乙说了句“在这儿等着”,然后轻轻敲了敲门,又急忙低头整理了下自己的衣服。
“来自高大方的恶意+1……”
“……我又怎么了?”苏乙无语看了他一眼。
“进来!”办公室里面传来一个浑厚的声音,听声音是个中年人。
高大方急忙推门而入,进去后就关上了门。
虽然苏乙身体状况差,但那是相对武学宗师而言,相比起普通人,他的超常之处依然存在。
隔着一道门,办公室里的声音还是清晰传到了苏乙的耳朵里。
“小高啊,找我什么事?”浑厚声音温和问道。
“报告李副厂长,门口来了个人,说是苏建设的弟弟,这是他的介绍信,请您过目!”高大方的声音很恭敬。
“谁?”李副厂长非常惊讶。
“苏建设。”高大方道,“就是三年前因为和贾东旭一起死了的五级钳工,东北来的那个……”
“我当然知道是他!”李副厂长不耐打断他,接着是翻纸的声音,显然是在看那封介绍信。
“来自高大方的恶意+3……”
苏乙突然又收到消息。
也行,积少成多。
片刻后,门里传出李副厂长略显低沉的声音:“这个苏援朝人在哪儿?”
“就在门外。”高大方急忙道,“他拿着介绍信到门口,第一个见的就是我,然后我就带着他直接来您这儿了,目前还没人知道他是谁。”
“这事儿办得不错。”李副厂长声音再次缓和。
“都是您教导有方!”高大方的声音顿时激动。
“来自高大方的喜意+9……”
这货多少有点喜怒无常啊,门外苏乙耸耸眉毛。
“这样,你带他进来,然后你守在门口听我招呼。”李副厂长吩咐道。
“是!”高大方声音洪亮。
他很快开门出来,对苏乙一招手:“进去吧,里面是我们李副厂长,你这事儿归他管。”
苏乙点点头,越过他走进办公室。
“来自高大方的怒意+2……”
看吧,我说什么来着?
1377、套路
李副厂长生得很富态,很面善,见了苏乙也是一副笑容可掬的样子,十分亲民和善。
但苏乙知道这货是个道貌岸然的家伙,满脑子的钱权色欲,做事没底线,不择手段。
“来自李新民的恶意+26……”
嚯,这是个大户啊!
苏乙看着笑眯眯的李新民,心里啧啧称赞。
一见面就送这么大一份礼,这李副厂长很有前途嘛。
“你就是建设的弟弟?”李新民笑眯眯打量着苏乙,“跟建设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真是年轻有为啊……坐,坐,来我这儿别客气,呵呵……”
他笑呵呵跟苏乙打着招呼。
苏乙道了声谢,坐在会客椅上。
“来自李新民的恶意+6……”
李新民依然笑呵呵的样子看着苏乙,但苏乙估计这货心里直皱眉头。
但凡当官的,察言观色是基础素质,见苏乙这么不卑不亢,一点也不拘谨,李新民肯定觉得苏乙不是没见过世面的愣头青,只怕不好打发。
苏建设死了三年,苏乙现在来要工作,不用想也知道这件事肯定不会那么顺利那么好办。
这年头儿,一份正式工作可以改变一个家庭三代的命运,尤其是做工人老大哥,既光荣又吃香,稳妥有保障,因此所有工位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十分珍贵。
为了一个工作名额,亲兄弟都可以反目,要是不相干的关系那更是会争得头破血流。
为了得到一个正式工作,有时候一个家庭甚至会不惜花掉两三年的收入,就这你还得有门路,有机会。
一个工作名额这么珍贵,可想而知苏建设三年前就死了,他空出来的名额不可能还保留三年,毫无疑问,早就被人给顶了。
从苏乙进厂到现在的经历来看,只怕这工作被顶替的过程不大能见光,跟面前这位李副厂长,恐怕也脱不了关系。
要不高大方也不会强调“没人知道苏援朝是谁”这个问题了。
苏乙虽然初来乍到,但这其中的弯弯绕逃不过“人心”二字,自然瞒不过他这双眼睛。
他心里门儿清。
“你哥哥是个人才啊。”李新民一副感慨的样子,开始了表演,“年纪轻轻就通过五级钳工的考核,他还在的时候,我一直都很看好他,他对我也很尊重,可惜,天妒英才啊……”
苏乙微笑。
“来自李新民的恶意+2……”
缺乏捧跟的李新民给苏乙又贡献了两点恶意,他表面笑容不减,接着道:“建设没有成婚,孑然一身,他死后的丧事还是我亲自操办的呢,后来他的骨灰和补偿金也是我亲自去邮局邮给你的,对了,那两百块钱你收到没有?这可是我努力争取才有这么多的,跟你哥一块儿出事的一个工人,才拿到一百五十块钱的补偿。我也是看你哥可怜,唉……”
这苏乙就不能没有表示了。
“李副厂长,我替我哥多谢您了。”苏乙回了句。
李副厂长摆摆手,一副不积功的样子:“为人民服务,有什么可谢的?对了,你叫援朝吧?你这次来,有什么事?”
李副厂长疑惑看向苏乙。
什么事你不知道?
苏乙笑了笑,也没戳破他的套路。
“我来是想顶我哥的班的。”他没有绕弯子,直接说出目的。
“什么?”李副厂长十分惊讶瞪大眼睛,满脸荒谬,“你要接你哥的班?你跟我开玩笑呢援朝?这怎么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苏乙反问,“我接我哥的班,不是天经地义吗?”
接班顶替这件事,是这个年代很普遍的社会现象,国家专门出台了相关制度,是很符合眼下国情的合理合法的一种劳动就业制度,也是全民所有制和集体所有制单位招工的一种重要方式。
顾名思义,接班顶替一般是指子女顶替。父母退休、退职后,由其子女办理手续,顶替空下来的名额,进入父母原工作单位上班。
但实际情况中,通常也有侄子外甥接班,弟弟妹妹接班,甚至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接班这种事情发生。
虽然法律没有明文规定,但这些情况都是默许发生的,只要你情我愿,大面儿上过得去,国家默许工作名额通过转让的方式流通。
这种默许最开始其实是为了照顾那些无子女或者子女不需要继承父母工作的家庭,毕竟工作名额这么珍贵,我没有子女就让我白白让出去,凭什么?
留给亲戚朋友,至少肥水不流外人田,怎么也好过被国家重新收回名额再分配给不相干的人。
当然,如果是买卖工作名额,那又另当别论了。
因此,苏乙如果是三年前来接苏建设的班,还真是合情合理,天经地义。
但这都是三年后了,顶替制度明文规定,半年内无人顶替的工作名额,视为当事人主动放弃,工作单位可另行分配该名额。
所以苏乙这时候来要工作,既不合法,也不合理。
但苏乙为什么还是来了呢?
导演安排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自然是这件事里可操作的空间很大,苏乙想来红星轧钢厂上什么班,做什么工作,就看他自己的本事了,这其实是让苏乙自己选择。
“来自李新民的恶意+4……”
“天经地义?”李副厂长笑了,“援朝啊援朝,你是真不懂,还是跟我这儿装不懂呢?你哥都死了三年了,你要说你哥刚死那会儿你就来,我二话不说就给你安排。但现在……我这一万多工人上班的厂子,一个螺丝一个钉,专门空着一个岗位等你三年,你觉得不荒谬吗?而且这也不合国法呀!”
李副厂长摇头,爱莫能助道:“援朝啊援朝,看在你哥的面子上,我就不骂你胡搅蛮缠了。我百忙之中接见你,是因为我念旧情,可不是听你跟我扯澹的。你走吧,我就当你没来过。高大方,进来!”
高大方立刻推门而入,恭敬道:“李副厂长,有什么指示?”
李副厂长此时已经换上了一副公事公办的面孔,指着苏乙澹澹道:“带他出去,以后这种闲杂人等不要放进厂里来,丢了东西算谁的?”
“是,都是我工作疏忽,我检讨!”高大方惶恐道。
“来自高大方的哀意+2……”
嗯?
哀意?
苏乙忍不住看了高大方一眼。
七情中的哀意不光是指悲哀、哀伤,还有同情、怜悯等共情,也算在这里。
这高大方应该是对苏乙生出了同情,觉得苏乙可怜,但同情不多。
“苏援朝,走吧!”高大方挡在苏乙面前,故意板着脸严肃道。
他后面的李新民已经开始翻阅文件了。
这时苏乙要是普通人,在这儿大喊大叫不肯走,高大方自然会以“闹事”为由让苏乙知道什么叫铁拳。
而李新民也做好了这种准备,打算用恐吓威胁的套路让苏乙闭嘴。
等苏乙出了工厂大门,他就会立刻通知街道派出所以盲流罪的名义把苏乙抓起来。
这年头儿,盲流罪可不是小罪,抓住了就关进收容所,劳动改造赚够路费,然后遣返原籍,还要留下桉底。
所谓盲流,其实就是未经许可即离开乡土、“盲目流入”城市的农民,这种歧视性的罪名也是当下社会农村苦难的写照。
要不是活不下去,谁愿意背井离乡当盲流?
苏乙为什么要拿介绍信来京?就是为了证明自己不是盲流。
但现在,介绍信已经被李新民压在了他的文件底下,他打定主意不会还给苏乙了,就算苏乙问,他也来个死不承认,说自己没见到。
苏乙没有介绍信,一定会被当做盲流。
这年头儿法制建设严重缺失,再加上各省各地联络沟通渠道少,苏乙就算打电话发电报过去让老家证明他不是盲流,这边也不一定会认,甚至会将错就错,苏乙也只能自认倒霉。
更何况,这边也不见得会给苏乙证明自己的机会。
不得不说,李新民这个套路是真毒,不动声色就解决了苏乙这个麻烦,让苏乙背着盲流的名头灰熘熘回老家去。
对他来说,就像是打发了一只苍蝇一样简单。
要是按照玄幻的套路,苏乙这时候应该冷笑一声摔门而去,然后放小鬼祸害李副厂长和高大方,等着他们跪求苏乙放过自己,求爷爷告奶奶把苏乙重新请回厂里。
又或者苏乙施展点穴手法武力威胁,并找到李副厂长的犯罪证据,逼其就范。
总之,只要苏乙肯,对付李新民的办法多的是。
但别忘了031给苏乙的建议,也是苏乙颇为认可的在这个世界活动的宗旨——扎根基层,斗而不破。
为什么要扎根基层?
因为只有处在社会底层,才更能感受滚滚红尘中的诸多无奈和挣扎,收集更多的喜、怒、哀、惧、爱、恶、欲。
如果苏乙爬得太高,有了很高的社会地位,那人人都怕他,或者人人都敬他,他还怎么收集七情?
至于斗而不破这四个字,苏乙更是觉得颇为有理。
一遇到问题或者冲突就动不动喊打喊杀掀桌子,要么是有这么做的底气,要么是打算破罐子破摔。
苏乙既然要扎根基层,当然不可能有底气。
破罐子破摔的话,他还怎么完成任务?
收集七情是个长期的过程,越是仇人,对苏乙来说越有用,比如恶意、惧意和怒意,就得由仇人和敌人贡献。
一下子撕破脸把人搞死了,这不是涸泽而渔吗?
而且苏乙不能作弊动用非凡手段,否则也算涸泽而渔。
苏乙才不会做这种傻事呢。
所以就得斗而不破。
斗而不破,才能细水长流。
苏乙笑眯眯把手伸进包里,他现在很庆幸自己没有被各种非凡力量所迷惑,成为力量的狂热信仰者,迷信力量的威力,以为拥有力量就可以解决一切问题,最终沦为遇事就付诸武力的莽夫蠢货。
人之所以区别禽兽,就是因为人会动脑子。
“你想干嘛!”
哪知苏乙这个伸手进包的动作,却吓得高大方往后一蹦,惊叫一声。
“来自高大方的惧意+29……”
“来自李新民的惧意+4……”
这货胆子这么小吗?
苏乙诧异看了眼高大方,若有所思,看来这个人主要产出方向是惧意。
苏乙也不说话,慢条斯理从怀里掏出一个蓝本本放在腿上。
又从怀里掏出一个中年人的黑白遗像,抱在怀里。
这才站起身来。
对目瞪口呆的高大方礼貌一笑,问道:“请问,军人事务部怎么走?”
“……”
“来自高大方的恶意+13……”
“来自李新民的恶意+21……”
“来自孙连军的恶意+19……”
嗯?
最后这货怎么回事儿?站岗站累了?
“你、你这是干什么!”高大方感觉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
一言不合就拿出一个遗像来,这算怎么回事?
