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三章 小格雷特归我们罩了
剧烈的爆炸声惊动了整个通天塔。
落地窗崩碎，魔法屏障消解。迪卡尔大师这一掌推出，遮护通天塔的浓云滚滚退散，撕开了至少四分之一。
下一刻，一个愤怒的女声，在另一侧的浓云之中高高扬起：
“迪卡尔！好好的你拆迷锁干什么？！”
责问声里一人纵身飞起，和迪卡尔大师遥遥相对，悬空而立。落地窗内，一群魔法师只看了一眼，就忙不迭地纷纷低头：
窗外虚空站着的，是一位身材娇娇小小、容貌精致如玩偶的少女。头戴花叶型冠冕，三枚宝石在发间发出万道银光，映得她银灰色的双眸越发璀璨。颈上、腕上、指甲上，更有无数道彩光轻轻吞吐，和通天塔塔身的流光交相呼应。
少女深蓝色的裙摆高高蓬起，悬立虚空，在狂风流云中动也不动。裙摆上流淌的竟不是珠宝和刺绣，而是无数若隐若现、不断明灭的咒文，让人远远看一眼就头晕目眩。
“海伦娜女士。”以卡莱尔为首，一群还没进阶15级、更加没摸到传奇边缘的法师，整齐地向来人行礼问候。就连瘫软在地的文森特大法师，也在好友扶持中勉力低下头去：
眼前这位看似少女模样，其实踏入传奇已经多年，更是咒法学派第一人、伊戈尔迷锁的主持者。真惹恼了她，哪怕是传奇法师，在迷锁当中也要栽几个跟头。
所以她出声责问，在场的下阶法师没一个敢吭声。只有传奇法师迪卡尔飞出塔外，满脸歉意，向她苦笑：
“海伦娜，正要找你。拜托你传个消息，让尼维斯的所有传奇法师过来议事——我们有麻烦了，海伦娜，我们有大麻烦了。”
海伦娜瞪了他一眼。见迪卡尔神色真诚，还有点狼狈的模样，怒气便渐渐缓和下来。眸子里的银灰色也悄然褪去，转作淡紫，紫色又一点一点变深：
“附近的都要喊过来？轮值通天塔的还不够？”
“真的不够。”
见海伦娜眸子里银辉褪去，迪卡尔大师也松了一口气。天地良心，他虽然也是传奇法师，论法师等级比海伦娜还高一级，可对方负责维护整个迷锁——
真打起来，他虽然不至于落败，可灰头土脸是免不了的。
他催动力场，虚空踏上两步，再次认认真真的行礼致歉：
“抱歉，海伦娜，不是故意给你添麻烦。刚才真的遇到了意外，要不是把那股力量宣泄掉，我也得受伤。”
“有人害你？”
海伦娜眉心微蹙眸色再次转淡。迪卡尔赶紧摇头：
“不是，不是。这事儿处理不好是个大麻烦，处理好了，也可能变成好事——唉，你传完信，到我办公室来看看就知道了！”
海伦娜轻轻哼了一声。她双手平伸，十指眼花缭乱地一番飞舞，塔外浓云便无声涌来，把通天塔再次笼罩在内。跟着指尖向外一弹，七八道流光从蔻丹上飞出，没入云层，消失不见。
传送阵的光芒亮起又熄灭。半小时后，通天塔155层的椭圆形议事厅里，传奇法师们环桌而坐，人人面前摊着一份论文，脸色凝重。
“验证过了？”
变化学派的轮值法师最先提问。他是被弟子从工坊叫出来的，指甲缝里、魔犀皮的外套上，还沾了不少晶粉和秘银丝。迪卡尔沉重点头：
“确实验证过了。文森特亲手做的实验，我旁观，差一点——就崩裂了我的冥想世界。”
“哦！”在座的传奇法师们耸然动容。海伦娜身边，另一位白袍法师关心地看了迪卡尔一眼，捏起一个医疗咒文的手势：
“你受伤了？”
“我倒是没有。”迪卡尔轻轻地推了推单片眼镜。纤细的秘银链条从眼镜边缘垂下，在他脸侧无声地闪了一闪。这位传奇法师脸色暗淡：
“不过文森特重创。审核委员会的职位，怕是要提前换人了。”
一片此起彼伏的叹息。迪卡尔对面，一位裹着黑纱的老妇人转了转水晶球，忽然全身一颤，一口血笔直喷到球上。
“恩多夫人！”左右两边，惑控系和防护系的两位法师同时扭头。老妇人喘息着摆了摆手：
“我没事。我只是推演了一下实验的过程……”
角落里，一位担任服务生的女魔法师疾步上前。恩多妇人却拒绝了她的服务，掏出一块丝帕，仔仔细细地擦净血迹，连着水晶球收进自己衣袖。迪卡尔一直关注着老妇人的一举一动，直到她收回水晶球，才缓声问道：
“您看见什么了？”
“实验结果没有问题。”老妇人伸出满布皱纹的手指，在论文上一寸寸挪移。翻过一页，又翻过一页，最后，在正文末端的几行字上，落下半个带血的指印：
“这里……我看到了可怕的东西……足以颠覆魔法议会的东西……”
所有人都跟着她翻动论文。最后一页，在前文大段大段的介绍、实验和推论的基础上，论文的作者，留下了一段堪称狂妄的建言：
“以燃素说作为基础，只能得出模糊的要素，它十分不确定，因此可以用来任意地解释各种事物。
如果从燃素说出发，认为元素是构成物质的最简单组分，那么，目前我们可能难以判断什么是元素；
如果相反，我们把元素与目前化学分析最后达到的极限概念联系起来，那么，我们现在用任何方法都不能再加以分解的一切物质，对我们来说，就算是元素了。”（点开看作者注）
一片沉寂。塑能系，变化系，咒法系，防护系——每一个学派的魔法师，或者说，每一位魔法师踏入魔法之门时，接触的都是四大元素的世界；后来，风又衍生出了雷电，水又衍生出了冰……
然而，到底什么是元素？什么是最初的最初，是永恒不变，组成这个世界基础的东西？
粗重的呼吸声回荡在椭圆会议室里。最后，迪卡尔大师一拍桌面，长身而起：
“有什么可怕的！不能确定，那就去试验！去论证！错了，那就推翻！燃素论推翻火精灵说的时候，火精灵论推翻神赐论的时候，我们不都是这样走过来了吗！”
他的单片眼镜上跳起一道电光。刺啦一声，竟然从镜片上跳到会议室中心的水晶灯上，再从水晶灯上跳到四壁照明的银棒上。会议室里的稳定的照明，顿时变得忽明忽暗，有如鬼屋。
海伦娜清咳一声，抬手叩一下桌面，将电光引入墙壁，分解消失。防护系的传奇法师悠然道：
“但是这样——损失会很大。”
推翻既有理论的路从来不好走。新理论与冥想环境冲突，会死伤很多人，甚至，传奇法师也难免死伤。对光辉神教的争斗，与盟友的关系，对异空间的开发，桩桩件件，都需要调整。
“所以才叫你们来。”迪卡尔昂然回答。“要安排好轮值的人手，要注意封锁消息，验证成功的部分，要一点一点往外透露——不然要我们干什么？指望评审会那些小家伙么？”
传奇法师们人人点头。海伦娜忽然合拢了论文，仰起下巴，似笑非笑：
“对了，这个——叫格雷特的小家伙怎么办？放他在外面？什么时候再扔个论文出来，炸掉几颗脑袋？”
炽热的目光瞬间集中过来。咒法系那位白袍牧师一按桌面，刚要说话，却被恩多夫人打断。老妇人用带血的丝帕掩着嘴唇，咳得抬不起头：
“我们……咳咳咳咳……我们……”
白袍法师立刻住声，喃喃念咒，一蓬柔和的光雨洒落在老妇人身上。恩多夫人神色渐渐缓和，眼前却忽然黑了一下。黑鸦沼泽的传奇法师直接飘起了一截，空荡荡的黑袍下，骷髅双眼中红光绽放，下颌骨咔咔相撞：
“我们——”
“他归我们看着！”迪卡尔不由分说，高声打断。单片眼镜里，雪亮的电光滋啦滋啦，来回窜动，几欲射出镜框：
“他的论文直接送我这里，惹出任何乱子，有我们雷霆之角收拾！”
第一百九十四章 格雷特·诺德马克在哪里？！
传奇法师们开会开得天昏地暗。
颠覆【燃素说】的新理论，要怎么徐徐推广，安排人先写论文、慢慢放出风声、组织魔法师们循序渐进地学习，尽量别弄出一大片爆头法师来，这需要讨论；
传奇法师们如何战略收缩，确保内部倒下一个两个的时候，有人顶上，不至于动摇总部根基，需要讨论；
让出地盘的同时如何放烟雾弹，如何不让光辉之主教会起疑心，对盟友们如何解释、如何协调，这也需要讨论；
甚至八大学派、各个法师组织之间，也要互相协调。比如说，你们雷霆之角把一个传奇种子纳入麾下，得到了最大的好处，总不见得让我们黑鸦沼泽替你们顶雷吧？！
对了，还要封锁消息，还要把格雷特这篇论文，连他的名字全都封锁起来！外防输出，内防扩散！
也幸亏传奇法师们人均经过了不止一次的生命能量跃迁，精力充沛，才能关门闭户，足足开了一天一夜的会。冥想？睡眠？偶尔不冥想天塌不下来，难得有一晚上不睡觉，不能自动生成魔法，也有类似法力药剂之类的玩意儿顶着……
再说了，伊戈尔峰是王国最安全的地方。只要伊戈尔迷锁正常开启，哪怕光辉之主教会全力进攻，也能顶到传奇法师们睡饱了再说。
这样的会议方式效率极高。一天一夜下来，传奇法师们拍碎了两张桌子、撕掉了成捆的稿纸，会议室里纷纷扬扬像是下过两场大雪，居然真的敲定了所有议题。迪卡尔大师意气风发地出门，呼唤自家弟子：
“卡莱尔，你去把那个小家伙拎上来。这段时间，风头过去之前，就让他待在通天塔安心看书吧。”
卡莱尔领命而去。他那个魔法飞艇，是上战场时在魔法议会领用的装备，并不归他自己所有，这时候也就乘着魔法小火车，缓缓下山。来到布里奇魔法学院，找培训班的助教一打听——
“今天是休息日啊！格雷特·诺德马克……？要么，我陪您去图书馆，或者学生宿舍找找？”
宿舍里空荡荡的。图书馆里倒是坐满了学生，然而助教进去看了一圈，也没见到格雷特的人影。幸好培训班里好些学生在里面看书，助教揪了几个人打听一圈，还真给他打听出了目标的去向：
“格雷特？最近这段时间，他每天下午都在治疗所……”
卡莱尔大师：“……”
天天跑治疗所干什么？打算改行当牧师了？法师不好吗？魔法议会养不起你吗？！
好在治疗所离得不远，而且，在充满鱼腥味的港口区，这栋二层小楼也足够醒目。卡莱尔大师挥退助教，召唤出一匹魅影驹，翻身而上。魔法骏马四蹄踏开，破风而行，没多久，便在治疗所门口停了停了下来。
“格雷特·诺德马克在哪里？”
卡莱尔大师甚至没有跳下马背，而是挥散了魅影驹，直接双脚落地。他冲进治疗所，左右张望，急匆匆喝问。然而治疗所里空荡荡的，非但没有格雷特的人影，连半个牧师都找不到，再一看，“今天歇业”的牌子高高悬挂……
“人呢？！”
“来了来了！”里间房门吱呀一响，一个身穿长袍、手握羽毛笔的中年男子急匆匆奔来。男子身上没有半点职业者的标志，倒是兜里丁零当啷，一片硬币声响，大约摸是个会计。见到卡莱尔胸口徽章上的四颗金星，整个人一哆嗦，赶忙深深弯下腰去：
“您找格雷特？他今天不在啊！”
“去哪儿了？！”
“去橡树岭了——”
“什么时候去的？”
“应该，应该是昨天晚上就出发了吧……昨天早上长老传信，说那个体检的事情安排好了，让大家都过去……昨晚上有船来接，现在这时候了，应该已经到了……”
卡莱尔大师真是差点背过气去。这天都快黑了，难道他还要半夜三更立刻赶过去？！橡树岭，橡树岭距离尼维斯城，足足好几十里呢！
要不然再等两天？培训班每上八天课休息两天，今天、明天休息，后天一早，或者也许明天晚上，就能在学院里找到那个小家伙。卡莱尔大师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挥散了这个想法：
在城里等两天容易，但是万一老师问起来呢？哦，人去橡树岭了，我懒得去找，就在学院等着……
想起老师的雷霆之怒，卡莱尔哪怕贵为14级大魔法师，还是打了个寒噤，果断招出魅影驹。翻身上马，一拎缰绳，魔法坐骑凌空飞起。
——魅影驹，咒法系三阶法术，五级法师就可以使用。以卡莱尔大师14级的法师等级，这匹魔法马能够无碍地踏过沼泽和流沙，能够踏水而行，甚至能够飞行。
从尼维斯城到橡树岭，沿河而行要拐老大一个弯，当然是直飞过去比较方便了。
红日渐渐西坠。卡莱尔大师顶着刮面寒风一顿狂飙，总算在天色黑透之前赶到了橡树岭。他一路打听，冲到伍德长老的住处，抬手就给自己放了个扩音术：
“伍德！格雷特·诺德马克在你那里么？”
这一声喝问，哪怕不用扩音术放大，音量也足够惊人。然而长屋里安安静静，没有人开口回答，甚至没有半点脚步声、呼吸声。好半天，才有个牧师学徒脚步匆匆，从极远处赶了过来：
“大师您好！长老今天有事外出，请问您有什么吩咐，我可以代为转达——”
“我不找他！——格雷特·诺德马克在哪里？”
“您问他啊！他和长老一起去奥古斯都城堡了，说是之前约好的，给城堡上下做一遍身体检查，顺便推广一个神术……”
卡莱尔：“……”
不好了，幸亏今天跑来逮人，不然就要给自然神教拐跑了……
他胡乱点了点头，纵起魅影驹，再度高飞。奥古斯都城堡极其好找，从尼维斯城向东北出发，沿着大河、湖泊、运河一路飞行，到达尼斯湖的起始点就是。从高空向下俯瞰，城堡里灯火通明，人来人往，川流不息。
