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一章 火树银花
京都冬日里,宁静的夜晚,琼园里灯火通明,远远瞧着就十分热闹。
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停在远处,琼园本就靠近东郊,四周草木茂盛,如此距离,那路上的车马行人,不注意是看不到的。
马车里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略沉:“瞧过了,守备如何。”
“尚可,现在人都在前面的兰厅,阿秋已经先去探查了,那小苑现在没什么人。”
马车的人微微沉吟,没有说话。
黑衣人微微垂首:“如果她真的是秦氏血脉,主人在担心什么呢。”
男子的声音不由得沉了沉:“先将东西找出来吧。”
黑衣人想了想,还是说道:“主人,如今看来,千机瞒了您很多事情,是不是要……”
“不必了,他姐姐的命在我手上,他喜欢玩花样,不出格都好说。”男子沉吟了片刻,似乎带了一丝笑意,“毕竟将他安插在太子身边,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尚有用处。”
“是。”
马车里的人,抬手掀开了帘子,远远地看着那热闹的琼园,阴影遮住了他的容颜。
“若真的是秦氏嫡系,如今这样的局面,也真是有趣了。”
“云安的儿子,居然会如此大张旗鼓的给她过生辰。”
“是啊,真是讽刺……讽刺的很。”说着慢慢放下了帘子,再无话说。
这辆马车就这样静静地停在林间,马车里有一人,马车外也只有一人,马儿轻轻的摇着尾巴低头正翻找着冬日里枯草的根茎,找了一会儿觉得不和胃口,便“哼哧”了两声,不找了。
晦涩的月光下,一时显得格外宁静。
琼园外宽阔平整的石板路上,渐渐传来了马蹄声和车轮声,此刻尤其清晰。
树林里,马车上的中年男子显然已经听见了,微微蹙眉:“是何人。”
“是慕府的马车。”
只见慕家的车架缓缓驶来,然后停在了琼园的大门口。不一会儿一个锦衣公子便下了马车。
“是慕远征。”黑衣人说了一句,又看见一个年纪轻的也跟着下了马车,微微一顿,“还有一个小的,没有见过。”
马车里的人默了默,玩味道:“听说这位慕大公子重金请人做了烟火,要在今夜燃放。”
“京都城里不是禁火么。”
“慕家从前权倾朝野,如今财倾天下,要什么是做不得的。”男子轻轻一笑,“都说秦氏女有七窍玲珑心,九曲回肠,如今瞧着同我说她不是秦氏血脉,我还有些不信了。”
黑衣人默了默,看见慕远征领着那年轻人跨进了琼园的大门。
兰厅里,宴席已经动了大半,阿音这桌还有两个位子是空着的,不由得微微蹙眉。
“慕大哥人呢,怎么还没到。”阿音说着一脸询问的看向慕无尘,“子枫也没来。”
“大哥今早说去城西接慕子枫了。”慕无尘正在抬手倒酒,“慕子枫那小子跟你很熟么,西城那么远,估计还在路上吧。”
阿音嗔了他一眼,下一刻便瞧见慕远征一袭青衣披着灰色的狐裘,姗姗来迟。
“不好意思,来晚了。”慕远征抱拳含笑拍了拍身边的少年,“子枫说不能空手,便耽搁了一些时辰。”说着目光落在了阿音身上。
少女盈盈一笑:“不晚不晚,慕大哥这边坐。”
有侍女引着慕远征和慕子枫来到席间,入座。
对面席上,傅柔远远的瞧见慕子枫,不由得多看了两眼,一旁的简蝶见状,小声道:“妹妹瞧什么呢。”
傅柔一愣:“没什么。”
“我说呢,这时光你不都是窝在屋里看书的么,怎么还有兴致来喝酒。”简蝶洞若观火道,“那位也是慕家的小公子?”
傅柔不就不爱别人打趣她,眼下见状,看了一眼一旁正和金连礼喝酒的傅煊,转而小声对简蝶说道:“是呀,这位慕家的堂公子,说起来上个月姐姐在雅集跟郡主吵架的时候,这位小公子也在的。”
“……”简蝶一怔,随即脸颊微红。
“对了,当时姐姐同郡主吵什么的?”
“好了好了,我不说了还不行么。”简蝶败下阵来,灿灿道,“本以为妹妹不在书里找颜如玉了,替妹妹开心罢了。”
傅柔笑笑,目光落在对面慕子枫那有些不好意思的笑容上,又看了看那明媚动人的阿音。
先前说,如今这京都第一美人是雁回郡主了。
今日瞧来,果真不假。
不仅容貌出众,还尽得人心。傅柔自出生以来,第一次有了一种被人比下去的感觉。
真是,太不应该了。
彼时,琼园外的那辆马车已经停了许久,进去打探的人还没有消息,却又有马车的声音在街道的那头渐渐靠近。
“主人,是太子府的车架。”黑衣人微微凝眸,“并未听说琼园也邀请了太子。”
马车里的人不知道是不是等的太久睡着了,半晌才说道:“一早就听说太子殿下和这位小郡主也是有过节的,却不想这关系比我想的还要复杂一些。”
黑衣人沉默的看着那辆马车渐渐地停在了琼园的门口,里面陆陆续续的下车的果真是太子一行人。
“主人,千机也在。”黑衣人说着又不禁道,“并未听千机说他今晚要来。”
“无妨,太子本来就是个想一出是一出的。”马车里的人似乎有了一丝担忧,“一个无名无分的丫头,就将这寻常的夜晚弄的这样热闹……”
黑衣人听出一丝别的意味,不由得问道:“有什么不妥么。”
“只是心里有些不安罢了。”马车里的人抬手挑了帘子看去,那边云鹤一行人已经进了门。
外面月色朦胧,繁星点点,是个不错的天气。
可是不知为何,他的心里生出了隐隐的担忧。没过多久,琼园里忽然一声巨响,然后便是接二连三的巨响,将远处的天空炸了个一连串的火树银花。
他立马就想了起来,那是慕远征今晚送给阿音的烟火……怎么炸得如此错乱?
“主人,是那小苑的方向!”
“……”马车上的当机立断,放下帘子道,“走。”
第三百六十二章 又现杀机
琼园,兰厅。
众人酒过三巡,正是酣畅淋漓。
云墨已经准备离席,外面却来了门房回报,太子带着礼物,已经进来了。
阿音喝了两杯,不算什么,此刻闻言,不由得蹙眉:“我并未请他。”
听见慕无尘懒洋洋的笑道:“他最喜欢不请自来了。”说着抬眸看了看一旁的云墨。
对方脸上淡漠的表情,显然是不想在今日见到这个兄弟的,可是却不等他说什么便听见外面一声巨响,吓了众人一跳。
“什么事情!”云墨此刻十分不悦。
还未有人反应,便是接二连三的炸想,众人纷纷朝着外面看去,似乎连夜空都亮了三分。
慕远征第一个反应过来,沉声道:“是烟花。”
“听雪小筑!”慕无尘一下站了起来,下一刻便瞧见杜柳略显慌张的跑了进来。
“殿下,有人夜闯听雪小筑,郡主院子里的烟花炸了。”
“……”
众人皆是一惊,只见阿音已然起身,匆匆的往外跑去。
“你去哪儿。”慕无尘连忙追了出去。
少女没来得及裹貂裘,就已经冲到了庭院里,发间步摇轻响,一回首便看见了她住的方向,上空一片星光璀璨,像是不灭的银河一般,久久的亮着,不愿散去。
一阵寒风吹来,将她吹得一哆嗦,不禁打了个喷嚏——阿嚏!
“你急着跑出来做什么。”慕无尘追来,看着那烟火还未泯灭,不由得也多看了两眼。
一件宽大的貂裘裹住了阿音,少女一回眸便看见了云墨那冷峻的面庞,那烟火映在他的眸中,没有温度。
其他人也裹了斗篷,陆陆续续的走了出来,一片议论纷纷。
“是好看,怎么忽然炸了。”
“是何人胆子这么大,敢夜闯琼园。”
“可惜了……”
慕远征走来的时候,那烟火将将要灭了:“这是长明,如果正常燃放,能亮好久,但是不能轻易触碰,极易误炸。”说着微微沉吟,摇了摇头,“不知是哪个倒霉鬼,这动静,恐怕碰到的人也跟这烟火一样,泯灭了吧。”
阿音回过神来,急匆匆道:“丝竹,快回去!”说完便匆匆往琼园走去。
丝竹身形一掠,抢在了众人前面往听雪小筑而去,一瞬便没了踪迹。
慕无尘看了一眼云墨,便也追了过去。
夜色下,听见云墨缓声道:“今晚便到此处吧。”意思就是,事出突然,大家都散了吧。
众人迟疑了一下,想来也不会是什么好事,还是留琼园自己处理吧,便纷纷准备告辞。
恰巧,云鹤一行人走到了兰厅外。
“本宫方才看见烟火了,怎么,宴会已经结束了?”云鹤一双漆黑的眸子含着笑意,略微一扫,便觉得这事儿不对劲,“还是,出什么事了。”
云墨十分不悦的看了他一眼,冷声道:“三弟不知道么。”
“本宫刚到,应该知道么。”
云墨一双温润的眸子眯了眯,转而看了一眼他身后的千机:“不是你的人乘机闯了听雪小筑?”
“哦?”云鹤愣了一瞬,随即便了然一笑,“原来如此,本宫怎么说那烟火放的这样乱,不应该是皇兄的手笔,怎么的是哪个倒霉鬼炸了烟火。”
云墨看了他一眼,转身拂袖道:“究竟是谁三番两次的捣鬼,总会知道的。”说完便头也不回的往听雪小筑去了。
兰厅门口的人,留的留,散的散。
听雪小筑。
阿音跑回来的时候,一眼便看见原本放那些木箱子的墙角已经被炸的面目全非,不仅如此,那些飞溅出来的石头瓦砾之类的,也将门窗崩了个满目疮痍,一眼望去,惨不忍睹。
丝竹正默默地将一个高大的人影拖出那片混乱,院子里也有几个侍女小厮被祸及擦伤,一片混乱。
“那人怎么样了。”阿音蹙眉看着地上躺着的那人,便要上前,却被慕无尘长臂一拦:“你别乱动。”语气里尽是紧张。
丝竹一松手,看着地上被炸的面目全非的人,摇了摇头:“死了。”
“……”阿音眉心深蹙,果真站在原地,不敢上前了。
慕无尘回眸看她,缓了缓刚才着急的语气:“意外罢了,你往后站一站,我怕那烟火还有没燃尽的,伤了你。”
阿音点点头,往后退了退,小声道:“你小心。”
“嗯。”少年上前,看了一眼地上的黑衣尸首,眉心轻蹙,说了一身“晦气”,便不理睬了。走到墙角看了一圈,确定烟火都被炸了,才折了回来。
“这人应该是翻墙落地的时候,不小心踩到了这些箱子。”
那人是被炸死的,面部一片焦黑,夜色下冰冷的风里还弥散着淡淡的焦味,阿音闻到了有些想吐。
“别看了。”云墨清冷的声音自身后响起,一只微凉的大手轻轻的遮住了她的双眼。
“哥哥,你来了,那些客人怎么办。”阿音嗅到他身上的凛冽的香味,这才稍稍好了些。
“自行散了。”云墨说的不以为意,将她转过身,面对着自己,冷身道:“先弄出来,脏了我的地方。”
“是。”杜柳连忙带人将那烧焦的尸体给抬了出来,又将她那个院里炸了稀碎的木箱子给收拾了出来,不过一会儿,看上去就好多了。
自始至终,阿音都被云墨护在身前,一眼都没瞧见。
“呦,皇兄居然如此怜香惜玉。”
云鹤?阿音不禁抬眸,越过云墨的胳膊,一眼就看见了云鹤一行人,千机也在。
从前总是一袭的紫衣的千机,今日破天荒的的穿了一件沉色的黛蓝,在这样的夜色下几乎是漆黑一片,映着他那双狐狸似得眸子更沉了。
他心情不好,且很不好。阿音一瞬间便得出了结论,悄悄地收回了目光。
千机站在云鹤身后,自始至终,一言未发。
云墨没有理睬云鹤,眼下他要知道究竟被炸死的是什么人,此人夜深潜入听雪小筑有什么目的。
云鹤见他不理睬自己,便转看向姗姗来迟的慕远征,揶揄道:“慕大公子的心意还真是危险呢,这要是炸到了郡主,可怎么好。”
慕远征看了看阿音,又看了看云墨,坦然道:“太子殿下多虑了,今晚要不是这些烟火,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呢。”
是啊,要不是这些烟火,这黑衣人神不知鬼不觉的潜进来,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呢。阿音心有余悸,抬眸看着云墨:“我没事,哥哥要报官么。”
云墨摇摇头,看向慕无尘:“你觉得如何。”
慕无尘看着阿音的背影,微微蹙眉:“会不会跟上次在雅居刺杀的人,是同一批人。”
“……”阿音一惊,骤然回眸看他。
这人也是来刺杀的?究竟是谁,三番两次的行这种鬼蜮伎俩。
人群之中,千机一双狐狸似的眸子眯了眯,目光落在不远处的那具焦尸上,默了默。
第三百六十三章 往事如疮
琼园的烟火炸了的时候,照亮了一大片夜空,相隔不算多远的太子府,恰巧可以瞧见那片光亮。
女子夜不能寐,独自披衣站在廊下许久,又恰巧看见了这一幕,微微出神。
“娘娘,夜深了,夜来深寒,还是进屋歇息吧。”
“凝儿,那是琼园的方向么。”舒晓岚拢了拢斗篷,轻声问道,淡漠的语气听不出情绪。
凝儿看着夜色下的那一点光亮,点了点头:“好像是的。”
“是烟火?”