再看那个蓝本本上的几个金色大字——《革命牺牲军人家属光荣纪念证》。
高大方愣了一下,又看了苏乙一眼,然后转头看向李新民,指着苏乙手中的证书结结巴巴道:“是、是烈属证……”
“来自高大方的惧意+11……”
“来自李新民的恶意+15……”
从这儿就能看出两人的区别了。
高大方一下子就怕了,但李新民却是反感,并不害怕。
“苏援朝,你这是什么意思?”李新民板起脸问道。
“李副厂长。”苏乙对他呵呵一笑,“既然咱们厂里不安排工作,我只好去管烈属的部门问问这事儿该怎么办,我千里迢迢跑来京城,可没打算就这么灰熘熘的回去。”
“来自李新民的恶意+12……”
苏乙笑眯眯看着他:“顺便我也问问,我哥一个五级钳工因公牺牲,补偿金到底是不是两百块钱。对了,三年前给我汇款的票据我都带来了。”
“来自李新民的怒意+31……”
怒了,怒了,他怒了!
苏乙再接再厉:“还有,到底是谁顶了我哥的班,到底是以什么名义顶的,走的是什么流程,这我都得搞清楚啊。”
“来自李新民的怒意+47……”
可毛北鼻,太给力了!
苏乙对李新民笑道:“我爹为国捐躯,我哥因公殉职,我苏家满门忠烈,我到了京城连个工作都混不上,我得问问上面的领导,这事儿他们管不管。对了李副厂长,这军人事务部到底怎么走?您是大领导,您肯定知道吧?”
“来自李新民的怒意+99……”
爆了爆了,他快爆了!
1378、拿捏
“来自高大方的惧意+12……”
在李新民被气了个满脸铁青的时候,高大方居然又贡献了一些惧意。
你怕什么?这事儿跟你有啥关系?
苏乙看了他一眼,目光又落在李新民身上。
到底是领导,这会儿只是生气,没有半点害怕。
苏乙排除了这货真的心底无私天地宽的可能,判断自己还是没威胁到点子上。
他若有所思,悠悠道:“李副厂长,冶金部和纪委会,是不是也管这事儿?您说我要是拉着横幅跪到这几个部门的门口,他们应该不会不管我吧?”
“来自李新民的惧意+21……”
苏乙笑了,这就对了。
“援朝啊援朝,你让我说你什么好?”李新民叹了口气,“你这是在威胁我吗?”
“这话怎么说的?”苏乙十分诧异,“我这是在威胁吗?”
“来自李新民的恶意+6……”
“李副厂长,这事儿跟您又没关系,我威胁您干嘛?”苏乙一脸莫名其妙,“我就是想去上面闹闹,看能不能闹出个工作来。也就您跟我哥的关系好,这事儿我才不瞒着你,不然我都不带跟您说的,交浅言深啊……”
“来自李新民的惧意+9……”
李新民深深看着苏乙,缓缓道:“年轻人有困难要想办法自己解决,不能什么都伸手问国家要,给国家添麻烦,这是不负责任,也是极其自私的。”
“您说得太对了。”苏乙颇以为然点头,“李副厂长,我听说新中门那儿有个新成立的什么四旧小组,是红……”
“够了!”
“来自李新民的怒意+66,来自李新民的惧意+43……”
这算是惊怒交加了吧?
苏乙微笑看着他。
“来自高大方的惧意+43……”
嗯?大方兄你怎么又怕了?
“高大方,你先出去!”李新民黑着脸沉声道。
“是!”高大方急忙低头称是,眼神复杂地看了眼苏乙,然后往出走去。
“来自高大方的惧意+35……”
好人啊……
苏乙欣慰看了眼高大方,这是个潜力股,一定要好好挖掘。
“来自孙连军的恶意+14……”
嗯?怨念这么深的吗?
苏乙的目光落在了李新民身上。
“来自李新民的恶意+57……”
这才是大户!
苏乙决定以后一定要跟李副厂长多来往。
“援朝啊,没想到你年纪轻轻,知道的倒不少。”李新民笑呵呵道,“知道冶金部,知道纪委会,连什么四旧小组都知道……就算是体制里的人对这些也未必都摸得清,你是怎么知道的?”
“李副厂长这您就有所不知了。”苏乙一脸神秘道,“实不相瞒,俺们屯子有个高人,叫树先生。”
“树先生?”李新民一怔。
“没错,这个人吧,不是凡人。”苏乙道,“我出门的时候,他特意指点我‘上访九十九法’,说只要我掌握了这九十九种办法,我来京城只要想办的事儿就没有办不成的!”
“来自李新民的恶意+66……”
“上访?还九十九法?”李新民嘴角抽搐。
“对呀。”苏乙道,“这九十九种办法我都背熟了,正准备大展身手呢……你就比如吧,有一种办法是大领导接待外宾的时候去拦车,这是一下子就能捅破天的办法,不能轻易动用……”
“来自李新民的恶意+79,来自李新民的怒意+83,来自李新民的惧意+68……”
情感这么丰富的吗?
眼神很丰富的李新民摆摆手:“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援朝啊,你是有大好前途的青年,又是烈属,你可不能不学好啊。”
“唉,我也是没办法,谁让我没工作呢?”苏乙叹气道。
“来自李新民的恶意+17……”
“呵呵,援朝啊,看在你哥的份上,你这忙我也得帮你。你先坐……遗像和证件先收起来,老举着它像什么话?”
“来自李新民的恶意+23……”
“好的。”苏乙笑呵呵收起两样东西,暂时不刺激李新民了。
李新民深吸一口气,沉吟片刻,看着苏乙道:“这样吧,我看能不能挤出一个临时工的名额,让你先进厂,你先干着,等以后找机会,我再帮你转正。”
苏乙二话不说取出烈属证。
“李副厂长,奔东走就能到新中门吧?”苏乙一本正经问道。
“……”李新民嘴角抽搐。
“来自李新民的怒意+58……”
“行了行了!”李新民摆手,“你是个聪明人,我也懒得跟你纠缠。一句话,进厂从学徒工干起,我给你安排师父,能不能升上去,就看你自己的本事。”
“学徒工什么待遇?”苏乙问道。
“14块钱工资,加补助两块五,一个月拿16.5,粮票26斤,其余票证按临时工标准走。”李新民不耐烦道,“苏援朝,一个学徒工名额,我放出话去,少说几千个人打破脑袋来抢。你来顶你哥的班本就不合法不合规,这事儿你去哪儿说都是这么个理儿。你真要出去闹,也是损人不利己,我保证你什么都闹不来!”
这是警告苏乙见好就收。
但一个只拿这么点钱,地位最低的学徒工就能把苏乙打发了?
那李新民就错了。
苏乙笑呵呵道:“李副厂长,既然您快人快语,真人面前我也不绕弯子了。我哥是五级钳工,工资是五十九块五,我来顶我哥的班儿,您让我拿十六块钱当学徒工,您觉得这合适吗?”
“来自李新民的恶意+67……”
“想拿高工资?你有技术吗?”李新民冷笑,“厂房里凭本事吃饭,有多大能耐端多大饭碗,再过俩月就是技术考核,我可以让你破格报名,只要你能通过,你就能直接从一级工干起,你行吗?”
“就算行,我也不想下车间当工人。”苏乙摇头,“我身体不好,干不成重活儿,我希望能走行政岗。”
“来自李新民的恶意+18……”
李新民皱皱眉:“行政岗……也不是不行,识字吗?”
苏乙开始翻包。
“来自李新民的恶意+46……”
“你怎么又翻包?”李新民无语皱眉。
“您误会了李副厂长,我是给您拿我的毕业证。”苏乙笑着取出一个红本本,递给李新民。
李新民狐疑接过,翻开一看,吃了一惊。
“你还是大学文凭?”
苏乙点点头,叹气道:“我哥供的,本来三年前我就读不起了,靠着我哥的赔偿金,硬是把书念出来了。”
“来自李新民的哀意+6……”
“你小子也算给你哥争了口气。”
李新民面色稍缓,他盯着苏乙的脸思忖片刻,然后缓缓道:“你是大学生,又是建设的弟弟,这反倒好办了,厂里还有个特殊人才特招名额,你的条件符合。只要能成,就能享受大学生参加工作的特殊人才待遇,拿四十五块钱工资,每月还有四块五的补助,直接走23级行政岗,从五级办事员做起。”
苏乙要是这个时代的人,这时候非高兴得蹦起来不可。
虽然这年头儿大学生是稀缺人才,但苏乙最大的问题是户籍,他在东北当然可以好单位随便选,但这里是京城,你一个外地大学生想在这儿参加工作,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唯一的途径就是走“人才特招”。
李新民这一点倒没套路苏乙,红星轧钢厂每年也只有一个特招名额,这个名额虽然竞争的人不算多,但也是挤破脑袋的,不过一般都是技术岗的人才竞争。
如果他想运作给苏乙,的确算是帮大忙了。
但李新民会这么好心吗?
他不算好心,但算是真心。
他还真有帮苏乙一把的意思。
人才什么时代都是难得,苏乙的“难缠”虽然让李新民惊怒不已,但也让他认识到苏乙是个有能力的人。
现在苏乙拿出大学文凭,李新民立刻意识到,只要把苏乙运作进厂,苏乙绝对前途无量。
他心中顿时生出收服苏乙为自己所用的心思。
他现在帮苏乙入厂成为正式职工,就相当于成了苏乙的伯乐,苏乙如果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以后该向谁靠拢。李新民得了这样一个人才相助,也算是如虎添翼。
这种双赢的事情,何乐而不为?
李新民这人虽然卑鄙好色,但他有个很大的优点,就是心胸还算宽广。
原剧情中,主角傻柱把他按住一顿爆揍,他虽然也整治了傻柱,但最后他得势后还是很大度地继续用傻柱做厨子,并没有把傻柱彻底拍死。
任何一个能走上领导岗位的人,你都不能刻板认为他就是个一无是处毫无水平的酒囊饭袋,他一定是在某方面有一定的长处,哪怕你并不认可,但这就是他做领导的原因。
苏乙是人精,从李新民的态度变化立刻就意识到他的想法,闻弦而知雅意,笑道:“李厂长,这事儿要是能成,以后我就是您手里的兵了。”
漂亮话不要钱,先说了再说。
以后跟李新民关系怎么处,那是另外一回事。
苏乙重承诺,但这话充其量就是句场面话,听了就算,谁当真谁傻。
“来自李新民的喜意+17……”
李新民脸上的笑容浓了几分,他当然不会因为一句话就相信苏乙,但重要的是态度,而且苏乙要是通过他的关系进厂,自然就打上了他的标签,成了他的人,这一点苏乙是没办法否定的。
他相信自己以后会驾驭住苏乙这个人,而苏乙现在表现出向他靠拢的态度,这就够了。
“好,就冲着我跟建设的情谊,你这事儿我也会上心的。”李新民轻轻一拍桌子,一副爽快的样子,“待会儿我让内勤科的科长来,你跟着他去填一份申请资料。你这事儿得上会讨论,最早也得等下周一才能有结果。”
今天是周四,也就是说,三天后才能有结果。
“厂长您肯出手,我心已经放进肚子里了。”苏乙笑道。
“来自李新民的喜意+22……”
“哈哈,援朝啊援朝,你是个聪明人,我看好你!”李新民大笑着指指苏乙。
之前一口一个李副厂长,一听能办事,“副”字就没了,这会儿连姓也省略了,直接叫“厂长”,让人听着就亲切舒服。
“那你就等结果吧。”李新民道,“你这几天住在哪儿?你给我个地址,要是有结果,我好派人去通知你。”
“我今儿刚到京城,还没地儿住。”苏乙道,“厂长,要不您好人做到底,一手给我安排个住处?”
“你这是吃定我了?”李新民似笑非笑。
苏乙笑而不语。
李新民道:“现在房子也紧张,不过你要是被特招进来,厂里肯定不会不管你。这样,我给你开个证明,你先去旁边前进旅馆住几天,等你的事儿定了,你的住房问题在会上我也会一并讨论出个结果。”
“厂长,还有最后一个问题。”苏乙挠挠头,“我来的路费都是乡亲们给凑的,火车上干粮也都吃完了,现在兜儿里比我脸还干净……”
“来自李新民的恶意+18……”
“你不会是想跟我借钱吧……”李新民幽幽地说道。
“要不您是厂长呢。”苏乙赞了一句,“我是这么想的厂长,这几天住宿吃饭也要不了多少钱,主要是等我进厂后,到时候置办家当,什么铺盖、家具,还有第一个月的生活费,这才是大头儿。您看要不您先借我二百块钱,到时候等我工资发了我再还您……”
“来自李新民的恶意+53……”
李新民都气笑了:“苏援朝,你跑我这儿吃大户来了?我要是把钱借给你,是不是事儿万一办不成,你也就不用还了?”
