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三十六章 歉疚
林家的商队行驶在往娄烦去的方向，他们的路线有点往北边绕，途径的都是一些村庄小镇。阿音看得出来，要不是真的在这条路上走了几十年，是绝对不会用这些小地方来落脚的。
是的，林家兄妹拗不过林七郎，还是吞吞吐吐的带着阿音上路了，只是说会在半道上放下阿音。若是她愿意等，他们回程的时候可以稍上她，若不是不等他们也算是尽力了。
彼时阿音坐在床上，看着倚在门口的林七郎，心中苦笑。他们的意思很明显，自己要是答应等了，说不定林七郎还有希望，若是不答应，也叫他死心。
“我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好，怕耽误你们的时间。”
“这个不怕。”林三娘连忙道，“咱们有马车你只管休息就好了，等开春了跟咱们一道回大楚……”
“三娘。”林莽说了一句，“到了大楚她自有家人，你操心什么。”
“大哥……”
“哼！”门口的林七郎不乐意的跑了。
阿音灿灿一笑：“我也只有一个病重的义兄了，若是可以，我还是想活着回去见他的。”
“那是那是，那就这么说定了，跟我一道走吧。”林三娘说着，拉了一把林莽，“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你没看见他那个样子么。”
阿音装糊涂的看着他们，感激道：“多谢。”这算是卑鄙么？她无奈一笑，算吧，可是要活着呀。
其实阿音有想过花重金请他们护送自己回去，但是如今奎木关那个样子，他们势单力薄，说不定刚靠近就被人给灭了。
总不能白白搭上他们的性命。
原本阿音是想在沿途能不能找到金氏的商铺，将自己的消息递出去。可是后来发现，根本不可能。金家的生意都遍布在北丝路上，而如今雪季，林家一行人几乎是绕过了这条路。别说商铺了，连货郎都很少见。
那个林莽看着五大三粗的，却是个心细的人，他这一路走来跟好些个农户都常年维持着比较不错的关系，有客栈的地方就住客栈，没有的就住农家，一行人走了十来日，一转眼已经快腊月里了。
阿音的伤好多了，可以下床走动，稍稍活动活动。
“按照这个速度，估计我们年后才能到娄烦了。”林三娘一边麻利的切着菜，一边说道，其实有阿音在，他们真的没有走多远。
终究是为了自家弟弟的一点私心，耽误了生意。
阿音在一旁帮着淘洗腊肉，她手上的伤不算深，早就好了，如今干点活儿也不碍事。
这两日他们在一处小镇上落脚，这镇子已经是阿音这一路走来看到的最大的镇子了，镇子后面靠着一处不算高的山，叫什么地方她也不知道，只知道他们这两日落脚的这户人家姓庄，家里只有庄老夫妇两个人，也没有看见子女的踪影。
“没有酱了。”林三娘拿着切好的菜走到灶头边，才发现。
阿音连忙起身道：“我去买吧。”
“不用不用，我让老七去买。”
“没事，我出去走走，总是蜷着也难受。”阿音说着便把喜好的腊肉端了过去，然后转身擦了擦手，出门道：“阿婆，酱哪里买呀。”她如今虽然还是说的大楚官话但是又夹杂了一点儿方言，乍一听还以为是这这里已经生活了许久的外地人。
阿婆坐在庭院里剥着什么果子，闻言抬眸看了一眼：“出门往左，有一家铺子有，小姑娘自己去呀。”
“是呀，没事的阿婆。”阿音说着回眸一笑，正赶着林七郎搬着饲料往马厩走，一眼就瞧见了，不由得脸一红。
阿音没有注意他，急急地就出门了。
“人都走咧，看什么咧。”庄婆婆笑道。
林七郎反应过来，红着脸低头匆匆的走了。身后林三娘站在厨房门口瞧见了，一时说不上是个什么滋味。他这个弟弟，本事没有多少，但是心气儿高呀，感觉谁谁都配不上他，这样可好了，红鸾心动，可是那位显然是个天仙呀，眼下是下凡历劫来了，可是总归要回天庭的呀。
可真操心，当初是不是就不该心软，带着阿音上路呢。
“三娘，那个小姑娘是老七他相好不。”
“……”
林三娘还来不及说话，就听见林莽一嗓子喊道：“不是！”
“是不是你嚷嚷什么！”那边林七郎又炸毛了，这几天眼瞧着阿音越来越好，人也越来越水灵了，他这心就跟油煎一样，越来越慌了。
林三娘摇摇头，进屋生火做饭了。
出门买酱的阿音，一下就找到了调料铺子，买好了却没有着急回去，而是往镇子里面走了走，似乎在找什么。她不敢耽搁多久，匆匆又找了一会儿，以为没有的时候，眼前骤然一亮，不禁笑了。
阿音回来的时候，在门口忽然窜出来一只大黄狗，不知为何冲着她一通狂吠。
“哎呀！”阿音冷不丁的吓了一跳，差点儿将手里的酱给砸了。
“去！去去！”林七郎拿着扫帚就冲了出来，挡在阿音面前赶走了那条狗，“滚一边儿去！”
阿音靠在门框上，看着那个不算高大的背影，心里一时有些歉疚。
“你没事吧。”林七郎转身看着她，只一眼又不好意思的低下头，赶紧将手里的扫帚藏在了身后，“没……没吓着你吧。”
“没事。”阿音拿着酱的手紧了紧，“多谢。”
“不……不用。”林七郎说着低头看着她手里的酱，“我来拿吧。”
“……”阿音还没反应过来呢，手里的东西就被他拿走了，看着男子匆匆进屋的身影，阿音忽然就十分理解当初丝雀面对秦望时的心情了。
明明知道对方喜欢自己，却还为了自己的目的装糊涂，受着别人的好意，只是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
这跟自己和慕盛的关系是完全不一样的，这种歉疚是她从来没有过的。
“丝雀呀……”是我对不住你。
“阿嚏！”
马车上，丝雀裹着斗篷重重的打了个喷嚏，有些不好意思的遮着脸，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对面的慕远征。
“着凉了。”慕远征心不在焉的问了一句，他们已经走了快一个月了，没几日就是都州了，按照这个速度到奎木关还要半个多月吧，可是在途中他已经收到几次消息了。
都不好！
“没有。”丝雀揉了揉鼻子，看着自家的大公子都瘦了一圈儿了，还有那个千机整日里吓人的很，她真的不明白慕远征有什么想不开的要跟千机同行。
“再忍一忍，就快到了。”慕远征喃喃道，看着外面又下起了雪，眉心却蹙的更深了。
第七百三十七章 心上人
白天，阿音买酱的时候，在镇上如愿以偿的找到了金家的商号，是卖皮子的，她买了一副护腕，叫伙计传信出去，她在这里。可是她将金连礼给她的玉蝉给了李沐，没有信物她只能说自己是金连礼的朋友，如果他还在娄烦的话，让他来找自己。
那伙计半信半疑的，阿音将自己的耳坠给了他一只，他才笑嘻嘻的应了。那个时候阿音就在想，当初真的而应该将傅惠妃送的那一整套头面都戴着的。
阿音送了消息，便在纠结自己要不要跟林家姐弟说自己就留在此处了，毕竟这是难得的大城镇，还有金家的铺子在，简直再好不过了。
毕竟，留下做什么呢？她又不可能真的嫁给林七郎，这些他们心里都清楚的呀。
林家兄妹准备明天一早就走了，阿音还没纠结出要怎么开口的时候，外面下雪了。她仔细的看了一眼，觉得暂时是走不了了。
果真，半夜的时候雪越下越大，第二天一早，这镇上好不容易化了一半的雪又变成白茫茫的一片了。却依旧不见停，洋洋洒洒的没完没了。
阿音终于知道，为什么鬼方的冬季要叫做雪季了，这一个多月来她就没看见过大地是什么颜色，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茬一茬的下雪。
“看样子要下几天了，早知道昨天一早就出发了。”林三娘道，“这下还不知道要耽搁多久了。”
“你整天的就烦死了，咱们走的就是雪线，时间上晚点儿客人也能理解。”一旁的林七郎不耐烦道，“这老天要下雪，谁管得着。”
“我就说一句怎么了，这一困好几天，愁一下都不行啊。”林三娘也是急了，“我说你最近真是越来越招人烦了，早晚有人收拾你。”
“……你，哼。”林七郎悻悻的不说话了。
阿音坐在里屋，缝着一件坎肩，全当听不见外面姐弟两的争吵。她仔细想过了，眼下已经是腊月里了，眼看着年关了，当初文平城闹成那样，总要有个结果。她不能在这里耽搁太久，还是要尽快回去。
想办法找那个小二，看看有没有他们行商的地图吧。
下午的时候大雪稍稍歇了一会儿，林莽瞧着不怎么说话，其实心里也很着急，看雪稍稍停了，就匆匆出去查看路况了。
阿音知道这雪只是暂时停了一会儿，不到入夜一定又会下的，只是没想到林莽回来，带来了一个让她十分意外的消息。
“有一大队人马进城了。”林莽一路出城跑了一圈，眼下冷的很，恨不得抱着火炉子才好。
“知道是什么人么。”林三娘跟老七置气，跑去厨房做了一大锅的肉汤，见他回来了，便端了两碗进来，给了他一碗，也给了阿音一碗。
这屋里只有一个炭盆，阿音怕冷也坐在一旁。端着一碗肉汤，略带好奇的看着林莽。
“不知道，是一群娄烦人，看着像是贵族。”林莽“咕嘟”喝了一大口肉汤，暖了暖身子，蹙眉道，“为首的男人身边带着一个小姑娘，好像在镇上找什么人。”
“……咳咳。”不会吧，找到这里来了？
“给。”林七郎递了一块帕子给她，问道，“你这是怎么了，紧张什么。”
阿音擦了擦嘴，对上林莽询问的目光，半真半假道：“我就是想起来那群袭击我的匪徒了，还心有余悸罢了。”说着露出一副有些受惊的样子。
“可怜的，这都多久了，还没忘掉。”林三娘叹道。
“他们杀了我的朋友，一辈子都忘不掉了。”阿音将手里的帕子还给了林七郎，“多谢。”
“没……没事。”林七郎将帕子收好，依旧坐在阿音身边，却又好像不敢靠近一样，坐的有点儿远。
林莽探究的看了一会儿阿音，道：“雪又下起来了，安心住两日吧，那群人不知道是来找什么人的，瞧着不像善茬儿。”
“是啊，如今娄烦乱的很，他们的王上又跑出去迎亲了，真不知道怎么想的。”林三娘说着起身道，“收拾一下准备吃晚饭吧，反正走不了了，我也死心了。”
阿音默默的坐在那里，想着要是自己现在跑去找齐丹，胜算有多大呢？
“喂。”林七郎忽然喊了一声，“这么久了，都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啊？”
“名字，你的。”林七郎红着脸道，“总不会没有吧。”
“呃……有，不过有些招人烦。”
“为何？”
阿音想了一瞬，灿灿道：“小雪，现在听听是不是挺招人烦的。”
林七郎默了默，忽然说道：“你挺有意思的。”
“是么，从前有个人也总这样说我。”
“什么人？”难道这是有心上人了？
阿音摇摇头，有点不愿多说的意思：“从前算是朋友，现在是仇人了。”
男子有些唏嘘道：“是么，抱歉。”
“没有什么可抱歉的，是我自己眼瞎，活该的。”阿音捧着碗，垂着眼帘，对面的林莽见他们说话，便起身，默默的出去了。
林七郎悄悄地看着阿音的侧脸，小心翼翼道：“小雪，我能问你一个问题么。”
阿音一时还反应不过来他叫的是自己，愣了一下：“你说。”
“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哎呀，多半就是要说这事儿呀，怎么就没防备了呢，“有啊。”
