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五十一章 纵火
“不好了！着火了！”
“着火了！”
“救火……快救火……”
外面一下嘈杂了起来，然后就听见了各种敲打盆盆罐罐的声音，这原本宁静的夜里一下热闹了起来。
阿依玛一开始没反应过来，看见阿音起身，才忽然蹦了起来，喊道：“是你放的火！”
“我在你房里呢，放什么火！”阿音回头瞪了她一眼，站在窗边，推开了窗户，一阵夜风灌进来，她才意识到，外面起风了，而且也不算小，天空中的繁星也朦胧了起来，或是要变天了。
那边阿依玛急急地穿了衣服，却还不忘揪着阿音：“不是你放的火那是谁！”
“我怎么知道！”阿音说着便走去开了门，看得身后的阿依玛一愣一愣：“你做什么？不跑么？”
“我跑什么。”阿音说着便看见不远处好些人提着水桶一类的往一旁跑，顺着方向看过去，果真瞧见了着火的地方。
“你们大楚的女人脑子里都在想什么。”阿依玛裹着厚厚的貂往外一边走一边嘟囔，“那个李氏也是的，脑子有病一样。”
“……”阿音看着阿依玛匆匆走了，远远地看了一眼，着火的方向好像是鲁顿他们院子的附近，不禁蹙了蹙眉头，想起了白日里那两个可爱的孩子。
阿音一身黑衣迅速的回到了自己的屋子，却在转身关门的一刹那察觉到了不对劲：“谁！”
“是我。”
“你怎么在我房里。”屋里没有点灯，阿音侧脸看去，便看见了站在角落里的李氏，她这里靠近鲁顿的院子，外面的嘈杂十分的清晰。
“着火了。”李氏似乎有些紧张。
阿音觉得她不太对劲，一时有些警惕的看着她：“我知道，看见了。”她也并未问自己半夜去了哪里。
“是我们的院子。”
“……”黑暗中，阿音将手里的匕首悄悄的握在了掌心，“既然如此，你怎么在我这里，你的孩子怎么办。”
“不……那些不是我的孩子，是魔鬼的孩子。”李氏忽然上前想要拉住阿音，却被她避开了，“我来带你逃走的，我知道谁要抓你，他们要杀了你，现在只有我能带你离开了。”
阿音将信将疑的看着她，退了一步：“谁要杀我，你别告诉我火是你放的。”
“不然呢，好不容易起风了，火势顺风，这几日又干燥，他们一时救不下来的。”李氏站在黑暗中轻声道，依旧是她白日里的语气，可是现在听上去却有些瘆人，“我准备了马车和干粮，你快跟我走，一定能逃出去……我们一定能逃出去。”
阿音看着她一边自言自语的说着，一边又打开了门看了一眼：“瞧吧，那些禽兽都去救火了，我们快点。”说着回眸看了一眼阿音。
那一眼，一面侧脸映着火光，一面映着雪夜，像极了地狱里爬上来的修罗，竟然有些狰狞。
阿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匕首藏在身后：“我拿斗篷。”说着便去一旁拿了斗篷跟着她往火光的反方向走。
阿音不大放心回眸看了两眼，只看见卓玛站在着火的屋子前侧影，并未看见其他。
前面的李氏却只顾着猫腰走路，阿音看着她的背影，一时不知所想。
就在他们离开屋子没一会儿，俞钱就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带人匆匆的来了阿音的屋子，空空如也。
俞钱一时想不通为何，就听见手下怒道：“一定是这个女人纵火跑了！”
“闭嘴！你们几个人跟我追！”俞钱也是气急败坏。
那头阿音跟着李氏上了她准备好的马车，看见里面果真有御寒的衣物棉被，还有一些干粮，只是不太多，但也算齐全了：“你准备逃跑多久了。”
“就这两天，我看见你，就想着你太可怜了，我一定要救你出去。”李氏说着，上车拿了马鞭，“驾。”
“我们去哪儿。”
“出城。”
“这么晚了，城门不关么。”阿音晃了一下，伸手扒拉着马车。
“不关，这些禽兽为了方便出去抢劫的同伴随时可以回来，雪季里不关城门，反正也没谁敢进来找死。”李氏一边说着，一边挥着鞭子。
“你就这样一把火，知不知道会烧了半个村子的。”那些人的屋子比邻而居鳞次栉比的，真的会火烧连营一般，付之一炬的，“还有你的孩子，那可都是你的骨肉。”
“不是！我才不管他们，谁管过我，将我抢来糟蹋，不是那个鲁图就是鲁顿，都是禽兽！”李氏的声音在夜色下近乎疯狂的吼道，“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像我一样，绝对不会！”
阿音扒着马车，看着她那个样子，终于察觉出很不对劲：“我不会有事的，你白天不是看见了么，可是你的孩子还小，毕竟是是你的亲生骨肉呀。”
“亲生骨肉算什么！”李氏驾着马车，在夜色中背对着阿音，“我也是我爹的亲生骨肉，他为了保住他的儿子，还不是将我交给了这群马匪！我呸！”
原来竟是这样么？
“有的时候无奈之举，如今你的男人对你很好，又有孩子陪着你，也算圆满了。”
“你知道什么！”李氏回眸瞪了她一眼，那双乌溜溜的眼睛居然也能如此骇人，“我原本许了人家了，我未来的夫家是教书先生，书香门第，那个马匪他……他怎么能比！”
“命运已然如此，你又何必……”
“那你呢！”李氏放慢了速度，马车在夜风中行驶在乌蒙的大街上，“你为何不认命？就因为你有本事反抗么？”
“……”我们一样么？我是来找答案的，你这孩子都生了，况且鲁顿虽然长得难看了些，但是对你是真的不错了。
而且你回去了，那家人家也不会要你了，说不定早就结婚生子了，何必呢？
阿音扒着车门靠在马车上，看着夜色下的街道，似乎在找什么。听见驾车的李氏忽然吼道：“为什么！为什么你这么有本事还不走，为什么你可以我不可以！”
“你回去已经没有意义了，你爹他……已经死了，所以放下吧。”
李氏的背影一顿：“你说什么！”一勒缰绳，马车急急地停了下来。
阿音虽然扒着马车的门框，但是没有想到她忽然这样，一时不稳竟然跌了出去，好在街道边上堆着残雪，不然这一下可不轻。
第七百五十二章 底线
阿音感觉到后脖子一凉，有雪钻进去了，不禁瑟缩了一下，挣扎着刚要坐起身，就看见李氏跳下了马车，站在了自己面前。
“你说什么？”
阿音蹙眉坐在雪上，仰着脖子看她，忽然发现这样看上去她并不柔弱，反而跟那些蛮族的女子并无什么区别。
“你的父亲今年春天的时候病死了，你的弟弟，去年娶了媳妇，今年有了孩子，过的如何我不清楚，但是他们知道你在这里过的还行。”阿音抬手捂着胸口，想要站起来，却被李氏忽然给扑倒了。
“你骗我！你是怎么知道的！”
“鲁顿说的，他有给你家送过银钱。”阿音仰面看着骑在自己的身上的女子，微微蹙眉，“我虽自身难保，但也想过帮你们母子，可是如今看来鲁顿确实对你不错。”
“……”李氏逆着夜色看着她，一时不知道在什么了，只是握着阿音肩膀的手很紧，“他就跟野兽一样，他什么也不懂，什么也明白……他一开始甚至连我说的话都听不懂，他好……他哪里好了！”
“他听不懂，也因为你听懂了，会说了，一个人愿意照顾你的感受，愿意对你们母子好，连同他的妻子也对你们母子好，还不够么。”阿音看着她无奈道，“我自小也看过不少事态人家，上到官宦商贾，下到草芥百姓，说真的，像你如今这样的男人真的很少很少。”
“有什么用！我不爱他！”
“你可以不爱他，那孩子呢？难道孩子叫你阿娘的时候，你的心里就没有一丝丝的高兴满足的么？”
李氏看着阿音，摇了摇头：“不……不！你在骗我，已经晚了！晚了！我杀了那两只小野兽，是的，我已经掐死他们了！”
阿音心头一惊，脑海中那孩子在院子里玩耍的样子……那个奶娃娃坐在小床上啃手指的样子，一时怒火中烧，猛然用力将李氏给推开了。
她用力颇大，不仅扯到了自己伤口，还将李氏给狠狠的摔在了地上：“你疯了，他们还是孩子，他们知道什么！”
“我是疯了，什么叫对我好，我不要他们对我好，我今天这个样子都是他们害的！”
阿音扶着胸口，慢慢站起身，看着她狼狈的跌在一旁的雪堆里，那些雪和着泥土，她滚了一身的狼狈。
夜色沉沉，星光寥寥，夜风起了。阿音不愿再看她一眼，抬头看了一眼天空，真的要变天了。
远处一阵马蹄声急促的传来，阿音循声看去，已经有人追来了。而地上的李氏却毫无察觉，坐在那里嚎啕大哭了起来。
把她留在这里，她会死吧。可是，眼前有马车，有粮食，城门没有关，再往前说不定还能找到阿依玛说的那间茶饼铺子。冲进去，抓住那个掌柜的，总有结果。
她几乎是得到了自己要的答案，她也没有什么时间可以耽搁。阿音的脑子有一个冰冷的声音告诉自己：赶紧走吧，架着马车走！这个女人连自己的孩子都能下手，不值得同情，死了就死了！这么多年了，还没有学聪明么！
“快！他们在前面！”
阿音看着俞钱的脸在夜色中越来越清晰，而自己不知不觉的走到马车边上，站在李氏的跟前，李氏似乎也听到了追兵的声音，哭声也不禁小了，一时坐在地上，有一种无力自心底蔓延开来。
终究，是逃不掉么……
“小姐，怎么回事！”俞钱很是生气，只是转念一想他们都打不过她，只能强忍着怒火先问了一句，这情形在旁人看来有些诡异。
阿音站在那里，听着身后的动静，冷声道：“那边火怎么样了。”
“大致控制住了，其他我也不清楚。”俞钱说着发现她身后的李氏，不由得一怔，“二夫人，你怎么也在这里。”
李氏还坐在地上，闻声似乎惊了一下，连忙抱着头喊道：“不是！我不是！”
“不是什么？”俞钱策马向前，没等他说出下一句就听见阿音冷声道：“着火了，是她扯着我出来的，还说什么我对鲁顿很重要什么的……尽是废话。”略带不悦。
俞钱愣了一下：“是么。”
“怎么的，我自己跑了还要带走一个女的？”阿音翻了个白眼，“大晚上的，我连觉都没睡好。”
俞钱想了想，又看了看李氏，觉得他们素不相识，确实没有理由：“先上车跟我回去吧，今晚肯定是损失惨重了。”
阿音回首看了一眼李氏，对方也正好红着眼睛看过来。微微撇开了眸子，说了一句：“上车吧。”
