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六章 暗觉欢期过
万年县,也紧靠着东市,是东五十四坊之首,也是京都府衙的所在地。这里多居住着祖祖辈辈的老京都人,鲜少有外乡人在此安居落脚。
好些官员的旧宅,也在这里。
舒晓岚从前很熟悉这里,因为总要偷跑出来,往这里绕行,为此,她甚至记得哪些路来万年县最近最快。
年轻气盛,为爱痴狂,往往行事出格而不自知。
舒晓岚的轿子远远的跟着十二工坊那个送货的伙计,这个时候街道上的积雪已经被衙役武侯清理干净了,大街上的行人也多了起来,正好掩饰了他们的跟踪。
凝儿匆匆的跟着轿子,看见那伙计转身进了宣阳巷,心头不由得一沉,却听见轿子里的人说道:“去宣阳巷了?”
“是。”
“……”舒晓岚不知在想什么,没有说话。
“娘娘,还跟么?”不知为何,凝儿觉得心慌异常。
“跟。”
“可是,万一真的是那个袁府,万一三小姐说的都是真的……”
“闭嘴。”舒晓岚手心一紧,“不会的,绝对不会!”舒晓晚说的话,她一个字也不信!
舒晓岚的小轿子摘了挂在外面的太子府令牌,悄然转进了宣阳巷,然后没一会儿就停了下来。
轿子里,女子枯瘦的手指掀开了窗帘,正好看见那十二工坊的伙计在跟门口的人说话,那门楣上赫然写着“袁府”。
舒晓岚的眸子一紧,就是她从前熟悉的袁府。
不过两三年的光景,这门头瞧上去像是近期才粉刷过的,当年袁崇出事之后,她就闭门不出,不过几个月就嫁进了太子府,之后再没有来过。依稀记得,袁崇是有一位老母亲住在这里的。
可是,老人晚年丧子,多年寡居,没有理由还重新粉刷门头,还定了十二工坊的金饰。
舒晓岚看着袁府的下人匆匆的进了门,胸口一股血腥气正冲撞着她的咽喉,却被她拼命的压制住了。
没等多久,里面就出来了一个男子,舒晓岚躲在轿子里,远远看了一眼,便再也忍不住了,一口鲜血骤然吐了出来,溅脏了她湖蓝色的裙摆,一片漆黑。
“二小姐,这是我们大人叫送来的信。”
“二小姐,大人说今日不能来了,叫小人把这个送给小姐。”
“二小姐,大人说今晚黄昏在西市金麟湖畔见。”
“二小姐……”
那人是钱义,袁崇的贴身侍从,当年多少事情都是他过来传话的。明明,他应该跟袁崇一起死在了去魏州的路上,为什么……他还活着!
“大人多谢郡马爷帮忙。”钱义没有注意到舒晓岚的轿子,真将一锭银子放在那伙计手中,笑道,“原本就订的晚,不想你们还提前送来了。”
大人?哪个大人!什么大人!
“如果袁大人没有死的话……”
“如果真的是误会呢,袁大人没有死,父亲也没有害他……”
舒晓晚的声音像是厉鬼一样在她的脑中轰鸣,舒晓岚捂着一嘴的鲜血,只觉得犹如五雷轰顶,那一刻,有个疯狂的念头在心里滋长。她根本没有思考,一掀帘子便冲了出去。
“娘娘!”
钱义只听见一声惊呼,刚抬手就看见一个瘦弱的女子朝着自己冲了过来,有些眼熟……还未认出来人,就被一把抓住了手腕。
“你怎么还活着!袁郎呢!”
“……”钱义闻声一惊,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个形容枯槁的女子,颤声道:“二小姐?”
“说!为什么你没有死!”舒晓岚强忍着不适,就要将此问个清楚,“为什么袁郎死了,你还活着!”
钱义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只觉得她的手劲颇大,连忙道:“二小姐说什么呢,我们大人活的好好地啊。”
“……”舒晓岚胸口的一股血腥气骤然冲破了她的喉咙,一口鲜血喷涌而出,惊悚之极,狼狈至极!嘴角的血迹蔓延,终究不支,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娘娘!”
舒晓岚只觉得胸口疼的厉害,闷得很,感觉又一口气堵在那里,堵了很久很久。
“大人,我们娘娘已经昏迷了一个时辰了,还不请大夫么。”
是凝儿的声音,急切,又慌张。
“不能请大夫,她如今是太子侧妃,若是让知道她晕倒在我门前,我说不清楚,跟殿下也没法解释。”
这个声音……舒晓岚还未醒,眉心却深深地蹙了起来,有一股力量驱使着她立刻醒来,睁开眼睛,亲眼看看这个男人。可是有什么缠着她,让她只能待在这黑暗里。
“袁大人,我们小姐同你是什么关系,大家心知肚明,事到如今小姐性命垂危,你居然还担心要怎么跟人解释。”
“凝儿,这件事情不单单会牵扯我,还有我的家人,你明白么。”袁崇说着目光落在了舒晓岚的身上,眉心微微一动,“实在不行……等入夜了吧,入夜之后我让钱义去请。”
“现在刚过午,您同奴婢说等到晚上。”凝儿几乎落泪,愤愤道,“算了,奴婢带娘娘回去!”
“凝儿!”
凝儿转身就扑到了床边,却见床上晕倒的人,微微睁开了眸子,心中一喜,便听见身后的袁崇唤道:“岚儿……”
舒晓岚终于挣扎着睁开了眼睛,眼前一片模糊,看是那声“岚儿”却不会再错。
眼泪,夺眶而出。
“岚儿,你感觉怎么样。”袁崇匆匆上前,对上舒晓岚那复杂的目光。
“袁郎……”
“是我。”
“你没死。”
“我……”袁崇迟疑了一下,还是说道,“我没死。”
“可是父亲说,你死了,他们都跟我说你死了。”舒晓岚伸出手,想要抓住他,却抓了个空。
袁崇半跪在床边,看着她那只抓空的手,终究没有去握住:“我去魏州的路上遇到了洪水,溺水了,但是没有死。”
“为什么。”舒晓岚看着他,那眼角的泪痣恍如当年一样清晰,那一刻她泪水如注,仿佛用尽了一生的力气嘶吼挣扎,“为什么你还活着!”
那一刻,袁崇看着她那痛苦至极的模样,居然一个踉跄跌坐在地上,他忽然很害怕,很害怕眼前这个自己曾经深爱的女人。
害怕到,当即想逃。
第三百七十七章 遥知别恨同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舒晓岚渐渐平静下来的时候,房间里就只剩下她和袁崇了。
“这些年,你过的好么。”女子看着别处,哑声问道。
“还行。”
“听说你娶妻生子了。”
“是,在魏州。”袁崇搬了凳子坐在床边,舒晓岚也坐在床上,喝了点儿热茶,脸色却苍白如纸。
当年那个心灵手巧,温柔羞涩的舒家二小姐,早已经面目全非了,他怎么也想不到,为什么她会变成今天这样,歇斯底里,孱弱而绝望。
“好,很好。”原来舒晓晚说的,竟然都是真的。
“岚儿,我知道你嫁给了太子,可是为何……会是如此。”袁崇还是问道,可是刚问出口,他就有些后悔了。
他有些不敢知道答案。
舒晓岚侧眸看着他,冷声道:“我过得如何已经不重要了,我只想知道,当年传你身死,究竟是误会,还是有人有意为之。”
“我……”袁崇知道她要问,斟酌再三还是说道:“当年你爹亲自来找我,说让我离开你,我不同意,他就说想办法调我去外地,也算升迁,我若是真有才干,过个两三年再将我调回京都,我若此心不改,他便同意这门婚事。”
“……”舒晓岚惊讶的看着他,她不相信这些话居然是她那个父亲说的。
“可是我刚离开京都,便传来了消息,三皇子……也就是太子在追求你,我满腹心事走了一路,遇上洪水,不幸落水,随行侍从找了我半月有余,不见踪迹,便报了丧。”
“可是你好好的,为什么不传话进京。”舒晓岚紧紧地看着他,“你可知道,得知你的死讯,我有多伤心,你可知道,我差点儿就随你去了。”
袁崇微微垂着眸子,不敢看她,只是道:“我知道你会伤心,可是……太子的人找到我,说他会一路保我,只要我一直不告诉你,我还活着。”
“……”
“他说,过两三年就将我调回来,你若真的爱我,不会嫁,若是嫁了,我是不是死了,也无所谓了。”
“放屁!”舒晓岚吼道,“他骗我,他逼我,他设计我,你现在跟我说,我嫁给他是因为我不够爱你?袁崇……你混蛋!”
“岚儿。”
“别叫我!”舒晓岚吼道,“你们都是骗子,你们害我,害我至此!”
“……”
“因为你死了,我恨我的父亲,我恨我母亲,我甚至恨我的妹妹。”舒晓岚伸手抓着自己的胸口,想要将胸膛里那颗苟延残喘的心捏爆了,“我恨云明月,我甚至恨我自己的孩子……原来,原来这一切都是因为我蠢,我蠢得去爱你,爱一个会用自己性命来试探我的人!”
“岚儿,你别这样。”袁崇害怕她又晕倒,连忙道,“都过去了,会好的。”
“不会了!”舒晓岚绝望道,“永远都不会了。”那一刻,她骤然松开了手,也松开了自己最后的一丝执念。
“你弃我而去,他引我入局。”女子坐在床上,喃喃道,“好,很好,你们都很好。”
袁崇不知还能再说什么,见她掀了被子,唤道:“凝儿,我们走。”
“是。”守在门外的女子赶紧进来,小心翼翼的扶着她下床,拿了斗篷给她裹上。
舒晓岚扶着侍女的手臂,站在袁崇的身侧,这个死而复生的男人,今日终于告诉了她,爱情这东西,真的是……一文不值!
“听说袁大人高升了,恭喜。”舒晓岚说完这句,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袁崇站在那里,看着女子枯瘦的背影,手心紧了紧。门外的钱义见人走远了,匆匆进来道:“大人,为什么不说真话。”
“我弃了她是事实,投靠了太子也是事实,没什么好说的。”袁崇无奈道,“如今已经进京了,就不能得罪太子,我只能认下。”
闻言,钱义默了默,听见袁崇问道:“夫人他们还有多久进京。”
“没几日了。”
“去准备吧,以后记得小心,避免让夫人他们遇见她。”
“是。”
外面,果真又下起了雪,今年的年关,注定是冰天雪地,不见前路的。
舒晓岚回去之后就一病不起了,云鹤觉得她病的蹊跷,叫人来海棠阁问了,凝儿只是说她为了给未来太子妃准备见面礼去了一趟十二工坊,路上着了风寒。
云鹤看了一眼那对龙凤簪子,只说了声“多事”,终究还是没来见舒晓岚。
腊月底的时候,舒晓岚还卧床不起,凝儿已经打探到了风声,袁崇顺利入职了户部,年后就明旨下诏,任命户部侍郎,跟之前没多久调入户部的傅煊是一个等级。
显然是要争一争这户部尚书的位置。
“他还真是投靠了一个好主子。”彼时,舒晓岚坐在床上,看着外面白雪皑皑,只说了这么一句。
袁崇入职户部的消息,琼园那边比海棠阁早两日知道,可是也并无什么用,云墨如今身体不好,孙炎不让他多思,他等同手脚被封,做不了什么事。
所以,脾气又上来了,闹了几日。
“哥哥喝点儿雪煮梅花吧。”阿音端了碗进来,笑道,“败败火,省的这碧落阁里人人自危的。”
“我才不生气,到时候有的是人生气。”云墨刚看完一份书信,扔在一边,抬眸看见阿音坐在床边,亲手递了碗过来:“舒晓岚病了。”
“嗯?”阿音愣了一下:忽然说她做什么。
“你知道为什么么。”云墨说着抬手接过了那碗。
阿音摇摇头。
“前些日子她去十二工坊不小心听到了袁崇的消息,跟着工坊的伙计去了袁府。”
阿音一愣,终于反应了过来,惊道:“要死了,他们见面了?”
