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2章 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
事实上，
在外头传来宫女的呼叫声时，
伊凛便察觉到皇太后来了。
因为，小希留下的传奇套装，有相互感应的副作用。
“等等。”
伊凛心里咯噔一下。
想到此处，他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师兄，我们……？”
夏小蛮年轻人，不淡定，一惊一乍，剑都拔出来了。
“收回去，现在还不是摊牌的时候，看看她来做什么先！”
伊凛没有很慌，先不说他精神海上还飘着一把全盛之姿、能随时动用的传奇级道具【诛仙枪】，更有格林大佬倒吊在椰树上打盹，种种底牌护身，若非碰上了天降陨石灭世之类的究极天灾，他还真没怕过谁。
夏小蛮闻言，虽然心里不爽，但还是乖乖把霜雪剑收起。
顿时，四周气温回暖。
剑南春暗暗点头，身为老牌金丹修士，他也有自己的豪气与底蕴，手腕一抖，在空中旋转的纸伞落下，光芒隐匿，重新背在身后。
“哒、哒、哒、哒。”
轻盈的脚步声，自转角传来。
一位长相平庸甘当绿叶的宫女，撑着一柄绣花纸伞，护着一位身材高挑的美妇，徐徐走入映雪阁。
是的，绿叶。
当美妇闯入伊凛眼帘的瞬间，伊凛的目光，几乎无法停留在宫女身上片刻。他平日不是好女色的浪子，不像剑南春，成天想着如何睡师妹。但不可否认的是，当那美妇出现的瞬间，伊凛有那么一瞬间，目光被美妇的身影，吸引了过去。
只见：
美妇身材高挑婀娜，凹凸有致，穿一袭合身的华贵貂裘，头戴金玉凤冠。她面色白皙，一对弯月眉似拧非拧，狭长丹凤眼暗藏忧愁。行走时，美妇双颊酡红，随着走动，似一位弱不禁风的病女子，朱红润唇呼出阵阵白雾，配合那微微喘息，令人遐想万分。
最令伊凛觉得意外的是，美妇的长裙是两边开叉的款式，她每走一步，两旁开叉处有白皙腿肉若隐若现。再往下看，美妇足下踩着一对青色绣花鞋，前低后高，是高跟的款式，放在这个时代，绝对称得上“走在时髦前沿”的评价。
昨夜在常安宫外，伊凛听见皇太后的嗓音，那一怔神的功夫，他脑子里不由自主浮现出一张朦胧的轮廓。用“相面学说”的理论去解释，那就是“媚骨天成，不见其人，只闻其声，酥心入骨”。如今一见，果印证了伊凛的推测。
难怪当年夏渊帝被这淑妃迷得死去活来，声娇体柔又时髦，谁也遭不住啊。
可皇太后给人的感觉，年轻得有些过分了。按夏小蛮的描述，她入宫时刚成年，如今十多年过去了，最少也有三十多岁。可看起来岁月并没有在对方脸上留下残忍的刻痕，仍风华绝代，若与夏小蛮并肩而立，或会令人误会她们二人是两姐妹。
伊凛后退一步。
仿佛，美妇是什么洪水猛兽。
剑南春一动不动。
夏小蛮咬牙切齿。
这气氛实属怪异。
没有人主动向皇太后行礼。
身旁宫女，不明所以，脸色一黑，正准备狐假虎威训斥时，皇太后轻咳两声，柔声道：“菊儿，退下。”
“……是，太后。”
宫女不敢造次，低着头，退到门外。
皇太后那湿润的眸子，分别在三人脸上扫过。
最后，落在伊凛脸上，深深看了一眼，便移开目光。
这短暂的眼神变化，没有瞒过伊凛的眼睛。
或者说，对方根本没有掩饰的意思。
谷
这也让伊凛确认了一件事。
原来啊，
小希留下的传奇级套装之间，是能相互感应的。
并不是伊凛单方面感应到对方身负传奇级道具，对方若是身负传奇级道具，也能感应到伊凛身上具有传奇级道具的气息！
换言之，传奇的逼格，是掩藏不住的！
伊凛皱皱眉，所以，昨晚他在常安宫殿外，诛仙枪与乖离剑颤动时，皇太后也在震？
“真平，四年未见，你长大了。”
皇太后微微一笑。
她喊的是夏小蛮的公主封号，格外正式。
但也自带了喜感，让凝重的气氛淡了几分。
“废话少说！”夏小蛮一听，毛都炸了，对方都欺负到脸上了，她哪里还顾得上摊牌不摊牌，反正以前她和淑妃不和，那是全皇宫上上下下，人尽皆知的事情。她上前一步，对皇太后怒目而视：“你来我映雪阁作什么？还有，你把我哥……啊呸，我弟，藏哪里去了！”
夏小蛮心急嘴快，哥哥弟弟都口误了。
皇太后摇摇头，举止优雅轻柔，她身上的气质，令剑南春与伊凛二人，很难生出敌对的心思。但他们知道，皇太后身上定有猫腻，自是不敢大意，在默不作声同时，却也在警惕对方究竟来此有什么目的。
没有人认为这是巧合。
昨夜伊凛才刚到常安宫外晃了一圈，虽说最后完事得很快，但第二天皇太后就来了，这不是证明了，皇太后身上有鬼？
皇太后微微一笑：“哀家从大统领处听闻，时隔四年，真平你已成为修为高深的修士，果真是天佑我大乾，大乾气运，命不该绝。”
夏小蛮闻言一愣，她有种卯足力气打出一拳，最后落在棉花上的感觉，让她特别难受。
在师兄弟妹三人沉默中，皇太后从袖中缓缓取出了一封信。
她似是怕三人误会自己要掏什么暗器，取信的动作特别慢。那封信是黄色的，封口处印有火漆。
“哀家知道，尔等对哀家有诸多误会。不过，真平公主，当你读了此信后，便能明白一切因由。”
皇太后这完全就是不按常理出牌。
伊凛一边观察，特别是对方的表情。但让伊凛觉得很无语的是，不知皇太后是真的没有说谎，还是对方的撒谎水平已经远远超出了林一大师，伊凛从对方的微表情上，并没读出特别明显的破绽。
“看看。”
伊凛在师妹身后，暗暗点头。在师兄的授意下，夏小蛮虽然满腔不爽，但还是小心翼翼地从皇太后手中接过信封，见没有危险后，她快速撕开封口火漆，阅读信封内的信件。
夏小蛮一看信件，便认出来了，是他弟弟的亲笔书信！
“是我弟写的！”
夏小蛮屏住呼吸，一目一行，一字不漏，阅读弟弟的亲笔书信。
在小蛮阅读书信时，皇太后那温柔似水的眼神，向一旁伊凛与剑南春微笑着，那略施粉黛的脸上，多了几分歉意：“二位上仙，哀家身负大乾国运，天命所归，不得轻易行敬上之礼，请勿见怪。”
说着，皇太后向伊凛与剑南春二人，一抖长袖，露出白皙的手腕：“哀家深知二位心有疑虑，哀家百口莫辩，可二位上仙并非常人，想必哀家是否身负修为，二位上仙一探便知。”
她竟主动让剑南春与伊凛二人，探查她的脉门。
气息藏得住，但体内的真气流动，除非是伊凛这种另类，能够把全身的真气都输送到“魂分身”里，否则一般修士，还真没法轻易做到让体内真气进进出出、气随心动。毕竟，那是炼气士的根本。
“那在下便得罪了！”
剑南春眼中精芒一闪，踏出一步，两指一探，搭在皇太后腕上。
片刻后，
“你……”
饶是一向装逼如风的剑南春，在仔细探查后，亦忍不住流露出惊愕错愣的表情。
第913章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多大的人了，还大惊小怪的。”
伊凛看着剑南春那错愕的表情，一边说着，毫不避讳地搭上皇太后另一只手腕。
难怪皇太后要事先把宫女支走，堂堂皇太后，先帝的妻子，此刻却被两个大男人一人搭一边手腕，这种事若是让其他人看见了，可是诛九族再刨坟的忤逆大罪。
当然，没多少人能杀二位金丹修士的头头便是了。
伊凛刚往皇太后体内送出几缕真气，便知道剑南春惊愕的缘由。
只见皇太后体内，经脉枯萎，看似年轻的身体，却处处透着病入膏肓的腐朽气息，如风烛残年的老人。原来皇太后的柔弱，并不是装出来的，而是她的体内，处处有病。
二人对手一眼，同时收回手，哪怕没有交流，他们按照各自的经验，同时得出一个结论。
这皇太后，绝不可能是一位修士。
剑南春还好，
伊凛更是纳闷，
枢内精神海上方，两把传奇级道具仍在抖。
只是这颤动幅度，远没有昨夜在常安宫门前那么剧烈。但伊凛可以肯定，那是小希留下的传奇级道具之间的感应，绝不会有错。
可这不是自相矛盾了么？
一时间，这逻辑上的矛盾，让伊凛难以推导出合理的解释。
又或者说，这一件传奇级道具比较特殊，非得奄奄一息的人才能掌控？
按照小希的套路，这不是不可能的事。
另一边。
夏小蛮已经读完弟弟留下的信，张大嘴巴，眼角挤出了几滴泪，嘴里喃喃自语：“不可能！怎么可能！”
现在师妹情绪激动，要问估计是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于是伊凛自己动手，劈手从夏小蛮手里夺过信件，自己看。
整封信字里行间都显得文绉绉、受里受气的，让伊凛很难想象这是出自一位大乾皇帝的亲笔信。
文中有许多废话，有些是问候夏小蛮身体健康云云，去除掉废话后，这封信的大致内容如下：
简单来说就是，基盛帝自从登基之后，郁郁寡欢，压力非常大，他认为自己无法管理好大乾王朝。而随着上一辈留下的矛盾，日益激烈，民间流寇肆虐，妖类横行，祸乱不断，这种种烦心事，把基盛帝整抑郁了。
是的，虽然基盛帝在信中，没有说自己抑郁，但伊凛觉得他应该是抑郁了。
否则一位大乾国主，绝不可能在信里写下“朕之一生，碌碌无为”这种沮丧的话来。
太弱了。
当年夏渊帝为什么偏偏要把帝位，传给最年幼、最无用的夏基盛？
而且，最让夏基盛心力交瘁的是，在他即位后，并没有听从父亲密旨，处理掉自己的同胞兄弟。而他的同胞兄弟，早就对夏基盛不服，几位皇子先后策划了几次刺杀，虽说最后让夏基盛躲了过去，但皇室手足相残，让夏基盛心灰意冷，加重了他的抑郁症。
而后来，先帝遗孤，三子三女，除夏基盛与夏小蛮外，其余二位皇子，分别奔走藩王，借助藩王的兵力，谋划夺位。
至于二公主，远嫁鹿门关城主，生活幸福美满；三公主则诞下一子，以此血脉相诱，说是夏氏正统，学着其他二位皇子投靠势力最弱的平西王，野心勃勃，想要让自己儿子夺得皇位。
从头看下来，伊凛总算明白了大乾王朝内乱的始末。
总而言之就是：贵圈真乱。
要是当初夏基盛登基时，心狠一些，就没有那么多破事发生了。
在信件的最后，更是出现了让伊凛意料不到的转折。
夏基盛心知自己无用，却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先帝传下的兴盛王朝，在他手中覆灭，他作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他以“求助”的名义，主动将自己送到了镇南王夏星尘的手里，让夏星尘名正言顺地起兵，平复叛乱，重新攻入庆都。虽然夏基盛没有名言，但伊凛却从字里行间读懂了夏基盛的想法。
夏基盛居然是想主动让位，让他的亲皇叔，也就是极具野心的镇南王名正言顺地登上大乾帝位！
早在四年前，夏基盛就已经不在庆都，一切大乾王朝内务，其实全是眼前的皇太后在把控。
夏基盛本就是一个傀儡皇帝，可有可无，他走不走，对整个王朝的运作毫无影响，以至于至今，除了朝内相关人物外，外头百姓根本就不知，在那深宫中，压根儿就是没有“大乾皇帝”这一号人物。
“原来如此！”
伊凛将信还给了心乱如麻的小师妹，看向平静的皇太后：“你站哪一边？”
皇太后轻叹：“大乾王朝，不可无君。基儿留下的信，哀家已送至真平手中，大乱将至，这一切都是人间事务，望二位上仙莫要插手过深。”
说完，皇太后发出剧烈地干咳。
外面宫女听见皇太后身体不适，慌张走入，连忙将剧烈干咳的皇太后护着，送回常安宫。
伊凛眯着眼睛看着皇太后的背影消失在视野中，直到许久后，来自传奇级道具的颤动，终于平息。
在皇太后离开后，
伊凛开始头痛，暗暗后悔掺杂这些皇室破事。
修士的寿命动辄上百年，真没必要。
伊凛低头看了情绪不稳定的夏小蛮一眼，轻叹一声。
“林师弟，你觉得如何？”
剑南春问。
伊凛呵呵一笑，布下结界：“剑师兄，你知道撒谎的最高境界是什么吗？”
“你？”剑南春面无表情地看了师弟一眼。
“……咳咳，”伊凛无视了这个问题，继续说道：“那就是，一段话里拆开来，每一句都是真的，但合在一起，就是假的。”
剑南春一听，暗道有理，他开始在脑中尝试着将淑妃说的话拆开、组合、分析。
“但皇太后的话处于第二境界，”伊凛转头又道：“她说的话应该是真的，但她应该隐瞒了一些事情。”
伊凛指的是传奇级道具的事。
他可不信皇太后真的是弱不禁风的病秧子，真要如此，刚才在探查气息时，他早就动手抢传奇了，何必久久不动。
伊凛总觉得这“妖妇”没那么简单。
闻言，剑南春翻了一个白眼。将林师弟的话翻译过来似乎就是：我才是撒谎的最高境界呗。
伊凛让剑南春先安抚好师妹。
既然皇太后都主动出招了，伊凛接下便是，没什么大不了的。
目前，伊凛仍无法猜出皇太后的目的，稍作思考，他决定先捋清夏渊帝那条线，去跟枯叶禅师那条线索。
久违的谜团，让伊凛再次燃起来了，他忽然有种回到以往诡秘多变的试炼世界里、与人斗智斗勇的感觉。
……
到了晚上。
天宣书院。
莘莘学子们、与学傅都歇息去了，伊凛偷偷来到天宣书院。
“史书……史书……史书……”
趁着没人，伊凛嚣张地打了一个响指，在书库里放了一个“照明术”，他将辛辛苦苦找出的三百七十五本与“历史”有关的古籍，全摆在书架间的廊道上，一一翻开。
“呼……”
伊凛深深吸了一口气，一鼓作气：“开工！”
言罢，伊凛手腕亮起自在法光芒，往胸前一拍，精神态出窍。
瞬间，