“这么亮应该是。”凝儿想了一瞬,“可是京都不是不能燃放烟火么。”
“大殿喜欢的人,放个烟火也不算什么。”舒晓岚说着,嘴角浮现了一丝冷笑,“再说了,一个男人为了讨好一个女人,能做到如何地步,你没见过么。”
凝儿闻言,便知道她又想起了那些伤心往事了,不由得回眸看了一眼舒晓晚养伤的房间,却不想正瞧见刚刚能下床的伤患正好披衣站在门口,不知道已经站了多久了。
不由得一愣:“三小姐,您怎么起来了。”
舒晓岚似乎也是一愣,一回首,果真瞧见了自己那个宝贝妹妹。
“这么晚了,还不睡。”
“姐姐不也是没睡么。”舒晓晚拢了拢披风,扶着絮儿缓缓地走了过来。
舒晓岚回首看着天空渐渐消散的光亮,忽然说道:“今天是那个阿音的生辰。”
“我知道。”下午的时候,听雪小筑的一个丫鬟特意送来了一些糕点,还有一点儿温和的茶叶。
夜色下,舒晓岚似乎斌不在意舒晓晚如何反应,只是自顾自的喃喃道:“今晚太子知道她过生辰,也去了琼园。”
舒晓晚站在她身侧,没有说话。
“下午的时候,那个阿音是不是还特意给你送了点心来。”舒晓岚回眸看她,一轮朦胧的月色将她枯瘦的面容照的有些瘆人。
“是。”
“她对你,似乎不错。”
“还行,她是个好姑娘。”舒晓晚由衷道。
舒晓岚轻轻一笑:“好到人人都可为她倾心?”带着一丝讽刺。
舒晓晚不由得一愣,看着她那双像极了母亲的眼睛,终于问出了一直以来的疑惑:“姐姐,你心里难道是在乎太子的?”
“……”舒晓岚只觉得心口骤然一紧,一口气提着差点儿穿不上来,耳边空空的,只有夜风的声音:她在说什么?
“这些日子我瞧着,太子殿下偶尔过来,虽然未跟你说话,但是他的一举一动你都瞧着,如今更是十分在意阿音在太子心中的位置。”
“你是病糊涂了么。”舒晓岚良久才缓过来一口气,“我会在意他?难不成他把我害得还不够惨么。”
“因为在意,所以怨恨吧。”
“闭嘴!”女子断然喝道,“你这个罪魁祸首,在这里幸灾乐祸什么?”
“姐姐我没有……”
“你突然要来我这里养伤,说什么姊妹情深的话,不过是想来看我过的有多凄惨罢了,以为我不知道么。”月色下,舒晓岚看着她,面目竟然有些狰狞。
舒晓晚看着姐姐这可怕的样子,不由得往后退了退,摇头道:“不是的,我是真的有话想跟你说的。”
“什么话,你倒是说啊。”舒晓岚步步紧逼,“这都多少天了,你除了在云明月面前装可怜,你还做了什么?”
“……”
舒晓岚看着妹妹,嘴角扬起一丝极尽的嘲讽:“怎么,大殿下还不够,你还想要三殿下?”
“不是!”舒晓晚骤然吼道,腹部的伤口一下又崩得生疼,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小姐。”絮儿知道内情,却也不敢贸然说出口,一时担忧的看着舒晓晚,紧紧地将她扶住,生怕她倒下。
舒晓岚见她面露痛色,微微一愣,随即还是冷嘲热讽道:“别装了,我说了殿下不在府里,你装给谁看。”
“我没有……我不是。”舒晓晚捂着伤口,心痛的看着自己从小到大都十分亲近的二姐姐,心如刀绞。
舒晓岚不愿跟她多说什么,转身道:“你如今已经能下床了,明日我便命人将你送回去吧,省的母亲担心我吃了你。”说完便要进屋。
舒晓晚看着她那孤冷的背影,眼中一热,忽然喊道:“姐姐。”
舒晓岚脚步微微一顿。
“如果……我是说如果,袁如果袁大人没有死的话,你还会像现在这样么?”声音哽咽。
“事到如今,还说这些没用的做什么。”舒晓岚没有回头看她。
“当年的事情,如果真的是误会呢,袁大人没有死,父亲也没有害他,而我……也不是姐姐想象中那么可恨……呢?”
“好啊。”舒晓岚回首看她,那表情像是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那你让他们活过来告诉我啊,告诉我当年一切都是误会,袁郎没有被爹爹害死,没有被云鹤害死,他还好好地活着,告诉我爹爹是好爹爹,我的夫君也是清白的。”
“……”舒晓晚死死地抿着唇,控制着那呼之欲出的话。
“二小姐。”絮儿忽然跪了下去。
舒晓晚一惊,当即意识到她要干什么,连忙道:“你闭嘴!”
“小姐,奴婢真的看不下去了,这件事折磨您太久了。”絮儿哽咽道。
“不关你的事!”
舒晓岚冷眼看着这主仆二人演戏,只是觉得可笑,便要转身离开。却听身后的絮儿哭喊道:“袁大人没死!”
“……”
“那个袁大人没死,他回京都了。”
“你说什么!”女子赫然回首,眼中血丝密布,“你再说一遍,说清楚了!”
“絮儿,不许说!”舒晓晚的脸色一下惨白。
“你说!”舒晓岚匆匆上前,面目狰狞的瞪着絮儿。
絮儿跪在那里,见状不由得一抖,哭声道:“前些日子,小姐偶遇到了他,说是回京述职来了,还在魏州有了妻儿,小姐为此很是伤心。”说着便拉住了舒晓岚的裙摆,哭道,“二小姐,这里一定有误会,三小姐真的很在意你。”
“……”不,不会的,她骗我,他们骗我!舒晓岚步步后退,不相信她听到的每一个字。
“你们根本没见过他,怎么会认识他!”
“是那颗……”
“闭嘴!”夜色下,舒晓晚惊呼一声,伤口一阵剧痛,终于支撑不住,轰然晕倒了。
絮儿一惊,连忙接住了她,却是跌了个狼狈:“小姐!”
静谧的夜里,月色朦胧,尘封的往事终究被人慢慢揭开了那血肉模糊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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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丁:《权谋》讨论组,欢迎您~~811834447
第三百六十四章 太子妃
噩梦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是云鹤来府上,偶然在花园遇见的自己的时候?是云鹤忽然带了那些海棠花送给父亲的时候?还是云鹤一脸诚意,单膝拜在父亲面前求亲的时候?
舒晓岚原本以为她一切的噩梦都来源于云鹤那虚情假意的爱慕,后来才发现,自己的噩梦竟然来源于自己从小到大的最疼爱的三妹。
如今呢?
又是一个不眠的夜晚,她只要一躺下,脑海里都是舒晓晚在夜色下戚戚然然的谎话,扰的她夜不能寐,噩梦连连。
舒晓岚坐在床上,长发散在肩头,一片凌乱,而她的后背早已被冷汗惊得一片湿透。
窗外,天空才蒙蒙亮,冬日的海棠阁草木凋零,窗外连一只晨起的鸟儿都没有。
女子颓然的坐在床上,守夜的凝儿还睡着,并未察觉她又惊醒了。
是梦……梦里那个她爱慕,思念,愧疚了多年的男子回来了,依旧是当年的容颜,一遍遍的唤她“岚儿”,一遍遍的问她冷吗。
可是当她抬眼想要看清他的时候,除了眼角的那颗泪痣,她的眼前竟然一片模糊。模糊的叫她慌张,模糊的叫她害怕。
那种从心底直升上来的寒意,是她从未有过的。
舒晓岚从未想过,有一日她的噩梦会是他……
“不……”舒晓岚抬手撑着有些疼痛的额头,喃喃道,“一定不会是这样的。”她编出这样的谎话,只是为了逃避那些愧疚,绝对不是的!
凝儿睡的很浅,隐约听见了她的声音,便醒了。
“娘娘。”女子恍惚了一瞬,便起身问道,“娘娘又做噩梦了?”