“嗯。”云墨点了点头,垂眸喝了一小口,“甜了。”
“……昨天哥哥说淡了,今天又说甜了。”阿音不满道,“哥哥如今好难伺候。”
云墨垂眸,但笑不语。
“哥哥是知道这些的,不会又暗地里让杜大哥做了什么了吧,要是孙先生知道了……”
“没有。”云墨淡淡道,“是金平年引她去的。”
“郡马爷?”阿音恍然想起,“对啊,从前金连礼说过,他爹是一直帮着哥哥的。”
“这些年,朝中助益,银钱往来,都是他在背后助我。”
“那哥哥还不给金连礼面子。”从前还以为那厮是在吹牛,忽悠她的,原来是真的。
云墨喝了小半碗,抬眸看她道:“无论是谁,只要惹了你,都不必给面子。”
阿音手心一紧,不敢去想他的意思,装糊涂道:“那舒晓岚见到了袁崇,会如何呢。”
听见云墨轻轻一笑,垂眸将剩下的喝完,满口梅香道:“谁知道呢。”轻轻一句,仿若落雪。
第二百七十八章 除夕夜宴
舒晓岚死了,死在大年初一,临死之前,做了一件惊天动地的事情。
转眼大年三十,除夕夜,按照惯例宫里皇帝赐宴,云墨是要去的。可是如今他病着,不便出行,阿音又是堂堂正正的郡主了,便只能她一个人进宫。
可是云墨不放心,思来想去,只能将人交给了信誓旦旦,却不大靠谱的金连礼。
阿音盛装坐在去往皇宫的马车上,怎么也想不到有朝一日陪着自己的是这厮,一时接受不了。
“郡主妹妹,咱们才出门多久啊,你瞪了我有……八次了吧。”金连礼大冬天的手里还拿着把折扇,自认风流倜傥,“你对我有这么不满么?”
“有么。”阿音撑着下巴,看着大街上通明的灯火,淡淡道,“我控制一下。”
“你也别不乐意,大殿去不了,无尘不过七品,就没有理由进宫。”金连礼晃了晃手里的扇子,“你家慕大哥说是皇商,也不过是一介布衣,我这带你出来压力也好大的,是不是。”
“嗯嗯嗯。”阿音敷衍的点了点头。
“……”金连礼觉得她就是瞧不上自己,决定要好好的为自己辩解一下,于是正色道,“妹妹,如今我可是改邪归正……不对,是积极上进,不是从前那样子了,你对我有偏见,这可不好。”
阿音闻言不由得轻轻一笑,宛若银铃,一双水灵灵的眸子看着他道:“我怎么觉得不像呢。”
“哪里不像了。”
“这里,这里……还有这里。”阿音抬手指了指他手里的折扇,又指了指他腰间三五个香囊,还有手腕上带着的珠串,“金哥哥,这用功不用功的,不是嘴上说说的,您挂着这些到处乱晃,是学习呢,还是打着学习进取的幌子,到处招惹桃花呢。”
“……”金连礼低头看了看自己,面上一晒,挑眉道,“我……我这是因为要参加宫宴,才……才盛装出席的。”
阿音不禁掩唇轻笑:“你这一身都快把皇帝比下去了,还要多盛啊。”
“……”
少女说着,含笑将掌心往他跟前一摊,道:“你若是觉得我对你有偏见了,不如我们打个赌吧。”
“什么赌。”金连礼看着她那双发光的眸子,像极了夜色下狡黠的狸猫,不由得有些犯怵,警惕道。
阿音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随意道:“就你这一身,咱们自进大殿起,除了皇上,只要有一个人超过你,我输你十两银子,要是一个都没有……”
“如何?”
“你输我一百两……金子,如何。”
金连礼一愣,一双棕色的眸子看着她。早知道她爱财的名声,却不想真的如此爱财。
“凭什么你输银子,我就要输金子啊。”
“没办法,谁叫我是寄人篱下,金公子是京都首富呢。”阿音说的理所当然。
金连礼不禁抽了抽唇角:“你寄人篱下,你的慕大哥可是天下第一金。”
“又不是我亲哥,你说的着么。”
不是亲哥都这样了……金连礼腹诽了一句。
阿音见他不说话,便收回了小手,叹道:“不赌就算了,以后也别拿上进思取出来说事儿。”
“谁说不赌,我还不信了,就这身就不上进了。”金连礼不服气道。
阿音闻言,狡黠一笑:“既然如此,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
阿音倚在马车上,一下子心情就好起来了,一百两金子啊,够她笑好几日了。
皇城,武英殿。
今日举办宴席的地方。
阿音跟在金连礼身侧,一路走来,总有目光纷纷侧目,惹得她不得不端出郡主的架子,不给云墨丢脸。
金连礼却是难得的端庄持重,一言不发的,倒是叫人看着像那么回事儿。
阿音甚至听见有人小声议论——金公子如今改邪归正了?
听说是要议亲了。
“荣华郡主终于找到满意的了?”
“应该是终于找到满意他家公子的吧。”
“……”阿音听着,差点儿端不住。目光不由得落在金连礼的身上,心道:这是终于要成家了?难怪说自己如今上进了。
却不想一直走在前面的锦衣公子忽然回首,跟她撞了个四目相对。
阿音一愣,根本来不及收回目光,便听见他低声道:“你有看见么?”
“看见什么?”
“比我花哨的呀。”金连礼一副不满的样子,“你可别看见了当做没看见啊。”
“……”阿音一时失笑,十分愉悦道,“是是是,我仔细看,一有我就告诉你。”
“那还差不多。”金连礼满意的看了她一眼,转身刚要走,便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道:“今日是怎么了,居然是你带着皇兄的宝贝出来了。”
云鹤。阿音抬眸看向一袭玄衣的男子,眼中的笑意未尽,璀璨的仿若今晚的夜空。
云墨不由得微微一怔,听见金连礼笑道:“太子殿下不知道么,如今大殿下病着,托我照看郡主。”
“是么。”云鹤收回目光,转身往殿里走道,“那你可要看好了。”
阿音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微微挑眉,遇见云鹤是必然的,却不想前几日还重病的舒晓岚,今日也跟着进宫了。
那气色瞧着,还尚可。
“看来也不是很严重。”阿音自语了一句,听见金连礼说道:“一会儿座位你会离他很近,记住别搭理他。”
“啊?我不是坐你身边么?”
金连礼不禁一愣,随即笑道:“我坐在你不远处,不碍事的。”说着便转身大步走进了武英殿。
几乎是一步之遥,灯火通明。
阿音跟在他身侧,远远的瞧见云鹤跟人在交谈,定睛一看,不由得一愣——居然是袁崇!
他怎么来了?
彼时男子一身锦衣,官运亨通,风华正茂。而在一旁,舒晓岚正和别的女眷在说话,似乎并不在意这个男人。
“瞧见没有,是不是也觉得意外呀。”傅煊一袭湛蓝的湘竹长袍,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吓了阿音一跳。
少女回眸嗔他:“傅大人一定要这么吓我么。”
“抱歉,好不容易看见你落单,没忍住。”
小气鬼……阿音腹诽了一句,面不改色道:“听说他们之前见过了。”
“我也听说了。”
“大约是有什么误会,化解了吧。”也不是旧情人见面都要你死我活的。
傅煊摇了摇头,低声道:“我看未必。”
“嗯?”
傅煊却不愿多说:“落座吧,今晚我坐你旁边。”
“……”阿音眨了眨眼,惊道:“什么?”
第三百七十九章 成何体统
果然是坐在旁边。阿音坐在云鹤下首,默默的看了一眼坐在自己下首的傅煊。她倒是忘了,这厮是傅国舅的嫡长子,云墨的亲表哥,能不近么。
此刻宴席还未开始,但是人到的差不多了。
“你在看什么呢。”云鹤垂着眸子低声道。
阿音一愣,也没有看他:“好些人不认识。”
“都是些不重要的人,认不认识也无妨。”
“……”阿音默默地翻了个白眼,云鹤此人最让她讨厌的地方,就是他总是用云墨的声音,用云墨一样的口吻,跟她说话。
舒晓岚安静的坐在云墨身后,悄悄地看了阿音一眼,然后又垂下了眸子,安静的仿若不在一般。
“太子殿下这么说,不是很妥吧。”阿音不想跟他说话,微微侧脸,看了过去,正好瞧见金连礼在不远处冲着她眨眼,他的身边坐着一对跟他气质容貌甚像的人,应该就是荣华郡主和金郡马了。
荣华郡主瞧上去三四十岁的样子,保养的虽然没有慕夫人好,但是自有一股皇室气度。一双黑色的眸子静静的看了阿音一眼,点了点头,还算客气。
阿音似乎没想到她会如此,也赶紧颔首,略略行了一礼,就转了过来。
“看来荣华郡主挺在意你的。”一旁的傅煊说道。
阿音回过神来看他:“不是家宴么,国舅爷怎么没来。”
“父亲身体不适,多年前就不上朝了,这家宴也是多有不来的。”傅煊习以为常道,“今日瞧着各地的藩王,亲王,郡王,但凡在京都的都来了,想来陛下是有什么旨意了。”
“嗯?”
阿音不认得那些人,听见傅煊解惑道:“在你对年坐着是南平王和他的大公子二公子,以及最小的女儿,清乐郡主。”有意无意的点破阿音的身份,“南平王的封地就是岭南道,紧靠着南疆地界,与你算是邻居。”
阿音悄悄地看了对面一眼,她眼神好,一眼就瞧见那位清乐郡主的目光不大高兴的落在傅煊的身上,不由得一愣:“那位小郡主似乎对傅大人有点意见啊?”
傅煊灿灿道:“他家大女儿原先是许配给我的。”
“……”阿音一下子就想起来了,这事儿她还特意问过慕远征,没想到,今日居然见到了,“那怎么没见原来那位表嫂嫂呀。”
“……自然是嫁人了。”
“过的可好?”
“……”傅煊的眉梢终于忍不住跳了跳,有些后悔跟她说话,“据说不错。”
阿音像是放心了:“那就好了,不然我怕一会儿那位清乐郡主扑上来咬你。”
闻言,傅煊不由得抬眸看她:“世上怎会有你这样的女子。”
阿音冲着他抿了抿唇角,听见远处一个清脆的声音喊她:“阿音。”
“四公主。”
云琦姗姗来迟,看见阿音独自坐着,不由得问道:“今日你怎么一个人来了。”
“哥哥还病着,不便进宫赴宴。”
“是么,那我陪着你吧。”云琦说着就坐在了阿音身旁,自顾自的吩咐道,“去跟他们说,我坐在这儿了。”
一旁的侍女应了一声,便去了。
阿音见状,也不能说什么,她本来就是公主,爱坐哪儿坐哪儿。
“对了,慕二公子没来?”云琦刚坐下就心心念念的问道。
阿音一愣,差点儿把她喜欢慕无尘这茬儿给忘了,连忙道:“他如今入仕了,七品,哥哥不来,他的官阶不够。”现在想想,慕无尘一直以来都是沾的云墨的光啊。
“是么。”云琦不以为意道,“他早些甩了舒家那位,做我的驸马,哪里去不得。”
“四公主慎言,要是让有心人听见了不好。”阿音劝道,生怕她惹出什么麻烦来。
“怕什么,我听说那姑娘前些日子出事了,怎么样了。”
“已经好了。”
“是么。”云琦话语中居然有些失落,“听说慕无尘没少去看她。”
阿音觉得这事儿还是别火上浇油,于是道,“就去了两回吧,哥哥不是也不好么,他大多在琼园,年底又忙着往兵部跑。”
“是么。”云琦似乎挺满意的,自己到了一杯酒,“那我就放心了。”说着一双墨色的眸子转而看向了傅煊身边:“傅姐姐今日怎么没来?”
“她要读书,不爱热闹。”
云琦却是笑道:“她这是不爱热闹呀,还是唯爱小郎君呀。”
“……”阿音一惊,不知道此话怎讲。
傅煊含笑看着云琦,也是一副愿闻其详的模样。
云琦端着酒杯,笑的更开心了:“我可是听说她最近跟一位小公子走的很近,还以为她终于想通了,要相夫教子了。”
小公子?阿音想了一瞬,想不出是谁。
傅煊倒是了然道:“那位只是一同应考的考生,四公主还是慎言,小心回头柔儿知道了,找你。”略带威胁。
云琦灿灿一笑:“表哥不说,她怎么会知道。”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傅煊说着恍然道,“对了,我也听说你最近跟那位世子殿下走的挺近的,怎么的,你也想通了?”