眼前时间流逝速度骤减，伊凛如无情的计算机般，快速地将三百七十五本古籍中记载的内容，扫描入眼。
第914章 庆都包子铺，卧虎又藏龙
几日后。
连续熬了几晚的伊凛，打着呵欠回到映雪阁。
这么熬法，饶是伊凛身为超凡级精神侧使徒、天剑门最强记名弟子、堂堂金丹修士，也有点扛不住。
看来他还是区区人类啊。
伊凛轻叹。
随着万物发春的季节来临，天气回暖，风中带着滑润的湿气。
只见，剑南春傲立屋檐上，面色平静，眺望远方，负手迎风，衣袍猎猎。
伊凛回来时，刚准备入房补眠，剑师兄飘然落下，好奇问道：“师弟，这几日你早出晚归，无心下厨，师妹颇有微词。”
翻译一下就是：师妹对皇宫里的饭菜味道不满意，师兄不做饭，她意见很大。
“我忙着去图书馆查资料。”
伊凛下意识来了一句不接地气的解释。
“啥？”
伊凛换回了接地气的说法：“回师兄，师弟忙于天宣书院查找线索。”
“噢。”
这下剑南春听懂了。
伊凛放出感知，发现夏小蛮并不在映雪阁里，便随口问起师妹去向。
剑师兄虽说成天心不在焉的，可师妹去了哪里，他不可能不问不顾。剑师兄很快便告诉伊凛，夏小蛮以大乾长公主的身份，于朝堂幕帘后添了一张座椅，旁听早朝去了。
看来夏小蛮对大乾的国事真的很上心。
哪怕她在阴差样错之下修成金丹修士，但她骨子里、灵魂中，仍是那位高高在上的大乾长公主夏小蛮。
伊凛回到房中，在檀木大桶中泡着暖呼呼的热水澡时，他想了想，将聂红袖唤出。
聂红袖性格沉稳，办事更加靠谱。
“你进入匿踪状态，帮忙去看看师妹那边，淑妃目前定位尚不明确，我不太放心。”
“是，少爷。”
聂红袖面无表情地往桶里看了一眼，立即转身飘出屋外。
小红心里有些纳闷。
按照少爷以往的做法，他都会想办法将不确定因素按死在胚芽里。
可这次，
似乎有些不同。
少爷在担心什么？
聂红袖虽然纳闷，但也没多问，乖乖穿墙飘走，执行任务。
人狠话不多，一向是聂红袖惯有的风格。
伊凛运转自在法，在桶上布置了几个持续保温的术式，便闭上眼睛，看似陷入沉睡，实则进入枢内精神海中。
昔日魂分身累积了三年的能量，在突破金丹时让伊凛一口气耗完了，如今那破碎王座之上，魂分身只能重新“充电”，目前处于仍未充满的状态。
伊凛在精神海上忙活同时，身体也能得到休息，一举两得。
指尖流光熠转，伊凛继续在攻克浩大的“王座”编写工程途中，伊凛不时向椰树上的格林搭话。
虽然大多数时间，格林都不鸟他，可套取情报这种事，本就是无本万利的活儿，说不定这位大佬烦不胜烦时，便说出一两句珍贵的情报呢？
但今日，格林由始至终，都未睁眼，蝙蝠的鼻子上一个大大的气泡忽涨忽瘪，令伊凛有种一针戳破的冲动。
……
到了晚上。
伊凛从洗澡木桶中醒来，趁着师妹未归，伊凛又偷偷溜出皇宫，到庆都街道上逛了一圈。
他刻意留意了许多不起眼的角落，在庆都中，伊凛并没有发现黑莲印，也就是菩萨楼的活动踪迹。
“看来菩萨楼的活动范围主要是在荒南地带，毕竟这里是庆都，大乾王朝的国都，他们不敢如此放肆。”
当日抵达庆都时，
伊凛便注意到，庆都中的万香楼，被封停整顿了。
这个世界可没有“扫黄”一说，无论文嫖还是武嫖，在大乾王朝中，都是领了营业执照合情合理合法地嫖。
合法的嫖，自然就不是因为违规执业而被关停了。
更可能的原因是，万香楼背后的青鸾树，这一个遍布东胜神洲的连锁娱乐场所兼情报组织，察觉到风声不对，早早撤出了庆都，选择在乱世中安身立命。
若不然，以伊凛手执天香令的尊贵身份，哪怕不能白嫖，但要购买些隐秘的情报，还是不成问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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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能想办法联系上青鸾树便好了。”
没有了情报来源，伊凛只能老老实实，自己去查，格外苦逼。
看了一眼万香楼门上的黄色封条，伊凛叹息一声，绕到隔壁街上，买包子。
还是那间“有包乃大”包子铺，那独特的滋味，令伊凛食髓知味。
至于钱的来源，伊凛压根就不担心，反正不正当。
“有包乃大”包子铺前，仍是生意火爆，伊凛仍是与上次那般，偷偷开启如影随形，插到前面，丢下银子，买完就走。
“嘿，小哥，慢走！”
包子铺的老板是一位看起来年逾古稀的老者，一把年纪，却腰杆笔直，他一边拍着手上的面粉，特意从柜台后走出，远远朝正准备离开的伊凛热情道别，他似乎认出了这位回头客。
伊凛诧异地回头，看着笑眯眯的包子铺老板，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伊凛朝包子铺老板点点头，隐入人群中。
在伊凛离开后。
老者背后，那位用力搓着面团的老妇，干哑的声音怪笑一声：“有蹊跷？”
老者瞪着老妇：“臭婆娘，快搓面儿，没见那么多客官等着么！”
老妇闻言，立即闭口不言。
过了一会，
一位面色潮红的少女，蹦蹦跳跳地提着一个轻盈的篮子，从后门回到店铺里。
“爹、娘，秀儿回来咯！”
老者、老妇回头时，眉目慈祥，眯着的眼里，流露出不加掩饰的宠溺，眼角、脸上皱纹，深了几分。
老妇用满是黏糊湿面粉的老手，接过秀儿手里的篮子，埋怨道：“你这丫头，说了你也不听，听了也当没听见，都说让你别老往平安寺里跑了，那些秃驴一个个看着慈眉善目，也不知心里藏着什么坏心思，也不知有什么好的！”
老头附和道：“是滴是滴，光头的，没有好东西！”
“你们说什么呢！”秀儿早就知道，她义父母二人，一直瞧和尚不顺眼，秀儿虽然无奈，但也没有想办法去纠正他们的三观，只能解释道：“小虎哥不是一般的和尚？”
“哦？那他是什么和尚？”
“都说啦，小虎哥是秀儿同村的玩伴，可不是什么坏人！小虎哥是什么人，我最了解啦！”秀儿一边说着，一边挽起袖子，也不顾灶台上脏兮兮的，上前帮忙：“秀儿帮你揉面好了~别生气了嘛！”
“行行行，就你说不听！”老妇重新回到灶台上，对着那坨面就是一顿猛搓，一边搓，老妇一边道：“秀儿，上次为娘教你的‘奔雷揉面手法’你还记得么？重点落在气息上……”
“娘，嘻嘻嘻，你不知道，今天秀儿给和尚们送素包时，小虎哥居然跑出来跟秀儿说谢谢了！小虎哥终于肯跟秀儿说话了哦！”
“哼，专心！”老妇面色一板，训斥道。
“知道啦！”秀儿吐吐舌头，闭上眼，对着灶台上的面团，凝神相对。
她啊，老早就觉得这揉面手法特复杂，老夫妇说，这可是祖传的揉面手法，别的地方学不着。可每当她按照义母说的方法去揉面时，身体热热的，暖暖的，又有点凉凉的，好舒服啊。
……
……
伊凛提着几代热腾腾的大包子，回到映雪阁。
一路上，他回想着包子铺的两位老者。
踏入门槛后，伊凛摇头一笑：“这庆都真是卧虎藏龙啊。”
回到映雪阁，
剑师兄仍在屋檐上，维持着伊凛离开时的姿势，负手迎风，云淡风轻。
他这一站，似乎就是一天。
伊凛招呼剑师兄吃包子，剑师兄早已辟谷，可吃可不吃。
但当伊凛咬了一口时，溢出的香味真的太香了，让剑师兄忍不住飘下来。
俩师兄弟吃着包子时，长公主夏小蛮步履匆匆，从外归来。
“来，师妹，回得正巧，吃包子嘞，还是那一间，热乎着。”
伊凛朝师妹晃了晃手里的包子。
可夏小蛮却看也没看包子一眼，低头拧眉，随口回了一句：“你们吃吧，小蛮没胃口。”
说着，夏小蛮便躲入闺房中。
剑师兄与伊凛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见了震惊。
这包子，师妹平日里可是抢着吃的，不给她还能急眼拔剑、瞎几把乱冻。
而今日，师妹如此反常，其中必有古怪。
聂红袖身形若隐若现，随着夏小蛮身后，回到伊凛身边。
第915章 夏氏有闺女，誓死守江山
夏小蛮旁听了国家会议。
听完后，便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伊凛虽然从夏小蛮的反应，大致可推测出，她烦恼的原因是什么，但为了更清晰些，他还是问了聂红袖。
聂红袖办事得力，在一旁偷听，将会议内容，简明扼要地告诉少爷。
“原来如此。”
总而言之，是因为战乱。
如今大乾王朝内部，四位藩王分四个方向举兵，推向庆都。
而大乾王朝此刻就像是孤立无援的小绵羊，被四位藩王包围，用重兵平推，岌岌可危。
今日的早朝，说的是东方战线。
驻东王身居后方，可战线最前，已经打到了鹿门关五百里外。
鹿门关，是一座天险城池。
鹿门关背靠两座东胜神洲南北走向的山脉——东周山、淮山。
两座山脉地势险要，贯通南北，连绵不尽。
说起来，他们四年前从庆都抵达东海之滨时，还翻过东周山。
只是他们当年都是直接从山顶上飞过去，并没有亲身体会这座山的险要之处。
东周山与淮山相连，东面陡峭，是悬崖峭壁。
在东海的方向，望向东周山、淮山走势，如同一座高墙，将东部平原与庆都隔绝与山墙内外。
若按照正常的行军路线，若想轻松翻越“东周山、淮山”天险，就必需穿越鹿门关，从两座山脉的交界的峡谷中穿行。
一旦被叛军占领鹿门关，字啊“东周山、淮山”之后，便是一片平原地带，驻东王的军队，将毫无阻拦，直接杀入大乾腹地。
鹿门关现在位于十分尴尬的境地。
一、鹿门关前面的地势，除了一条护城河外，再没有其他能对防御有所帮助的地势；
二、背后的天险，意味着援军也无法源源不绝地从大乾腹地进入鹿门关，流量限制摆在那里。
今早的早朝，争论纷纷。
朝臣的声音大约分成两派：
其中一派，建议不惜代价死守鹿门关，因为鹿门关，是腹地与东部平地接壤处的门面所在，一旦鹿门关被攻破，军心大颓，对后面的反叛战争，可以说是百害而无一利。
另一派，则是贯彻以人为本的方针，他们认为目前大乾王朝四线分兵，腹地空虚，兵力上远远比不上四位藩王的联手，所以在保存实力的考量下，不如主动放弃鹿门关，于峡谷之后扎营退守，死守天关，将驻东王的百万大军，挡在天险之外。
两个派系的观念，总结来看，似乎都是死守，但守的方式有些不同，一种是死要面子宁死不从的“硬”守，另一种是缩着脖子权衡利弊的“怂”守。看起来，两种派系的作战观念，各有优势。
因此，今日朝堂上，两派大臣吵得不可开交。若有主心骨在此、能轻松作出定论终止争吵那倒也罢了。问题就出在目前朝堂内无君，只有皇太后于身后辅政，说到底还是上不得台面。
辅政归辅政，皇太后纵然身份尊贵，也绝不能以区区女儿之身，公然在朝堂上干涉朝政。
“辅”与“决”，是两码事。
……
聂红袖将会议上的争吵经过告诉少爷后，便回灵居歇息去了。
在外头晃了半天，她难得出来，内心满足。
“师弟，你觉得如何？”
剑南春好奇地看着一只巴掌大小的“小精灵”消失在伊凛身边，他没多问。
世间有妖、有魔、有精怪，林一师弟养点古怪的东西，满足日常所需，似乎没什么奇怪的。
人和人的癖好，不能一概而论呀。
剑南春并不关心大乾王朝的兴衰没落，他关心的是夏小蛮师妹。
同门之间，理应如此。
“剑师兄说得没错，”伊凛轻叹一声：“大乾王朝症结所在，是因为没有一位，能够镇压一切宵小的强势明君。”
“是啊。”剑南春点点头：“只怪夏渊帝死得太早，没赶上再生一个真命天子。”
他同意林一师弟的说法。
毕竟这是有目共睹的事。
谷</span>
纵观五千年历史，历代九朝，覆灭之时，都是毁于一位庸君手上，向来如此。
对于剑南春的感慨，伊凛没有接茬。
剑南春继续掰着指头数着：“假如夏基盛易位，那么如今仍活着的夏氏血脉男儿中，便剩下大皇子、二皇子，还有镇南王夏星尘。倘若大乾王朝命不该绝，能再续命几年，下一任大乾国主，应在他们之中。”
伊凛想了想，转头问：“三位公主中，有其中一位当上皇帝，可能吗？”
“啊哈？”剑南春正在掰着指头数皇帝，一听这话，瞪着眼睛，嗤笑一声，仿佛听见了天大的笑话：“自古以来，除了隔壁洲的女儿国外，东胜神洲便从没有女子当皇帝的先例。呃，七绝女帝不算，她能称‘帝’，是因为她无敌于世间，是‘人之帝’，而不是‘国之帝’。总而言之，这不可能，即便大乾全朝百官都能接受，天下百姓也不可能接受。”
“根深蒂固的观念吗……”
伊凛陷入沉思，喃喃自语，谁也不知他此刻想着什么。
……
到了傍晚。
夏小蛮虽已辟谷，可吃可不吃。但烙印在灵魂中的习惯，让她肚子咕咕叫，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出去走走？”
伊凛看着夏小蛮那红肿的眼眶，试探着问了一句。
“好。”
剑南春本想跟上，但他后来打消了这个讨人厌的念头。
因为林一与夏小蛮走出院门时，看都没看他一眼，甚至没问他的意见，仿佛自己是多余的。
颇受打击的剑南春，又傲立房顶，如遗世独立，对影成双。
暂不理会孤零零的剑师兄。
伊凛与夏小蛮，师兄妹二人，换上便装，走在庆都街头。
庆都中，黄昏与黑夜交接，日落黄昏，华灯初上。
“师兄，你知道吗，小时候，我总是偷偷溜出来街道上玩，每次啊，父皇都吓得不轻，怕我出事。”二人并肩行走，夏小蛮望着熟悉的街道、来往的百姓，热闹繁华的夜市，回忆往昔时，双眸逐渐迷离，声音多了几分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唏嘘：“可后来某件事后，父皇就再也不怕了。”