“为什么？”
“你想回去的地方已经回不去了。”阿音轻声道，在夜风中细不可闻，“接受现实吧。”说着便头也不回的上了马车。
有人翻身下马，将李氏拉了起来，扶上了马车。阿音却没有再看她一眼，而是撩着窗帘看着窗外的街道。
有人跳上了马车，飞快的往回走，道路边上的景色藏在夜色下，模糊不清，忽然有两个十分模糊的字，从阿音的眼前匆匆而过。阿音愣了一下，回眸看去，却已然看不清了。
茶饼……什么茶饼？
“你在看什么？”李氏的情绪已经平静了许多，看见阿音的脸色不好，不禁问了一句。
“这条路上是不是有一家大楚人开的茶饼铺子。”
李氏想了想：“是啊。”
“你知道老板是谁么？”
李氏想也没想：“老板姓霍，好像是京都人士，是个很和气的男人。”
阿音没想到她会知道，一时意外的看着她：“你跟他很熟？”
“不是很熟，但是这里大楚人很少，恰好他是，人又和气，我就跟他买过两回茶饼，聊过天。”李氏说着，不知想起了什么低声道，“可是他家东西贵，大夫人骂过我两回，我也就没有再买过了。”
“他都跟你聊什么了。”
“也没什么，就是镇上的拿些部族之间的事情，好些我不大懂的也是他告诉我的，很琐碎。”
“鲁图去过那家铺子你知道么？”
“知道，是有一次我在铺子里跟掌柜的聊天，他看见了我，后来他好像去过几次。”李氏说着又抓了抓自己的胳膊，小声道，“大夫人以为是我拉着大当家去的，所以打过我。”
阿音想每个人的生活都是自己的，酸甜苦辣也只有自己知道。
姓霍，京都人士。
夜色下，阿音他们逃跑的马车，没有多久又回到了原地。阿音站在马车上，看着火光冲天，火势顺风真的不容乐观。
第七百五十三章 茶饼铺子
阿音和李氏相继下了马车，一路往鲁顿的院子去，远远地看去那院子是保不住了，旁边的几家也正烧的旺盛。
“你死哪儿去了！”阿依玛看见李氏就骂了一句，“这火是不是你放的！”
“没……没有。”
“火是你们院子起的，我看就是你！”阿依玛说着看见了阿音，似乎一怔，“你怎么还在这里！”
“你们家的好媳妇，我刚回屋就被她扯住了。”阿音不咸不淡道，看着阿依玛的脸色一时有些复杂，“火既然是他们院子起的，难不成她是要烧死自己，还是烧死自己的孩子。”
“……她整日里神神叨叨的，什么做不出来！”阿依玛说着就要伸手扯李氏，忽然听见有人喊道：“哎呀，你跑去哪里了。”
大火噼噼啪啪的声音之中，一个十分焦急的声音传来：“不知道怎么忽然起火了，孩子都被熏晕了，好容易救醒了就找你，我怎么哄都没有用。”
李氏看着火光中抱着孩子跑过来的卓玛，看见小儿子在她怀中拼命的哭泣，忽然想起阿音的话——孩子叫你阿娘的时候，难道你就真的一点儿幸福满足都没有么？
“乖乖……”李氏接过儿子，抱在怀中安抚，小孩子的嗓子都哭哑了，似乎闻到了娘亲的味道，终于渐渐的安静了下来。
卓玛见状，松了一口气：“真神保佑，好在你没事，不然孩子要怎么办。”
阿音站在一旁，感觉这大火将周围都烧的暖和了，看着抱着孩子的李氏。她应该是下不去手，所以孩子只是掐晕了，她就跑了。
“阿顿进屋救你跟孩子的时候，发现你不在，抱着大娃就到处找你去了。”卓玛看了看阿音，“他们说姑娘也丢了，我就想是不是跟你在一起呢。”
李氏没有说话，转身道：“孩子应该是饿了，我去马车里喂他。”
“我跟你一起。”卓玛似乎有些怕阿音，连忙跟着李氏一道去了。
阿音看着俞钱带人去帮忙救火了，身边只有一个大夫人阿依玛，站得离她恨不得八丈远。
“大夫人要是怕我，可以也去救火，反正你也看不住我，何必呢。”阿音看着冲天的火光，淡淡道。
“你跟那个狐狸精有什么秘密。”
“在大楚，人也是分三六九等的，她一个贱户跟我能有有什么秘密。”阿音说着看了她一眼，“我劝你一句，凡是还是不要太过跋扈，因为此刻你还是大夫人，谁知道一场大火过后，你还是不是呢。”
“你什么意思！”
“大楚有一句话，得饶人处且饶人，希望你明白。”阿音说着看了看远处，下风口，忽然道，“将人都撤回来吧，救不了了。去那边堆起高高的雪墙，不要再蔓延下去就是了。”
阿依玛依言看了一眼，速记怒道：“那不是整个村子都没了么！”
“总比人没了好。”阿音说着拢了拢斗篷，“你爱听不听，与我何干。”
阿依玛想了想，终究是一跺脚，跑开了。
村子里的大火一直烧到了黎明，后来开始下雪，才在大雪中渐渐熄灭。
阿音在李氏的马车里找了一套干净的衣服换了，裹着那件漆黑的貂裘，站在马车上，看着那一片焦土，居然有些唏嘘。
不管什么，一夜之间都付之一炬了，太脆弱了。
“你准备怎么办。”李氏仿佛还是之前的样子，好像昨夜发生的一切都不曾影响她什么，可是眼神之间又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
“我要去找那个霍老板，他或许知道我要的答案。”
“他们不会让你走的，我听说了，你是要用来换一大笔银子财物的。”李氏站在马车上，看了看原先的村子，有好些人在里面拿着木棍弯刀一类的翻找，似乎希望还能找出些有用的东西。
阿音不禁笑道：“你之前不是还说知道谁要抓我，还要杀我么。”
“……那是骗你的。”李氏有些惭愧道，“如今这个样子，他们拼了命也要留你下来。”
“我知道。”
“你知道为什么还要帮我。”
阿音闻言，似乎一怔，随即看着她浅浅一笑：“你能明白我是在帮你，那我就没有做错。”
“是因为，我的孩子么？”
“不是，也是……”阿音摇摇头，“我自己也不知道，只是这种事情要是让他知道了，一定要说我蠢了。”
李氏不明白她在说什么：“那你准备怎么办，要我帮你么……或许，我也帮不上什么忙。”
“怎么会。”阿音看了看他们的马车，“至少这一车的东西帮了你们一家大忙了。”
“……”也是，真是讽刺，眼下全村所有人，只有他们一家是有棉被衣物还有食物了。
“你再等等吧，等我走了，或许你就能看见生活的希望了。”阿音意有所指。
“什么？”
鲁图已经死了呀，以后鲁顿就是这个部落的首领了，那个大夫人，恐怕不能再对你如何了。阿音如此想着，跃下了马车：“后会无期了。”
“你这样就走了？”
阿音大步往鲁顿的方向去，头也没回的摆了摆手，李氏看着她的背影，明明面前是一片焦土，可是她的身后却是刚刚升起的朝阳，照得远处的伊风神山光芒万丈。
人跟人之间，终究是不一样的。
阿音走到已然焦头烂额的鲁顿面前，忽然说道：“带我去镇上的茶饼铺子，你立时就能收到重建村子的银子。”
“……”
乌蒙，城门内的主干道，开着一家不算小的茶饼铺子。雪季的部落，几乎都是昼伏夜出的，而这里有一半的人是马匪一样的存在，所以一大早在街上活动的人真的很少。
再加上后半夜下了一场不算小的雪，清晨刚停。
霍掌柜开门不算早，刚开门就听说城东有个部族的村子着火了，大火顺风烧了大半夜，什么都没了。
正在想是不是鲁图的部落，便有客人上门了，正是鲁图唯一的弟弟鲁顿。那个五大三粗，一脸横肉的家伙。
“哎呀，我听说出事了，不是你们村子吧。”霍掌柜看上去四十多岁，可能是因为常年住在这风沙之地，显得还有些老，但是穿着打扮看上去还是很讲究的，人也养的胖乎乎的。
鲁顿带着人直接走了进来，霍掌柜的看着他的手下转身将他刚开的店门又给关上了，刚才还一副关心的脸上一时有些不悦：“这是什么意思。”
听见一个好听的女声说道：“霍掌柜的不要紧张，不过是来拿约好的报酬。”
第七百五十四章 讨价还价
“霍掌柜的不要紧张，不过是来拿约好的报酬。”
霍掌柜的骤然听见一个女人的声音，愣了一下，微微歪着脑袋才看见一个十分娇小的身影站在鲁顿的背后，可能真的是因为站在他身后的原因，乍一看还以为是个小孩子。
“你是……”
“怎么，贵号花了大价钱来抓我，竟然不认得我。”阿音穿着斗篷，带着兜帽，只能看见她小巧的下巴，“今天我已经来了，掌柜的兑现承诺吧，毕竟昨夜出了一点小意外呢。”
“你……你说什么呢，我听不懂。”霍掌柜明显想要看看阿音，可是又不敢。
鲁顿看出点什么，问道：“霍掌柜是不是想看看人对不对？”
“嗯……不是不是。”霍掌柜连连摇头，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什么人，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就是好奇你们部落里怎么又有大楚的姑娘，之前不就是只有李娘子么。”
“怎么，前两日我们进城带着这姑娘，霍老板站在街边没注意？”
“……没有没有，我就是看看，二当家的不要有什么误会，我在乌蒙几十年了，我跟大当家的也很熟，咱们有话好好说。”
“不是很熟吧，我怎么听说大当家的之前就来过你们铺子几回。”
“这不是大当家雪季里忙碌，总出城么。”霍掌柜的越过鲁顿，看着阿音，笑道，“这位姑娘究竟是何人，小人跟你无冤无仇呀，也不要这样明抢吧。”
“掌柜的，你说实话，我留下，你将银子给他们，他们自然会走。”阿音说着摘下了兜帽，“至于到底是谁找我何事，我们单独聊，不行么。”
“……你，你是秦……你真的是？”
“你觉得呢。”阿音那双琉璃色的眸子浅浅一笑，“如何，能给银子了么。”
霍掌柜看着阿音，半晌才回过神来：“果真是你。”说着露出了他一贯有的笑容。
那一瞬间，阿音忽然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鲁顿并不知道谁要抓她，也不知道她究竟是谁。可是他们却在庄家那座城的附近收到了不明来历的飞鸽，暴露了她的行踪？
阿音站在鲁顿的身后，一动未动，心思急转：就算是不知道鸽子是哪儿放出来的，但是飞鸽不会无缘无故的去找某人的，鲁顿身边一定是有人跟那放鸽子的人是认识的！