“……”阿音本来在自顾自的喝酒听他们闲聊,骤然听见这话,差点儿一口酒呛着,连忙捂着嘴搁下了杯子,忍得难受。
云鹤淡淡的看了她一眼。
云琦不以为意道:“说什么呢,我怎么可能看上他,不过是应付长辈的面子。”
“对了,齐丹怎么没来?”阿音问了一句。
“这是家宴,他一个别国的世子,来了做什么。”云琦不悦道。
“哦,可他跟公主你……”阿音眨了眨那双无辜的大眼睛,看着云琦,欲言又止道,“不就是一家人了么。”
“……”傅煊愣了一下,随即笑而不语。
云琦的小脸在灯火下红的发透,转身就扑在了阿音身上:“看我不撕了你的嘴……”两个女孩子一下就摔成了一团,远近看去好不热闹。
众人一时疑惑,以为打起来,却不想传来少女银铃般的笑声,在这大殿之上格外悦耳。
“哈哈哈,四公主我错了……”
“哪里错了。”
“都错都错……先放开。”
“叫姐姐。”
“四姐姐,四姐姐……快放开,那儿痒……快放开。”
“原来你怕这个。”云琦越发肆无忌惮。
阿音实在是招架不住了,笑的小脸通红,连连求饶,引得众人纷纷侧目。
忽然一只大手将她从地上给捞了起来,少女一恍惚,脸上的笑容未退,便被猝不及防的拉到了一个极其宽大的怀中,不由得一愣。
却听一个陌生的声音自头顶传来:“成何体统。”
“……”阿音赫然抬眸,一眼就撞上了那双有些熟悉的眉眼,那漆黑的眸子让她心头一震:我怎么把他给忘了,秦夙!
第三百八十章 夜生寒
几乎是秦夙出现的一瞬间,阿音身后的丝竹一下子就警惕了起来,一双清冷的眸子一瞬不瞬的看着他,仿佛只要他再多做一个动作,她就会出手。
秦夙似乎也感觉到了敌意,抬眸远远地看了丝竹一眼,然后不知为何,眯了眯眸子,却没有说话。
云琦看着忽然出现的男人,有些不悦的坐起身:“你是谁呀,跟本公主谈体统。”
秦夙约莫而立之年,生的俊朗,神色却沉着内敛,一袭藏青色的水云暗纹长袍,袍角却绣着苍青色的鸢尾花,显得他那神情更沉了。闻言看了一眼云琦,没有说话,目光落在了阿音身上。
在座的一众似乎没有人认识他,一时间气氛安静的有些诡秘。
阿音看了他一眼就收回了目光:“这位小叔叔,还请先松手。”乖巧的模样仿佛刚才滚在地上笑的人不是她。
秦夙闻言,微微不悦,一言不发的松了手。
云琦见状似乎很不满意,起身道:“本公主问你话呢,你究竟是谁。”
青衣男子收回目光,刚要开口,便听见听见殿外唱道:“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终究,秦夙只是深深地看了阿音一眼,便转身大步朝着对面走去了。阿音瞧见她跟南平王打了声招呼,然后坐在了他旁边的位置。
“是个藩王?”云琦拉了阿音到身边站好,小声问道。
阿音摇摇头,装糊涂。
下一刻便听见朝中齐呼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
除夕夜宴,在大楚帝后驾临之后,正式开始了。
武英殿上,阿音独自端着酒杯,听着耳边丝竹管乐,一连两三杯下肚,终于明白从前那些有歌舞助兴的酒馆,生意会那么好了。这些礼乐尚且这么下酒,何况其他。
待到她喝到第四杯的时候,一旁的云鹤终于忍不住道:“你喝这么多酒做什么。”
“多么?”阿音回眸看着云鹤,一撞见他那双漆黑的眸子就不自在,“我从前是开饭馆的,这点儿酒不算什么。”
“这里是皇宫,你若无状丢的是云墨的脸。”
“三皇兄好奇怪,我也喝着呢,你就不怕我丢脸?”云琦侧着脑袋,隔着阿音看着云鹤道:“难不成传闻竟然是真的,三皇兄就喜欢抢大皇兄的么。”
“……”阿音觉得她已经醉了。
云鹤却未生气,只是道:“你喝醉了无人敢说你,我管了做甚。”
阿音坐在他们俩中间,觉得不自在,便起身道:“我出去走走,你们随意。”说完便要带着丝雀和丝竹离开。却听舒晓岚说道:“正好,我也觉得胸闷了,陪郡主一道走走吧。”
闻言,云鹤不禁抬眸看她,却听她柔声道:“郡主的侍女在呢,殿下担心什么。”说着看了一眼丝竹。
云鹤没有说话。
阿音只是意外的看了一眼舒晓岚,便微微颔首转身走了。
这皇宫也不是她家的,人家一个堂堂的太子侧妃,她也管不了。
武英殿坐落在皇城的东南角,远离后宫,远离朝堂,因为是大节庆用的多,地基的高度仅次于正殿,所以人站在廊下,可以隐隐看见皇城之外,虽不能一览无遗,但是那万家灯火,也能窥其璀璨。
“今夜月朗星稀,天气极好。”舒晓岚站在阿音身侧,柔声道。
阿音抬眸看着月色,想起来前几日就是云鹤的生辰,那日的月色似乎也不错。太子府还递了帖子去琼园请云墨的,真是不巧,病着呢,堂而皇之的没去。
“娘娘是否有话要说。”
舒晓岚并未回答,只是说道:“郡主的心在何处呢。”
“自然在自己这里。”
“那便最好了。”舒晓岚轻轻一叹,柔声道,“太子殿下心思深沉,郡主要小心才是。”
“这不应该是娘娘说的话。”阿音有些意外的拦着她枯瘦的侧颜,从前舒晓岚隐隐约约的流露出接近的意思,她全当是不想多一个敌人,却不想今日她会如此直白的说这些。
舒晓岚回眸看她,映着明月皎皎,往日里没有什么神色的眸子,却也有了一丝神采。
“前些日子我大病了一场,好多事情一下就想通了。”女子柔和的声音恍若从前,和着这除夕夜里浅浅的风,细细软软的,“这些年了,我总以为错的是别人,自己无辜,现在才发现,自始至终错的都是自己。”
“……”
“郡主,你是个好姑娘,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卷进他们之间,我劝你,若是可以,乘早脱身离去,什么都比不上自由自在的好。”
阿音静静的听着,一股不安在心里蠢蠢欲动。
“我做了一件大错事,晓晓她……”舒晓岚喉头微微一紧,有些苦涩道,“我害怕她一时想不开走上我的路,往后还请郡主多多包涵。”
舒晓晚?阿音越发的迷糊了,一脸不解的看着她:“为何要我多多包涵,你做了什么?”
舒晓岚犹豫再三,终于说道:“她心里的爱慕的人是大殿下,你要小心。”
“……”阿音一双眸子吃惊的看着她,她喝了一点儿酒,此刻在夜里站了一会儿,不由得有些咳嗽,“咳咳……咳……此话当真。”
“并无虚言。”
“那……慕无尘呢。”
“父母之命,不过眼下……我也说不准了。”
阿音抬手掩着唇角,往事一幕幕的过去,舒晓晚每次在云墨面前的神情,话语,一下子如此清晰,清晰到阿音不禁轻呼自己蠢钝。
可是,即便如此,舒晓岚忽然告诉我做什么呢?还要提防舒晓晚,她不像是会做什么奇怪事情的人啊。
“娘娘为什么要同我说这个。”
“情之一字,会让人变得面目全非。”舒晓岚不愿多说什么,微微颔首道,“一切保重,若是可以,帮我告诉晓晓,对不起。”说完也不等阿音答应,便转身走了。
阿音看着她单薄的背影,心中十分不舒服,彼时,她并不知道,这是他们最后一次说话。
舒晓岚进殿之后,阿音平静了一下,也回去了。刚坐下便瞧见舒晓岚若无其事的坐在云墨身后,男子那双漆黑的眸子看见她回来,似乎探究的看了一眼。
“你刚才出去了,没听见好消息。”云琦见她回来,连忙凑到她跟前道,“父皇赐婚,夏家的七小姐为太子妃。”
“……”换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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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一章 旧影
英武殿内,除夕夜宴,因为一场赐婚,变得热闹非常。
似乎是为了彰显对这门婚事的重视,年后三月春闱的主考官定了临书阁大学士,沈轻舟,而迟迟未定的副主考今晚钦点了云鹤。
这代表,今年过后,天子门生便是太子门生了。这个消息无疑会给云墨一记重创。
今晚的云鹤尽是圆满的了。阿音坐在云鹤下首,一手拿着酒杯,不由得抬眸远远地看了一眼那个高高在上的女人。
自北冥山之后,没多久便传出云鹤要娶简蝶,这才短短一两个月,吕后就迅速的又定下了一门亲事,并且还在这除夕之夜,当着所有的皇亲贵眷,朝臣新贵的面将此事给定死了,想来再要生什么变数,也不可能了。
思及此,阿音不禁收回了目光,看向了云鹤身后垂眸不语的舒晓岚:她是不是一早就知道了?舒家已经被云鹤彻底的弃了。
舒晓岚似乎感觉到了她的目光,抬眸看了过来,却是淡淡一笑。有女眷上前给她道喜,虽然是谁都能听得出来,道喜是假,讽刺是真,但是她还是一一的应了,并无什么不悦的样子。
“她倒是想通了。”云琦坐在一旁道,“听说先前母后找她谈过,想来还是有用的。”
“皇后找过她?”阿音不禁回眸看她: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啊。
云琦点点头:“你之前不是被人刺杀么,母后怀疑是她。”
阿音握着杯子的手心一紧,要不是她之前抓了那个黑衣人,知道不是舒晓岚,还真要被吓一跳,这个云琦,还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是她?为何会是她。”
“我怎么知道。”云琦摇摇头,到了一杯酒,“我去给太子道喜,顺便去敬未来嫂嫂的酒,你去么。”说着就已经站了起来。
阿音愣了一下,觉得还是要在外面好好表现的,于是赶紧端了酒杯道:“自然是跟着四姐姐了。”
“乖了。”云琦对她的态度十分满意,转身就朝着云鹤去了,“皇兄,恭喜了。”
云鹤身边还围着一群人,阿音跟在云琦身边,没人敢拦着,只是没想到,袁崇竟然也端着酒杯走了过来。
这人还真是……阿音一时不知如何形容,站在一旁忍不住看了舒晓岚一眼,对方正在和一个年轻夫人说话,似乎没瞧见他。
“多谢皇妹,本宫便也祝你早日大喜了。”云鹤含笑说着,看了一眼阿音。
听见云琦笑道:“我还小,不着急。总不能像皇兄这样,是个女子就行,总要找个喜欢的。”
闻言,阿音一个激灵就回过神来,正好看见云鹤阴鸷的看着自己,原本想退一退,想了想这儿都是人,不能退。便端着杯子,站的更直:又不是我让你娶夏家小姐,也不是我在这儿揶揄你的,你瞪我有什么用。
“那本宫就祝皇妹得偿所愿了。”云鹤一饮而尽,一旁的内侍抬手给他又倒上了,却听他说,“雁回也是来恭喜我的?”