伊凛纳闷：“为什么？”
“有一次，小蛮被一群顽孩欺负，抢了小蛮的糖葫芦，”夏小蛮终于笑了：“我没有亮出长公主的身份，而是把他们全揍了一顿。”
夏小蛮朝伊凛走进几步，将脸凑了过来。
伊凛吓了一跳，以为师妹要对自己做什么事，夏小蛮指着左下颌一道浅浅的疤：“我还被他们打伤了。不过后来，本公主大度免了他们死罪，小孩嘛，没关系。”
“呃……然后呢？”
“然后，父皇当晚，显得很开心，后来又很不开心，不知道为什么。”
说完这个童年小插曲，夏小蛮抬起头，笑容收敛：“师兄，你知道吗，鹿门关，那是我二妹远嫁的地方。”
伊凛看着夏小蛮，在繁华街头上，静静听着师妹倾吐心事。
“师兄，小蛮其实在山门里时，曾经想过，或许这辈子就这么抛弃长公主的身份，当一位无忧无虑的修士也挺好。师兄，你知道吗，在天剑门内的生活，是夏小蛮这辈子最快乐的时日。”
伊凛：“嗯。”
“但，”夏小蛮深深吸了一口气：“小蛮哪怕成为了金丹修士，哪怕以小蛮现在的寿命，再慢慢修下去，能够亲眼见证几个王朝的兴起与覆灭，但小蛮体内，毕竟流淌着的，仍是夏氏的血脉。父皇曾说，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
伊凛缓缓打出了一个问号。
他怎么感觉这话有点耳熟呢。
夏小蛮继续说道：“此间天下大乱，小蛮虽身为女儿身，但我觉得，总有小蛮能帮得上忙的地方，若是眼睁睁地看着夏氏王朝覆灭，或许这件事，会成为小蛮一生的心魔，此生再也难以有所寸进。”
“所以呢？”
伊凛从夏小蛮的表情与口吻，猜出了夏小蛮想做什么。
或者说是，她自己已经知道了自己能够做什么。
但伊凛还是问了。
顺着气氛问出口了。
夏小蛮稚嫩的容颜上，多了一种伊凛从未在她脸上看见过的决然与坚毅：“我要替我弟弟，守住这大乾江山。”
第916章 命当有此劫，彼岸在心中
伊凛与夏小蛮游街归来，
剑南春觉得二人表情古怪，似乎隐瞒了什么。
又仿佛没隐瞒什么。
剑南春站屋檐上，任冷风吹打，岿然不动。
翌日。
夏小蛮又去旁听早朝，商议国事。
伊凛今天换了白小依去盯梢，自己则先去那间“有容乃大”包子店附近，远远观察那二位夫妇。
二位老者在厨房搓面做包子，留秀儿在柜台前揽客。
生意兴隆。
伊凛觉得，这间包子店除了包子好吃之外，生意之所以那么好，有美女站前台，也是一个极为重要的理由。
他注意到，有几位本地富商，鬼鬼祟祟的，看着豆蔻般嫩白的秀儿姑娘，眼神闪烁。
在远处蹲了一会，
秀儿提着一篮包子，送往平安寺。
伊凛跟在其后，也来到了平安寺中。
秀儿似乎成为了平安寺的熟客，不用她自报家门，守门的寂寞和尚，回头就把王小虎叫了出来。
王小虎面对秀儿时，显得十分尴尬，挠着秃头，接过包子，而秀儿却霞飞双颊，羞涩低头。此情此景，在伊凛看来，颇有“丈夫辛辛苦苦上班、妻子送来午饭”的味道。
“王小虎这波，怕是遭不住啊。”
俗话说，男追女隔山，女追男隔膜。
伊凛觉得，王小虎为秀儿还俗，似乎是迟早的事。
在王小虎做贼心虚般，提着那笼素包，飞快回到禅堂、秀儿离开后，伊凛这才现身，向平安寺内走去。
平安寺院中，
一位枯槁老僧，衣着简朴，上面打着许多补丁，在低头扫地。
伊凛上前，双手合十：“上次小子有眼不识高僧，请大师恕罪。”
扫地僧抬起头，平静回眸。
伊凛微微一笑，自报家门：“天剑门所有门脉的共同记名弟子林一，见过天心禅师。”
“呵呵，”天心禅师面露慈祥微笑，捻着花白胡须：“原来你就是那传说中的林一。”
“呃……”伊凛一愣：“传说中？”
天心禅师继续道：“贵门辰北，是老衲故人。”
伊凛闻言，心中了然，这就好说了。
于是伊凛没有拐弯抹角，直截了当地问：“弟子想知道，枯叶禅师圆寂的真相。”
天心禅师：“于你看来，何为真相？”
“与事实相符，即为真相。”
“然，”天心禅师点头，说出了一句让伊凛意料之外的话：“枯叶圆寂，命中注定有此一劫，与他人无关，这便是真相。”
“所以……”伊凛将天心禅师的话稍作解读后，得出结论：“枯叶禅师的圆寂，并不是命，而是‘劫’。”
“林施主聪慧，老衲自愧不如。”
天心禅师双手一合，说罢，低喃一声阿弥陀佛：“实不相瞒，枯叶此劫，是他主动招惹，命该如此。”
“主动招惹？”
天心禅师摇头：“佛曰，看破不说破，到了林施主该看破时，林施主所求‘真相’，不请自来。”
伊凛无奈轻叹：“说实话，我与佛无缘，也不喜佛家打哑谜的那套。我奇怪的是，若枯叶禅师预料到自己的死，为何不想办法避开呢？他曾说过，轮回已断，既无前世，也无彼岸，既然你们追求的‘彼岸’已经不存在了，没有来生，为何不珍惜当下？”
天心禅师微微一笑，意味深长：“彼岸自在心中。”
伊凛又问了几句，
都被天心禅师用一些奇怪的话给搪塞过去。
他似乎说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说。
只不过，虽然天心禅师说得不清不楚，但伊凛隐约间，似乎察觉到枯叶禅师的死，与一个人有关。
——王小虎。
他四年前，主动招惹的人，是王小虎。
是枯叶禅师把王小虎招来平安寺。
天心禅师言语间，似乎在说，这是枯叶禅师主动招来的劫难，怪不得王小虎，也怪不了任何人。
二人相谈不欢，但天心禅师是辰北的故人，伊凛不好为难，只能作罢。
天心禅师的言里话中，透着一个意思：再也不能说更多了，再说就不灵了，再说下去，枯叶禅师就白死了。
翻译过来，大致是这么一个意思。
告别天心禅师，他继续在院内扫地，伊凛踏入后院，发现王小虎将包子分给寺内其他和尚后，自己留了两个，躲在房里一边傻笑，一边小口小口的啃。
直到伊凛诡异出现在他房里，拍着他肩膀时，小虎才察觉到伊凛的到来。
伊凛没把王小虎完全当成是平安寺的人，在房中布下结界，仔细感应四周无人窥探后，他便将自己与天心禅师的对话，转告王小虎。
“林哥，你是说，枯叶师傅的死，另有玄机？”
“我只是推测，并没有证据。我猜天心禅师可能知道些什么，但他不肯说。”
伊凛将自己的想法说出。
枯叶禅师是王小虎修佛道上的引路人，王小虎知恩图报，对枯叶禅师感情极深，旋即二话不说，拍着健壮的胸大肌保证，想办法调查出枯叶禅师死亡的真相。
其实，伊凛觉得从王小虎这货嘴里说出“调查”二字，是对“调查”这种行为本身的侮辱，但眼下，伊凛分身乏力，而王小虎身为地道的平安寺和尚，让他从天心禅师嘴里套点话，似乎不是什么难事。
于是这事便交给王小虎去办。
从平安寺走出，
伊凛偷偷去了兵部一趟。
听夏小蛮所说，兵部由大统领掌管，在大统领麾下，有六位将军。
六位将军常年征战在外，特别是今年，几乎没回过庆都。
伊凛自从夏小蛮的口中，听说那位传说中的大统领，能一刀逼退金丹修士后，便对这位深藏不露的大统领产生了好奇心。
果然，
偷偷来到兵营时，演武场中，十个百人方阵，正在操演军阵。
而一位身披血色铠甲的高大铁甲人，正站在高台上，盘腿坐在长凳上，手托下巴，一动不动。
“他就是大统领？”
六将军受命在外不在庆都，而如今在演武场中，有资格对十个军阵发号施令的人，按理说就剩下大统领了。
伊凛本想靠近一些，可当他潜行到军营高墙上，距离那位大统领只有区区数百米时，心中却忽然咯噔一下，浑身汗毛倒竖，不敢再继续上前。
“不……原来如此！”
躲在阴影中，伊凛目光死死盯着高台上的血色铁甲人，细细感受着对方身上传来的压迫感，片刻后，他明白了对方能够一刀逼退金丹修士的原因。
之前伊凛还以为，对方修的同样是玄门功法，可亲眼目睹后，伊凛用力摇头，否认了自己的想法。
“小美！”
伊凛偷偷将小美唤出，将视野切换到“灵”的视角。
只见在灵的视角下，整个演武场中，一个个百人方阵，如一个个燃烧的火炉，发出炽热却不刺眼的柔光。而站在高台上的大统领，却与其他人截然不同，他身体周围有一团血色得火焰在熊熊燃烧，宛若一轮烈日，伊凛哪怕在百米外，也能隐隐感觉到对方身上透出的惊人血煞之气。
“他走的并不是玄门炼气士的路线，而是类似于莫人敌般，练武的极致，用武力，强行解开人体的限制锁，踏入超凡！”
此间的武将，走的是与炼气士截然不同的路线！
武之极致，肉身强化的巅峰！
玄门炼气士大多对世间的武者不屑一顾，辰北以前也跟伊凛提起过，说这种摧残自身的方式，在炼气士眼中，无疑是落了下乘。
假若说炼气士修行，求的是长生不死，而种种术法神通，只是附带的话；
那么武者强身，拼的就是压榨身体潜能，缩短寿命，让自己在最短的时间里，爆发出最强的战斗力。
同样资质的人，一是炼气，二是练武，在金丹之前，在同等时间投入下，武者分分钟能把炼气士打出屎来。
用游戏术语来举例子的话，武者相当于前期，而炼气士属于大后期。
再用使徒的黑话举例子：武者相当于使徒的敏捷侧或力量侧，而炼气士属于精神侧。
……
观察片刻后，
伊凛苦笑：“没想到在这里还能碰上类似于莫人敌的那种异类。”
看了一眼，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后，伊凛没有再上前刺探，悄然离开。
高台上，目不转睛看着军阵演化的大统领，忽然间如心有所感般，看向军营围墙某处，微微皱眉，却没发现什么。
第917章 风雷二护法，明史鉴古今
几日后。
“有包乃大”包子铺内。
秀儿又去平安寺送包子了。
老者笑眯眯地挂出一块小木牌。
——“今日歇业”。
一群吃包子上瘾的上班族，伤心欲绝离开。
人群驱散后不久，
一位穿着鹅黄色素裙、脸上戴着一层薄纱的妙龄女子，在街道尽头，徐徐向这头走来。
女子虽然蒙面，令人看不清容颜，但她走路时，扭臀摆腰，媚态横生，一路走来，香风袅袅，吸引了所有路人的目光。一刹间，街道两旁，鸦雀无声。
只见女子那雪白的脖颈上，缠着一白色蛇形颈圈，那蛇头双瞳透着幽幽血色，栩栩如生，令人感到不寒而栗。
女子在万众瞩目下，来到包子店前。
正在闭目歇息的老者，忽然睁开眼，身形一动，诡异地在铺中掠出道道残影，一眨眼便到了柜台前。
“有朋自远方来。”
老者看着蒙面女子，无端说出一句。
女子低声回答：“……虽远必诛。”
“呵，进来。”
老者拉开门帘，放女子入内。
寂静的街道重新流动。
有人猜测，那美女是否又是包子铺老板从哪里收来的义女之类的，真是好福气。
不少富商阔少，内心更是蠢蠢欲动。
他们想法很单纯，想要和包子铺的老板当亲戚。
铺内。
四下无旁人的蒙面女子，脱下面纱，露出精致容颜，她收敛笑容，在二位老者面前单膝跪下，低下头颅，轻声道：“魔罗殿第十三代护殿弟子，黎芊芊，见过风护法、雷护法。”
屋内，将手上的面粉洗干净的老妇，哑着声音嘿笑一声：“暴露了？”
黎芊芊不敢起身，仍是低着头，声音多了几分无奈，道：“黑风沙海一行，那天剑门掌门对属下起了疑心。”
屋内二位老者老妇，沉默片刻后，老者摇头：“无妨，这本就是魔罗大人无意间落下的一颗棋，一子半子，胜负难料。”
老妇道：“听闻在天剑门内，魔罗大人还留有一子……”
老者：“可这位钉子的真正身份，除魔罗大人之外，别人一无所知。”
“关于此事，弟子有要事禀报，”黎芊芊抬起头，他说起门内林一的事，并将黑风沙海中，林一向朝如霜出手一事，如实托出，言下之意是，她有九成的把握，林一此人就是天剑门内另一位“细作”：
“相传魔罗大人布下的此人，精通易容缩骨，甚至能变化年龄、容貌、性别，哪怕是元婴大能探查，也能轻松瞒过，那林一在短短四年，轻松踏入金丹境界，按理说绝不可能。”
老妇忽然皱着眉，纳闷道：“你说此人的确处处古怪，可要真的是我们的人，怎会如此锋芒毕露？”
老者闭着眼，许久后，忽然睁开，他开眼瞬间，用力说出一字：“高！”
黎芊芊不敢起身，只是诧异地看着风护法，不知道他说的“高”是几个意思。
“高！高！高！好一招以进为退！如今老夫更是信了几分！”风护法捻着胡须，浑浊双眸稍稍眯起，笑道：“你、我、她都觉得，若真心中有鬼，绝不可能如此锋芒毕露，可他偏偏露了，这般作为，反倒成了一招妙棋！恰逢你主动出逃，暴露身份，二者相权，完美地掩饰了他真正的身份。”
“风护法你是说，林一果真是我魔罗殿中人？”
黎芊芊惊疑不定。
“十之八九。”
二位老者一琢磨，越想越对头。
“千年来，天剑门那老不死，与魔罗大人相互制衡，她一日不死，天剑门则如日月中天，气焰难消。可如今，那位已是强弩之末，黑风沙海竟也无法以真身降临，可见此刻的她，已经无法离开天剑门洞天。”
三人在小小包子铺中三言两语，几乎将林一的间谍身份给实锤了。
黎芊芊一路追踪林一等人来到庆都，就是为了给二位护法禀报林一、剑南春、夏小蛮三位金丹修士，来到庆都一事。
间谍身份已经暴露，再留在天剑门内，白白耗了性命，倒不如主动出逃，继续发挥余热，为魔罗殿做贡献才是王道。
在说完林一的事，
黎芊芊皱皱眉，随即仔细将黑风沙海中，那与蔓藤长在一块的怪人此事说出。
风护法、雷护法，知道的秘辛远比黎芊芊知道的多，他们猛地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见了难以压抑的惊骇。