“那怎么可能?”苏乙一本正经,“我给你打欠条厂长,我这人诚实守信,以后相处时间长了您就了解我了。主要是我现在的确是寸步难行了,要是厂长您肯雪中送炭,我说什么也要报之以琼瑶!”
“来自李新民的恶意+33……”
“借你一百,不用打欠条。”李新民没好气道,“谅你也不敢赖我的帐!”
“那肯定不能。”苏乙笑嘻嘻道。
李新民也笑着指指苏乙。
两个人都觉得拿捏住了对方。
1379、入职
三天后。
苏乙正躺在前进宾馆客房的床上翻看着一本《朱子家训》和《增广贤文》的合订本,突然传来敲门声。
“苏援朝?苏援朝在吗?李副厂长让我来接你去厂里报道!”
苏乙顿时精神一振,工作的事情办成了!
三天前,苏乙带着李新民开的证明信入住了前进招待所,费用是四毛钱一晚上,每天免费供应两壶热水。
这个年代的住宿条件只能用“能住”来形容,条件差,服务——
服务员不骂你就不错了,还要什么服务?
这三天苏乙没什么事,把京城的大街小巷转了个遍,好好体验了一下这个时代首都的风土人情。
逛了三天,苏乙最大的感受就是这年头的老百姓是真穷啊。
后世都说这时代民风淳朴,夜不闭户,路不拾遗。
但实际情况是大部分人家里基本都没什么值钱东西,而且基本家家都上有老下有小,二十四小时家里有人,自然“夜不闭户”了。
至于路不拾遗——
这么说吧,你在人多的路口丢一个没抽完的烟屁股,扭个头的工夫它要是还在,都算邪门。
不是路不拾遗,而是家里都没什么可偷的,路上能有什么好捡的?
民风淳朴那就更不用说了,这年头老百姓成天到晚想着怎么吃饱,哪儿有工夫琢磨别的事情?
可不就是淳朴了吗?
但你可千万别觉得这年头的人傻,或者心地都很善良。
越是穷,越是精。
不精就饿死了。
老话说穷生奸计,富长良心,这话虽偏颇,但也算事实。在肚子都吃不饱的情况下,可不得绞尽脑汁琢磨着怎么喂饱肚子吗?
虽说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的建设是相辅相成的,但在生存为首要目标的社会环境中,精神道德一般都要排在吃饱肚子之后。
这三天时间,苏乙下了三天馆子,除了早餐在路边摊上吃,午餐晚餐基本都是去下馆子。
什么柳泉居、全聚德、烤肉苑、一条龙、东来顺、砂锅居……
这三天苏乙把这些百年老字号吃了个遍,一点儿也没亏着自己的胃。
但哪怕顿顿都吃得急头白脸,一顿饭平均下来也不到三块钱。
这三天苏乙吃的最贵的就是全聚德那顿,点了半只烤鸭,两个凉菜加主食,花了七块钱。
东来顺那顿涮羊肉也挺贵,四块多,一斤羊肉是一块两毛八,苏乙吃了三斤。
平常几顿就算是四菜一汤,也就是两块钱左右。
这年头儿普通人吃不上什么珍贵玩意儿,最好的东西就是大鱼大肉。
“奢侈挥霍”三天,苏乙一共花了八斤多粮票,二十九块七毛钱。
相当于苏乙半月工资。
粮票也是李新民给的,一共给了苏乙十斤。
除了吃饭,苏乙还买了一些书用来日常消遣打发时间,做好人好事救济了几个饿得眼睛都发绿的小鼻涕孩。
要是李新民知道苏乙借他钱这么乱花,只怕鼻子都要气歪。
这也就是苏乙没有买杂七杂八物件所需的工业票和买衣服的相关票证,不然这一百块钱还真不够苏乙这三天造的。
这年头儿,没有相关的票证,除了宝书之外的所有的东西,你有钱都买不了。
来接苏乙的人姓翟,是内勤科的科长,李新民的心腹。
“小苏啊,这回为了你的事儿,李副厂长可是出了大力气!你是没看见,会场上李副厂长那是据理力争,连杨厂长的面子都不给,愣是给你把事儿办成了!刚进厂就是23级行政编,拿五级办事员的工资,你老弟这也算是在咱们厂里开了先河了!”
回去的路上,翟科长喋喋不休地跟苏乙表李新民的功劳,苏乙猜他肯定是得了李新民的吩咐,好让自己知道工作来之不易,懂得感恩。
这也是应有之意,苏乙刚开始还诚心回应两句,哪知这翟科长是个话痨,没完没了说车轱辘话,把李新民夸成了及时雨宋江。
苏乙实在听不下去就笑眯眯问道:“翟科长,你知道李副厂长为什么这么帮我吗?”
“为什么?”翟科长还真不知道。
“这件事懂的都懂,不懂的说了你也不明白,不如不说。你也别问我怎么回事,利益牵扯太大,说了对你也没什么好处,你就当不知道就行了。”苏乙一脸严肃地对翟科长道,“其余的我只能说这里面水很深,牵扯到很多东西,很多资料都销毁了,厂里是找不到的。”
翟科长听得一愣一愣的,嘴张了半天愣是再一个字都没敢问。
“来自翟保国的惧意+32……”
小样儿,吓不死你。
接下来一路翟保国都有些魂不守舍,也不知道他到底懂了没有。
路过厂门的时候,苏乙没看见高大方,倒是看到孙连军在门口站岗,还给翟保国敬了个礼。
苏乙对他笑了笑,孙连军也急忙挤出一个微笑。
“来自孙连军的恶意+17……”
不是,这是为什么呀?
这时候工人们都在岗位上,厂区里人很少。
“李副厂长去区里汇报材料了,这会儿不在厂里。”翟保国好像回过点神了,一边带着苏乙进了一栋二层小楼,一边转头对苏乙道,“不过他临走前特意叮嘱我,帮你办好入职手续后,再安顿好你的住房问题。你看,李副厂长对你多关心啊。”
“我只能说,懂的都懂。”苏乙叹了口气道。
“来自翟保国的恶意+7……”
翟保国笑呵呵点点头岔开话题:“小苏啊,你是大学生,学的还是文学专业,经过厂领导讨论,决定把你放在宣传口子上发光发热,这也算是专业对口嘛。”
“翟科长好。”
“翟科长早……”
这时翟保国带着苏乙经过一个大办公区,这里有十多个人在办公,见翟保国进来,急忙都起来打招呼。
一双双好奇的目光锁定在苏乙身上。
有人在压低声音对苏乙指指点点,话语中“大学生”、“苏建设”、“五级办事员”等关键词清晰飘进苏乙的耳朵里。
看来这红星轧钢厂真是没什么秘密,早上刚开的会,这会儿已经成了大家的谈资了。
苏乙暗自可惜,没能跟这些人发生什么言行举止上的接触,不然这些人必然会产出七情来。
你看看高大方和孙连军,时不时就要给苏乙贡献点儿,真是惦记着苏乙。
不过来日方长,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
翟保国叫来一个人,让他为苏乙准备好入职资料,指导着苏乙走完入职流程。
自此,苏乙就算是红星轧钢厂的正式职工了。
他也是这个厂第二个大学生。
第一个大学生工作多年早就走上了领导岗位,现在是一个部门的头头,翟保国提起这人,一口羡慕语气,感慨人家晋升快,同样的级别工资却比他高两块钱,说这就是文化的力量。
合着文化的力量就值两块钱?
这也是个眼界浅的。
“小苏啊,好在你不是农业户,不然就算有特殊人才引进政策,你这待遇也不好落实……”翟保国道,“现在农转非可不好排,最少耗你个五六年。现在好了,你的工作关系调到咱们厂,一年后,你的户口也就能落过来了。”
“翟科长,户口不在京城,对我有什么影响吗?”苏乙问道。
“那有什么影响?”翟保国笑呵呵道,“你有咱们厂发的粮本,吃粮也在咱们厂自己的粮站去买,跟外面街区不牵扯。除了吃粮,你户口在不在京城都没什么影响。要是派出所的问你,给他看你的特殊人才证明就行。”
苏乙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给你分的房子离这儿二里地,咱们腿儿着走过去最多也就十五分钟。”翟保国又道,“是个四合院儿,你头前儿住的也是咱们厂职工,上个礼拜刚搬走,那一家子成分不好,听说是去南方了。嗨,你去哪儿还不一样?要我说那一家子也是傻……”
“要不说你老弟运气好呢,现在住房多紧张啊?李副厂长也是大方,两间厢房,大手一划拉,全归你了……”
眼看翟保国话痨又犯了,苏乙急忙打断他问道:“翟科长,这房子里有什么东西吗?比如床啊桌子啊柜子啊什么的?”
翟保国一怔,道:“当然没有了,就是空房子。”
“这么说,家具什么的还得我现买?”苏乙皱眉。
“不然呢?”翟保国像是看傻子。
啪!
苏乙一拍巴掌:“这就糟了,翟科长,我是又没票,又没钱,你给我一个空房子,我也没法儿住啊。”
“哟,这还真是个问题,”翟保国也皱起了眉头,“那你怎么办?”
“要不翟科长你借我点儿钱?”苏乙看着翟保国,“我不多要,一百块钱就够了。”
“来自翟保国的恶意+47……”
“要是能再借我点儿家具票、工业票什么的,就更感谢了。”苏乙诚恳道。
“来自翟保国的恶意+59……”
“翟科长一看就是好人,这个忙您一定得帮我。”苏乙笑眯眯道,“其实要是我李哥在,我就问他借了,但他不是不在吗?”
“来自翟保国的恶意+73……”
翟保国对苏乙僵硬地笑笑,讪讪道:“小苏啊,一百块钱可不是个小数目,再说咱俩这才第一次见面,你跟我开口,是不是有点儿……”
“那怕什么?”苏乙道,“跟我第一次见的人多了,我怎么不问别人借钱?还不是看翟科长你人好?要是旁人,你让我借我都不借呢,我跟你说翟科长,我借钱也要看人,也就是翟哥你,不然,呵呵……”
“来自翟保国的恶意+88……”
“小苏你还真看得起我……”翟保国已经有些笑不出来了,“不是,小苏,我觉得吧……”
“翟科长,咱们一回生,二回熟,你不会是怕我借钱不还吧?”苏乙问道。
“当然不是!”翟保国急忙道。
“这样,完了我让李哥给我作保,我要是还不上钱,你找我李哥要。”苏乙道。
“不不不……”翟保国急忙摆手,“小苏,不用了!以后咱们都是同事,你现在有困难,帮你一把也是应该的。”
“来自翟保国的恶意+92……”
苏乙笑呵呵道:“要不您是科长呢?就您这助人为乐的品格,您以后肯定步步高升。”
“那我就借你吉言了。”翟保国勉强笑了笑,心里腻歪的要死。
特么头回见这种硬问人借钱的。
“来自翟保国的恶意+51……”
“我现在身上只有五十块钱,我只能借你这么多,但是你得给我打个条子。”翟保国对苏乙道,“不是信不过你,就是我这人吧,做事儿喜欢严谨。”
“五十块钱也行,谢了翟哥!”苏乙笑嘻嘻道,“我现在就打条子,对了翟哥,那家具票和工业票什么的……”
苏乙说着话,已经开始运笔如飞写借条了。
“来自翟保国的恶意+72……”
“这我也没有啊。”翟保国苦着脸,“票证每个月都是有定额的,要不你去问问李副厂长?他那儿一准儿有。”
“我知道他有,但他不是不在吗?”苏乙道。
“他下午就回来了。”翟保国急忙道,“小苏啊,你看这样行不行,咱们先去看你的房子,你先归置归置,简单拾掇一下。等下午你再来厂里,那时候李副厂长肯定在。”
“也……行吧。”苏乙勉强答应,顺手把借条递给翟保国。
“来自翟保国的恶意+84……”
“小苏,既然李副厂长下午就回来了,你看这钱……”翟保国勉强对苏乙笑道。
“这钱是翟哥对我的一片心意,我懂。”苏乙一脸严肃,“放心吧翟哥,这份情我记着呢!”