“自然。”阿音浅浅的笑着,举杯道,“愿殿下和未来太子妃,举案齐眉,白头偕老。”
“是么。”云鹤端着杯子,上前两步,含笑看着他,身上的酒味已经颇浓,想来是喝了不少。
阿音克制住自己想要后退的冲动,依旧含笑看着他。
“夏家的七小姐,你瞧过么。”
“一会儿就去瞧。”
“听说是个天真烂漫的女子。”
“希望殿下珍惜。”关我什么事,阿音捏着杯子的指尖紧了紧,恨不得开口催他赶紧喝了。
“本宫自然会珍惜。”云鹤站在她面前,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也请你好好珍惜……当下。”说着便将手里的杯子与阿音手里的杯子碰了碰,“多谢。”
“殿下客气了。”阿音仰头一饮而尽,根本来不及去看周围人的表情,就被云琦给拉了出来。
“我怎么觉得他挺讨厌你啊。”云琦一路拉着她往对面的夏家席面去,“你不是还救过他么。”
阿音摇摇头:“我怎么也觉得他也讨厌你啊。”
“……我是傅家的,他自然讨厌。”云琦似乎已经习以为常,远远地看见夏婼,便迎了过去,“本公主瞧瞧,未来嫂嫂好年轻啊。”
阿音跟在她身后,远远地看见云鹤已经又跟别人交谈起来,一旁的袁崇偶尔颔首点头。烛火下,少女的目光正要收回来却不由得一滞:咦?
这还没反应过来呢,便听见一个好听的声音说道:“见过四公主,郡主。”
阿音匆匆回眸,一眼便瞧见了夏家的七姑娘,未来的太子妃,夏婼。
夜,还是那么的凉,不,是更凉了,可是想一想,这样冰冷浸骨的感觉,居然让人有点儿留恋。
“娘娘,一定要这样么。”凝儿跟在数晓晚身后,一路往偏殿去,虽然一早知道要发生什么,她还是止不住的有些颤抖。
“凝儿,我没有路了。”舒晓晚看了一眼那星空,指尖紧了紧,“我的话,你都要记得,知道么。”
“娘娘……”
“无论如何,我爱过他,无论如何,我也为他付出过……”女子的声音在这除夕夜里幽怨婉转却又空无一物,“可是他们,欺人太甚。”
凝儿紧紧地咬着唇,听见舒晓岚嘱咐道,“事发之后,云鹤不会放过你的,你去找母亲,把信给她。”
“可是娘娘……”凝儿已经泪如雨下。
舒晓岚却冷了声音:“不许哭,不能让人看出来。”说着紧紧地抓着她的胳膊道,“时候差不多了,你快去。”
“娘娘,奴婢舍不得您。”
“我罪孽深重,早已千疮百孔,不过是早日解脱罢了。”舒晓岚说着,不禁有些哽咽,“告诉母亲,女儿不孝。”说着便不轻不重的推了她一下。
凝儿见状,知道不能回头了,便抬手赶紧擦了擦眼泪,转身匆匆回到了英武殿。
快到子夜了,一会儿皇城外面就会燃放新年的烟火,每年此时,朱雀大街上人山人海,就是为目睹这一年一度的盛况。
舒晓岚凭栏远眺,看着那还寂静的夜空,露出了一丝释然的微笑:“至少,我还能看见年初的阳光,至少我在这世上的最后一日,是最美好的。”
轻轻一句,细不可闻,淡淡的散在了除夕的夜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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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二章 新年快乐
夜宴结束之后,夜色已深。子夜已过,眼下的月亮已经是大年初一的月亮。
“方才在武英殿拉你那位,你知道是谁么。”金连礼送了父母上马车之后,就负责将阿音完好的送回琼园,今日……不,去年就算是功德圆满了。
阿音似乎心事重重,捧着手炉,淡淡的说了句:“镇南侯,秦夙。”
“你怎么知道的。”
“他坐在南平王旁边。”
锦衣公子把玩着手里的折扇,看着她比月色还要皎洁的侧颜,不解道:“这又是什么道理。”
阿音看了他一眼,又复撇开了头,不说话了。
“你从宫里出来就闷闷的,到底想什么呢。”金连礼不喜欢她这样心事重重的样子。
阿音一手撑着下巴,显然有些疲惫,觉得他聒噪,便摊开了掌心:“一百金。”
“……”我怎么把这茬儿给忘了。
“怎么样,金公子认赌服输?”
“那……那是自然。”金连礼见她那不大乐意还不忘金银的样子,不由得撇撇嘴,“你这样子,倒像是我爹亲生的。”
“别了,套近乎也没用。”阿音将掌心往前递了递,一双眸子却懒洋洋的看着他处。
金连礼见状,忽然抬手轻轻的拍了她的手掌,嗔道:“给你,只是我身上没有这么多,回头我送去琼园可好。”
阿音没想到他还打了自己一下,惊得一下就收回了掌心,一脸不悦的看着他:“你打我一下,怎么算。”
“小姑奶奶,我这还被我娘管着荷包呢,你见好就收不行么。”
阿音揉了揉手心,勉强道:“算了,信你一回。”
金连礼见她一下子赢了这么多金子还不高兴,不免有些担忧:“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你要是这么回去,大殿还不吃了我。”
“与你无关。”阿音抬手摸了摸胸口,总是觉得闷闷的,“就是觉得心里不舒服,怪怪的。”
“啊?”金连礼手中的折扇轻轻的敲了敲自己的下巴,玩味道,“你不会是喜欢云鹤吧。”
“……”
“要么怎么听说他要娶妻了,你这般魂不守舍。”
“金公子,你还真是没有脑子啊,你从哪儿看出来我是听说他娶妻不开心了。”阿音终于白了他一眼,“他爱娶不娶,我是因为舒晓岚……”欲言又止。
“舒晓岚?”金连礼动作一顿,“你吃她的醋?”
“……”阿音摇摇头,“算了,我跟你说得着么。”说着便抬手去掀窗帘,放进一阵寒风来。
快到了。
琼园门口,今晚挂着一排排的灯笼,照亮了她回家的路,恍若白昼。
阿音坐在马车里,远远地就看见了等在门口的人,不由得一愣,要不是因为她眼力好,还要以为自己看错了。
“哥哥。”马车刚刚停下,阿音就急匆匆的跳了下来,小跑着就扑进了云墨的怀中。
“小心点。”
“你怎么站在外面。”阿音嗅到他身上的香味,这才觉得不大好,赶紧退开了一步,“外面冷。”
“不碍事。”云墨垂眸看她好好地,便放了心,抬眸看着金连礼下了马车,微微颔首,“多谢。”
“大殿下客气了,不过举手之劳。”金连礼也跳下了马车,走了过来,“不过今晚皇上已经正式赐婚云鹤和夏家小姐,想来婚事也快了。”
“我已知道了。”
金连礼闻言,也不意外,看了一眼阿音,忽而道:“不过也是奇怪,我还以为陛下会坚持让大殿跟太子一道完婚的。”
“……”阿音一愣,站在云墨跟前一言不发。
“一些讹传,不必当真。”云墨说着,抬手拉住了阿音的手腕,温言道,“夜色不早了,你不回去么。”
“……”金连礼闻言识趣的抬了抬手,正要告辞,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年初四,父亲说要宴请殿下过去,地址回头告知。”
“这样早。”云墨说了一句,便点了点头,“知道了。”
“告辞。”金连礼说完便转身匆匆的上了马车。
阿音被云墨牵着,回眸看了一眼,听见云墨问道:“今晚的烟火好看么。”
“还行吧。”阿音想了想道,“宫里采办年节烟火的都是谁呀。”
“礼部的。”
“回头让慕大哥供应吧,宫里那些真的一般。”
“慕远征花尽了心思在你身上,要是让他采办宫里的,也是一般。”
“……”阿音吸了吸鼻子,看来是着了寒风了,“新年伊始,哥哥的嘴巴越发厉害了。”
云墨回眸看她,却是问道:“怎么,不大高兴。”
阿音咧嘴一笑:“我今晚打赌赢了金公子一百金,能不高兴么。”她不想在新年之际,说一些让他担心的话。
“是么,打的什么赌。”
“就是……”
新年伊始,锦衣公子牵着少女一路而行,少女絮絮叨叨的讲着,少年安安静静的听着,仿佛去年的一切都会随之过去,年兽会在今夜将一切的不顺心都吞噬殆尽,明天一早便是崭新的一切。
夜幕下,原本皎洁的明月,却不知何时蒙上了一层阴影。
大年初一的清晨,原本以为会是阳光明媚,却突兀的下起了小雪。
隆德三十四年的第一场雪。
琼园,碧落阁。
一大早的,下人们就开始忙活了起来,今天是大年初一,要讨一个好彩头,人人起床的第一件事便是道新年好。
阿音一早就叫丝雀准备了每个人的红包,要不是昨晚狠狠地敲了金连礼一笔,此刻她看着盘子里高高垒砌的荷包,还是要心疼好久的。
因为住在碧落阁,她甚至将整个琼园的红包都准备了,现在想一想,摸了摸心口,还是疼的。
“郡主新年快乐,吉祥如意。”碧落阁的最后一个侍女领了红包之后,那盘子及时的空了。
阿音看了一眼,抬手道:“一会儿丝竹和川北一道,去把外院的红包都分了,可不能出错。”
丝竹站在一旁,没有说话。
川北大过年的还穿着一身黑,应了一声,便转身出去了。
“去啊。”阿音见丝竹未动,不禁催了一声。
丝竹这才挪了步子,远远地跟着川北去了。
阿音觉得银子花掉了,心里也安生了,便起身道:“哥哥醒了么,我还要去给他拜年呢。”怎么的也要回点本才是。
“刚才已经起了,小姐不是准备了早膳么,要先去厨房看看么。”丝雀说着,便拿了狐裘给她穿上。
“嗯,先去厨房吧。”阿音一手拢了拢斗篷便往外走,却迎面差点跟人撞上,好在自己反应快,急急地退了半步,却好巧不巧的退到了门槛上……
“小心!”慕无尘眼疾手快,一把就捞住了少女的腰身。
阿音没想到他来这么早,一时看着他,一动未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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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丁:新年的抱抱~~
第三百八十三章 东宫落难
大年初一的清晨,飘着小雪,空气里带着一丝凛冽的清新。
“怎么的,看见小爷被迷住了?”慕无尘微微用力便将她带了起来,“小爷我来的早,给你看个够。”
“……”这脸皮真是一年比一年厚了,思及此,阿音连忙微微一褔,在慕二的注视下行了一礼,清脆道:“慕二公子新年好,愿二公子吉祥如意,心想事成。”说着就摊开了小手,不客气道,“红包。”
“……”慕二公子没想到她来了这么一出,一时愣在了当场。
阿音狡黠一笑,却听见不远处慕远征笑道:“哈哈,婴婴的喜好还是这么简单。”
“慕大哥。”阿音大年初一就瞧见财神爷,一时喜出望外,立马就瞥下了慕无尘。
“婴婴新年里越发漂亮了。”慕远征说着便将一个大大的荷包递给了她,柔声道:“新年快乐。”
阿音一时笑得明媚无双,听见身后慕无尘嘟囔道:“见钱眼开。”说着便大步往云墨的房间走去,不满道:“朝玉,大过年的,能不能管管你妹妹……”
云墨刚刚起身穿戴完毕,抬眸便看见少年一袭绯衣黑裘挑了帘子进来,身姿飒爽。
“大过年的随她吧。”云墨说了一声,便瞧见阿音跟慕远征一道走了进来,微微一笑,“过来。”
“哥哥新年好,愿哥哥身体健康,福寿绵长。”
“听说你一早就将整个园子的红包都发了,这是心疼了?”云墨一语中的,顺手把一早准备好的荷包递给了她,沉甸甸的。
阿音一拿在手里便笑得明媚了起来,外面虽然飘着小雪,这屋里却是暖融融的。
一旁的慕无尘含笑看着阿音那贪财的样子:“怪不得呢,见到我就迫不及待的要红包。”
阿音心满意足的拿着红包道:“昨晚你家金公子资助了我一百两金子,所以不心疼。”
“为什么?”
云墨笑笑:“先用早膳吧,今日无事,慢慢聊。”说着便率先出了门,往饭厅去了。
阿音闻言连忙跟上,却被慕无尘拉了一把,听见他低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金叶子眼下要议亲了,郡主娘娘看的可紧了。”
阿音被他抓的一激灵:“谁家姑娘这么倒霉,我怎么没听他说。”
“南平王的小女儿。”慕远征走在她身侧,抢先一步道,“清乐郡主。”
阿音一惊,不由得又咳嗽了起来,连忙收回的手,捂着嘴道:“怎么是她!”