老妇：“那是三千年前的……”
老头：“不可能，若是三千年前的修士，怎会活到现在？”
大家都觉得不可能。
但三千年前那场正魔大战，虽说年轻一辈不清楚，但老的那一辈，可是学习过相关历史的，如自己亲历，记忆犹新。
魔罗殿中，以此为戒，说是哪怕是魔门中人，也不能如张老魔般嚣张，否则将落得正魔佛三道皆容不下的悲惨下场。
黎芊芊看着二位大爷大婶的凝重表情，暗道此处有猫腻。
她正纠结着要不要多嘴一问时，门外传来欢快的笑声。
是秀儿约会归来了。
谷</span>
“你且留在庆都，若有要事，老夫二人自会联络你。”
风护法挥挥手，他不想让秀儿知道他们真正的身份，将黎芊芊赶走。
黎芊芊虽然心感疑惑，但也不敢多问，悄然离开。
她站在外头，亲眼看着一位素人姑娘进入包子铺，二位手上染了不知多少鲜血、魔罗殿内普通弟子谈之色变的风雷二护法，忽然变脸，变成二位慈祥的老父母，令在铺外偷偷观察的黎芊芊，惊得嘴巴张成了“O”型，圆润湿滑。
最后，她无奈摇头，也搞不懂二位护法在这装逼，有何深意，最终离开了“有容乃大”包子铺。
……
……
另一方面。
伊凛每天深夜潜入天宣书院。
花了一个月时间。
总算把整整三百七十五本与历史相关的史册、传记，全记下来了。
按理说，若是更有趣的知识，伊凛不会花那么长的时间。
可这历史太枯燥了，谁背谁知道。
以前读书时，伊凛的文科成绩也就一般。
他不感兴趣。
只是，在背史书的枯燥过程中，伊凛相当于将七绝女帝离开后的历史，全阅览了一遍。
七绝女帝所在的时代，称为上古。
上古时代，高阶炼气士层出不穷，随便来一位，翻手就能让地壳变动，引发山崩海啸。
那时，尚未有国家这个概念，只有部落、村庄。
最为强大的两个部落，一个名为“蚩”，一个名“轩”。
最早时期的历史，多是后人润色，大部分都在描写七绝女帝如何如何牛逼，如何如何漂亮——哪怕没有人真正见过七绝女帝的真容。
相传，七绝女帝留下了六件宝物。
这六件宝物，在史书上记载，语焉不详，甚至有神话加工的色彩。
有一杆枪，横跨山河；
有一把剑，开天辟地；
有一本书，无所不知；
有一印玺，镇压一切；
有一口梭，瞬移万里；
有一宝盒，造化无穷。
伊凛将目前所知道的传奇级道具一一对号入座，大约对上了几个：
剑：乖离剑。
枪：诛仙枪。
印：人皇玺。
至于宝盒、梭子、书书，那伊凛便搞不清了。
在七绝女帝飞升上界后，炼气士衰落，第一个王朝兴起。
第一个王朝，叫“大炎”。
大炎王朝起起落落，后又战乱重启，炼气士大能作乱，王朝再变。
第二朝，巧了，也称“大唐”。
而后，朝代更替，前后在东胜神洲大陆上，共诞生了九代王朝。
如今的大乾王朝，是第十代。
……
背书有一个后遗症。
伊凛满脑子塞满了一堆拗口的名词，感觉昏昏沉沉的。
他如醉酒般，摇摇晃晃又回映雪阁。
回到映雪阁中，已是五更，月色朦胧。
路过师妹房间，伊凛发现房里仍亮着灯，师妹似是孤枕难眠。
伊凛本想就这么去睡了，可他犹豫片刻，又绕回夏小蛮门前，默念一句“阿弥陀佛”后，便啜湿食指，面无表情地在夏小蛮的门纸上“啵~”地一下捅了一个小洞。
偷过小洞往里瞧，夏小蛮正低头伏案，看着一卷泛黄的地图。
地图上，划满了许多叉叉圈圈，还有许多虚实相间的线条。
“似乎是战略图。”
伊凛稍看两眼，心中了然，夏小蛮熬夜到三四点，原来是在思考大乾王朝内乱中，四面战线的严酷局势。
第918章 四方风云会，皇太后传召
大乾王朝。
基盛历十八年，五月。
春意盎然。
东胜神洲，战火燎原。
东西南北四面战线，不断有噩耗传来，形势严峻，不容乐观。
东面。
二公主远嫁的鹿门关，在城主的英明领导下，死守了整整一月，但从前方不断更新的战报来看，鹿门关被攻破只是迟早的事。
南面。
百战军、燎原军，两军迎上镇南王的二十万大军，节节败退，退守至天山、流沙河一带，伤亡过半。
北面。
征北王金戈铁马，骁勇善战，强袭军、天工军筑起坚固防线，凭借守城器械，尚有一战之力。
西面。
平西王虽说只有区区五万大军，可前方传来战报，说是平西王大军中混有能人异士，下毒、隐匿、潜杀，无所不用其极，非常下贱。而防守西面战线的影幽军本就是以速度见长的特种侦察兵，双方碰上了对手，各有损耗。
……
某天。
“啵~”
伊凛平静站在夏小蛮身后，从低头专心看地图的师妹头顶，拔出了一根白头发。
“师兄，别闹！”
夏小蛮头也不抬，拍开了师兄的恶手。
“你几天没睡了？”
伊凛从夏小蛮的身上，依稀看见了当年莫莉熬夜的影子。
同样都是那么平平无奇。
她们同样都在某些事上，废寝忘食。
夏小蛮道：“咱是金丹修士，不用睡。”
伊凛将白头发在师妹眼前晃了晃：“这便是你的不用睡？”
“区区白发，不足为奇！”
这段时间，夏小蛮都在研究大乾王朝内战的形势。
她明明不懂战略，可她甚至搬出了一摞兵书，摆在桌上，一边研读兵书，一边在战略地图上写写画画，颇有临阵磨刀的味道。
冷兵器的战争，并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够打完的。
一场战役，双方对峙，你试探我，我试探你，来来往往，反复消耗。
战争，打的就是消耗，打的就是人力，拼的就是续航。
交战双方，谁也不知道自己能坚持多久，但先耗尽兵力、物资、士气的那一方，将是败者。
夏小蛮没理会师兄，皱着眉头，低头不语。
伊凛轻叹一声，伸出指节，轻轻敲着战略图：“其实你早就想到了一个最简单的解决办法，不是么？”
夏小蛮一听这话，抬头看着师兄，紧抿嘴唇，面色略显苍白。
伊凛继续道：“能名正言顺当皇帝的，目前只有大皇子、二皇子、夏星尘。将他们都杀了，你弟弟将再无退路，说不定这也能够激发他心底的帝王之心。他现在之所以那么怂，是因为夏氏的血脉里，还有这三人。”
“嗯。”夏小蛮点点头。
“在夏基盛看来，无论是大皇子、二皇子，抑或是夏星尘，他们谁取而代之当了皇帝，夏基盛都不慌，因为，总归是夏氏江山。可一旦让其余藩王得主，那意义便截然不同。”
“是啊，”夏小蛮痛苦地闭上眼：“师兄，我明白的。可终归，他们都是小蛮的亲人。若他们死了，这世上，就只剩下我与基儿二人相依为命了。”
伊凛揉了揉师妹的头发，“啵~”一下又拔掉一根刺眼白发，轻声道：“若有一天，夏氏江山与亲人间，你只可二选一呢？江山与血亲，自古两难全，最恨生在帝王家啊。”
……
夏小蛮频繁参加战略会议。
原本这种军事会议上，夏小蛮哪怕身为长公主，也无权干涉战事。
可大统领有意见时，皇太后却颁下指令，允许夏小蛮以“长公主”的身份，旁听国事。
夏小蛮天天在忙，成天不见身影。
反倒让伊凛与剑南春二人，闲了下来，形同局外人，成天在映雪阁内，打坐吐纳，修行不误。
剑南春注意到二件怪事。
前一段时间，林一师弟几乎每晚都往天宣书院跑，可这些日子，他突然就不跑了。
让剑南春怪不习惯的。
第二件事是，
林一师弟最近染上风寒，时不时咳几声。奇了怪了，金丹修士的体质，如此孱弱的么？
……
“你说，师妹是不是对区区俗世，太过操心了？”
某日。
映雪阁院中，二人并排打坐，剑南春抬起眼皮，问了一句。
“是又如何？”
伊凛问。
“对修行无益。”剑南春身为金丹修士，主次分明，眼中只有修炼。
谷
“是啊，可这是师妹的心结。”
就在二人闲聊时，他们同时心有所感，看向紧闭的院门。
门外站着一个人。
伊凛与剑南春对视一眼，眼神交流片刻，门外传来一位宫女怯生生的声音。
“宫女菊儿，奉太后旨意，请上仙林一到常安宫一叙。”
伊凛笑了笑，转头对剑南春笑道：“师兄，我去去就回。”
言下之意是：放心。
剑南春点头，默然不语，却摆出了一个“六”的手势，竖在耳边，学林一的动作，做了一个“打Call”的手势。
这手势的潜台词是：有事Call我。
二人在无声交流后，伊凛起身，开门走出。
那位宫女只是普通人，她在伊凛的面前显得有些紧张，毕竟这院子里两人，可是往日里不常见的玄门高人，传说一指头便能在墙壁上戳出一个窟窿来。
伊凛随着菊儿宫女，走过寂寥无人的宫内小径，来到常安宫。
常安宫如上次他夜探时般，没有守卫，庭院里空无一人。
“太后有旨，请上仙自行入内。”
宫女菊儿将伊凛带到门前后，躬身后退，将伊凛留在原地。
她似乎并不担心，伊凛会对太后做什么非人之事。
伊凛眉心，再次传来富有节律的颤动。
枢内，精神海上方，诛仙枪与乖离剑，同时有了反应。
伊凛相信，传奇级道具之间的感应，是相对的。果然，在伊凛来到门前时，门后传来一个动听的声音。
“请进。”
一路上，伊凛在推测皇太后突然召见他的目的。
在一个月前，伊凛夜探常安宫无果后，再也没有主动来过这里。
仿佛他与皇太后之间，有着同样的默契，谁也没有主动找对方，提及传奇级道具的事。
七绝女帝留下六件宝物，在世间虽成传说，但这不是什么天大的秘密。
更不如说，这六件宝物，无论是在修士抑或是在百姓当中，越传越神乎，甚至有传言称，七绝女帝留下的六件宝物，谁若得了其一，便可长生不老，刀枪不入、水火不侵、无敌天下云云。
伊凛平静推门，踏入殿内。
宫殿里，装饰华丽，墙壁上雕龙刻凤。
屋内角落，燃着熏香，那味道若有若无，令人心旷神怡。
伊凛先是屏气，又偷偷吸了一口，似乎无毒，这才放心。
“上仙放心，哀家若有害你之心，何必等到现在。”
皇太后的声音，自一张山水屏风后传来。只见半透明的屏风后，有一婀娜身影坐在一张摇摇椅上，轻轻抚摸着平坦的肚皮，伊凛偷过那面屏风，恍惚间仿佛看见了一位绝世佳人，朝着自己流露出耐人寻味的微笑。
隔着屏风，伊凛分明看不清对方的脸，但从皇太后开口的瞬间，伊凛不由自主地脑补出上述画面。
“是啊，所以，皇太后此次召林一来常安宫，所谓何事？”
伊凛表面上不动声色，但在二人对话的三言两语中，却如绵里藏针，隐着火花。
屏风后，皇太后掩嘴一笑，她主动从屏风后走出。
伊凛下意识想要往后退一步。
但他最后还是没退。
“传说，昔日七绝女帝留下六件传承宝物，得其一，则可窥长生大道。”皇太后面露微笑，她没有任何废话，开局就是王炸，将一块表面布满裂痕的板子取出，展现在伊凛面前：
“哀家万万没想到，随真平返回庆都的天剑门上仙，竟是身负七绝女帝传承的天之骄子。”皇太后深深看了伊凛一眼，面带温煦微笑：“上仙来自天剑门，见多识广，不知可否认识此物。”
噗通。
噗通。
噗通。
伊凛脸上没有任何变化。
但胸腔内，心脏却猛地跳动了几下。
皇太后手里的东西，他居然认出来了。
虽然时隔十四年，但当年在特异点“神代”中经历的惨烈灭世之战，仍历历在目。
七位英灵，
四位主宰，
漫天异兽，
天宫陨落，
大地荒芜，
贤王身陨，
种种记忆，浮上心头，令伊凛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伤感与怀念。
“是贤王的板板！”
伊凛心中感慨万分。
他万万没想到，会在这个世界，这个时代，此时、此刻、此处，再次见到吉尔伽美什昔日捧在手中的板板。
第919章 织命理天书，窥过往未来
伊凛的确很惊讶。
他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了天命泥板。
昔日在“神代”里，吉尔伽美什有写日记的写惯，时不时在城墙上，捧着天命泥板在写写画画。
谁也不知道他在泥板上写什么。
伊凛刚准备伸手接过，但下一秒，这手停在半空。伊凛抬起头，看着皇太后诡异平静的双眸：“你……不怕我抢了？”
“若上仙想要，拿去便是。”
淑妃掩嘴一笑，风华绝代，霎时间，屋内烛火，皆黯然失色。
“好。”
伊凛嘴角微翘，右手背在身后，腕间转动流光。
哪怕一个月前，皇太后主动出现在映雪阁，并让剑南春与他二人充分查探、证明她身上没有任何力量后，伊凛直到现在，都没有放松对淑妃的警惕。就算淑妃现在主动将伊凛一直挂念的“传奇级道具”交出来，亦是如此。
太顺利了。
皇太后这边，实在是太顺利了。
顺利得让伊凛宛若做梦，一切都是那么刚刚好，想什么来什么，让伊凛很难不生出怀疑的心思。
可怀疑归怀疑，传奇级道具就在眼前，淑妃主动将此物亮出，伊凛如果到现在还不敢伸手的话，那就不是谨慎，而是怂了。
“咚、咚。”
在伸手前，伊凛往脑门上敲了两下。
——这是他发明的“闹钟”，通过这种方式能够在精神海产生波动，以此波动叫醒打瞌睡的格林大佬。
在额头上敲两下后，伊凛做足准备，左手终于触碰到布满细细裂痕的天命泥板。
一般情况下，伊凛不会用这种方式去打扰格林大佬。
但没办法，淑妃身上处处透着古怪，哪里怪伊凛说不上来，但直接动手，似乎又没找到理由。
当伊凛接触到天命泥板瞬间，
果然，
眼前飘出文字。
……
【织理书】
……
可伊凛没来得及仔细看天命泥板真正的属性。
伊凛只觉脑袋咣地一响，眼前一亮，异变顿生。
一眨眼间，伊凛来到了另一个地方。
头顶上是乌黑的云，
云中雷电缭绕，欲吐不吐。
漫天修士，身上笼罩在不同颜色的光芒中，一个个小点，铺天盖地，围在伊凛的周围。
“幻觉？”
伊凛差异地看着眼前光景，心中震惊。
从漫天修士中，伊凛看见了一张张熟悉的面容。