“鲁顿。”阿音忽然话锋一转，“送信给你的鸽子是谁收到的。”
“……”鲁顿一直在想是不是这个霍掌柜雇的他们兄弟劫人，被阿音忽然这么一问，愣了一下。
下一刻，就听见一个含笑的声音，森寒道：“是我。”
阿音反应极快，俞钱手中的弯刀刚拔出来一半，她就已将跳出了他们之中，一时间这间不算小的铺子里，从双方对峙，变成了三方之势。
“果真如此，你恐怕比鲁图，甚至李氏更早认识这位霍掌柜吧。”阿音想起来，他曾经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大楚人，恐怕之间有什么联系。
俞钱见她躲开了，便收了弯刀：“都说小姐冰雪聪明，看来不假，只是不知小姐是如何生疑的。”
“鸽子，鸽子可不认识什么马匪，不是认识的人之间无法传递。”阿音说着看了一眼鲁顿，“你说你不知道究竟是谁雇的你们兄弟，可是你身边一定有人知道，不然鸽子不会找上你。”
鲁顿半晌才想明白，一脸不解的看着俞钱：“你一早知道在这里领赏，为什么不早说。”
“二当家别生气呀，这不是时候未到么。”俞钱不以为意道，“要不是她自己问大夫人知道这家铺子，村子又烧了，我们还是要再等两日的。”
“你们在等什么。”阿音忽然问了一句，看着一旁笑眯眯的霍掌柜。
“这个不能说。”霍掌柜终于说道，“小姐身手了得，不过小人劝您一句，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不然会后悔莫及的。”
阿音闻言，微微挑眉：“试试？”
“最新的消息，京都已经知道大殿下在文平城失踪的消息了。”霍掌柜冷不丁的说道，“小姐以为是谁做的？”
“……”阿音看着他，手心一紧，“笑话，他怎么会跑去文平城，别的不说，殷木兰也不会放行。”
“大殿下何等智慧，真的想出关，不是难事。”
“我不信，你们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会信。”阿音忽然觉得胸口开始隐隐作痛，脸上却波澜不惊，“我只问一遍，是谁雇的这群蛮人马匪到处抓我。”
“无可奉告。”
阿音忽然闪身，瞬间就道了霍掌柜的跟前，手里的匕首架在了他的脖子上：“是谁。”
“小姐可以杀了我，不过，我也在说一遍，小姐会后悔莫及的。”
“……”
鲁顿看着他们僵持不下，有些不耐烦道：“我不管你们这这那那的，既然真的是你，给我银子和食物，不然我的族人就要冻死饿死了。”
“二当家真是抱歉，不过报酬暂且还不能兑现。”
“为什么！你想赖账！”
“二当家的看看现在的情形，我们主人要的是一个没有任何危险的人，可不是眼下这样的情形。”霍掌柜居然还笑的出来，“这样的人质，这天下没人敢接吧。”
鲁顿愣了一下，看了看阿音一想也是：“可我也打不过她，总不能领走吧。”
“随意。”霍掌柜的不在乎道，“反正我已然知道她在乌蒙，这里，有一半的马匪都收了我们的东家的订钱了。”
“……”鲁顿没想到会这样，愣了一下，“那可不行！人是我们抓到的。”
“所以还请二当家的将人看好。”霍掌柜的强调道，“毕竟贵部落的情况如今很紧迫呢。”
鲁顿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阿音，不知道应该如何。俞钱站在后面，一言不发，看戏一样。
几人沉默了不知道多久，阿音挟持着霍掌柜，能清晰的听见清晨原本冷清的街道渐渐的热闹了起来。
“给他们一些粮食和棉被。”阿音忽然收了手里的匕首，冷声道，“你们东家坏我大事，我是绝不会放过他的。”
“小姐想通了就好。”霍掌柜的依旧笑的一团和气，“东西我会准备，下午便着人送去。”
阿音轻哼了一声，转身一言不发的走了。
第七百五十五章 淡淡的温暖
霍氏茶饼的铺子里，阿音他们刚走，霍掌柜就收敛了笑意，又关上了门，转身往铺子的后面匆匆的走去。
一个伙计一样的男人走了出来，沉声道：“真的是她？”
“嗯，那双眼睛没有错。”
那伙计一时有些担忧：“怎么自己找来了，怎么办？会不会暴露。”
霍掌柜背着手，匆匆的往里走，那伙计垂着脑袋跟在他身后，听见他说道：“这些都不重要，这样找来也好，省了我们多少事情了，准备一下。”
“是。”
“人怎么样了。”
“还是那样。”
他们两个穿过一条长长的走廊，沿着一条楼梯往下，最后停在了一扇小门的门口，小门上有个巴掌大小的窗口。
霍掌柜站在门口，朝着里面看了一眼，里面的人正静坐着，可似乎在写什么，依旧十分安静，只是时不时的能听见一两声咳嗽。
“看吧，还是这样。”伙计小声道。
里面的人似乎听见了动静，抬眸看了一眼过来，那双墨色的眸子里满是冰霜。
霍掌柜冷不丁的对上这一眼，忍不住瑟缩了一下，转身匆匆往外走：“放心，如果东家算得准，应该很快就结束了。”说着脚步微微一顿，停在了那条长廊上，“对了，去准备一百条被子，还有粮食什么的，下午就送去鲁图的村子。”
“掌柜的真要送啊，那么多人呢。”
“那些算什么，东家许了他们一年的粮草呢。”霍掌柜说着便往铺子的前厅走去，“况且，他们的首领已经死了，这些算是安慰吧，不算什么，不算……”
那伙计一边帮着开门，一边听他说话。不知为何，听他这样说，却觉得他心里还是心疼的。
“对了，他们应该还不知道鲁图已经死了吧。”霍掌柜恍然道。
“应该还不知道，不然鲁顿那脾气，什么都不会顾的。”
“哦。”霍掌柜的点点头，转身去柜台里拿了一些银子和银票出来，“你下午去送东西的时候可要小心一点，千万……别说漏嘴了。”
伙计愣了一下，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这些银子你拿着，快点去吧。”
“哎。”
阿音怎么也没想到，绕了一圈自己又跟着鲁顿他们回来了。
“你不是云琦，总不会是镇南王秦雪音吧。”鲁顿回来的路上，用生涩的楚话问道。
阿音晃了晃郁闷的脑袋，瞪了俞钱一眼，对方恍若未见：“怎么，觉得我棘手，准备放了我了？”
“不可能！”鲁顿立马急了，“越是棘手才越是值钱，你哪儿也不能去。”
阿音看着越来越近的“村子”，哭笑不得的扯了扯唇角：值钱这事儿我算是认了，好歹我未婚夫还是天下第一金呢，只是眼前这样的情形，我还真的笑不出来。
那个霍掌柜话中有话，一定还有什么猫腻。他说云墨的事情，究竟是真是假呢。
出事那天云墨应该在都州等她才对，出关了？不可能呀，不合理呀。为了什么呢？
阿音百思不得其解的回了那已经一片焦土的村子，李氏抱着小儿子，远远地看见他们回来了，不由得一愣。
鲁顿得了霍掌柜的许诺，大步去了阿依玛的身边，两人似乎商量着什么。
俞钱也正要离开却被阿音叫住了：“你爹究竟是什么人。”
“小姐觉得呢。”
阿音摇摇头：“不说就算了，你一早就知道我的身份，鲁图去奎木关抓我，你也知道为了什么。”
“算是吧，一开始大当家和霍掌柜的认识，就是我设计好的。”
“那你是不是还知道什么，没有告诉鲁顿。”鲁图已经死了。
俞钱笑了笑：“小姐觉得呢。”
阿音摆摆手，看着正抱着孩子走来的李氏，冷冷道：“你如果就是为了那些银子，可以收手了。但是若是还有其他，我劝你还是收手吧。”
“小姐先顾自己吧。”俞钱说着转身朝着李氏微微颔首，“夫人。”说完便大步走了。
李氏看了一眼离开的俞钱，一脸疑惑的问道：“你不是要走么，怎么又回来了。”
“一言难尽，出了点儿意外。”阿音含笑看着她怀里的孩子，“那个俞钱不简单，你叫鲁顿他们堤防这点儿。”
“怎么了？”
“一时说不上来。”阿音说着看着那些忙碌的人家，叹道，“还真是付之一炬啊。”
李氏闻言，一时有些愧疚：“都是我不好……”
“别想了，下午就有人送棉被和粮草来了。”阿音安慰道，“只要人还在，就能重新开始的。”
李氏点点头，看着阿音，忽然问道：“小姐，我能问你的闺名么？”
“……”阿音还在想霍氏茶饼铺子的事情，闻言一怔，“为何不能，我叫阿音。”
“阿音。”
“嗯。”她这一声叫阿音一时竟然有些恍惚，好像已经有很久没有叫过她的名字了，“多谢你。”
“什么？”李氏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让我相信，善良的底线是对的。”
李氏抱着孩子，看着她的侧脸，半晌才说道：“原本，应该是我谢谢你的。”
阿音抿了抿唇角，不曾想自己在马匪窝里还能收获一份淡淡的友情。而那富丽堂皇的朝堂之上，每个人看着都衣冠楚楚，却是魑魅魍魉，暗箭难防。
“妹妹，孩子抱过来吧，准备吃饭了。”远处，卓玛招着手，她身后几个妇人都在忙碌，又相辅相成，井井有条。
他们好像一直都是这样生活的，并不会因为没有片瓦遮顶而狼狈不堪。
“走吧。”李氏抱着孩子走了过去，阿音想这里的烟火气，真的是她许久没有体会到的东西了。
一个小人儿跑了过来，一把抱住了阿音的腿。阿音垂眸便看见了李氏才三岁的大儿子，听见他咿咿呀呀的喊着“姨……姨……”，虽然今日什么都不顺心，但是能听这甜甜的一声，便觉得这雪原之上也能如沐春风。
“乖了。”阿音身上虽然还有一点淤青，是昨晚摔得，但还是俯身将孩子抱了起来。
“姨好看。”
“谢谢，你也好看。”阿音微微一笑，心中暖暖的。
只是，这份淡淡的温暖并没有维持多久，当晚李氏惊慌失措钻进阿音的马车时，打破了这一切。
第七百五十六章 因果
下午的时候，霍氏茶饼铺子来了一群人，送了好些被子和粮草来，如今快要过年了，这些东西并不难买，只是价格高，一下子能送来这么多，阿音又不禁想那个笑面虎一样的霍掌柜，他身后的东家定然是不简单的。
那些人还帮着搭帐篷之类的，做到傍晚一同吃了晚饭才走，其间其乐融融的样子，让阿音都觉得这些人本来都不是站在自己的对立面的了。