“你认得?”慕无尘没发现她有什么不对,一旁的慕远征看了阿音一眼,率先走了出去。
阿音点点头,跟在他身侧道:“昨晚就坐在我对面,她姐姐不是以前说给傅大人的么。”
“是啊,如今皇上赐婚了两广总督夏傲的小女儿给云鹤,荣华郡主又相中了南平王家的小郡主,这亲事真是妙。”慕无尘难得十分有建设性的说道。
阿音默默的随着他落座,面前已经乘好了一晚清粥,正冒着清香的热气:是啊,南平王的封地就在两广,夏小姐的父亲是正是两广总督,两人一个是藩王一个是父母官,这关系,真是微妙。
如今,一个入了太子门下,一个又变相投了大殿下,啧啧……阿音不禁看向了一旁的云墨:哥哥还真是下了一手的好棋。
“怎么了?”云墨感觉到她的目光,淡淡问道。
阿音灿灿一笑:“没什么,只是觉得新的一年里,哥哥越发厉害了。”
“……”
“马屁精。”慕无尘抬手夹一只白胖的大包子,嘴上还不忘揶揄做包子的人。
慕远征看见桌上有银耳羹,便乘了一碗,递到阿音面前,柔声道:“喝这个吧,润润嗓子。”
阿音不着痕迹的揉了揉嗓子,有些意外的看了他一眼,随即笑道:“多谢。”
云墨瞧了一眼,垂下了眸子,不知所想。
“对了,昨晚镇南侯也赴宴了,你瞧见了?”慕远征忽然说道。
阿音一手拿着勺子,点了点头:“瞧见了。”不仅瞧见了,上来就被训了一顿。
“不是说下大雪,阻了行程么?”慕无尘蹙眉道。
阿音年前听云墨跟他说过了,秦夙因为年前的那场大雪,估计赶不及进京过年,不曾想昨晚居然瞧见了,还真是猝不及防。
“有人想他见一见阿音,自然是有办法的。”云墨吃了一点儿,就搁下了勺子。
阿音想了一瞬,抬眸问道:“云鹤?”
“嗯。”
“多事。”阿音腹诽道:看他能春风得意多久。
“既然见了,觉得如何。”慕远征关心道。
阿音想了一瞬,那双严厉冷峻的眸子,缩了缩脖子道:“挺严厉的,看着不好相处。”
“那便不要相处。”云墨叮嘱道,“他在京都逗留的这段时间,你就当跟他并无关系,其他的交给我。”
“哥哥想做什么?”
“暂时不做什么,云鹤过两个月就要大婚了,我要好好想想,送他个什么礼物,才能表达我对他的手足之情。”云墨温润的声音并无什么情绪,阿音却感觉到一股冷风钻进了她的脖子,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本以为是错觉,却忽然瞧见是川北一袭黑衣匆匆进来了,果然放进了一阵冷风。
“你不是跟丝竹一起去发银子了么?这么快就好啦。”
川北脸色很是古怪的看了她一眼,随即道:“想来大殿下的礼物不必送了。”
“哦?”云墨也是颇为意外的看着他,“出事了。”
川北点点头:“宫里昨夜出大事了。”
不知为何,阿音从昨晚开始惴惴不安的心一下剧烈的跳动了起来。
窗外初雪纷飞,听见男子略沉的声音道:“太子侧妃昨夜被人撞见,跟袁崇在武英殿偏殿,偷情。”
果真出事了!
“……”阿音忽然捂着嘴,剧烈的咳嗽了起来,一张小脸霎时通红。
“阿音!”慕无尘不知道她忽然这是怎么了,一时有些慌乱的扶着她:“你这是忽然怎么了?”
阿音摆摆手,一旁的慕远征已经倒了热茶过来,道:“应该是着了冷风,喝口茶,缓一缓。”
川北见她反应这样大,一时站在那里不知还该不该说。
云墨看了看阿音,冷不防问道:“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第三百八十四章 红残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阿音喝了一口水,勉强止住了咳嗽,脸上红潮未退:“昨晚她忽然跟我说了一些奇怪的话。”现在想想,越发的奇怪了。
“她找你做什么?”慕无尘扶着她坐好,一脸不解。
阿音摇摇头,不知如何回答。
“她说了什么?”云墨问道。
“她说她做了什么错事,很后悔的样子,还是让我以后宽容舒晓晚。”阿音说着,赫然想起了什么,蓦然抬眸,有些迟疑的看着云墨,却没有再说下去。
云墨触及到她欲言又止的目光,眉心微微一动,没有发问。
“跟舒晓晚有什么关系。”慕无尘没有注意到,只是越发不解。
云墨看出阿音有话要说,却不便说,便也不再问她,只是道:“看来她是处心积虑,要当着所有人都在闹这一出了。”
“她闹成这样,是因为袁崇?”阿音一时觉得心慌意乱,“可是昨晚,我却瞧着他们就像不认识一样。”
“恨之入骨了吧。”云墨淡淡道,“不过如此一来,云鹤的婚事恐怕又要变了。”
阿音手心紧了紧,抑制着咳嗽的冲动,问川北道:“现在如何了?他们人呢?”
川北这才继续道:“袁崇已经被皇上下狱了,舒晓岚被太子保下,如今禁足在东宫。”
“云鹤保她?”阿音不解,按照云鹤的性子,怕不是要当场杀了她才对吧。
听见云墨冷冷一笑:“他自然要保她,他不能让舒晓岚和袁崇背上这种罪名,一旦坐实了,不仅毁了袁崇这颗好不容易培植上来的棋子,夏家的亲事就真的毁了。”
“先保住性命,再想办法洗脱这罪名,才是上策。”慕远征深谙人心,知道如何权衡利弊,“不过,既然婴婴说她早有准备,故意为之,恐怕这件事不会让太子有翻身的余地。”
阿音手心骤然一紧,昨晚站在武英殿外,舒晓岚的那些话仿若还在耳边。当时她就觉得奇怪,那些话根本不是她应该说出来的,她几乎说了自己所能说的一切,那语气空无一物……就像是……是在交代遗言一般!
“不好!”阿音霍然起身,“她要自尽!”
“……”
“……”
众人皆是一惊,随即反应了过来。是啊,她要是死了,这事儿云鹤和袁崇就是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了。
阿音有些不忍的看着云墨:“哥哥,能阻止她么。”
“她已经做到了这个地步,如果不死,那便不仅仅是前功尽弃那么简单了。”云墨缓声道,“今后她活着的每一天,云鹤都会叫她生不如死的。”
“……”阿音闻言,抿了抿唇,她知道,他说的都对,事到如今,即便是知道她要寻死,她也无能为力了。
这条路是义无反顾的绝路,不仅仅是她的,也是袁崇,和云鹤的。
爱之深,恨之切。原来这就是她的报复,原来可以这样决绝的报复。至此,阿音才体会到,舒晓岚语气中的那种荒凉和绝望。
可是,就算如此,他们还是低估了舒晓岚的报复。
大年初一的东宫,就如外面的雪一样,苍白,冰冷。
舒晓岚被单独关在一间小小的房间里,这里什么都有,又什么都没有。仿佛她此刻的内心,装满了她这一生所有的爱恨情仇,又如此的空洞,苍白无物。
此刻她的衣衫还有些凌乱,看的出来云鹤将她带回来之后,便没有再管过她。
这里除了她,没有第二个人。
絮儿在昨夜已经悄悄出宫了。
“哐当”一声,门被人粗暴的踢开了,舒晓岚独自坐在窗前,看着落雪没有回眸,看也不用看就知道是谁来了。
云鹤独自进来,一把就扼住了舒晓岚的纤细的脖子,只要稍稍用力,就能送她归西。可是舒晓岚心里很清楚,他不会的。
“你知不知道你做了什么。”
女子被他掐着,回答不了。
“为什么,你疯了么,你知不知道罪名坐实了,袁崇跟你都是一死。”云鹤说着便猛然一甩手,舒晓岚轻若无骨的身子像是破布一般被甩到了地上,发出沉闷的一声。
她却像是没有感觉一样:“那不是正好么。”
云鹤气的恨不得立刻碾死她:“就因为他负了你?”
“就?”舒晓岚忽然一笑,很是瘆人,“殿下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你这个贱人,你想毁了他也毁了本宫,你做梦!“云鹤像是一只暴躁的野兽在她面前徘徊,似乎在思考这要怎么将她撕碎,“本宫不会败给你这个贱人的,袁崇没了不要紧,还有别人,你等着,有本宫在一日,都会叫你生不如死!”
“妾身等着。”
“叫你嘴硬,等本宫找到凝儿那个贱婢,看看她的嘴是不是跟你的一样硬!”说完便拂袖而去。
“云明月。”舒晓岚还跌坐在地上,忽然唤了他一声,抬眸看着他冷漠的背影问道,“当年,袁崇假死,我爹他知道么。”
“你还关心这个。”
“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害死袁崇,是么?”
“是又如何!拎不清老东西,本宫纡尊降贵的去求亲,他居然同本宫说再等等。”云鹤想到这件事就气不打一处来,“他真以为本宫非你不可么!”
“……”意料之中,也是意料之外的答案,舒晓岚浅浅一笑,“多谢殿下。”
闻言,云鹤狐疑的看着她,却听她说:“从前殿下说恨极了我那唯唯诺诺的废物样子,不知现在我满身是毒刺的样子,殿下还满意么?”
“……”云鹤自己也不记得自己说过这样的话了,一时看着她,只觉得毛骨悚然,最终只说了一句“疯子”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舒晓岚看着空荡荡的房间,然后慢慢的爬了起来,听见自己的声音喃喃道:“爹,女儿对不起你,女儿这就来陪你了。”说着便走到床边,从被子下扯出了一条长长的白绫。
雪,越下越大了。
一个仓皇的身影,急匆匆拍着舒府的后门,正是云鹤在到处寻找的凝儿。
“开门!快开门啊,我要见夫人!”
第三百八十五章 绝杀
太子侧妃舒氏,在东宫畏罪自杀,悬梁自尽了,临死前在墙壁上留下血书——愧对殿下!
这四个字,就像是一把利剑,直刺云鹤的心脏!
可是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呢,舒家又给了当头一记闷棍——舒夫人带病敲登闻鼓告御状,状告云鹤当年设计强娶,不仅婚后虐妻杀子,以女要挟其父把持户部财权,事后还毒杀舒敏。
桩桩件件都是要将云鹤推入深渊。
云安皇帝震怒,根本不听云鹤辩解,直接将其幽禁东宫,皇后也因为管教不严,被夺了凤印以及后宫大权,关在祈寿宫思过。
所有心血,因为一个舒晓岚,一朝尽毁。
当年,还是因为舒敏他才登上了太子之位,如今看来,还真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如今,大家都在等,夏家何时请旨退婚。”慕无尘坐在阿音床边,好容易闲了半日来陪陪她。
原以为只是咳嗽,注意保暖就没事了,却不想还是发了烧病倒了,这两日一直卧床休息,今日一早才退的烧。
“如今乱的很,想必夏家暂时还不会开口吧。”
“嗯。”
这两日朝中乱的很,这些年来吕后和云鹤笼络了不少人,可是这一次舒家把事情做的决绝,一点儿你转圜的余地都没有,让这些人想求情也不行,只能在原地着急的直打转。
夏家跟吕家原本就是世代交好,如今陛下虽然盛怒,但是并未有风声说要废太子,就算吕后被暂时夺权,也有人觉得影响不大,毕竟当初云鹤是在她还没有扶正的时候就已经被立为太子的。
眼下只是思过,要是夏家立马跳出来跟太子划清界限,恐怕会落人口实,说夏青海见风使舵,不堪托付。
“要是陛下一直没松口,时间长了,夏家总是会找借口推诿的。”阿音坐在床上,难得的捧着一本话本,正是去年傅煊送给她的那套《前朝十帝后宫秘史》之中的一本。
慕无尘摇摇头,顺手就拿了阿音糖盒子里的一颗糖丢进了嘴里:“那个夏小姐也真是倒霉,陛下明旨赐婚,全京都都知道了,立马就出了这档子事,真是颜面扫地。”
阿音抬眸看了他一眼:“谁让你吃我的糖了。”
“不都是我买的么。”
“给了我就是我的。”阿音说着又复垂眸道,“回头记得还我。”
“好好好,回头还你。”慕无尘说着看了一眼她手里的书,“今日什么风,朝玉竟然许你看这个。”
“别人送也送了,不看白不看。”阿音说着一手撑着侧脸道,“再说了,我还病着呢,看两本闲书怎么了。”
“两本?”慕无尘看着她手边摞着的五六本,抽了抽唇角,“你这样看书伤眼睛的。”说着就抬手遮住了她手里的书。
少女一愣,想也没想的就抬手打了他一下,谁料“啪”的一声竟然无比响亮,她自己也吓了一跳。
“没事吧,我不是故意的。”阿音连忙的捧着他的手背,果真红了。
慕无尘原本没觉得疼,见她居然这么紧张,立马委屈道:“你怎么这样,下手这么重。”
“我我我……我没想真的打你啊。”阿音一脸的无辜。
“打都打了,你还说不想。”慕无尘得寸进尺,“你给我揉揉,揉揉我就原谅你。”
阿音抿了抿唇,心说怎么就一下红了呢,这厮皮不是很厚的么。心里腹诽着,可是这手上的动作却是极其轻柔的。
慕无尘含笑看着她,一时觉得心里软软的,不由得眯了眯眸子,将脸凑近道:“不然这里也给你打一下吧。”说着便将自己的侧脸往前递了递。
阿音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他在戏弄自己,连忙就将他的手给扔了:“你……咳咳……咳咳……”真想给他一巴掌。
“哎,你别着急,我开玩笑的。”慕无尘见她咳嗽了起来,连忙轻轻的抚她的背,柔声道,“我不疼,你慢慢的。”
阿音一手捂着嘴,推了他一把,正要说什么,便听见云墨的声音自门口传来:“这是怎么了。”
慕无尘一个激灵,连忙解释:“没事没事,阿音喝水呛到了。”
“……”你才呛到了。
云墨缓步而来,看了他一眼,转而目光落在阿音色身上:“好点了么?”