“谁！”林七郎一惊。
“我说了你也不认识呀，怎么了？”
“没……没什么。”男子一时又怯了，“那你跟他定亲了？”
“没有。”阿音摇摇头，决定实话实说，“但是我跟他兄长定亲了。”眼下这里她是待不下去了，留在这里的话，说不定齐丹搜城，要是想出城的话，还是要靠他们掩护。
“这……”林七郎意外的看着她，一脸的不可思议。
“没想到吧，其实我真的不算什么好姑娘，如今被人掳劫，下落不明，回去还不知道会传成什么样。其实我配不上谁的喜欢，真的。”
“不……”终究男子只是艰难的说了一个字，然后就起身出去了。
阿音捧着已经空了的碗，独自坐在炭盆边上，垂着眸子，有些出神。
“其实老七他喜欢你。”林莽不知何时靠在了门边，沉声道。
第七百三十八章 兵行险招
“其实老七他喜欢你。”
“我知道。”
“那你……”
“没有回应的事情，还是早早的说清楚的好。”
林莽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还是说道：“我就这么一个弟弟了，这些年他没喜欢过谁。虽然我知道不可能，但是还想问一句，你真的不会考虑他么。”
阿音摇了摇头：“救命之恩我无以为报，只是……我的心在一处，哪怕是我躯壳也已经许给了别人，都做不了主了。”说着抬眸看着，苦涩一笑，“还是不拉令弟下水了。”
林莽默了默：“我知道了。”说完转身要出去。
“等等，林大哥。”阿音忽然叫住他，“今天进城的那群人应该就是之前掳劫我的人。”
“……”
次日下午，林家一行车队，在雪将将停了之后，套了马车，整顿了粮草准备出城。大街上有官兵在扫雪，还有一些在挨家挨户的敲门，不知道在问些什么。
林三娘架着马车，左右看了看，小声道：“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情了。”
“大约是昨天进城的那群人闹出来的。”林莽依旧在前面引路，沉声道。
“怎么跟官府还有关系了？”
“少说话。”林莽道。
林七郎一早起来就是垂头丧气的，此刻坐在马车的车尾，用厚厚的毡子裹着自己，垂着脑袋一言不发。
林三娘驾车走了一路也没有听见他吱一声，不禁回头喊道：“你小子魂丢啦，半天没有一个闷屁。”
“你管我！”
“别伤心咧，当初说好的，她可以半道留下来，这一路快一个月咧，是你自己不争气。”林三娘絮叨道。
林七郎缩了缩脖子，哼哧哧的没有说话。
“真是咧，真伤心啦。”林三娘奇道，“也不顶嘴咧。”
“……”
“都说咧，人家有夫家咧，你还想强抢不成。”
“你别说话了，让我静一静不行么！”林七郎吼道，“烦也烦死了。”
林三娘撇撇嘴，听见林莽沉声道：“好了别说了，快到城门口了。”
“知道了。”林三娘知道昨天进城的那群伙人就是之前劫小雪道儿的家伙，眼下看样子还是官匪勾结了，自己也不想惹麻烦，便也安静了下来。好在小雪今早说不想连累他们，独自留在庄老的院子里了。
挺好一姑娘，希望她能逃过一劫。
“站住，腰牌。”守城的士兵果真将他们拦了下来。
林七郎抬眸看了一眼，不爱搭理。林莽连忙翻身下马，将怀里的通行腰牌递了过去，眼角看见了站在城门口冷着脸的齐丹。
“大楚的商队。”
“是是是。”林莽那大高个子，点头哈腰起来也是行云流水，毫无违和感。
“运的什么，这雪季里跑生意。”那士兵将手里的腰牌还给了他，随口问道。
林莽闻言，接过来收好：“一车上好的丝货，赶着明年春季的，还有一车海珠。这下雪天的，耽误好些时日了。”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钱袋子，谨小慎微道，“各位官爷辛苦了。”
那士兵含笑接了过来，意思意思的看了一眼车队：“不是三车么，还有一车呢。”
“哦，是粮草。”
“走吧走吧，没啥好看的。”
“多谢。”林莽松了一口气，刚要转身说什么，就感觉一个压迫的身影走近了，正是齐丹。
“等一下。”齐丹冷着脸，一双星眸里阴云密布，“给我搜。”
“这……”林莽有些意外的看了看他，又不敢直视，侧首看了一眼那收了银子的士兵。
那人还算有点儿良心，上前恭恭敬敬道：“这……就是个小商队。”
“大楚的商队，更要仔细。”说不定阿音就躲在里面，“车上都搜一下。”
“是。”
他这一说，就在没人敢阻拦了。林莽站在一旁，一手牵着自己的马，看着三五人上前，翻着自己好不容易绑好的货物，沉了沉脸色。
“各位官爷小心点儿，这丝绸坏一点儿我们这半年就白做了。”林三娘已然跳下了马车，央求道，“看看，看看就好，我来我来。”
那几人看她长得有些姿色，也客气了一些：“你来吧。”
林三娘在几个男人的注视下小心翼翼的将自己的两辆车的货给掀了，几人翻了一会儿，还没如何呢，就听见齐丹忽然吼道：“你干什么！”
林家一行人被他吼得都是一惊，以为怎么了。却见齐丹忽然大步走到了装粮草的车子边上，一脚踹翻了旁边正用刀刺粮草的士兵。
那人被一脚踹翻在地，差点儿被自己手的刀给砸中了。
“说了发多少遍，用手，聋啦！”齐丹说着尤不解恨，又踹了一脚，“滚！”
林三娘他们看的一愣一愣的，听见林莽小声道：“这……我们能走了么？”
那个收钱的士兵连忙道：“快走快走。”说着便连忙上前安慰齐丹，“大人不要生气了，说不定城里的兄弟能找到人。”
“哼。”齐丹一甩斗篷，转身便看见一个女子含笑走了过来，一下子脸色比刚才还要难看，“你来做什么。”
“来看你发脾气呀。”云琦看着已经出城的车队，“怎么，一无所获？”
“不用你管。”
“我才不管呢，你找找也就死心了，说不定她早已经……”
“闭嘴！”齐丹警告的看了她一眼，“别以为我真不敢杀你。”
云琦微微挑眉，不以为意道：“那我说，城里也没有找到，这下你死心了吧。”
齐丹闻言，紧了紧手心，转身往城里走，沉声道：“没有就继续找！”
云琦笑笑，拢了拢斗篷，跟在了他身后：“我劝你放弃吧，真的不要回娄烦么？”
“……”
城外，林家的车队渐行渐远，林三娘架着马车，还是心有余悸：“吓死了，那个人是马匪头子？不像啊。”
林莽走在前面，一路上没有怎么说话，默默的赶路。
“好在小雪不在车上，不然我真的要吓出病了。”林三娘话音刚落，就听见林莽忽然道：“先停下。”
“嗯？为啥咧。”
车队慢慢的停了下来，林莽翻身下马，径直往最后的粮草车那边走去。林三娘疑惑的跳下了马车，林七郎也探出了脑袋。
只见林莽三下五除二翻了翻那些稻草，然后就看见一个小脑袋冒了出来。
那一刻，林七郎眸子一亮，听见三娘惊道：“要死咧，你怎么在车上！”
第七百三十九章 雪原马匪
阿音没有留在城里，而是躲在了林家兄妹装草料的马车里，其实齐丹那个手下用刀子捅进来的时候，阿音感觉到了就在自己身边，差点儿忍不住冲出来跟齐丹一决雌雄了，好在他还是喝止了。
“那个男人，我瞧着不像是马匪，好像是娄烦的贵族。”林三娘架着篝火，上面烧着热水，依旧百思不得其解，“他那样大费周章的找你，你们之前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呀。”
“没有。”阿音裹着一条厚厚的毡子，坐在帐篷门口，看着篝火还想想着白天跟齐丹“擦肩而过”的事情，有些心不在焉。
其实她知道，这个时候去找齐丹算账是不理智的，因为不管成不成功她都不会全身而退，最直接的影响就是不能及时回去处理文平城的事情，大局当前，她只能一忍再忍。
只是一想到丝竹他们，她还是会有杀回去的冲动……
“你咋话这么多呢。”林七郎不满道，“是贵族怎么了，一定也是强抢民女，毕竟……她是有婚约的人。”
林三娘白了一眼不争气的弟弟，转而问道：“那他都找来这里了，你打算怎么办咧。”
阿音道：“我今天已经差点儿连累你们了，下一处地方放我下来吧，如果顺利的话，等你们明年回大楚了，来京都找我，我一定好好谢谢你们。”
“不必了。”林莽说了一句，便再也没有说什么，径自去一旁的帐篷休息了。
林三娘见状，灿灿道：“你别理他，他就是面冷心热，不会说话。”
“不碍事，今天还是要谢谢他的。”要不是林莽昨晚答应了帮她，恐怕那小小的镇子，自己躲不过今晚就要被翻出来的。
“不过，我们这辈子都没有去过京都，听说那里遍地黄金，是真的不？”
阿音笑笑：“确实是好地方，但遍地黄金倒是不至于。”
“那你真的是京都城里的贵人了？”林三娘好奇道，“莫不是什么公主郡主吧。”
“……”阿音很是自然的摇了摇头，“自然不是。”
“我瞧着不是也差不多咧。”说着捅了捅一旁的林七郎，“瞧见没有，真的是仙女下凡咧。”
“跟我说什么。”林七郎扔下一句，也起身，气呼呼的去休息了。
阿音抬头瞧了瞧天空，虽然没有下雪，但是阴沉沉的，只希望他们这一夜能安然度过，不要再顶着风雪夜间赶路了。
只是天不随人愿，当天夜里起了风，虽然没有下雪，但是一阵忽如其来的动静惊了阿音他们。
是马匪，真正的马匪！
“三姐，快起来。”阿音的听觉比他们都要灵敏，“有一队人马过来了。”
“什么……”林三娘睡得迷迷糊糊的。
“起来，快起来。”阿音一边说着一边去穿衣服，将东西都收拾好了，便钻出了帐篷，他们帐篷跟前的火堆已经熄灭了。
商队的伙计，有人睡在马车里，有人睡在马的怀里。
阿音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极力的看去，还看不见身影便一个飞身跃到了他们停歇的巨石之上，正好林三娘一边穿衣服，一边迷迷糊糊的出来了，一眼瞧见，还以为自己眼花了。
“你……”
阿音没有在意她，蹙眉远远看去，果真看见一队人马正在快速的往这边来，一开始她以为是齐丹追来了，后来才看清不是。
“这一带马匪多么。”阿音低头问道。
林三娘仰着脖子，这下是清醒了许多，连忙道：“有，但是雪季里几乎不出来，怎么了。”
“大概是马匪。”阿音说着轻盈的挑了下来，“叫大家起来，躲一躲。”
“没有地方躲。”林莽听见动静已然穿衣起身，大步走了出来，“这里方圆几十里都没有村庄城镇，不然我们也不用露宿了。”
“那怎么办。”阿音问道，“从前没有遇见过么？”
“有，有些只要钱财，给他们一些见好就收，有些杀人越货，没有底线，运气好人能逃脱，运气不好……”林莽手心紧了紧，“我二弟就是死在马匪手里的。”
“大哥……”林三娘一脸担忧的看着他。
阿音看着已经渐渐醒了的商队，转身看了看四周，心思急转：“既然如此，那就一搏吧，对方大约二十来人。”
“什么？”林三娘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她，“咱们只有十一个人，还有两个年纪大的，我们两个女的，老七连鸡都不敢杀。”
“说就说，点我做什么。”林七郎不满道，“我也不是个怂包。”
“我……”
“快来了，老的，还有不能打的，带着车马货物躲到后面去，其他人留在这里。”阿音冷声道，一双琉璃色的眸子看着深深地夜色，一下子完全不像那个受伤虚弱，乖巧的大家闺秀。
林莽几人有些意外的看着她，随即听见林莽道：“大家抄家伙，马匪来了。”