“来自翟保国的恶意+99……”
爆了……
翟保国还是很敬业的,他果然亲自送苏乙去看住房了。
只不过这一路上跟苏乙说的话没超过十句。
苏乙估计他是没心情。
唉,这翟哥,格局还是小了,五十块钱不至于,对不对?
苏乙的心情倒是很愉悦,因为他发现刷恶意最快的办法,就是问别人借钱。
但也不能光刷恶意,其他六种情绪也要均衡发展呀。
1380、进院
58年的时候,京城四合院开始了公有化尝试。
当时京城里的四合院大多都是私人拥有产权,因为城市建设,使得一大批农民工到了京城,并且转成了城市户口,享受和京城人一样的待遇。
但他们没有房子,一开始都住在单位临时盖的集体宿舍里。四合院的公有化尝试,给许多面临结婚生子的外来务工青年打开了方便之门。
四合院里的房子一般都按人口多少平均分配,一般来说,三口以内的家庭都只能分到一间房,一个普通四合院里差不多住十来户人,人口三四十个。有的多进院落甚至住进几十户人家,人数普遍超过一百。
分配给苏乙的房子就是在一座三进四合院里,位于后世着名的南锣鼓巷内。
这个四合院,理所当然便是剧情中的那个四合院了。
都说这个院儿里没好人,一院子禽兽,其实这话肤浅了。
什么是好人?什么是坏人?
除掉十恶不赦的罪犯和视公共道德良俗为无物的无底线小人,绝大多数人都是普通人。
以好坏来区分,太主观也太偏颇了。
这人啊,都是半人半鬼。鬼性多的时候,你就觉得他坏;但人性多的时候,你会认为他好。
人无完人,和人相处记住一个原则——近之则不逊。
把持自身的同时,也把握好尺度、距离和分寸,接纳他人性那一面,排斥他鬼性那一面,久而久之你就会发现,这世界一直都是不好不坏的样子。
三进四合院是“目”字形结构,分前院、中院和后院三个空间。
给苏乙分配的房间就在前院,东厢房。
其实早年大户人家的前院又称“外宅”,都是放车马和给仆人住的地方。
从院门进来本来还有一堵“影壁”,用于遮挡视线,增加住宅气势。
现在四合院变成杂居院,这影壁早就不合时宜了,拆了好些年了。
所以一进院门,整个前院就一览无余。
紧邻四合院大门,坐南朝北,背靠着胡同的一排房子叫倒座房,通常为账房、门房或者仆人住的房子,现在被隔成了三间,住着三户人家。
西南角是院里唯一的厕所,臭气隔着老远都能闻到。
西边一排房子三户人家,但有五间房,这一排是西厢房。
前院北边是垂花门,将前院和中院隔开。
老话常说大户小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这二门,说的就是这垂花门。
垂花门两边本来应该是两堵墙,但现在东边院墙拆了,改成两间房,住了两户人家。
最后就是东边了。
东厢房这边因为靠着院门,要空出大门的空间,再加上垂花门东墙这边院墙改建住房,所以这边只有三间房,其中靠里边的一间还塌了。
“就是这儿了。”翟保国推开了最南头这间房的房门。
三间房子,塌掉的那间是独立的,中间的这间房和南边的房子连在一起,所以没有房门。
打开房门进去后,一屋子灰尘激荡而起,都呛鼻子,两人在门外等了一会儿才进去。
两个房子中间的门洞紧挨着西边,没有门,但门洞上有钉子眼儿,显然以前是挂着一道帘子的。
连挂门帘的钉子都被拔走了,可想而知这房子得空成什么样。
两间房加起来也就三十多平,但说起话来都有回音。
“等你搬进来,里边睡人,外边吃饭做饭放东西,多好?”翟保国这会儿从痛失五十块钱的阴影中走出来了,又恢复了话痨本性,笑呵呵唠叨起来,“以你老弟的能耐,要不了多久就能把这两间屋子置办得满满当当,凑齐三十六条腿。”
所谓三十六条腿,指的其实是带腿的家具。
床、大衣橱、五斗柜、食品柜、餐桌,这五样东西二十条腿,再加上四把椅子十六条腿,不多不少,刚好三十六条腿。
后世里家家户户都有的稀松平常的陈设,但在这个时代,能凑齐这些家具的人家都算是富裕人家,一般家庭都是一床、一桌、一柜,再加上几个板凳齐活儿。
“那就借翟哥吉钱了。”苏乙笑呵呵道。
“来自翟保国的恶意+31……”
“你看我这嘴,怎么还瓢了?”苏乙抱歉看着他,“应该是吉言才对。不过吉钱我也借了,谢谢翟哥啊……”
“来自翟保国的恶意+44……”
翟保国勉强对苏乙笑了笑,道:“小苏啊,那你先拾掇拾掇卫生,你看着屋里,才多久没住人就到处都是灰,还有以前留下的油烟……扫帚什么的你问院儿里街坊们借,以后都是邻居,你一开口没人不借你。等你拾掇完,再去吃个饭,再回厂里,李副厂长就肯定回来了,到时候你直接去找他。”
“这哪儿成?”苏乙脸色一肃,“翟哥帮了我这么多,我怎么能越过您直接去找李哥呢?咱们一块儿去,我一定跟李哥好好说说您借我五十块钱的事儿,顺便让他为我作保!”
“来自翟保国的恶意+57……”
“老弟,老弟……”翟保国一脸便秘拉住苏乙的手,“以你跟李副厂长的关系,那还不跟串门子一样,说见就见?什么越过我……这都不挨着!另外这作保的事儿,你千万甭提了!”
“我这不是怕翟哥你借我钱不放心吗?给你加层保险。”苏乙认真道。
“来自翟保国的恶意+37……”
“我谢谢你了老弟!”翟保国脸皮抽搐了几下,“但老弟你误会了,我对你太放心了!这事儿不用任何人作保,我借你钱就是奔着咱俩的情谊,是我想交老弟你这个朋友,不是看谁的面子,跟李副厂长是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你呀,千万别拉着李副厂长作保了,好像我这人多小气似的。”
“谁要是敢说我翟哥小气,我跟他急!”苏乙脸一板。
“呵呵,老弟明白我心意就行。”翟保国似乎松了口气。
“来自翟保国的恶意+13……”
“那老弟你先拾掇,咱们回见。”翟保国是一刻都不想多待了。
“好,耽误您时间了,翟哥您先去忙。”苏乙客气了一句。
“来自翟保国的喜意+66……”
嗯?这么高兴?
翟保国急匆匆走了。
苏乙背着手在屋里转悠两圈又走出门来。
这大清早的,四合院里人很少,家家户户该上班的上班,该干什么去干什么,显得有些冷清。
打扫卫生……
苏乙有些无奈,好像自己到很多世界做的第一件事都是打扫卫生,这还真不是一个能让人开心起来的活儿。
苏乙走出门来,就看到一个脸圆乎乎的半大小子正站在垂花门边好奇地看着他。
在他旁边还探出一高一矮两个小脑袋,是两个小姑娘,大的扎着羊角辫,五六岁的样子,小的还拖着鼻涕泡,也就两三岁。
不用问,这肯定是中院的寡妇秦淮茹她家的仨孩子了。
“盗圣”棒梗,和他的两个妹妹,小当和槐花。
这棒梗被大人惯出了偷东西的毛病,所以被冠以“盗圣”之名,另外这小子有奶就是娘,有白眼狼的嫌疑。
十一二岁的孩子不好教,性格不好调头,一个不好就叛逆了。再加上他妈和他奶奶宝贝这孩子还来不及呢,只怕也没这意识去教,这被惯坏的棒梗,算是半废了。
苏乙当然不会去管别家孩子的闲事,不过眼下他正犯懒不想打扫卫生呢,这棒梗就领着两个妹妹送上门来了。
“内小孩儿,过来!”苏乙对他招招手。
“来自贾梗的恶意+9……”
“来自贾当的惧意+3……”
“来自贾槐花的惧意+17……”
“你谁啊你?你说过去就过去?你算老几?”棒梗毫不客气呛声。
“来自贾槐花的惧意+22……”
苏乙笑呵呵道:“我是新搬进来的街坊,孩子,我想找个人给房子打扫卫生,就这两间房,拾掇干净了给五毛钱,这钱你挣不挣?”
“哥!五毛钱!”棒梗还没说话,其身后的小当就顿时瞪大眼睛,惊喜叫了出来。
“来自贾当的喜意+47……”
“来自贾梗的喜意+23,来自贾梗的恶意+4……”
“来自贾槐花的惧意+16……”
“别叫,我听见了!”棒梗故作镇定呵斥妹妹,然后将信将疑看向苏乙:“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打扫个房间,真给五毛钱?”
“真给。”苏乙笑道,“不过得给我打扫干净了,屋里的灰该擦的擦,该扫的扫,房梁上的油烟什么的也得擦擦,还有玻璃,窗台,旮旯拐角,这都得收拾。”
虽然听起来很麻烦,但这能费多大事儿?
那可是五毛钱!
相当于一个学徒工一天的工资,现在打扫两个房间就能赚到,不赚是傻子!
“哥哥哥,快答应!”贾当已经兴奋起来了,“我跟槐花帮你,咱仨一晌午就能挣这五毛钱,去稻香村买驴打滚儿!”
“来自贾当的喜意+52……”
“来自贾梗的喜意+47……”
“来自贾槐花的惧意+7,来自贾槐花的喜意+99……”
“哥,我要吃驴打滚儿!”贾槐花奶声奶气看向哥哥,“槐花一辈子都没吃过驴打滚儿呢。”
“去去去,你才多大就一辈子!”棒梗摆手,眼神闪烁看着苏乙,突然伸出一根手指,“一块钱!你给一块钱,我们就帮你打扫!”
“五毛!我只要五毛就行!”
棒梗话音未落,对面西厢房里就传来一个急促的叫声,跟着一个圆脸中年妇女就从里面冲了出来,满脸惊喜看着苏乙。
她一边搓着手,一边讪讪笑着:“那什么,小伙子,我是这院儿里的三大妈,你是新搬来的邻居吧?小伙子怎么称呼?”
“来自闫孙氏的喜意+66……”
“三大妈好,我叫苏援朝,您叫我小苏或者援朝都行。”苏乙笑呵呵道。
刚进院他就发现这个三大妈躲在窗户后面往外看,只是一直没出来。
这会儿听到苏乙的“重金悬赏”,在屋里再也坐不住了。
“那我叫你援朝吧。”三大妈陪着笑,“你要找打扫卫生的,给五毛钱?”
苏乙还没说话,棒梗就嚷嚷起来了:“三大妈你怎么这样啊?人家先跟我说的,是我先来的!”
“去!小孩子不懂事,这又不是领票买粮,还分什么先来后来的?”三大妈一摆手,“去去去,快去玩儿去!大人说话小孩儿别插嘴!”
“三大妈不讲理!”小当也急了,叫了起来,“这叔叔先跟我们说的,我们都要答应了,我给你告我奶去!”
三大妈眼中闪过一丝惧意,但很快又被坚决替代:“去去去,你哥问人家要一块钱,小小孩儿心还挺贪,打扫个卫生问人家要一块,亏不亏心?再说人家应你们了吗?”
“五毛!我们也只要五毛!”棒梗气到不行,急忙伸出五根手指冲苏乙嚷嚷。
可惜他生气的对象不是苏乙,不然又大几十怒意进账。
“小孩子家家能干什么活儿?能收拾干净吗?”三大妈都囔一声,转头对苏乙赔笑道:“那什么,援朝啊,这事儿你就交给你三大妈,我一准儿给你收拾得干干净净,亮亮堂堂的,你就瞧好儿吧!”
“我们也能收拾干净,我们仨人呢!”小当嚷嚷着,都急得带了哭腔,“三大妈欺负小孩儿!”
“这孩子,净胡说。”三大妈尴尬笑着,“去去去,待会儿来三大妈家,我给你们一人一把瓜子……”
“我不要瓜子,我要吃驴打滚儿!”小槐花叫了一声。
“你给我钱!”棒梗突然冲到苏乙跟前,伸手嚷道。
“嘿,这还带硬要的啊?”三大妈脸色变了,也来了气,“我说棒梗,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儿呢?”
“我不管,就是我先来的!”棒梗很生气。
“援朝,你怎么说?”三大妈也看向苏乙,“仨小孩儿,连自己都拾掇不利索呢,你信他们能帮你收拾干净屋子?你三大妈一辈子清清扫扫过来的,你就说你信谁?”