卡莱尔大师给自己加了两个防御魔法，俯冲向下。他盘旋在城堡斜上方，把扩音术的音量提到最大，放声喝问：
“格雷特·诺德马克在哪里？！”
整座城堡都被他吼得震了一震。楼下大厅旁的小房间里，格雷特一手甘油，一手羊肠手套，满脸迷茫地抬起头来。
啥事儿吼成这样？
我不就是出来做趟体检吗？一个多月前约好的，又不是临时乱跑……
魔法议会不给我offer，我也要养活自己呀！做医生有哪里不好了……我还要收集资料发论文呢……
第一百九十五章 雷霆之角养你——哎，好像养不起？
一番扰攘之后，卡莱尔大师终于按落魅影驹，从空中降到城堡门口。而奥古斯都城堡也打开大门，迎入了这位贵客。
——城堡塔楼上，三架魔导弩炮也无声放平，不再悄然对准上方。
奥古斯都城堡，是因弗内斯伯爵的第一任妻子留给女儿的遗产，也是洛希子爵领最大的一座城堡。城堡三面环水，扼守尼斯湖的西南端，端端正正地卡住尼斯湖通向洛希湖的船闸口。哪怕对军事一窍不通的人，也能一眼看出，这座城堡是兵家必争之地。
城堡周围环绕着厚重的石墙，中心处，一座三层高的方形建筑拔地而起。外墙通体雪白，在石墙顶端和塔楼的灯火下闪闪发亮，庄严之外别添一分秀美。一座长桥从湖岸笔直通向城堡，双塔拱卫着城堡大门矗立在长桥末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这会儿，厚重的城门当然是敞开了。洛希女子爵腰悬长剑，微笑着伫立在城门正中，左手边伍德长老手拄橡木杖，下意识地卷着自己的胡子，右手边，格雷特刚从诊疗室被揪出来，头发是歪的，袖子是湿的，满脸都写着“我是无辜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卡莱尔大师连赶几十里路，扑空三次，终于找到了人。看见格雷特这副不在状况的样子，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一口怒气反而平了下来。怒火一降，翩翩风度立刻归位，他缓步上前，向女子爵露出了抱歉的笑容。
“不好意思，找人找得太急了……”
进城堡，入座，上茶点，寒暄。一套流程顺畅的走完，格雷特就从伍德长老手里，被交到了卡莱尔大师手里，又被扔上了一张飞毯：
“跟我走！现在！”
格雷特：“……”我体检还没做完，图还没画完，还没给那些牧师讲完课……
这些话全都被他吞了下去。
卡莱尔大师，高达14级的大魔法师，对他曾经有救命之恩，半夜三更急匆匆的跑来带他走人——
想也知道，这时候提出抗议，除非脑子进了5800吨水。
他只提出了一个问题：
“伍德大师他们，会不会有事？”
卡莱尔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星光黯淡，弦月如钩，只有飞毯纹路上发出一片微微的银光，让两人在交谈当中，能够看清彼此的表情。
卡莱尔仔细观察了一下，见格雷特担心的神色不似作伪，轻哼一声：
“你倒是好心。——放心吧，他们没事。”
那就是我的事了？
也就是说，这样心急火燎冲过来，再半夜三更带我走，就是我一个人的原因了？
格雷特松了一口气，大脑飞转，开始努力思考自己和大魔法师的交集。有人重病、重伤，应该不至于；有大规模的流行病，也不至于；超声波、显微镜、细菌……
“燃素？”他忽然灵光一闪：“那篇论文过稿了？”
过稿？
这小子对自己还真有信心。卡莱尔大师用鼻子嗤了一声，故意不看格雷特，仰头望天：
“你闯祸了小子！为你这篇论文，伤了一位13级的大法师！”
“啊！……啊？”格雷特大惊。13级的大法师？受伤了？因为他的论文？
“是什么样的伤势？严重么？”治得好吗？治疗费要多少？我能不能负担得起？不行的话，先请伍德长老出手，治疗费欠着我慢慢还？
格雷特暗暗做好了卖身还债的准备。
当然，如果能证明伤势和他无关，比如试验魔法时被抽干了魔力，从楼梯上摔下来了什么的，那他肯定也要努力反抗讹诈。
不料，卡莱尔大法师瞟了他一眼，慢悠悠的吐出一句话：
“冥想环境崩裂。”
“啊……哦……”什么？
那是什么东西？冥想环境为什么会崩裂的？和我的论文有啥关系？没听说过啊！
不等格雷特刨根问底，卡莱尔大师已经转过脸，沉着脸盯住了他。格雷特被他看得往后一缩：这位大师上次救他的时候还算和颜悦色，怎么现在脸色怎么难看……受伤的那位大法师是他的好友吗？还是他的亲人？
“你跑这么远干什么？有闲心跑出去几十里，就不能好好在学院看书？还是你知道闯祸了？伤人了？从橡树岭跑到奥古斯都堡，你觉得你就逃得掉？”
“我……”
“你什么你？没事你跑什么？”
“我又不是故意的！”格雷特终于叫了起来：
“我早就和女子爵约好了！要不是得先教会所有牧师，也不会拖到现在！——再说了，别人都有去处了，就我没有，没有法师塔、没有学院要我，我当牧师还不行吗？当牧师也能养活我自己啊！”
“你……”
卡莱尔终于气笑了。没有法师塔、没有学院要他？几个学派为他都抢成什么样了！
第一天就上报了评审会，评审会上报传奇法师，一群传奇法师关门闭户吵了一天一夜！
要不是吵成这样，怎么会大半学员的去向都定了，只有他迟迟没收到通知！
卡莱尔很想痛痛快快地吐一下槽，话到嘴边，又努力咽了回去。不能说，全都说出去，这小子越发要得意了——已经跑到牧师那边去了。他努力板起脸：
“从今天起，你就待在塑能学派！在塔里安分看书！除了去培训班上课，一步也别给我乱跑！有什么论文，直接交到我手里，别自己扔到白塔去！”
啥？我有下家了？格雷特雷劈似的愣在了飞毯上。
“塑能学派？……真的是塑能学派？”他语气颤抖地反问。见卡莱尔肯定点头，格雷特高举双手，情不自禁地蹦了一蹦：
“耶！”
我的力场！我的高温高压！我的电能！我的心电图！甲醛乙醚丙烯终于有希望了！低温分离氧气也看见曙光了！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能搞出核磁共振来！
“你坐下！——当心跌下去！”卡莱尔大师紧急降下了飞毯。
格雷特兴奋得无可无不可，如果不是在飞毯上，简直想跳起来连转十八个圈圈。卡莱尔大师看着他开心到快要掉下飞毯，手一指，护住飞毯的防风力场开了一条小缝，一股凌厉寒风劈面吹来，把格雷特当场呛住：
“咳——咳咳咳咳……”
他趴在飞毯边缘，抓着毯子上的绒毛，咳得眼泪都飚了出来。好一会儿兴奋渐渐消退，才想起了另一件事来：
“你不能关着我！我要赚钱！要看病人！——不让我给人治病我没钱做实验了！”
“你想做什么实验？”卡莱尔大师抚额。格雷特理直气壮：
“就那篇燃素论文的后续实验啊！我都说了，‘用任何方法都不能再加以分解的一切物质，对我们来说，就算是元素了’，后续我得论证啊！”
“把你的论文，猜想，实验设计，全都写下来！”卡莱尔大师想也不想。“只要写得合理，雷霆之角有的是经费，随便你申请项目！不用你自己想法子赚钱！”
区区二级法师能设计多少实验？他自己徒子徒孙们的项目里，随便扒拉出来一点经费和人手，足够这小子造了！
“这可是你说的！”
格雷特一口气闭关了十天。十天以后，卡莱尔大师拿着足有一尺厚的论文和实验设计，简直恨不得倒转时间，把自己那句话抹掉算了。
——只有格雷特自己知道，他把初中化学，高中化学，所有适合用来论证元素存在的相关知识点，和测定元素周期表前20位、金属列表15位元素单质密度的实验方案，一股脑儿，全部扔了出去。
还有化学仪器操作方法，气体的重量与体积的测量方法，温度测量方法，滴定分析方法……
早就想这么做了！
艾玛，整天地水火风的实在太痛苦了，我要测个血钾，血钠，血氧，什么什么的，还得先把化学元素的概念确立下来！
有个机会绑着魔法议会做苦力，千载难逢啊，还不赶快抓住！
（又是2600字！）
第一百九十六章 燃烧之手的奖励！
如果格雷特把这些东西，分初中高中六年……不，哪怕考虑到只有化学这一本书，分一年54周慢慢拿出来，也不至于造成如此大的震动。
如果拿到这些论文和设计的卡莱尔大师，不是高达14级，已经在准备冲击15级的大魔法师，他也没有这个眼光看出，格雷特拿出的是一套完整、成体系，足以颠覆当前整个魔法界的理论。
更可怕的是，还附了实验设计……
如果丝毫不做准备，直接把这厚厚一本玩意儿砸出去，怕是整个魔法议会的基石都能崩了。
所以卡莱尔大师一言不发，拎起格雷特，就塞进了他在法师塔住处的客房内。再一挥袖子，一大堆魔法书籍哗啦哗啦飞出，在格雷特身边垒出一堵矮墙：
“好好待着！随时有事要问你！”
格雷特：“……哦。”
他直接往地板上一坐，翻翻找找，拖出一本《法术构造：从魔纹卷轴到立体模型》，聚精会神开始看。书啊！几百本书啊！到白塔的大图书馆去借，一本一天，就要1个金币！
现在可以不要钱随便他看……呜呜呜，最好那些魔法师慢慢做实验，等他把这些书全都看完……
格雷特一头栽进了书堆里。卡莱尔大师站在客房门口看了片刻，看着格雷特双腿叉开坐在地板上，背靠床沿，看书看得人都要埋进去的样子，摇摇头，转身出外。拎起那叠一尺厚的资料，直奔通天塔。
半天以后，常驻通天塔的传奇法师们，再度聚齐。
“迪卡尔，你捞进雷霆之角的这个小家伙，可真不得了啊。”海伦娜抢人失败，想起格雷特还有些不开心，冷着脸挥动手指。椭圆长桌上的论文无风自动，随着她纤细的手指，一页一页向后翻开：
“这些东西……他是想把整个雷霆之角都翻过来吧？”
“岂止雷霆之角。”变化学派的轮值法师也是满满遗憾。这些测量方法，分析方法，酸啊碱啊盐啊互相变化的公式，简直是为他们变化学派量身打造！他们炼金师拿到这本书，是要连书带人供起来的！
前些天下手不够果断！抢人抢迟了！扼腕啊！
嗯，明天，不，今天晚上，就连夜安排人去照着试验一遍！
“等等，这小子是什么来路？”恩多夫人转动着水晶球幽幽发问。不等迪卡尔回答，黑鸦沼泽的那位巫妖又轻轻飘起，骷髅双眼里，笔直射出两道红光：
“管他是什么来路？他遏制瘟疫是真的，治疗伤兵是真的，和光辉之主教会拼死拼活，也是真的！”
“还是查一查比较好。倒不是说怕他是奸细……但是，万一是哪个异空间来的呢。”恩多夫人沉吟。她从黑纱里抬起头，转向斜对面惑控系的传奇法师：
“要不然，你去问问？”
“不许！”迪卡尔愤然拒绝：“惑控系能问出什么来？还不是你怎么问，他就怎么承认？”
“没错儿！就算要问，也是我们死灵系来问！”巫妖眼里红光闪烁，上下牙咔咔撞击，如同在笑。迪卡尔转脸瞪他，单片眼镜里电流滋啦滋啦，闪得毫不示弱：
“你们来问？你们那是直接编织记忆吧！！！”
格雷特是我们雷霆之角的人！是我们自家孩子！不许其他人随便伸爪子！
“先验证他拿出来的东西吧。”吵成一团的时候，仍然是防护学派的那位老好人捋了捋胡子，不紧不慢开口。这位老先生在传奇法师中年龄最长，人缘也是一向最好，后辈法师们，十个有八个受过他照顾。他一说话，会议室里剑拔弩张的气氛为之一缓，人人都停下来静听：
“不管这个——格雷特来历有没有问题，他拿出来的东西是不是正确的，总是可以验证。验证期间，雷霆之角负责看好他，不要让人跑了、也不要让人闹腾出事情来，可以吗？”
迪卡尔转脸看向身后弟子。卡莱尔一直侍立在身后不远处，见老师看来，上前一步：
“我觉得没问题。我走的时候扔了一大堆书给他，现在正缩在书堆里呢，看样子不把那堆书啃光，拽都拽不出来。”
一言既出，满会议室的法师们都笑了起来。能够成为传奇法师，谁都有废寝忘食、一心一意苦读的时候，对格雷特的表现感同身受。就连最先开口怀疑的恩多夫人，目光也稍稍柔和了一下。
迪卡尔趁机敲敲桌子。“既然说到这个议题，给格雷特的奖励，也可以顺便讨论一下了。有关燃素的那篇论文，各位应该都已经看过、也验证过了，这篇论文值多少研究积分？又值多少贡献点？评审会那边，可是把难题交到我手里来了……”
说着往后一靠，交抱双臂，一脸“他是雷霆之角的人，我避嫌，我不说话”的表情。咒法系的白袍法师微笑接口：
“论文归论文，魔法归魔法。那个【燃烧之手】的改进版我验证过了，非常好，以1级法师的实力，确实能打出龙息术的威力，就是施法材料贵了点儿。这几天，紫鳞石的价格已经涨了五倍了……”
全体喷笑。紫鳞石是炼金产物，不是自然界就有储存的矿石，格雷特的论文一出，哪怕魔法议会小心封锁了消息，也拦不住知情人抢购。白袍法师等大家笑了一阵，悠然道：