“不是。”舒晓岚揉了揉额头,窗外的阳光渐渐升起,不知不觉她已经坐了许久了。
凝儿见她不大舒服,赶紧拿了外衣给她披上,这才摸到她发凉的肩膀。
“娘娘不舒服的话,奴婢递牌子进宫请太医来瞧瞧吧。”凝儿有些担忧,这都好几日,一直这样。
舒晓岚抬手拢着衣襟,淡淡道:“三小姐呢。”
“三小姐还睡着吧,这几日也不大好。”
舒晓晚自前几日晕倒以后,次日清晨才转醒,之后便总是昏昏沉沉的,还发了两天的热,孙炎说是着凉了,可能会影响伤口。
舒晓岚默了默,良久才说道:“更衣吧,今早去给太子殿下请安。”
“……”凝儿愣了一下,见她要下床,连忙扶着她,“娘娘已经许久没去给殿下请过早安了,怎么忽然……”
“不行么。”舒晓岚知道她在担心什么,有些不悦。
凝儿垂着眸子,摇了摇头:“奴婢不敢。”说着便唤了一声,进来三四个侍女,开始伺候舒晓岚洗漱更衣。
可是舒晓岚刚整理好,没等她跑去试探云鹤,宫里便忽然传了话,吕后宣她进宫说话。
舒晓岚不过是太子侧妃,说到底不过是个妾室,要不是因为这两年云鹤并未娶妻,按照道理来说,哪怕是年节以及一切的正式场合,她都是不能出席的。更别说时常进宫说话了。
何况,吕后一向不怎么喜欢她这个“儿媳妇”。
舒晓岚换了衣服,片刻都不敢耽搁的进了宫,一路往皇后的宁寿宫去。
一进院子,她便看见了那些啄食的麻雀,十分欢快的样子,脚步不由得微微一顿。
她知道吕后向来喜欢这些飞鸟,可是自己却从来都不养鸟。
舒晓岚刚嫁给云鹤的的时候,舒敏曾经寻来了一只上好的金丝雀,要她献给当时的吕贵妃,可是她瞧着,只是笑着说是一只好鸟,当即便打开笼子让它飞走了。
舒晓岚觉得,自那之后吕氏便是不喜欢她的。
“娘娘。”姚秀亲自迎了出来,打断了舒晓岚的思绪,“皇后娘娘请您进去。”
舒晓岚浅浅一笑:“多谢姑姑。”说完便跟着姚秀进了寝殿。
吕后半倚在贵妃榻上,一袭黛色长裙,裹着一件宽大的紫貂,慵懒的捧着一本书,似乎看了许久。
“儿臣见过母后,请母后安。”
“嗯。”吕后应了一声,一旁的侍女便搬了圆凳过来。
舒晓岚见状,垂着眸子安静的坐在了吕后面前,鼻尖萦绕着淡淡的金丝茉莉香,叫她有些局促。
瑞脑消金兽里,烟雾缭绕。天下皆知,吕后不爱调香,自己用的香都是宫里的调香师父调的。唯一亲自调的一味香,却叫云安皇帝爱不释手,至今这宁沁殿里依旧燃着,这一燃就是十几栽。
就如她的恩宠一般,经久不衰。
“你觉得,本宫这件紫貂如何。”
“……”舒晓岚微微一愣,不知道她为何忽然问这个,“瞧着水色,是极好的。”
吕后一双漆黑的眸子依旧看着手里的诗卷,淡淡道:“这紫貂是贡品,一共就两件,一件陛下赐给了本宫,另一件你猜在哪儿。”
“儿臣不知。”
“在雁回郡主那儿。”
“……”
吕后微微抬眸瞧见她的神色:“你放心,不是陛下的意思,是慕夫人的意思。这紫貂陛下年初赐给了她,她转手就送给了那个阿音。”
舒晓岚捧着手炉的手微微一紧:“母后的意思,儿臣不明白。”
“本宫的意思,这个阿音不管是谁,都轻易动不得了。”吕后说着终于放下了手里的书,看着她道,“前些日子的刺杀,谁做的。”
舒晓岚闻言,连忙起身跪了下去:“母后明察,此事跟儿臣没有任何关系。”
“月儿的心在她那儿,你不高兴了?”吕后似乎没有听见她说话,自顾自的问道。
舒晓岚惊慌的看着她,连连摇头:“母后,这件事情儿臣真的是清白的。殿下是储君,心在谁那儿,臣妾一个侧室,哪里有资格高兴不高兴。”
吕后微微沉吟,垂眸看着她。
“虽然雁回郡主是大殿下的人,这事儿太子殿下不妥,但是太子殿下若是铁了心要争一争,臣妾是殿下的人,也只能站在殿下一边。”舒晓岚十分委屈道,“加害这种事臣妾就是再蠢也是做不出的,毕竟除了一个女子,臣妾能除尽天下女人么。”
“你明白就好。”吕后终于开口道,“起来吧。”
舒晓岚依旧跪着,不敢动。
吕后看着她,也无所谓她是不是跪着,只是说道:“你既然如此懂事,这件事儿本宫相信你。”
“多谢母后。”
“今日叫你进宫是有一件事儿知会你。”吕后拢了拢身上的紫貂,又复拿起书道,“太子妃事情定下了,两广总督夏青海的女儿,夏婼。”
“……”
------题外话------
丁丁:今天圣诞节,祝大家圣诞快乐~~加更就别想了,丁丁没有请假出去浪漫就不错了~~哈哈哈~~
希望你们嗑的cp都能如愿,哈哈~~
第三百六十五章 意难平
两广总督夏傲,字青海。
此人舒晓岚是知道的,他就是夏卓的父亲。这些年他一直是支持云鹤的,朝野上下也都知道。夏家跟江南名门吕氏也是几代交好,他愿意将女儿嫁给云鹤为妃,现在想来,也是顺理成章的。
“夏婼。”舒晓岚一路出了皇宫,脑海里都是这个女子的名字。
此女应该是夏青海最小的女儿,也就是夏卓的七妹妹。她不像夏卓这样从小在京都夏二叔的身边长大,而是一直养在两广,未曾在京都常住过。
舒晓岚没有见过她,更加是对她一无所知,只知道年纪上跟阿音相仿。
“娘娘,您在担心什么?”凝儿小心翼翼的跟在身侧,见她魂不守舍的,担心她在宫门口失了礼,回头要是传进皇后的耳朵里,可不好。
“太子妃终于定了。”舒晓岚走在冬日的阳光下,淡淡的说了一句,听不出什么情绪。
“之前不是也说了定了简家的小姐么,还不是变了?”
“这次不一样了。”舒晓岚看着那日头,明明很亮,却一点儿也不温暖,“皇后已经派人去了两广,送去了云鹤的生辰八字,就等正月里夏家人进京,将亲事定下了。”
“这样快?”
舒晓岚收回看着太阳的目光,觉得眼前一片恍惚:“迟则生变,今日皇后是在提醒我,已经定了,不管是现在,还是太子妃进门之后,我都要安分守己。”
“皇后娘娘多虑了,娘娘您从来也不曾想过要针对谁呀。”
舒晓岚看着停在不远处的马车,摇了摇头:“我只是知道,我针对谁都是没用的,云鹤不会多看我一眼,无论他的心在哪里也不会在我这里。”
闻言,凝儿不知应该说些什么,垂着眸子,默默地将她扶上了马车。
车夫轻轻的挥了下手里的缰绳,马车便缓缓的朝着太子府驶去了。
舒晓岚坐在马车上,微微闭着眸子,像是睡着了。可是行程过半之后,却听见她有些清冷的声音忽然说道:“你说夏家小姐进门之后,会是什么样子。”
“奴婢不知。”
“云鹤会喜欢她么。”
“奴婢不知。”
舒晓岚微微睁开眸子,却依旧垂着眼帘,道:“不会的,他那一点心思全在琼园那位的身上了。”
凝儿看着她,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我从来都不怕他娶旁人,反正他的心也是冷的,只要不是琼园那位就行。”舒晓岚想了想,终于说道,“不过有件事情母后今日提醒我了。”
“何事?”凝儿忍不住问道。
舒晓岚抬眸看她:“不管他要娶谁,我都不能让他弃了我舒晓岚。”
“……”凝儿摇了摇头,“奴婢不明白。”
这几年,太子不跟海棠阁亲近,海棠阁也不愿意往前凑,这小半年不知道是怎么了,舒晓岚的心思,越来越让人看不懂了。
马车上,舒晓岚抿了抿唇角,似乎还没有想全,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先回去吧。”便又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不再说话了。
没有多久,马车便在太子府的后门停了下来,女子裹着斗篷下了马车,一路往海棠园去,却不想远远地瞧见了那熟悉的身影也正往海棠阁去。
舒晓岚骤然停下了脚步,一言不发的看着云鹤消失的方向。
“娘娘?”
“他又去了。”舒晓岚忽然说道,“我忽然想到了,眼前就有一个办法,叫他永远也甩脱不掉我,甩脱不掉舒家。”
凝儿闻言,心中一沉,看着云鹤消失在海棠阁的身影,心中忽然生出一种十分不好的预感。
这一日,同样不大顺心的,还有一人——风流倜傥,绝代双骄之一的金叶金公子。
昨晚的生辰宴十分的热闹,原本金连礼因为娶媳妇的事情被郡主娘娘看的紧,是不好出去参加宴请的,只因为是琼园的帖子,才被约法三章的放了出来。可是谁料出了事,闹到很晚。
金连礼看着月色朦胧,索性晃晃悠悠的去了别处,没有回府。次日清晨想要偷偷从后门溜进去的时候,却被一早等在后院廊下的人,抓了个正着。
“跪下。”
金郡马,金平年瞧着不过四十五六,可是实际上应该有五十多了,跟荣华郡主成亲二十几载,就得了这么一子,小时候如珠如宝的疼爱,如今这长大了真是越发的不像话了。
金连礼提着袍子,猛然一个激灵就跪在了院子里,抬眸看着父亲那双愠怒的棕眸,小心翼翼道:“父亲这两日不是去了庄户查账了么,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怎么,我不回来,你就不回家了?”
“不是,不是……”
“昨晚去哪儿了。”金平年坐在廊下,手边还放着一杯上好的梅香瑞雪,远远地就能闻到一股淡淡的梅花香气。
这是冬日里最好的茶了,连皇宫里也无几两。
金连礼跪在花园里的鹅暖石上,十分的膈应难受:“昨日雁回郡主生辰,我去琼园吃酒了,母亲知道的。”
“什么酒宴要一整夜。”
“……”
“之前摘星楼无故被查,我在京都的产业有好几处都受了牵连,怎么你还不长记性,还是如此任性胡为!”金平年的语气不轻不重,但是每一个字落在儿子的耳朵里都是无形的压力。
“父亲明鉴,我昨夜并没有流连花丛,只是去了一处新开的酒肆,喝了两杯就休息了。”金连礼说的真诚,“之前摘星楼的事情母亲也都知道了,这些日子,我已经很努力的缓和跟大殿下的关系了。”
“既然琼园能给你帖子,还算你有点用处。”金平面叹了一口气,“这些年我同大殿交好,是扶持正统,你这孩子不上心也就罢了,切不可再惹祸了。”
“儿子知道了。”
“还有你的亲事。”金平年顿了顿,抬手喝了一口梅香,说道,“你母亲的意思,腊月里南平王一家会进京过年,到时候你去瞧瞧。”
金连礼一愣:“怎么又扯到什么南平王了,他们家不是跟傅家闹掰了么。”
“谣传而已,儿女亲家做不成,不影响朝中利弊。”
“可是他家女儿当年是傅煊不要的,今年都多大了。”
金平年横了他一眼:“不是那一位。”说完便搁下了杯子,“我的意思是,你也别成日里游手好闲了,慕家二郎都已经入仕了,你过两日也开始跟着我学账。”说完便转身走了,也不管金连礼还跪着。
晨光下,锦衣公子依旧跪在院子里,看着父亲离开的背影,扯了扯唇角:我这是起来还是不起来啊……
第三百六十六章 最毒妇人心
腊八这一日清晨,下了起了雪,将这原本就十分寒冷的冬季渲染的更加严寒。
今日一早,舒晓岚便心情不错的样子,早早的命人煮了了腊八粥,还亲手做了两笼点心,都是江南的口味,从前舒夫人总做。
舒晓晚有些意外的看着丰盛的早餐,看见舒晓岚亲自给她盛了粥:“我好些年不做了,你尝尝如何。”
“二姐,我……”
“怎么?不喜欢。”
“不不……多谢二姐。”舒晓晚如今已经能随意走动了,只要不激烈运动伤口就不碍事,不得不说孙炎的医术真的了得,这样的重伤吗,没有两个月愈合不到这样的效果。
舒晓晚垂眸吃了一小口点心,酥酥软软,不禁一愣:“是母亲的味道。”
“你喜欢就好。”
“从小母亲就最喜欢二姐,说二姐心灵手巧,什么都学得会。”舒晓晚一时有些感慨,“母亲是真的挺想念你的。”
舒晓岚拿着筷子的手微微一动,随即浅浅一笑:“是么。”
“今年姐姐过年回去吧,母亲一定会高兴的。”舒晓晚忽然说道。
“好啊。”舒晓岚笑道,“先吃吧,吃完了我叫人准备热水给你沐浴,你这伤口不能碰水,这都多少天没洗了。”
舒晓晚闻言,面颊一红,越发显得娇羞可人:“二姐姐……”
“还不好意思了。”舒晓岚打趣了一句,便不再说什么了。
舒晓晚坐在一边,垂眸捧着碗,悄悄地看了一眼舒晓岚,心中个总觉得哪里不对。自那晚告诉她袁崇的事情之后,他们两人就没怎么说过话。舒晓岚还是像以前一样,进了一趟宫里,回来之后就跟没听说袁崇活着似的。
有些奇怪。
用完了早膳没多久,舒晓岚便叫人去准备了热水给舒晓晚沐浴用,此刻还有一些时候就是午时了,云鹤此刻正在府中。
长廊下,舒晓岚冷眼看着侍女一桶桶的将热水提进去,嘴角的笑意叫人害怕。
“娘娘,您这么做三小姐的一辈子就毁了。”凝儿忍不住道。
“你同情她?那我呢?我的一生又是谁害的。”
“可是三小姐不是说袁大人他……”
“闭嘴!”舒晓岚低吼道,“那种谎话,我一个字都不信!”
“可是,万一……”
“没有万一,你不听我的,以后也不必伺候我了!”舒晓岚冷冷的说了一句,转而看了一眼屋里,吩咐道,“将三小姐的门窗关好,别着凉了。”
有侍女应了一声,去了。
“絮儿呢。”舒晓岚忽然问道。
“在里面伺候。”
“将她叫出来。”
凝儿闻言,犹豫了一下,还是转身进了舒晓晚的屋子,将絮儿给叫了出来。
“娘娘。”絮儿正准备伺候舒晓晚沐浴,便被叫了出来,有些疑惑。听见舒晓岚说道:“你现在去书房,告诉殿下,你家小姐有重要的话要跟他说。”
“……”絮儿一惊,“可是小姐现在在……”
舒晓岚微微俯身看她:“你现在就去,如若不然……”说着看了一眼身后,“她已然脱了,我叫人把她给扔出来,到时候是委身云鹤呢,还是被天下唾弃呢。”
“娘娘……”絮儿心中巨震,跪在那里死死地攥住了舒晓岚的裙摆道,“这究竟是为何呀,三小姐跟您是亲姐妹呀!”