只是不知为何，那些人走了之后，阿音觉得鲁顿看自己的目光怪怪的，她本以为会发生点儿什么，却一直到入睡都没有什么发生。
直到李氏端了一碗汤钻进她的马车，彼时阿音还在想，等夜深了，就去一趟茶饼铺子。
“阿音。”
“你怎么来了？”阿音一下坐了起来，他们在马车里，这样的马车并不像从前琼园和慕府那种豪华宽大的马车，里面十分简单，连放烛台的地方也没有。
阿音抬手将窗帘撩了起来，映着映着淡淡的月色这才看清李氏脸色十分不好：“怎么了这是。”
“出事了。”李氏摸索着将那晚不知道什么东西放在了一旁，“你是不是杀了鲁图。”
“……”阿音的迟疑只有一瞬，“下午那些茶饼铺的人说的？”
李氏一惊，连连点头：“是啊，鲁顿知道了，要来杀了你，你快逃走吧。”
“杀了我，你们恐怕要冻死饿死一半的人，他舍得？”阿音面上还算镇定，但是心里却十分窝火，真是怕什么来什么，那个霍掌柜果真是知道自己杀了鲁图的事情。
这事儿除了她自己的人，只有齐丹和文平城的那些人知道，看来这个文平城要好好的翻一翻。
“你不知道，他自小跟鲁图相依为命，什么都听他的，你杀了鲁图，他就是拼上全族人的性命也要杀了你的。”李氏说着一把拉住了阿音的手，“我跟他说，他这样冲进来是杀不了你的，骗他说我跟你还算熟络，端来了毒药骗你喝下去，他在不远处等，你快想想，逃走吧。”
阿音觉得她粗糙的手指有些烫：“多谢，你知道除了城门，哪里还有路往奎木关去么。”
“那座伊风山，你一直往东，穿过去，能最快到大楚，如果路没有走错的话应该会经过一个很小的城镇叫做伊舟，不过那里雪季里十分难找，我怕你迷路。”
“正东么？”
“稍微偏南一点，真神啊……我多年不曾走过了，不然你还是出城门走北丝路吧。”
“不行。”阿音蹙眉，“有人在那里堵我。”齐丹没那么容易摆脱。
“可是……”李氏还想说什么，便被阿音给打断了：“他过来了，你帮我收拾一些干粮，有武器么？”
“有，马车上我藏了一把短小的弯刀的。”这马车就是李氏昨夜准备的，上面有什么她一清二楚，摸着黑便将弯刀掏了出来递给了阿音，“你把车驾走吧。”
“不行，我要去镇上。”阿音说着便穿好了衣服和斗篷，耳边鲁顿十分小心翼翼的脚步越来越近了。
“茶饼铺子？”李氏心惊胆战的看着她，手里却不停的在收拾包裹，“干粮草药不多。”
“多谢了。”阿音说着接过了包袱，跨在肩上，要紧的东西她都一直贴身带着，“你再帮我最后一个忙。”说着悄然抽出了弯刀。
马车外，鲁顿手里紧紧的握着弯刀，刚走到门口，就看见有人从里面掀了帘子出来，正是李氏，心头一松，连忙问道：“怎么样了。”
李氏却蹙眉，摇了摇头，接着便有寒光一闪，架在了她的脖子上，听见阿音冷声道：“二当家深夜来找我，何事呢。”
“你……你没中毒！”
“你不知道，战神是毒不死的么。”
“什么战神！你是凶手，你杀了我大哥！”鲁顿很是激动，激动得原本就不利索的大楚话都不清楚了。
“是他要杀我。”
“你胡说，他要拿你换粮草，怎么会要杀你。”
夜色下，阿音挟持着李氏，眯了眯眸子：“或许就跟他当初抢了你夫人一样，是同一个理由吧。”
鲁图好色，这事儿鲁顿再清楚不过了，其实这些年他抢来的女子何止一个李氏，好些他觉得腻了就给卖了，只有李氏被卓玛救了，到了自己身边。
“即使是这样你也不能杀了他，他是我唯一的大哥。”鲁顿说着，手里的弯刀一紧，“既然她没有成功，今天我就算是死了，也要跟你拼了！”
阿音将刀锋往李氏的脖子上送了送：“她你也不要了？”
“……”
李氏看着他有些犹豫，不知为何，忽然就很想哭，有些哽咽道：“阿顿，救我。”
“我……”
阿音见他犹豫，直接拉着李氏下了马车，往一旁拴着的马走去。鲁顿知道她要逃，虽然投鼠忌器，但是真的不想放过阿音，便一直步步紧逼。
今夜的月色很淡，李氏映着远处的篝火看着那个愤怒却又小心翼翼的男人，他长的真的很丑，在过去很长的一段时间内，她虽然感激于他们从鲁图和阿依玛身边救了她，但是那样的一丝感激在她的不平和愤怒里真的是不值一提。
如今，在这样夜里，她好像才睁开了眼睛：“阿顿，放了她好不好。”
“你说什么。”
“她也是自保，她也失去了很多，就像……就像当年的我一样。”
鲁顿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你在帮她说话，为什么！”
“你放了她，我们好好过日子，你不是喜欢女儿么，我告诉你，我……”声音戛然而止。
阿音一手正在解马的缰绳，一时分神，却不想原本站在自己跟前的女人身子一软：“你……”等她看见了捅进了她身上的弯刀时，一双琉璃色的眸子骤然一紧，“鲁顿你做了什么！”
“她背叛我！”
“她没有！”阿音扔了手里的缰绳，一把接住了李氏：“你坚持住，我带你走……”
“我走不了了，你走……快……”李氏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后一把推开了她，转而看着有些无措的鲁顿。
“我……我们的孩子……”李氏的那只手沾满了血握着刀，也捂着肚子，那是她的血，也是孩子的。
鲁顿震惊的看着她，张了张嘴，终究沉沉的跪在了她面前。
“真可惜，我原本下定决心要好好跟你……过一辈子的……”
阿音看着这两人，匆匆的拉起了缰绳，转身翻身上马：“驾！”在夜色中奔逃而去，脑好礼李氏流着血靠在树上的画面，挥之不去。
第七百五十七章 白衣公子
霍氏茶饼铺子。
夜色已深，大门紧闭，街道上安静的连一只野狗野猫都没有，一个娇小的身影，拿着一把女式的弯刀，猫腰站在茶饼铺子的门口，正用刀背撬大门的门板。
这种铺面的门板是那种一块块推在木槽子里的，跟她先前的小铺子是一样的，她从外面很快就熟络的撬开了一块门板，小心翼翼的靠在一旁，猫着腰悄无声息的钻了进去。
这铺子的厅堂她上午来过，所以眼下也是一清二楚。阿音反手握着弯刀，她四处看了一眼，下一刻便看见了那条长长的走廊。这铺面她在外面高高的看了一眼，并无庭院，只是一间间二层楼的小屋。这长廊应该是连着楼梯一类，上楼，或者去地窖的。
这种北方的人家都有地窖，储存粮食一类。这样的茶饼铺子也会用来储存一些货物。
阿音时间着急，不知道后面鲁顿什么时候会追过来。所以直接放弃了找什么暗格一类的地方。拖着有些长的狐裘直接往长廊的尽头走。
楼上应该是霍掌柜住的屋子，自然先去地窖看看。
阿音伸手拢了拢有些拖地的斗篷，果真在走廊中间路过了一条上二楼的楼梯，她没有点火折子，只是在漆黑的夜里顿了顿脚步，微微抬眸看了一眼，悄无声息。
然后便匆匆往尽头走去，果真在那里看见了一条往下的楼梯，愈发的漆黑了。
不会有什么暗器吧。阿音儿时看过一些暗器一类的书，那个时候他爹给她当玩意儿看，不大认真，自己还鼓捣过几个粗劣的暗器，现在想想为啥当时不好好读书呢……
黑暗中，阿音伸手小心翼翼的摸了摸楼梯的两边，脚尖也小心翼翼的探了探前面两阶，没有什么不对劲。
阿音提着气，一路往下走，大约走了三十几阶便到了底，果真是个地窖。轻轻一嗅，大约有些蔬菜和腊肉一类，却并没多少茶饼。
女子眉心轻蹙，放慢了脚步，往里走。那双琉璃色的眸子慢慢的适应了这里深沉的黑暗，只是太黑了，不大看得清，不小心踢翻了一旁的一个框子，发出了一声细微的轻响，可是在这样的地方却十分的突兀。
阿音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就俯身去扶那只框子，却在俯身的那一瞬间听见了一个温润的声音问道：“是谁。”
他的声音很轻，很冷，可是却叫阿音不自禁的颤抖了起来。她几乎是慌乱的扔下了手中的框子，跌跌撞撞的往声音的那边跑去。
怎么会！怎么可能！
“是我听错了么……”那人说了一句，带着一丝失落和疲惫。
阿音却觉得心如擂鼓，胸口的伤也开始隐隐作痛，痛得她几乎不能呼吸了。她在黑暗中奔跑了几步，几乎是重重的撞在了那道门上，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声响。
门里的人听到了动静，疑惑的坐起了身，向门口看去，可是这里是地窖，一片漆黑，他什么也看不见。
“是谁……”
阿音吃痛的扒在门上，透过那个很小很小的窗口看着里面披衣而起的白衣公子，一下便泪流满面了：真的是他……
阿音张了张嘴，想要喊他一声，可是却如鲠在喉。她慌乱的去摸索门上的锁，那锁很简单，用簪子一捅就能打开。可是阿音却反手用手里的弯刀给劈开了，锁头应声而裂，落在了地上，发出了沉闷的一声。
里面的人没有听到回应，却听到了锁被劈落的声音，不知为何，心头沉了一下，看着门口的目光一瞬间空洞又充满的希冀。
下一刻，便有人跌跌撞撞的平扑进了他的怀中，他看不见她，她身上有泥土枯草的味道，有些浊，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只一瞬他便知道是她来了。
“是阿音么。”
阿音跪在床前，紧紧地抱着他的腰，拼命的点头，半晌才勉强发出一个音：“嗯。”是我，是我。
“你怎么会……在这里。”
阿音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觉得此刻连呼吸都是痛的，他瘦了好多，这些人怎么敢……怎么敢！
“我们先走。”阿音哽咽道，“哥哥，我带你走。”说着就慌乱的抹了抹眼泪，扶着他站起身。
云墨伸手扶着她的胳膊，没有再说什么。
阿音解下自己的斗篷给他裹上：“这狐裘有些脏了，你忍忍，外面冷。”
“不碍事。”云墨站在床边，任凭她如何摆弄。
阿音给他穿好，吹了怀中的火折子照了照四周，这里还算干净，因为是地窖，所以就算没有火盆也不是十分的冷，但是这样的地方决计不是云墨可以待的。