“综合魔法等级、施法难易程度、施法材料的易得程度、威力等诸多因素，建议奖励100个研究积分，500贡献点。”
全体倒吸冷气。
这个奖励实在是丰厚。对比一下，格雷特那篇X光魔法的论文，让他得以被塞进培训班的，仅仅奖励了2个研究积分，3个贡献点。
更重要的是，魔法议会对新魔法的奖励数字，一般来说，奠定了这个魔法的兑换价格：比如说，这个魔法奖励500贡献点，那么它对外的兑换价格，就是50贡献点。
这些贡献点，十年之内，魔法议会，提交魔法的法师，双方对半平分。十年之后，魔法师的分成比例，下调到三成。
以【燃烧之手】的普及程度和改进版的威力，怕是够级别的法师——不会也能现学，燃烧之手又不是什么罕见的魔法——人人都要勒紧裤腰带，挤进来兑换一波。就这笔收入，格雷特作为一个二级魔法师，至少够他敞开花到五级。
然而这价格贵么？不贵。一级法师在魔法议会总部的办事大厅做接待员，干满一个月，也能有五个贡献点进账。攒一年，哪怕攒两年，怎样都攒够了……
而在魔法议会看来，放出这样一个魔法，让麾下魔法师实力大大提升，牙都笑掉了好么！想一想游历在野外的一级魔法师，碰到一小队光辉之主的骑兵，抬手就是一记改版燃烧之手……
光是脑补，就觉得爽到了骨子里。
双赢，不，格雷特、魔法议会、众多魔法师，三赢——
第一百九十七章 奖励第二弹（二合一大章含加更）
格雷特·陷在书堆里·诺德马克并不知道，他的一笔横财已经在路上了。
他捧着卡莱尔大师给的藏书，缩在客房里，看得那叫一个如痴如醉。如果不是卡莱尔大师事先留下吩咐，让学生按三餐进来揪他吃饭，格雷特能把自己饿死在客房里。
当然，如果真的发生了这种事，魔法议会整体也没多大损失。无非是雷霆之角大亏，黑鸦沼泽大赚而已。所以雷霆之角哪怕为了自己的利益，也得把人看好了，起码不能哪天一推门，人已经猝死在客房，得去地底下喊死灵学派帮忙……
格雷特忙着看书，通天塔里，传奇法师们的会议也在继续。咒法系的白袍法师等待了片刻，见没人提出异议，就下了总结：
“那就这么定了。按照惯例，新魔法定名为【诺德马克的燃烧之手】，加入议会魔法库，开放兑换？需要特别推荐么？”
“不要！”
“不要！”
两个声音同时表示反对。两位传奇法师互望一眼，迪卡尔大师微微点头，示意变化系那位先说。而变化系那位大师苦笑一声，粗糙的大手在皮革外套上擦了擦，又揉了揉自己的鼻子：
“最好不要立刻挂出来。紫鳞石——那玩意儿一时半会儿，我们可做不出来太多。”
迪卡尔大师跟着笑了起来。他虽然自己也不会制作紫鳞石，但是想象一下变化系一帮法师，挥汗如雨加班加点、还是赶不上出货量，那种痛并快乐着的样子，还是忍不住弯起眼角。他向对方点点头，转向白袍法师：
“格雷特·诺德马克只是2级魔法师。”
“哦，好的。”白袍法师点点头。他从善如流地改了口：
“鉴于该魔法的威力和影响力过大，创造者的等级过低，为保护创造者，按照惯例，暂时对其信息保密。那么这个魔法就定名为——【燃烧之手改进版】？【燃烧之手·龙息】？”
“你起名字的能力还是这么差。”白袍法师身边，海伦娜冷冷地吐了个槽。“都把名字起到这一步了，你就不能叫它【龙息之手】？”
被女士吐槽，白袍法师一点也不生气，只是嘿嘿地笑了笑，抬手挠挠头发。长长的金发随着他的动作散落下来，再配合他温厚的笑容，猛一看上去，像是一只毛发柔顺的金毛，正在蹲地摇尾巴。
旁人对他们的互动也相当习惯。防护学派的老头儿低头刷刷书写，记下【龙息之手】这个名字和魔法议会的奖励方案之后，传到右手边。一群传奇法师挨个儿拍上秘法印记，该项议程结束，进入下一项：
“所以……那篇论文呢？”
“论文……”
又是一阵静默。如果说【龙息之手】的价值是100积分，500贡献点的话，那么，推翻了【燃素论】的那篇论文，价值至少要翻上一倍。在座都是传奇法师，哪怕不专精塑能学派也看得出来：
格雷特·诺德马克这篇论文，配合着【龙息之手】的法术模型，对所有的火焰魔法都有指导意义。
换句话说，只要在任何一个魔法——从学徒级的火花术，到3阶的火球术，再到9阶的流星爆——的法术构架中，加入紫鳞石的位置，法术的威力，都可以推到不可思议的地步。
咳咳，当然，8阶9阶的法术并不建议贸然这样做。否则的话，有可能造成射程100米，爆炸范围两百米的惨剧，在炸死敌人的同时，甚至炸死敌人之前，先炸死法师自己……
“这是一篇具有开创性的论文。”身为塑能系大佬，迪卡尔清清嗓子，第一个开口。恩多夫人在黑纱底下冷冷补充一句：“颠覆性。”
是，是，你说颠覆性就是颠覆性，谁叫你是预言系的呢——迪卡尔点头表示承认。咒法学派的白袍法师接口道：
“这篇论文指出的思路，可能适用于火焰系的所有魔法。”
“但是需要后续论证。”海伦娜清清冷冷地插话，像是赞同，又像是补充说明。白袍法师再次向她笑了笑：
“是的，后续的论证和研究工作相当繁复，我已经看到后面三个月的杂志上，全是研究这个方向的论文了——可想而知，每一篇，都要贡献一个引用。”
他的指尖在面前论文上敲了敲，又为格雷特引来了一阵羡慕。
一篇论文，被引用一次，就是一个研究积分。如果有100篇通过议会审核，甚至登上期刊的论文把它加入引用列表，等于格雷特什么都不做，就有100个研究积分入账——
这么多积分，足够把他的奥术等级从1环奥术师，一口气推到3环。更多的津贴，更高的兑换权限，甚至更高的申请项目的权限，都在向格雷特招手。
而且，这篇论文的指导意义，是对于所有火焰魔法。
所有。
曾经有魔法师做过统计，登上魔法界各种期刊的论文，每篇，每年，平均被引用的次数是0.5次。像《普通奥术师月刊》这样的论文，被引用次数，大约在5~7次之间徘徊。只有《奥术》和《魔法》两篇期刊，平均引用次数才能到20次以上，傲视群雄。
而格雷特这一篇……
需要问的不是会不会有100次引用，需要问的是，攒满100次引用，只需要多久？
三个月？五个月？还是半年？
而显然，魔法议会给这篇论文的奖励，绝不可能少于它半年的引用积分进账。
“出于保护创造者的目的，我们暂时不公布论文作者的名字——或者让哪位传奇法师先挂名一下？迪卡尔，你去和作者沟通？”防护派系的老魔法师慢慢沉吟：
“至于具体奖励多少，这样，大家各自写个数字，去掉最高，去掉最低，取平均数？”
这个提议没有任何人反对。哗啦啦一阵纸条乱飞后，有关燃烧本质论文的奖励，也出现在众人面前：
300研究积分，1000贡献点。
分数一出，传奇法师们片刻无言。对于一篇具有开创性、颠覆性、指导意义的论文，这个奖励并不算高，甚至有点儿低了。然而——
“对了，那他现在是几环奥术师了？”
众人哗哗地全都开始翻资料。片刻答案出来：“之前有45个研究积分……加上今天刚得的，一共445积分，四环。”
四环奥术师，二级魔法师。这种徽章挂在身上走出去，就等于在身上明晃晃写着“我很菜，但是我非常重要，非常有潜力。”而且多半还非常有钱……毕竟研究积分的发放，通常都伴随着更大量贡献点的发放……
光辉之主教会的奸细要是潜伏进来，看到格雷特这样的魔法师，那是肯定要想方设法干掉的。就算不碰到内奸，自己人看到格雷特这样的，说不定都会忍不住干一票。
然而不发？少发？暂时扣发？不可能的，魔法议会之所以具有公信力，就是建立在处事的公正性上……
“迪卡尔，你把这孩子关在峰顶，短期之内，别让他乱走了。”老魔法师头痛地揉了揉眉心。他转向全体传奇法师，目光飞快地逡巡一圈：
“今年的新锐魔法师奖，就颁给格雷特·诺德马克了？谁有异议吗？——都没有？那好，文斯顿，作为奖品的魔法装备，就拜托你了！”
“交给我！”变化系大佬搓搓手掌，一脸兴奋。又能动手定做了！又能拿着魔法议会秘库里的珍贵材料，做自己想做的东西了！还能结交一个未来之星，他扔出来的那些东西，对变化系多有帮助啊！
一定要拉好关系！
一定！
当天晚上，格雷特收到了奖项内定的消息，和他对装备要求的询问。
“想要什么样的魔法装备？”格雷特努力想了想：
“呃……不要戒指……也不要手链、手镯、手表……总之戴在手上和手腕上的都不要，项链最好也不要……为啥？进手术室不方便啊！”
“那你想要什么？”卡莱尔大法师感觉自己的青筋都要跳出脑门了。他强忍着狂喷一顿的冲动，板起脸吐槽：
“给你弄个耳环好不好？！”
“……不要了吧？”格雷特脑补了一下自己戴一对，或者一只耳环，耳垂下面晃荡晃荡的画面，打了个寒噤。“呃……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帮我把伯纳德的骨棒修好？”
“滚！！！”
新锐魔法师颁奖，交给你一根高过人头——哦，以你的身高而言，差不多是你1.5倍高的骨头棒子，画面能看吗！
格雷特就这样被剥夺了提要求的权利。并且，当他从书堆里拔出脑袋来，要求去培训班听课、去治疗所出诊的时候，也被无情拒绝了：
“你好好待着！看书！学魔法！什么时候把这些书都看完了，把0级和1级的魔法都学会了，什么时候再放你出来！——对了，还有你的冥想法！你现在用的是哪一种？”
“基础版的……”
格雷特越说越是小声。说实话，更换冥想法的事儿，他几乎忘了……
从入门到现在，格雷特一直用的是法师塔一楼，旁听生就可以自学的基础冥想法。更好的版本法师塔里确实是有，但是，那些都是针对冥想内核的修改，格雷特自我感觉，还不如他照着医学参考书自己构建。
而到了魔法议会总部以后，格雷特倒是抽出时间，在学院和白塔的兑换中心都寻摸过一遍。学院里有三种冥想法可以免费兑换，都需要学籍和学生成绩，格雷特没有；另外四种是面向学院老师的，格雷特不是；只好遗憾作罢。至于议会的办事处，也就是白塔那里……
不限奥术等级、不限专精学派、无需加入任何魔法组织，直接开放兑换的，最便宜的那一种，1000贡献点。
是的，是贡献点，不是金币。用贡献点兑金币，魔法议会1:1开放兑换；用金币兑贡献点，对不起，魔法议会不给兑，黑市上么，格雷特偷偷打听了一下，2:1也是兑不到的……
格雷特摸了摸身上钱袋，一共不到200个金币，再见。
“所以我现在，可以学习新的冥想法了？是不是免费发给我？我没钱！”
看着格雷特眼巴巴的样子，卡莱尔大法师很想捂额头——或者给他一个脑瓜崩。这就是加入大组织的好处啊！你才明白？
冥想法，能够加速精神力增长、提高精神力利用效率的冥想法，这种直接等于核心竞争力的东西，都在各大学派、各大法师组织手里握着。谁来要也不给，魔法议会要也不给——
论文可以免费发表，法术模型可以开放兑换，最核心的冥想法，最关键、最高阶的魔法仪式，NEVER！
如果是削尖脑袋钻进来的低阶魔法师，少不得努力讨好导师，努力为组织做贡献，期望导师看你顺眼，能给你一份不错的冥想法。但是像格雷特这样，大佬点名拎进来的……
谁敢克扣？
谁敢？！
上至导师，下到他自己，还有雷霆之角、乃至塑能学派其他支系的大佬们，殚精竭虑想着的，是怎么让这小子赶快升级，赶快拥有自保的力量……
卡莱尔大法师手掌一拂。哗啦哗啦，三根卷轴、两块魔法水晶、还有一张写满字迹的金黄色毛皮，先后掉了下来。他随手往那堆东西一指：
“不要钱！加入雷霆之角了，冥想法肯定会给你！你自己好好看看，挑一个合适你的，不明白来问我！
——挑中了，还有相配套的魔法仪式，以及魔法药剂。几种方法一起用，等级提升得更快一点！”
格雷特：“……”
卷轴解开看就行了，毛皮上的字……我不太认识，待会儿还得去查字典？这个魔法水晶到底要怎么阅读你告诉我啊！还是跟传说中的玉简一样，贴上额头，信息自动灌输……
对了还有药剂！
“呃……哪种冥想方法不需要药剂？”
“你还不想喝药？永久提升精神力的药剂，你觉得很好找吗？”
格雷特警惕地盯着他，坚决不让步。药剂哎！喝进嘴里的东西哎！这不是精力药剂、治疗药水这种大众货，已经千锤百炼有质量认证的！罕见的药剂，谁知道是什么成分、什么来历！
药理是什么？作用靶点是哪个？
有人体毒性吗？不良反应有哪些，有没有禁忌症？药代动力学是怎么样的，血药浓度多久到峰值，如何代谢？
做过动物实验，通过临床三期了吗？有药监局的认证……不，有魔法议会专门机构的认证吗？
过保质期了吗？
质量可靠不可靠，会不会配药的人一个手抖，哪种材料多加了50%？
没有来历，没有质量保障的药品，不到万不得已，坚决不喝！