“就因为是亲姐妹才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呀。”舒晓岚一脚将她踢开,冷冷道:“快去!”说着使了个眼色,一旁就有下人上前将絮儿拖了出去。
“你只有半柱香的时间。”舒晓岚说完便转身进了舒晓晚的屋子。
一室芳香,水汽氤氲。
“二姐?”舒晓晚坐在高大的木桶里,衣衫尽褪,腹部的伤口好好的裹着,露在水面之外。方才她听见外面似乎在哭喊,正要询问,便见舒晓岚走了进来。
“妹妹这伤口,不碍事吧。”
“不碍事。”舒晓晚用一旁的手巾遮住了身体,一脸疑惑的看着她,“絮儿呢?”
“哦,我叫她去请殿下过来了。”
“……”舒晓晚一愣,“为何叫絮儿去?”
“你叫的殿下,自然是你的侍女过去了。”舒晓岚笑笑,俯身捧起热水洒在了舒晓晚的身上,真是肤如凝脂啊。
女子一个激灵:“可是我……”
“是啊,不正好么。”
“二姐,你到底要做什么!”舒晓晚脸上血色尽退,一种极其不好的预感汹涌而来,那双柔软的眸子直直的看着对方。
“我还能做什么?你知道前几日我进宫,皇后跟我说了什么吗?”
“……”
“她说,云鹤要娶夏家的小七做太子妃了,要我大度。”舒晓岚冷冷一笑,仿佛是听了什么笑话,“我要什么大度,云鹤根本不看我一眼,我拿什么跟别人争,别说那个阿音,这天下随便一个女子都比我有分量。”
“太子妃定了?”
“是啊,年后就要过礼了,所以我着急啊。”舒晓岚枯瘦的指尖轻轻的搅着热水,缓缓道,“晓晓啊,我是争不了了,可是你不一样啊。”
“……”
“你年轻貌美,又有才德,这短短数日,云鹤就来看过你数次,你说你嫁给他之后,能不能跟那位夏小姐争一争呢?”
“你疯了!”舒晓晚坐在热水里,却觉得周身寒气逼人,“我是你妹妹,我已经许了人家了。”
“你不是不喜欢么。”舒晓岚说完又恍然道,“哦,如今又喜欢了。”
“姐姐……”
“真是可惜了,不过谁不是呢,明明有了喜欢的人,还要被迫嫁给别人。”舒晓岚忽然俯身,森森道:“这是拜谁所赐呢。”
舒晓晚吓得眼泪都出来,哽咽道:“二姐,我说了,袁大人没有死,一定有什么误会。”
“事到如今,你觉得我会信你么。”
“他真的回京了,你可以去找他,可以去问他!”舒晓晚吼道,觉得腹部的伤口一阵阵的刺痛,不由得蹙眉。
“闭嘴!这么多年了,让他若是活着怎么会不找我!”舒晓岚起身看着她,后退道,“还娶妻生子?根本不可能!”
“姐姐!”
舒晓岚看着她那痛苦的模样,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转身道:“以后我们就能做一辈子的姐妹了。”说完便头也不回的出去了。
门,被她重重的关上了。
舒晓晚眼看着门被关上,知道大事不好,可是四下看去,她的衣衫竟然已经被人全部拿走了。
没过一会儿,门外就响起了男子略沉的脚步声。
“你家小姐在里面?”是云鹤。
絮儿咬了咬牙,道:“是。”
那一刻,舒晓晚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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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丁:来来来,舒家二姐姐用灵魂在诠释,什么叫最毒妇人心~~
第三百六十七章 决裂
舒晓晚坐在浴桶里,一双惊恐的眸子看着房门,紧张的伤口一阵阵的疼。这房间里被人点了香,和着水汽,氤氲缭绕。
此刻,她却只觉得这里犹如地狱一般,阴森恐怖。
舒晓晚抱着肩膀死死地盯着那扇门,可是过来好一会儿也没有人推开那扇门,却忽然响起了另一个声音。
“你家小姐请殿下来,关着门做什么。”
是夏卓!
舒晓晚手心一紧,觉得一股寒意瞬间蹿便了全身,她想逃,可是却无处可逃。今天任谁进了这屋子,她都百口莫辩了。
下一刻,门就被人推开了,听见絮儿喊了一声“夏公子”,她根本就做不了什么,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夏卓毫无防备的推开了那扇门。
下一刻,四目相对。
夏卓看着里面的舒晓晚,这辈子眼睛都没睁这么大过,可是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夏卓忽然又将门给关上了,好像什么也没看见一样。
“你这丫头怎么做事的,你们小姐明明睡着,说什么话!”夏卓转身就将絮儿高声臭骂了一通,然后拉着云鹤道,“想来三小姐也没什么大事儿,我妹妹都快进京了,这才是要紧事。”
“你怎么了……”云鹤一双漆黑的眸子狐疑的看着夏卓奇怪的反应,转身看了一眼那扇门,下一刻便听见里面有水声,一时眉心蹙的更深。
“你们小姐睡着呢,你还不进去伺候,想什么呢。”夏卓赶紧吼了絮儿一声。
小丫头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进了屋子,里面似乎一阵混乱。
云鹤站在那里,没有回头,却看见对面舒晓岚不知何时静静地站在对面,看着一切,一言未发。
“你搞什么鬼。”云鹤一下就意识到事情不对。
舒晓岚缓缓走来,笑道:“今日是腊八呀,妾身特意为殿下准备了礼物。”说着看了一眼一旁的夏卓,“却不想夏公子如此怜香惜玉。”
夏卓笑笑,装糊涂道:“娘娘开什么玩笑,在下不明白。”
“早就听闻你喜欢晓晓,如今看来却不想如此喜欢。”舒晓岚第一次在云鹤面前如此无状,“你瞧见什么了?说出来,她就是你的了。”
“……”夏卓手心微微一动。
云鹤终于想明白舒晓岚是在做什么了,怒道:“贱人,你敢设计本宫!”
“殿下息怒,妾身也是走投无路。”舒晓岚那双无神的眸子看着他,淡淡道,“晓晓年轻貌美,总比我有办法能抓住殿下的心吧。”
“疯子。”
“妾身是疯了,也是被逼的。”舒晓岚说着又看了看夏卓,循循善诱道,“夏公子如何?这可是你离她最近的一次了,错过了,就没有了。”
夏卓一双绿豆大的眼睛看着她,张了张嘴,正要说什么,就听见身后的门被打开了,蓦然回首,看见舒晓晚散着长发,脸色苍白的站在那里,一旁的絮儿用力的扶着她,才没能让她倒下。
舒晓晚就站在门口,没有跨出来,绝望的看着舒晓岚那张疯狂的脸。
“没有。”只一眼,夏卓下定了决心,“在下什么都没有看到,娘娘莫要拿我开玩笑。”说着看向舒晓岚道,“在下的七妹妹就快嫁给太子殿下了,以后都是一家人,以后还请娘娘多多照拂才是。”
舒晓岚有些失望的看着他,无所谓道:“夏公子客气了,太子妃自然有殿下疼爱,不必我费心的。”说完便要回屋去,似乎心情很不好。
云鹤看着她孤傲的背影,冷声道:“舒晓岚,你是活腻了么!”
女子脚步微微一顿:“殿下明鉴,早腻了。”
“你……”云鹤没想到她会如此,气急反笑:“舒晓岚,你太让本宫失望,什么样的人,你就敢往本宫的床上送。”
闻言,舒晓晚心头一震,脸色惨白的看着云鹤的侧脸:什么意思!
舒晓岚却是笑了,回眸轻蔑的看了一眼站在那里的妹妹:“殿下的意思,我三妹还不配么。”
云鹤冷冷的看着她,没有说话。
“今年的笑话真是特别多。”舒晓岚几乎要控制不住心中的疯狂,“殿下不会是觉得,我尚书府堂堂正正的嫡出小姐,比不过那个烧饭的野丫头吧。”
阿音!舒晓晚瞬间就想起了少女那含笑的眸子,手心一紧,静静地看着云鹤:难不成连他都……
为什么?云墨护着她,慕无尘爱慕她,如今连云鹤也……为什么!
云鹤阴鸷的看着眼前的女人,沉声道:“她是何人,你都不配知道。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本宫的眼前,太脏。”说完便拂袖而去,“三小姐在府上也住了许久了,早日挪回去吧。”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开了。
夏卓跟在身后,有些担忧的看了看舒晓晚,对方却正好看着他,微微颔首,似是感激。
青衣公子腼腆的扯了扯唇角,转身匆匆的在跑进了雪里。
外面的雪渐渐地下大了,一层层像是落在她的心上一眼,冰冷刺骨。
“看见了么,你不如她,不管在谁那里,你都不如她。”舒晓岚含笑看着妹妹,似乎对现在的她十分满意,“怎么样,心里恨么?不平么?”
“……”
“好好想想,是应该恨我,还是应该恨你自己,或者去恨琼园的那个跟在你心爱之人身畔的野丫头。”舒晓岚说着便转身要走。
“不一定是云鹤,别人也行。”舒晓晚忽然哑声道,“你不信我,恨定了我。”
“是。”舒晓岚没有回头看她,“凭什么就我一个人受苦,大姐也就算了,嫁了个次子,从前还有点儿风流的名声,如今却被她训得服服帖帖,我也就认了。可是你呢,你害我如此,还有脸在这儿朝三暮四,凭什么!”
“我没有!”舒晓晚一个踉跄差点儿晕倒。
“有没有你自己心里清楚。”舒晓岚终究没有看她,就要离开。
“舒晓岚。”却听身后的女子决然道,“从今以后,我什么都不欠你的了。”
舒晓岚终于回眸看了她一眼,缓缓吐出两个字:“做梦。”
舒晓晚终于体力不支,晕了过去。
第三百六十八章 京都府尹
腊月初八的这场雪里,琼园却是一片混乱后的安宁。
阿音因为听雪小筑被炸了个一片狼藉,所以暂时被云墨安置在了自己的碧落阁。
彼时生辰,夜色下硝烟散尽,云墨说这句话的时候,慕无尘似乎有些意外,问了一句,非要住进碧落阁么。
阿音心中虽然也是这样想的,但是看着云墨,觉得他说什么都是有道理的,所以并不在意,倒是觉得慕无尘问这句,让她有些意外。
从来都是,云墨说什么,慕无尘就应什么的。
夜色下,云墨的目光似乎微微一滞,终究还是说道:“我那里最好,你若觉得不妥,我便叫人连夜收拾他处。”
那时少年公子似乎想了一瞬,还是说道:“那就碧落阁吧。”
阿音天蒙蒙亮的时候就醒了,因为一连串的刺杀,幕后黑手迟迟不能寻到蛛丝马迹,她这些日子都变得有些不安。
那种感觉就好像迟早有一件大事要发生,可是还未发生,便没来由的惴惴不安。
丝雀担心她这样下去会生病,便叫人寻了好些北方的剪纸花样回来,想让她打发时间。
可是到头来阿音没剪几张,几乎是没一张能看的,倒是丝雀自己剪了一大堆,连同丝竹跟着她也剪了好些。阿音这才觉得,这丫头瞧着木讷,居然比她还心灵手巧。
堆在那里到处都是,扔了又实在可惜,所以这碧落阁里才腊月初就已经贴满了窗花。
阿音坐在铜镜前,看着外面的落雪,衬着那些窗花,有些出神。
阿音看着从听雪小筑搬来的铜镜,眨了眨眼,听见身后的丝雀说道:“小姐今日起得早,是要做腊八粥么。”
阿音回过神来,点了点头:“时候还早,我记得碧落阁后院有些腊梅开了,去摘一点儿做梅花酥吧。”
“是。”
阿音瞧着丝雀给她梳头,又开始有些出神。
那日千机跟着云鹤过来,一看就是有话要说。要说什么呢?阿音思来想去,还是十分想亲自去问一问他。
“丝雀,你说哥哥什么时候能让我出门。”
“估计要等年节了。”
“……”阿音深深一叹,她也这么觉得。
丝雀将最后一根簪子簪好,劝道:“小姐忍一忍吧,奴婢听川南说,如今殿下三天两头的让杜大哥去京都府衙问话,就是想尽快破案。”说着便转身去拿外衣。
“那位府尹大人是姓梅的?”那日半夜琼园出事,京都府尹慌忙的从被窝里爬起来,亲自来了一趟,那肚大浑圆的模样,她一下子就记住了,大约是叫梅什么的……
“是位梅大人。”丝雀笑道,“大冷的天,硬是跑出来一身汗,瞧着实在是有趣。”
“琼园毕竟是皇子的居所,骤然有人闯入欲行不轨,可是大事。”阿音说着,一时又有些同情这位府尹大人,“年关将至可不就是火上浇油么。”
“也对。”丝雀伸手拿了件他斗篷道,“小姐摘梅花儿,要去叫丝竹么。”
“不必了,让她多睡一会吧。”阿音说着,便裹着斗篷往外走。
这两日不知道为什么,丝竹的精神似乎不大好。
站在门口的时候,不由得看了看另一头云鹤的寝室,房门紧闭着,映着清晨的落雪,十分安静。
世人都说父母官难当,这京都皇城的父母官更是难上加难。说是父母官,但是满大街的皇亲贵胄,皆是他的父母才对。
一个都得罪不起!