想到这里，阿音刚刚哭过的眼睛又沉了沉，一旁的云墨映着淡淡的火光终于看见了她，一颗久久悬着的心终于安定了下来，无论这里是何处，这些人究竟是什么目的，至少他找到了她，她还安好，这就足够了。
“没什么可用的，走吧。”阿音说着一手举着火折子，一手拉着他往外走，匆匆的上了楼梯，“我捅了马匪窝，说不定一会儿就追来了。”
“……”
阿音拉着云墨一路回到了铺子的厅堂，那扇门还开着，阿音正准备拉着他离开忽然想到了什么，松开了云墨，径直去了柜台里面翻找了起来。
云墨看着她将柜子里的银钱一类都揣在了怀中，抿了抿唇角，终究没有说话。
“我们要走好远的路。”阿音说着看见一旁挂着一件斗篷，应该是那个霍掌柜的，便抄了过来，裹在了身上，“走吧。”
“嗯。”
阿音拉着云墨出了茶饼铺子，连门也没给人关上，径直就去了一旁的小巷，她把马儿拴在那里。
没过多久，这静谧的大街上便想起了一阵马蹄声，渐行渐远。
霍氏茶饼的铺子里，霍掌柜的拢着衣袖站在门口，看着阿音他们离开的方向，眯了眯眼睛。
“掌柜的料事如神，她果真当夜就来了。”
“鲁顿知道鲁图是死在她手里的，一定不会放过她。她只能今夜冲出来，只是又好不容易确定了我这里放了消息抓她，她那性子怎么可能全然不管了。”霍掌柜的拢着袖子打了个寒颤，“咱们这里简单的很，只要她进来了，自然会将人救走的。”
“如今好了，只是……听说镇南王视夜如昼，能知晴雨，能辨东西。”那伙计看着她离开的方向，有些担忧道，“他们不会就这么顺利的回去了吧？”
霍掌柜的摇摇头：“看方向是往伊风山那边去了，想来有人给她指了路。这回齐丹在外面找她，还真是帮了咱们大忙了。”
伙计点点头，听见霍掌柜的转身道：“再说了，真以为鲁顿就这么轻易放手了？”
“您是说……”
“把门关上吧，怪冷的。”
第七百五十八章 伊风山
阿音和云墨一路往伊风山的方向去，黎明的时候东方破晓，阿音看了一眼天色，便咬着牙策马进了山。身后，云墨裹着厚厚的貂裘紧紧地抱着她的腰，伏在她的后背，像是睡着了。
他们被鲁顿的人追上的时候，正是进山这日的傍晚，山里起了是一阵风，阿音他们跑了大半日，很是疲惫了，便找了一处山洞，在里面休息。
阿音生了一堆篝火，直接架了雪水在上面烧：“这大冬天的，山里也没什么吃的，只能吃点儿干粮了，只是粗糙了些。”其实她还掏了松鼠的窝，找了好些坚果一类的在火里烤。
“不碍事。”云墨裹着斗篷坐在火堆旁边，看着她，片刻也不愿意挪开目光。
阿音却在自顾自的做事：“哥哥觉得身体如何，还吃得消么。”
“不碍事。”
“我们要赶紧从这座山翻过去，不然下雪起风了，就麻烦了。”阿音将两个馒头放在烧热的石头上烤，“好在眼下天气晴朗。”
“你怎么会在那里的。”云墨终于问道。
阿音吸了吸鼻子：“这就一言难尽了，大致说来，我在文平城跟单刃打了一架，然后被人绑架卖给了齐丹，后来我跑了，兜兜转转的就落在了一群马匪手里，到了乌蒙。”
“乌蒙？”
“哥哥不知道那镇子其实是个叫乌蒙的小国？”阿音回眸看他，意外道，“你跟霍掌柜的又是怎么回事？”
云墨温润的眸子看着她，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什么霍掌柜，我在……乌蒙今天算上去也就第三日。”
“……”阿音看着水开了，便从火上拿了下来，放在一旁晾着，“哥哥不是应该在都州等我么，就算是听到文平城的消息，也不该这么快出现在这里呀。”
“其实，你出事那晚我就到了文平城外了。”云墨说着，一时想起了那晚的情形，不禁低头咳嗽了起来，“我到了的时候，你已经不在了。”
“什么？”
“金平年收到了消息，单刃带着绝顶的高手，要在关外围杀你。”云墨一想到此事就不由得脸色一沉，“他不顾云明月的命令，就是要你死，我怕你出事……”
是大伯。阿音不禁蹙眉：“文平城不干净，哥哥不应该去的。”
“嗯。”云墨点点头，“我迷迷糊糊的不知过了多久，到了乌蒙之后这些人才不再给我喂药。”
“既然哥哥知道是药，为何还要喝呢。”
“这药能缓解我身上的蛊毒。”云墨无奈道，“不然这样的极寒之地，我能活几日呢。”
“……”
云墨看着她，浅浅一笑：“如今形势，我死了也无不可，只是想若是还能见到你……就好了。”
“未到绝境，不要这样说。”
“于我来说，文平城尸横遍野，你不知去向的时候，便已经是绝境了。”云墨轻轻的说了一句，听不出是何情绪。
阿音看着他，只觉得心头堵堵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情绪，只能转移了话题：“所以说，哥哥也不知道他们身后的东家究竟是谁了。”
“不知。”
阿音一时有些后悔，昨夜应该冲上去，揪住那个姓霍的严刑逼供的。只是，她又怕鲁顿带人杀过来，她带着云墨跑不掉。
“馒头是不是好了。”
“啊！”阿音猛然回过神来，连忙去拿石头上的馒头，听见云墨紧张道：“小心烫。”
阿音顿了一下连忙伸手在雪里冷了一下，才去拿馒头，递给了云墨：“哥哥吃一点儿早点出发吧，这条路走一天就能出这山谷，若是能遇见人家，再好好休息。”
“嗯。”云墨拿着那只粗糙的馒头，眉心蹙了蹙，还是咬了一口，那边阿音仔细的给他到了热水。
云墨含着一块干巴巴的馒头，他自出生起就没有吃过这样的东西，在他看来根本就不是人吃的。可是看了看阿音，她一直警惕的看着山洞外面，不是看着天空，就是看着他们来的方向，她手里的馒头已经被她几口就快吃完了。
不知为何，云墨心里十分难受，他迷迷糊糊的活了月余，总算是三餐体面，未曾遭遇风霜。可是阿音呢，她失踪这么久，究竟都发生了什么，那个被他娇养了几年的小王爷，居然吃这种东西，眼皮也不眨一下。
云墨指尖紧了紧，他只要稍稍想想就觉得心如刀绞，连问她的勇气都没有了。
夕阳西下的时候，伊风山的山谷里，金色的阳光正好从他们身后照过来，将他们的影子拉的很长很长，就在脚下。
阿音一手握着弯刀，一手牵着马儿，云墨坐在马背上，看着眼前渐渐开阔的视野，叹道：“第一次看见这样的景色。”
“是么，我这月余都看腻了。”阿音背着夕阳，浅浅一笑，“不过从这里看过去，还是真美。”
“嗯。”云墨垂眸看着她逆光的侧脸，轻轻的应了一声。
“也不知道要走多久。”阿音看着远方，轻轻一叹，“边关那边如何了。”
“没事，回去就好了。”
阿音闻言，抬眸看了一眼，一阵风忽然斜着穿过了峡谷，阿音抬手捋了捋耳畔吹乱的长发，正要说什么，便忽然一怔，脸色也不禁变了变。
“怎么了？”
阿音回眸远远的看去，虽然还看不见什么，但是她确实已经听见了动静，来的人不少：“有人过来了。”
“那群马匪。”云墨担忧的看着她。
“大约是。”阿音应了一声，忽然拉着缰绳快步的往前走道：“哥哥先走，起风了，这里很危险。”
“那你呢。”
“他们不是我的对手。”阿音一边说着，脚下片刻不歇，“要是我被他们拖住了，哥哥就背着夕阳一路往东，方向不错，一定会有村庄的。”
“可是……”
阿音忽然停下了脚步抬眸看他：“若是辨不明方向，就近找避风的地方休息，生火的东西包袱里有，等太阳出来了再走。”她急急地叮嘱，生怕没了她云墨不知所措。
“阿音！”
“哥哥，就算是为了无尘，你哪怕一个人也要回大楚去！”阿音说着一扬手臂，将马儿抽了出去。
云墨有些不稳的坐在马背上，回首着急的看着她渐渐模糊的小脸，那双墨色的眼睛里，满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阿音背着夕阳目送着他离开，然后拔出了手里的弯刀，回首看着他们来时的方向，一群马匪渐渐地出现在了她的视野里，为首的人竟然不是鲁顿。
第七百五十九章 雪崩
伊风山的山谷里，阿音和俞钱他们打得不可开交。他们匆匆追出来有三四十人，一半的人跟着鲁顿从城门追出去了，另一半的人试运气一般追来了风神住的这座山，却不想在出山谷的地方看见了阿音。
没有马匹，就她一人握着弯刀站在那里。
俞钱说，鲁顿铁了心要抓阿音回去，只是是死是活他没有说。阿音如今跟云墨在一起，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回去的。
尽快回大楚是她唯一的选择。
所以，双方谈的并不是很友好，不过几句话的功夫就在山谷里打了起来，阿音面对二十来个马匪围攻，只能速战速决。出手狠辣决绝，将丝竹交给她的手段用了个十成十。
“真是没想到，堂堂镇南王居然善于刺杀暗杀的手段。”俞钱骑在马背上，看着地上已经死了的兄弟们，其他人也开始忌惮阿音，不由得往后退。
阿音紧紧地握着刀，吸了吸鼻子：“我劝你们，乘着还有时间，快点离开，不然到时候谁也走不了。”
“王爷，如今村子烧了，不带你回去，我们也不一定能熬过这个冬天的。”俞钱说着抬眸看着阿音，“或许我极力劝一劝二当家的，他会妥协用你换粮草呢。”
“我说了不必了。”阿音感觉到这里的风渐渐的大了，而她离山谷的出口其实已经很近了。
思及此，女子的眼角看了一眼停在离自己最近的那匹马：“你还是直接叫他节哀顺变吧。”说着便往那匹马跑了过去。
就在同时，俞钱似乎料到了她的动向：“围住她！”
阿音刚刚翻身上了马背，一群马匪就围了过来，只是这一回他们并没纠缠多久，就感觉到了一阵十分安静的地动山摇。
“……”来了！
“是雪崩！”有人反应过来，惊慌失措的喊道。
“风神娘娘醒了……快跑！”
阿音抬眸看了一眼头顶上方奔流而下的雪浪，不管那些抱头鼠窜完全没有方向的马匪，手中的弯刀狠狠地刺进了马屁股里，那马儿惊叫了一声直奔着峡谷的出口去了。
最终，那雪浪铺天盖地的倾斜而下的时候，阿音在跑出峡谷没多远的地方被身后的雪浪追上了，跌落了马背，滚出去好远，瞬间被湮没在了皑皑白雪之中。