第一百九十八章 冥想？数学！复习高数吧！
格雷特终于开始研究那些冥想法。
在此之前，卡莱尔大师黑着脸抽走了两张卷轴，以及一枚水晶。至于魔法水晶的用法，他在临走之前，倒是告诉了格雷特：无他，就是用精神力探入水晶当中，然后接收信息就好。
至于能不能扛住这么大的信息流，能接收下来多少，这个……随缘。
反正也不妨碍多试几次。
格雷特：“……”总觉得脑血管分分钟会爆，应该备点儿降压药，或者备一瓶甘露醇在手边的样子……
他默默放下手里的水晶，优先去看卷轴。不愧是雷霆之角提供给新人魔法师的冥想法则，文字简洁明了，都是用通用魔法文字写成。格雷特经过大半年的学习，已经掌握了这种语言，读起来毫无压力。
只不过……这份名叫《星辰冥想法》的冥想法则，讲究的是用自己的精神力勾动天上星辰，找到自己命定的那颗星星，用星光辅助自己修炼。据说这种冥想法和运气关系很大，运气好，和自己共鸣的那颗星足够强，就能造就强大的魔法师。
格雷特思考了一下最近的星辰离这儿有多少光年，觉得自己的精神力实在没那么高的强度，默默把卷轴放了回去……
那张金黄毛皮内侧上的冥想法，却是用另一种格雷特不认识的古魔法语写的。格雷特很是翻了半天书，又请教了卡莱尔大师，才弄明白了这种冥想法的原理：
——那张毛皮，是从一种强大的上古异兽身上取下来的，历经千年，依然不朽。魔法师需要感受毛皮上的气息，把自己的精神力和它同调，最后，让精神力化为异兽，获得它吞吐雷电、遨游虚空的威能。
格雷特：……这不是越活越回去了吗？我是人哎，为啥要向野兽靠拢？而且，通过一张毛皮来模拟上古异兽，确定不是瞎子摸象，摸到哪一块，就是哪一块？
这要是有基因工程，先用毛皮克隆出个活的来，再跟活的异兽同调精神力，感觉还靠谱一些……
万般无奈，格雷特只好摸过那块水晶，躺回床上。
甘露醇他现在是弄不出来的，就算能弄出来，他也不敢给自己用。那玩意儿是静脉注射的，弄不出足够纯净的、无菌的水，弄不出能够控制输液速度的设备，贸贸然往自己静脉里打，找死啊！
当然，如果精神力冲击太大，脑子里的血管快要爆了，还有一种思路就是降低血压。倍他乐克、硝苯地平之类的西药他弄不出来，中药……三七、决明子、天麻、杜仲……
再见。
地区不对，没有这些药材，就算有，放在他面前他也认不出来。
万般无奈，格雷特只能提前启动了脑出血治疗的第一方案：绝对静卧……
哦对了，还有头颅局部降温。格雷特摸了一杯水过来，往里丢个冷冻射线，确保水结冰了随时能倒出来用，躺回枕上，握紧魔法水晶放到自己眉心。调匀呼吸，闭上双眼，慢慢探出精神力。
客房外，卡莱尔大师和迪卡尔传奇法师隔着墙壁，用精神力观察着格雷特的一举一动，面面相觑。
“他折腾这些干嘛？”
“不知道……”
格雷特已经开始接收信息。信息洪流浩浩荡荡冲进脑海，幸好，还在他可接收的范围，感觉就像是展开了一段PPT。图形，文字，会旋转、会拆分的图形，会跟随图形出现的说明文字……
没有爆头，没有脑出血，没有感觉太阳穴突突地跳，谢天谢地。
这块魔法水晶里的冥想法，比前面几份都要复杂一些，对冥想内核、冥想环境外壳、精神力的释放方式都有论述。而这篇法则当中，花了最多笔墨的段落，是教导魔法师在如何构筑外壳……
在冥想环境外缘，用精神力构筑一个螺旋形的“壳子”，一圈一圈向外延展，开口越来越大。从喇叭口的部分大量吸纳外界能量，一环一环，一层一层，不停过滤。
不需要、和自身性质冲突的能量，从“外壳”上的洞眼里排出去；需要的部分，经过逐层过滤以后，纳入冥想内核，加强自身。
外壳的圈数越多，开口越大，吸纳能量的效率就越高；而这一层一层的外壳，对于魔法师自己的精神核心，也构成了极强的保护。漩涡状的外壳，甚至可以让吸纳尽量的外界能量，拥有最强的活性。
看起来倒是很有道理的样子。至于到底应该怎么构筑外壳，魔法水晶输送的信息流里，非常热情地画出了形状，并且表示，照着描就可以……
什么？实在记不住？
魔法水晶还给出了一个替代方法：去买一只你觉得顺眼的海螺，尽量照着它的样子构建。对了，记得外壳可以粗糙些，内壁一定要光滑，要均匀，就像海螺内壁，手指摸起来的样子。
好么，之前那个冥想法还是魔法脊椎动物，现在一路降到软体动物了……这算是越活越回去了吗？
格雷特默默反省了一会儿，坐起身，四下张望。让他惊喜的是，客房里的展示柜里，居然真的摆了几只海螺，大大小小，形态不一。有号角状的，有长钉状的，有花瓶状的，有标准圆锥形的。每一只都形态完整，光滑洁净，显然是精心挑选出来的。
格雷特默默感动了一下。卡莱尔大法师真的煞费苦心，哪怕他这么挑三拣四，还是为他准备好了冥想进阶的道具。但是……恕他太过挑剔，这里的海螺每一只都很美，然而没有一只，达到他心目中的完美标准……
他想要的那一种……他想要的那一种……
格雷特无意识地用手指在柜门玻璃上画圈。一圈一圈，一圈一圈，越旋越大。他忽然愣住：
这不就是螺旋线么！
最多是圆锥螺旋线，最多最多，是圆锥形的管子！
我可以用函数描述啊！
用数学，用数学来指引这条曲线，用数学来构建这个模型，做出来的冥想外壳才是最靠谱的！
格雷特几乎是连滚带爬，扑回桌前。铺开纸，提起笔，然后——愣住了。
圆锥螺旋线的函数是什么来着？
参数应该怎么设定来着？
完了，忘了……
他闭目凝神。感谢穿越赐予的记忆力，《医用高等数学》一页一页，历历在目。当年确实学完的，也确实考了高分，然而这么多年不用，书里列出的那些公式，有些看着仿佛认识，有些看着，咳，已经脸盲了……
没说的，复习吧！
格雷特拉响了叫人的铃绳。面对无声无息出现的隐形仆役，他露出了一个不好意思、又带点悲壮的笑容：
“给我拿一刀纸来……呃，再拿两瓶墨水，笔的话，先拿十支过来？”
第一百九十九章 升级！升级！……不升了？
第一天。
“格雷特开始冥想了吗？”
“没有，还在写写算算……”
第二天。
“开始冥想了吗？”
“没有，他还在写……”
第三天。
“冥想了吗？”
“没有，他又要了一刀纸……”
卡莱尔大法师不再问了。
更换冥想法是一件很严肃、很重大的事情，许多魔法师在踏出这一步之前，都会尽量调整心情，做好准备。
沐浴更衣大睡三天三夜者有之，吹海风钓鱼放松心情者有之，去不可描述的地方不可描述者有之……
卡莱尔大法师当年，就是向导师求了一件魔法装备，奔驰几百里，去杀掉了欺辱他姐姐的仇人。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相比之下，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写写算算，三天用掉两刀纸什么的，算是正常得不能更正常了。
卡莱尔大法师不担心格雷特太过不务正业，他只担心格雷特绷得太紧，反而找不到状态……格雷特甚至都没有撕纸！每一张纸，他都端端正正地摆好，垒成一叠！
格雷特并没有觉得自己太过紧张。他端坐桌前，刷刷刷刷，不断默写——或者毋宁说是抄写着《医用高等数学》的内容。论述，公式，图表，习题……
抄着抄着，大学里听过的讲课，做过的题目，学习时的感悟，一点一点融会贯通。不知不觉地，格雷特已经回到了大一上学期，刚考完这门课时候的状态。
也是他前世数学水平的巅峰。
带着这种巅峰状态，格雷特马不停蹄，向新到手的冥想法进发。他只花了一天时间，就计算出了冥想外壳的曲线，又花了一天时间计算完过滤片和喷出孔的位置。然后，他终于吃饱喝足，申请闭关。
“冥想室？
法师塔有专门的冥想室，为魔法师们提供安全、无打扰、能量种类可选择、能量浓度较高的冥想环境，更适合魔法师升级。
初级冥想室在第三层，每天100贡献点，适用于1-4级魔法师；中级冥想室在第7层，每天1000贡献点，适用于5-9级魔法师……”
负责在法师塔里打杂，为大佬们处理杂事的低阶法师顿了一顿，意味深长地看着格雷特。言下之意就是，你应该不至于用到高级冥想室吧？
格雷特确实用不到。事实上，他正在心底掰手指，努力计算自己有多少个贡献点：
X光那篇，三个贡献点；蝙蝠致病性那篇，30个；B超那篇，三个；
近期发的那批论文，无菌原则那篇，显微镜那两篇，都是一个贡献点；痢疾那篇，50点；再加上登记以后魔法议会发的补贴，一级魔法师每月1个贡献点，一环奥术师每月5点……
怎么算，都不够100点的样子。
伤感。
“哎，冥想室可以按小时租吗？”
“……”
引路的低阶魔法师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按小时？租冥想室按小时？除了真正的土豪，租冥想室都是为了突破关隘，谁愿意冥想到一半被人打扰？这位兄弟，您真的确定您要按小时租吗？！
格雷特看他的样子也知道肯定行不通。他犹豫片刻，在“干脆在客房里闭关算了”和“刷脸让卡莱尔大法师做主免单”之间，决然选择了后者。
反正现在他归雷霆之角管了！
冥想法都肯给，总不至于冥想室都不肯为他买单！
嗯，万一真的不肯的话，大不了先找他借钱！燃素那篇论文审核通过，100个贡献点，怎么也够了！
如果再不行，就多写几篇论文，申请研究立项，然后把项目经费先预支出来升级……
格雷特在心里列好了一二三种选项，飞奔而去。卡莱尔大法师耐心地听完了他的诉求，没说愿意付账，也没说借钱，而是提出了一个新的方案：
“其实我觉得，你可以看看你有多少贡献点了……”
那还用看吗？然而卡莱尔大法师一挥手，旁边的弟子——也是一位五级魔法师——已经捧来了一个魔法阵。格雷特赶紧向他点头致谢，摘下自己的徽章，将信将疑在魔法阵上一放：
“咦咦咦咦咦咦？”
徽章中央，漆黑的底色上面，还是两颗铜星没有变化。然而徽章边缘处，却慢慢升起了一道白环、两道白环、三道白环……
四环？
啊~~~四环，你比五环少一环……
但是四环也非常高了！魔法议会关于奥术等级的评定，基本上是和魔法师的研究能力、掌握奥术知识的能力相关。一般来说，四环奥术师，就意味着能够无碍地掌握四阶魔法。
换句话说，他在升到7级，甚至8级魔法师之前，是不会遇到障碍的。
怎么一下子飚到四环了啊？之前提交的那一大堆东西，你们到底给我算了多少奖励？格雷特目瞪口呆。而在他震惊的眼神里，魔法阵上，又亮起第二行数字：
1592。
1592个贡献点……
用来租初级冥想室，一口气租半个月，毫无压力……
看着格雷特满脸惊诧的样子，卡莱尔向后一靠，十指交叉，默默欣赏起他的表情。半个月了，这都半个月了啊！您才发现？！
别的魔法师提交完论文，恨不得住在魔法审核部，每小时，甚至每分钟刷一次魔法徽章。格雷特倒好，在他的客房里一宅就是半个月！
吃饭有人送来，换下去的脏衣服有人收走，洗澡什么的，客房里自带盥洗室。他就能真的能足不出户，如果不是准备工作完成了，大概鼻尖都不会探出房门一下。
卡莱尔大法师一路走到今天，见过的每个10级以上的大法师，都有必要时废寝忘食的毅力。但是格雷特不过2级，就能有这样的专注——特别是，格雷特从头到尾没有在练习魔法、也没有在做魔法实验，只是埋头桌前，写写算算……
既然已经有钱了，格雷特就熄了打秋风的心思，告辞离去。他刷自己的魔法徽章进入冥想室，刚刚坐定，墙上的水晶柱就亮了起来：
“尊敬的法师，您好。欢迎使用冥想室，建议先测定一下您的精神力强度，方便掌握冥想进度，了解您的进步程度~~~”
咦？
有测精神力强度？
“免费么？”
“尊敬的法师，冥想室租金包含精神力测评费用，请放心使用。”
……这一天100贡献点花得还是比较值得。最起码，格雷特在其他地方，都没看到过这种测定功能。然而格雷特并没有没有马上启动这个功能，而是警惕地追问了一句：
“我的精神力强度，别人看得到吗？”
“冥想室由塔灵管理。除了雷霆之角的传奇法师，其他人没有权限调阅。”
传奇法师……传奇法师想按死他也就是一个指头，不用泄露他数据……
格雷特放下心来。他按照水晶柱里的语音，集中精神，奋力向其冲击。水晶表面一阵波动，由无色透明转成浅红，由浅绯变作桃红，再变成火红，稍停片刻，又变成朱砂色。最后，一个数字定格在水晶中央：
65。
没有说明、没有解释、没有对比。格雷特耸耸肩，记下这个数字，自去冥想。他之前早就准备充分，这时候只是按照算出来的函数，一心一意，凝聚精神力，在冥想环境外缘搭建保护壳。