今日是腊八,原本是个温馨热闹的日子。可是这些日子的京都府衙,热闹是热闹,但是一点儿也不温馨,倒是十分的糟心。
京都府尹梅庭,梅大人人如其名,最近很是倒霉。
眼下已经入了腊月了,年关将近,京都城里的大事小事本来就是一年之中最繁忙,最琐碎的时候。没什么事的话,每年这个时候他都能忙的焦头烂额,今年不知道是犯了什么太岁,一向平安无事的皇城脚下,居然出了公然刺杀郡主殿下这样的事情。
好死不死的,这位郡主是一向冷颜寡淡的大殿下的妹妹,皇帝很是重视,再加上一向阴晴不定的太子殿下不知道哪根筋不对,居然也很重视这件事情,已经派人几次传话,过问案件的进度。
这也就罢了,这个刺客还没着落呢,前两天琼园又来传话,又出现了一个刺客,居然被烟花给炸死了……
“废物!一群废物!”梅大人挺着他那积年的大肚皮,气得两撇小胡子直发抖,“这都几天了,你们看看你们查出来的都是些什么!有用么?有一条是能交差的么!”
堂上一个师爷加四个捕头面面相觑,都在较劲儿这话要怎么回。最终还是那个文弱的海师爷落了下风,不大情愿的上前的小半步。
“大人息怒,这事儿也不能怪杨捕头他们没有斩获,实在是……”
杨捕头闻言静静的瞪了他一眼。
海师爷佯装没有察觉,继续道:“这两个刺客,送来的时候都死了,但凡留一个活的,咱们也有办法问一问呀。再说了,两处送来的时候,该问的也都问过了,该查的几位贵人也都查了,分明是他们也没有办法了才送来了咱们府衙。”
梅庭知道他说的都对,心中更加恼火了,两撇小胡子吹了吹:“本官不知道么!难不成你们要本官捧着这些去太子府和琼园回话,说两位殿下都束手无策了,下官无能么!”
“不不不……”海师爷灿灿道,“眼下确实是查不出什么,原因在于对方没有露出什么马脚,这派出来的人都死了,咱们自然一无所获。”
“所以呢?”梅庭这几日烦躁上火,看见谁都想把对方的天灵盖的给拧下来。
海师爷连忙道:“咱们如今手里只有这两具尸体了,便只能拿这个用一用了。”
梅大人看着他,没有说话。
“大人可以放出风声,就说这尸体上查出了什么蛛丝马迹,或是搜出了什么重要的东西,看看能不能引出什么,骗对方露出马脚。”
“好!”杨捕头不等梅大人反应,便忽然出声,吓了几人一跳,“属下立马安排停尸房那边,只要有人敢来,属下一定将那人拿下,让大人交差。”
梅庭有些嫌弃的看了他一眼,转而问道:“师爷说,搜出什么来呢?”语气缓和了很多。
海师爷终于是松了一口气,上前两步道:“属下这就去一趟琼园,请示一下大殿下的意思。”虽然那位殿下,如无必要,谁都不愿接近。
梅庭看着他,想了想,摇头道:“不,你不用去,留下布置府衙的一切,大殿下那边……”像是下定了决心一样,“本官亲自去。”
“……”求之不得。
海师爷暗自松了一口气,俯身一拜:“愿大人马到成功。”
“唉……”梅庭想了想云墨那张脸,眉心又不由得蹙了起来。
第三百六十九章 自投罗网
腊八那日下了一场大雪,以至于偌大的京都到处都是冰天雪地的,寻常人家简直是寸步难行。
护城军和巡防营的人连日的扫雪除冰,才保证了京都城大街小巷的交通顺畅。
此刻夜色已深,京都府衙门口挂着昏黄的大灯笼,将门口的扫在墙角的积雪照了个狼狈不堪。黑衣人抱着剑站在远处静静的看了许久,便知道这些日子这京都府衙是有多焦头烂额了,连自家的门前雪都顾不过来。
冬夜的寒风瑟瑟,吹得人后脖子一阵阵的发凉。
虽然冬日里尸体不容易腐坏,可是眼看着已经过去快半个月了,主人还是一直不同意将阿秋的尸体偷出来,这叫一向沉着的他,有些心浮气躁。
阿秋和他,还有阿黛是自小一起长大的,自从有记忆以来便随主人到处漂泊,三人之间的感情不同于其他族人,就像亲兄妹一般。
一年前忽然传来消息,外出任务的阿黛任务失败,身死异乡。阿秋知道之后就十分的激动,一直说要给她报仇。
可是如今,还未等到报仇的时候,阿秋就死了。
主人说那个阿音身边的影人是阿黛的时候,他还十分高兴,又害怕阿秋贸然前去寻她坏了主人的大事,谁曾想当他知道阿黛或许就在琼园的时候还是十分着急的接了命令……
一阵风吹来,乱了黑衣人的心绪,久久不能平静。
府衙的侧门,忽然被人从里面打开了,走出两个冻得瑟瑟发抖的衙役,正抱着胳膊往这边走。
黑衣人连忙隐去了踪迹。
“真是麻烦,明明是个死人了,还要人彻夜的看着。”其中一个哆嗦着牙龈说道。
另一个摇摇头:“杨捕头说了,一定要看好,这事儿两位殿下看的紧,梅大人这几日着急的嘴上都冒泡了。”
“梅大人也是真倒霉,这都快过年了出了这档子事儿。”那人小声道,“你说要是这主谋要是抓不到,梅大人不会提前归乡养老吧。”
“别乱说,小心让杨捕头他们听见了收拾你。”那人哆嗦了一下,门牙都漏风了,“我记得就在街角的,去买碗热馄饨,不然冷死了。”
“就在铺子里吃吧,我可不想对着个死人吃东西。”那衙役十分厌恶道,“琼园送来的焦尸还好点儿,之前那个金龙池送来的都快……”
“快别说了,说的我都不想吃东西了。”
“不说不说,咱吃完回去吧。”那人怂恿,搓了搓肩膀。
另一人想了想,还是说道:“带回去吃吧,不然被发现咱们走开了,又要挨骂了。”说着加快了速度,“停尸房现在没人,咱们快点儿。”
“早知道这么冷,你还非要带回去吃,就应该让你一个人出来买的……冻死我了。”
“是谁听说要吃东西,连忙的就跟出来的。”
“能出来,谁愿意一夜守着那些尸体啊……”
“别说了,快点儿。”
黑衣人站在黑夜里,看着那两人匆匆的往街角的馄饨铺子去了,回首看了看京都府衙的侧门,握着剑的手紧了紧。
片刻之后,一袭黑衣还是毫不犹豫的往府衙去了,迅速的消失在了夜色里。
京都府衙,前院,北面的一处平房,就是平日里暂时停放尸体的地方,不算大,倒是干净。
停放在这里的尸体大多不会超过头七,要不结案了送去掩埋,或者被家人领走。要么就先送去刑部的地下停尸房再做处理。
琼园和金龙池的案子是烫手的山芋,刑部里的那群人精自然是不愿插手的,正好梅庭这些日子里一筹莫展,连一点儿进展也没有,根本没有理由将尸体和案子一同移交到刑部。
所以这两具尸体便一直留在了这京都府衙。
黑衣人形如鬼魅,轻易的就潜了进来。
不大的屋子里并排停放着五六具尸体,每一具的床下都放着一筐木炭,用来除臭,这大冬天的,也没有多大的味道。屋子里有个案头,里面还点着香火,安抚亡灵。
这些尸体统一的盖着白布,分辨不出什么。黑衣人一手提着剑,小心翼翼的走了过去,逐一的掀了白布看了一眼,并没有阿秋。不仅如此,连在雅居自尽的少年也不在其中。
黑衣人眉心微微一蹙,映着窗外昏黄的光亮,抬眸打量了一下这不大的屋子,才看见北面还有一间,一人通行的小门上挂着白色的帘子。
此刻,这不大的冰冷空间里,香火的味道和着淡淡的尸臭,叫他不怎么舒服起来。他终于明白那两个衙役为什么这么不愿意待在这里了,像他这种冷酷之人也不喜欢待在这里。
思及此,黑衣人握紧了长剑,匆匆的往北面的小屋走去,一掀帘子便看见里面果真躺了两具尸体。
“阿秋……”黑衣人蒙着面,发出一声低喃,略沉的声音带着一丝痛楚。
身形一顿,连忙上前就要查看那尸体,可是正当让他抬手去掀盖在尸体上的帘子时,忽然感觉到身后有一股劲风袭来。
那一瞬,他根本来不及去看清那尸体的面容,便匆忙的扔了手里的白布,转身堪堪的迎上了一把长刀。
昏暗的房间里,女子熟悉的面容清晰可辨,黑衣人心中一沉,差点儿将她的名字呼之欲出。
下一刻,她便意识到上当了!
丝竹根本没有给他后悔的机会,反手便撤了手中的长刀,另一只手里的短刺迎着黑衣人的胸口便去了,毫不留情。
黑衣人熟知她的招数,在分神的瞬间,几乎是靠着身体的本能躲过了那一刺。丝竹见状,不由得眯了眯眸子,似乎想要穿过眼前的昏暗,穿过黑衣人蒙面的黑纱,看清他的面目一般。
黑衣人一下退开数步,手中的长剑并未出窍,只是横在自己的胸前,与丝竹静静的对峙。
停尸房里的空气,才是安静的可怕。
“这是陷阱。”黑衣人感觉越来越不舒服,声音沉的吓人。
丝竹站在门口的位置,没有说话。
此时此刻,黑衣人明白,也没有多说什么的必要了,既然是陷阱,那便不宜久留。思及此,他毫不犹豫的闪身上前,想要夺门而去。
丝竹手中的长刀一晃,拦在那里,可是当黑衣人冲到她身侧的时候,却忽然身形一滞,然后便轰然倒地,正好倒在了门口那白布的下面。
黑衣人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中毒的,一双愤怒的眸子拼命的想要看清丝竹的面容,却只能隐隐约约的看见那案头袅袅的香烟。
“……”
终究,话到嘴边,变成了一句:“卑鄙。”便沉沉的晕了过去。
第三百七十章 亲自审讯
黑衣人醒来时候已经被五花大绑的吊在一个刑具架子上,脸上的面纱也早已经不知去向,露出一张冰冷的脸庞,也算清秀。
阿音站在丝竹面前,看见他慢慢的睁开了眼睛,不过瞬间便恢复了意识,一双眸子冷冷的看着这里。
“没想到消息才放出去,你就来的这样快。”阿音清脆的声音在这冰冷空旷的刑狱房里,也显得格外刺耳。
黑衣人看了她身后的丝竹一眼,沉声道:“什么消息。”
“你不知道?”
“我来找同伴……”黑衣人看着丝竹,顿了顿,“的尸体。”
阿音注意到他的目光总是在丝竹的身上流连,心中疑惑更甚,却听黑衣人忽然不屑道:“堂堂郡主,居然用这种下毒的下作手段,真是卑鄙!”
少女一愣,随即上前了两步,看着他道:“我卑鄙?你们三番两次行暗杀之事,还有脸说我卑鄙。”
“刺杀只有一次。”黑衣人看着她,冷声道。
“哦?那么说我的烟火倒是错怪你的同伴了?”
“阿秋是去找东西的。”
阿音一早就怀疑是这个目的,不然怎么偏偏挑她不在听雪小筑的时候进去,手心微微一紧:“找什么?”是那木匣子,还是昆仑令!
“找她在宫里带走的东西。”黑衣说着又堂而皇之的看了丝竹一眼。
“……”阿音没想到竟然是这个答案,一时心思急转,“你也是影人?”