苏乙笑呵呵道:“那当然是信三大妈您了。”
他不慌不忙从兜里掏出五毛钱交到三大妈手上,笑道:“我也是急着出去办事儿,不然不能劳烦您。这点儿小心意,三大妈您务必收下,别跟我客气。”
1381、清单
“来自贾梗的恶意+79,来自贾梗的怒意+83……”
“来自贾当的恶意+28……”
“来自贾槐花的惧意+4……”
“来自闫孙氏的喜意+88……”
苏乙把五毛钱塞到三大妈手里的那一刻,又收到了一大串七情进账的消息。
苏乙似笑非笑看了眼怒气冲冲瞪着自己的棒梗,又看了眼早就笑成一朵儿似的三大妈,觉得有钱人的生活真是太枯燥、无聊且乏味了。
“援朝,你真是太明智了!这事儿交给三大妈,你就瞧好儿吧!我、我这就给你打扫去!”三大妈兴冲冲拿着钱走了,跟鬼撵似的,生怕晚一秒苏乙反悔。
棒梗恨恨瞪了苏乙一眼,瓮声道:“我们走!”
“哥,我想吃驴打滚儿。”小槐花可怜兮兮地道。
“吃个屁!屁都没有!”棒梗涨红脸对着小槐花大吼一声,转身气冲冲出去了。
“来自贾梗的怒意+93……来自贾梗的恶意+99……”
这个“有奶就是娘,没奶任你娘”的也是个大户。
苏乙笑呵呵目送棒梗的背影消失,目光又落在小当和槐花身上。
“来自贾当的恶意+37……”
“来自贾槐花的惧意+16……”
小当一拽槐花的手,两个小姑娘也一熘烟跑去追哥哥了。
前院顿时就剩下苏乙一个人。
不过苏乙能感觉到有几扇窗户后面几双眼睛正悄悄看着自己。
院里来新住户,这算是一件新鲜事,只不过什么年代都有社恐症,这年头儿只怕格外多。
打扫卫生的事情“分配”出去了,苏乙待在这儿左右也没什么事。
他想着最好今晚就搬进家来,旅馆环境太差住着很不舒服,苏乙第一晚还从被子里翻出几只虱子来。
这可是后世都近乎绝种的稀奇玩意儿,苏乙好好回忆了把指甲盖儿挤虱子的感觉。
嘣儿脆。
空房子里要想住人,什么都得置办。床、桌子、椅子、柜子等家具,样样都得有,少一样都不方便。
这年头顿顿下馆子吃饭也不现实,所以柴米油盐酱醋茶,锅碗瓢盆火炉煤也都得置办齐全了。
粗略一算,苏乙发现自己要置办的东西还真不少。
口袋里除了花剩下的七十一块三毛钱,又多了来自翟保国的五十块钱“收入”。
不考虑之后一个月的花销,这一百二十块钱置办家当够吗?
根据苏乙这几天了解到的物价,肯定是不够的。
一百二十块钱连“三十六条腿”都凑不齐,就更别提其它东西了。
穷啊……
一想到自己居然有如此拮据不堪的一天,居然为基本生存问题头痛不已,苏乙就有些不胜感慨。
过惯了纵横睥睨来去如风的生活,现在一下子被打落尘埃,真是很不习惯。
苏乙有种冲动,动用非凡手段搞他个万儿八千甚至更多,一次性实现“财务自由”。
以苏乙的能力,完全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觉,轻轻松松解决现在面临的生存难题。
但这种念头很快就被苏乙从脑海里打消掉了。
这么干倒是省时省力了,但这就像是玩单机经营类游戏开挂刷钱一样,只图一时爽快,但却彻底毁掉了游戏体验感。
况且苏乙不屑于作弊。
既然要扎根基层,苏乙决定只用普通人的智慧和手段来解决这个世界的问题。
他给自己设置一个底线,除非威胁到生命,否则就算是被抓去坐牢,也不能动用非凡手段。
当然,他也不认为自己连这么简单的游戏都玩砸。
至于眼下的困难……
苏乙觉得还得靠李副厂长。
李副厂长绝对是大好人,找他准没错。
而且自己想要买东西,光有钱可不行,还得有各类票证,什么大衣柜票、蜂窝煤炉票、搪瓷缸票等等。
这年头儿京城各类票证多达上百种,很多东西都需要专门的票证才有资格购买,而且还要限量,不是你有钱就行的。
作为苏乙前期需要攻略的NPC,苏乙决定多薅李副厂长几茬,以示对这个新手村小怪的尊重。
不过翟保国说李新民要下午才会回来,现在时间还早,苏乙也不着急赶早去厂里找他。
他想了想,干脆先直奔百货商场而去。
没票没关系,钱不够也没关系,可以先预定嘛。
百货商场是个独栋二层楼,后面还带着一个大院子,放在这个时代,里面的商品完全可以用“应有尽有、琳琅满目”来形容了。
苏乙先是楼上楼下熘达了一圈,看什么东西都觉得自己房间里必须得有一个。
挑着几个问了价钱,苏乙大概估算出了自己这趟“大采购”需要的成本——
两百三十块钱左右。
这其中,光是三十六条腿就得一百七十块,剩下五十块钱采买那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基本上能买个大概齐。
这还不包括调料副食和粮食等。
资金缺口近半,李副厂长他行吗?
苏乙忍不住有些担忧,但很快就放心下来。
不行也得行!
“小李,小李!”想清楚了这些,苏乙笑呵呵冲柜台里看书的姑娘招招手。
“来自李兰的恶意+33……”
“我说你这人有完没完?你跑这儿拿我逗闷子来了是吧?”麻花辫姑娘李兰满脸不耐烦嚷嚷起来,“你问东问西半天了,到底买不买?”
顿了顿,这姑娘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了:“不对啊,你怎么知道我姓李?”
被人嚷了一顿,苏乙也不恼,笑嘻嘻道:“我不光知道你姓李,我还知道你叫李兰,对不对?”
“你怎么知道?你认识我?”李兰十分诧异,都忘了生气。
“之前托媒人打听过你的消息,”苏乙笑道,“后来媒人跟我说,你小子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净想美事儿,我就只好放弃了,不过你的名字我可没忘。”
李兰愣了半响,才消化掉苏乙话里隐藏的信息。
“来自李兰的喜意+54……”
“你谁啊你?你、你这人,买东西就买东西,你怎么跟我说这个?”李兰有些不自在,慌乱看看四周,羞恼道。
“不是你问我的吗?”苏乙一脸无辜。
“你到底买不买?”李兰瞪了苏乙一眼,但声音变得温柔许多。
“来自李兰的欲念+23……”
嗯?居然馋我身子?
苏乙有些哭笑不得,他只是为了拉近关系让这姑娘对自己态度好一点,可没想撩人家。
苏乙赶紧说正事儿:“买,当然买,不买我跑这儿干嘛来了?我搬新家,买的东西有点儿多,你能给我纸笔,让我列个清单吗?”
“清单?”李兰有些茫然,“你买什么跟我说我给你拿不就完了吗?费那事儿干嘛?”
“是这样的,我列好清单,得劳您驾帮我把价钱和票证的数目都标出来,最后再统计个总数,看看要多少钱,要多少票。”苏乙笑道,“知道你忙,这忙不让你白帮,算账的时候我多给你五块钱,算是感谢。”
李兰又愣住了。
“多少?”她腔调都变了。
五块钱?
就帮你列个清单,就给我五块钱?
五块钱能买五十五斤棒子面,你个败家子知不知道?
“来自李兰的喜意+79,来自李兰的恶意+44……”
怎么还有恶意?
苏乙笑呵呵伸出五根手指:“五块钱,你帮我这忙,我多给你五块钱当报酬。”
看着李兰半信半疑的样子,苏乙笑呵呵从兜里掏出钱来,数出十张大团结先递给李兰。
“这一百块钱是订金。”苏乙笑道,“我得先出去一趟,这钱压在你这儿,是想你先帮我把东西都打包拾掇好,我去找人找车来拉。”
不等李兰反应过来,苏乙又取出一张五块钱来放在李兰另一只手里:“这是感谢,你先收好。”
“我……”李兰有些懵,似乎忘了该拒绝还是该接受。
“来自李兰的喜意+99……”
但她爆满的喜意出卖了她的真实想法。
“先收好,别让人看见!”苏乙凑到她耳边压低声音说了句。
李兰下意识攥紧手里的钱,面色复杂看了苏乙一眼,突然轻轻嗓子故意放大声音道:“嗨,要什么订金啊?我还不放心你吗?再说咱这儿也没有收订金的习惯啊。你放心,一准儿给你备好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把十张大团结推了回来,然后迅速把那五块钱装进自己的兜里。
“你不列单子吗?我帮你找个纸笔!”李兰笑呵呵说了句,便往一边走去。
另外一个柜台的中年妇女刚从外面进来,跟她打了个照面,李兰笑嘻嘻道:“张姐,这我表弟,新搬家,要置办东西!”
“你家亲戚啊?”张姐笑呵呵打量了一下苏乙,“以前怎么没听你说过?小伙儿长得真俊。”
“来自张桂芳的欲念+44……”
苏乙的表情顿时一僵。
大妈,您今年五十几了?
“嗨,以前您不也没问吗?”李兰敷衍了句。
张桂芳也没在意,笑呵呵打量着苏乙:“小伙儿多大了?”
“二十二了。”苏乙礼貌一笑。
张桂芳笑呵呵把苏乙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比我儿子小三岁,年轻有为啊。”
“来自张桂芳的欲念+69……”
靠!
“……”苏乙心里发毛,急忙别过头不再看她。
好在李兰很快取来了纸笔,帮苏乙解了围。
苏乙列清单的时候,李兰凑到他跟前压低声音道:“别人问起来就说是我表弟,不然我没理由帮你做份外的事情。”
“知道了兰姐。”苏乙笑眯眯从善如流。
“来自李兰的喜意+38……”
“一出手就是五块钱,你不心疼?”李兰半开玩笑试探道。
“那要看是谁了。”苏乙道,“要是兰姐你,那当然不心疼了。”
“来自李兰的喜意+77,来自李兰的欲念+33……”
“你真找媒人打听过我?”李兰有些羞涩问道。
假的。
“当然是真的了。”苏乙笑呵呵道,“兰姐你看我还有机会吗?”
“少跟我臭贫!”李兰白了苏乙一眼,但再次攀升的喜意出卖了她的真实心情。
苏乙暗里再次反省,不是说好了不撩吗?
忍住忍住……
“其实是我这人花钱一向大手大脚,好买东买西。”苏乙一本正经解释道,“以后肯定少不了麻烦兰姐你,兰姐你这儿要是有什么好事儿,也别忘了我。你放心,我最知恩图报,该有的表示绝不会少。”
这才是苏乙的真实目的,他早看出李兰这人比较贪财,刚又印证了这一点。李兰百货商场售货员的身份,值得苏乙拉拢一番。
“来自李兰的恶意+55……”
李兰瞪了苏乙一眼:“你想在我这儿走歪门邪道?”
走邪道?
还歪门?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苏乙急忙辩解:“当然不是,兰姐把我当什么人了?犯法的事情咱可不能干,害人害己,咱们这叫合作共赢,得你我都有好处才行。兰姐你尽管考虑一下,日子还长呢。我住在南锣鼓巷帽儿胡同5号院,前院东厢房住的就是我了。我在红星轧钢厂上班,我叫苏援朝,你叫我援朝就行……”
苏乙一边说着,一边下笔如飞列清单。
很快,靠着苏乙的话术和套路,就成功PUA了李兰,让李兰喜意不断。
“援朝……你花这么多钱,肯定也挣得多吧?”李兰好奇道,“你在你们厂里做什么的?”
“行政岗,具体的不好说。”苏乙面不改色,“至于工资其实也不算多,自个儿肯定是够花……兰姐,我单子列好了,要不你报价钱,我标上去,顺便算算价钱?”
“行!”李兰爽快答应下来。
两人一个说,一个记,速度飞快。
很快苏乙就算出了最后的价钱——二百三十三块五毛二。
至于各类票证,也得三十多张。
这跟苏乙预估的差不多。
虽然囊中羞涩,但苏乙却一点也不慌,他把清单递给李兰道:“兰姐你先帮我都准备好,我去找人来拉货。”
“去吧!耽误不了你的事儿。”李兰爽快道,“我找我们的装卸工帮你把东西都备好,等你来了直接结账装车走人就行!”