被黑暗掩埋的那一瞬，她恍惚间似乎看见一袭白衣，策马飞奔了过来，那一刻她很想喊出声，却终究什么也来不及，就被掩埋了。
身后的夕阳也在不久之后，消逝在了伊风山的那头。
这两日天晴晴朗，伊梵背着一个背篓拿着一根树枝慢慢的走在雪原上，找着一些这个时候才会有的珍贵药材。
眼下快要正午了，她天蒙蒙亮的时候就循着启明星出来了，眼下已经走了大半日，篮子里只有寥寥的几株草药，外婆叫她找的她一样都没有找到，真是晦气。
女孩看了一眼前方，眯了眯那双雪兔般的眸子。眼下正午她走出来又远了，怕迷失了方向，这雪原的风也都是妖风，同一天里都能换上几个方向，所以伊梵不喜欢那个传说中的伊风娘娘，觉得她脾气差，难伺候的很。
“算了，不找了，先休息一会儿吧。”伊梵说着便想找一块石头坐下，手里的树枝不停的在地上桶来捅去，忽然就捅到了什么软软的东西上，不禁愣了一下，眼前一片雪白，并看不出是什么东西，“莫不是哪只不长眼的兔子给冻死了吧。”
伊梵手里的树枝拨了拨地上雪，终于露出了一角黑色的狐裘，少女的眼睛蓦然一亮，以为是捡到什么好东西了，连忙就扔了手里的树枝，跪在地上刨了起来，这雪不厚，要不是那件白色的衣服，其实一眼就能看见雪里埋着两个人。
伊梵没想到原本以为捡到好的皮子了，却不想扒拉出来两个人。男的一袭白衣闭着双眼，怀里抱着一个娇小的女人，女人身上居然裹着两件斗篷。
“这是……殉情了？”伊梵把两人扒拉出来，探了探鼻息，“居然还活着……”
少女蹲在两个冻僵的人身边，似乎一点儿也不为这两个还侥幸活着的人而高兴，反而十分失望的样子。
半晌，伊梵豁然起身，下定了决心一般：“算了，就当没看见吧，你们的财物我也不要了，也不算是我害了你们。”说完就要走，却听见一个十分好听的声音唤了一声“阿音”。
“……”伊梵离开的脚步骤然一顿，回首一瞬不瞬的看着那个眉眼如画的男人。
云墨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间小木屋里，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奇怪的清苦味道，不禁轻轻的咳嗽了一声。
“你醒了。”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口音虽然有些奇怪，但是能有听出是大楚话，“你运气真好，不然冻也冻死了。”
“这里……是哪里。”
“自然是我家。”
云墨循声看去，看见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坐在一个炉子前面煎药，那奇怪的清苦味道就是从那里传来的。
“多谢姑娘救命之恩。”云墨轻声说了一句，猛然想起了什么，一时觉得自己的心跳都要停了，“我……我的……”
伊梵一听他这着急的样子，抬眸看来，撸了撸嘴：“别紧张，在你身边呢。”
“……”云墨刚醒，半晌才反应过来她说的什么，暮然回首，便看见了那张近在咫尺的侧脸，那么安静。
那一瞬，云墨似乎能听见她清浅的呼吸声，还有那炉子里木炭燃烧的声音。
“阿音……”云墨伸手轻轻的抱着阿音，感觉到她的体温这才渐渐的安心下来。
伊梵看着他那劫后重生的模样，心中好像有一块十分柔软的地方被触动了一下，这是她从未有过的感觉。
“你们应该谢谢我，为了把你们拉回来，我昨天什么都没有采到，捡了你俩回来被我外婆数落了好一顿。”伊梵垂眸不去看抱着阿音的云墨，起身拿了一个陶碗来倒药，“害得我外婆这么大年纪，今天天没亮就自己出去采药了。”
云墨轻轻的拥着阿音，好久好久才缓过来：“多谢救命之恩。”
“是你们自己运气好，你背着她走了好久吧。”伊梵端着药碗，一直站在床边，等到云墨看自己，“她晕过去可不是一时半刻了。”
“是雪崩，她被雪崩砸晕了。”云墨终于松开了手，“我们走了一夜。”那是他这辈子最最漫长的一夜。
第七百六十章 巫医少女
清苦的药味中，云墨恍惚间想起了自己抱着阿音走在雪原上的情形。
阿音说往东，可是那晚没有什么星星，脚下也没有路，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往什么方向走，他怕阿音死了，便只能背着她一直往前，希望能有人家。
可是一直到了早上他也没有看见人家，他从来没有看见过那么绚丽的朝阳，像是他生命里全部的希望。可是朝阳下，他一眼看去依旧是一片茫茫雪原的时候，他也从来没有这样绝望过。
没有人家！而他背着阿音走了一夜，已经没有什么力气了。他还记得，自己最后的执念便是将阿音裹在怀中，直到自己再没有力气……
伊梵端着药碗，看着他有些出神的样子，觉得那碗有些烫手，便搁在了一旁的桌子上。那桌子很奇怪，细看的话竟然有好些个小抽屉，里面放着的都是药材。
“我发现你们的时候，都已经冻僵了，说实话，你当时的情况还不如你的妻子。”伊梵说着，仔细的看了看云墨，“你真很爱她，那样的地方，你独自一人抱着她走，只会都冻死的。”
云墨想说“她不是我的妻子”，可是犹豫看了一瞬，终究是感情战胜了理智：“我爱她。”
伊梵亲口听他这样说，不禁垂下了眼帘，她自然是知道的，她从来没有想过会有男人在自己快要冻死的时候，还脱下自己的斗篷，裹在别人身上，那一瞬间，那种只想让对方活下去的意念，比金子还要可贵。
她未曾见过金子，也未曾见过这样的感情。
“姑娘。”
“嗯？”
“她何时能醒。”
“今天或者明天吧，昨天夜里她有些发烧，我给她吃了药，死不了的，放心好了。”伊梵说着俯身看着云墨，“倒是你，看着还行，这内里虚得很，是中毒？”
“一言难尽，我的身体姑娘就不必费心了。”
伊梵微微挑眉，不以为意道：“那我先扶你起来喝药吧，快凉了。”
“多谢。”
伊梵小心的将他扶起来，云墨终于感觉到自己的胳膊疼的厉害，伊梵坐在床边道：“我喂你吧。”说着便将碗递到了他的唇边。
云墨垂着眼帘没有说话，伊梵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眼帘，第一次觉得，他长得真好看，比那些画像里的仙人还要好看。先前他们两人躺在那里的时候，真的像极了故事里的金童玉女。
阿音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床上暖烘烘的，叫她恍惚间以为自己回到了琼园。
“丝雀……”女子唤了一声，发现喉咙有些疼，“丝雀……”其实脑袋也有些沉。
有人听见了动静，拿开了她额头上的什么，微凉的手背抵在了她的额头：“你还在发烧。”
“……”阿音眨了眨眼，看着近在眼前的白衣公子，恍惚间说道，“哥哥怎么来了。”
“我一直都在。”云墨柔声道，“你睡了三日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不知道……”阿音迷迷糊糊的摇了摇头，感觉浑身乏力，哪里都酸痛的厉害。
云墨无奈一叹，只能道：“你且等等。”说着便要起身下床，他被冻得厉害，一天一夜了还未能下床走动。
阿音侧眸了看了一眼，只觉得他的身影有些晃悠，半晌才喃喃说道：“丝雀哪儿去了，怎么让哥哥……一个人，在我房里。”
云墨匆匆叫了伊梵进来的时候，阿音又迷迷糊糊的睡过去了。他便默默的将她的被子盖好，然后重新给阿音敷上了手巾，降温。
“看来又睡过去了，我做了午饭，去给你端来。”伊梵说着看着他倾长的身影，“既然能下床了，就穿好衣服，出来吃吧。”
“那她……”
“你放心，下午还不醒，我就往外婆来给她看看。”
云墨在这里一天了，还未曾见过这位婆婆：“多谢了。”
伊梵不喜欢他这种十分遥远的疏离，却也不好说什么，便只能一言不发的出去了。等她端了饭菜进来时候，带进了一阵寒风：“看样子晚上又要变天了，今年的雪季真是没几日晴好的。”
云墨闻言，站在床边回首看去：“麻烦你了。”
“是我自找的，过来吃饭吧，好在厨房里还有一点腊肉，不好吃别怪我。”伊梵生的眉清目秀，声音也清脆好听，说着放下了手里的饭菜，转身过来，挑了半面的门帘，“怎么样了？”
“还是没醒。”
伊梵看了一眼云墨担忧的神色：“先吃吧，天太冷，一会儿就凉了。”
“多谢。”
“你先吃，我还要去给我外婆送饭菜。”伊梵走到桌边，将碗筷递给他，还不忘用袖子擦了擦，“她这几日忙着熬药，茶饭不思的。”
云墨微微垂着眼帘，随口问道：“这两日麻烦她老人家了，不若我跟你一道去道谢。”
“不用了，回头又怪我带着外人去打搅她。”
云墨闻言，便也没有再说什么。
“你也别在意，我家世世代代都是巫医，祖传的孤僻。”伊梵一边说着，一边收拾一个简单的食盒，“不过我说了让她来给你妻子瞧瞧，就一定会来的，你放心。”
“多谢姑娘。”
“你也不要总叫我姑娘了，我也是有名字的。”伊梵看他，一双清澈的额眸子像极了雪地里蹦跶的小白兔，“我叫伊梵。”
“伊梵姑娘。”
伊梵闻言，无奈的笑笑，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算了，你们这些楚人就是喜欢瞎客气。”
云墨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便没有说话。
伊梵见他又不说了，心里也跟着不痛快了，便盖上了食盒，转身道：“我一会儿回来。”
“好。”
云墨因为担心阿音，所以食不知味，再加上那些都是他从未吃过的东西，便随意的吃了几口，就起身去屋里看着阿音了。
屋里有个小小的炭炉，里面烧的是木炭，有些熏人，便又开了窗户，虽然瞧着有些别扭，但是这屋里还是要暖和一点儿的。