有黑白二羊，有任青山，有聂山河，有花无鱼，有剑南春……
他们脸上，神色各异。
剑南春的眉头，深深拧着，像是在哭，又像是因什么事而愤怒。
在天剑门诸位的对面，还有一位位表情邪异的怪人，一看就知不是什么好人。
除了天剑门与坏人两方外，还有一群身上宝光璀璨的和尚，其中有着天心禅师。
他们都以不同的目光，注视着自己，天上地下，一片死寂。
脚下，是熊熊燃烧的城池，哀鸿遍野，一地尸体。
“我是他们的焦点……”
伊凛低头，发现自己身上沾满了血，他的手上，持着一把枪……是诛仙枪。
忽然，
他抬起头，一道身影从天降落，冰冷的剑，穿透了他的胸膛。
在伊凛闭上眼睛前，映入他眼中最后一幕，
是夏小蛮那悲伤欲绝的哭脸。
……
伊凛还未从震惊中缓过神，
眼前景色再变。
他从黑云底下，来到了一望无际冰川里。
冰天冻土，漫天飞雪，一片荒芜。
远处，是孤寂的海平面，以及血灿灿的夕阳。
对了，为什么是夕阳而不是朝阳呢？
“你知道海的那边，是什么吗？”
一个熟悉温柔的声音，从伊凛头上传来。
伊凛用力抬起头，很用力很用力。
因为如果不把头抬那么高，伊凛便无法看清妇人的容颜。
终归，那面容，伊凛仍是看不清。
一位高挑的妇人，面容朦胧，嘴角含笑，看着自己。
好大。
不，好高。
不不不，是自己好矮。
妇人白皙的手掌牵着自己的手，二人静静看着海面上的夕阳。
“终有一日……”
妇人移开目光，看着远处海平线，声音越来越远。
远到伊凛再也听不清后面的任何一字。
她是谁？
不，
……
我，是，谁？
……
……
咣啷！
伊凛瞳孔猛缩，一个个残缺的片段，如走马灯般，在眼前闪过。
他明明知道那些只是残缺的画面，但夏小蛮霜雪剑穿透胸口的疼痛、妇人牵着自己手掌的温柔，一切都如此逼真，宛若发生在昨日。
伊凛从未经历过如此逼真的幻觉，捧在手中的天命泥板……不，或者说是【织理书】，落在地上。
泥板落在地面的声音将伊凛从幻觉中惊醒，回过神时，伊凛才发现淑妃仍笑意吟吟地站在自己面前，动作仍维持在交出泥板的前一刻，似乎不曾有过任何动作。
“唰！”
伊凛面若冰霜，眼中露出杀意，二话不说拔出一把会炸的飞剑，剑横在淑妃的脖颈旁。
剑太快，淑妃的皮肤柔弱，那无意中泄出的剑气，在淑妃的皮肤上留下一道浅浅的剑痕。
殷红的血顺着剑尖滑落，殿内时间如同定格，定格在林一横剑在淑妃脖子边上这一刻。
伊凛冰冷的目光如钢似铁，他看着淑妃那平静的眼睛，快速让自己平静下来，问：“你做了什么？”
“上仙心有疑虑。”
淑妃一动不动，仿佛被剑横在脖子上的并不是她，而是另有其人。
“说。”
淑妃轻叹：“上仙误会了。”
“解释清楚就不是误会了，解释不清，那这误会可就大了。”伊凛没有松开剑，一言不合，这把剑将拖下去，毫不犹豫。
“这是哀家无意中得到的宝物，此为……天书。传说，得天书者，可参透人之一生，过去未来。哀家虽不知上仙在接触到天书刹那，看见了什么，但哀家可以明言，那是上仙的过往，或是未来。”
看来淑妃也不知道“天命泥板”的真正属性。
她叫泥板为“天书”。
伊凛的剑移开几寸，他低头看了一眼落在地面、看似平平无奇的泥板，心念一动，平板飘起，落入伊凛手中。
这次，却没有奇异的片段闪过眼前，伊凛终于看清了“天命泥板”的属性。
……
【织理书】
【品级】传奇（2/7）
【耐久度】32/100
【效果】编织命理，预知未来
【说明】是的，这就是钥匙……之一。
……
【织理书】！
这件传奇级的宝具，属性简单的过分，就像是临时工手抖上架般，只有三言两语。
而让伊凛感觉到古怪的是，他接触过的传奇级道具，【耐久】一栏，要么长得离谱，要么是无穷无尽。可这【织理书】，耐久竟低得可怜，耐久度上限只有区区一百点。
怎么会那么低？
编制命理？
预知未来？
“‘理’？”
伊凛忽然想起，这个名词，似乎在格林大佬的嘴里听说过。
当时伊凛只以为，那是“讲道理”的那个“理”，不明其中深意。可如今看见这传奇级道具时，伊凛方恍然大悟，格林所说的“理”，另有所指。
在伊凛惊讶时，
淑妃微微一笑：“以凡人之躯，窥探天命，必遭天谴。哀家虽得此宝物，但这宝物并没有让哀家此生一帆风顺，反倒遭遇种种不幸。昔年夏渊帝借助哀家的宝物预言，当上大乾国主，可最终，他却仍躲不过这天谴，与前皇后一同，死于恶疾当中。”
伊凛再次惊讶地看着淑妃：“你是说，夏渊帝与前皇后，是因窥探天命而死？”
“是。”淑妃眼中流露出一丝旁人难以察觉的伤感：“哀家同样是命不久矣。”
“为什么要这么做？”
“呵，”淑妃淡淡一笑：“先帝于哀家有救命之恩。”
皇太后给出了一个令人找不到把柄的理由。
第920章 游子归家处，四顾已成空
离开常安宫时，伊凛整张脸都是紧绷的。
他满脑子都在回想着，那一闪而过的残破片段。
伊凛没有怀疑那些片段的真实性。
这世界上谁都可以怀疑，惟独他，不能怀疑。
那是传奇，真真正正的传奇。
可那【织理书】和寻常的传奇级道具不同。
伊凛后来，在房间里，细细把玩，也没能再发动传奇级道具，窥破过去未来。
后来皇太后说，第一次接触“天书”之人，会很大概率看见一些片段。
这些片段，属于“有缘者得之”，是“上天赏赐”，强求不得。
而皇太后手执天书，偶尔会看见一些与自己相关、或与身边的人相关的过去未来。
伊凛至此，终于明白了当年吉尔伽美什，为何会时不时亮出泥板，在上面写写画画。
原来这“看破未来”的功能，是随机且不可控的啊！
一切似乎都呼应上了。
夏渊帝能当上皇帝，
夏渊帝夫妇的死，
淑妃身体的腐朽，
一切都解释得通。
伊凛哪怕再想去怀疑，但也无法找到疑点。
“她说的一切都是真的？那么，那些片段，又是怎么一回事？”
伊凛在路上，不断揉着胸口。
那里，仿佛仍残留着霜雪剑穿透身体的触感。
为何师妹会杀自己？
为何他会被道、魔、佛三道围殴？
这是人性的沦丧抑或是道德的扭曲？
第二个画面中，那个牵着自己手的女人，又是谁？
直觉告诉伊凛，那个女人，似乎和淑妃有着脱不开的关系。
两者的笑容太相似了。
虽然伊凛无法看清第二个画面中女人的容貌，但伊凛总觉得不是同一个人。
……
这次会见淑妃，
似乎解答了伊凛心中不少疑惑。
可随之而生的，却是更多的疑惑。
这就像是鸡生蛋、蛋生鸡，鸡又生蛋，子子孙孙无穷尽也。
“越来越乱了。”
伊凛用力抠着额头的死皮，心绪凌乱。
他越来越搞不清，淑妃到底是敌是友。
如果说，当年淑妃是因为“天书”，而得到了夏渊帝的重视，那么许多想法，都能串在一起。
“不，”
忽然，
伊凛走在小径上，脚步一顿，一拍额头，恍然大悟：“夏渊帝一定是看见了某种‘画面’，他一定是发现了什么，他才在临死前，将皇位传给了最为孱弱的夏基盛……他是想用这种方式，将大乾的结局，导向他心中的未来！”
“不仅是夏渊帝！”
“说不定左右丞相、大统领，甚至六军将领，所有在大乾皇宫内，支持淑妃的权臣当中，他们极有可能都接触过‘织理书’，通过织理书，他们看见了某个未来片段！”
“甚至乎，夏基盛也看见过‘未来’！”
“所有人，都在为某个‘未来’而努力！”
“难怪如此！”
伊凛忽然想明白了！
一切都解释通了！
如今唯一解释不通的是，他自己所见的画面。
“按照淑妃所说，她反复窥探‘天命’，损耗了她的健康，所以她的体内，才枯朽如木。这件玩意居然比诛仙枪还克主？会不会是因为我从淑妃手里抢走了‘织理书’，才导致那个未来的发生？”
伊凛没有贸贸然从淑妃手中夺走织理书。
如果淑妃捂着藏着，伊凛说不定会去偷，会去抢。
可淑妃想将【织理书】如烫手山芋般交到自己手上，反倒让伊凛迟疑了。
他最后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暂时将织理书暂存于淑妃手里。
这【七把钥匙】的主线任务，一时半会完成不了，少一件、多一件也没差。
他没有忘记自己出门前，给自己占的那一卦。
谨慎些，总是没有错的。
……
在低头思索时，伊凛差点撞坏了映雪阁的古董大门。
回到映雪阁中，夏小蛮不在，剑南春日常装逼。
剑南春问起伊凛会见皇太后的经历。
当然，比起二人谈话内容，剑南春更好奇的是，这一个时辰那么漫长，究竟发生了什么。
一个时辰啊！
该发生的、不该发生的，都足够时间去发生了！
无视了在一旁戳着自己老腰的剑师兄，伊凛回到自己房间。
闭目、吐纳，一天过去了。
当晚。
伊凛本想找夏小蛮谈一谈，关于如何拯救大乾于危难之中这件事。
却没想到，他派出去的诸多子母钉，有其中一根，有了反应。
伊凛找出了有反应的那根，原来是四年前在青牛山上，伊凛亲手交给虎妖白楚楚的那根。
那根子母钉，是“1.0测试初版”，只有警示功能，没有通话功能。
“家里出事了！”
伊凛没等到夏小蛮回来，他身卷狂风，从房内踏出，顿时映雪阁内，风声呼啸，云涌不止。
剑南春以为有敌袭击，拔出天机剑就杀出房间。
“师兄，我有急事出趟远门，有事联络。”
伊凛没空解释太多，直接用最快的方式，从庆都南下。
剑南春眼睁睁地看着林一师弟，左手右手一个圈，在天空中撕出一个迸溅着火花的奇异洞穴，只身入内，消失不见。
呆滞片刻后，
剑师兄对林一师弟这一手独门“法术”表示又惊又羡，暗道自己能不能学会。
……
说起来，
这个世界的空间结构较为稳固，开虫洞的难度更高，用传送门的方式赶路，并没有比滑板快多少。
但心急如焚时，伊凛也顾不上那么多，能快一点就是一点。
走走停停，止止歇歇。
从子母钉裂开后，第三天傍晚，伊凛回到南方晋平省。
路上，伊凛甚至看见了大乾与镇南王的军队在试探交战，狼烟四起。
镇南王蓄谋已久，一架架攻城器械，从景南城的方向，一路北上搬运，拉出了一条长长的补给线。
伊凛只是路过，并没有搞事情，但他暗暗把这条补给路线给记下，说不定日后用得上。
……
大乾王朝。
基盛历十八年，五月十三。
伊凛回到青牛村。
天空飘着细雨。
青牛村外，河流上因细雨，绽起水花点点，画面依旧。
踏入青牛村，里面一片狼藉，空无一人。
也无尸体。
伊凛嘴巴微张，心中焦急，毫不犹豫放开感知，在村内查找活人的踪迹。
不料活人没找着，却在昔日林家的屋顶，发现了一只小白猫。
白猫淋着雨，在屋顶上，孤零零地舔舐着湿漉漉的毛发。
伊凛出现在白猫面前时，白猫那绿油油的眼珠子里闪过一丝惊喜。
“喵~”
“我父母呢！”
“喵~回上仙。”白楚楚也不知是不是装猫装习惯了，一开口就是喵化音，可她没浪费时间，一五一十将青牛村发生的事说出。
……
十分钟后。
荒废林宅屋内，燃起篝火。
白猫闭目假寐，倚在篝火旁，烤火取暖祛湿。
伊凛听了白楚楚的叙述，总算松了一口气。
虚惊一场。
原来，三天前，一位白胡子老人，自称“林一忘年之交”，将林家老父母二人接走。
从白楚楚的描述，伊凛推测，那位“白胡子老爷爷”，应该是辰北。
白楚楚说，在那高人面前，她感觉自己的化形无所遁形，差点就以为自己要死了。
而后来，镇南王的军队四处扫荡，加上流寇越来越猖獗，青牛村其余村民，心知这里待不下去了，纷纷收拾家当，向北迁徙。
迁徙途中，村民分散，各奔东西。
辰北只带走了林一父母，并没有带走其他人。
在辰北看来，战乱已至，他救不了所有人。他之所以特意下山带走伊凛父母，也是看在了二人关系的份上。
至于村中其他人，辰北不可能把他们全带走。
伊凛轻叹一声，表示理解。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
“主人您要回山么？”
白楚楚问。
伊凛摇头：“不必，有老辰帮忙照看，我很放心。如果我没猜错，辰北应该是把他们带回天剑门了。如今天下间，没有比天剑门更安全的地方。而且辰北带回去的人，算是引进人才，不算违规。”
白楚楚沉默了。
暗道人类间，处处离不开关系与特权。
青牛山已经不安全了。
以前青牛山有“妖类”传闻，吓退了不少流民。
可自从白楚楚搬来青牛村装猫儿后，山里就被强盗流寇占领，因为山上有不少前人留下的房屋，修修补补，可做营寨使用。
“从今天起，你就随我一同修行好了。”
伊凛摸着白猫儿身上柔顺的毛发，决定将白楚楚带在身边，多一个帮手也好。
“好的，主人。”
“别，以后叫我少爷。”
“嗯喵，少爷喵~~”
白楚楚一想到林一主人做出各式各样的美食，口角流出了晶莹剔透的涎液，在猫儿唇齿间拉出了丝儿。
她馋了。
第921章 黄沙迷人眼，向西赴楼兰
伊凛没有立即回庆都。
既然父母已经被辰北安顿好了，伊凛只身一人，了无牵挂。
猫儿白楚楚缩小身形，蜷缩在伊凛肩膀上，趴得稳稳当当的。
青牛村已然人去村空，他当年逆天改命，在村子里布下的聚灵阵，早已被毁于一旦。
走的走，空的空，唯岁月弥留。
伊凛站在村口前，看着这个他长大的地方，心中颇有唏嘘。
人活一世，总得有归处。
曾经，他以为这里是他在这个世界上的归处，而此刻，这归处也消失了。
“如今，真正称得上是‘归处’的地方，只剩下我在天剑门内的别墅了吧。”
伊凛自嘲一笑，踏着滑板，纵身上空。
在滑板上，伊凛从储物空间中，取出一根根子母钉。
这些子母钉就像是名片，给了谁，就和谁加了好友。
伊凛取出朝如霜的钉子，施展追踪术。
然后，
他发现了一件事。