坐标原点、X轴、Y轴、Z轴……线条盘旋、伸展、搭建管道、管道外缘一环一环的凸起、管道内部的过滤片，喷出杂质的孔洞……
冥想室内的环境丰富而安静。进来的时候不觉得，开始冥想以后格雷特才感叹：这100贡献点真没白花！
说丰富，是房间里的元素浓度，确实高于外界环境，精神力感到匮乏的时候，随时能从外界取得补充；说安静，是房间里的元素并没有躁动，甚至算不上活泼，不会对精神力造成干扰和伤害。就像坐在秋天的果园里一样，渴了饿了，随时都有补充，又不怕果子掉下来打到头。
格雷特忘我地冥想着。冥想环境外的保护层不断延伸，1/4圈、半圈、3/4圈、一圈……一圈半、两圈……线条流畅，曲率均匀，内壁光滑的螺旋，围绕着他的冥想环境构筑起保护层，如同一颗完美的宝螺，孕育着其中光润无瑕的珍珠。
直到格雷特精神力达到极限，睁开眼睛的时候，精神力构筑的保护层，已经围绕着核心足足旋转了三圈。
而再次测试，水晶表面已经红到发黑，水晶柱上跳出的数字，比更换冥想法之前足足翻了一倍：
138。
“138？”
法师塔顶楼，迪卡尔大师看着塔灵显示出来的数字，惊讶挑眉。
“超过进阶线这么多了，他怎么还不升三级法师？”
第二百章 卡级了就出去干活！
冥想室水晶柱显示的数字……
怎么说呢，并不是非常精确的，以某个恒定数值，比如释放一个0级魔法的精神力为1，这样逐级攀升。
它其实是一个大略的平均数。每一阶，也就是法师1~2级，3~4级这样，取精神力上下限的估值，大略地分为1到100份，为法师们作进阶的指引。
换句话说，精神力读数，在红阶33~35上下，就可以准备从1级进阶到2级；100左右，就可以准备进阶三级。有些冥想法比较特殊、积累格外丰厚的魔法师，也可能压制到110，甚至120左右，才开始跨入更高的层次。
——格雷特之前测试的数字是65，那几乎意味着，他已经完成了2级晋升3级，一半的积累进度了。考虑到他成为2级法师不过一两个月，这样的进度，实在是快到让人惊喜。
但是，138？
还没有进阶的迹象？！
除了格雷特确实积累深厚，发展潜力巨大之外，看着实时数字的迪卡尔大师，不得不面对一个现实问题：
格雷特同学，不知为何，二级就撞上了升级壁障。
……计划不得不做出修改。
迪卡尔大师原本打算，靠冥想法、靠药剂、靠闭关学习，至少把格雷特堆到3级，学会一堆二阶魔法再说。三级法师，还不能学火球术，无法变身人形自走炮台，但是生存能力至少高得多了——
防护方面，有【法师护甲】、【防护箭矢】和【抵抗能量】，全方位防御；
攻击方面，有【强酸箭】、【炽焰法球】、【闪电之盾】和【坠冰术】等一批魔法，能强攻，能防守反击；
控场方面，【云雾术】、【蛛网术】、【创造陷阱】都很有用，想要逃跑的话，【隐形术】、【次级幻影】、【镜影术】加在一起，但凡聪明一点，都能跑得掉；
实在不行，挂上【蛮牛之力】、【熊之坚韧】、【猫之轻灵】，也能上去和人硬刚一波。总之，把人放在尼维斯城周边，稍微给点自由活动空间，打不过，至少能顺利逃掉。
可现在，明明精神力已经过了升级线，却升不上去？
迪卡尔大师叹了口气：
“让他先把0级和1级的魔法全部学完。2到5级的，常见魔法，介绍全都给我背下来。——不学完、不背完，不许出法师塔一步！”
全都学完，怎么也要三个月半年的吧？就不信你半年都不进阶！
……格雷特就是不进阶。
急什么呀，升2级以后，冥想内核还没搭建好呢。见习法师升到1级，他用精神力构筑了所有的骨骼；1级升2级，自然要在骨骼上攀附肌肉了。
正常男性躯体，肌肉大约有640块左右，单论数量是骨骼的3倍以上，工程量庞大，且没那么快弄好呢。
还要分横纹肌（随意肌）、平滑肌（不随意肌）和心肌，还要一层一层由浅到深的塑造，每一块肌肉，还要分成N束，还要有肌束膜和肌腱，还要给血管、神经预留出位置……
一个月。
肌肉没塑造完成。
两个月。
还是没有塑造完成。
三个月。
培训班结业。
格雷特学会了所有的0级和1级魔法，顺利通过卡莱尔大法师的考核。冥想内核部分，他塑造完了所有的横纹肌，正在往平滑肌进发。冥想室里，测试精神力的水晶上，跳出了169的惊人数字……
然而，升级是什么？
还没排上议事日程好吧！
虽然他也很想快点进阶，但是，基础总得打好，不是么。
三个半月。
格雷特背完了2-5级常见魔法的所有介绍。
然而，他还是没有任何升级的迹象……
“所以能让我去治疗所吗？现在能学的，我真的都学完了啊！”
卡莱尔大法师无奈地看着格雷特，真恨不得再扔出几千本书，把他埋了算了。然而多年经验让他明白：刚换了冥想法的时候没有进阶，可能是没有足够沉淀；三个月后还没进阶，多半……那就是卡住了。
碰上关隘的魔法师，需要的不是埋头苦学，而是经历，见识，机缘。一般来说，魔法议会都会鼓励他们出去走走，游历，探索，冒险，甚至战斗——
走着走着，有的人受伤了、懒惰了、沉沦了，有的人在半路被干掉了，也有不少魔法师，找到了自己的机缘，意气风发地迈上一个台阶。
可这小家伙能放出去吗？啊？能放出去吗？！
卡莱尔大法师深深吸气，深深吐气，再深深吸气。他终于把一叠资料扔到格雷特面前：
“议会供养的魔法师，每年都要完成一些任务。你现在已经是4环奥术师了，相当于中阶法师，自然也要担负起你的责任——
因为去年的战争，议会对魔法材料的需求大大增加，产量却一直跟不上需求。尤其是我们的矮人朋友们，冶炼秘银的能力一直是个瓶颈。议会为此下达了研发任务，你拿着这些资料，明天就去看一看，怎样能提升秘银的产量吧！”
格雷特：“……等等，我是魔法师，是治疗者啊！我不懂冶炼秘银的！”
我是医生啊！
我是临床医学专业，不是冶金专业、材料专业啊！
为啥把我扔到矮人那边去！我专业不对口啊！
“不懂也得去！什么时候完成任务了，什么时候回来！或者，升3级法师了再回来！”
卡莱尔大法师拂袖而去。
不懂？
不懂最好，不懂你就能安心升级了！
他找这么个任务容易吗？！
1级的脆皮小法师，4环奥术等级。探索任务、战斗任务都怕折损率太高，生产任务，比如抄卷轴、配药水什么的，真心大材小用。
最合适的就是研究任务，然而这种任务多半是各法师塔自己立项、自己找人做，对外招募人手的，一年只放出这么一点……
还得任务地点在尼维斯城，眼皮子底下看着！
还得给他足够的新鲜感和历练！
还得魔法师等级低也做得来！
格雷特：“……”
算了，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免费的培训享受到现在，有任务掉下来了，还是去干活吧。
再说他还没见过矮人呢！一个新的智慧种族！大批量的！
纸带好，笔带好，X光的光源——啊不，林恩给的光辉神教徽章带好，争取抓住机会，多画几张解剖图！
第二百零一章 锻造区的第一个困难
“你挑着担，我牵着马……”
格雷特哼着歌走在山道上。他骑着【召唤坐骑】呼唤出的矮脚马，在郁郁葱葱的长草间一摇一晃，一摇一晃。之所以是矮脚马，是因为此刻走的是山道，召唤一匹正常高度的坐骑出来，格雷特怕他自己摔了……
三月份被拎进法师塔，放出来已经是七月中旬。远处的草甸由依稀的嫩绿，变成了苍翠中带着灿金的亮丽颜色。远处半山腰上，碧蓝色的湖泊倒映着天空，丝丝缕缕白云在湖心无声飘荡，越发显得四周静谧澄澈。
伯纳德扛着他的大骨头棒子，亦步亦趋地跟在格雷特后面。骨头棒子斜斜指向天空，一路扒拉开长草的穗子，高度甚至超过了格雷特的头顶。
不是格雷特虐待追随者。实在是……以他的魔法实力，能召唤出来的马匹，都扛不动伯纳德……
就，哀伤。
也许等他升到5级，召唤出来的魅影驹，能驼动这个野蛮人。不过格雷特背过的资料，魅影驹的承载重量是施法者重量+10磅/施法者等级，格雷特怎么看，都不觉得伯纳德比他只重50磅的样子……
光那根大骨头他都拎不动。
格雷特要去的锻造区，在伊戈尔峰北侧，克拉克峰西麓的山腹里。可以说，从伊戈尔峰顶往下一探头，就能看到锻造区的大门……
如果出现什么异常情况，法师们启动飞行术从峰顶下来救援，或者干脆从通天塔劈道闪电下来，也就是分分钟的事情。
而且锻造区除了有限的几位人类法师，绝大多数都是矮人，内奸想混都不好混进去。若非如此，格雷特也不可能被允许单独行动，从山下车站自行前往锻造区。
卡莱尔大法师甚至没有派人送他，只是叮嘱格雷特离开之前，先设法准备好耳塞和眼罩。否则——“你的【睡眠术】练得怎么样了？能对自己起作用么？”
光听这种话头，就知道锻造区能吵成什么样子。事实上，格雷特顺着伊戈尔峰和克拉克峰之间的溪流，向上爬升了大概五六百米高度，就听见叮叮当、叮叮当、轰轰轰轰的声音，不停地从前方传来。
快到了吧？格雷特精神一振。他循声向前走去，没多久，就看到一片东倒西歪的小木屋，五颜六色，在山溪附近盛开成一片鲜花。再走近些，酒香扑鼻而来，一个矮墩墩的大胡子极力嚷嚷着：
“@#$%&*……”
完了，矮人语。
他不懂。
格雷特默默地给自己拍了个【通晓语言】。他现在是2级法师，【通晓语言】一次能持续20分钟，每天的法力值能支撑10到15个的样子……
6小时之外的日子怎么过啊？！
格雷特真没想到，自己这次任务的第一个困难，竟是来自语言不通……
他站在酒馆门口左右观望，很快，就看到了一座长得正常些的二层小楼，上面悬挂着双圈环绕的深蓝色六芒星。格雷特试探着敲了敲门，果然有一位五级法师前来开门，看到格雷特，顿时欢欣鼓舞，一把将他拉进了办公室：
“终于有新人来了！我都快给他们吵死了——哎，你负责哪一块工作？魔法器具维护？矿锭检验？还是做账对账？怎么现在就来了？来得好早啊！”
“呃……我是负责研究秘银冶炼的……”
格雷特尴尬地递上证明。
魔法议会特制的公文纸，淡黄色，厚度略微超过正常书写纸，纸页里夹着丝丝缕缕的浅绿色纹路。
对方先在公文背后放了一个闪光术，照出纸页中央半透明的水印，再伸手一拂，一枚魔法印记在右下角浮现。每个标记都核对无误，才低下头去，认认真真读这份证明：
“兹派遣四环奥术师、二级法师格雷特·诺德马克……”
读到这里，情不自禁地抬起头，惊愕地望向格雷特胸前徽章。这位五级法师小小地“哇哦”了一声，看怪物似的打量了格雷特一会儿，才一字一句，继续读完议会的文件。然后，他热情的程度，就指数模式跳了一个等级：
“议会终于派人来了！太好了！这都大半年了，秘银的产量一直上不来，矮人们又只知道喝酒喝酒喝酒……我们还不能骂他们！收货物不能降价，卖粮食卖酒也不能抬价，你说，还要怎么让他们增产啊！
议会还一直要我想办法！产量增加不了，就扣我的贡献点！&%￥#@……”
他用极其热切的目光看着格雷特，一副看到天降救星的样子：
“交给你了！我今年才升的二环奥术师，做研究什么的真是太难了，完全搞不明白啊！你都是四环奥术师了，一定能解决问题的！
你需要什么研究条件？只管告诉我，我能解决的立刻给你解决，我办不到的，写报告向魔法议会申请！”
格雷特真不忍心让他失望。说真的，如果魔法议会要的是炼钢——平炉炼钢、高炉炼钢、转炉炼钢，烧焦炭，吹氧气，总有一款适合您。他虽然对此一无所知，提供个思路还是做得到的。
但是，冶炼秘银？
他连秘银是什么都不知道好吧！
“呃……你能不能先让我看一下，秘银是怎么弄出来的……”
“小事儿！你等我安排一下，立刻就带你进去！”
那位五级法师坐言起行，归置好了手里的文件，翻出一枚单薄的银色头环，递给格雷特：
“这是恒定了【通晓语言】的头环，没别的作用，就是让你能听懂他们的话。在这里工作的法师人手一枚，算是魔法议会借，离开这里要还。锻造区很危险，不能乱走。”
第一个困难就这样解决了……格雷特满怀感激地接过头环，戴在自己头上。
头环有点儿大，往后按了按才卡在耳朵上方，没有压到眼睛。手指上的触感还有点儿油腻，天晓得这枚头环被几个人戴过，前面几位主人有没有清洗。
格雷特暗暗下定决心，回头要用肥皂好好洗它一遍，这才跟着那位五级法师踏出木屋，来到酒馆前方：
“老亨特！这是议会新来的法师，带我们进秘银区看一看！”
酒馆里吵成一团，划拳声、赌酒声、荒腔走板的唱歌声一波一波，从门窗里热腾腾地扑出来。那位五级法师连喊了三遍，才有个老矮人醉醺醺地出来，赤红着脸，冲他嚷嚷：
“喊什么喊喊什么喊！已经下班了，想进秘银区，明天再进！”