商队的动作很快，大约有五人带着货物和马匹躲在了巨石后面，只有一辆粮草的马车还有他们平时住的马车停在外面，阿音裹着厚厚的斗篷站在林莽的身边。
“先跟他们谈，不行再动手。”
“我知道。”林莽握着手中的刀，沉声道，“你怎么不去后面。”
“不用。”阿音说了一句，听见林三娘哭笑不得道：“小雪厉害呢，刚才飞上去都不费事。”
“……你会功夫？”
“之前说过，一些花拳绣腿。”阿音说着抬眸抿了抿唇角，“放心，我惜命的很，到时候打不过我一定第一个跑。”
“……”
林莽他们并没点篝火，而是静静的站在夜色下，悄无声息，希望那群人最好没有发现他们。
可惜了，这群人的鼻子灵得很，刚要到跟前，就听见有人高声笑道。阿音听着意思，大约是“果真有猎物”的样子，心头一沉。
果真，没一会，那群人跑近了，有人点了一根火把，匆匆的将林莽几人照亮了。为首的一看是大楚人，笑道：“动作挺快的嘛，哪个是头领，出来说话。”
林莽握着刀的手紧了紧，往前走了一步：“我是。”
那蛮人坐在马背上，看着林莽笑了笑：“货物跟女人留下，其他人可以滚了。”
“……”
第七百四十章 分道扬镳
货物跟女人……阿音带着兜帽跟林三娘面面相觑，这里就他们两个是女的。
“这位大哥，我们也都是拿命换钱，可否高抬贵手。”林莽上前两步抱拳道，“这女人是我亲妹子，我就剩这么一个亲人了。”
那马匪头子闻言，看了一眼林三娘，黑黢黢的看不真切：“那个呢。”却是忽然看向了站在那里的的阿音。
阿音带着兜帽没有抬头，都能感觉到那冰冷贪婪的目光，斗篷下握着簪子的手紧了紧。
下一刻，却听见林莽出乎意料道：“这是我女儿，她还小……大哥，请大哥高抬贵手，我们身上的现银钱财统统可以给您。”言辞真切。
阿音微微抬眸看着他那高大的身躯跪在那群土匪面前，不知道为何，有些想哭。从前，她并无这样脆弱，可是如今……她在乎的人几乎都死了，她孑然一身遇到这一家子，难道这样要看着他们被人践踏么？
“哼，爷几个月余没有收获了，今儿个你妹子可以带走，但是这丫头和货物全部留下，不然的话……”那马匪头子阴鸷的笑了笑，他身后的手下便默默的抽出了刀。
林七郎没有遇见过这么大的阵仗，有些害怕的往后挪了挪，可是眼角的余光看见了站在那里一言未发一动不动的阿音，又往前挪了挪。
林莽不死心：“大哥，大爷，小女真的还小……”
“废话太多。”那马匪头子生的满脸横肉，不耐烦的一招手，“我数三下，不走就别怪我了，一，二……”
林莽握着刀的手紧了紧，看着那群马匪已然包围了过来，如果他不做决定，恐真的要殊死一搏了。
茫茫雪原，阴沉沉的天空之下，一块巨石勉强隔着一点风，放眼看去，只有那群土匪的手上亮着几根火把而已，那火光在风中晃着，像极了文平城城楼上那盏摇摇欲坠的灯笼。
“三……”
阿音看着林莽猛然站起身，忽然脆声喊道：“父亲！”
众人都准备动手了，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怔了一下，尤其是那群马匪觉得她声音好听极了，都不由得想要看清这个小丫头的样子。
林莽惊疑不定的回头看去，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看见阿音上前道：“你们走吧，女儿留下。”
“不行！”林七郎一下就急了，“他们……他们都是禽兽，你怎么能留下。”
“这小兄弟说的，我们也都是会疼人的，是吧。”那马匪头子放生笑道，身后一群人笑着附和，听见他贪婪道：“小娘子上前来，大爷我瞧瞧模样。”
阿音低着头，只能勉强看见小巧的下巴：“你放他们走，我就是你的了。”
“不行！我说不行！”林七郎上前一把拽住了阿音的手腕，往身后一拉，听见林三娘不知所措的喊了声：“老七。”
“你……你待着，我不会让他们伤害你的。”林七郎死命的拽着阿音的手腕，生怕她挣脱了一般，“你可以不喜欢我，但是你不能自己去送死，你还有哥哥，还有心上人等你呢！”
“七郎……”阿音看着他握着自己的那只手，一时有些哽咽，细不可闻的唤了一声，风太大，林七郎没有听见。
林莽看着弟弟从来没有这样志气过，握着刀的手一紧，心一横，吼道：“不行！不能拿你一个小丫头的命换我们这群大老爷们的命。”
“这条命原本也是你们救的。”阿音的话听不出语气，
“可是不救你，我们也会遇见他们的。”林莽坚定道。
那匪首坐在马背上，垂涎阿音，不耐烦道：“废话太多，都杀了吧。”说着一招手，率先就冲着去了。
其他的马匪也包围了过来，他们人多势众，有一半人就举着火把站在原地，看热闹一般。
“你快跑！”林七郎看着那马匪头子冲了过来，虽然吓得直发抖却还是将阿音一把给推开了。
阿音一个趔趄，猛然抬头，看见那匪首拔出了腰间的弯刀，要取他的命。情急之下她也顾不得其他，闪身上前一把握住了林七郎手里的刀，抬手仓促的挡下一击。
那匪首没想她会功夫，愣了一下，随即笑道：“有意思。”
“我他娘的最讨厌别人说我有意思！”阿音一改常态的淬了一口，飞身就攻了过去，头上的兜帽也在风中落下，露出绝美的容颜，以及那双琉璃目。
那匪首一惊，手中的弯刀匆匆应对，阿音手中一支簪子形的匕首是她最后的武器，那是丝竹给她的，她不能输，绝对不能输，不能让他们像丝竹那样！
阿音轻盈的身子踏马而上，一个旋身手里的匕首就刺进了匪首的手腕，听见男子吃痛了一声松了手，便缴了他手里的弯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一气呵成。
“都别动！”阿音站在马背上，居高临下，用略生涩的蛮语说道，“不然我就给他放放血。”
众人都意外的看着她，那些原本看热闹的马匪也紧张了起来：“放了我们当家的。”
“放？都给我退开！”阿音说着，手中的弯刀近了近，已然划破了那匪首的脖子。
“快退，快退啊！你们这群王八羔子！”那匪首紧张的脸上的横肉的抖了抖，这丫头他完全不是对手。
那些马匪面面相觑，只能往后退开。
“小雪，你……”林七郎受了点伤，捂着胳膊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她，“你究竟是什么人？”这么厉害，还有那双眼睛，仿佛比刚才还要亮了。
阿音看了他一眼，蹙眉道：“你们收拾一下走。”
“那你……”
“这群人不会善罢甘休的，我会对付。”
“你说什么傻话！”林三娘一手拿着刀，跑过来扶着自己的弟弟，着急道，“他们这么多人，你一个人怎么打。”
“我……”
“还是先放了我们当家的吧。”忽然一个声音从阿音的后侧传来，“不然今夜总要死几个的。”
不好！阿音回眸看了一眼，原本躲在巨石后面的几人被马匪拉了出来，都跪在那里，脖子上架着刀。
“你一个人，不可能救得了这么多人。”那个马匪像是有点儿脑子，用生涩的大楚话说，“你跟我们走，他们都能活命，多好。”
“……”阿音挟持着匪首，看着他没有说话。
“姑娘，救救我们，快救救我们！”
“姑娘救命啊……”
“你们闭嘴！”林莽吼道。
阿音却看着那几人，神色复杂，终究道：“好，我跟你们走，我倒要看看，谁是幕后主使。”
那马匪微微挑眉，笑了笑，没有说话。
第七百四十一章 安好
终究，阿音一个人跟着那群马匪走了，林家兄妹的车队也在夜风中，用这样的方式跟她分道扬镳了。
林三娘坐在马车里给林老七包扎伤口，听见他絮絮叨叨的问道：“我们真的不去追么，不然我们回头去报官，也不行么？”
“闭嘴咧，你没瞧见么，从一开始就是冲着她来的。”林三娘垂着眼帘，也是胸口堵堵的，“看来她身份复杂，好多人要对付她。现在想想，一个小姑娘，孤身一人的出现在这雪原，本来就是件很奇怪的事情。”
“可是她不像坏人。”
“像不像我不知道，但是她刚才那样子，杀人也不会心慈手软。”林三娘知道弟弟惦记她，伸手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想了，她跟咱们不是一路人，今天咱们能三番两次的脱险，已经是祖宗保佑了。”
“三姐，她一个人，我……我放不下。”
“哎，我知道，可是能怎么办呢，我们几个去，不是拖累她，就是送死咧。”三娘说了一句，给他把衣服拉好。
听见外面一直没有说话的琳莽喊道：“老七，你今天好样的。”
“……”
“像个男人了！”
“……大哥这是什么话。”林七郎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我本来就是个男人。”
林莽的声音听不出是欣慰还是什么，有些复杂道：“无论如何，如今你这个样子，回去也一定能娶到媳妇了。”
林三娘勉强扯了扯唇角，笑道：“是啊，大哥说的没错，天涯何处无芳草，回去姐姐给你谈一门好的亲事。”
林七郎看着姐姐，无奈一叹，蹙眉看了看帘子外面，喃喃道：“媳妇什么的暂且不必了，我只希望她安全。”
“会的，那群人应该是被人收买了专门来找她的。”外面的林莽说道，“只是不知道是不是白日里娄烦那群人。”
应该不是齐丹。此刻，阿音独自一人骑在马背上想道。她跟着这群马匪的首领，往西北走。
大大的兜帽遮住了她大半的容颜，此人知道要这群土匪来这里找他们，就是知道她的踪迹，若是一早知道，齐丹又怎么会在城门口错过抓住她的机会，这不是多此一举。
那么是谁呢？阿音深深蹙眉：难道是云琦么？可是当初放她出来的是她，她又图什么呢？
若不是云琦那又是谁？
阿音觉得自己都快秃了，索性看了看前方，风越来越大，将地上的雪花高高的卷起来，洋洋洒洒的，让人误以为又下雪了一般。而她看了看晦涩的天空，黎明之前恐怕是真的要下雪了。
这鬼方的雪季，真的是漫长而没有尽头一般。
“你们要带我去哪里。”阿音冷声问道。
匪首闻言，回眸看了她一眼，那目光着实叫人不舒服：“到了你就知道了。”
“总要让我知道地方吧。”阿音看着乌云渐渐闭月，没有星辰她会连方向都辨不明的。
“乌蒙。”那个挟持车队的人威胁她的马匪回道，“要走很久，姑娘若是跑了，一定会冻死在这里的。”
这地方阿音听着耳熟，想了一瞬，那个鲁图不就是来自乌蒙么！
“花银子的那人有没有跟你们说，要抓的是何人。”阿音漫不经心的试探道。
“没有，就是说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貌美异瞳。”
“那这是要去见他么？”
“姑娘还是省省力气吧，你的肯定没有我们几个耐冻。”
“……”阿音觉得他说的对，便也不再说话了，反正究竟是谁，早晚要知道的。
大楚北境，奎木关。
慕远征日夜兼程到了时候，天刚刚亮，他们的马车一路往奎木关的守备府去，慕无尘在那里。
“慕大公子。”迎出来的人却不是慕无尘，而是殷木兰。
慕远征认得她，抱了抱拳：“殷将军，不知无尘他……”
“他前几日又带人出关去找王爷了，还没回来。”殷木兰做了个请的动作，侧身间看了一眼跟在慕远征身后的紫衣千机，“他说你这两日就能到了，拜托我招待几位。”
“真是劳烦了。”慕远征一路往里走，匆匆客气道，“我一路上的消息有些杂乱，不知道究竟发生什么了。”