云墨坐在床边，这屋子里除了一张床，一张桌子，另外一面便是一整墙的柜子，里面都是些药材，有才要，也尤其奇奇怪怪的动物身上的东西，好在因为是冬天，所以味道不大，不然他是一刻也待不下去的。
“阿音……”云墨握着阿音的手，喃喃的说了一句，“我真是没用，也不知道走到哪里了。”
第七百六十一章 初见伊梵
下午的时候，云墨见阿音的烧还是不退，便用门口的雪加在水里，给阿音敷上，收效甚微，但是他也没有其他法子，只能坚持。
几趟下来，那双纤细的手早已经冻得通红，有些地方竟然还裂开了。好在，伊梵果真带着自己的外婆来了。
老人家住在小院儿里的另外一间屋子，这两日云墨也只是偶尔看看窗外，一直未曾瞧过这位老人家，乍一看是一位精神爽利的老人家。
“这是我外婆，大家习惯叫她伊婆婆，你随意就好。”
闻言，云墨微微作揖：“伊婆婆好。”
伊婆婆瞧着不过五十多岁，个子不矮，中等身材，皮肤黝黑的，脸上也并无什么斑驳。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的，像是能一眼就看进人心里。
“你这孩子，命短不寿啊。”听着还算慈祥，只是这话叫人一时觉得有些意外。
跟在伊婆婆旁边的伊梵不满道：“就是因为外婆总是这样说话，旁人才不喜欢找咱们的。”
“找不着的，要死的时候还是会来的。”伊婆婆不以为意的说了一句，看着云墨道，“你是中毒了么，这样憔悴。”
“儿时的毒，深入骨髓，婆婆不必在意。”云墨也是说的十分淡然。
伊婆婆看了他一眼，进屋道：“你的妻子……”话音未落便看见了躺在床上还有些发烧的阿音，不禁眉心轻蹙，上前看了仔细，回头便瞪了一眼伊梵，“你这孩子，瞎的么，这分明还是处子，说什么妻子。”
“……”伊梵愣了一下，随即下意识的看了一眼云墨，张了张嘴终究气鼓鼓的说道，“我怎么知道，这满村子里才几个人，没见过那些，分不出来。”
“你还有理了。”伊婆婆瞪了外孙一眼，上前查看了阿音，云墨一直静静地站在一旁，对于他们祖孙二人的争执也未曾解释一个字。
半晌，伊婆婆起身道：“没事，她体内真气有些乱，会自己好的。”
“可是，一直在发烧。”云墨开口问道。
“伊梵的药用错的了药引子，你……妹子的内里有强大的真气护着，是和药有些冲撞，我回头重新给熬一份，喝下去，晚上就能醒了。”
云墨也不责怪伊梵，而是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多谢婆婆。”
伊婆婆转身去一旁的柜子里翻出了几味药材，随意的扔进了一个小簸箕里，转身递给了伊梵：“你去吧，别在屋里，这病人不是人人都经得起你这样熏的。”
伊梵撇撇嘴，拿着药材转身出去了。
云墨站在床边，垂眸看着阿音，一言未发。伊婆婆看着他那样子，冷不丁的说道：“你们，不会是私奔出来的吧。”
云墨愣了一下，摇了摇头：“不是。”
“那这是……你们被伊梵拖回来的时候，我也很是意外，这村里已经有好几十年没有看见过楚人了。”
“我们是出门经商，遇见大雪迷路了。”云墨解释道，“想要尽快回去大楚，婆婆知道路么。”
伊婆婆摇摇头：“我半辈子都在这村里不曾出去过，哪里还知道什么路。”
云墨一时有些失落，听见伊婆婆继续道：“小伙子，你没几年活头了，还在犹豫什么呢。”
云墨一怔，抬眸看她。
“天下？还是财富呢？”伊婆婆摇摇头，转身出去道，“既然生命都可以舍给她了，那就是血肉相连割舍不下的。”说完就缓步出去了。
外面起了风，就像是伊梵说的，又要变天了。
云墨站在原地，手心紧了紧，然后便垂首咳嗽了起来，过了好久才渐渐止住。
门口，伊梵那些那些药材站在那里，看着外婆出来，里面的人在不停的咳嗽，一时有些不满。
“外婆跟他说什么了。”
“没什么，你站在门口做什么，还不去煎药。”伊婆婆看了一眼晦涩的天空，不满道，“人可是你捡回来的。”
“外婆以为我乐意么。”伊梵不满道，“也不差这一时，左右死不了。”
伊婆婆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那个女的，真的不是她妻子？”
“现在还不是。”伊婆婆说了一句，便往自己屋子走了，“只要他们都活着，早晚会是的。”
“外婆又知道了……”伊梵嘟囔道。
伊婆婆闻言，回眸看了她一眼：“怎么，你要弄死那个丫头。”
伊梵似乎认真的想了想，转身往厨房走去：“我去煎药。”
伊婆婆双手背在身后，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什么。风愈发大了，终究是飘下了雪花。
阿音下午的时候烧退了些，吃了药，晚上的时候转醒了，一眼看见云墨伏在床边睡着了。
哥哥……阿音眨了眨眼睛看着云墨安静的眉眼，忽然想想起来，自己被大雪掩埋的时候，他跑过来的样子：“哥哥。”
她还能清晰的想起自己被白雪掩埋的感觉，那种冰冷的窒息。即便如此，她也能听见外面慌乱的脚步声，还有他一声声撕心裂肺的“阿音”。
眼泪毫无征兆的落了下来，泪眼朦胧的看着云墨疲惫的样子，她几乎可以想见他是怎么将自己挖出来，怎么带来这里的。
冰天雪地里，他连方向都不知道，却还是要带着她走。
“哥哥。”阿音想要喊他起来去好好休息，可是她声音太小，对反并无什么反应。张了张嘴，正要说什么，就听见有人走了进来。
清浅的脚步声是个女子。
映着朦胧的烛火，阿音看见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子拿着一条毯子走了进来，似乎并未在意床上的阿音，径直走到了云墨的身后，然后小心翼翼的将毯子裹在了云墨的肩头。
少女俯身间，阿音映着眼泪看见了那含笑的眉眼，不知为何，一时叫她有些熟悉，可是这分明是一张蛮人姑娘的脸呀。
阿音静静地看着这个忽然出现的小姑娘，看着她从怀中小心翼翼的拿出了一瓶药膏。用手指轻轻的取了一点，温柔的涂在云墨的手上。
阿音不由得看过去，才发现云墨的手上有几道极小的裂痕，像是冻伤了。眉心，不禁轻蹙了起来。
那姑娘给云墨涂好了药膏，抬眸间看见阿音醒了，也不意外，一双清澈的眸子看着她，眨了眨眼。然后做了个“禁声”的动作，莞尔一笑，露出浅浅的酒窝。
不知为何，阿音看着这个忽然出现的少女，烛光下的那一笑，让她的心莫名的漏跳了一下。
这是……怎么回事。
第七百六十二章 自欺欺人
阿音退烧之后，恢复的很快，虽然气色看上去还有些差，但是实际上比云墨要好得多了。
夜里下了一场雪，外面看去，依旧是那熟悉的景色，白茫茫的一片。
云墨说，救了他们的姑娘叫伊梵，是个小巫医，她还有个外婆一道住，只是不大爱出门。如今又才下了一场大雪，便更加不愿露面了。所以阿音醒了两日了，也并未见过这位伊婆婆。
阿音住的那间屋子就是伊梵的，云墨这两日住在对面一间，好像是伊梵临时收拾出来的，阿音瞧过，除了干净，一无是处了，窗下还有一张桌子，上面都是一些杂物，好像是实在没有地方收拾了。
好在，云墨如今也不在意。这两日很冷，云墨见阿音好了，似乎也松了一口气，便整日里卧床休息了。
伊梵，就是那晚给云墨盖毯子的小姑娘。
此时，阳光正好。
伊梵坐在门口，正在拿着一把刀在刻着什么，阿音站在门口，看了半天似乎是什么图腾一类的，但是她并不认识，也不曾在任何书籍里看到过。
“你刻的是什么？”阿音好奇的问了一句，逃亡的日子里，阿音一直算着时间，可是这一病，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她已经不大清楚了，只是觉得大约已经是腊月底了。
如今她的风寒才好了一些，对这里算是一无所知，而云墨也说不清楚，那日他们慌不择路到底是跑到了哪里。
“风神，伊风。”伊梵说着，手中的刻刀轻轻的画了一个圈，“能看出来么？”
阿音看了一眼那有些狰狞的图腾，抿了抿唇角：“我还以为风神是位女子。”
“也有这么说的，不过我觉得是个狰狞的大汉。”伊梵看了看手里的笔筒一样的东西，“脾气那么差，雪季里不知道吃了多少人了。”
“是么，这里离伊风山远么。”
“不知道，我没有去过那里。”
“……”阿音一时有些失望，看着那图腾让那图腾有些犯怵，“那这个是用来做什么的？”
“卖呀。”伊梵理所当然道，“等雪季过去了，镇上的春集市开了，用来换钱的。”
“那你雪季里就做这些么？”
“也不是。”伊梵摇摇头，“外婆总是叫我出去找一些稀奇古怪的药材，只有下雪了出不去，我才做这个打发时间。”
“你做的很好。”阿音赞道，“这是个……笔筒？”
“是啊，不过我也没做过笔筒，你觉得这个好看么？”
阿音见她递了过来，犹豫了一下，接过来仔细的看了看：“你刻的很好，刀锋很细腻，虽然我不懂这些图腾。”
“那你觉得，这个图腾玉哥哥会喜欢么？”
“什么？”
“这个笔筒，我想送给他，你觉得他会喜欢么？”
阿音拿着那还没刻好的笔筒，看着伊梵期待的眼神，愣了一下：“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想到送他笔筒。”
“不仅笔筒呢，还有笔，纸镇什么的，他昨天问我要的时候，我发现我没有这些，所以想了想还是给他做一套吧。”伊梵坐在那里，仰头看着她，真诚道，“只是我不了解这些东西，你觉得好么。”
阿音干涩的抿了抿唇角：“你用心做的，他应当会喜欢。”
“是么？”伊梵有着浅小麦色的皮肤，在这里算是白皙的了，一双大眼睛黑白分明的十分天真纯良，听见阿音肯定的那一瞬，整个眸子都亮了，“既然你说他会喜欢，就一定会喜欢的。”
阿音含笑将手里的笔筒递给了她，不知道为什么，阿音心里有些落寞，只是落寞。