说着仰头灌了一大口啤酒。丰富的泡沫从他胡子边上溢出，老矮人反手抹一把泡沫，“呸”地吐了口浓痰。总算还存了一点礼貌，没有直接往法师们脚下吐，而是落到酒馆台阶上，亮晶晶的，灰中带黑。
格雷特眼神一缩。
第二百零二章 全副武装，深入秘银区！
格雷特当场就想摸个口罩给自己戴上。
锻造，矿工，吐痰，灰黑色浓痰。这几个关键字凑合在一起，格雷特脑海里马上就跳出了一个词：
尘肺。
尘肺病是在职业活动中，长期吸入不同致病性的生产性粉尘并在肺内潴留而引起的，以肺组织弥漫性纤维化为主的一组职业性肺部疾病的统称。单是尘肺病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尘肺病常常伴随一系列并发症：
呼吸系统感染、气胸、肺结核、慢阻肺……
想象一个肺结核的人当着你咳嗽吐痰，那是果断要给自己戴口罩啊！对了，貌似矮人的体质比人类要强很多，在矮人看来是毛毛雨的小病，随时随地就能放倒人类！
我不要穿过来死在结核病上啊！
我要戴口罩！
最好还是N95的……
不好意思，没有。格雷特倾尽全力，也只准备了一批伍连德口罩，外加气泡术罩头。然而因为对方冲你吐了一口痰，就当场掏出口罩戴上，格雷特觉得，但凡他这样做了，他就别想进锻造区了。
会被矮人们集体排斥到死的！
格雷特默默地拽着陪同的法师退了两步。老矮人见他如此，哼了一声，低低嘟囔了两句，音量太低，【通晓语言】头环没有工作，但是格雷特看他眉梢眼角的神情，大概能猜到是在说“弱鸡”、“胆小鬼”之类的。
格雷特倒也并不生气。这种程度的鄙视如果都能让他生气，十几年急诊科生涯，早就气出张力性气胸了。他反而微微蹲下去一些，平视着老矮人，认真劝说：
“老先生，如果您觉得嗓子不舒服的话，最好不要喝酒。”
酒精会增加心肺负担，刺激胃肠道，损害肝脏功能。不管是尘肺还是肺结核，又或者单纯的呼吸道感染导致吐痰，都最好是不好喝酒……
老矮人一窒。他本能地又想说什么，然而看到格雷特满脸认真、还带着关心的样子，又咽了回去。转身返回酒馆，胡子底下一耸一耸，还在嘟囔着什么。
格雷特看着他矮壮的背影消失在酒馆内部，一边走一边还举杯畅饮，不禁耸耸肩，轻微地苦笑了一下。到这时候，他才反手给自己刷了个治疗术——虽然不知道能不能防治结核病传染，但是，聊胜于无吧。
身边的五级法师扯了他一下：
“哎，你得罪他了。”
“怎么？”
“矮人最讨厌你不让他喝酒……”
“可是他还在咳嗽，真的最好不要喝酒啊。”
“那又关你什么事？”
“我是治疗者啊。看不到也就算了，看到了，总要提醒一下的。”
他们到底没有立刻进锻造区，而是先在外间的木屋里安顿下来。彼此聊起来，格雷特才知道那个五级法师名叫泰勒·邓弗里斯，三十八岁，尼维斯本地人，专精变化学派。因为之前炸了一间实验室，不得不卖身还债，接了任务在这里驻守两年。
“那些矮人可难打交道了……”说起自己的任务来，邓弗里斯法师满满抱怨：
“一个个又倔，又固执，又爱喝酒。每天除了上工的时间，就是在酒馆里吵吵嚷嚷。想要他们多干点活，除非领头的那个老头子发话，谁说都不听。那个老头子又狡猾……
上次让他们多交十磅秘银，他足足敲诈了我10桶烈酒！10桶啊！”
格雷特：“……且不说这个交易合算不合算，那些矮人喝醉了酒，岂不是更加不想干活了？”
“那倒不至于，这个锻造区有两三百个矮人，10桶烈酒，也就够他们润润喉咙……对了你在干什么？”
格雷特摊开一张大厚帆布，正在剪剪裁裁，然后用修复术把它连在一起，给自己做衣服……来得比较仓猝，进锻造区的耐火工装他没来得及购买，只能自己做了……
第二天一早，格雷特和邓弗里斯法师在老矮人的带领下，一路往锻造区深处走。锻造区深在山腹内部，穿过内外两道钢铁大门，里面大路两侧，就是一间连着一间的锻造房。邓弗里斯法师走在格雷特身边，一路嘀嘀咕咕：
“你穿成这个样子干嘛？丑死了……怕被烧到？不是有法师护甲吗？”
格雷特无奈地看他一眼。邓弗里斯法师自己长袍飘飘，【法师护甲】、【抵抗能量】、【防护箭矢】三件套刷了个齐全——最后一个法术，格雷特猜测主要是防备飞溅的铁花。三个法术都是隐形的，看上去一点也不影响他的外观。
“可是，你是五级法师，我才二级……”
“你不会这法术，我替你加持啊！”
然而格雷特绝没有胆量把小命交给别人。他和伯纳德两个人一模一样，都是穿着厚帆布做的阻燃服，长袖长裤，袖口收紧。没有现成的粘扣，格雷特还特地找到了一片苍耳，扒开了用魔法粘在衣服边缘……
衣服，外衣，帽子，鞋盖，都用厚帆布制作。脸上戴好伍连德口罩，外面套上气泡术，全副武装，才有胆子进锻造区。至于邓弗里斯法师怎么嘀咕、怎么笑话他，格雷特表示，顾不上了……
锻造区里不是一座座炉子，而是一个个流动的火池，格雷特稍微走近几步，就看见鲜红色的岩浆在池子里咕嘟咕嘟，咕嘟咕嘟。一股硫磺气味扑面而来，格雷特暗道失算，他应该戴个防毒面具进来的……
“废物！铁锭还没软呢！”
房间里忽然响起一声大吼。
整个锻造室都嗡嗡作响，格雷特被吓了一跳，差点倒退一步。就看见火池前的一个矮人低着头，把快要夹出来的铁锭又往前送了一送，再次浸入岩浆。
格雷特仔细打量，看见那个挨骂的矮人脸上皮肤稍微光滑一点，胡子也不那么长，而骂他的那个矮人脸上皱皱巴巴，胡须哪怕编成了辫子，也一直垂到胸口。手里抡着把啤酒杯大小的锤子，叮叮当当、叮叮当当、在铁砧上砸得火花飞溅。
他们为啥不剃胡子？这种砸法，就不怕万一烧了胡子吗？
格雷特不想评价矮人的劳动保护水平。他跟着邓弗里斯法师一路往里走，没有矮人主动打招呼，甚至没有矮人正眼看他。想要拉个人做介绍什么的，格雷特左右看看，干脆利落地熄了这个心思。
越往里走，火池里的岩浆颜色越亮，走到最后一间锻造房前，格雷特哪怕挂着【耐寒耐热】的魔法效果，还是被逼得透不过气来。
“这里面就是冶炼秘银的地方……”
邓弗里斯法师大声告诉他。不大声也不行，法师们再想保持风度，也架不住周围一片乒乒乓乓、轰隆轰隆的声响，简直震耳欲聋。
格雷特伸长脖子往里看，只见房间中央是一座格外宏伟的火池，大约有半人高，五六米直径，池子边缘闪闪发亮，镶嵌着一排魔法符号。火池边缘砌了三四排台阶，一个胡子长到拖地的矮人，正孤身一人在池边忙碌。
旁边几个矮人离他至少三米远。这座火池也格外活跃，岩浆带着蒸汽从下方喷涌上来，颜色透亮，色作炽白，时不时还发出一声爆炸。
这地方安全么？
能进去么？
格雷特犹豫了一下。还没决定，房间里已经走出一个中年矮人，花白辫髯垂到腰间，大摇大摆挡在他们面前：
“你们！不许进去！”
第二百零三章 秘银是怎样炼成的
不许进？
格雷特自动自觉地缩住了脚步。
早些年他们和附近的大型钢铁企业搞联动，参观过炼钢厂，那真是跟着引导人员，脚下一步都不敢错。毕竟，当你时不时听到“这下面的钢水有1650度”，“这个罐子自重140吨左右，盛装260吨的铁水”，“这个管子有一次操作不当，喷出来的东西打死过人”……
什么叫不敢多说一句话，不敢多走一步路啊，兄弟们。
这里虽然只是矮人的锻造区，并不是某某顶尖大厂，道理是一样的。虽说里面有三五个矮人在来回走动，但是格雷特深深明白，专业人士能走，不代表非专业人士也能走。
万一哪里炸了，一千多度几千度的岩浆带着火花泼洒出来，依靠法师护甲硬扛？
格雷特表示，命是自己的……
他立刻站在锻造室外不动，见邓弗里斯法师想要和堵门的矮人争辩，还伸手拽了拽他长袍后襟。邓弗里斯法师气鼓鼓地退后一步，辫髯矮人越发昂起脑袋，大声道：
“在外面等着！——很快就好了！”
他抡起一把锤子——比格雷特在外间看见的要小，锤头只有拳头大——在门口不知哪里奋力敲了两下。同一时间，悠远的敲击声，在各个锻造室里同时响了起来。
“当当！……当当！当~~~当~~~当！！！”
第一遍敲击的时候，锻造室里的锤打声、吆喝声，还是响成一片，震耳欲聋；
第二遍敲击声响起时，从大门口到秘银区的各个锻造室，陆陆续续安静了下来；
第三遍敲击声响完，整个山洞里除了急促的脚步声，已经只剩下呼呼的风声，和岩浆偶尔爆裂的噼啪声响。
矮人们一群一群走出锻造室。他们用沾满黑灰的手掌整理着自己的衣袍，掸掉皮裙上的煤灰，在中央通道上整齐列队。从靠近秘银区的通道前端，到山壁入口处的大门附近，一排一排，跪拜下来。
邓弗里斯法师赶紧拉着格雷特让开。两位魔法师，哦，还有紧跟在后面的伯纳德，缩在一个不打眼的凹陷里，看着矮人们跪得整整齐齐，同声祈祷：
“我们伟大的父神……”
咦，他们在干嘛？
到祈祷的点儿了？
格雷特从邓弗里斯法师背后探出一点脑袋，再缩头，再露出半只眼睛，小心翼翼，四下张望。矮人们的祈祷声越来越高，最后，人手一把锤子，砰砰砰砰，砰砰砰砰，整齐地敲打起地面……
格雷特：怪不得这一路走过来坑坑洼洼的……一天三五遍拿锤子敲地面，怎么修也不可能修好啊……
祈祷声和敲击声中，秘银区的火池烈焰腾腾，蓦然暴涨。孤身一人照料火池的老矮人迅速弯腰，从火池中央捞起什么，用长长的铁钳子夹着，火花四溅，一路往后方奔去。须臾，火池后方，响起了一模一样的祈祷词：
“我们伟大的父神……”
声音缓慢，嘶哑，还透着一股衰弱的味道，然而铿锵有力，声如金石。光是听着，就有一种难言的震撼，从内心深处默默滋长。
格雷特安静地站在原地，听着火池后方的祈祷词，和通道里矮人们的声音来回共鸣，越来越是高亢。祈祷声高到极致，火池后方突然爆起一团亮光，哪怕岩浆翻滚，烈焰飞腾，都压不住那团银光的亮度——
格雷特说不好他看见了什么。视野中炽白一片，亮光飞窜，如走龙蛇。一瞬间，连串信息蹦进格雷特脑海：
强光、焊花、墨镜、电光性眼炎……
他下意识的闭起双眼。强光亮了又灭，反复数次。许久之后，祈祷终于停止，沉重的脚步声陆陆续续返回锻造室。开头那个辫髯矮人托出一个木盘，盘子中心，躺着五条亮晶晶的小小金属：
“今天的秘银。拿去！”
木盘往前一递，差点戳到邓弗里斯法师大腿上。
这位五级法师手忙脚乱的接住木盘，动作甚至有些狼狈，和辫髯矮人肩并着肩，走进旁边的一个小房间。称重、登记、双方签字画押确认无误，邓弗里斯法师才收起那些金属块，小心封进铜匣。
“你看，这就是秘银。”看着矮人离开的背影，邓弗里斯法师无奈的耸耸肩：
“每天折腾来，折腾去，就这么一小点儿，刚够打个手镯——这胳膊还不能粗了。去年门德罗大师从战场回来，要修缮他的辉光之杖，30天份的秘银一下子提走，好家伙，不够！”
刚说到这里，房间外面，又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邓弗里斯法师立刻推开铜匣，起身，低头，肃立：
“塔伯特大师，您辛苦了。”
没人回应他。格雷特学着他的样子低头肃立，悄悄向外望去——也幸好低头了，不然还看不见一群矮人围成一团，簇拥着——或者说架着一个格外年迈的矮人，慢慢向外走去。
老矮人须发皆白，手臂无力地搭在辫髯矮人肩上，低低垂着脑袋。通道里摇曳的火光照在他手背上，格雷特看见他手上皮肤松弛皱缩，干枯地裹住手背，下面看着像是没有肌肉一样。鬓角处、胡子末梢，不停滴着汗水，走过的路上，一步一个湿脚印。
咦……刚才那个制造秘银的……魔法，或者神术？大概是神术吧，那么累吗？老师和光头主教释放神术的时候，好像从来没累成这样？
正在这样想着，老矮人忽然抬起头，爆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咳嗽声音浊重，带着明显的痰音，每次咳完都喘息艰难。格雷特下意识地走上前去，想要询问几句或者检查一下，就见后方一群矮人都举起了锤子，紧盯老人，喃喃念诵……
格雷特：“！！！”有话好说，别动粗啊！
锤子上很快就闪起了白光。此起彼落，在老人身上一刷一刷。得此支援，老人的气息不久便缓了过来，竟能甩开扶持自己走路。格雷特站在房门口目送他远去，好久，才听邓弗里斯法师轻轻道：
“这位大匠352岁了……他是这批矮人的头儿，也是13级的高阶牧师，这儿只有他，才能带领矮人们用神术冶炼秘银……你想尝试提高秘银产量，待会儿可以去酒馆碰碰他……”
要喝酒吗？！
格雷特一张脸顿时皱成了苦瓜。
第二百零四章 大师您……大师倒了！
格雷特挣扎许久，到底还是和邓弗里斯法师一起踏进了酒馆。试图碰瓷，啊不，试图偶遇那位矮人大师……