“是。”
“秦夙派你来的!”那名单上有秦夙的名字,若不为此还能为什么。
黑衣人却是冷冷一笑,却不回答他:“这里是京都府衙的刑狱房吧,梅庭那个脓包什么时候开始效忠郡主了?”
“……”阿音眉心轻蹙,“你最好乖乖回答我的问题,这里是京都府衙,他们不听我的,但是听大殿的,我只有一炷香的时间单独审问你。”这她好不容易才跟云墨磨出来的条件。
“郡主殿下,既然他们不听你的,我都跟你说了又有什么用呢。”黑衣人淡淡道,“我是不会出卖自己的主人的,你们也别想问出别的,梅庭好不容易抓了我,一定会拿我去交差,我只有死路一条。”
阿音闻言,又上前两步,站在他十分近的距离,这样的距离足以让她看亲这人的一丝一毫。
这人跟丝竹,有竟然有几分相像!
“你认识她。”阿音抬手,指了指身后一直一言不发的丝竹。
黑衣人一怔,冷声道:“不认识。”
“你跟她什么关系。”
“……没有关系。”
“她对我很重要。”阿音却是自顾自的说道,“你若是她的亲人,我可以保你性命。”
“……”
“丝竹被我捡到的时候伤势很重,失去了以前的记忆,说话也不怎么能说了。”阿音解释道,“所以她不认得你,你别怪她。”
黑衣人心中一惊,隔着昏暗的光线深深的看着站在那里,一脸淡漠的高挑女子,沉声道:“真的?”
丝竹看着他,半晌才点了点头。
黑衣人似乎缓了很久,才平静了一点,哑声道:“即便是你忘记了一切,忘记了我,忘记了阿秋,你也不应该忘记主人!”
“……”阿音站在他面前,看着他一瞬间有些狰狞的面目,心头有些沉重:这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主仆情谊。
丝竹看着那黑衣人,神色似乎有些动容,却是干涩道:“她是主人。”目光落在阿音身上。
那黑衣人似乎受了很大的刺激,厉声道:“你在胡说什么!她不是,你的主人只有一个,别说失忆,生死也只有他一人!”
丝竹看着他,终究说不出别的,选择了沉默。
阿音指尖动了动,忽而抬手,给了那黑衣人狠狠的一巴掌,打得她自己的手掌都疼的发麻。黑衣人一时只觉得半边脸麻木的疼,倒是安静了下来,一双冷峻的眸子紧紧地看着阿音。
“我没有时间看你发疯。”少女平静道,“看在你们认识的份上,我给你活命的选择,当然,你觉得就此死了,成全了你对主人的忠诚,我也不反对,立刻掉头就走。”
黑衣人看着她平静的目光,一瞬有些恍惚,像是看见了另一个人,听见自己不由自主道:“什么条件。”
“我不问你的主人究竟是谁,也不问他到底想干什么。”阿音思量道,“你用你主子的性命起誓,诚实的回答我三个问题,我今天放你走。”
黑衣人一愣,惊疑不定道:“你能放我?”
“你自己判断。”
“……”黑衣人想了一瞬,听见阿音道:“已经过去大半柱香的时间了。”
“好,你问。”
“上次在金龙池刺杀失败,是不是因为千机。”
黑衣人以为自己听错了:“你问他?”
“回答我。”
“是。”
阿音稍稍的松了一口气,继续问道:“千机的四姐姐究竟是怎么回事。”
黑衣人再次惊愕:“你只有三个问题,两个都是问千机,你们究竟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是之后你的主人要去怀疑的事情。阿音道:“这是我的事情,不是你的答案。”
黑衣人第一次除了主人之外,有这种完全被牵制,服从的感觉:“千惠中了蛊毒,命不久矣,千机没有办法解毒,只有主人可以缓解毒性。”
很好,这人就是千机真正的主人,也是控制千机的人,而且……是南疆秦氏!
我的族人!
少女的手心在袖中越来越紧:“最后一个问题,你的主人知道我的身份么。”
黑衣人想了想,说道:“知道,但是不信。”
“多谢。”阿音缓缓的闭上了眼睛,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这牢房阴冷潮湿,人在这里久了,仿佛自己的心都被浸泡在冰冷的水中一般。
偌大的刑狱房里,一时安静异常,她闭着眼睛,能清晰的听见这里只有他们三人的呼吸。
“我会放你走的。”阿音说着便睁开了眼睛,“你帮我带句话给的你主人。”
“什么话。”
阿音从袖中,拿出一条帕子,上面绣着两只丑鸳鸯,正是先前丝竹送给她的生辰礼物。
“这是丝竹亲手绣的,你带给他,告诉他丝竹在我这里很好。”阿音说着就将那帕子塞进了他的怀里,不知为何微微一愣,随即道,“告诉他,我的身份千真万确,他若不信,可以亲自来验,我等他。”
黑衣人恍惚的看着她,喃喃道:“你不怕?”
“自家人,怕什么。”
第三百七十一章 远虑
闻言,黑衣人脑子“轰”的一声,要知道他们的身份都是秘密,这些年蛰伏在京都一直无人发现,如今被阿音察觉,还如此肯定,主人会作何感想。
阿音见她不语,便转身要走,却听那黑衣人急忙道:“为什么,就这样放了我,再怎么说我也是要杀你的。”
“我说了,是因为丝竹。”阿音回眸看她,“你们感情很好,失忆这种事情很难说,要是哪一日丝竹忽然想起了什么,念着我今日放了你,也会对我留情的。”
“你想的这样远。”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阿音浅浅一笑,缓和了神色,“所以,你是丝竹的……妹妹?”
“……”丝竹一愣,不禁抬眸看着那被绑着的人。
这人身形高挑,说话声音又沉,乍一看就是个清俊的公子哥,只是阿音刚才将帕子塞在她怀中,才发现了她那根本不必刻意掩饰的秘密。
黑衣女子看着丝竹,四目相对道:“是。”
“原来如此,那么那位躺在停尸房的呢。”
“不是兄长,胜似兄长。”
“抱歉。”阿音自认没有错,但是若是哪一日丝竹想起来跟这位兄长的情谊,会为他的死难过,还是为了她的烟火而道歉,“话已至此,我想知道丝竹原本叫什么。”
黑衣女子张了张嘴,说道:“阿黛,黛色的黛。”
“阿黛,好名字。”阿音看着她,“那你呢。”
女子犹豫了一下,终究摇了摇头,不愿说。
阿音见状,说了声:“有缘再见。”便带着丝竹出了那阴冷恐怖的房间。
门外是一条幽深静谧的长廊,阿音一路往外走,一边小声道:“她的话不能告诉哥哥,一会儿放了她,你悄悄跟着,跟到哪儿算哪儿。”
丝竹闻言,点了点头:“是。”
阿音脚步一顿,回眸看她,忽然伸出两只手握住了她的一只大手,柔声道:“她是你妹妹,你是有亲人的,我也找到亲人了,这中间或许有很什么误会,我们一定能解决的。”
丝竹一愣,看着她那双眸子,一颗心渐渐的平静下来,扯出一丝笑容:“嗯。”
阿音的小手紧了紧,又道:“那名单我们回去好好瞧一瞧,一定有什么猫腻。这人若是秦夙……”
“不是。”不知为何丝竹十分肯定道,“不是秦夙。”
“你想起什么了?”
丝竹却摇摇头:“我记得秦夙,这人一定不是他。”说完便再也说不出其他了。
阿音知道她的记忆很零碎,好多事情都连贯不起来,不仅不连贯,连事件和人物也总是对不上。
这次意外抓到她自己的妹妹,她才潜意识里想起来秦夙肯定不是她原先的主人吧。
“那就更要将这个人找出来了。”阿音想,当然秦夙也要接触,毕竟最有可能给云墨下毒的人,除了吕后就是他了。
主仆两人一前一后往外走去,将他们共同的秘密一点点掩藏,等终于走出大牢的时候,少女一抬眸便看见了等在对面廊下的白衣公子。
那双墨色的眸子似乎一直静静地看着这边,等着她出来。
“哥哥。”阿音匆匆而来,小脸一下就被这冬夜给冻红了。
云墨抬手将手里的貂裘裹在她身上,柔声道:“问完了。”
“嗯。”阿音点点头,听见云墨身后的梅庭急切道:“郡主问到了什么?”
阿音看着他又摇摇头,只是道:“梅大人,能先放了她么。”
“啊?”梅庭以为自己听错了。
今晚真是天赐良机,满天神佛保佑,第一天埋伏就将人给抓住了,关键是还是个活的。
梅庭以为终于拨得云开见月明了,谁知道这位雁回郡主居然要独自审她一炷香的时辰,他没答应,刑讯逼供自然是他们府衙拿手,哪里能让一个小姑娘做。
可是他说了不算,大殿答应了……
审就审吧,怎么一出来就让放人,她问不出什么是人之常情,但是好歹让他们的人发挥一下啊。
梅庭一脸的不高兴,还没想好怎么反对这事儿,就听见云墨问道:“为何要放。”
阿音看着他,十分真诚的说道:“她跟我有关。”意有所指。
云墨知道她在说什么,这个人居然跟南疆秦氏有关,这就不好办了。
“他要杀郡主,自然是跟郡主有关的,这幕后主使必然是位高权重,手眼通天了,下官为了郡主的安危,为了……”
“你想好了。”
“嗯。”阿音一听有戏,连忙点头道,“我叫丝竹跟着,到哪里算哪里。”
云墨看着她,道:“答应我,告诉我一切,包括她跟到了哪里。”
“……”人精,阿音一咬牙,答应了。
梅庭看着他们兄妹二人自说自话,正一头雾水呢,就听见云墨说道:“将人放了。”
“什……什么?”梅庭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见杜大人匆匆去了牢房,“唉……哎!”
京都宽阔的石板街上,已经子夜了,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路边偶尔有照夜的孤灯,将前面的路隐隐约约的照亮一点。
京都城里从横二十五条大街,大大小小一百零八坊,只有东市一年到头路边设有照明的灯笼,巡防营的人每日轮班换灯。这些灯笼大节庆的时候都会彻夜亮着,宛若白昼,寻常日子只亮一半,照着主要的街道,供来往尊贵的行人看路。
阿音自来京都,还没有这么晚在外面走过,抬手掀着窗帘,看着有人正攀着长梯将一盏隐约要灭的灯换下。
“你们说了什么。”云墨合着貂裘,坐在对面,闭目养神,“那人是南疆的影人。”
“嗯。”阿音已经想好了如何去说,“前些日子千机给了我这个。”说着便把那个史官的手札递给了云墨。
白衣公子微微睁开了眼帘,看了一眼那手札,却是问道:“他什么时候给你的。”
“从北冥山回来没多久。”
“他倒是无孔不入。”云墨说着接过了那本手札,随手翻了翻,动作忽然一滞,“这是……”
“说是先帝身边的一位史官,我不知真假,所以一直未曾理会。”阿音说着微微一叹,“却不想引来了祸事。”
“他们是在找这个。”
“嗯。”阿音点头,“那人不肯说主人是谁,我猜是秦夙,如果是他,说不定已经悄悄进京了,还掩饰了行踪,让人以为他还在途中。”撒谎撒的脸不红心不跳,流畅自然,简直是让人叹服。
第三百七十二章 算无遗策
云墨映着马车里的一盏灯,静静地看着阿音,看得她都快紧张了,才说道:“所以你觉得那人会回去找秦夙。”
“是啊,一定能有个什么蛛丝马迹的。”不过不是秦夙的。
“若真的是他,你准备如何。”毕竟是你的叔叔。
阿音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不过慕大哥先前跟我说,要我离此人远点。”
“你倒是听他的话。”
阿音一噎,灿灿道:“若是真是他要杀我,那我还是离远点比较好,不是么。”
不知道为什么,云墨忽然想起她生辰那日丝竹说的话——她想帮你。
帮我什么呢?夺位,还是别的……莫名的,云墨就知道阿音这话是在骗他。
“应该不是秦夙。”
“啊?”阿音一惊,这就被识破了?
云墨眉心轻蹙道:“秦夙不过是旁系,按照道理说不会有影人,影人只遵从嫡系血脉。”
是哦,我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阿音装糊涂道:“哥哥这是算无遗策。”
“眼下最可能的是你有个连你自己也不知道的亲人还在世上,这人手里有着当年跟着你祖父出走的影人。”
“……”白瞎了我那么多谎话。
“不过若是如此,那人又为什么要杀你呢?”云墨一时陷入了沉思。
阿音对这事儿也很纳闷,摇了摇头:“我并未听我爹说过我还有亲人,不然我何苦一个人呆在听雪湖。”这是实话,“会不会有别的可能,当年影人被我祖父遣散了?”