他的子母钉，又被朝如霜给丢了。
“呵，女人啊，果然靠不住。”
伊凛眯着眼，看向西方，化作流光，消失于天际中。
……
一周后。
伊凛踏着滑板，迈过一座座战乱中的城池，重新来到黑风沙海。
在沙海边上，伊凛停下，摸出几乎包了一层浆的龟壳，施展半吊子卜卦术。
说实话，
天剑门里那么多技术，无论是炼丹、铸剑、阵术、还是驯兽术，他都敢说不比任何一位内门弟子差多少。可唯独太一山的这门“太一卦术”，他迟迟没有学到精髓，总觉得差了些什么。
时灵时不灵。
最关键的是，好的卦象不灵，坏的卦象特别灵。
也不知是卦术有问题，还是他有问题。
三枚铜钱在龟壳内摇响，伊凛熟练将铜钱抖在地上。
他看着卦象上，推算着卦象上的深意。
“吉凶未卜。”
片刻后，伊凛睁开眼。
按照他的经验，放在别人身上或许说得上是“不祥之兆”，但放在他这里，似乎意味着无事发生。
卜卦后，伊凛放心了，进入黑风沙海中搜寻。
一入沙海，伊凛便遭遇了第一场黑沙暴，给他带来迎头痛击。
这里，是三千年前，张老魔与上千修士大战之地，雪山变成荒漠，冰雪消融，变成炎热的沙海，可见三千年前的古代炼气士，力量达到何等恐怖的境界。
应对黑风沙海，没有人比伊凛更有经验。
他熟练刨出一个沙坑，将自己与白楚楚埋入其中，静等黑沙暴过去。
黑风沙漠内灵气混乱，换做其他修士，压根就不敢入内，生怕一去不回。
但伊凛没有这种后顾忧虑，在进入黑风沙海前，伊凛早已在外面留下对应的“坐标”，只要他仍在这个世界，没有被困在奇怪的“洞天”里，都能凭借坐标之间的感应，开出虫洞，穿梭空间。
至尊流法术他别的没学到精髓，反倒传送术这招，他学得特别熟练。
伊凛在黑风沙海一行，一呆就是十天。
终于，凭着感觉与占卜，伊凛找到了当初那诡异洞天所在之处。
好端端的沙丘，却凭空出现了一道深不见底的沟壑，连绵的流沙，正源源不断地向那蔓延至天边的沟壑之间流淌，两侧形成了沙海瀑布，特别壮观。
从高处往下看，沙海像是被分成了两半，左一半右一半。
“是掌门那一剑，留下的痕迹……恐怖如斯啊。”
伊凛趁着黑沙暴还没来，仔细观摩着那一剑残留的剑意。
观着观着，伊凛猛地一愣。
“等等，按照史书记载，小希留下的六件传奇级道具，其中只有一把剑，而那把剑是‘乖离剑’的话，那么掌门至尊手里的传奇级道具，又是什么？”伊凛看着荒漠上的沟壑，细思极恐：“等等，该不会，是那件将我们从沙海里，一眨眼间带回天剑门的‘光梭’？”
伊凛暗暗点头：“一定是了！史书记载：有一口梭，瞬移万里。分明那口梭才是掌门至尊的传奇级道具！当时怎么就没发现呢！”
一边想着，伊凛有几分遗憾，这就和传奇级道具擦肩而过了。
同时，从另一个角度，伊凛也看出了天剑门掌门至尊的恐怖之处。
没有依赖传奇级道具，能在黑风沙海上，劈出这种痕迹，可见掌门至尊真的堪称是这个世界炼气士的天花板。
“好难啊！”
伊凛忍出了掏出大宝枪【诛仙】，朝沙海来一发、顺便与掌门至尊隔空比较的冲动。
在四周搜索了半天，伊凛并没有发现特殊的踪迹。
谷
黑风沙海终年风沙肆虐，就算真的留下了什么，也早被风沙掩埋了。
“朝如霜一定来过这里，她是否找到了那个人？”
伊凛不明白，为何朝如霜又一次欺骗了他。
还是说，朝如霜遭遇了什么变故？
伊凛傲立滑板上，如绝世滑板剑仙，独处风沙中。
这时，
四周又掀起狂风，黑砂迷人眼，一阵狂风卷起漆黑的砂子卷入伊凛口鼻。
“咳咳咳咳——”
在强烈的刺激下，伊凛一下子没憋住气，发出剧烈的干咳。
咳着咳着，
伊凛感觉到胸口隐隐有阵闷痛，一股腥甜涌上心头，本就白皙的脸蛋在霎那间，更显苍白。
他捂着嘴，喉咙一热，再摊开手时，手心上多了一滩刺眼的血迹。
伊凛惊愕地看着手上血迹，他生平第一次无端端见红，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
……
大乾王朝，西部。
有一座城。
城池西面倚着黑风沙海，让此处常年刮着风沙，那是从黑风沙海边缘吹来的黄沙子。
常年累月的风沙侵袭，让这座城的城墙上，布满了许多大小不等的空洞，如虫蚀般，时不时有沙子，从这些城墙上的空洞中流出。
——楼兰。
这座城叫做“楼兰”。
楼兰城内，士兵来回巡逻，一位位来自遥远东方的商队，避开战乱区，来到这里做生意。
他们带来了富饶东方的特产，丝绸、布匹、胭脂水粉、刺绣、工艺品等。
楼兰城虽然不富饶，但这里有着东部地区罕有的特产——玉石。
世俗称为玉石，而玉石中的好品，内蕴灵气，又被玄门修士，称为“灵石”。
这通行东西方的商路，早已打通，而商人们大多手持通行证，沿途关卡，也不会对拥有通行证的行商设防。
……
大乾王朝。
八月。
炎炎夏日。
一片烈阳天。
一位背着单薄行囊的瘦弱人影，风尘仆仆，来到此处。
只见他来到避风处，一抖身上的袍子，成摞成摞的沙子，簌簌落下。
此人将脸上的挡沙面巾掀开，露出了一张胡子凌乱、不修边幅的苍白面庞。
“咳咳咳。”
青年剧烈咳嗽，他又用娟巾重新捂住口鼻。
“少爷，你这咳症怎么还没好喵~？”
青年肩上白猫，从防沙袍子的缝隙里将脑袋挤出，只露出一个小头头。猫儿贴在青年耳边，用一种只有一人一猫方可听见的声音问道。
若有人不小心听见了猫儿的话，说不定会吓得屁滚尿流，并大喊一声：“有妖怪！”
“估计……很难了。”
青年面露无奈神色，将口鼻捂好，走向城门，来到楼兰城卫兵前，出示通行证。
……
“阁下是何人？从何地来？有无通行手令？”
守城卫兵很敬业，在排队等到青年时，低头熟练地发出灵魂三问。
“姓张名三，来自庆都，通行证在这。”
自称张三的青年出示通行证，卫兵狐疑地看着通行证上的肖像画，上下比对后，并没有发现特殊异样，便放了商人同行。
“少爷，为什么你要用这么麻烦的办法混进来？”
通过城门关卡后，猫儿又奇怪的问。
只见张三从城门边上的偏僻巷口再次走出时，他右手往脸上一抹，赫然变了另一幅截然不同的模样。
“你不懂，这叫体验人生。”
青年微微一笑。
他其实不叫张三，
叫林一。
第922章 泥菩萨批命，苍天妒英才
伊凛生病了。
他咯血。
用现代医学去解释，无非就是肺炎、支气管扩张、肺结核之类的。
更严重些，或许会有肺动脉高压症、肺栓塞、肺癌。
但似乎都不像。
炼气士也会生病吗？
不对，准确地说，堂堂使徒会生病吗？
自从他踏入超凡境界后，疾病，已是非常遥远的一个名词了。
伊凛翻出了十几年前的现代记忆，为自己作诊断。
但现代医学，都是建立于临床医学、影像学、检验学的基础上，伊凛又不是专业的，更是无从下手。
他又抽了点时间，寻求所谓名医。
伊凛甚至用感知，在自己体内探了一轮，都没发现什么问题。
“中毒了？”
伊凛怀疑过这点。
大乾王朝中的所谓名医，一一给伊凛看诊后，都暗暗摇头，建议伊凛另请高明。
最后，让伊凛没想到的是，他找来找去，找到了镇南王的地盘，也就是景南城里。
景南城东南角，有一名医，叫杜鹃。
别看这名字娘里娘气的，这位叫杜鹃的名医，看起来是一位中年人。
伊凛一眼便看出了对方是修士，对方也看出了伊凛身负修为。
二人面对面，笑笑不说话。
“没想到堂堂菩萨楼的楼主，泥菩萨，会装成一位神医，苟在此处。我作为金丹修士，很怀疑你的水平。”
伊凛看着笑眯眯的中年人，轻叹一声，没有拔剑。
“在下同样没想到，一位金丹修士，竟会惹上不治顽疾。”
他没有问伊凛是如何看出自己是泥菩萨。
因为泥菩萨的桌面上，摆着一朵风干的黑莲花。
黑莲花花蕊处，沾了一坨黄泥，像是屎。
别人的黑莲印都没有屎，惟独这朵黑莲花带屎，你还敢说自己不是泥菩萨？
伊凛看着那朵风干的黑莲花，眼角抽搐，对泥菩萨的品味不敢苟同。
都是圈内人，傻子才看不出来。
“你真会治病？”
伊凛看着泥菩萨的眼睛，认真问。
但凡他说不会，伊凛二话不说就该拔剑了。
“如假包换。”
泥菩萨同样很认真地回答。
于是，伊凛在泥菩萨对面坐下，伸出白皙削瘦的手臂，随口问：“菩萨楼杀人无数，你却在这救人，为什么？”
泥菩萨将手搭上伊凛脉门，他为对方那不慌不忙的气度暗感心惊，脸色却平静至极：“同为修士，你却不知？”
伊凛稍作思考，说出自己想法：“天劫？”
泥菩萨轻叹：“是啊，造孽太深，自食其果。”
说着，泥菩萨拉开衣襟，他这番举动并不是有什么不轨意图，而是将胸口展现出来。
在泥菩萨胸膛处，有一块大大的黑斑，上面布着狰狞黑气。
泥菩萨稍作展露，很快又把衣服穿好，一副没事人的模样。
“无奇不有。”伊凛点头。
“是，无奇不有。”
“哦？”
泥菩萨很快便将手从伊凛的脉门上移开，生怕这眼藏煞气的青年误会，笑道：“无奇不有，说的是你。”
“愿闻其详。”
“呵呵，”泥菩萨起身，走到一旁的木盆里用力搓手：“如果我没猜错，你的出生，必定十分坎坷。”
伊凛一愣。
的确。
先不说轮回之间抽天赋球抽了多久，他出生后便听父母二人说，他们当年怀林一怀得非常困难，最后是到黄金寺中，求了福分，最终老来得子，生下林一。若说困难，这的确挺坎坷的。
想到这里，伊凛点点头，没有隐瞒。
“果然如此。”泥菩萨点点头，看向伊凛的眼神中多了几分惊叹：“你的症结，可用一句话来阐述。”
“请说吧，我能加钱。”
“……不必。”正在搓手的泥菩萨动作一顿，蹲在地上背对伊凛，说了一句：“郁结天生，无药可治。”
“……能不能说点容易听懂的人话，说实话，我能拆了这座城。”
“简而言之，你的出生，属于逆天而行。说句不中听的，你的父母，此生注定无字无女，可你偏偏出生了，还成为了金丹修士。这一切，若不是五千年前已经有人证实，轮回已断，否则在下都不禁怀疑，你或是某位古代大能轮回转世，借壳转生。”
“……”
“天道冥冥，自有天意。你虽渡过天劫，但这避得了一时，避不了一世。你命中注定，英年早逝，天妒奇才，活不过二十……呃，顶多三十。”
“你到底是看病还是算命？”
“泥菩萨不才，皆是略懂。”
泥菩萨总算洗完手了，用干净的毛巾擦干手，无奈耸肩：“你这病，在下治不了，就算真能治，也不会去治。我可不想再沾染无谓的因果，让……给惦记上了。”
泥菩萨避讳莫深地指了指头顶，意有所指。
伊凛秒懂。
大家都一样。
只是伊凛有格林大佬兜底，不太慌天劫这玩意。
伊凛问：“既然你不愿多沾因果，为何要帮夏星尘夺位？当然，你不想说，那就不说了，只是好奇。”
谷</span>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更何况是登人皇宝座。”
泥菩萨道。
“啧，又是这些神神秘秘的东西。”伊凛嗤笑一声。
“阁下似乎不信命。”
泥菩萨皱眉，看向林一。
伊凛摇头：“我一直嘴上说着不信，但却活成了命中注定的样子。”
“若你父母没有将你诞下，你也不必遭逢这些。”
泥菩萨神色间颇为唏嘘。
“不怪他们。”
伊凛虽然不太喜欢泥菩萨这话，但对方说这话并无恶意，伊凛也就算了，转过身，准备离开：“既然此病无解，那么，打扰了。”
伊凛的反应，远比泥菩萨预料中要显得平静。
他不明白为什么。
他伪装成神医、其实也是一名神医，在这里，他见过许多被他判定为“不治之症”后，哭天抢地哀嚎不已的人。他也见过，有一位炼气士大能，为了能活得更久，不惜作出种种布局，只为争一朝光明。
而林一，太平静了，平静得像是在刹那间，便接受了自己“注定活不过二十”的悲惨命运。
为什么呢？
泥菩萨对即将转身离去的青年，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心。
或许是职业习惯，他很喜欢观察每个人在临死前、或者知道自己必死之前，那一刻的面部表情、肢体语言，藉此去揣摩他们复杂绝望的内心活动。
泥菩萨看着对方离开的背影，
可伊凛却忽然在门前停下，似笑非笑地转过身，看着泥菩萨：“你确定不动手了吗？再不动手，我就要走了。”
泥菩萨猛地一愣，看向青年的眼神中，多了几分隐藏极深的忌惮。但泥菩萨沉默须臾后，摇摇头：“不必了，多此一举。”
“诊金我就不付了，你服务态度不好，差评。”
“？”
林一说罢，离开此处。
在林一走后，
泥菩萨将藏在身后的手取出。
他其实在洗手时，便将一把黑色的匕首藏在袖中。
直到来看病的金丹修士，离开此处，身影消失在泥菩萨的视野中时，他都没有将匕首取出。
两人由始至终，没有多谈对方的事。
泥菩萨没有问，伊凛是谁，也没问伊凛是来自哪里。
伊凛看出泥菩萨的身份后，也没有提夏星尘与菩萨楼的关系，更没有问日后再见面，二人会不会兵戎相见。
这叫心照不宣。
伊凛今日来此，是患者。
泥菩萨今日坐此，是神医杜鹃。
可出了这门后，日后再相逢，伊凛便是林一，神医杜鹃便是泥菩萨。
泥菩萨想借人皇命格“鸡犬”升天，伊凛同样有着自己的目的。
命运交汇，世事无常。
……
“果然是天‘妒’奇才啊！”
伊凛哭笑不得，朝天空嚣张地竖了一个中指。
“少爷喵~怎么进了那么久？”
白楚楚在林一的嘱咐下，一直于门外等候，她并不知道里面的对话。
“刚好碰见了一个有趣的家伙。”
伊凛揉着白楚楚的头发，笑着解释。
“喵~”
白楚楚舒服地趴在伊凛腿上，她真把自己当猫咪了……虽然猫咪和老虎是亲戚，但她这会，愣是没想起自己曾经是盘踞青牛山的母老虎大妖。