“兰姐大气!”苏乙对她竖起大拇指。
1382、再薅
出了百货公司,苏乙看了看不远处的副食杂货店犹豫了一下,放弃了先去订货的打算。
去那边就花不了几个钱了,没必要去多费唇舌。
苏乙穿过百货商场的胡同,先去一条龙饭庄美美吃了顿炸酱面,又熘达着去大栅栏儿找到了一个之前就盯上的老胡同串子,设了个巧局,花了五块钱探路,算是搭上了关系。
很多无所事事的老炮看着啥也不是,但这种人三教九流都能接触到,很多上不得台面的事情都门儿清,这种人苏乙迟早能用得到。
苏乙说是按普通人的活法来过,但其实骨子里谨慎和未雨绸缪的习惯根本没改,他还是习惯把很多事都想在前头,习惯早点埋好包袱。
走到厂门口的时候,苏乙远远看到棒梗带着两个妹妹在厂门口边上的荒地上玩。
这小子也看到了苏乙,又给苏乙贡献了大几十恶意。
苏乙忍不住笑了,从他之前离开四合院到现在,这棒梗和三大妈就断断续续一直给苏乙贡献数值,前者是忽高忽低的恶意,后者是渐渐回落的喜意。
还有个贾当,也偶尔给苏乙来点恶意,都对苏乙念念不忘。
苏乙停住脚步,对那边招招手:“内小孩儿,过来!”
兄妹三人遥遥看着这边,给苏乙再一次贡献一波数值。
“哥,是之前那个人!”小当有些紧张地说道,“他在叫你!”
“还用你说?我听见了!”棒梗哼了一声,“甭搭理他!”
“驴打滚儿,我要吃驴打滚儿!”小槐花嚷嚷道。
“馋死你!”棒梗没好气道,“走,去到傻柱家翻翻,看能不能翻点儿吃的给你!”
“哥,妈说了,不让你叫傻柱,你得喊柱子叔。”小当纠正道。
“我是大人,我可以喊。”棒梗道,“你看咱们院儿里的大人,不都喊他傻柱吗?”
“我要吃驴打滚儿!”小槐花瘪着嘴。
“哎哥,你说他叫你,是不是又有什么挣钱的活儿?”小当突然眼睛一亮。
棒梗一怔,立刻精神一振:“走,过去看看他要干什么!”
苏乙等了一会儿见他们三个不过来,都想走了,结果收到仨小孩一波喜意,立刻明白他们是反应过来了,便不忙着走了。
果然,仨小孩很快走了过来。
“你叫我干嘛?”棒梗问道。
“有个活儿,干不干?”苏乙笑呵呵问道。
“给多少钱?”棒梗反问。
“那看你能干成什么样了。”苏乙道,“我需要一辆板儿车去百货商场帮我拉东西,来回最少三趟。你要是能帮我找辆板儿车来,我给你五毛钱介绍费。”
“来自贾梗的喜意+57……”
“来自贾当的喜意+73……”
“来自贾槐花的喜意+99……”
“哥,答应他,快答应他!”小当焦急摇晃着棒梗的手臂,生怕重蹈之前的覆辙,到嘴的肉又飞了。
“哥,我要吃驴打滚儿!”小槐花也急忙道。
棒梗强自镇定,摆摆手示意两个妹妹安静,故作严肃对苏乙道:“板儿车我能给你找,但五毛钱太少了,我要一块!”
“哥!”小当立马急了,之前就因为哥哥跟人家讲价,才痛失挣钱良机的,没想到现在他又这样。
“哎呀你别急呀,现在只有咱们,三大妈又不在!”棒梗儿压低声音挡住嘴道。
苏乙似笑非笑看着棒梗,道:“你要一块,也有一块的挣法。要是能找到连人带车帮忙装货运货卸货的,我就一共给一块五毛钱。。”
棒梗眼珠一转,伸出两根手指道:“连人带车得两块!你刚说了,要帮你拉三趟呢。”
“两块?”苏乙问道。
“两块!”棒梗使劲一点头。
“得,咱这买卖没谈拢,我还是回去找三大妈吧。”苏乙摇摇头,转身就走。
“来自贾梗的恶意+99……”
“你不能走!”他大叫着冲上来,张开双臂挡在苏乙身前。
苏乙笑眯眯看着他。
“你……一块八!不能再少了!”棒梗瞪着苏乙,讨价还价。
苏乙突然脸一板,眼一瞪:“滚蛋,我一毛都不给你!再拦着我,我大嘴巴子呼你!”
“来自贾梗的恶意+99,来自贾梗的惧意+78……”
“来自贾当的惧意+66……”
“来自贾槐花的喜意+99……”
嗯?
苏乙下意识看了眼最小的小槐花,发现后者眼神飘忽,嘴角还挂着一丝口水,含着手指正在发呆。
这是多想吃驴打滚儿?
棒梗毕竟只是个半大孩子,哪怕苏乙只是假装发火,他也被吓得够呛,下意识倒退一步,脸都白了。
苏乙收获了一波数值,也不算白费时间,就打算离开。
至于运货的事情,让谁办不是办?
之所以找棒梗只是一时兴起罢了,无所谓的。
棒梗不敢拦苏乙,低着头躲在一边。
但眼看着哥哥两次把事情搞砸,小当急了。
“叔叔,一块五就一块五!我帮你找车,连人带车!”小当追着苏乙急切叫道,“求你了叔叔,再给我们一次机会,我保证帮你办好!”
“来自贾梗的恶意+99……”
“小当,别求他!”棒梗羞恼叫道,“不就一块五毛钱吗?咱不要了!有什么了不起?”
“哥你别说话了,妈上一天班都挣不了一块钱!”小当不满对棒梗道。
“驴打滚儿,我要吃驴打滚儿!”贾槐花嚷嚷道。
“叔叔,我指定能帮你办好!”小当回过头又急忙对苏乙道,她指着轧钢厂大门,“我妈就在这厂里,还有我傻叔,他可有办法了,只要我去找他,他肯定能找到板儿车和人!”
“真的?”苏乙故意质疑。
小当连连点头:“我不骗人的叔叔,我说的都是真的,不信我现在就给你叫人去!”
苏乙道:“好,信你一回,你去找吧,找好了人跟车在这儿等我,我进去办事儿,办好了事儿出来要是见不到你,那我就另找人。”
“来自贾当的喜意+99……”
“来自贾槐花的喜意+99……”
“来自贾梗的怒意+99,来自贾梗的恶意+99……”
苏乙无视棒梗怨恨的眼神,笑呵呵对贾当点点头,转身离去。
“嗷嗷嗷!太好啦!”身后传来小当欣喜若狂的欢呼声和小槐花银铃般的咯咯笑声。
直到苏乙走远,棒梗气冲冲对小当叫道:“我不准你去找傻柱!我不准你帮他找车!”
“凭什么?”贾当不服气反驳,“奶奶说了,有钱不挣是傻子!”
“傻子就傻子,反正你不准去!”棒梗嚷道。
“我就去!我找妈去,让妈去找傻叔!”小当大声道,“妈挣了钱,肯定给咱们买好吃的!”
“我要吃驴打滚儿!”小槐花立刻道。
“吃吃吃,你们就知道吃!”棒梗很生气,“我都说了,我带你们去傻柱家里找吃的,小当你不准去,不然我揍你!”
小当眼中闪过一丝畏惧,一咬唇突然转身就往厂里跑去。
“你敢!”棒梗立刻追了上去!
只剩下一个小槐花呆呆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才叫着“哥”和“二姐”急急追了上去。
“来自贾梗的恶意+99……”
“来自贾梗的怒意+99……”
直到苏乙走到李新民办公室门口,还在持续不断收到棒梗贡献的大额数值。
他在心里默默为棒梗喊了声加油,然后敲响了李新民办公室的门。
“进来!”李新民果然回来了。
苏乙推门而入。
“厂长,我是特意来感谢你的!”苏乙一进门就感激道,“您帮我这么大忙,我真的太感谢了!”
李新民笑呵呵看了眼苏乙空空如也的双手。
“来自李新民的恶意+37……”
“援朝啊,感谢的话不必放在嘴上,来日方长,要日久见人心。”李新民饶有深意地道。
“我懂!”苏乙点点头,“厂长,我不是沉不住气的人,这么快来找你其实也不光是为了感谢,还有一件事情想跟你汇报。”
“什么事?”李新民随口问道。
“这事儿说来也巧。”苏乙一脸严肃,“我今天去百货商场了,本来想置办点东西,但没想到买什么都要票,我什么票都没有,转了一圈就只好又出来了。”
“票证的事情翟保国跟我提了。”李新民道,“看在你确实困难的份上,我破例先借给你一些,但下不为例,出去也不要乱讲!”
苏乙道:“这事儿待会儿再说,厂长,我提一个人,您听没听过。”
“谁?”李新民问。
“刘岚。”苏乙吐出两个字。
“来自李新民的恶意+68……”
李新民不动声色,笑呵呵道:“这个人怎么了?你听谁说的?”
刘岚是李新民的情人,也是轧钢厂厨房的帮厨。
李新民这人有个致命的缺点——好色。
而且是急色之人,在这方面有些不择手段。
刘岚就是他使了强迫的手段逼得人家就范的,时间久了就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了。
“我要跟您汇报的事情就跟这个人有关。”苏乙正色道,“但我不确定这件事和这个人跟你有没有关系,要是您不认识这个人,那这事儿就纯属我多想了,你就当我什么都没说过。但您要是认识这个叫刘岚的女人,跟她还……那这事儿您真得听听。”
“来自李新民的恶意+87……”
李新民本来想让苏乙先说,但自己可以什么都不承认。
但苏乙这么一说,他要是不承认,他什么都不用听了。
这事儿就有点恶心了……
李新民盯着苏乙看了一会儿,才道:“你说吧!”
苏乙点点头,道:“我今天去商场的路上,前面有两个人边走边聊天,我隐约听见他们提到姓李的,提到了刘岚,还骂了脏话。”
“来自李新民的恶意+99……来自李新民的惧意+41……”
“本来我没当回事儿,但后面我又听到一句,他们说‘要是成了,姓李的在轧钢厂作威作福的日子就到头了’。”苏乙接着道,“我当时心里就咯噔一下,心说这俩人说的该不会是厂长你吧?这不,我也没敢耽误,赶紧来找您汇报了。”
“来自李新民的怒意+75,来自李新民的惧意+68……”
李新民脸色铁青,眼神惊疑不定,死死盯着苏乙看了会儿,狐疑道:“你说的是真的?”
“啧!”苏乙一副不乐意的样子,“厂长,我还能凭空编个名字出来蒙你啊?”
“也对,你才来,不可能知道刘岚……”李新民眼中狐疑褪去,但脸色却更加铁青。
“这两人长什么样子?”李新民问道。
“他们走我前头我也没看见他们脸,”苏乙道,“不过他们的声音我记住了,要是再听到,我肯定能听出来。”
顿了顿,苏乙又道:“厂长,如果这事儿真跟您有关,这人八成就是这厂里的人,您想想谁跟你有仇不就行了?”
那可多了……
李新民沉着脸道:“一些无聊的人恶意中伤我而已,我走得正,行得直,这些小伎俩能奈我何?”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苏乙一副为李新民着想的样子,“厂长,你可不能低估人心险恶啊,这些人要是一心想害你,你还能一直防着他们?关键是得把这些害虫挖出来,得知道他们是谁!”
李新民看着苏乙:“援朝啊,你有什么想法?”
苏乙道:“我人生地不熟的,有想法也施展不开。不过那两个人我帮您留意着,要是发现了,我就告诉您。”
“来自李新民的喜意+11……”
“援朝啊,有心了。”李新民欣慰道。
“这算什么?”苏乙摆摆手,“厂长,早跟您说了,我这人知恩图报,咱们来日方长,事儿上见!只要您不差事儿,我绝不掉链子!”
“好!”李新民一拍巴掌,高兴站了起来。
“来自李新民的喜意+66……”
他从办公桌后面绕了出来,拍拍苏乙肩膀欣慰道:“我果然没有看错你,援朝!你放心,只要你跟着我好好干,我绝不会亏待你!”
“那必须的!”苏乙明确表态。
李新民笑呵呵道:“今天你就好好置办家里东西,明天一早你来找我,我亲自带你去宣传科!我的意思,你懂吗?”
“懂!您是给我撑腰去的。”苏乙笑呵呵道。
李新民指指苏乙:“呵呵,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心,我一说你就能明白。援朝啊,我拿你当弟弟,有什么想法,你随时可以跟我汇报。”
“李哥,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有点儿小困难。”苏乙诚恳看着李新民,“本来我也不好意思,但我拿你当哥,我也就不客气了。这也算是咱兄弟俩之间,我第一次跟您开口。李哥,你能再借我二百四十块钱吗?”