“嗯,好多了。”阿音一边说着,一边将手里的书默默的合起来,想要再悄悄的放回床里去。
慕无尘坐在一旁,静静的看着她那一连串的小动作,不由得觉得可爱。
云墨显然也看见了:“别藏了,仔细眼睛就是。”
阿音灿灿一笑,没有说话。
慕无尘微微挑眉,看着阿音道:“我从很久之前就发现了,你怎么在朝玉面前这么乖觉,在我面前就跟个小狼崽子似的。”
“……”你在云墨面前也很乖觉,在我面前也跟小狼崽子似得,你怎么不问问自己。阿音白了他一眼。
“你去过舒府了?”云墨径自坐在窗下,蓦然问道。
“嗯,今早去了一趟,舒夫人这次病的不轻。”慕无尘愣了一下,没有去看阿音。
“舒晓岚死的不光彩,她坐实了自己的罪名,不仅伤了云鹤也伤了她的娘家。”云墨淡淡道。
阿音瞧着他的脸色也不是很好,这两日云鹤出了事,云安皇帝也被气病了,云墨昨日还匆匆进宫看了一趟。好在如今年节,不用上朝,不然就眼下的情形,朝堂上肯定是一锅粥,云墨恐怕要有的忙了。
“舒晓晚怎么样了,她的伤都还没好。”阿音关心道。
慕无尘摇摇头:“自太子府出来精神就不太好,这几日闹得,更不好了。”说着想了一瞬,“我总觉得她在太子府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了。”
“你没有问她?”
“这怎么问。”慕无尘白了她一眼。
阿音被他噎了一下,反击道:“既然如此,你有应该多去陪陪她才是。”
“我陪着算怎么回事儿,他家现在出了舒晓岚的事情,正忌讳呢,她看见我也是不大乐意的。”
“这么严重。”
“众口铄金,人言可畏。”云墨捧着手炉坐在窗前,淡淡道,“好在她有婚约在身,不然的话……舒家的女子恐怕没有人敢娶了。”
阿音看着慕无尘,眸子一惊,她居然没有想到这个问题。是啊,如此一来,天下就只有慕无尘能娶舒晓晚了吧……
云墨的目光悄悄的落在了她身上,转而道:“今晚,金平年的宴席,你去么?”
“自然是去的,他还欠着我的金子呢。”
第三百八十六章 荣华郡主
大年初四的晚上,金府宴客,却不是在郡马府邸,而是在东市最好的酒楼,七方斋。
说起来,阿音吃过他们家的饭菜,味道不错,一尝就知道大厨是正儿八经的京都手艺,不是阿音这种江南小厨的野路子。
阿音坐在马车上,她大病初愈,云墨也是大病初愈,两个人脸色都堪堪能见人。
“今晚都有哪些人。”
“没几个人,原本来不来都无所谓,可是云鹤忽然出了事,这年初有好些事情要商议。”
“哥哥觉得,这次皇上会废太子么。”少女的声音很轻,此刻马车上只有他们两个人,却还是说的小心翼翼。
云墨微微垂着眸子,指尖轻轻的敲着自己的手背:“不好说。”
“如果这云鹤下台了,哥哥岂不是意外之喜。”
“没有什么意外之喜的,只能说我也嘀咕了那个女人的恨意和手段。”云墨抬眸看她,“想让父皇对我回心转意,还要下些功夫。”
阿音默了默,听见云墨叮嘱道:“今晚你坐在我身边,听着就好,金平年此人看着随和,但是是个有城府的,以后相处,你要仔细。”
“我?”
“嗯,虽然慕远征对你很好,但是若是你长久对他无意,就算他不在意,慕夫人也会在意的。”
“……”
“你要有钱有势,还需要此人今后为你所用才是。”
阿音终于脸一红,没想到她随口说的,他却如此心心念念的:“哥哥这话我不爱听,有你在,我不需要拉拢旁人。”
云墨看着她,莞尔道:“也对。”
马车在七方斋的门口缓缓地停了下来,阿音一下马车便看见了迎在门口的金连礼,今日倒是素净些,想来那一百两金子还是让他有所悟的。
“大殿下安,郡主妹妹安。“金连礼含笑作揖,那双棕色眸子笑起来谦和有礼,还真是个不错的门面。
云墨微微颔首,侧眸看见慕远征的马车随着他们的也停了下来,慕家两兄弟相继下了马车。阿音回眸看了一眼,默默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几位往这门口一站,这酒楼生意必定门庭若市。
“大殿下。”慕远征翩翩有礼道,“金公子。”
“几位先进去吧,我爹已经在里面等候了,我母亲还在来的路上,我等等她。”金连礼说着便叫仆从引着云墨几人上楼了。
阿音却没有跟着,金连礼识趣道:“听说妹妹不舒服,还以为你今晚不来了呢。”
“怎么会,为了我那……”
“哎哎哎。”金连礼知道她要说什么,连忙打断她,“我记得呢,妹妹不必时时提醒我。”说着将手里的折扇稍稍打开,遮住了他们的侧脸,小声道,“要是被我娘知道,我就死定了。”
阿音轻轻一笑,看了一眼四周:“听说今晚没什么客人。”
“是啊,我爹在京都有没亲人,每年宴请的也都是些朋友。”
阿音一怔:“怎么会没有亲人在京都,你家祖上不是京都人氏?”不像啊,他这做派多京都啊。
“我爹不是大楚人,你不知道么。”金连礼一双棕色眸子含笑看她,神秘兮兮道,“他是北朔褔亲王的长子,早年喜欢经商游历才来的大楚,后来娶了我娘,因为不是楚人,又娶了皇亲,所以不能入仕,便专心致志从商了。”
阿音第一次听说,有些意外:“所以说,金郡马一个堂堂的世子,是为了郡主娘娘才留在大楚,一世从商的?”
“是啊,所以我娘无论什么都帮着我爹。”金连礼说着不由得又压低了声音,“尤其是在教训我这件事上,简直是夫妻同心,其利断金。”
“……咳咳。”阿音听他一语双关,忍不住笑道,“金公子还真是文采斐然。”
“生活所悟,生活所悟……”金连礼说着便看见齐丹姗姗来迟,那高大的个子真是走到哪里都格外扎眼,“世子殿下。”
阿音微微掩唇,回眸看去,果真瞧见是齐丹来了,对方显然也瞧见了她,一双星眸熠熠生辉:“雁回。”
“世子殿下。”
“你怎么也来了。”齐丹高大的身躯径直越过了迎上去的金连礼,走到阿音跟前道,“多日不见,你长高了。”
“……”阿音抽了抽唇角,一两个月是能长多高,看见金连礼尴尬的站在那里,有些哭笑不得,“我随着我哥哥来的,慕大哥和慕无尘也在,你呢?”
“我同金郡马一向交好,他开了北方的丝路,带着我赚了很多银子。”齐丹笑得十分坦率,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今年好不容易来了大楚,自然是要来拜访的。”
“是么。”阿音这才想起来,这个金郡马也是因为走南北通货才成为京都第一首富的。
金连礼有些不悦的折回来:“世子,我说你这就不对了,看见我妹妹就不管我了。”
“谁是你妹妹。”阿音白了他一眼,听见齐丹笑道:“我是想念雁回,才没有注意你,金公子见谅。”
“……”
“对了,我送你的礼物,你试过么,可还顺手。”齐丹又不理睬他,看着阿音道。
“还没有。”那弓颇重,她近一年也别想能拉开吧。
“回头带出来,我们去山上试试,要是有什么不合心意的,我也能知道了。”
“客气了。”云墨能让我跟你上山练箭才怪,阿音说着轻轻的咳嗽了起来,齐丹见状,不由得问道:“雁回你病了?”
阿音摆摆手:“已经不碍事了,就是有点儿咳嗽。”说着便掏出了帕子。
“我带了草原的药,可管用了,要不要我叫人回去给你拿。”
“不用了,我有服药,回头相冲了可不好。”阿音转而道,“对了,年宴你怎么没去,我还以为你跟四公主的婚事定了。”
“她还未想通,我也不着急。”齐丹话音刚落,便看见杜柳走了出来。
“郡主,殿下叫您进去。”
“知道了。”少女应了一声,便转身朝着齐丹道:“我先进去了。”
金连礼微微颔首,看着齐丹的目光一直落在阿音的背影上:“我一直觉得你你并不喜欢四公主。”
齐丹笑笑,没有说话。
远处有车架的声音渐渐靠近,金连礼抬眸远眺了一眼,道:“我母亲到了,世子也先进去吧。”
齐丹回眸看了一眼,颔首进了酒楼,他身后只跟了一个不爱说话的米尔。
不一会儿,荣华郡主的车架便停了下来,翠珠上前,掀了帘子,扶下了金府的女主人,云蓉。
第三百八十七章 意外之客
荣华郡主,闺名云蓉,是已故越王爷的小女儿,也是从前傅皇后在宫里的伴读,自小便随着那个礼仪典范,也变成了一个礼仪典范。自从傅皇后去世之后,她便成了京都城里,典范中的典范。
除夕夜宴的时候,阿音远远地跟她见过一面,不过匆匆。今晚仔细一瞧,看着那不苟言笑的模样,忽然就理解了金连礼为什么那么怵他娘了,就有点儿像她怵以前的云墨一样。
咦?以前?
阿音默默地摇了摇头,瞧着那位金郡马也是个知书达理的,真的不知道怎么会生出金连礼这厮。
云蓉一进门便瞧见了云墨他们,以及在他们之中很是显眼的阿音,微微颔首,还是先行了君臣之礼:“大殿安。”
“姑姑免礼。”
云蓉微微颔首,看向了他身边的阿音,少女见状,连忙行礼道:“阿音见过郡主娘娘。”她虽然也是郡主,但是对方可是正儿八经的金枝玉叶,又是长辈,自然是她低头的。
“阿音。”云蓉一双墨色的眸子看着她,瞧不出是什么情绪,“好像人人都叫你阿音,没有姓名?”
“……”阿音手心微微一紧,乖觉道,“我是哥哥半路捡来的,赐名云音。”
“哦。”云蓉似乎料到了,微微摇头:“原来的名字呢?”