“大概来说，就是镇南王在文平城被人截杀了，现在下落不明。”殷木兰说着看着慕远征脸色惨白，“具体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当日我跟慕二公子赶到的时候人已经丢了。”
“无尘为何不在阿音身边？”
“他的坐骑万里意外受伤了，他就耽搁了一天。”殷木兰不动声色转移话题，“我还是先带慕大公子去见一个人吧，她肯定比我们要清楚一些。”
慕远征看到梁清的时候，一颗久久悬着的心莫名的松了一下。
梁清坐在床上，人也瘦了一圈，完全不见往日里的神采，一双鹰眸看着慕远征满是歉疚：“大公子。”说着就要起身。
慕远征见状，连忙上前轻轻地按住了她的肩膀：“阿清。”声音居然有些颤抖，“我……我还以为你……我收到的最后的消息，是你失踪了。”
梁清看着他，心中百感交集，这一刻，她庆幸自己没有死在雪地里，可是又想自己为什么没有干脆死了，也好过现在不知如何面对他。
“我对不起你……”梁清看着风尘仆仆的慕远征，一时有些哽咽，“我对不起你，我没有……没有看好她。”
慕远征看着她如此歉疚的样子，不知为何，心里难受极了。
“我真的……真的而不应该离开她回来的，我应该把兄弟们的尸体安置在衙门，义庄或者别的什么地方，我以为我能很快回去的，我真的……”她说的很快，也从来都没有一下说过这么多话，这一个多月以来她无时不刻都在自责，她总是在想，自己就差一点，就差一点就追上阿音了。
“都是我的错。”梁清终于支持不住，低头落下了眼泪，“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一个宽大的怀抱忽然抱住了她，听见慕远征安慰道：“不是你的错，不是。”我又何德何能，让你如此豁出命去呢，阿清。
第七百四十二章 雪上加霜
梁清感觉，自己这辈子都没这么嚎啕大哭过，一时觉得畅快无比。可是哭完之后又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这么丢人过，一时又后悔万分。
“真是奇了，梁大人听说自己的一条腿废了的时候，都没这么伤心过。”殷木兰站在一旁，抱着胳膊看了半晌，“看来慕大公子对大人来说，还真是特别呀。”
梁清胡乱的擦了擦眼泪，正要说什么，就听见慕远征问道：“你的腿怎么了？”
“没事了……”梁清支支吾吾道，“过几日就能下床走了。”
“真的？”
“嗯……”梁清正要点头，就听见殷木兰嗤笑道：“能走也是跛子了，梁大人为了旁人断送了自己后半生，还真是伟大啊。”不知为何，满是揶揄。
梁清终于不满，抬眸瞪了她一眼：“殷将军，我很感谢你这段日子的照顾，但是当初要不是你百般阻挠，我何至于没有赶上。何至于单刃带人刺杀的时候我不在她身边！”
“我阻拦？”殷木兰不以为意道，“难不成你要说是我指使那群蛮人的？还是我勾结了沐平那个小人。梁大人，说话要讲证据，这些日子我派了多少兄弟没日没夜的找，大海捞针一般，不想你们道一声谢，怎么还反咬一口呢。”
“你……”梁清红着眼睛道，“难道单刃刺杀阿音，这事儿你一点儿也不知道么？你的人，那个程晖……文平城几乎全军覆没了，只有你的人几乎毫发无伤，这又作何解释。”
“一早程晖就说过了，有人掳走了四公主，是秦雪音让他带人去追的。”殷木兰不悦道，“怎么，现在倒打一耙了？”
“那四公主呢？这么久了可有找到？”
“梁大人，外面是鬼方，眼下是雪季，你自己也差点儿冻死在那儿了，难道还要我再给你解释找人有多难么。”笑话，云明月还在跟我要人呢，我不着急么。
“你……咳咳……”
“好了。”慕远征听了个大概，“我还从未见过有人能将你激成这样。”
梁清闻言，怒火被浇灭了大半：“抱歉。”
“不必。”慕远征说着，抬眸看着殷木兰，忽然问道：“单刃呢？既然说是单刃做的，那么他现在人呢。”
“死了。”殷木兰微微挑眉，不咸不淡道。
“尸体呢。”
“尸体我自会处理，这事儿就跟慕大公子无关了。”
“无关？”慕远征坐在床边，抬眸看她，却有居高临下之感，“婴婴是我未婚妻，如今因为单刃的刺杀下落不明，将军说与我无关？”
“……”殷木兰一噎，“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刚才慕大公子可是抱着梁大人哭得痛快，怎么还记得有个未婚妻么。”
“记不记得圣旨都在那里，不能改变。”慕远征起身道，“还请将军将祸首交给在下，好让我带回去指认元凶。”
“元凶？”
“自然是太子殿下。”
“慕大公子这就要给太子殿定罪了么？”
“定罪那要看陛下的决断，我能做的就是将证据送到陛下面前。”慕远征说话的时候瞧着温文尔雅的，可是语气却不容置喙，“还请殷将军行个方便。”
殷木兰此人向来是软硬不吃，见状冷冷一笑：“这里可是奎木关。”
“也是大楚国。”
“强龙不压地头蛇。”
“是么。”慕远征站在那里，淡淡道，“将军可以试试。”
“……”殷木兰不禁蹙眉，终于有些不悦，正要说什么，就有人在门口说道，“小姐，程将军有军务要报。”
殷木兰这会儿还没跟慕远征决出高下呢，正要发脾气：“什么事！”
“将军说是要事。”那随从说着看了一眼慕远征他们，欲言又止。
殷木兰毕竟不是那些小家子气的姑娘，见状便知道不是什么小事，这些日子程晖是带着前锋营的人跟着慕无尘到处找人的，眼下忽然回来又不见慕无尘，恐怕是跟慕无尘有关。
“去书房。”殷木兰说了一句，便扶了扶腰间的鞭子，举步要走。
“殷将军，单刃的事情呢。”慕远征想要一个答案。
只见玄衣女子回眸看了他一眼：“我好歹是一方主帅，慕大公子还怕我跑了么。”说着看了一眼梁清，“二位先叙叙旧，我去去就来。”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慕远征站在床前，看着女子匆匆离去的背影，目光扫过一直靠在门口一言不发的千机，一时不知所想。
“大公子，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梁清调整了一下情绪，“这些日子，殷木兰虽然借了好些人跟着二公子他们出去找人，但我觉着她并不上心，只是到时候在御前好说罢了。”
慕远征点点头，这一点他同意，既然单刃参与了刺杀，那么这事儿云鹤就脱不了干系，殷木兰多半也跑不了。
一丘之貉！
“眼下，最迫切的还是要弄清楚究竟是谁掳走了四公主，还有文平城那个叫沐平的守卫究竟是受何人指使劫走了阿音。”
提到此处，慕远征恍然想起来，回眸看她：“禁卫军呢？”那是奉皇命看着阿音的，这一路他的消息是慕家自己的，京都知道这事儿也是殷木兰传回去的，禁卫军都哪儿去了，还有……
“婴婴被人劫走了，那丝竹呢？她是决计不会离开婴婴的。”
闻言，一直看着外面的千机也不禁看了过来，一双狐狸似的眸子深不见底。
“禁卫军……全死了。”
“什么！”
“都死了，只有姜冬一人活了下来，前两日刚能下地走动就跟着二公子出去了。”梁清一想起那夜文平城城门外的情形，依旧觉得触目惊心，“还有丝竹她……”
“有消息了。”千机忽然看着廊下道，“是干戚军的军鸽。”
闻言，慕远征回头看去，果真看见一只鸽子挥着翅膀落在了廊下，赶紧大步走了过去，取下了鸽子脚上的信。
“哪儿的消息。”千机问道。
慕远征蹙眉看了一会儿久久不语，梁清也不由得着急了起来，掀了被子，拿了一旁的拐杖要站起身。
“是不是……是不是有消息了。”
“嗯。”慕远征将那信在手中捏紧了，沉声道：“是娄烦。”
“娄烦？”梁清一怔，一时没有站稳，身子一歪就摔在了地上：怎么会是娄烦。
“你怎么下床了。”慕远征见她摔倒，又是一惊。
第七百四十三章 矛锋直指
慕远征收到的信是李沐传来的，他自戎卢出发的时候，就放出了消息。从前阿音跟他说过，这世上她最信的人就是慕远征，所以在敌我未明的情况下，他也只能选择了慕远征。
只是没想到，这信鸽不必飞到京都，在边关就落了脚，找到了慕远征。而此刻，李沐和金连礼他们还在回大楚的路上。
“信是李沐送出来的。”慕远征将梁清扶好坐在床上，垂眸看着她裹得十分严实的左腿，心中一股郁郁之气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挥散不去。
他不知道是为什么，也不想知道是为什么。
“婴婴让李沐去戎卢查司马斯图的那枚玉佩是谁的。”慕远征说道，“有答案了。”
“谁？”
“齐丹。”慕远征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司马斯图的那枚玉牌是早已经被齐丹手刃的大世子的。据说他下葬的时候没有任何的陪葬品，包括那枚玉佩，都说遗失了，现在看来只能是被齐丹一直悄悄地收藏着。”
听见梁清道：“不可能！怎么可能是他。”
“怎么了？”
梁清想起来阿音跟齐丹在一起的样子，蹙眉道：“他不会害阿音的，他救了她几次，我看的出来他……他……”
“狼子野心。”听见千机冷冷道，“原来他娶云琦，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欲盖弥彰罢了。”
梁清震惊的看着他，觉得头痛欲裂：“怎么会这样……”
慕远征手心紧了紧：“无论如何，若真的是他，那么婴婴应该不会有生命危险。”说着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千机。
千机微微挑眉，似乎是同意他说的话。
“可是为什么呢，他要娶阿音，不能直接求娶么。”
“难道陛下会将干戚军一并给娄烦么。”慕远征摇了摇头，“若这事儿真的是齐丹做的，那此人……还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城府很深呢。”千机漫不经心道。
“我想不明白，这一路走来，文平城的事情显然是一环扣一环，就是要将阿音身边的人都耗光了，他们机关算计，什么都算到了，我怎么也想不到齐丹是怎么做到的。”梁清一脸不解的看着慕远征，“还有单刃，难道太子也跟娄烦有勾结？况且……”
“怎么？”
“况且阿音一早有防备太子呀，按照太子妃的说法，云鹤就是想劫持阿音，占为己有的。现在又说是齐丹做的……那么阿音到底是去了娄烦，还是被太子找人藏起来了。”
慕远征深深蹙眉，一时不知应该如何决断。
“有人回来了。”千机说着一双狐狸似的眸子眯了眯，揶揄道，“慕二公子的马还安好么。”
慕无尘乍一见他就是不悦，闻言脸色又是一沉，正要开口就听见慕远征出来道：“无尘。”
“兄长。”
“如何了。”话音刚落就看见慕无尘的脸色很不好，正要说什么便看见刚才走开的殷木兰大步回来了。
“慕二公子回来啦。”殷木兰熟络道，“怎么脸色这样难看，是找到尸体了？”
“……”慕远征心头一跳，忍着没有说话。
慕无尘毫无意外的瞪了殷木兰一眼：“她死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殷木兰微微挑眉：“看来是没有，那是怎么了。”