他不会喝酒。前世，今生，都不会喝。前辈的外科医生确实有很多爱喝酒、善于喝酒，但是他们这一届，从那个被手外科抢去的，一节课能缝12条小鼠尾巴的哥们开始，人人都不喝酒。
尤其是他。身为急诊外科的副主任，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call回去开台，主刀一场甚至几场的大手术。一顿酒，运气不好，就是几条人命。
而现在，那些戒律、习惯、知识和思维方式，已经是他和前世那段人生，唯一的联系。
不过这次，格雷特就算酒量为零，他也不带怕的。他带着秘密武器，昂首挺胸，踏入酒馆。前世的时候，如果你是大主任，你最好有能喝酒的下属，如果你是硕导博导，你这一届最好有能喝酒的学生。而格雷特现在呢，他有能喝酒的追随者……
伯纳德的酒量上限格雷特不清楚。但是目测体积，这位野蛮人的腹腔容量，应该是矮人的两倍。
所以，格雷特哪怕不会喝酒，也能信心满满地提高声音：
“老板，上酒！上肉！上好吃的！”
“来——了！自己找地方坐！”
格雷特不用他说也会找个好地方。酒馆里烟雾腾腾，举目所及，在座的矮人们人手一支烟斗，吞云吐雾，把整个酒馆熏得和火灾现场仿佛。格雷特站在门口远望了一眼，果断挑了个靠窗的座位，贴着窗口大喘气。
这一伙人里不晓得有多少尘肺I期II期的……不晓得有多少呼吸道疾病的……还抽烟抽成这样，这是要作死啊！！！
他远远地贴在窗边，看着矮人老板哐当一声，在他面前砸下一个比胸膛还宽的托盘。三大杯啤酒咕嘟咕嘟地冒着气泡，三只比格雷特小臂还长、比他大腿还粗的大肘子相互支撑，在盘子里架成了一座小山。
伯纳德刚要伸手去拿，老板已经提起一只小酒壶，往肘子上洒了一圈烈酒，顺手点火……
“轰”的一声，金红色的烈焰腾腾燃起，香气四溢。
“这是他们的招牌菜。”邓弗里斯法师在一片喧闹里对格雷特大喊：“但是你为什么要点三个？”
“放心，他吃得下！”
格雷特喊回去。两位魔法师矜持地切了几片肘子上金黄色的脆皮，就着盘里配的土豆泥和酸菜，慢慢品尝。宽厚的大木桌对面，伯纳德一手攥着个大肘子，一手捧起比脑袋还粗的大木杯，咔嚓咔嚓、吨吨吨吨，吃喝得满嘴流油……
怎么还吃成这样？
我养在动物实验室里的几十头猪、牛、羊，还有一笼一笼的兔子们，不是随便你吃吗？我还留了50金币给你！
难道，你不是把它们都吃了，而是都卖了换酒？！
两位魔法师加起来吃了小半只肘子，喝了两杯葡萄酒——格雷特只喝了清水。伯纳德快乐地把剩下两只半肘子、三大杯啤酒、几乎所有的配菜和香肠一扫而光，打个饱嗝，扎进酒馆中心的战团里：
“在掰腕子吗？我也来！”
“来来来！”
认识和不认识的矮人都给他让座。在矮人这个群体里，能喝酒就是朋友，能喝酒又能吃大肘子的，那必然是一条好汉，伯纳德这种上来就干掉三倍分量的，那必然是矮人们自家兄弟。什么？伯纳德不是矮人，个子比矮人高了一倍？
矮人兄弟不讲那个！
伯纳德往木墩子上一坐，两米多高的大个子，立刻委委屈屈地缩成了一团，胳膊比对面矮人长了一倍。酒馆里安静片刻，老板腾腾腾腾跑进去，再腾腾腾腾跑出来，拎了个一尺厚的砧板往桌上一放。
“来来来！”
“用力！用力！给大个子一点颜色看看！”
“韦恩！你没吃饱饭吗！用力啊！”
矮人们轰然喧嚷。伯纳德耀武扬威地坐在漩涡中心，掰倒一个，再掰倒一个。干掉第三个，他仰起头，一锤桌子：
“我要喝酒！”
“给他酒！我付账！”第四个坐下的矮人大喊。啤酒立刻来了，伯纳德咕咚咕咚一口气干光，再次把胳膊肘往桌上一撑：
“来！”
加油声、起哄声再次撞击屋顶。格雷特趁人不注意，给自己头上罩了个气泡术，顶着浓厚的二手烟走进人群。钻到战团边缘，站在伯纳德背后高喊：
“加油！伯纳德，加油！赢了这场给你加羊腿！”
吱吱嘎嘎、吱吱嘎嘎。三寸厚的实木桌子痛苦呻吟，两位战士手臂肌肉贲起，青筋绽露，咬牙切齿抵成一团。格雷特站在旁边看得目不转睛：
三角肌、肱二头肌、肱三头肌、桡侧长伸肌、桡侧短伸肌、颈外静脉、头静脉、前臂正中静脉……
嗯，看起来矮人的解剖结构，和人类也没有差太多嘛……
“他是你的朋友？”
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拍，格雷特扭头，看到一个花白胡子的矮人爬上条凳，站在他身边。格雷特微笑点头：
“我的追随者。——伯纳德别急！身体往前倾！配合呼吸！手腕往里压！一！二！三！”
轰然一声，对面矮人的前臂，结结实实地被压倒在砧板上。伯纳德立刻扭头：“羊腿！”
羊腿就羊腿。格雷特摸出两枚金币，高声呼喊老板去烤，多加蜂蜜，多加香料。身边矮人看他的目光也亲近了很多：
“能有这样的追随者，你这人也不错。哎，别缩在窗户边上了，过来坐？”
他伸手一指。酒吧深处，一座半人高的夯土台上，白天那位年迈的矮人大师高高坐着，被一群中年矮人团团簇拥，微笑俯瞰下方的喧闹。
格雷特求之不得。他蹭到土台附近，和身边的花白胡子矮人并肩坐了，小声交谈。一边聊天，一边竖起耳朵，听右手边土台上的矮人们轮番劝说：
“大师，您还是多休息休息吧！”
“是啊，大师，一天发动五次神术，实在太累了！少一次也是好的！”
“大师，您最近身体不好，还是不要这么劳累……”
“塔伯特大师身体一直不好。”花白胡子的矮人忽然碰了碰他，格雷特扭头，看见他古铜色的脸上，浓眉大眼全都挤在一起，满满都是忧虑：
“每天用完神术，都要咳嗽好长一段时间，这些天整夜整夜地睡不着。哎，我说你们魔法议会，能不能让他多休息休息，不要催这么紧？”
……咳嗽就不要抽烟啊！格雷特扭头看看老矮人手边的烟斗，再看看他正端着往下灌的一大杯酒，实在觉得劳累不是关键因素。他还没答话，老矮人已经发起脾气来，把酒杯往桌上一砸，酒液四溅：
“劝劝劝，每个人都劝我！我已经拎不动锤子了，再不让我用神术，我死了算了！在父神身边还能痛痛快快打铁……咳咳咳咳咳咳……”
他猛然俯身大咳起来。左右矮人慌忙上前，搀扶的搀扶，拍背的拍背。那拍击声重得和砸墙似的，一声一声，听得格雷特胆战心惊，也不知道是痰先拍出来还是脊椎先砸断。
砸了半天，老矮人的咳嗽声倒是渐渐稀疏，却没有什么好转的样子。人群里忽然一乱，一声惊慌的叫喊，破空响起：
“糟了，老师喘不上气了！”
格雷特猛然站起。
第二百零五章 抢救！口对口吸痰！
一跃而起的不止格雷特一个。
老矮人身边，一左一右，两个年轻一点儿的矮人都跳了起来。两个人慌手慌脚，把老人放平在凳子上，想想不对，又抬起来放到地面上……
格雷特：“……”别啊！虽然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喘不上气，但是，不管是肺心病也好，是痰堵了气管也好，还是哮喘也好，人都不能平躺的！
肺心病应该斜靠，痰液堵住应该俯卧拍背，其他情况各有各的适应体位，不是可以随便让人仰卧的！
“把他扶起来！扶起来！”
他一边喊一边往前跑。四周乱糟糟的，没有任何人理他，甚至没有任何人看他一眼。老矮人平躺在地，左边那个矮人跪地祈祷，右边那个团团乱转，一边转一边叫：
“我锤子呢？我锤子呢？！”
这时候要锤子？！格雷特真是无力吐槽。然而左边的矮人已经举起了锤子，往上一竖，一道白光从锤头上发出，直接落在老矮人身上。效果立竿见影，老矮人痛苦的脸色，顿时变得平缓起来。
哦……锤子是神术装备，好吧。格雷特飞快地看了一眼，那锤柄上斑斑驳驳，一副烟熏火燎的样子，分明日常也用来打铁。这个，对于矮人来说，这也许确实很正常？
就像光头主教也拎着权杖上战场一样……
右边那个矮人也找到了自己的锤子。两人一个跪在病人头边，一个跪在脚边，同时祈祷。白光一道接着一道，连绵不断，落在老矮人身上。
这时变故已经惊动了整个酒馆。喝酒的，划拳的，掰手腕的，所有矮人都停下了自己的动作，从凳子上站了起来。近百双眼睛死死盯着土台，等待治疗结果，期盼塔伯特长老转危为安。
两个矮人牧师的治疗效果起初不错，然而没过半分钟，就变得越来越差。状况缓解的时间逐渐缩短，病人脸色也越来越难看，两个矮人牧师面面相觑，头上汗下。其中一个扬声道：
“兄弟们，请帮助我一起祈祷——”
“让我看一看他！”
格雷特截口打断。他一发现不对劲就往前冲，奈何本来就只是一级战士，转职法师后越发四体不勤，运动能力有限。跨凳子，绕桌子，上土台，翻越千山万水好容易冲过来，低头一看，老矮人已经脸上变色，喉咙里呼哧呼哧，拉风箱一样作响——
糟了！
这是气道堵塞了！
格雷特直接扑跪下去，伸手就要抢救。奈何眼前一晃，一条短短的、钢铁一般的手臂挡在面前，几乎把他推了个跟头：
“你是谁？走开！”
“我是医生！——我是治疗者！”
……没反应。老矮人头边跪着的矮人牧师还是伸着胳膊，凶巴巴地瞪着他，不许他靠近。格雷特“哎呀”一声，忽然反应过来：
我和他说的是人类通用语啊！他说的是矮人语啊！我是靠了【通晓语言】的翻译才听得懂，那个矮人……
他不一定懂我的话啊！
蠢哭了蠢哭了！格雷特赶紧凝神吟唱，一个【通晓语言】套在对方身上。他再次高声解释一遍，顺便扔出一发治疗术，证明自己真的是个牧师。矮人牧师脸色稍和，一抬手，示意请他帮忙治疗。
格雷特迫不及待地扑了下去。掰开老矮人牙关，果然看见口腔里黏黏糊糊，都是痰液。果然是痰液堵塞气道……见鬼，不赶快清理痰液、开放气道，死命刷治疗术有什么用啊！
有神术的世界就这点不好！什么都交给神术解决，没有神术，你们就不知道怎么治病了是吧！！！
格雷特在心底怒骂着，大脑飞转。如果是在前世，他肯定是一条吸痰管插进去，连上负压吸引器，哗哗开动。少则5秒，多则15秒，绝对能把痰吸干净。可是现在……
吸痰管呢？
负压吸引器呢？
电源呢？？？
病人脸色越发糟糕。格雷特再不敢犹豫，右手快速动作，从老矮人嘴里抠出痰液。一块一块黏糊糊的浓痰抠出来，老矮人却仍然没有好转，身体甚至开始抽搐起来，像一条离了水的鱼儿，砰砰挣扎。
这是缺氧了！
气道堵塞，血氧饱和度下降，身体剧烈躁动，这是人体的本能，在为生命进行最后的挣扎！
“压住他！”
格雷特吼道。他左手将老矮人下巴抬起，让他头部后仰，右手尽力深入患者口腔。手指往舌根和小舌头的方向摸去，刺激咽喉反射，让患者咳嗽得更剧烈一些。手指上又沾了不少痰液，但是还不够，还不够！
气道还没有通畅！
必须吸痰！
老矮人的脸色已经由白转紫，由紫转青，躁动也越来越弱。没多少时间了，人类大脑缺氧只要超过3分钟，就会造成不可逆的损伤。而矮人的大脑，在神术支援下能撑到几分钟……
格雷特一点也不愿去想、更不愿去赌。他心一横，左手捏住老矮人鼻子，俯下身体，用嘴堵住了老矮人口腔！
深吸气！用口腔和口腔之间形成的负压，帮助吸出气道中的痰液，让患者气道通畅！
套在头上的气泡术无声破碎。
腥臭的，黏糊糊的液体直冲进口腔。烟草的臭味，口臭味，不晓得什么见鬼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劈头盖脸怼了过来。
格雷特好悬背过气去。双眼一酸，眼泪立刻“哗哗”流了下来。
可是不能松懈、更不能离开！他用力吸一口，再吸一口，终于一歪头，“呸”地吐出一口浓痰。不等旁人反应过来，格雷特深深吸一口气，俯下头，再次重复操作。
一口！
一口！
又一口！
吸净痰液！
清理气道！
和死神赛跑！
“@#￥%&……”
“&%@￥……”
身边乱糟糟的，有人惊呼，有人呐喊，似乎还有人对他大吼什么。格雷特一概置若罔闻，全心全意，把心神都放在抢救患者上。不知道吸出去了多少口痰，手下反弹力道向上一涌，患者再次挣扎起来。
“吼……吼……吼……”
衰弱的，然而竭尽全力的吸气声，从老矮人枯朽的躯体里发出。气道里还是有痰，然而已经恢复了通畅，老矮人开始奋力呼吸新鲜空气，把氧气通过肺泡的工作，运送到每一个细胞……
这微弱的呼吸声听在格雷特耳朵里，有如天籁。他放开双手向后一瘫，跌坐在地，情不自禁地露出一个笑来。
笑着笑着，侧过头半趴在地上，又是咳嗽，又是干呕。不受控制的眼泪，没一会儿就流了满脸。
几只粗糙的大手搀扶他起来。有人把他按在木墩上，有人递水，有人递毛巾——那毛巾粗糙得和帆布似的——有人用打桩的力道拍着他的背，在他耳边大声嚷嚷：