慕远征和慕无尘站在不远处,闻言不禁面面相觑,总觉得这位荣华郡主有些警惕阿音,不知为何。
阿音默了默,不知道应该如何作答,听见金平年解围道:“今夜还挺凉的,夫人一路过来觉得如何。”说着便将她扶着坐在了旁边,结束了这个话题。
“还好。”荣华郡主依言坐下,不苟言笑的脸上终于浮出一丝温柔的笑意。
阿音站在云墨身侧,看着这一对儿年龄相差有点儿大的夫妻,忽而觉得,这世间真的就有这样美好的爱情。非我族人,忘年而交,也能如胶似漆,白头偕老。
“既然人都到齐了,便叫人上菜吧。”金平年刚坐下便对金连礼说道。
金连礼刚要叫小二过来,便听见荣华郡主说道:“先等一等,还有人没来。”
“夫人还请了别人?”金郡马微微一愣,并不知情的样子。
荣华郡主点点头:“应该快了。”
阿音坐在云墨旁边,抬眸真看金灿灿的雅间里,一张十二人的大桌上,确实还空着两个位子。
会是谁呢?少女凝神想了想,今晚在座的都不是亲眷,都是有着紧密利益联系的人,那么还有谁连着金郡马府呢?
如果说是荣华郡主请来的,那么就只有一家了——未来的亲家,南平王。
果真,没过多久,南平王妃苏氏便待着小女儿清乐郡主,姗姗而来。
“哎呀,这大冷天的,我家车夫连路都不熟,让你们久等了。”南平王妃看上去四十左右,保养还算不错,身形小巧,很是随和的样子。
“不碍事的,你们多年没有回京,是我不好,应该派人去接的。”荣华郡主微微起身,牵着南平王妃的手,却是含笑看着清乐郡主,“怜儿如今长大了。”
云香怜闻言,腼腆道:“怜儿给伯母请安。”
“乖了,来见见你叶哥哥。”荣华郡主说着便朝着儿子招了招手,“叶儿,快来见见你怜妹妹。”
金连礼没想到今晚还有这一出,不由得抽了抽唇角,却还是笑得一脸可亲:“怜妹妹好。”
“金公子好。”云香怜抬眸看了金连礼一眼,便娇羞的垂下了眸子,乖巧的站在了母亲身侧。
阿音默默地坐着,一桌子的人,只有她和云墨还坐着,其他人都因为南平王母女的到来起身相迎。
“大殿下安。”南平王妃看见云墨,行了一礼,清乐郡主这才看向云墨,以及她身边的阿音。
“怜儿见过大殿下,大殿下安。”少女有着一双清澈的眸子,此时有些疑惑的看着阿音,“这位姐姐是……”这人她在除夕夜宴上见过,当时她跟四公主闹的厉害,很是不成体统,还被镇南侯给训斥了,怎么会在这里?
“雁回郡主。”云蓉介绍道,“陛下今年认的义女,应该算你……”
“姐姐。”云墨冷不丁的打断了她的话,阿音刚站起来,闻言不禁看向他。
众人觉得大殿似乎有点儿不开心了,却想不出来他为什么会不高兴。
阿音却深谙云墨的性子,原本好好好的,这南平王妃带着女儿一进来,他就不悦了,难不成是有什么过节?
“姐姐?”清乐郡主看着阿音,天真道,“听说你只是陛下的义女,我可是货真价实的皇室血脉。”
云墨温润的眸子,看了她一瞬,吓得阿音连忙道:“郡主说的是,我叫阿音,连姓都是哥哥给的,郡主随意叫。”
“……”慕无尘蹙眉看她,不大喜欢她退让的样子。
显然云墨也不喜欢,只是如此一来,云香怜瞧着她,也不好得寸进尺了。
听见金平年笑道:“大家先坐吧,有什么慢慢聊。”
“是啊,我还记得你喜欢吃什么,今日特意让厨子做了几道。”荣华郡主拉着南平王妃坐下,似乎方才并没有什么不愉快,“这家酒楼是地道的京味,你一定喜欢。”
“你也真是费心了。”
金连礼很是识相叫人上菜,没过多久就上满了一桌子的菜。
阿音瞧着那些精致的菜肴,真的是比不宫里差,不由得暗自咋舌,只是可惜了她还病着,胃口不算好,只动了几筷子,便不怎么吃了,叫不知情的瞧着还以为她多规矩呢。
“郡主妹妹,怎么不吃了?”金连礼坐在阿音的对面,一眼就瞧见了她没什么胃口的样子,“不喜欢?”
闻言,荣华郡主悄悄地看了儿子一眼,忍住没说话。
阿音连忙道:“不是,我不大舒服,这菜很好。”说着便侧首轻轻地咳嗽了两声。
云墨见状,递了帕子给她。
阿音接过来,发现一桌子的人都在看着自己,有点儿不自在道:“我出去走走。”说着便起身带着丝雀和丝竹要走,“大家慢用。”
云墨瞧着她出去了,一双墨色的眸子沉了沉,听见南平王妃柔声道:“听说这位雁回郡主是住在琼园的。”
“是啊。”荣华郡主道,“陛下的意思,雁回郡主很会照顾大殿,离得近了方便。”
话已至此,即便是有些迟钝的慕无尘也有点听出来了。
今儿个荣华郡主是故意叫来南平王妃母女的,看样子是要给阿音一个下马威,怪不得云墨不高兴了。
可究竟是为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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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丁:清乐郡主哦~~音乐的乐。
第三百八十八章 偶遇
金家的厢房外是一条长长的走廊,一眼看去是一排风格各异的厢房,此刻大半是空的。另一边便是一排窗户,现在是正月里,外面太冷,这些窗户都是紧闭的。
阿音看着长廊那头的楼梯口,转身朝着另一边走去,渐渐止住了咳嗽。
“小姐出来做什么,奴婢瞧着那个荣华郡主恨不得小姐出来呢。”丝雀有些不满道。
阿音摆摆手,连丝雀都察觉了,她又不是傻子。今晚荣华郡主特意叫人来揶揄她,真的是想不出缘由。
“哥哥他们还有正经事要谈,我再不出来,难不成还等别人再发难么。”阿音走到了长廊的尽头,觉得胸口还憋着一口气,“打开。”
丝竹闻言,一言不发的将她面前的窗户给打开了,一阵寒风瞬间钻了进来。
阿音不由得打了个冷战,才清醒过来。
“小姐的风寒没好呢,不能吹风。”丝雀劝道。
阿音静静的看着夜色,没有理会。忽然有人出现在了他们身后,伸手将窗户给关上了。悄无声息,连丝竹都没有发现。
阿音一愣,下一刻便嗅到了一股淡淡的荷花香气,心中一顿,暮然回首便看见千机那双狐狸似得眸子,比方才的夜色还要沉。
“大人。”他怎么会在这里。
“你生病了。”千机一袭深色紫衣,身上还带着淡淡的寒气,显然是刚从外面进来。
阿音轻咳了一声:“一点风寒,已经快好了。”
“看来你在他们身边,也没有多好。”
阿音抬眸瞧他,自从去年生辰见过一面之后,他们便没有再见过,这些日子发生了太多事情,她为了试探他的身份,逼他来见自己,用了很多手段。却不想,会忽然在这里遇见他。
“总比大人这些日子在太子殿下身边的日子好过吧。”
千机闻言,沉沉的眸子中终于露出了一丝情绪,却不知是喜是怒:“托你的福,两边都不好受。”
阿音一愣,没想到他这就承认了自己一身二主的事情:“所以你是来兴师问罪的?”
“怎会,你比我想象中要有趣,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生气。”千机说着便抬手从袖中取出一瓶药,“拿去,今晚吃两粒,明日便可好多了。”
阿音看着他手里白色的小瓷瓶:“治风寒的?”
“咳嗽。”
“你随身带着这个做什么。”阿音一边问,一边接了过来。
“阿姐这几日也咳嗽。”千机说着微微俯身看她,压低了声音道,“你做的事情很危险,以后不要了。”
“大人怕我危险,为什么不干脆告诉我那人是谁。”
“不可。”千机断然拒绝。
“是因为你四姐?”
千机看着她的眸子微微一滞:“你究竟知道多少了。”
“可能比你以为的要多一点。”阿音将那药倒出了两粒,直接仰头吃了下去,丝雀一惊:“小姐……”
“你不怕我下毒?”千机眯了眯眸子。
阿音收好了那药,吸了吸鼻子道:“大人说过,生死之事上不会骗我,至少这一句我是信的。”
“你这丫头……”千机无奈一叹,转身道,“你既然知道了是因为我阿姐,那么也应该知道我不能背叛他,以后……你想躲着我,便躲着吧。”说完便转身要走。
“大人。”阿音连忙的扯住了他的衣袖,急切道,“你先等等。”说着便对丝雀道,“你去前面看着,不要让人过来。”
丝雀一愣,想着丝竹在这里,便应了一声匆匆去了。
阿音见人走了,才说道:“那本史官的手札,一开始就是陷阱是么。”
“东西是真的,陷阱也是真的。”
“上次金龙池的刺杀,是你安排的?”
千机点点头。
“既然要杀我,却不将我的长相告知呢。”
千机回眸看了她一眼,没有回答:“你还想问什么。”
阿音看着她,手心一紧:“他也是秦氏血脉,对吗。”
千机不语。
“既然如此,有什么不能说开呢,都是一家人,我也并没有要跟他作对的意思。”
“你不明白……”千机甚少有这样无奈的语气,“他与你不同。”
“有何不同?”
千机看着她,目光落在她的手上:“站的位置不同。”说着便拂开了她的手,“下次见面,记得提防我……杀你。”
“……”阿音看着他,心头巨震,“我们就不能站在一起么。”
“不行了,从前你拒绝我,如今我拒绝你,也算公平。”千机浅浅一笑,抬手勾住了她的小脑袋,忽然按在了自己胸前。
阿音被他忽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在他胸前一动不动。听见他那尖细的声音异常轻柔道:“他没想到太子这次摔得这样狠,乱了他的棋,你要小心,这些日子就待在琼园好好养病吧。”
“……”
“丫头,我走了。”千机说完,蓦然松开了阿音,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阿音伸手去抓,却只摸到了他的衣袖。
七方斋这雕梁画栋,灯火通明的长廊里,将男子倾长的身影映得如此遥远,不过片刻,就消失在了长廊的尽头。
不知为何,阿音心绪难平:是我将他逼得太狠了么?他会不会有危险……
“小姐。”丝雀匆匆回来,看见她眉心深锁,关切道:“他说什么了,您的脸色不大好。”
阿音摇摇头:“没什么。”说着便要回厢房去,却看见不远处,云墨和金平年一前一后走了出来,微微一愣:“哥哥,你们怎么出来了。”
“先回去吧。”云墨说着便朝着一旁的金平年微微颔首。
阿音有些意外:“这么早,事情都谈完了?”
“嗯。”
“大殿担心郡主的身体,好在也并未许多事情商议,年后犬子会学习家中事务,去的琼园勤了,也请郡主多多包涵。”金平年人如其名,是个十分和蔼可亲的长辈,这样的人纵横商场十数年,官商两通,想来这性格便是他的长处了。
“郡马爷客气了,平日里不过是跟金公子闹着玩,叫人见笑了。”此刻,金平年特意提起金连礼出入琼园,阿音才回味出一点儿荣华郡主的意思。
他们家看上了血统纯正的金枝玉叶,别的人应该谨守本分。
阿音无奈一叹,辞了金郡马,先一步跟着云墨回了琼园。
第三百八十九章 吊唁
正月初八,舒晓岚的头七,按照道理来说,是家属亲友去灵堂祭奠,好让她入土为安的日子,可是她是畏罪自尽,还伤了东宫和皇室的颜面,要不是因为舒家公然指摘云鹤罪行,云安皇帝不好做的太绝,恐怕连尸体也是找不到的。
云鹤一袭玄衣,看着那小小的灵堂,那双漆黑的眸子已然看不出什么情绪了。身后的单刃看见有守卫匆匆进来,冷了冷眸子,如今他的职位也被撤了,在这皇宫里,寸步难行。
“殿下,刑部那边有人传话,袁崇想见一见殿下。”
“不见。”云墨冷声道,他这步棋已经废了,户部眼看着就落入了云墨那个表哥的手里,“废物!”