一人一猫，如入无人之境，踏出景南城。
路上，
一人一猫，猫言人语，随意畅聊。
“对了，我不在时，我爹我娘，他们有没有想我？”
“回少爷喵，他们总提起你的名字。”
“那必须。”
“对了，还有小蛮少夫人。”
“等会，师妹什么时候成了少夫人了？？？”
“少爷爹娘说的。”
“啧……怎么净操心这些事呢。”
“喵~少爷，接下来我们去哪里？”
“去趟青楼吧。”
“喵！？”
白楚楚虽然是妖，但她也在红尘时间浪迹过的，显然明白“青楼”是什么地方。
“别误会，我去找人。”
伊凛轻咳两声。
又咳出了血。
伊凛默默将血咽回腹中。
一人，一虎喵，渐行渐远。
第923章 披甲纵马行，急援鹿门关
楼兰城。
千里黄沙。
这里是平西王的主城。
城内建筑，大多是用一些土石筑成的小平房，耐风沙侵蚀，风格独特。
伊凛漫步街头，感受着当地的风土人情。
举几个栗子：
这里的饭馆，都得把门窗关严实来吃，否则吃着吃着，好端端的菜碟子上会多一层灰；这里的店小二会特别勤快，隔一会就来擦一下桌子。
这里的馒头，得撕掉一层馒头皮才能吃，不然会感觉到磕牙。
这里的姑娘，穿得特别少，往往会露出肚脐小蛮腰，一是怕热，二是穿得多了，容易藏污纳垢。
伊凛来到一间客栈。
店名就叫做“一间客栈”。
客栈老板，是一位风韵犹存的少妇，面色姣好，略施粉黛，她穿着一身色彩鲜艳的露脐短裙，手腕、足踝上，都戴着一圈圈由红绳编织的链子，链子末端，串着一个个金色的小铃铛。
老板娘走动时，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伴随着她走路的节奏，宛若一首动人的歌。
客栈内，空无一人。
今日却等来了远方来客。
看来这是蓬门无人问，至始为君开呀。
大堂的桌椅都铺满了灰灰，显然无人光顾很久了。
当伊凛风尘仆仆地来到客栈柜台，老板娘眼皮微抬，那棕色的瞳孔微微一亮，高高的鼻梁透着别样的异域风情，她掩嘴娇笑：“哟！奴家说今天怎么左眉儿老是跳呢！原来是有财神爷上门吖！这位爷，敢问您是住店呢？还是住店呢？还是住店呢？”
伊凛回以和善的微笑：“住不住，就看老板娘会不会做人了。”
“讨厌~”少妇并不是那种扭扭捏捏的大家闺秀，她快速在伊凛身上扫了好几遍，评估着来者的实力，见对方不像是登徒孟浪子，反倒欺身而上，从柜台后走出，若即若离地倚在伊凛身旁，香风徐来，那丰润的嘴唇贴在伊凛嘴边，呼了一口热乎乎的气息，小声道：“不知这位爷，是想奴家怎么做……人呢？”
伊凛笑而不语。
少妇这会看见了伊凛肩膀上趴着的小白猫，往白猫额头上的“王”字斑纹瞅了一眼，心道这小猫咪看着怎么有点像老虎呢，是不是长歪了？一边想着，少妇赞道：“好俏的猫儿哟！”
白楚楚默默弹出了爪子，有点生气。
主人可以把她当成猫儿，但其他人不可以。
伊凛没有卖关子：“我来这里，只为了找一个人。”
“讨厌呢客官，奴家还以为你和其他人不一样呢，没想到一见了奴家，就说来找人。”少妇眯着眼睛，笑意盈盈：“客官下一句该不是要说，你千里迢迢来到楼兰，就是为了找奴家来的吧？”
“是啊，”伊凛将一块在储物空间里尘封多年的木牌轻轻放在桌面，直视少妇姐姐那明亮的大眼睛：“我找凤青桐。”
……
……
另一方面。
庆都。
前方节节败退的战报，传入庆都。
纵然这些消息，都是封锁了消息的。但世界上最难掩住的便是人的嘴巴，外面偶有从战乱中逃生的难民，一路逃到庆都附近，被当成无证游民挡在庆都外，久而久之，风言风语，在庆都内流传开来。
一时间，人心惶惶，不少人暗道“大乾悲乎，天不佑我”。
基盛历十八年，七月。
经朝上反复商议，文武百官，达成共识，将一部分驻守庆都的神武军，分兵二万，皆是精锐，轻车快马，急援鹿门关。
此二万神武军精锐，由高龄老将，神武将军亲自带队。
七月十五，天气晴，宜出行，利远征。
神武将军焚香沐浴，披上打磨光亮的铁甲，骑上矫捷战马，踏出庆都。
庆都百姓，两旁夹道，高呼神武将军牛逼，欢送援军。
神武将军当年曾参与一场场家喻户晓的平定内乱的战役，他的生平事迹，甚至在史官的润色下，编成了《神武将军传》，收藏于天宣书院内，为后世流芳。
不少人看见神武将军气势高昂，冷眉煞面地骑着战马，徐徐从皇宫内走出时，不但没有被吓住，反倒松了一口大气。
大家都觉得，这一战，只要有神武将军出手，那就稳妥极了。
皇宫内，不少文官，挥泪相送十里，依依不舍。
有文官奋笔疾书，在雪白宣纸上记下代表了历史重大事件的浓重一笔——
“大乾，基盛历十八年，七月十五，神武将军奔赴鹿门关，望大捷。”
没有人注意到的是，
在老迈的神武将军周围，一位身材瘦弱、面容陌生的新兵，同样穿着神武军制式铠甲，看着前方，那明眸中闪现着坚毅的光。
……
……
神武军浩浩荡荡，骑马出城。
在二万精锐骑兵马蹄后，扬起漫天尘土。
在神武大军走后，
原地空旷处，空无一人的空间阵阵扭曲，
一位白衣撑伞人，云淡风轻，缓缓踏出。
“师妹啊，你怎么那么傻？”
剑南春轻叹一声，他知道夏小蛮为了不让自己和林一师弟担心，偷偷披上战甲，混进了神武军里。
二万人和二万零一人，多出一个人，真没有人会注意到。
剑南春虽然知道了这件事，他本想阻止，但最终还是不忍心。
剑师兄想起了林一师弟的话：
“小蛮师妹心结不除，将成心魔，终生难有寸进。”
剑师兄掐指一算，皱了皱眉，他发现自己算不出来。
他再次后悔，自己没在太一卦术上，好好下功夫，学习卦术的奥妙。
剑南春撑着天机伞，远远跟着神武军，向鹿门关前进。
路上，他摸出了伊凛特制的通讯工具子母钉，向林一师弟发出联络，留言告知此事。
“师妹女扮男装、披甲出征，奔赴鹿门关！急急急！”
……
……
夏小蛮出征，已是一月前的事。
大军奔袭，和修士直接飞，略有不同。
修士可以独来独往，但神武军精锐，水平良莠不齐，骑马行进，未免慢了许多。
伊凛早已知道此事，但他却没有第一时间赶往庆都。
花了一个月时间搜索，他来到楼兰。
来到了这里。
此刻，
楼兰，
一间客栈中，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十分危险。
“叮当、叮当、叮当”。
老板娘吐气如兰，手足的铃铛发出清脆响声。
她用纤纤玉手轻抚青年那风尘仆仆的脸庞，修建得恰到好处的指甲轻柔划过青年那苍白的皮肤，最后在青年的脖子边来回抚动。
“实不相瞒，奴家这里呀，可没有叫凤青桐的姑娘哦，不过奴家很好奇，客官您，是怎么认识这位姑娘的呢？”
“说来话长啊，”伊凛任由少妇的葱白细指在自己身上为所欲为，闻着四周若隐若现的迷人香味，丝毫不为所动，轻叹一声：“你确定要听。”
“咯咯咯，奴家最爱听故事了。”
少妇笑得很开心。
“那就得从一个月前，我逛万香楼开始说起了。”
伊凛开始讲故事。
第924章 顺藤连摸瓜，四面俏佳人
说来话长。
伊凛长话短说。
与白楚楚一同离开青牛村后，伊凛第一时间，去了最近的邺城，逛了青楼。
邺城城墙上，早已挂上了镇南王的旗帜，彩旗飘飘。
据说当镇南王大军压境时，邺城城主第一时间举起了白旗，宣布投降，让邺城免收战火煎熬。
城门大开的邺城城主，不仅没有沦为阶下囚，反而得到了镇南王的重用，成为了后勤运输路线沿途一个重要的关卡。他在城内设立粮仓、军械库，专门为镇南王服务，光荣成为了狗腿子。
对城内百姓而言，谁当城主、城墙上挂着谁的旗帜，都没有多大区别。
唯一让邺城百姓感受到战争残酷的是，邺城宣布投降当日，誓死不降的大乾军士，被镇南王残忍屠杀，那血淋淋的人头，悬挂在城门上，示众三天三夜，以儆效尤。
伊凛轻松进入邺城，如无人看守。
邺城守卫深严，防火防盗防细作，但防不住一位金丹修士。
来到万香楼前，青楼正常营业，里面传出温婉小曲，让伊凛感受颇有“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尤唱后庭花”的味道。
时隔四年重返邺城万香楼，让伊凛没想到的是，他刚进门没多久，就被人认出来了，直呼“九公子”。
一群面红耳赤的姐们被绣娘拉开，绣娘上前，盈盈一拜。
二人于小房间相聚，说起往事，绣娘唏嘘，幸亏伊凛没有把那件事上心，若她真去了庆都，现在就该卷肚兜走人了。
伊凛没有别的想法，直接说出来意。
他想见青鸾树的门主。
绣娘说不知道。
万香楼处于青鸾树这个情报机构链的最下游。
绣娘身为下游中的下游，别说是见青鸾树门主，她连青鸾树门主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就在伊凛准备失望离开时，绣娘看在昔日“交情”的份上，咬牙将她的上级牵头人介绍给伊凛。
伊凛匆匆来到大乾王朝中部的另一座城池。
这里也有万香楼。
这里的老鸠叫梅娘。
梅娘年约四十，癖好独特，对白面小生般的“林九公子”无感，哪怕是伊凛手持绣娘秘密介绍信，梅娘根本不讲情面，直接将他拒之门外。
伊凛无奈，不想硬来，只能花了几天时间蹲点。
蹲着蹲着，真让他蹲到了意外之喜。伊凛无意中发现，这位梅娘明面上是青楼的老鸠，暗地里却是城主的秘密情人。
发现这件事后，伊凛藉此事对梅娘讲道理，梅娘心中感动，主动将她的上级卖了。
伊凛又找到更上级的，又“碰巧”发现这位上级居然是大乾朝廷一位重臣的正妻。
她又当又立，先是易容，后隐瞒身份，潜伏于青楼中，不知是不是想寻求另类的刺激。
伊凛自然不会放弃这个把柄，顺着这条线，继续向上摸。
再上一条线，又找到了下三门中，黑鲨帮的副帮主身上。
他居然是青鸾树埋在黑鲨帮里的间谍。
后来伊凛又查出了黑鲨帮的副帮主竟别树一帜……好男童。
好、好、好变态啊！
伊凛一边感慨“人性啊人性”，以此作为要挟，让黑鲨帮副帮主将另一条上线给供了出来。
就这样，
谷</span>
伊凛摸啊摸，查啊查，居然真给他层层递进，花了一个月时间，终于查到了青鸾树门主的真正身份。
……
“其实要查出你是凤青桐，真的很不容易，真的。你已经藏得很好了。”
将一连串小故事说完，凤青桐那张粉嫩的俏脸瞬间就黑了。
她之所以用这种单线联络的方式去作为青鸾树成员间的联络方式，就是为了保密。
可没想到，竟有人能够顺着这条线，一路查到源头来。
艹了，
这可是凤青桐从未设想过的方式。
凤青桐划在青年脖子上的指甲，下意识松了几分。她在哭笑不得的同时，心中不禁涌出蹭蹭的寒意。
这位青年说得轻松，可他所说的那些，都是那些人隐藏极深的秘密。
而这些秘密，却如此轻易，在短短一个月时间内，便被眼前这位青年，顺藤摸瓜，全查出来了。
这让凤青桐设身处地的、不由有种剥光洗净、在青年面前显得毫无秘密可言的错觉。
“我还知道，”
在凤青桐沉默时，伊凛又微微一笑：“你明面上是一个超然情报组织、青鸾树的门主，暗地里却是平西王的人。”
凤青桐嗤笑一声，准备说些什么时。
伊凛摇摇头，示意凤青桐别说话：“可你背地里却将平西王的情报，偷偷卖给征北王。”
“什么！你！”
凤青桐猛地后退几步，惊骇地看着面色平静的白面青年，在惊叫一声后，她的声音中隐隐有些发颤。凤青桐明明已经在努力压抑，可她的表情、举动、声线，却出卖了她内心的想法。
她甚至已经考虑是否要杀人灭口了。
原来啊，刚才的并不是错觉，她在青年的眼里，真的毫无秘密。
只见眼前青年，微微一笑，又道：“三面间谍，了不起。不过，我还有一个怀疑，可是没有证据，不知道凤门主有没有兴趣听一听？”
凤青桐木然点头，她已经无法在青年面前装出那一副又纯又欲的姿态，她反倒好奇，除了刚才那些秘密外，青年还调查出什么了。
“青鸾浴火，凤栖梧桐。”伊凛道了一句奇怪的话，凤青桐脸色微微一变，只听青年徐徐道：“我无意中，曾在一本天宣书院的史书上见过这潦草的批注，如果我没有认错，我对比了天宣书院收藏的先帝圣旨拓本，那句批注，应该是先帝夏渊帝的笔迹。换言之……”
伊凛笑着推了推鼻梁，哪怕那里空无一物，他作出了“真相只有一个”的表情：“你和夏渊帝……”
“别说了！”
凤青桐彻底服了，夏渊帝已死，这个秘密本应该随着夏渊帝的死，彻底埋入坟墓中才是。可这个秘密，竟然被眼前这个青年，通过种种途径、点点线索，给推敲出来了。
哪怕青年说“没有证据”，但看他胸有成足的表情，似乎就是“证据在握”。
片刻后，
凤青桐将凌乱的鬓发挽至脑后，重新恢复冷静的她，嫣然一笑：“你来此，想要什么。”
她可不信这位青年，专程来到楼兰城，就是为了揭露她与夏渊帝的秘密关系来着。
事情比想象中更要顺利，伊凛松了一口气，这个月翻来覆去地查，总算没白跑一趟。他回想起这一个月的日日夜夜，蹲点熬夜，付出许多，如今是收成正果的时候了。
“我想请你办一件事，一件可令你、我、夏渊帝、全天下……都皆大欢喜的事。”
伊凛收起笑容，竖起一根手指，严肃说道。
他刻意在“请”字上，下了重音，生怕凤青桐不答应。
第925章 春暖花开日，衣锦还乡时
神武军人马皆是精锐。
他们的马匹，是吃皇家马粮的顶级战马。
战马日行千里，隔日歇息，奔袭万里后，于基盛历八月十三，援军抵达鹿门关。
两万铁骑，身上战甲在阳光下反射出熠熠寒芒，但难掩他们身上的风尘与疲惫。