“……”李新民的笑容僵住了。
“来自李新民的恶意+99……”
1383、淮茹
李新民没记错的话,这才是他跟苏乙第二次见面。
但这已经是苏乙跟他第二次借钱了。
“两百四?你要这么多钱干嘛?”李新民简直烦死了这人了,“这怎么还有零有整的?”
“您不知道啊李哥,您给我分的房子里什么都没有,家徒四壁啊!”苏乙立刻开始诉苦,“而且那房子被造得都没眼看,得好好修缮一下才能住人。”
“是吗?”李新民还真不知道这个,他身为副厂长不可能亲自跑去看一个房子破不破的,“这个翟保国,怎么也没来跟我汇报这个?”
“唉,可能是觉得这点小事儿我自己能克服,就没来给你添麻烦。”苏乙道,“李哥,你说这一个空房子,我得有床吧?我得有桌椅吧?我得买做饭的炉子和锅碗瓢盆吧?这破家值万贯,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我是紧省慢省,到最后发现凑凑活活勉勉强强也至少得二百四十块钱才勉强够。”
“在京城我也不认识别人,就跟李哥你熟,李哥,我这家能不能在京城安下来,就全看你了。”
“来自李新民的恶意+99……”
“不是我说你啊援朝,过日子没你这样的。”李新民劝道,“你先买张床,买副铺盖,这不就能住人了吗?至于吃饭……咱们厂有食堂,你没必要自己做饭。现在开春了,也没多冷,炉子也没必要买。好多东西你都可以以后再慢慢置办,我不借你一百块钱了吗?按理说,这一百块钱就算过仨月都富裕……”
“李哥,我这是万事开头难。”苏乙叹气道,“两百四十块钱,再加上我之前借你的一百,按我每个月工资,我每月给你攒二十五块,一年零两个月就能还清,也就是差不多来年六月份的事儿。”
顿了顿,苏乙看向李新民:“李哥要是不放心,我给你打个欠条?”
“来自李新民的恶意+99……”
“我还是打一个吧。”苏乙也不去看李新民无语的表情,径直去办公桌上扯了张白信纸,拿起钢笔走到会客桌边。
李新民都气乐了,我答应借你了吗你就打欠条?
“对了李哥,以您今时今日的地位,这两百四十块钱应该不会让您为难吧?”苏乙突然又站住回过头来,像是这才反应过来一样,“要是让你为难的话,不然就算了,我再想想别的办法。”
“你除了找我借钱,还能想什么办法?”李新民没好气地道。
苏乙呵呵一笑:“还真没什么办法,那我还是管您借吧。谢啦李哥,我这就打欠条!”
说着便低头运笔如飞。
“来自李新民的恶意+99……”
李新民呆了好一会儿才摇头叹息着走回自己的办公桌,掏钥匙打开左边的抽屉,从里面取出一个信封,数出二十四张大团结来。
这边苏乙早就打好了欠条,放在了李新民面前。
李新民指指苏乙,瞪着他道:“我真是……我对我亲弟弟都没这么好过!苏援朝啊苏援朝,也就是我真的看好你,不然我疯了才借你这么多钱!我认识你是谁啊!”
苏乙笑呵呵道:“李哥,你这是雪中送炭,你放心,我不差事儿,就咱们现在现在这关系,那是钢铁铸就的革命友谊,牢不可破!”
“来自李新民的恶意+78……”
李新民摆摆手:“你小子别光挑好听的说,只要你别再问我借钱就行了!”
苏乙呵呵笑着不说话。
李新民把钱递给苏乙,眼神认真道:“平常在厂子里多跑动跑动,多认识认识人,那两个人,必须找出来!”
“找出他们是迟早的事,放心吧!”苏乙笑道。
李新民面色稍霁,道:“别说大话,我要看到结果!”
“这是必须的!”苏乙道。
李新民摇了摇头,转身又去书柜里取出一个文件盒来,打开后,里面全是各类票证。
“你要什……”李新民本打算给苏乙取,但转念一想,两百多块钱都借了,也不差这点票了。
他是副厂长,专门管分发票证的,根本不缺这个,干脆大方点算了。
“给,你自己挑!要什么拿什么!”李新民把盒子推到苏乙面前。
“李哥大气!”苏乙竖起大拇指,“那我就不客气了!”
“来自李新民的恶意+32……”
“你跟我客气过吗?”李新民没好气道。
“倒也是,”苏乙笑呵呵道,“太客气就见外了。”
苏乙也真不客气,各类票证挑着拿了些,大概一百多张,光是五斤的粮票就拿了十张。
李新民见苏乙拿够了票盖上盒子,若有所思看了苏乙一眼。
他之所以让苏乙自己拿其实还存着考验心性的心思。
通过这个小环节,他觉得苏乙这人贪心,却不是贪得无厌,做事不畏手畏脚,胆子大,但却不是没有分寸。
总之,是个能办事,敢办事的。
有点贪心不算什么,反而更好利用拿捏。
再加上苏乙欠了他这么多钱,李新民觉得这更加深了两人的羁绊,让这个人才死心塌地为他所用。
而刘岚的秘密,也不必担心苏乙这边出什么问题了,反倒是可以依靠他,看看能不能解决背后搞鬼的人。
一想到背后有人算计自己,李新民的眼神就阴沉下来。
到底是谁呢?
苏乙满载而归,离开了李新民的办公室。
找李新民借钱,对苏乙来说基本是十拿九稳的事情,不存在什么意外。
原因很简单,苏乙吃透了李新民这个人,这个人不复杂,甚至可以说是有些肤浅,以苏乙的能力,自然轻松拿捏他。
之前两人的对话,苏乙没说半句废话,李新民的反应也全在苏乙意料之中。
这倒不是说李新民有多愚蠢,事实上要想成功PUA一个人,一定要遵循“因势导利”的原则。
要是没有“势”这个前提,一切都面谈。
而且还要分人。
同样的套路,同样的话术,你玩儿就行,换了别人就不行。
说白了,这不光是个技术活儿,也很吃天赋、性格和身份。
苏乙在李新民办公室里玩儿套路的同时,在机修车间里,一群女工一边磨着洋工,一边讨论着八卦。
话题的目标,赫然就是苏乙这个一进厂就拿四十九块五毛钱高薪的大学生。
“要不说这文化人就是值钱呢,普通人进厂走行政岗,起步是十二级办事员,实习期只拿十八块钱工资。人家大学文凭进厂,起步就是五级办事员,比普通人高七级!拿近五十块钱工资!要是过了一年实习期转正,直接就是四级办事员,拿六十块五毛钱,好家伙,相当于咱们五级钳工的工资了!”
“谁说不是呢?要熬成五级钳工至少得十年,人家一年就得!要不说书中自有黄金屋呢,大学生就是不一样!”
“哎,你们不觉得这事儿奇怪吗?要说起来,当年苏建设跟李副厂长可不对付,姓李的没少给苏建设穿小鞋。苏建设死了以后,我听说姓李的不光是昧了人家的抚恤金,顶了人家的工位,还让人把苏建设家里刮了个一干二净,发了一笔死人财呢。按道理,姓李的跟苏家那是仇人,他怎么会这么好心把苏建设的弟弟推荐进厂,还给他特殊人才待遇?”
“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说出去谁信?就凭姓李的让他苏援朝进厂,他还不对姓李的感恩戴德?这年头儿,什么都是虚的,拿到手里的才是真的!”
“倒也是……”
“我听说这苏援朝才二十二岁,还没结婚,又没有老人养,这要是哪家姑娘嫁给他,可享福了!”
“咋了花姐,春心动了?”
“呵呵,我要是没结婚,我还真去找他!可惜咯,也不知道便宜哪家大姑娘。”
“也不一定是大姑娘,我看咱们淮茹也行,啧啧,看看这小脸儿,嫩的能掐出水儿来,要是不说,谁能看出她是仨孩子的妈?”
“张姐这你可说错了,淮茹身上能掐出水儿的,可不光是小脸儿。”
“那还有哪儿?”
“你说哪儿?嘻嘻,不过也不一定,没准儿那儿都旱得冒烟儿了,哪儿还有水儿啊?”
“哈哈哈……”
一群妇女笑成一团。
秦淮茹有些羞恼,眼眸一转,叉着腰大声骂道:“你们就缺德吧!一群大老娘们儿什么都敢说,嘴上没个把门儿的,我看就得让你们男人好好治治你们!”
“淮茹,你的傻柱什么时候也治治你呀?昨儿晚上治你了没有?怎么治的?有没有治得你嗷嗷叫?”
“花姐,你再敢胡说看我不撕烂你的嘴!”秦淮茹气恼叫道。
不过也没真生气,一群已婚妇女聚在一起,那真是什么都敢说,话题一般都比男人聊天更劲爆。
这样的局面秦淮茹也不是第一次遇到。
“你们呀,还是小看淮茹了,要我说,傻柱算什么?这新来的大学生不好吗?”花姐笑嘻嘻道,“要嗷嗷叫,也得是在这大学生的身子底下!那才叫得舒服,叫得硬气,你说是不是啊淮茹?”
“我告诉你们,要是真让我得手了,我眼馋死你们!”秦淮茹笑骂道。
“上,秦姐,我们都支持你,拿下他!”有人鼓动。
“就是,给他展示展示什么叫魅力!”
“就凭咱淮茹这身段儿相貌,还真别说……”
一群妇女正说得开心,突然有人大呼小叫着跑进车间来。
“秦淮茹!秦淮茹在吗?”
“在!怎么了?”秦淮茹站出来应了一声。
“你快去看看吧,你家仨孩子在冷轧车间外面打架呢,棒梗儿把他俩妹妹揍得嗷嗷哭!”这人道。
“啊!”秦淮茹愣了一下,顿时大惊失色,“他们怎么跑厂里来了?这不对啊,棒梗儿从不欺负妹妹啊!”
“还傻站着干嘛?快去看看!”花姐呵斥道。
“对对对,那我赶紧去,花姐……”
“放心,你这活儿交给我了……”
秦淮茹慌慌张张跑了出去。
小当毕竟岁数小,没跑过哥哥,被棒梗追上扇了几耳光,哇哇大哭起来。
但这姑娘性子也烈,愣是不服软,躺在地上哭闹,就是不跟棒梗回家。
小槐花追上来一看这架势,也嚷嚷着哥哥坏,不给她吃驴打滚儿。
气得棒梗把小槐花也推倒在地,骂道:“你们两个小白眼儿狼,亏我吃什么好的都不忘了你们,你们就这么对我!”
“你才不好呢,你带着我们偷东西就是不想让妈只打你一个人!奶奶有什么好吃的都给你,在家里你啥都不给我跟槐花吃!你还把我们的都吃光!”小当哭喊着揭穿他。
“哥哥坏!哥哥坏!”槐花也哭。
棒梗恼羞成怒,指着她问道:“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你跟我走不走?”
“不走!我要去找傻叔!我要挣一块五毛钱!”小当大声叫道。
“你个傻子,一块五又不都给你,人家给的是干活儿的钱!”棒梗呵斥道,“到时候分给你最多一两毛!”
“那也比什么都没有强!”小当道。
“我要吃驴打滚儿,我要吃驴打滚儿!”槐花躺在地上双脚乱蹬。
“不走是吧?不走也得走!”棒梗上前拽着小当的腿就往厂门的方向拖,小当边哭喊边挣扎,但根本无济于事。
槐花一看二姐被哥哥拖走了,急忙一骨碌爬起来追上去,想要阻止哥哥,却被棒梗儿一把搡倒在地。
只怕苏乙也没想到,他这一块五毛钱竟搅得棒梗兄妹三人闹到这份上。
不远处秦淮茹急急忙忙跑了过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这俏寡妇顿时气了个七窍生烟,大叫了声“棒梗”,左右一寻摸,顺手从路边撇断一根树枝,就冲了过来。
棒梗一看要挨打,扔下小当撒腿就跑。
这秦淮茹哪儿还追得上。
“贾梗,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有本事你今晚别回家!”秦淮茹气得叉腰大叫,“欺负自己的妹妹,你真是长能耐了你!你个小王八蛋……”
“妈,我哥欺负我!”小当一见妈妈给自己撑腰来了,哭得更稀里哗啦了。
“妈我要吃驴打滚儿!”小槐花也哭着跑过来要抱抱。
“吃什么驴打滚儿?”秦淮茹没好气帮她拍身上的土,“我看就你这头小毛驴满地打滚儿!小当,你哥为什么要打你?”