云墨想了一瞬:“也有可能。”
这就对了嘛。阿音心里暗自满意的点点头,却听云墨冷不丁的问道:“不过无论如何,千机此人就很有问题了。”
“……”我这一天天的也太难了。
“我……我也觉得千机有问题。”我还能说什么呢,你什么都想到了。
云墨默默地点了点头,不知在想什么,抖了下手里的手札,忽而问道:“这上面的话,你信么。”
帝惮镇南王,慕相策,帝默。
短短的一句,就将他们三人之间划出了一条深渊。
阿音知道他在说什么,摇了摇头:“不知道,总觉得千机就是来挑拨离间的,可是哥哥关于从前的种种也总是对我避而不谈,我还是有些……茫然。”
“茫然?”云墨抬眸看她,一双墨色的眸子在烛火下软软的,“我以为你会说怀疑。”
“至少你们对我是没有恶意的,即便……”少女顿了顿,“即便这是真的,我也只能做一个不肖子孙,报不了仇的。”
马车在宁静的夜里缓缓地行着,烛火轻轻的晃着,将少女眼中的无奈映出,叫人心疼。
云墨张了张嘴,终究说道:“若是真的,你可以报仇。”
阿音一惊:“你胡说什么呢,要我杀你,还是杀……慕二。”
“我中的是南疆蛊毒,不知祸首,活不了几年,不用你动手。”少年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跟她叙说家常,“至于无尘,他什么都不知道,这些事情是我拉他下水,你别怪他。”
“那说这些做什么。”
“云氏的江山。”云墨看着她浅浅一笑,“你尽可拿去。”
“……”
像是什么征兆,马车磕到了一块小石头,轻轻一颠簸,车里的那盏灯灭了。
阿音还没有适应眼前的黑暗,手心便被云墨给握住了,听见他缓声道:“我不同你说那些过往,是因为我怕……我怕失去你。”
阿音透过眼前的黑暗,想要看清他的面容,可是马车里太黑了,她看不见。
“这本手札,应该是真的,当年祖父确实忌惮秦氏,南疆有一支铁骑,八十万,只效命于秦氏嫡系,说白了,只听你祖父一人,有他在,南疆无虞。”少年缓缓地说着往事,一点儿也不着急点灯,“可是南疆无虞太久了,那八十万铁骑渐渐地成了祖父的心头之患。”
“哥哥……”阿音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这并不是什么秘密,年幼时偶尔也听父皇感叹,秦家未有不臣之心就被赶尽杀绝,着实遗憾。”
阿音手心紧了紧,云墨察觉,握着她的手更紧了。
“云氏欠你的。”
“你不欠,若是真是如此,陛下为我家正名,也就罢了,至于江山,与我无关。”
“你想回南疆么?”云墨问道。
阿音有些茫然:“我想回去看看,可是……我也没有亲人在那里了。”
“我原本想,帮你夺回一切,让你做镇南王,可是……”云墨有些犹豫,“慕远征说,那不是你想的,我不应该强迫。”
阿音一双水灵灵的眸子睁的老大,却看不清他的轮廓,有些意外他还记得这话,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阿音。”少年唤道,“你告诉我,你想过什么样的日子。”
阿音想了想,说道:“自由自在,有钱有势,夫君貌美,儿孙绕膝。”说着不由得一笑,“我是不是太贪心了。”
“不会。”云墨说着松开了她的手,道,“等幕后之人抓住了,我便不再禁你的足了,先让你自由自在,有权有势,其他的……再等等吧。”
“我开玩笑的。”阿音连忙道,却见少年不知从哪儿掏出了火折子,吹亮了,映出了他的容颜。
云墨没有看她,听见车外杜柳渐渐地停了马车道:“殿下,二公子等在门口。
阿音一怔,今晚他们出来慕无尘并不知道,不仅不知道,他们只带了杜柳和丝竹两人,其他人都留在了碧落阁。
也就是说,除了云墨,没有人知道他们今晚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阿音不用下车就能感觉到慕无尘周身的寒意,并不是他们两个有意瞒着他什么,而是这几日兵部的文书下来了,慕无尘整日里忙着去兵部,几乎见不着人。况且,去停尸房埋伏,他会很嫌弃吧……
云墨将那手札收好,拢了拢貂裘率先下了马车,一眼就看见了站在门口的慕无尘。
“这么晚了,等在外面做什么。”云墨下了马车,身后的阿音也跟着钻了出来。
慕无尘映着浓重的夜色,看着他们两人,不知为何,像极了那一日撞见慕远征和阿音在一起的时候。
“你们去哪儿了,做什么了?”
------题外话------
丁丁:我的天呐,吵架了吵架了吵架了……
第三百七十三章 一往而深
夜色下,寒风中,少年站在这里等了有半个多时辰了,他从一回来便找不到他们两个,最可恶的是丝雀他们居然没有一个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慕无尘看着他们一前一后的走来,拼命的告诉自己不能发火,可是当云墨走到自己身边,阿音站在他身后一言不发的时候,他就莫名的恼火。
“先进去再说。”云墨说着就要往里走。
“我就要现在说。”
阿音意外的看着慕无尘的侧脸,她从未见过他这么对云墨说过话,正要解释,就听见云墨说道:“你在怀疑什么。”
“没有。”
“没有你生什么气。”
“我说了没有。”
“……”阿音站在一旁,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这是什么意思,夫妻吵架么?
云墨回首看着慕无尘,冷了冷眸子:“既然都没有,那就随我进屋。”
“朝玉。”慕无尘心中郁郁,“你知道我是在意的,你不要……不要骗我。”
“我没有骗你什么。”云墨手心微微一动,终究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既然不信,就算了。”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跨进了大门。
“云朝玉!”
“你发的什么疯!”阿音见云墨气呼呼的走了,这个还在门口吼人,不由得也急了,一把扯了慕无尘的袖子道,“都说了进屋再说,不行么。”
“我还没问你呢,大半夜的,你跟他出去做什么?”慕无尘气呼呼的回眸看她,憋了一肚子火,不!是两肚子的火没地方发。
“……”阿音一甩他的衣袖,一跺脚,“去京都府衙了。”说完便匆匆跟了进去。
“府衙?”慕无尘站在门口,正好一阵寒风吹得他脑袋一嗡,心道:不好!
连忙的就追了进去,慌慌张张的喊道:“哎呀,朝玉我错了,你们等等我……”
碧落阁。
云墨一进门就咳嗽不止,一张俊脸一阵红一阵白的,把刚进门的阿音吓了一跳。
“哥哥?”阿音连忙扶着他着急道,“你跟他个傻子生什么气。”
“并不……咳咳……咳咳咳……”
阿音以为他有什么重要的话说,却听他断断续续道:“他……咳咳……他不傻。”
“……”阿音手上的动作一顿,差点儿背过气去,下一刻便看见慕无尘匆匆的追了进来。
“朝玉。”慕无尘一见云墨如此,便自责了起来,连忙上前扶住他,“你没事吧,我……我胡说的,你别生气,先别生气。”
阿音默默地看着他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给了他一个白眼:“慕二公子,你不是还在生气么,怎么这会儿又错了。”
“我又不知道你们去府衙了,我这一回来就找不到人,自然着急呀。”
“着急可以进屋慢慢说啊,你那样子倒像是……倒像是……”阿音想了半天,都没有想出什么合适的词。
听见云墨哑声道:“捉……”
“不是不是!”慕无尘打断他,连忙否认。
“……”阿音一愣,随即脸红道,“哥哥浑说什么呢。”
“对对对,我并无那个意思,我只是担心,担心……”慕无尘连忙解释,“你们没有带人出去,眼下敌人未明,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狡辩。阿音腹诽了一句,脸上红晕未退,低着脑袋默默地扶着云墨坐下,转身倒了一杯热水:“哥哥喝口茶,嗓子都哑了。”
云墨接过杯子道:“你先回屋休息吧。”
阿音求之不得:“那哥哥也早点休息。”说着看了一眼慕无尘,瞪了他一眼,便进屋了。
一时间,偌大的客厅只剩下了云墨和慕无尘两人。
云墨喝了一口茶,缓了缓:“你要问什么,便问吧。”今晚只要你问,我都会如实回答你。
“你们去京都府衙做什么。”
“……”云墨有些意外,抬眸看了他一眼,“前两日梅庭来找我,说想要设计引出幕后之人,问问能编造一个什么借口。”
“你答应了?什么借口。”慕无尘一愣,这些日子他总出门,居然不知道梅庭来过。
“既然是夜里潜入,大约是偷盗。”
“也对,也不用说偷了什么,派他来的人自然会要来探一探是不是他要的东西。”慕无尘想了想,蹙眉道,“可是不对呀,我怎么没听见什么风声啊。”
“今日凑巧,那人是来偷尸体的。”
“哦……啊?”慕无尘一惊,“你们抓到人了!”
云墨看着他,脸色缓和了些,点了点头。
“人呢?”慕二公子急道。
“放了。”
“……”
“丝竹跟去了,不知何时能回,夜深了,你若是没有别的问题了,便先去休息吧。”云墨说着,抬手去拿那杯子。
慕无尘看着他的侧脸,张了张嘴,还是问道:“诱捕这么危险的事情,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忙。”
“我忙这些还不是为了你们,你们如今开始瞒着我做事,叫我……叫我怎么能安心。”
“阿音说,你最近太累了,回头告诉你也一样。”
“……”慕无尘一时无言,阿音说得对,在府衙,也不会出什么大事,可是今晚他找不到人的时候,心中个莫名的用处一股焦躁。耳边也都是慕远征的话,他害怕,害怕他说的都是真的。
朝玉他也……他不敢想!
“还有事么。”云墨最后给了他一次机会。
慕无尘看着他,半晌道:“没有了,今日是我不好,你早点休息。”说完便要离开。
云墨看着他的背影,握着杯子的手骤然一紧,冷声道:“你为什么不问!”