傅煊,从前在御史台的时候就不是盏省油的灯,如今去了户部,还不是将这钱袋子给捂死了!
云鹤越想越气,听见那侍卫说道:“来人挺急切的,似乎怕袁崇寻短见。”
“爱死不死。”云鹤没好气道,“告诉他,他死不足惜。”说着便一甩广袖要进那灵堂,他要好好看看那个将自己害到这般地步的死女人。
那侍卫知道没希望了,便微微俯身往外退去,却不想又有人匆匆进来,脚步不由得一顿。
看见同僚说道:“殿下,外面……”
“本宫说滚啊,不见他!”
“……”那人一愣,站在原地,迟疑了一下还是喏喏道:“雁回郡主来了。”
云鹤跨进灵堂的步子微微一顿:“她来做什么?”
侍卫不语,他怎么知道。
“让她进来。”云鹤收回了脚步,转身站在了廊下,看着少女缓缓地走了进来。
“太子殿下安。”阿音的病还未全好,这两日虽然不咳嗽了,但是精神不济。
云鹤上下打量了她一圈,冷笑道:“你还真是喜欢跑来看本宫的笑话呢。”北冥山上是这样,如今又是这样。
阿音一双水灵灵的眸子里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是掩唇,吸了吸鼻子道:“殿下客气了,我不是来看你的。”说着看了一眼他身后有些潦草的灵堂,“我是来送娘娘的。”
“你送她?”云鹤疑惑了一瞬,随即恍然道,“也对,她害我至此,可是帮了皇兄一个大忙。”
“与哥哥无关。”
其实今日她来云墨是不大同意的,毕竟还在年节期间,不大吉利。可是她听说舒夫人因为病重根本出不了门,为寄哀思在家里设了衣冠冢拜祭,几乎没有亲友去。
而东宫这灵堂设了两三日了,竟然也没有一个人来祭拜,阿音觉得凄凉,甚至夜里总是会想起舒晓岚在武英殿外跟自己说话的样子,更加夜不能寐,连精神都差多了,所以还是想来添一点纸钱,送一送她。
云鹤见她有点儿病恹恹,就是站在廊下不爱说话,便也觉得没趣,微微让开了路。
“多谢。”阿音带着丝雀和丝竹进了灵堂,这里连灵牌都没有,只有两根白色的蜡烛快要燃尽了。
舒晓岚躺在一口大棺材里,那棺材的板材看着一般,棺材前放了一个铜盆,里面只有一点儿纸钱的灰烬,早已经凉透了。
阿音用手帕捂着嘴,眉心轻蹙,招了招手,身后的丝雀便拿了纸钱上前燃烧。
“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殿下何至于如此凉薄。”
云鹤闻言不削道:“她是罪人,父皇若不是看在舒家凄惨的份上,这尸体早就送去刑部了,那里还有脸面躺在这里。”
阿音抬眸看他,不禁问道:“如今人已经死了,殿下能否说句真心话,当年求娶之时,就没有半点真心么。”
“真心?怎么她那晚跟着你出去,没有告诉你,最不值钱的就是真心么。”云鹤忽然发难。
这些日子他思来想去,舒晓岚为什么忽然如此狠绝,除夕夜宴的时候她显然是跟着阿音出去说话的,究竟是说了什么?这件事难道根本就是云墨的阴谋?
“你怀疑我怂恿她报复你?”
“难道不是么。”
阿音看着他,忽而觉得可笑:“云明月,你以为你是谁,就算是我怂恿她了,也要你真的对不起她了呀?”
“……”
“一个人要多绝望才会去寻死。”阿音回眸看着棺材里躺着的人,虽然身死,但是面容却那么安宁,她一定知道,只要自己死了,云鹤的日子就不会好过了吧。
还有那位袁大人……
丝雀手里的纸钱在火中慢慢的燃烧,终于将这冰冷的灵堂照得有了一丝的暖意。
阿音只是寄了哀思,便要离开:“殿下节哀顺变,我先告辞了。”说完便要走。
“等等。”云鹤看着院里还没有退出去的那个侍卫,忽然说道,“袁崇要见我,恐怕是有什么事情,你要一道去么。”
“袁崇?”阿音回眸,目光正好落在了舒晓岚的棺椁上,心中一沉,脱口而出道,“好。”
刑部大牢,在东市,但是远离官员的府邸住宅的地方。云鹤还被禁足思过,不能堂而皇之的出来,便换了便装跟着阿音的马车一路行来。
“殿下这样偷偷出来,不怕陛下发现么。”
“发现了你也跑不了。”云鹤看着马车快要到了,一双眸子不由得阴鸷了起来。
“这我倒是没想到。”阿音靠在马车上,淡淡道,“不过刑部明明知道你在禁足,还跑来传话,太子殿下这些年还是有些建树的嘛。”
“哼。”云鹤冷笑一声,没有说话。
马车慢慢的停了下来,听见外面川北道:“郡主,琼园的车架不方便过去,属下护送你去吧。”
“不用了,你们在这儿等着,丝竹一个人够了。”阿音说着看了一眼云鹤,“我跟着殿下吧。”反正她今日去东宫吊唁,穿的素净,云鹤不说,没人知道她是郡主。
云鹤看了她一眼,一言不发的率先下了马车。
阿音带着丝竹,默默的跟在他身后。一路进了刑部,往地牢去,没有一个人问她是谁。
阿音不禁暗自想,能让云墨这些年来恨得牙痒痒的人,还是有些手段的。
“到了。”前面领路的狱卒终于停下了脚步,弓身道。
阿音回过神来,终于看见了时别几日的袁崇。脑海中,他在除夕夜宴上意气风发的模样,已然不复存在。
第三百九十章 杀意
“太子殿下。”袁崇一身囚衣站在阴暗处,手脚都带着镣铐,看见阿音也在,不由得一愣,“这位是……”
“雁回郡主。”
“……”男子一惊,摇头道,“我在夜宴见过你,你是雁回?”
“正是。”阿音对他的反应也有些意外,“袁大人这是何意。”
“我在金龙池见过你……不,不是你……”袁崇有些恍惚道,“那人又是谁……”
阿音一下子想到了舒晓晚为何被人刺杀了,冷不防的说道:“那位是舒晓岚的三妹妹,舒晓晚。”
“……”怎么会。
云鹤站在牢房之外,似乎很不耐烦:“本宫没空听你们说这些,你要见本宫,究竟为何。”
袁崇闻声一怔,“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殿下息怒,是臣无用。”
“你也知道。”
“他们说,我死罪难逃,微臣死不足惜,但是不忍家中妻儿无依无靠,只能恳求殿下照拂。”
云墨冷冷的看着他道:“可笑,如今本宫因为你禁足东宫,你叫本宫来就是说这个?”
“殿下,臣罪该万死,可是除了殿下,臣无人可求了。”袁崇匍匐在地上,期艾的声音在这冰冷的牢房中回荡。
阿音站在云鹤身后,静静地这个间接害死舒晓岚的人,说不上心里有多不平,只是觉得有一种她从未体会过的无奈和失望。
他和舒晓岚恐怕当初相爱的时候,谁也没想到会有今天这样的结果吧。一个惨死,一个身陷囹圄。
云鹤看着他这个样子,只是觉得厌烦,转身要走,却听匐在地上的袁崇忽然厉声道:“云明月,你当真如此决绝,一点都不念君臣之义?”
云鹤看他,不以为意:“你待如何?”
“岚儿来问我当年的事情,我还是没有告诉她当年什么洪水,什么失足皆是谎言,从一开始,你就存了心,要用尽一切办法娶她。”
“……”
阿音并不知道这些往事,一时有些意外的看着云鹤的背影,指尖微微一动。
“若我不答应,我在京都的老母亲,就会第一个成为你的刀下亡魂吧。”
“你还不如说了,不然也不一定会是如今这样的局面了。”云鹤冷冷道,“失了户部,本宫已然不快,若是因为你们失了君心,你们一家都是死有余辜。”
“云明月!我真后悔……后悔惧了你,怕了你……是我对不起岚儿,是我的错……我的错……”
阿音看着他跪在那里,那么悲伤,那么悔恨,可是她却一点儿也不同情他。
“袁崇。”阿音忽然开口,带着一丝不属于她的清冷,“你的对不起,配不上她。”
袁崇一愣,抬眸看她。
云鹤也不禁回眸看她,听见她道:“其实从一开始,你决定去升迁去魏州的时候,你就已经弃了她,云鹤的威胁只是让你坚定了信念,让你心安理得的觉得若是跟她无果也是云鹤逼迫的,你也是受害者,你就算是负了她,也是情有可原的。”
“你……”
“虚伪。”阿音轻轻一叹,带着一丝鄙夷,“我终于知道,这些年来她都熬过来了,为什么她会在你回来之后,选择死亡。所托非人,她从一开始竟都是错的。”说完便转身要走。
这里太冷了,冷的叫她心里发寒,寒的发慌。
“郡主!”袁崇突然喊到道,“我有一本账簿,可以给你!”
“什么?”
“我儿子才四岁,我女儿还小,我如此重罪,他们以后……只求郡主庇护!”
云鹤没想到他还有这一手,眸子骤然一紧,森然道:“在哪里。”
“我不会告诉你的。”袁崇决绝道,“大不了一死,云明月,是你逼我的!”
阿音看着他绝望而疯狂的样子,有一瞬间竟然跟舒晓岚重叠在了一起。这个人……
怎么说呢,不仁不义,负爱人,负主人,却可以为了妻儿如此不顾一切。
阿音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转身要走,似乎没有听见一般,袁崇猛然上前,双手拼命的抓着牢房的栏杆喊道:“郡主!”
下一刻,云鹤就呃住了他的喉咙,听见他阴骘的声音威胁道:“账本在哪里。”
“殿下,你若是杀了他,我即刻就去面圣。”阿音回眸看他,淡淡一笑,“如今,您还折腾的起么。”
“你要帮他。”云鹤意外的看着她。
少女抬手拢了拢身上的斗篷,吸了吸鼻子道:“殿下说什么呢,我自然是为了哥哥。”
“你当真。”
阿音没有回答,只是微微抬手,身边的丝竹会意,瞬间闪身上前,朝着云鹤攻了过去。
云鹤私自出来并没有带单刃,论单打独斗,他根本不是丝竹的对手,不过两三招之后就被逼开了。
阿音看着袁崇,从容的上前,站在了他的面前,静静地看着他:“说吧,不必出声。”
袁崇一愣,刚张了张嘴,就听见那边的云鹤忽然喊道:“来人!雁回挟持本宫,要劫囚!”
“……”阿音抬眸看他,微微挑眉道:“原来殿下打的是这个心思,如此一来,太子妃跟袁大人的事情就能都说是哥哥阴谋了。”
“是又如何,是你自己送上门的。”
“可惜了,人心难测。”阿音看着那些迅速围上来的人,冷冷一笑,“你也没想到会有一本账本吧。”
“不碍事。”云鹤被丝竹拦在阿音身远处,冷笑道,“等拿下了你,本宫有的是时间对付他。”说着冷冷的看了一眼袁崇,满是威胁。
袁崇也没想到会变成现在这样,不禁一个趔趄,连连后退,最后竟然一屁股坐在了冰冷的地上,一脸茫然。
“怕什么。”阿音回眸看了他一眼,不悦道,“我看上去那么蠢么。”
“……”
“就这几个人,一定能抓得住我?”
“你还病着,怎么我连一个病秧子都对付不了了?”云鹤觉得好笑。
阿音却一本正经道:“难道不是一直如此么?”
“你……”云鹤眸子一寒:“你们都愣着干什么,都给本宫拿下!”
只见一群侍卫朝着他们蜂拥而上,丝竹随意的就撂倒了几个,云鹤见机便朝着阿音而来,却见少女就站在牢房门口,一步未动。
“相信我,撒谎这种事情,你不如我。”
“……”云鹤狠狠地瞪着她,沉声道,“那我就先杀了你。”
“你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