慕远征看着弟弟，沉声道：“无尘，说话。”
慕无尘看着兄长，他们两人还真是谁都好不到哪里去，一样的憔悴焦虑。还没等到他开口，就听见一直站在门口的千机淡淡道：“那个半死不活的人，是杜柳？”
“什么？”慕远征一惊，抬眸便看见两个士兵正抬着一个一个简易的单架进来，上面躺着的人果真是杜柳，“他怎么会在这里！”说着恍然想起了什么。
听见慕无尘问道：“兄长从京都来，难道不知道么？”
慕远征回眸看他，深深蹙眉：“大殿私自出京许久了。”他也是出城那日慕六去了琼园才发现的，这事儿琼园瞒得很好，连禁卫军也参与其中，想来云墨早有打算，不是一日之功。
可是眼下……
千机一袭紫衣款款走去，从发间抽出一根黄蜂针，慢条斯理的刺进了杜柳的人中。他已然到了这里，似乎并没有那么着急了。
慕远征只要看见他那云淡风轻的样子，心里也能轻松一点。至少他好好地，阿音也就还活着。
殷木兰看着忽然出现的杜柳，一双美目眯了眯。她刚才去找程晖就是因为这件事，谁能想到他们照常去文平城周围转悠，会捡到云墨身边的杜柳。
云墨为什么会出京，什么时候出的京城，杜柳怎么会晕倒在关外，云墨又去了哪里，这些殷木兰统统都不关心。她只关心，文平城内引慕无尘去找的那群人究竟是谁。
如今看来，先有沐平，后有这群人，这个文平城她是要好好的查一查了。
听见慕远征问道：“你不是出关找阿音的么，在哪儿找到他的。”
“文平城以西。”慕无尘看着千机施针，手心紧了紧，“我不知道朝玉出京了，我找到他的时候将周围十里都翻了一遍，没有朝玉的踪影，关键是没有打斗的痕迹。”
“自然没有。”千机淡淡道，“他是中毒了，毒发昏迷，有一阵子了。”
“什么？还有一阵子了？”慕远征不解，“不会一早就冻死么。”
“应该扔出来不过半日就被你们找到了吧。”千机说着轻轻一笑，“好手段。”
慕远征心思急转：“谁让你去那边找人的。”
殷木兰眉梢微微一挑，默不作声。
慕无尘看着兄长：“文平城里有人在传那边是马匪强盗经常出没的路段，我就去试试能不能找到匪窝了。”
“看来果真有人引你过去了。”殷木兰终于开口道，“如今有意思了，四公主丢了，镇南王丢了，眼下连大殿下也丢了，还不知道究竟是何方神圣所为。”
慕家兄弟闻言，一时陷入了沉默。
“咳……咳咳……”
这时，躺在单架上的杜柳醒了。
“杜柳，杜柳。”慕无尘连忙上前，握住了他的手，急切道，“你怎么会在文平城，朝玉呢，朝玉哪里去了？”
杜柳刚醒，迎着阳光恍惚间半晌才看清是谁，手心一紧，一时激动了起来：“二公子，救……救殿下，有人劫持了殿下。”
“谁，谁干的！”云墨的身体本来就不好，要是他有个什么，那他还图什么，谋什么！
听见杜柳艰难道：“太……太子。”说完便又晕了过去。
听见殷木兰冷声道：“无稽之谈！”
第七百四十四章 乌蒙
乌蒙这座城具体坐落在什么地方，阿音并不知道，他们一路走了大约三四日才到。阿音有些后悔，当时没有问齐丹要个地图啥的，也不至于自己流落在这鬼方之地月余了，还是两眼一抹黑。
“这里瞧着比文平城繁华多了。”阿音裹着斗篷，跟着那群强盗大摇大摆的走在乌蒙的街道上。
这里虽然比文平城大得多，但是在阿音看来也不过是个不算大的城镇，跟她说居然是一个小国家，她有点儿接受不了。
今日天气很好，青空朗朗，阳光暖暖，几乎没有没有一丝风。放眼看去，茫茫白雪都闪着轻轻地微光，让看了一个多月雪景的阿音，都觉得有些美了。
“快过年了，货郎商贩都出来走动了，自然热闹。”
阿音看着这一路唯一跟自己有交流的马匪，那个叫俞钱的男人，也就是当时挟持了林家车队的那个人。
“这里也过春节？”阿音有些意外。
“乌蒙从前是大楚往西的必经之路，一直都深受楚人文华的影响，这也没什么。”俞钱说道，“如今娄烦也是向大楚年年上供，之前还有消息说，有些习俗也会学习大楚了。”
“……”如今阿音一听见“娄烦”两个字就觉得脑仁疼，不知道齐丹还在不在周围晃悠，“你的楚话不错，想来这里也是有楚人的。”
“有，但是已经极少了。”俞钱淡淡道，“我的楚话是跟我父亲学的，他是楚人。”
“哦？真巧，我也是楚人。”阿音半嘲道。
俞钱忽然看了阿音一眼，笑了笑，依旧满脸褶子：“我瞧小姐也不紧张。”
“贱命一条，已经没有什么能威胁我了。”这人每次笑起来都很奇怪，叫人看不出他究竟多大年纪。
“小姐还是不要太自信了。”俞钱笑笑，露出深深的皱纹，“要是我告诉你，乌蒙附近几乎所有的部落都收到了抓你的悬赏，你会如何。”
阿音的手微微一紧，不动声色道：“你是想说，我这一眼望去，大多是要抓我的，是么。”
“可以这么说。”
“那你还真是大意了。”阿音浅浅一笑，忽然说道，“要是我掀了兜帽喊一声，你猜，有多少人来跟你抢人。”
“……”俞钱一时后悔万分，感觉自己这辈子第一次这么蠢。
阿音听见走在自己前面的匪首冷哼了一声没有说话，不禁摇了摇头，淡淡道：“放心好了，都不是什么好人，你们不把我逼急了，我也不会自己往狼窝里跳的，谁能保证他们都跟你们一样好说话呢。”
俞钱悻悻的没有说话，听见匪首吩咐道：“你们几个去把货物抛了，带些吃的回去。”
后面几个负责压货的，听到命令，就地轻车熟路的将货物和方向都分配好了。阿音瞧了一眼，就知道这群人真的是常年生活在这里，不是一般的马匪，所谓的部落应该死拖家带口的。
匪首带着其他人继续前进，穿过大街，一路往城内走，穿过一条条小路。阿音瞧着四周的建筑渐渐地变得低矮，行人也开始渐渐稀少，还是会不由自主的警惕了起来。
终究他们走到了城郊的地方，进了一处村庄。只是因为雪季，除了远山，和身后已经远离的繁华城镇，这里四周也看不出什么景色了，茫茫白雪而已。
“到了。”那匪首说了一句，然后回头看了一眼俞钱，“你先带她下去看管起来，我去找大夫人。”
“是。”俞钱应了一声，翻身下马，朝着阿音走来，“小姐，下马吧。”
阿音看了一眼匪首离开的方向，翻身下马道：“你觉得你们这儿有人能看得住我？”
“没有。”
“那就别费事了，我说了，我要见花钱雇你们的人，暂时是不会走的。”阿音说着拢了拢斗篷，低头跟在俞钱身后，低声道，“打些热水来，我都快冻僵了。”这雪季漫长，她真的是受够了。
如此一想，还真的很怀念在南疆的日子。
俞钱闻言微微挑眉，不怀好意的笑道：“小姐确定要在咱们这儿洗澡么。”
阿音横了他一眼，莫名其妙的说了一句：“身后的马儿，马背上落了一只鸟。”说着看见他回头看了一眼，满是震惊，轻轻一笑，“你守在门口，要是让我听到一点儿动静，我第一个杀了你。”
俞钱收敛了笑意，缩了缩脖子：“知道了。”
俞钱所在的部落，在乌蒙算是比较老的部落了，世世代代都在这里，所以在城里是有居住地的。不像乌蒙周围的其他部落，到了雪季只能去别的地方。
可能是因为雪季的温饱有所保障，所以就算他们出去打劫也不是丧心病狂，劫持一些货物，一些女人小孩带回卖，也就算了通常不滥杀。
阿音看了看四周，这里不像是她所想的那些游牧的部落，只是搭着帐篷一类的聚居。而是一个正儿八经的小村庄一样的，来来往往也有女人和孩子。看见他们的首领回来了，都纷纷的往这边张望。
俞钱将阿音带到了一间还算干净的木屋里面，吩咐了人去打水。有人好奇多嘴，问了一句是不是新的二奶奶一类的话，被俞钱一脚给踹出去了。
阿音一直安静的看着外面，没有说话。等人都出去了，才退去了厚厚的貂裘。她走了一路脸色已经很难看了，手脚也都是僵硬的。
阿音洗了个热水澡，看着自己胸前的刀疤，觉得触目惊心，并不是这刀伤有多恐怖，而是这一刀带走了她太多太多……有的时候想想，从前在琼园，在泽梦山庄的日子，都如同上辈子一样遥远。
思及此，女子忽然捂着胸口，低吟了一声，似乎很痛苦。门外守着的俞钱听见了，想要问一句，想了想还是算了。
外面这些小崽子虎视眈眈的，别再害了他第一个送命。
阿音湿着头发出来的时候，俞钱还抱着自己的弯刀守在门口，乍一看还以为是她忠诚的仆从。
“你们首领好了么。”阿音一边擦着长发，一边问道。
“首领？”俞钱恍然道，“那是我们的二当家，鲁顿，我们首领不在族中。”
“鲁顿？”不知为何，阿音的心头一跳，一种不太好的一干油然而生，“这雪季里，首领去别处‘打猎’了？”
闻言，俞钱看着她，别有深意的笑了笑：“这样说也对。”
“怎么？”阿音微微挑眉，有些意外的样子，“也是冲着我去的？”
“小姐聪慧，不过刚才二当家已经传信过去了，小姐已经在咱们手里了。”
阿音抽了抽唇角，皮笑肉不笑道：“那还真是巧了。”自己杀了的鲁图居然正好是这帮人的首领。
真是要死不死！
第七百四十五章 众叛亲离
大楚，京都。
最近一连串的消息，让云鹤脑仁儿一阵一阵的疼。没有一件，是叫他省心的，简直是一日日的彻夜难眠。
“哇……哇……”
云鹤听见外面的哭声，一下就坐了起来，满眼的怒气。一旁的夏婼立马就惊觉了，连忙起身道：“铃儿又哭了。”说着就要披衣起身。
却听云鹤冷不丁的说道：“你也知道又，整日里无端端的哭，知道她闹还放在自己屋里养。”
“你这是做什么，小孩子夜里哭闹几次也是正常的，殿下不是已经习惯很多了么。”夏婼知道最近因为北境接二连三的出事了，云鹤睡的不好，白日里脾气不好，到了晚上脾气就更加不好了，所以也没有抱怨什么，只是他一开口嫌弃孩子，她就忍不住。
云鹤散着漆黑的长发，看着夏婼披衣从自己身上跨过去，光着脚就匆匆往女儿那边去，外面乳娘听见了哭声似乎已经将孩子抱起来了，只是并没有什么用。
“铃儿乖，娘亲抱抱。”
“呜呜……”
云鹤一听这名字就不禁想起阿音，一下想起阿音，心里的怒火就乱窜：“你能不能给她换个名字。”
夏婼正抱着女儿哄，此刻哭声小了一些了，一听他这话就气不打一处来，抱着孩子就站在了屏风边上怒道：“殿下还有脸说这事儿么，如今铃儿都满一岁了，你先前答应的名字呢？”
“……这不是公务繁忙么。”云鹤不耐烦道。
“公务？”夏婼笑道，“是啊，殿下千算万算，现在人没了，可不是烦躁的很么。”
“夏婼！”
“怎么，你做得我就说不得了。云明月，我劝过你了，人在做天在看。你偏不听，一点也不为我和女儿考虑。”夏婼说起来就十分的委屈，“我是你的妻子，不是棋子！当初也是你母家千方百计求我嫁的！是，我眼瞎，我不听劝非要嫁给你，可是你不顾我也就算了，你连自己的骨肉也不关心，出事儿了就拿我们娘儿俩撒气。”
“孩子有乳母带，你非要放在自己屋里，半夜哭了还不让本宫说了？”
“我为什么要将女儿放在自己屋里你不知道么，她自出生起，你在么，我让自己女儿陪着自己都不可以么。”
“你……不可理喻。”
“我是不可理喻，殿下想要如何，给我一句痛快话吧。”
他们俩吵的厉害，夏婼也因为种种事情压抑得厉害，大半夜的，有些宫娥太监都还在里里外外的站着，她居然也一点面子都不给云鹤。
云鹤从来没有见过她这个样子，一时有些发愣，看着她半晌才气急败坏道：“你能抱出去哄么，烦死了。”
“……”夏婼愣了一下，随即怒道，“云明月，有本事你就请旨去北疆找她，别在我这儿装什么深情。你那么有种，单刃跟了那么多年，如今死那儿了，你有本事将他领回来呀？你不敢，如今摘还摘不干净呢！”