……
“是援军！”
“援军来了！”
“鹿门关有救了！”
“呜呜呜！娘！”
“小蝶，我若能活着回去，明年今日，便是你我洞房花烛夜！”
有人哭着想洞房。
“待来年春暖花开日，便是我宋霸天衣锦还乡之时！”
有的人很单纯，只是想回家。
……
看见两万精锐神武军自庆都来援，鹿门关守城官兵，一个个激动得不可交加，男男相抱，你前我后，一同痛哭流涕。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验证援军身份后，鹿门关年轻的城主，凌云志，颤抖着双手，在神武将军面前噗通一声用力跪下。
“鹿门关守将，凌云志，参见神武将军！”
他们自然要充分验证援军身份。
万一有人冒充神武军，而他又傻乎乎把后门打开、让敌军入城的话，那他凌云志可真成了千古罪人，哪怕是自刎谢罪，也无颜去见九泉下的老爹了。
两万人匆匆入城。
城门再次关紧。
鹿门关后，是峡谷天堑，易守难攻。
但鹿门关前，却是一片平原地带，攻守兼备。
若是在势均力敌的情况下，平原地带适合战马突袭，一开城门，骑兵出击，一击即走，方便游击。
可处于劣势下，鹿门关的地理位置便显得有些尴尬了。
……
神武将军带着两万精锐，抵达鹿门关的消息，别说一夜，几乎在短短一个时辰内，就已传遍了鹿门关里里外外。
凌城主一直怀疑，城内有对方安置的眼线，所以一直紧闭城门，在空中设下弓箭防备网，防止任何消息透露到敌军那边。
驻东王的军队，在鹿门关外二十里处，扎营守备，筑起防御线。
两方对峙，已数月有余，相互间有来有往，算是熟悉。
凌城主原本想先在城内临时扎营，将整整两万军士安顿下来，让他们稍作歇息。
可白发苍苍的神武将军，却冷哼一声：“大敌当前，岂有歇息之理！速速召集所有将领，商讨歼敌要事！”
女扮男装的夏小蛮暂充神武将军的副将，她同样点头，面容沉静：“现在我等抵达鹿门关的消息尚未传出，可趁此机会，反杀对面一波，杀他个措手不及！”
“哈哈哈！”本来绷着脸训斥凌云志的神武将军，一听夏小蛮这俏皮话，也忍不住笑了：“说得好！！反杀对面……一波！”
凌云志本来没注意到神武将军身旁的副将。
瞧细皮嫩肉的，一看就是没上过战场的。
可当副将摘下战盔出声说话时，凌云志忽然觉得这白面小将有几分眼熟。
凌云志是见过夏小蛮的……在她小时候。
当年夏小蛮还奶声奶气地喊自己妹夫，追着凌云志屁股后面说“我家二妹好端端的一颗金白菜，怎就被猪儿给拱了”云云。
时隔四年，夏小蛮长大了不少，加上穿着铠甲束起发髻，雌雄莫辩，让凌云志压根没往长公主身上想。
再者，夏小蛮的死讯传遍圈内，凌云志早就以为夏小蛮死了。
……
……
临时作战帐篷，在城墙下临时搭建好了。
凌云志不敢耽搁，亲自上阵，花了短短一炷香时间。
夏小蛮、神武将军，以及几位偏将，还有凌云志一方心腹，在作战帐篷内，秘密开着作战会议。
会议上。
凌云志指着地图上的十余个标红的圈：“我们早已将敌军所有驻扎点探明，估测驻东王如今落在鹿门关外的兵力，大约有八万人，这数月来，我军顽强抵抗，与东王军在平原上进行了数次规模浩大的会战，相互间各有消耗。”
其他人没说话，凌云志快速将鹿门关目前的形势盘出：“原本鹿门关无法坚持那么久，可就在上个月，末将察觉到敌军正大规模地派兵遣将，挥军东南，末将发现不对，立即派出斥候打探消息，发现在这个地方……”
凌云志在东南部一片河流、平原交汇的地带，轻轻敲了几下：“镇南王的军队与驻东王的军队，在此处交战。而驻东王似是觉得鹿门关战役胜券在握，便分出一部分兵力，去夹击镇南王。”
“而最近一次攻城，是在三天以前，驻东王的军队从身后补给线运来了数千云梯，想强行攀城，最后被我以火油应对，暂且应付了过去。”
凌云志又指着那一片标红军营点，背后一条并不明显的虚线，面露愧色：“末将认为，东王军的补给线应该在此处，可末将的斥候，无法接近。”
一旁。
一直默不作声的夏小蛮，在凌云志语气顿落后，皱着眉问：“为什么无法接近？”
“在敌军内部，似乎有神秘修士助阵，在补给线关键的位置，对方设下了机关，末将的斥候稍做接近，便被发现。至今折损在敌军深部的斥候，已二十有三。”
原来如此。
新来的援军，包括神武将军、夏小蛮，以及神武将军的心腹偏将，皆对鹿门关的形势有了一个初步的了解。
发往庆都的战报，语焉不详，远不如亲临现场那般清晰明了。
凌云志能在鹿门关死守、守了几个月，让鹿门关至今尚未陷落，已是大功一件，并无过错。
驻东王和平西王不同，他盘踞的东部地带，地势临海，富饶丰沃，多年来蓄积了难以想象的财力。一旦打起仗来，拼的就是钱，拼的就是人，如今驻东王拖来攻打鹿门关的军队，或许只是他所拥有的兵力中的冰山一角。
在鹿门关前经过几个月的消耗，驻东王八万精锐，耗掉了一小半，还剩下六万人左右，这也是一个极为恐怖的数字。
“那鹿门关内，能够作战的精兵，还剩多少？”
神武将军之前并没有问这个问题，因为自进入鹿门关后，他见到了数不清的伤兵。有的帐篷甚至容不下他们了，鹿门关的伤兵只能包着染血纱布，在帐篷外修养。
由此可见，若神武军再不来，这关键的鹿门关被驻东王攻下，只是迟早的事。
当神武将军发出灵魂拷问时，
凌云志低着头，脸色发暗，支支吾吾地说出一个数字：“五、五、五……”
“五万？”神武将军一愣，直觉不信。
这不可能。
能有五万兵力，加上神武军这杀气腾腾、一路上憋了满肚子邪火的两万精壮猛男，都能直接就把对面搓出屎了，还需龟缩在城里一动不动，绝望地等待支援？
凌云志无奈摇头。
夏小蛮：“五千？”
十倍的兵力差距，这很绝望啊。
凌云志深深吸了一口气，重新抬起头：“五百！鹿门关内伤者身心疲惫，死者尸骨已寒，但真能正常上马作战的精锐，只剩五百！”
“这，便是我鹿门关最后的精兵了！”
第926章 静候
基盛历十八年，八月十五。
月圆。
荒野外。
伊凛与白楚楚，一人一猫，在打野餐。
白楚楚的食欲越来越大，伊凛都快满足不了了。
“你有没有发现，最近的妖类越来越少了？”
伊凛熟练转动着烧烤叉，叉上的野猪肉滋滋冒着油花。
一旁，白楚楚以猫儿形态，双爪粉嫩柔软的肉球，傻乎乎托着双腮，一动不动。
直到伊凛问了好几次，白楚楚才艰难从美食上移开目光，“咕咚”一下咽了口唾沫：“回少爷，妖族修行，比起人族炼气士修行，更属逆天而行。寻常兽类要开启灵智，若无高人点化，已是万中无一，加上炼气士逢妖必杀，要想修至化形，更有千般险阻。”
说着，白楚楚轻叹一声，总结道：“我们太难了！”
“的确。”
伊凛想了想，暗道有理。最近游历东胜神洲，四处战火蔓延，妖类们似乎都躲了起来，以往时不时能在荒郊野外闻到妖气，如今都闻不着了。
千呼万唤下，伊凛烤肉烤完了，因为没带锅碗，他便将叉叉上烤好的野猪肉，摆盘后仔细放在白楚楚面前事先洗干净的翠绿芭蕉叶上。
伊凛刚放下去，白楚楚便如“喝肉”似地，吸溜一下张开血盆虎口，转眼间吃个一干二净。
吃完后，白楚楚摆出了可怜兮兮的模样，看着自家少爷。
伊凛忍不住笑了：“你别着急啊，这只是开胃小菜而已……嗯，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让开点，别把毛给烤着了。”
白楚楚顿时灵敏一跃，跳开三步。
伊凛手掌一抖，狂风吹拂，篝火熄灭。
他再往地上一拍，地面裂开，原来在篝火下还埋了东西。
一个黑乎乎、几乎有一个人那么大的土包，被加热后整得硬邦邦的，在伊凛一掌拍向地面时，从地面裂开的土坑中弹了起来。
伊凛拔出诛仙枪，借用了诛仙枪“无坚不摧”的效果，戳向空中的硬实土包。
“啵~”
黑黝土包在这一枪下，直接裂开，在裂开的瞬间，一道七彩的光芒冲天而起，灵魂料理自动生成。
“没想到用乞儿鸡的烹调方式，烹调全猪，还真的可以，来，尝一口。”
香喷喷的乞儿野猪整只飘在半空，伊凛哗啦啦手掌一抖，数十把飞剑倏尔亮相，在伊凛的操纵下，飞剑如灵活的厨师，将半空中的全野猪割下一片片薄片儿，顿时这片小空间里，香气四溢，肉汁飞溅。
白楚楚再一次被美食征服。
她一边吃着香喷喷的乞儿野猪肉，一边在心底发誓，此生往后，她生是少爷的猫，死也是少爷的死猫。
一人一猫吃饱了。
白楚楚完全忘记了自己化形后是一位楚楚动人的美妇，安心当小猫儿，四脚朝天，拍着圆滚滚的肚皮儿，对少爷完全不设防。
伊凛却双手叉在脑后，躺在地上，看着天空中的圆月。
“十八年了。”
伊凛不由想起现实世界中的种种。
自从全民征召、里世界与表世界的时间流速调整后，从试炼中出来后现实世界的时间流逝不再是标配的一分钟。
如今他在这里呆了十八年。
哪怕他相信小希不会坑他，可十八年啊，现实世界得过去多久了？
一个月？
两个月？
一年？
白楚楚感觉到少爷的情绪似乎有些不对劲。
用少爷的话来说，那似乎是一种“寂寞空虚冷”的感觉。
“少爷，你冷吗？”
一边问着，白楚楚身体很诚实，打着饱嗝翻了一个身，趴在伊凛的肚皮上，用体温为伊凛取暖。
“呵呵。”
伊凛眯着眼睛笑着，也没解释，目光仍盯着天空中的圆月。
他难得一次，没有在饭后匆匆进入枢内工作，而是在赏月。
“少爷，你这段时间到底在盘算什么？”
白楚楚问。
自从离开楼兰后，少爷就很闲，四处闲逛，让白楚楚摸不准少爷究竟在干什么。
伊凛没有隐瞒：“我在等。”
“等？”
“对啊，就像美酒，必须等足了时间，才能发酵出醇香。一些事情，没有足够的时间去发酵，达不到理想的效果。另外就是……等一位坐不住的人。”
……
……
翌日。
日上三竿。
伊凛与白楚楚在收拾东西。
谷</span>
他等的事情还没完全开始，却等来了师妹的联络。
剑南春时不时会给伊凛汇报鹿门关的动向，所以当属于师妹的“电话”开始震动时，伊凛便大致猜出了师妹找他是为了什么。
夏小蛮：“师兄你在干嘛？”
伊凛：“刚吃饱，咋了？”
夏小蛮：“我感觉师兄你在明知故问。”
伊凛：“哪有！我不是那种人！”
夏小蛮：“那师兄你啥时候回来？”
伊凛：“你指的是庆都还是鹿门关？”
夏小蛮：“果然！师兄你就是明知故问！”
夏小蛮似乎生气了。
她更不客气，一五一十地将鹿门关的形势，告诉师兄。
伊凛一听，颇为头痛，习惯性在思考时挠了挠头上的死皮：
“你知道的，我不善行军打仗。”
夏小蛮：“我没让师兄你行军打仗啊！我只想让师兄帮小蛮灭了对面。”
伊凛：“我倒是有一个办法。”
夏小蛮：“师兄牛逼！”
伊凛：“先别吹，按照‘目前的进度’，鹿门关势必会被破的。”
夏小蛮：“啥？”
伊凛：“我说的办法就是……放弃鹿门关。”
夏小蛮：“……”
……
……
基盛历十八年。
八月二十。
鹿门关外。
一位身高接近两米疤脸武将，低头查看手中的密卷。
“嘿，神武将军那老头，居然亲自领军支援鹿门关？区区两万精兵，真当本将的东王军是吃素的么！我们东王军，极其富裕！”
疤脸武将读完密卷上的情报，将密卷揉成一团，丢入身旁的营地篝火中。
“封锁神武军来援的消息，想要藉此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这些，早已是过时的计谋了！我倒要看看，你能打出何等花样来！”
驻东王麾下，有十大武将，分别以数字命名。
此次带军攻打鹿门关的武将，便是其中之一：八将军，军中人称老八。八将军年约三十，正值壮年，一身“八伤拳”练得出神入化，双拳刀枪不入。据说，他在战场上，从不用兵器，只凭一双铁拳，便可挡下来往兵器，而他的拳头却毫发无伤。
更有人曾亲眼目睹，他曾活活用拳头，打死十几位练气境巅峰、只差一步便可踏入金丹大道的野修。
他的拳头，甚至能一拳碎十米山石，轻松无比。
如今，留在鹿门关内的专业细作，养了一条老狗，咬着一卷密卷从下水道逃出，用这种高明的方式，终于将鹿门关内的情报，送到了八将军手上。
“区区五百人，哈哈哈！区区五百人，就算加上两万神武军又如何？真以为能凭借着两万五千人便可挡下我五万东王军？”
八将军发生大笑，气息鼓动，全然没注意到自己方才算错了数。
……
“八将军又算错数了。”
八将军小声太大，传入营中。
一位新来的小兵嘀咕道。
“嘘！”一旁老兵，立即捂住新兵的嘴巴：“你莫不是想作死？八将军的话，向来说一不二、说三道四，他说是两万五，那就是两万五，哪怕他说是二百五，那也是对的！”
小兵愣住了。
老兵语重深长地嘱咐新兵：“要想在战场上活得更久，拼的不是勇武，而是机智啊！八将军算数从来算不准，你见有人当着八将军的面提过么？”
“似乎，没有。”
“嗤，那肯定，上一个当着八将军面指出八将军算错数的人，被赤手空拳分配到最前排，站在盾兵前当诱饵，活活被敌军剁死。”
“……”
……
是夜。
两方在各自阵营，伸长脖子，观察着对面的变动。
两方对峙，都在等，都在憋。
等谁先忍不住，发起下一次交战。
但这段时间，东王军大多是主动的那一方，鹿门关几乎都是在被动防守。
直到夜深。
紧闭的鹿门关城门再次大开，一群铁甲兵，摇着神武旗帜，骑着战马，组成马阵，浩浩荡荡从鹿门关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