小当一边啜泣着,一边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秦淮茹的眼睛渐渐亮了起来。
1384、相见
眼下的京城,最不值钱的就是劳力。
老百姓从不怕耗费力气,怕的是有力气也没处使,又或者白费力气也换不来一粒米。
按照正常行情,苏乙这活儿五毛钱都会被人抢着干,何况是一块五?
拉三趟货就给一块五毛钱,这活儿对于任何一个底层老百姓来说,都算是“高福利”,何况是常年在温饱线上挣扎的秦淮茹了?
三年前,秦淮茹的丈夫贾东旭意外身亡,那时还怀着身孕的秦淮茹顶替了贾东旭的班,进厂成了学徒工。
按道理和规定来说,刚进厂的学徒工工资加补助是十六块五毛钱,钳工学徒期三年,三年后才能转正,成为“半作”的一级钳工,拿二十五块钱工资,加上补助就是一个月二十七块五。
但秦淮茹上有老下有小,靠一个月十六块五毛钱的工资去养活一大家子人,根本不可能活下去。
秦淮茹的婆婆贾张氏为此去厂里闹了几次,厂里领导们坐在一起一商量,副厂长李新民出了个好主意。
那就是把贾东旭的赔偿抚恤金以工资的形式逐月给顶班的秦淮茹发放,让秦淮茹以学徒工的身份,提前三年享受一级钳工的待遇。
这样一来虽然总的来说厂里吃点亏,要多发给秦淮茹不少钱粮,但却解决了秦淮茹一大家子的生存问题,也算是两全其美了。
不得不说李新民这件事情处理得还是很有水平的,这个方案得到了厂里领导们的一致赞同,也让秦淮茹一家欣然接受。
二十七块五的工资,养活两个大人三个孩子够不够用?
这要看怎么说了。
如果吃的差点儿,别买新衣服,也别置办任何大件儿,尽量少买或干脆不买非必需品,再保佑一家五口人最好别生病,这五口人靠着二十七块五毛钱在六十年代的京城是勉强可以活下来的。
就这样的生活,也比农村强太多了。
六十年代京城低保水平是每月五块钱。一般来说,国家发放的低保标准,就是保证一个人饿不死的水平。
比如现在,22年,京城低保是八百块钱一个月。一个月八百块钱在现在的京城能活下去吗?
只能说把几乎所有钱都用在吃上就饿不死。
秦淮茹的工资平均到一家五口人身上也就是五块五毛钱,比低保水平高五毛钱。
按日均收入来算,就是一天九毛钱。
这时候最次的棒子面等粗粮差不多是八九分钱一斤,哪怕每天的收入全部用来买粗粮,也只能买十斤。
十斤粗粮够她这一家五口一天的伙食吗?
不吃饱的话是够的,这真不夸张。
那时候吃饭没有菜,没有油,更别提荤腥了,只靠粮食扛饿,消耗之大是现代人很难想象得到的。
哪怕像是贾张氏这样的老人要是敞开了吃,一顿也能轻轻松松吃掉一斤多粗粮。
这在现代是不可想象的,现在一个成年男人有可能一顿饭连二两面条都吃不完。
像是棒梗这样的半大小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一顿饭吃得比成年人两顿还要多,食量惊人,所以有“半大小子,吃穷老子”的说法。
秦淮茹日均收入九毛钱也不能光买粗粮,顿顿吃粗粮是很难下咽的,所以也得吃点“二合一(粗粮和细粮混合在一起)”。
而且还有水电煤柴米油盐,家里缝缝补补各种开销,她这点儿工资也就只能保证一家老小饿不死。
想要让孩子不至于顿顿挨饿,有学上,有新衣服穿,她就只能想尽一切办法钻一切空子去搞钱,去搞一切用得到的物资。
这情况放在今时今日,就像是一个京城人靠一个月四千多块钱养活一个老人,再供三个孩子上学。
这么重的生活负担,是个大老爷们儿也得压垮了。
穷生奸计,富长良心,人人都说秦寡妇吸血,秦寡妇可恨,秦寡妇不要碧莲,其实根本原因就在一个字——穷!
所以老话说可恨之人必有可悯之处,普通人是很难想象一个带着三个孩子还养活着一个婆婆的俏寡妇,靠着那么点钱,在这个险恶的社会中是怎样生存下来的。
当然,不能你穷你有理,秦淮茹自从得了穷病之后,的确是扭曲了,把自己活成了一个蚂蟥。
听到小当断断续续说了整个事情的经过,秦淮茹是又惊又喜,又怒又可惜。
惊的是她没想到让整个车间女工都羡慕夸赞的大学生居然住在了自己所在的大院儿里,跟自己成了街坊。
喜的是这大学生太有钱了,太大方了!
找人搬个东西,就给一块五毛钱报酬!
这简直拿钱不当钱啊!
摊上这么个有钱又大方的邻居,要是能搞好关系,以后岂不是也能接济自己着点?
她怒的是棒梗坏事,三大妈不要脸。
可惜的就是被三大妈“虎口夺食”抢走的那五毛钱。
不然今天额外收入两块钱,比她两天工资还多,该有多好?
现在好了,白白损失五毛钱,让三大妈占了便宜。
“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棒梗,真是欠揍,白白让三大妈抢走五毛钱!”秦淮茹越想越生气,跟自己的钱被偷了似的。
“妈,我答应人家去厂门口等着他,”小当也不哭了,焦急地说道,“都怪我哥不让我去找傻叔,耽误了这么久,都不知道人家走了没有。”
“这事儿不能找傻柱!”秦淮茹眼神闪烁,脑子里飞快算计着。
傻柱虽然可“欺之以方”,秦淮茹也有办法活儿让傻柱干,钱放自己口袋,但她认为比这一块五毛钱更重要的是要跟大学生搞好关系。
一个女人要想跟一个男人搞好关系,难免会说点讨好的话,很容易被人占点便宜。这要是傻柱在场,这愣头青别再吃醋把人家给揍了。
那岂不是好事变坏事?
所以这事儿绝不能找傻柱。
得自己上!
秦淮茹很快就想好了该怎么做能给大学生留下好印象,转头跟小当说道:“小当,你领着槐花赶紧去厂门口等着那位叔叔,别错过了!妈这去找板儿车!”
“妈,你不找我傻叔啊?”小当问道。
“呵呵,厂里的板车,你傻叔不见得能借出来!”秦淮茹呵呵一笑。
傻柱耿直,得罪人不少,板儿车属于采购部,这个部门的很多人都被傻柱得罪过。
其实在红星轧钢厂里,傻柱根本没有秦淮茹吃得开。
“小当,万一要是碰见你傻叔,千万不能告诉他这件事!”秦淮茹又不放心地叮嘱一句。
“为什么呀妈?”小当不明白。
“跟你说了你也不懂,听我的就行了!”秦淮茹懒得解释,摆摆手让两个女儿赶紧走。
“妈,我想吃驴打滚儿!”小槐花道。
“驴打滚儿不好吃,等赚了钱,妈给你买豆根儿糖。”秦淮茹宠溺地摸摸小槐花的脑袋。
所谓豆根儿糖虽然叫糖,但却是用黄豆粉做成的,口感微甜,嚼着很有韧劲。
这东西是六十年代北方最廉价的儿童零食之一。
“好!”小槐花立刻开心地笑了。
小孩儿好骗。
小当带着妹妹来到厂门口,果然不久就见苏乙出来了。
“叔叔!叔叔!”小当立刻开心迎了上去。
“来自贾当的喜意+88……”
苏乙笑呵呵点点头,还有些奇怪怎么没见“精品客户”棒梗?
这会儿工夫,棒梗又给苏乙贡献了不少恶意和怒意,对苏乙怨念很深啊。
“叔叔,我妈已经去找板儿车了,你的事儿已经给你办妥了!”小当小大人一样认真地说道。
“那车呢?”苏乙笑呵呵问道。
“还没来,但我妈让我跟你说,她马上就来。”小当急忙道,“叔叔,你稍等会儿她就来了。”
等?
还不知道要等多久呢,苏乙才懒得在这厂门口傻站着。
“这样,你妈来了,你让你妈直接去百货商场门口等我。”苏乙对她道,“我还有事儿,没时间在这儿等。”
“啊?”小当有些傻眼。
“来自贾当的恶意+19……”
“叔叔,你该不会是说话不算数吧?”小当怀疑道。
苏乙笑呵呵从口袋里掏出钱来,取一张五毛钱递给她。
“呐,这是订金,你先拿着,剩下的一块钱,等完活儿了我再给。”
“来自贾当的喜意+99……”
“来自贾槐花的喜意+99……”
“谢谢叔叔!”贾当接过钱高兴地大声道。
“这回不怕我跑了吧?”苏乙笑呵呵道。
“不怕了!”贾当急忙使劲摇头,笑得合不拢嘴。
小孩没什么心机,心里有什么话都在脸上摆着。
苏乙笑着摆摆手,转身离去。
身后,两个小姑娘抱着又笑又跳。
“二姐,你带我去买豆根儿糖!”小槐花这会儿已经开始咽口水了。
“不行,咱得把钱给妈。”小当摇头拒绝,“咱们是小孩儿,不能拿着钱随便乱花。”
“那哥怎么可以?”小槐花提出质疑,“哥要是在,已经带着咱们去买了!”
“哥就算花了钱奶奶也护着他,我要是花了钱,非被奶奶打死不可!”小当一本正经地对小槐花道。
“奶奶偏心。”小槐花道。
“就是!奶奶可偏心了!”小当皱皱鼻子,“还好有妈在,不然咱俩非饿死不可!”
小姐俩正你一言我一语聊着,就见不远处秦淮茹蹬着三轮板儿车来了。
“妈!”
“妈,我要坐大车!”小槐花看到三轮车,立刻又忘了豆根儿糖,高兴地跳了起来。
秦淮茹没理她,急切问小当:“人来了吗?”
小当连连点头,把五毛钱递给她道:“他说让你去百货商场门口等着,还说这是订金,剩下一块钱等干完活儿了再给。”
秦淮茹顿时喜笑颜开,接过钱顺手抱起小当在她脸上使劲亲了一口:“还是我们家小当最乖!要是你哥那个小没良心的,这会儿早就拿着钱跑没影儿了!”
小当被夸得非常得意:“妈,我是不是比我哥听话?”
“小当最乖最听话!”什么都还没干就见了现钱,秦淮茹心情大好,不吝夸赞。
她又摸摸一边大眼珠子骨碌碌转的小槐花的脑袋,道:“你们俩先回家,等妈忙完了,给你们买好吃的!”
“我要吃豆根儿糖!”小槐花这会儿又想起来了。
“好好好,给你买!”秦淮茹笑道,“别乱跑啊,妈先走了。”
说着脚底下一蹬,奋力蹬着三轮儿顺路远去。
另一边,苏乙手握“重金”和大把票证,心里更稳当,直接去了副食杂货部,买足了各种调料,还买了瓜子糖果、罐头糕点等等,大包小包一大堆。
杂七杂八的东西,花了十七块多,他这才转头往百货商场走去。
苏乙对自己现在的状态很享受,他现在做的这些事情繁琐、无聊,甚至可以说没什么意义,但这不就正是生活最大的意义所在吗?
他已经做好了好好在这个世界经历一生的准备。
苏乙远远就瞧见一个穿着脏兮兮工装的女人靠着一个三轮板车站在商场门口东张西望。
不用想,这必然是秦淮茹了。
宽松的衣服显不出她是胖是瘦,发丝有些焦黄凌乱,五官倒是精致,一双桃花眼也媚意十足,但这个时代大部分人的肤色都带着营养缺失的暗黄,秦淮茹也不例外。
都说秦淮茹是俏寡妇,但正所谓人靠衣装马靠鞍,秦淮茹这样“纯天然”的形象其实很难让苏乙生出什么心思来。
他径直向秦淮茹走过来,后者也注意到苏乙,犹豫着打量了一番,目光尤其是在苏乙手上提着的大包小包上多停留了几秒,这才欲言又止,想要抬手却又收回地道:“哎—你……是苏援朝同志吧?”
每个动作每个音调的设计都透着十多个心眼子……
苏乙看破不说破,故意皱眉道:“您是那小姑娘的妈妈吧?哎幼,我可能是没说清楚,我要拉的东西有很多大件,你一个女同志怕是不行吧?”
秦淮茹“嗨”了一声把一缕头发挽到耳后,微笑道:“妇女能顶半边天,你可不能小看我们女同志。苏同志,是骡子是马,拉出来熘熘不就知道啦?你东西在哪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