“夏小七，你再说一遍！”
他们两个吵的厉害，小帝姬也哭得更加厉害了，外面好些下人听见动静都起来了。没一会儿，外面的宫灯就纷纷亮了，将早就寂静的院子照得动火通明。
“怎么了……”
“吵起来了。”
“为了什么啊？”
“不知道。”外面议论纷纷的，“要不要去劝劝。”
“是啊，帝姬哭的好厉害。”有人想进去劝一劝，可是一想到云鹤那生气的样子就都退缩了，“你们谁去吧。”
“……”面面相觑，没有先动。
听见里面太子妃吼道：“我夏婼算是看透你了，今天是你要我们母女走的，到时候别不认了。”
“……”云鹤见她抱着孩子就要走，连忙掀了被子起身吼道，“夏小七，你敢！”
夏婼自顾自的将女儿穿戴裹好，吩咐了碧荷去收拾行囊，转身看着依旧站在床边的男子，抿了抿唇角：“你看我敢不敢，出宫！”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刚才还十分嘈杂的寝殿，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云鹤光着脚站在床边都有些麻木了。才有内侍进来小心翼翼道：“殿下，奴才们去劝娘娘吧。”
云鹤站在宫灯之下，看着外面雪后的清寒，恍然回过神来，伸手就扫落了一旁的香炉：“让她走！有本事走了就别回来了！”
“殿下，太子妃这个时候出走，明天前朝知道了，就炸了。”内侍顶着摇摇晃晃的脑袋战战兢兢的劝道，“还是先劝回来吧。”刚才自己怎么抓阄就点儿背呢。
“哼！”云鹤负手光着脚在床边气的直踱步，半晌才说道，“不必了，她是铁了心要走的。”
以他对夏婼的了解，要不是铁了心是不会在这里时候抱着孩子连夜出宫的，这事儿一定会闹大的，这是个很危险的信号。
果真，抱着孩子的夏婼刚坐上软轿，整个人就冷静了下来，将怀中的孩子也摇睡着了。
快要年关了，前几日又才下了一场雪，这个冬天显得特别漫长特别冷。眼下一点儿年味儿都没有，朝堂之上天天争论不休，文武百官恨不得打起来，无论如何，这次云鹤被人揪住了错处，引了众怒，如今云安皇帝病重，想保也有些有心无力。
“娘娘真的就这么走了么？”碧荷在一旁担忧道，“太子殿下这次真的会被拉下来么。”
“多半了，单刃被人攥着呢，他派人刺杀送亲的镇南王，不顾大楚的脸面，如今娄烦那边很不满，丢了新王后，南疆那边也要说法，他这次悬了。”夏婼说着，垂眸看着怀中完全不知世事的女儿，心疼道，“我自己也就算了，可是铃儿还小，我一定要保住她。”
“娘娘，大殿下毕竟身体不济，就算登基也过不了几年的，陛下真的会答应么？”
夏婼摇摇头：“真的将陛下逼急了，也只能妥协了。”如今御史台参云鹤的帖子几乎天天有，每天都不重样的，别说云鹤了，现在夏家都怕被拉下水，扯出一些有的没的。
冷月清辉，女子抱着孩子的手臂紧了紧，踏着月色，静默不语了。
次日，太子妃半夜跟太子因为孩子哭闹争吵，气愤之下连夜回了夏家，这事儿果真在朝堂上炸了，都说如今夏家终于是弃了太子了。
一时之间，弹劾云鹤的折子雪花一般，愈演愈烈。
可是还没过两天，就又有一则消息传来，吵了快一个月的朝臣一下又安静了下来——大殿下云墨在鬼方之地，失踪了。
第七百四十六章 贵和帝姬
“什么？”夏婼午后刚哄了孩子睡下，自己在院子里晒会儿太阳，还在琢磨下午亲手做点什么点心呢，夏卓就匆匆的来了。
“你叫什么，我渴死了，有茶么。”夏卓说着，碧荷就端着杯子走了过来。
“公子。”
夏卓拿起来仰着脖子就喝了，听见夏婼着急道：“什么叫大皇子失踪了，他不是在琼园过冬么。”
“过冬？”
“不是，我是说他在京都啊，怎么会在北疆。”夏婼着急的看着夏卓，伸手就将他手里的杯子给夺了过来，“说话啊，急死我了。”
“你还着急，现在着急的人应该是父亲吧。”夏卓看着妹妹，解释道，“云朝玉不知道什么时候跟去北疆了，现在是殷家传信回来，是说是前些日子慕家老二在找秦雪音的时候，意外找到了杜柳，才知道云朝玉失踪了。眼下那些朝臣都不知所措了。”
“怎么失踪的，又是谁干的！”夏婼一下接受不了这个事情，“我的天，这都是什么事儿呀。”
“不知道怎么回事，现在禁卫军那里跪了一地，是他们负责守卫琼园的，问责下来，一个也跑不了。”夏卓摇摇头，“要不是念在之前在文平城姜冬拼死护驾，现在恐怕他的父兄已经下狱了。”
夏婼拿着一个空杯子，趔趄的两步，一屁股坐在了石凳上，因为没有放软垫，一下凉到了她的背脊，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差点儿掉了手里的杯子。
一旁的碧荷有些担忧的将她手里的杯子拿了过去，想要安慰一句，却有些难以开口。
已经跑了，已经闹开，如今可怎么收场。
“怎么会这样呢……”夏婼觉得冬日暖暖的阳光照得她有点儿犯晕：云墨丢了，云墨居然丢了？他那个身子在北疆那种地方失踪了，还有活路么？
“你先别管其他了，现在朝中那些闹得凶的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夏卓看着妹妹，笃定道，“云朝玉这回悬了，比秦雪音还悬。”
原本夏家也准备放弃云鹤了，这下好了，没有了云墨，天下怎么也是云鹤的了，加上云安陛下现在身体很不好，万一受不了打击走了，那这皇位顺理成章就是云鹤的呀。
原本云鹤都一溃千里了，现在殷木兰传来的消息，简直就是力挽狂澜呀。御史台再怎么横，傅家再怎么坚持也是没用了，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云鹤要登基了，还是作死吧。
“小七，二叔的意思是，先别管别人了，你快带着孩子回宫吧。”夏卓说道，“夫妻俩吵架出走的，也是常事。”
“……”夏婼抬眸看了看他那双小小的眼睛，一拍桌子，“不回去！不管他做不做太子，做不做皇帝他心里没有我和孩子，回去做什么，还叫人笑话我们夏家见风倒。”
“你也不能说太子殿下一点也不喜孩子吧，先前孩子的生日宴不是很热闹么，我瞧着他还是很喜欢铃儿的。”
“……”夏婼鼓着腮帮子一言不发。
“再说了，不管殿下对你如何，铃儿都是他的嫡长女，以后的长公主，改变不了的。”
“什么长公主，什么嫡长女，他要是真的娶了音姐姐……还有我什么事儿！”
“这不是人已经失踪了么，这么久都没找到，应该是找不到了，你还担心什么。”
“闭上你乌鸦嘴。”夏婼现在一个脑袋几个大，没好气道，“我不回去，谁说也没用！”
“夏小七，难道你要为了你一个人，断送整个夏家么？”
“夏卓，你没资格这么说我，这次也是你们要我为了夏家回娘家的，现在要我自己回去，没门儿。”夏婼一下站了起来，“你最近都在干什么你自己知道，我告诉你，你要是不收手，我这个太子妃先将那个小贱人弄死了你信不信。”
夏卓闻言一惊：“你怎么知道的！”
“你管我怎么知道的，她差点儿害死我，怎么的，如今遁入空门还不清心寡欲，想干什么？”
“什么遁入空门，她不过是在那里静修，并没有……”
夏婼看着他那个样子就怒火中烧：“别跟我解释，回头去跟二叔解释。”
“你说了？”夏卓一惊，“你有病吧，我就是去看了她两次，什么都没有，你乱说什么。”
“没有你急什么，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想着云鹤登基了，将她救出来是不是。”夏婼怒道，“你做梦，有我在一天，她就只能对着青灯古佛，要是还不安生你试试看。”
“你……你……太子说的没错，你果真不可理喻！”夏卓说着就一甩袖子，扬长而去。
夏婼看着他那气呼呼的背影就觉得胸闷气短，听见碧荷忧心道：“娘娘什么也没跟老爷说，怎么还气六公子呢。”
“我说不说不重要，他要是还执迷不悟……那女人是个祸害，万一真的出来了，第一个害的就是他，我也是怕才气急了。”夏婼说着看了一眼碧荷，“音姐姐丢了，要是回不来了可怎么好。”
“娘娘，还是先担心自己吧，王爷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不会有事的。”
“如今好了，大殿也丢了，你说他……他跑去北疆做什么。”夏婼气得直跺脚。
碧荷想了想：“奴婢觉得，还是舍不得王爷吧，毕竟送亲回来之后就是别人的了。”
夏婼恍然大悟的点点头：“是啊，你说他们会不会在一起？”
“不知道，应该不会吧，王爷失踪多久了。”碧荷摇摇头，“娘娘还是想想自己吧，真的不回宫么？”
夏婼这会儿冷静了一下，一时有些气馁：“我不知道，脑仁儿疼，你来给我揉揉。”
“娘娘不如进屋陪着帝姬休息吧。”
“嗯。”夏婼点点头，抬眸看了一眼天空，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明明是晴空万里，她却觉得两眼一抹黑，完全看不见前路。
不过云安皇帝没有给时间让夏婼纠结多久，年关前是云鹤的生辰，云安皇帝特意提前下旨赏赐，并不是别的，而是小帝姬的封号贵和帝姬，并且亲自取了名字，云曦。
“朝阳，日光，希望。”夏婼看着圣旨，无奈一笑，“陛下的意思很明显了。”
“娘娘。”
夏婼看了一眼在摇篮中玩耍的女儿，转身对传旨的余忠：“余公公辛苦了，本宫明日便带着贵和进宫谢恩。”
“是，那奴才就先回宫复命了。”
“公公慢走。”
第七百四十七章 劝言
清晨，夏婼原本已经叫人收拾妥当，准备带着女儿回宫，毕竟现在皇帝发话了，面子也给了，再不回去，有点儿说不过去。
可是还没等到她出发，就有客人来了，是简蝶。
简蝶一进眷书楼，就看见了夏婼已经收拾好了的行囊，夏婼正抱着孩子站在门口，像是已经准备出发了。
“你还真准备回宫啊。”简蝶意外不意外道。
“简姐姐。”夏婼也是意外的看着她，“不然呢，如今这形势比人强，我还能如何。”
简蝶走过去，看着软趴趴趴在夏婼肩膀上的小帝姬，将一个锦绣的荷包递了过去，笑道：“听说铃儿有封号了，特意来道喜呢。”
夏婼是个明白人，一听就知道是个幌子，就算你是道喜哪里有这样么早的，却是笑道：“来，谢谢简姨。”
云曦看着简蝶手里十分好看的荷包，接过来，发出一声奶奶的声音，也不知道在说啥，倒是喜欢的样子。
“碧荷，抱着贵和再去睡一会儿，我们晚点走。”
“是。”碧荷将孩子抱进了屋里。
夏婼便跟简蝶缓步往花园走，今日天气晴朗，旭日朝阳，也没有什么风，甚是宜人。
“晓清说，陛下下了旨意，就算你不愿意也是会回去的。”简蝶走在夏婼身侧，缓声道。
“前几日跑出来是形势所迫，如今要回去依旧是形势所迫。”夏婼苦涩一笑，“真是奇怪，明明我如今已然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却活得还不如从前呢。”
“越是登高，就越是小心翼翼。”
“嗯。”夏婼垂着眼帘，乖巧的点点头，“所以，你来也不是送礼这样简单的吧。”
“我也不绕弯子了，我家那位的意思，要我传达一句。”简蝶说着停下了脚步看着她，“他劝你暂且还是不要回宫的好。”