“问什么。”慕无尘没有回头。
“问你想问的,问你今晚怀疑的,问你心中十分在意的事情。”云墨步步紧逼,手里的杯子几乎要被他捏碎。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慕无尘手心一紧,“我相信你。”
“信我什么?”云墨紧紧的看着他,胸口气血翻涌。
慕无尘蓦然回首,四目相对:“相信你不会喜欢她。”
“……”云墨终于松了一口气,看着他平静道,“是,我喜欢她。”
那一刻,慕无尘心中的那根弦终于崩断了,这个答案,出乎意料,也是意料之中。
“什么时候开始的。”少年听见自己平静的问道。
“不知道。”云墨放下手里的杯子,呢喃道,带着一丝自嘲,“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你是在说我,还是在说自己。”
“不重要了。”云墨轻轻一叹,缓缓起身道,身影有些摇晃,勉力撑住了桌角,“我今日告诉你,是不想瞒你了。但是你放心,我不会与你争她。”
“朝玉……”
云墨缓缓站好,走到他的跟前:“我今日问她,想过什么样的生活。”
慕无尘一愣,定定的看他,不知道他为何忽然说这个。
“她说,她要自由自在,有钱有势,夫君貌美,儿孙绕膝。”白衣公子抬手按着他的肩膀,微微一紧,“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
“朝玉。”
“我既然真心爱护她,就绝对不会娶她,让她守寡,今生都在孤独无依中度过。所以你放心……”云墨看着沉沉的夜色,轻声道,“她是妹妹,永远都是。”
慕无尘按住他的手背,紧紧握住,一言未发。
房间里,阿音垂着眸子站在门口,眼泪,毫无预兆的落了下来。
他居然喜欢我,可是,为什么我会这么难过呢……
第三百七十四章 情深不寿
那一晚,慕无尘终于知道了云墨的心事,而阿音却听见了她并不想听见的心意。
心绪混乱,一夜未眠,直到丝竹披着晨雾回来,将她从床上惊起。
“怎么样。”
丝竹一脸凝重,摇了摇头:“太子府。”
“什么?”阿音以为自己一夜未眠,幻听了,“怎么会是太子府。”
“她绕了很久,最终消失在那里。”丝竹也觉得这是个假象,所以才摇了摇头,自己应该是被发现了,所以才会跟丢了。
阿音坐在被窝里,感觉到外面好冷,蹙眉道:“外面是不是又下雪了。”
“嗯。”
果然。阿音神色憔悴:“那人藏得深,希望她能将话带到,是敌是友总会知道的。”
丝竹点了点头,看见她脸色不好,上前道:“怎么了。”
阿音摇摇头:“不小心听到了别人的心事。”
丝竹不语。
“你说,要是你敬重的人喜欢你,你会如何。”
丝竹似乎想了一瞬:“不知道。”
“是吧。”阿音窝在被子里深深一叹,“我也不知道应该如何,但是这心里却是难过的。”
“为何。”
“我要是知道就好了。”阿音抬手捶了捶脑袋,“就是因为不知道,才会睡不着啊,傻丫头。”
丝竹站在床边,看着她沮丧的样子,忽然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虽然生硬,但是很温柔。
阿音一愣,抬眸看她,终究扯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没事儿,总有出路,你陪着我,我也陪着你。”
“嗯。”
丝竹的跟踪失败,将矛头又指向了太子府,云墨最终觉得,是时候应该敲打一下这位三殿下了。
只是还未等到云墨发难,腊月里的这场冬雪还未停歇的时候,他又病倒了,孙炎一连几日守在碧落阁,整日里都是眉头轻锁。
阿音的房间就在云墨的对面,每每瞧见孙炎从那间满是药味的房间里出来,心都是不由得一沉。
他说:我做不到。
他说:妹妹永远都是妹妹……
阿音站在门口,远远地而看见云墨躺在那扇屏风后面,小半的容颜她日日看见,那么熟悉,那么憔悴。
“哥哥……”
心,猛然疼了一下。阿音伸手扶着门框,才让自己站稳了,那一刻,她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难过了。
她在害怕,十分害怕,害怕云墨就这么走了,一去不返……害怕那个将她抓来,却悉心呵护的男子,撒手人寰……
她已经不想再失去了。
“孙先生。”阿音看见孙炎出来,上前道,“哥哥他如何了。”
孙炎摇摇头:“正是寒冬腊月,表象凶险,不过会好的。”至于有多凶险,什么时候会好,他没有说。
“我还能做什么。”
“郡主做的已经够多了,大殿下心有郁结,思滞气凝,郡主或可多跟殿下说说话,看看是否能舒展些。”
“只能如此了么?”
“郡主只要做这些,其他的老夫会尽力,郡主放心。”孙炎说的客气,也说的真诚。
阿音站在厅堂里,看着那扇虚掩的门,知道也只能如此了。孙炎见她不语,转身要走,却听她柔声道:“孙先生,不必跟我如此客气,无论走到哪一步,我都是我,那个在听雪湖畔抓鱼做菜的野丫头。”
孙炎一愣,回眸看她,浅浅一笑:“我知道。”说完便微微颔首,转身领着童儿出去了。
“小姐,要进屋看看殿下么。”
阿音抬眸看了一眼,对门口的杜柳道:“杜大哥,慕二人呢。”
“哦,二公子今日去太子府接人了。”
阿音闻言,眉心轻轻一蹙,听见丝雀说道:“也是啊,舒三小姐自太子府住了好久了。”
“孙先生前两日去瞧过,已经没有大碍了,可以挪回去了,所以请二公子去。”
“人是他抱进去的,自然要他接出来。”阿音不知为何有些生气,一边往里走道,“这还没成亲呢,怎么事事都找他。”
闻言,众人都是一愣。
且不说阿音甚少发火,单说慕二公子和舒三小姐这桩婚事,她是从来闭口不提的,更别说公然表示不满了。
一时间,偌大的碧落阁,鸦雀无声。
阿音走到云墨的床前,公子刚施了针,正醒着,见她气呼呼的样子,有些虚弱道:“怎么生气了。”
“没事儿。”阿音眨了眨眼,将自己那莫名的泪意给逼了回去,“哥哥晚上想吃什么,我去做。”
“随意一点就好。”云墨脸色有些白,一双温润的眸子看着她,柔声道,“从来没见你如此生气,就因为无尘跑去舒晓晚那儿了。”
“哥哥还病着,就他到处乱跑。”
“年下了,舒家总不能让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待在别人府里,是着急了。”云墨柔声宽慰着,“无尘也是没有办法。”
阿音垂着眸子站在那里,一言不发。
“坐过来。”
阿音乖巧的坐在床边,云墨轻轻的握着她的手,又问道:“究竟为何生他的气。”
阿音不敢去看他的脸,眨了眨眼,有些哽咽道:“是他将你气病的。”
“……”少年的指尖微微一动,心中豁然开朗:原来如此。
“是我自己有心结,不关他的事。”
阿音抬眸看他,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里,含着泪光,有些话她不知应该如何去说。
他的心意她回应不了,可是面对云墨,她无法做到像对慕远征那样断然拒绝。这几日她甚至想过,如果嫁给云墨,他就能活下去,她嫁不嫁呢?
只是一瞬,她便将自己吓到了,这念头……太难,太可怕了。
云墨看着她久久不语,无奈一叹,正要说什么,便见她忽然俯身抱住了他,不由得一怔。
“哥哥,你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阿音的眼泪终究落在了那柔软的锦被上,转瞬即逝,也未曾让他瞧见。
云墨看着帐幔,抬手轻轻的拍了拍她的后背,轻声道:“别怕,我还要保你一身安逸,荣华富贵呢,舍不得死的。”
“嗯。”阿音点点头,豁然起身,抬手胡乱的擦了擦脸,便转身道,“我去厨房,哥哥先休息吧。”
“嗯。”云墨看着她逃也似的背影,只觉得怀里空落落的,不禁又要咳嗽起来,连忙伸手拿了枕边的帕子捂住了嘴,尽量不发出声音。
可是那帕子上还是一片惊红……
第三百七十五章 偶然间
舒晓晚昨日已搬走,这偌大的海棠阁便安静了下来,原本也不热闹,一下子又空荡荡的了。
舒晓岚看着已经人去楼空的屋子,那双没有什么神采的眸子眯了眯,不知所想。
“娘娘。”凝儿自外面进来道,“夫人派人送了一些礼物来,说多谢娘娘这些日子的照料。”
“她倒是客气,我也未曾照料的多好,还是哭着让人带回去的。”舒晓岚转身道,“真是可惜了。”
凝儿知道她在说什么,微微垂着眸子道:“娘娘,如今三小姐一定恨上您了。”
“哼,怎么的,你还指望着我们姐妹情深么。”
凝儿垂眸道:“三小姐顶多是不再来往了,可是太子殿下那边……”
“事到如今,还管他做什么,日子长了,还愁没机会闹么。”舒晓岚说着不禁轻轻的咳嗽了起来。
腊月里的这场雪洋洋洒洒的下了好几日了,外面到处都冰天雪的,瞧着还有半个月就是除夕了,各家正是忙碌的时候,外乡客忙着出城回老家,城外的又忙着回京团聚,这大雪封路,且不方便了。
“娘娘是不是该服药了。”凝儿出去了一会儿,所以一时没有照料到。
这入了冬舒晓岚的身体就时好时坏,这样的寒冬腊月的天气一下雨雪,就更容易生病了。
“已经吃过了。”舒晓岚站在门口,看着一阵雪刚刚停歇,“既然皇后叮嘱了要我大度,不如出去给未来的太子妃挑一件礼物吧。再看看,挑一件给母亲,只是不知道她会不会收了。”
“外面雪刚停,还不知道会不会再下。”凝儿劝道,“不如吩咐下人去买吧。”
舒晓岚摇摇头,已经走了出去。凝儿见状,连忙的拿了斗篷追了出去。
东市是京都的繁华要地,所以这雪刚停,就有武侯成群结队在清理路上厚厚的积雪。
舒晓岚坐着一顶小轿子,轿子上有太子府的令牌,有武侯看见,纷纷垂首行了一礼。
“看见没有。”轿子里的人淡淡道,“这些本就有我舒家的一份,他凭什么过河拆桥。”
跟在轿子旁边的凝儿垂着眸子,没有说话。
舒晓岚默了默,道:“去十二工坊吧。”
“是。”
十二工坊是京都最好的金器行,坊里有三十位老师傅,据说个个都是一等一的工匠,甚至还有几位是宫里出来的,每件东西都是珍品,独一无二,京都名门趋势若无。就坐落在东市西面的平康坊,这里的玉石字画比较多,金银器的就此一家独大,很是好找。
舒晓岚一下轿子就看见大门口五六个小厮正在清理门积雪,这些雪太厚,堆砌道墙角也太多,有碍观瞻,便有人烧了热水,在下水口处将那些积雪浇融化了。叫人不禁感慨,连除个雪都如此奢靡,还真是金家的做派。
对了,这十二工坊正是金郡马,金平年的产业。
“这位夫人,想看什么。”一个穿着讲究的青年看见舒晓晚下了轿子,便迎了出来,“还是取货?”
舒晓岚抬眸看了一圈,这金铺一点儿也不像金铺,倒是像一件雅致贵气的茶楼,那些台面里只放了一套头面,还有几支讲究的金簪步摇,倒是那一张十二开的屏风后面,别有洞天的样子。
“我想做个小物件儿,送母亲的。”
“贵人想何时要。”
“年初五大年吧。”
那青年抱歉道:“贵人见谅,眼下年关单子忙得很,最快要六个月才出了。”
“那也太久了。”凝儿有些不悦,“咱们娘娘……”
“不必说了。”舒晓岚看了一眼那台面,里面有一对儿的龙凤呈祥金丝红绿宝的簪子,甚是精致,便指了指:“那对儿不错,现成的能卖我么。”
那青年听见这丫头喊“娘娘”,当下思量了便知道是谁,一时十分小心翼翼道:“娘娘见谅,这里面的是非卖品,小人只是个打杂的,做不了主。”
“那谁能做主呢。”
“这个……要问掌柜的了。”
“一对儿簪子,还要问郡马爷?”舒晓岚消瘦的面庞,气色不太好,刚才出来还是着了风。
那青年连连道歉:“娘娘稍后,今日郡马爷是要来店里的。”话音刚落,便听见门外有人笑道:“今日什么风,太子妃娘娘居然亲自光临,真是蓬荜生辉。”
舒晓岚闻声,一回首便对上了金平年那双棕色的眸子,浅浅一笑:“郡马也说笑了,不过是个妾室,什么娘娘。”
金连礼跟在父亲身后,没想到会遇见舒晓岚,微微一愣,连忙作揖道:“见过娘娘。”
舒晓岚微微颔首,听见金平年径直道:“娘娘看中什么了,拿走便是。”
“这可不敢,太子若是知道,会责怪妾身的。”舒晓岚掩面轻轻的咳嗽了两声,这才指了指那台面里的簪子道,“这对儿簪子,想送我母亲。”
“娘娘的眼光真是好。”金郡马嘴上说着,便叫伙计将那对儿簪子小心翼翼的取了出来。
舒晓岚走近了看了看,甚是喜欢:“这样看着更好了。”
见状,金平年便不好再说什么了,吩咐道:“拿去给娘娘包好。”
“是。”
舒晓岚见他爽快,便叫凝儿掏银子,却听见金平年问那伙计道:“万年县袁大人的东西好了么。”
凝儿拿着银票的动作一滞,不由得看向了舒晓岚。
那青年说道:“已经好了,不过定的是后日送去府上。”
“一会儿人就派人送去吧,这雪好不容易停了,回头再下了。”金平年说了一句,便摆了摆手,那伙计匆匆去了屏风后面。
金平年回首看见凝儿举着银票,温和道:“娘娘不必如此破费,就当我一点儿心意了。”
“郡马爷客气了。”舒晓岚回过神来,接过了凝儿手里的银票递了过去,“够么。”
金平年含笑收了那张二百两的银票,笑道:“尽够了,娘娘还要看点别的么。”
舒晓岚见那伙计出来,手里捧着两个锦盒,笑道:“不必了,天儿太冷了。”
“娘娘,您的簪子。”那伙计快步上前,将锦盒打开,露出一对儿金光灿灿的簪子,龙飞凤舞,十分精致。
舒晓岚点点头,一旁的凝儿便收下了。
“我送娘娘。”金平年走了过来。
舒晓岚微微颔首:“不必了,郡马爷留步。”说完便带着侍女出了十二工坊。
听见身后金平年说道:“包好,送过去吧。”
“是。”
凝儿跟在舒晓岚身后,听见她低声道:“上轿,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