“好朋友！好兄弟！”
第二百零六章 矮人版呼吸机，到手！
格雷特又咳又吐，又是漱口又是擦脸，折腾一会儿缓过神来，赶紧扑回老矮人身边。路上还不忘抄起个勺子，收集痰液，准备回去做细菌培养实验。
——那痰进他自己口腔了啊！谁知道里面有什么病菌！结核杆菌？肺炎链球菌？葡萄球菌？或者什么支原体？衣原体？真菌？
他不要被传染！
格雷特反手砸了自己一个治疗术，想想不放心，又是一个治疗术。他对自身的关怀也到此为止了：老矮人刚才明显出现乏氧状态，现在恢复如何、是否需要进一步治疗，还得自己亲眼确认过了才放心。
他一路冲过去，塔伯特大师已经被人扶了起来，正坐在凳子上小口喝水，两个矮人牧师一左一右，陪侍在老师身边。见格雷特奔过来，被扔了【通晓语言】的那个牧师立刻跳起，为他让出位置：
“欸，刚才多谢你啦！”
老矮人也撑着桌子慢慢起身。格雷特赶紧弯下腰搀扶他：“大师，咱们去外面坐？您呼吸不顺畅的话，最好不要坐在里面，烟雾腾腾的……”
“不必啦，我这样挺好。”老矮人慢慢扬起一个笑来。格雷特发急：“大师！！！”
“好，好，听你的。”老矮人缓缓拍他手背。一下，两下。白须白发间眼角微弯，那个笑容，和他们导师得了重病以后，被弟子们求着治疗的时候，一模一样。
拍了两下，老矮人松开格雷特，搭着两个弟子的手向外走。酒馆里一大群矮人跟着奔忙，抬桌子，搬椅子，点火把，伺候着老人在外面山坡上安顿下来。清爽的山风一阵一阵吹来，老矮人疲惫的脸色，也渐渐跟着舒展开来。
格雷特就势坐到老矮人面前。仔细观察，老人嘴唇上、指甲盖上，都已经不再青紫，然而呼吸却还是急促。两个矮人牧师眼巴巴在一边看着，被扔了【通晓语言】的那个凑近一点，小心询问：
“牧师先生，您有什么办法帮助老师吗？我们能做的都做了……”
“不要抽烟，不要喝酒，多呼吸新鲜空气，晚上不要睡在空气不流通的地方。”格雷特正色看他们：
“以及定时吃一些排痰的药物，帮助把痰咳出来。药物这个我不擅长，我写封信给伍德长老，你们拿着信去趟橡树岭，向他求药吧。还有就是……”
还有就是吸氧！对于慢性肺疾病继发的呼吸衰竭，肺间质纤维化等所致的呼衰，氧疗虽然不能根治疾病，却能有效提高患者舒适度，改善氧盒！
格雷特在腰包里摸啊摸的，掏出他宝贝的小试管，和试管里的高锰酸钾：
“用这里面的气体作为施法材料，把同样种类的气体聚拢在一起，放在气泡术里让人呼吸，这个法术——或者神术——谁会？”
两个矮人面面相觑。他们呆着脸看向格雷特，格雷特呆着脸看向他们，犹如辅导学渣做题的另一个学渣。是我没讲明白吗……明明我讲给伍德长老听的时候，他很快就弄明白了啊？
“我倒是可以试试。”长桌边上，塔伯特长老轻咳几声，忽然开口。两个矮人牧师大惊回头：“老师！”
老矮人摆了摆手。他正色看向格雷特：
“可是，我怎么知道神术用对了，聚拢过来的气体，是管子里的那一种？”
“对啊！”两个矮人牧师点头如捣蒜。管子里空空荡荡，无色无味，就算用了半天力，又怎么知道神术用对了？看不到证明，总是让人茫然……
“这个我倒是有办法。”格雷特想了想，继续翻腰包，从空间袋里掏出一整套炼金设备来。现场架设，现场做实验，现场收集了一管二氧化碳：
“用这个试一试？”
老矮人接过试管，凝神施展神术，把气体聚集在一只空烧杯里。施法完毕，格雷特点燃一根蜡烛，往烧杯里一戳，烛焰晃都没晃，冒起一缕黑烟，悄然熄灭。
“没错，就是这个！”格雷特抚掌。他翻出最早那管高锰酸钾，小心翼翼加热，让高锰酸钾分解出氧气。等到瓶里的粉末由紫色变成灰黑，格雷特将其递到老矮人手里，殷殷嘱咐：
“您先给自己释放个气泡术……这次收集起来的气体，放在气泡术里，自己呼吸就好啊！”
老矮人将信将疑。但是看着格雷特殷切的目光，他还是抬起手，为自己试了一次法。很快，他的脸色就红润起来，长长地透出了一口气。
“怎么样？老师，怎么样？”
“好多了……”
老人声音轻快。格雷特蹲在旁边赶紧补充：
“这个气体最好每天都吸。——用完大型神术，觉得非常疲累透不过气的时候，晚上一直咳嗽睡不着觉的时候，最好都吸一下。不敢说治好，但是能让人舒服很多。”
两个矮人牧师点头快要点出了残影，一左一右，抓着格雷特千恩万谢。格雷特想了想：
“对了，最好不要用气泡术，那玩意儿太小，一会儿就吸完了，接下来的废气反而对人有害。最好用根管子放在鼻子附近，后面接个风箱，一点一点把气体打过去。只要有专人给风箱充气，老人家劳累的时候，睡着的时候，也能吸这个气体……”
他摊开纸笔，刷刷刷，画了一个氧气管和氧气泵的示意图。画完又道：
“风箱最好不要用人拉，容易通气过度。后面弄个机械传动装置，用水力、或者随便什么力推动它……比如弄个水箱放水，推动那个风箱一抽一拉……不过，这个我就不行了……”
“这个我们行啊！”两个矮人牧师都笑了。“弄这种玩意儿，是我们的专长！”
格雷特干脆利落地把纸笔一推。
纸笔给您，大神，请画！
一大群矮人同时动手，分工合作。格雷特只负责计算潮气量，每次推拉风箱的速度，以及供气体积。他把数据一交，径直去睡，第二天一大早，就看到了怪模怪样的呼吸机——或者说，给氧风箱……
最前面是一个严丝合缝的面罩，按照格雷特的要求，特地做了两个单向阀，方便排出废气。面罩后面接着一根树胶管子，如果把面具拆下来，也可以直接将管子固定在患者鼻孔旁边。
管子后方连着带弹簧的风箱，一个类似水车的玩意儿在旁边不停转动，把风箱一拉一推，一拉一推。而推动水车的，却是一个带水龙头的酒桶——
酒桶里装满清水，水位一直维持在最高点，以此保证流速不变、冲击力不变，风箱能够匀速拉动。旁边戳着个更高更胖的酒桶，通过一根虹吸管和前者相通，专门有个矮人站在旁边，往高酒桶里倒水……
这……这真是个不错的东西……至少半自动了……
格雷特两眼放光，向矮人牧师露出了笑容。
“这个……能不能再做一台给我……我可以用来救别的人……”
他掏出钱袋。还没扯开袋口绳子，手掌已经被牢牢按住：
“给钱干什么！你是咱们的好兄弟，做点东西，还能要你的钱！等着，今晚就做给你！”
耶！！！
以后只要升到5级，学会那个充氧神术，或者想办法弄出液氧罐子，就能给人吸氧了！
格雷特牌医院，抢救利器，又入手了一样！
第二百零七章 秘银增产就该这么做！
抢救塔伯特大师成功，格雷特在锻造区里，蓦然变得无往而不利。别说走进走出都有矮人向他点头微笑，格雷特想进秘银区看一看，昨天挡路的辫髯矮人也毫不犹疑地让开道路，引他进去：
“这边走！——贴着墙走，小心一点，你还是把盾拿起来吧……算了我替你拿……”
格雷特伸手拎了一把铁盾，用力，再用力，还是没有提起来。还想再发力第三次，已经被辫髯矮人一把夺过，单臂高擎，把铁盾举过头顶……
格雷特全程躲在盾后，不敢快一步，也不敢慢一步。半寸厚的长方形铁盾挡在外侧，黑魆魆的，看着和铜墙铁壁仿佛。嗯，不得不说，还是很有安全感的。
什么？
护盾术？法师护甲？
那种全透明的玩意儿，释放以后一闪就看不见了，根本没感觉的好吧！
格雷特跟着辫髯矮人，围观到了秘银矿的原始长相，围观到了被粉碎、被淘洗之后的矿粉，围观到了在火池里滚过一遍以后，皱皱巴巴、坑坑洼洼的中间产品。辫髯矮人一边走，一边指着各个阶段的产物，对格雷特絮絮叨叨：
“其实秘银矿挖起来虽然很麻烦，只要找到好矿，还是能出不少矿石的。弄矿粉也还好，不过是大伙儿出苦力、抡锤子而已。想要烧成这样一块一块就不容易了，没有足够好的火池，根本别就烧不出来。我们这里只有这个火池能烧，整个王国，好像也只有三个火池……”
明白，冶炼半成品的难度在于燃烧温度。以后可以把焦炭啊、高炉啊，吹氧啊，之类之类的东西推荐给他们。格雷特点头表示明白，继续往下听：
“这种最好的火池，我走都走不过去，我们这儿只有老席恩能站在池子边上。也只有他，眼睛最毒，知道什么时候能捞东西……”
嗯，所以大多数人靠不过去，还需要一根机械臂？如果还要掌握火焰温度的话，金属测温计考虑一下？
“但是其实捞东西也不算难了，赶上运气好，老席恩一天能捞个好几磅。可是最后做成秘银就……就……”
他的眼圈忽然红了。敦敦实实、高度和直径差不多的汉子往下一蹲，瞬间从一只正方形的立方体，变成了扁扁的一墩：
“除了高阶神术，什么都不行……只有大师一个人扛着……你们这些魔法师一直在催，一直在催，大师也要强，明明都累成那样了，还一天都不肯停……”
“所以议会派我来呀。”格雷特跟着他蹲了下去，这一蹲，两人的身高差倒是缩小了一大截。他稍稍弯腰，就得以直视对方的眼睛：
“议会派我过来，就是为了找出别的增产方法，可以不让大师这么累。放心，我不会催促大师的……对了，待会儿用神术做秘银的时候，能不能让我旁观一下？”
“你尽管看！”
辫髯矮人带着格雷特绕了一大圈，在秘银区最深处找了个位置，把他安顿下来。格雷特蹲在地上，背贴洞壁，从铁盾背后探出一只眼睛，继续围观神术冶炼：
唉，辫髯矮人已经跪在地上祈祷了，这个盾要我自己撑着，好重……
格雷特双膝跪地，前臂交叉搭成三角形，用力撑住盾牌。左前方不远处，高台上的神术已经开始，一个圆形的半透明罩子当空悬浮，罩子底部，灰不溜秋的秘银半成品安静沉在那里，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矮人们继续祈祷。一次，两次，三次，声音越来越高亢，最后，圆形的半透明罩子里，突兀亮起了炽烈的白光！
格雷特：！！！
他眼疾手快，换用左肩顶住铁盾，右手摸出涂过十遍墨水的玻璃片，举到眼前。有玻璃片的保护，白光也显得温柔了很多，格雷特一边观察，一边嘀咕：
“……怎么看着这么像电弧呢……”
不管是不是电弧，总之，有可能是一个方向。格雷特虽然前世是临床医学专业，他也听说过用电解的方法来冶炼金属——最起码，电解铝这件事儿，他还是知道的。至于这个白光到底是不是电么……
格雷特收回玻璃片，在空间袋里掏啊掏，掏出一根拴了磁铁的长木棍。他屏住呼吸，把木棍伸到铁盾外面，尽量端平。半分钟，一分钟，平伸的右手已经开始发抖，拴着磁铁的丝线，也小幅度地荡起了涟漪。
格雷特：“……”这怎么越活越回去了，换成前世，拉个钩也不至于手抖啊！算了，大概是用肩膀撑住铁盾的关系，那盾太沉了，影响右手发力……
格雷特思考片刻，放弃木棍，用法师之手拎住了拴磁铁的丝线末端。这样一来果然有用，磁铁晃荡两下就安静下来，悬在空中，动也不动。
格雷特耐心等待了一会儿，祈祷声又起，白光再一次闪耀虚空。而格雷特悬在半空中的磁铁，也跟着轻轻转动起来。
磁铁转动！
周围没有人举着磁铁跑过来，大铁盾和别的铁器也没有移动……磁铁莫名转动，考虑强磁场，考虑电磁反应，考虑……
考虑，那个神术光罩里的白光，是强电流！
黑暗中，格雷特的双眼，越来越亮。
第二天一大早，格雷特带着厚厚一叠关于电解秘银实验的论文，返回峰顶的法师塔群，再次找到了卡莱尔大法师。
“大师，关于秘银冶炼的方式，我有几个思路……”
他拎着事先夹好的书签，把论文分成几部分。每一部分都有文字，有示意图，有说明，还有大片一大片、有待填写的空白表格。卡莱尔大师一张一张翻开，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方法一：把秘银矿粉做成细棒，与石墨细棒一起插入纯净食盐，加热至食盐熔化，通电……细棒的配方需要尝试，加热温度需要尝试，电流需要尝试……可能要在真空中进行，可能要在……气体中进行……气体制取方式见附录……”
“方法二：在石墨坩埚中放满生石灰，生石灰中埋入钢网，网中盛装秘银矿粉……加高温，在生石灰熔盐中通电……温度和电流需要尝试……”
“方法三：将石墨粉和秘银矿粉压制成型，插入熔融的食盐，在一定温度下进行电解……”
卡莱尔大师看得太阳穴突突乱跳。终于，他把论文往格雷特面前一推，交叉起十指：
“你这温度呢？电流呢？细棒的配方怎么做？在真空当中通电，还是在那……什么气体中通电？详细方法你知道吗？”
“不知道！”
格雷特昂首挺胸，理直气壮：
“正因为不知道，所以才要尝试啊！我现在有思路，有方向，没人手，没实力做实验，这不是——
到议会申请项目来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