此刻，两人正好站在花圃小径之中。只是眼下寒冬，残雪未化，并无什么可以欣赏的景致。忽而一阵细寒的小风吹过，正吹过了夏婼的耳畔，一阵的凉。
“为何。”
“慕家悄悄传了消息回来，杜柳亲口说，大殿下失踪是太子所为。”
“不可能！”夏婼惊道，远远跟着的侍女都是一惊，连忙的垂下了头。
“你为何这样肯定。”
“就是不可能，他……一直想着对付音姐姐，并未提及大殿下的事情，再说了，禁卫军终究是向着大殿的，里外里瞒得严实，他又怎么会知道大殿私自出京了。”夏婼有些着急，说的有些快，但大约还是清晰的。
简蝶蹙眉道：“我也这样想过，怀疑了大殿失踪杜柳攀咬，只是……”
“只是什么？”夏婼眼巴巴的瞧着她，如果让人翻出来云鹤截杀大殿之类的，可就真的完了。
会丢了性命的。
简蝶见她还是真的担心云鹤，不禁握住了她的手，慢慢说道：“可是杜柳言之凿凿，就怕他真的有什么证据。”
“……”
“其实我也是一个意思，反正陛下也没明旨让你们回宫，不若缓一缓。”
闻言，夏婼又是一惊：“你们要干什么？”
“郡公府……不打算放过太子，我家公公或许会亲自上表弹劾太子。”简蝶握着她的手也不禁紧了紧，“你要知道，国舅爷和先皇后感情甚笃，自小对大殿也是十分疼爱，先皇后就这么一个儿子，如今要是真的遇害了，他不会坐视不理的。”
“傅国舅亲自出面……”夏婼踉跄了一下差点儿摔了，简蝶见状，连忙扶了她一把。
“你可千万保重自己，你还有个孩子呢。”
“可是……可是大殿要是没了，拉太子下来有什么用呢，皇位当真要后继无人么？”
“实在不行，就只有六皇子了。”简蝶沉声道。
夏婼恍然想起来，自己那个唯一的小舅子，还不到十四岁吧，就是个半大的孩子，一时难以置信。
“六皇子还小呀，怎么可以……”
“有傅家辅佐就可以。”简蝶最后说了一句，便不再多说了，“小七，其他不管，你信阿音死了么？”
夏婼连连忙摇头，一脸茫然：“不信。”她不知道眼下还说这个做什么。
“若是她回来了，就算是云鹤登基了，但是大殿下没了，你觉得她会如何？”
夏小七站在晨光之下，只是稍稍想了一下，便连忙摇头道：“我……我不回宫了，不回去了。”阿音不会放过云鹤的，一定不会！
就算是挥师北上，谋逆造反，她也不会放过云鹤的！
简蝶见她似乎真的被吓到了，缓声安慰道：“这些朝堂上的事情，只要不是谋权篡位的大祸，都祸不及妻儿，再说你还有帝姬，无论如何只要你安心待着，就不会有事的。”
“我明白了。”
“那你好好休息，要是得空便出来一起坐坐，如今铃儿也大些了，抱出来跟哥哥一道玩玩也是不错的。”
“嗯。”夏婼满腹心思的点了点头。
简蝶知道，她一时半会儿还接受不了：“我就先回去了。”
“嗯。”夏婼依旧点头，看着她转身离开，却又忽然喊住了她，“简姐姐。”
“怎么了？”
“音姐姐她……是真的一点儿消息也没有么？”夏婼说着连忙解释道，“我是真很担心她，当初我真的……真的应该想办法让她留下的，可是我总觉得她不会有事，一定不会，却不想……”
简蝶看着她那样子，似乎想到了什么，还是轻轻的摇了摇头，温言道：“没有，不过眼下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了，不是么。”
“知道了。”
简蝶走了很久之后，独自站在小径上的夏婼才回过神来，一旁的碧荷拿了斗篷给她披上，一直站在她身边，守着她。
“碧荷，叫他们将东西收好，咱们不回宫了。”
“真不回去了？”碧荷有些犹豫道，“万一王爷她……真的没了呢。”
“闭嘴！”夏婼不愿意听这些，却也不能做些什么，“无论如何，郡公府要发难是真的，先躲过这一阵儿吧。”说着终于转身往回走。
云鹤心情不好就会发脾气，她总归是不想女儿回去受气的。
果不其然，次日一早早朝，多年没有上朝的傅国舅忽然上表弹劾太子不顾手足之情，连病重多年的大殿下云墨也不放过，在北境谋害大殿，这才叫他失踪至今，生死未卜。
闻言，云鹤当朝就急了，差点儿跟傅国舅动起手来，好在一旁拉得及时，只是云安皇帝还是被气晕了。
晕的十分果断，真实。
第七百四十八章 部落女人
就在京都的朝堂惊涛骇浪的时候，阿音远在千里之外的地方，做梦也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会在马匪窝里睡得香甜。
清晨，阿音听到雀鸟的声音，一时有些恍惚，还以为自己睡在听雪小筑。直到睁开眼，看见了那间除了干净，一无是处的屋子，才想起来，自己在鲁图的匪窝里。
其实也不能说是匪窝，这种部落里的男人也只有在雪季里出去打劫一些货物，至于抢不抢女人回来，全看心情。平时还是牧羊放牛的，像这种有女人孩子拖家带口的，也会做些农产品拿去交换什么的，说实话，比阿音想象中的生活要正常的多了。
“姑娘，你醒了么？”门外有个女人的声音，小心翼翼的样子。
阿音回过神来，坐起身道：“醒了。”
“那我进来了。”
门应声而开，进来一个三十所有的女人，高高瘦瘦，皮肤黝黑，一双大眼睛乌溜溜的，但却是货真价实的大楚人。这女子是鲁顿的妻子，李氏。因为也是大楚人，这两日一直是她在照顾阿音。
鲁顿有两个妻子，一个是一个小部落首领的女儿，算是明媒正娶，叫做什么玛的，阿音没记住。另一个是他大哥鲁图前两年送给他的，就是眼前这位李氏。之所以说是两个妻子，而没有妻妾之分，只是因为这个两个女人在部族里的地位是差不多的，在鲁顿的眼中也是差不多的。
这就叫阿音有些佩服了，说真的，长这么大从未见过谁家的妻妾有这样和睦的。
“这是热水，你洗把脸起来一道吃个早饭吧。”李氏将手里的脸盆放下道。
阿音掀了被子，拿了床头的坎肩穿上：“一起吃？”
“是啊，几个孩子好奇，央求我来的。”李氏说着，站在一旁看着阿音自己穿衣服，她知道阿音身上有伤，几次想上去帮忙，可是又觉得自己唐突，一时站在那里有些不知所措。
她原本是大楚一户小商户家的女儿，阴差阳错的到了这里，如今这乌蒙已经鲜少有大楚人的踪影了，她也都快忘记自己从前是什么样子了。
阿音穿好的衣服，似乎扯到了胸口的伤，不可查的蹙了蹙眉，径直去洗脸，就是没有答应。
李氏见状，连忙解释道：“你放心好了，没有男人的，男人都一早出去了。”
“出去了？”
“嗯，快过年了，他们也忙得很。”
“你家男人呢，也出去了？”
“……”李氏愣了一下，点头道，“嗯，去镇子上了，但是我不知道他去做什么了。”
阿音沉吟了片刻，却是听见李氏忽然说道：“不过你放心，等他回来，我一定让他来看你的。”
阿音吓了一跳：“来看我做什么？”说着狐疑的看了李氏一眼，恍然道，“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我不是鲁顿抢来的女人。”
“什么？”李氏也是一愣。
“我不是。”阿音有些哭笑不得，“你放心好了。”
李氏看着阿音白净的小脸，似乎对于她的话十分意外。阿音这月余大半的时间都在林氏的马车里养伤并未怎么出来，也没怎么晒黑，乍一看跟这里真的是格格不入，就跟李氏当初一样。
“你可能还不能明白，人到了这里，什么事情就不由得你自己做主了，跟了谁也不是自己能说了算的。”
阿音似乎明白了什么，柔声道：“我听说你是大当家送给二当家的，为何？”在她看来鲁图那样的人，既然已经抢了她回来还是怎么的，应该不会是为了送礼吧，况且鲁顿还有个明媒正娶的妻子。
“我原本是跟了大当家的，但是大夫人讨厌我，说我是大楚的祸水，天天打骂我。”李氏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并无什么表情，仿佛已经不在意了，“二夫人看我可怜，便说让我来二当家的房里伺候，说只要我生的孩子都给她养活，她就对我好。”
“她自己生不了？”
“嗯，听说多年前死了一个孩子，后来就再也没有了。”李氏说着看着阿音道，“你要小心大夫人了，她讨厌大楚来的人，都说你是我们二当家出去为了大当家找来的女人，恐怕……”
阿音见她那欲言又止的样子就知道什么了，一时哭笑不得：这话乍一听其实也没什么错的，只是他们不知道，他们的大当家已经永远都回不来了。
还是暂且别知道吧。阿音伸手拿了斗篷穿上：大老远的跟来了，还没找到幕后雇凶的那人呢。
“走吧，去陪孩子们吃饭。”阿音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胳膊，往门口走去：看来不是每一段关系都像表面上看上去那么的风平浪静的。
李氏在这乌蒙的小村子里有三年多了，给鲁顿生了两个孩子，都是男孩儿，小的如今刚六七个月大，只会坐在摇篮里面啃手指玩儿。不过阿音瞧着虎头虎脑的甚是可爱。
卓玛看着她喜欢孩子，也是笑道：“姑娘一看就是好生养的，以后必定也是多子多福的。”
“……”阿音抽了抽唇角。
他们一道吃了早饭，阿音独自倚在门口，看看院子玩耍的孩子，又看看屋里咿咿呀呀的婴儿。觉得也是热闹，只是放眼望去，远处竟然还有皑皑雪山，这就叫她心里犯怵。
总觉得自己已经离开大楚好远了。
“二夫人知道，那雪山叫什么名字么，我没见过这样的雪山呢。”
“叫伊风，那山脚下夏天的时候草盛鱼美，周边的部落都喜欢去那边放牧。可是雪季里就算了，风神娘娘住在那里，要是惹她不高兴了，还有雪崩。”
“是么。”又是阿音从来没有见过的风景，听过的故事。
哥哥呀，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如今我算是明白这道理了。
“大姐，你怎么来了。”卓玛原本坐在阿音旁边的小凳子上给孩子缝衣服，忽然就站了起来。
阿音闻言看去，一个高大的女人大步走进了院子，黝黑的皮肤还带着两坨红晕，板着脸一看就不好招惹。
大姐？阿音疑惑了一瞬，听见身后屋里有人手里的奶茶杯子碰了一下，便知道这女人是谁了：鲁图的妻子，大夫人阿依玛。
第七百四十九章 争端
阿依玛长的很高，跟大楚一般男子差不多高了，肩膀也宽阔，从后面看估计还要壮实一些。
这样看来跟路图还真是般配。阿音倚在门边，看着她大步走进院子，看也没看独自在那儿玩雪的孩子，好在卓玛早就站起了身，见状跑过去一把将儿子也抱了起来，要不然就正好被踢上了。
“大姐怎么来了。”
阿依玛自进来，目光就在阿音的身上，闻言这才垂眸看了一眼抱着孩子的卓玛，不悦道：“混血的小杂种，跟小鸡一样，一脚就能踩死了。”
那孩子似乎不太懂什么，被卓玛轻轻的捂着眼睛，听见自己的阿娘不悦道：“大姐当着孩子说什么呢，可是你兄弟的孩子。”
“他不配。”阿依玛毫不掩饰她的厌恶。
“阿娘……”孩子不安的喊了一声。
卓玛将儿子抱在怀中，冷着脸道：“大姐来我这儿有什么事情么。”方才的客气是一点儿也看不见了。
阿依玛看了她一眼，仿佛也不想跟她纠缠什么，直接伸手指着门口的阿音道：“我找她。”
“阿雪是阿顿带回来的客人。”卓玛连忙说道，“大姐找她做什么。”
“什么客人，少拿这些话来骗我，我知道她是老二用来蛊惑他大哥的狐媚子。”阿依玛说着还自我怀疑了一瞬，朝着阿音喊道，“狐媚子，这是你们大楚的说法，你能听懂吧。”
不知道为什么，阿音看着她那样子忽而想笑，可是一想到自己亲手捅死了她男人，就笑不出来了。
“能听懂。”
“既然能听懂，就请你离开这里，这里不欢迎你。”
“好呀，你问问外面的那几个同不同意。”阿音抿了抿唇角。
阿依玛闻言，看了一眼门外，蹙眉道：“他们帮着老二，自然不能同意，你……你这分明是不想走。”
“好奇怪，你们才是马匪吧，我一个姑娘家，在家锦衣玉食，仆从侍女的，为何要在这里呢？”阿音这回是真的觉得好笑了，“大夫人若是真的有本事，就放我离去，要是不行，也别来我这儿撒火，我不伺候。能听明白么？”
阿依玛愣了一下，随即怒道：“你以为我不敢把你怎么样么！”
胡搅蛮缠。阿音摇摇头，对卓玛说道：“我先回屋了，鲁顿要是回来了，告诉我。”
卓玛抱着孩子，看着她自顾自的要走，愣了一下，点了点头。可是当阿音走过阿依玛身边的时候被她一把拽住了胳膊。
“别跟我在这儿装蒜，你就是想狐媚我男人，别以为我不知道老二他打的什么心思！”
“你松开。”阿依玛的力气很大，阿音一时吃痛，语气也十分不善。
“大姐，有话好好说。”卓玛心说这丫头一看就娇弱，别两三下给弄死了。
门口的人听到动静，连忙进来劝阻：“大夫人这不可以！”
“大夫人，她是二当家带回来的。”
阿音一时感觉脑袋都要炸了，这群人不劝还好，一劝着阿依玛越是激动，拽着她一顿的摇，胳膊都要扯断了。
混乱中，阿音看见李氏抱着小儿子站在门口，一脸担忧且害怕的看着这里。
那一瞬，她忽而觉得自己可怜，什么时候她沦落到这个地步，被一个马匪的女人扯得狼狈不堪，还要一个陌生人来同情担忧。
拉扯间阿音发间的簪子滑落了，她本能的一把接住，然后只想了一瞬，便狠狠的踩了阿依玛一角，吃痛的瞬间，胳膊松了一下，下一刻，几人便看见阿音娇小的身子站在阿依玛的面前，手里的簪子寒光森森的抵着她的脖子。
竟然是一把匕首！
“你……”阿依玛微微垂眸看着她，“你会功夫。”
“我不仅会功夫，还会杀人。”听见女子冷声道，“我只说一遍，我来找鲁顿有事情，对你的男人没有一点兴趣，再来惹我，我就一把火烧了这个村子，鸡犬不留。”
卓玛闻言，已然抱着孩子往后退了退，有些紧张道：“阿雪，有话好好说。”
“我在好好说。”阿音看着阿依玛道，“你跟楚人有什么过节我不知道，但是稚子无辜，你能明白么。”
阿依玛看着她手里的匕首，哼哼道：“一点点。”
“明白就好。”阿音说着缓缓地收回了手，见几人站在那里不动，转身离开道，“记得叫鲁顿来找我。”
卓玛楞楞的点了点头：“哦……”
阿依玛看着阿音离开觉得很生气，想冲过去，可是又没那个勇气。不知道为什么，那双琉璃色的眸子在阳光下的样子像极了雪山里的野兽。她自小长得比别人高大，从来都没有受过这样的气，如今却只能站在那里，憋屈的快要炸了。
“大姐，我陪你回去吧。”卓玛小声道，好像之前并没有跟她不愉快的样子。
阿依玛愤愤的一跺脚，转身大步走了。卓玛将孩子放下，回头看了一眼李氏：“你好好看着孩子。”
“知道了。”李氏应了一声，看着几人先后走了，那双乌溜溜的眼睛里再也抑制不住的涌出一种十分复杂的情绪，不知道是哭还是在笑，叫这原本还有些温馨的小院儿里，一时竟然有些诡异。
阿音自己回了那间小屋子，解开衣服才看见胸口的伤口有一点儿裂开了，渗出了一点儿血。其实要不是这一路奔波，不得消停，她这伤口早应该长好了。一想到这里，阿音就忍不住的想要骂街。
门被人轻轻地推开了，阿音拉了一下衣服，抬眸就看见李氏拿着什么进来了。
“你怎么来了。”
“我想你的伤口是不是裂开了，所以找了一点金疮药过来。”李氏说着看了一眼她的胸口。
阿音看着她拿来的药和纱布，道了一声谢。
“要我帮你么。”
阿音想了一瞬点了点头：“多谢。”她胸前的伤口，需要将纱布从身后绕过来，她不方便自己觉着手臂。
李氏见她点头，上前小心翼翼的将她身上的衣服宽了，看见她脖子上的昆仑令：“这是什么？”
阿音自然而然道：“我父亲留给我的遗物。”
“是么，挺好看的。”
“也就剩下好看了。”阿音说着，照着模糊的铜镜看了她一眼，却看不清神色，“多谢你了。”
“不碍事的，我也是许久没见过老乡了。”
“你是大楚哪里人。”
“就是都州，我爹就是普通跑商路的商人。”
“是么，你在这里几年了，家中如何了知道么？”
李氏摇摇头：“不清楚，不过我有一个弟弟，如今应该娶亲了。”
“我瞧着你在这里也算是还好，有想过离开么。”
身后的人动作微微一顿，轻声道：“没有。”
第七百五十章 逼供
鲁顿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夕阳西下，照着远处的伊风雪山，十分的壮丽唯美。
大夫人阿依玛似乎是上午的气还没消，听见他回来了就又跑去了他的院子，扯着他吵了一架。鲁顿平日里很敬重自己的大哥，对于这个大嫂也是，偌大的个子被骂的跟个孙子似的，愣是什么也没说。
阿音上午吃了亏，下午李氏来叫自己出去吃晚饭的时候，她便不想去了，只是饭菜才端上桌子，刚被阿依玛骂完的鲁顿就气冲冲的进来了，一脸的横肉气得直抖，看得阿音一点儿胃口都没有了。
“怎么了这是。”阿音拿着筷子，随口问了一句。
“你把我是大嫂怎么了！”
“奇怪，如今马匪都不长脑子么，是你们劫了我，不是我绑了你们。”阿音用筷子的一头轻轻的敲了敲桌子，“是她自己以为我是你送给你大哥的小妾，跑来要赶我走的，我倒是想走呢，你让么？”
“那不行，我信已经送出去了，大哥就快回来了。”
“……”阿音一瞬间有些后脊发凉，强自镇定道，“是不是一定要等你大哥回来，你才会让我知道幕后花银子的人是谁。”
“是，那人只有我大哥知道是谁。”
阿音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真是白瞎了，跟了一个傻子。
“我就奇怪了，你们居然知道去那里堵我，总归是收到什么消息的吧。”
“我们在附近收到了一只飞鸽，只是说你在城里一户姓庄的人家，等我们盯上的时候，你跟着那商队正好要出城。”
“……”究竟是谁，消息这样灵通。
“只是我们没想到，有娄烦人在抓你，你究竟是什么人，最近奎木关那边应该只有一件大事，大楚的四公主出嫁。”
“你觉得呢？”
“你是云琦。”
“一个娇滴滴的公主，恐怕不会像我这样杀伐决断吧。”阿音说着有些不耐烦的看着他，“既然你什么都不知道，这里就没有知道的了？”她可不想等鲁图来告诉自己什么。
鲁顿看着她，想了一瞬，倒是忘记了自己是来找麻烦的：“不清楚，大嫂可能知道，大哥什么事情大多也不会瞒着她的。”
阿音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也是哦。
“既然如此，你还有事情么，没事就出去吧，我看着你吃不下饭。”说着就看了一眼门口。
鲁顿是个暴脾气的，见她态度如此嚣张就要生气，可是想了想打不过她，只能愤愤的转身要走。
“等一下。”阿音忽然想起了什么，“你那个妻子李氏，她嫁人情况如何了，你知道么。”
“你问这个做什么。”
“知道就说。”阿音瞪了他一眼。
看见那个满脸横肉的大个子忽然像是温顺了一些：“她兄弟去年娶了个媳妇，今年夏天的时候生了个小子，我叫人带了一点钱银给他们。他爹今年初的时候病死了，娘好像也哭瞎了，我不是很清楚。”
“哦？”阿音有些意外看着他。
“他爹的事情我没告诉她，怕她难过，你也别说。”鲁顿说完便转身走了。
外面，已然是繁星坠空，夜色沉沉了。
快要三更的时候，这马匪的小村庄已然是一片宁静，一个黑色的人影借着夜色一路摸到了阿依玛住的屋子。
隔着门，阿音都能听见里面的呼噜声，不禁蹙了蹙眉头，四下看了看没有人，便用轻轻地推开了门。
这样的部落，她又是首领的夫人，自然是不怕哪个不要命的半夜推她的门的。阿音十分顺畅的走到了阿依玛的床边，果不其然，毫无察觉。
阿音悄悄的拿出了手里的匕首，然后推了一下阿依玛，居然没有反应。阿音无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用力的推了她一下：“醒醒。”
“……啊！呜呜……”
阿音捂着阿依玛的嘴，将她的叫声全部的捂了回去，一双琉璃色的眸子借着窗外的星光月色能清晰的看见阿依玛眼中的惊吓。
“是我。”阿音压低了声音说道，“我不是来杀你的，你回答我一个问题就行。”
阿依玛依旧惊恐的看着她，还有抵在她脖子上的匕首，一时没有任何反应。
“我松开你，你要是敢喊的话，我敢保证，没有人能赶得及救你。”
这会儿阿依玛才渐渐地缓过来，看着阿音眨了眨眼睛，半晌才想起来点头。
阿音松开了手，看见阿依玛迅速的起身，坐在床里面，一脸警惕的看着她：“你到底要干什么！”
“你家大当家先前去奎木关做什么了，你知道么。”
阿依玛摇摇头：“他只是说出去一趟，远一点，什么奎木关我也是前几日才知道的。”
“……”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他去之前有没有跟什么人见过面，陌生的，你不认识的，或者说好久没见过忽然出现的。”
“没有。”
阿音晃了晃手里的匕首，冷冷道：“忘记跟你说了，我这匕首上有剧毒，沾上就死，你真想试试。”
阿依玛看着她一身黑衣坐在自己的床边，惊恐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那个人或许就是花银子雇你们来抓我的，我自然要知道。”
“……”阿依玛愣了一下，随即一惊：“你是镇南王！”怪不得那双眼睛叫她看着心里犯怵。
阿音这才露出一丝满意的微笑：“看来大夫人真的知道。”
“我……我只是听阿图说他要去找什么战神，如今新的镇南王是战神降世已经传遍鬼方了，只是没想到……”阿依玛忍不住再次打量了她一下，“真的是个小姑娘。”
“所以，到底是谁找的鲁图呢？”
阿依玛摇摇头：“我真的不知道，他出城了前几日总是去镇上，可是雪季了只有镇上有东西可以交换，也正常啊。”
“那就想想有没有什么不正常的。”阿音说着晃了晃手里的匕首，不大好惹的样子。
窗外夜色宁静，繁星点点，远处白雪皑皑，微风习习。
阿依玛看着阿音，感觉自这辈子脑子都没有这个烧得慌，好久才想来一件事儿，连忙说道：“有一件事情。”
“什么。”
“有几次他都带着镇上一家铺子的茶饼回来，那家茶饼贵，他平时很少买。”
“铺子叫什么。”
“我……我就路过几回，不记得。”阿依玛看着阿音往前递了递的刀子，蹙眉想了一会儿，恍然道：“是家楚人开的铺子，你就去进城的那条大道上找，肯定能找到，那里就一家茶饼铺子是楚人开的，写的是你们的文字，铺面应该也是最大的。”
阿音看着她，想了想她说的是不是实话，可是还没想出来呢，就听见外面喊道：“不好了！着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