“你们在说什么。”云墨听见动静，忍不住起身出来转转，看见阿音站在门口跟伊梵说话，便拿了一件斗篷给她披上，柔声道，“你还没全好，怎么不多穿一件。”
阿音回过神来，看着他浅浅一笑：“今天天气好，想晒一会儿太阳的。”说着似乎感觉到了伊梵的目光，连忙道，“正好在看伊梵刻的笔筒。”
“喏。”伊梵闻言，连忙高兴的将笔筒递了过去，“喜欢么？”
云墨接过来，看了看：“这是什么？”
“伊风娘娘。”伊梵又解释了一遍。
云墨听着点了点头：“这眼神是不是凶了点。”
伊梵闻言，不禁起身看了过来，云墨随手拿过了她手里的刻刀，比划了一下：“这样改一下会不会好些。”
“你改吧，没事的，反正也是给你用的。”
“给我？”
“是个笔筒呀，我第一次做，不好拿出去卖的，做了就当送你了。”伊梵解释道。
阿音站在一旁，看着他们站在一起的样子，心里那种落寞又出现了，不禁蹙眉：我这是怎么了？
“你也会？”伊梵惊喜道。
“嗯。”云墨应了一声，仔细的改了那双眼睛。
阿音抬手摸了摸自己头上的蝴蝶簪子：他当然会，而且很好呢。
“有点儿冷，我先进屋了。”阿音说了一句，转身离开了。
云墨并没有察觉到什么，站在门口将那笔筒改好，伊梵说去端早饭来，他才进屋。只却没想到，一进屋就看见阿音站在床边，一手扶着床架，低着头，不大舒服的样子。
“阿音？”云墨以为她头晕，连忙走了过去扶住了她的肩膀，一眼就看见了她额上的细汗，“怎么了，不舒服么？”
阿音没来得及调整自己，半晌才说道：“没事，这不是病还没好么，有点儿晕。”
“只是晕？”
“嗯，没事，我身上的伤都差不多好了。”阿音抿了抿唇角，安慰道，“哥哥放心，真的没事。”倒是你，真的不能在这样寒冷的地方久待，还有那个伊梵……
“哥哥姐姐，出来吃早饭吧。”伊梵进来道。
“有没有什么止痛的草药。”云墨扶着阿音问道。
伊梵闻言挑了帘子看进来：“怎么了？”
“她的伤口疼了。”
不是……阿音想要反驳，张了张嘴，还是算了。
伊梵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看了一眼阿音，点了点头：“你先去吃饭吧，我来照顾她。”
“你去吧，别凉了。”阿音劝道。
闻言，云墨点了点头：“好。”
伊梵见他出去了，才解下阿音身上的斗篷，小心翼翼的将她扶上了床，却是冷不丁道：“你们不是亲兄妹吧。”
“……”阿音抬眸看她，“为何这样说。”
“你们长得不像。”伊梵一本正经道，“而且他看你的样子，也不像是在看妹妹。”
“怎么不像。”
“不像。”伊梵笑笑，转身挑了门帘出去道，“你们骗不了我的。”
阿音看着她消失在门口的身影，忽然想起了刚才在门口，云墨和伊梵站在一起的样子：是啊，本来就是自欺欺人而已。
第七百六十三章 少女心思
伊梵喜欢云墨，伊梵一定是喜欢云墨的。
阿音站在云墨的屋子里，看着那张唯一的桌子，那桌上从一堆杂物，渐渐地变得干净，甚至摆上了笔墨纸砚，阿音似乎清晰的看了一个女儿家朦胧而清晰地心事。
那些文房四宝都是伊梵亲手做的，她的手艺真的很好，只是材料粗陋了些，但是放在这里的地方，又显得质朴可贵。
阿音冻得微红的指尖轻轻的划过那几张还没有用过纸，那纸也是粗糙的很，上面的纹路甚至有些膈手。纸在大楚是寻常的东西，普通人家是普通人家的，云墨平日里用的摸上去平滑细腻，如少女肌肤一般舒服。
可是在这鬼方之地，纸张是很贵重的货物，尤其是写字作画用的宣纸，更是难得。阿音在这里流浪了月余，一次都没有见过。
“你在看什么。”云墨掀了帘子走进来，看见她站在自己房间里，一言不发的样子，有点儿陌生。
阿音回过神来，抬眸看他：“我只是感慨，这样的境地，哥哥居然还能有这些东西用。”
“都是伊梵弄的。”云墨轻轻的说了一句，缓步走来，“其实我也用不到这些了。”
“人家的一番心意。”阿音收回手。
云墨走到她跟前，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没有再发烧了，怎么还总是心不在焉的。”是在想无尘么？
他想问，又不想问。
“哥哥，我记得从前因为沈嫣然的事情，你还同我吵架了。”阿音垂着眼帘，忽然说道，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
云墨冷不丁的听到这一句，垂眸看她：“难道不是你跑回去同我吵架的么？”
“哥哥自己兀自生气了好久，我可是青天白日冤，吵完了才知道怎么回事的。”阿音说着，抬眸看他，一双琉璃色的眸子里总是有一抹深光，叫他一不小心就会看进心里。
云墨静静的看着她，想起往事，心中惊起一丝涟漪：“怎么，如今想起来，觉得自己吵亏了？“
“怎么会。”阿音不禁莞尔，“我那时就吸取教训了，再不跟你吵架了。”
云墨似乎有些落寞：可是你却总跟无尘吵，那情形无论何时想起来，都是叫人羡慕的。
“那今日说起来，是后悔了？要同我吵什么？”
“不是。”阿音定了心想了想，“其实我也是那时候下定了决心，不再给你牵线搭桥了，怕惹你生气。”
闻言，云墨那双温润的眸子不禁深了深，没有说话。
“可是如今，我又有些摇摆不定了。”阿音双手背在身后，有些不安，“果真我不适合下棋，哥哥觉得伊梵这姑娘如何？”
“还好。”
“若是我告诉你，她……”
“玉哥哥。”一个清脆的声音忽然传来，叫人听着就觉得鲜活，“烤好了。”
阿音的话被打断了，看着一个娇俏的身影小跑着进来，手的捧着什么还在冒热气。
云墨回眸看去：“这样快。”
“我刚才就说了快了，是你自己说要先回屋的。”伊梵说着，抬眼看见站在窗前的阿音，“咦”了一声，“你怎么在玉哥哥房里。”
“我来找他，他不在，我就随意看了看。”阿音忽然有一种多余的感觉，这是她从未有过的，当年沈嫣然也没能让她有这种感觉。
“哦。”伊梵说着，走了过来，“那你先吃我的吧。”
阿音这才看清，她手里捧着的是两个刚烤熟的甘薯，这是这里的人冬日里最常吃的。只是，云墨这辈子恐怕都没吃过这个。
“哥哥吃么？”阿音问了一句，看见白衣公子伸手去拿了一个，有点儿烫，便在两只手之间不停的翻转，阿音从未见他这样，有些想笑，却已经听见一阵清脆的笑声。
“不如我拿到外面给你凉凉吧。”伊梵说着便伸手去拿云墨手里的甘薯，云墨还没来得及停下，就被她一把抓住了手心，看的阿音眉梢微微一挑。
“给我吧。”伊梵不似大楚的姑娘，从不在意这些，大大咧咧道。
云墨似乎也没有在意，却是说道：“不必了，这样热的更香一些。”
“随便你吧。”伊梵也不在意，看着阿音道，“我给你剥，这个虽然长得丑，但是很甜的。”
“我知道。”阿音抿了抿唇角，“我自己来……”
“喏。”云墨已经将剥了的甘薯递到了阿音面前，“要我给你吹吹么。”
“……不用了。”阿音嗅到甘薯的香甜就在鼻尖，愣了一下，居然下意识的看了一眼伊梵，对方却好像并不在意，已经垂眸专心的剥自己手里的甘薯了。
阿音心不在焉的咬了一口，觉得很甜，这东西在大楚的北方也有，她吃过一回，只是没有这样甜。
“哥哥你自己吃吧。”阿音说了一句，便看见伊梵将剥好的甘薯递到了云墨的嘴边：“玉哥哥，你吃我的吧。”
那一刻，阿音觉得自己刚才咽下的甘薯一时甜得发腻，哽在了喉间，有些难受。
“我自己来。”
“烫的，你先咬一口，我给搁这儿。”伊梵坚持道。
云墨无奈，垂首咬了一口，看见伊梵满足的笑道：“我灶上还有给外婆的，我去拿，你们自己吃吧。”说着便将手里的甘薯搁在了一旁的碗里，转身没事儿人似的出去了。
“阿音？”云墨见她有些出神，“不好吃么？”
阿音回过神来：“不是。”
“在想什么？”其实云墨是想问她，方才要说什么的。
阿音抬眸看着他墨色的眸子，抿了抿唇角：“哥哥觉得伊梵如何？”
“她么，小孩子脾气。”云墨细细的剥了甘薯，又递到了她跟前，“只是那样子总是让我想起从前的你。”
“……”果然么。
从前那个看上去乖顺，什么都不懂，却满腹心思的阿音么。
“你问这个做什么。”云墨看着她乖顺的就着自己手里的甘薯一口口的吃，忽而觉得十分满足。不禁又想起了了伊婆婆的话，真的就放不了手了么。
“没事。”阿音摇摇头，“听说有个小镇，我在想明日去打听一下能不能找到回去的路。”
“嗯。”云墨看着她粘在嘴角的甘薯，忽然有些出神，赶紧抬手轻轻的给她拂去，“我跟你一起。”
第七百六十四章 药
次日一早，阿音跟伊梵说，她想去那个镇子上看看的时候，伊梵没有说什么，只是说了句挺远的。可是当云墨说他也要一同去的时候，伊梵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一下就有些不乐意了。
“我劝你还是别乱跑了，你的身体可不如她。”今天天气不错，伊梵一早起来就帮着外婆晒些药材。
阿音也是头一回看见了看在院子里细细的分着药材的伊婆婆，说真的，跟她以为的相差甚远。
伊婆婆站在一排晒药材的架子前，专注的忙着自己的事情，似乎并未在意他们之间的谈话。
“我们总是要走的。”云墨淡淡道，“总不能待在这里一辈子的。”
“怎么不……”伊梵撇撇嘴，转而道，“这里也挺好的，你们就当自己已经死了，隐世而居，不好么。”说着看了一眼阿音。
阿音知道她的心思，却还是说道：“伊姑娘，大楚有人在等我们。”
“谁？”伊梵似乎很是认真的问了一句。
云墨刚要说什么，就听见阿音说道：“我的未婚夫，他在等我回去成亲。”
“成亲？”伊梵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一时不知道什么心情，不由得看了一眼云墨，“她说的是真的？”
云墨那双温润的眸子还看着阿音，半晌才回过神来：“是，春日里的婚期。”
“那赶不及吧。”伊梵说着，似乎想了想，“你一个回去还有希望，玉哥哥的身体可经不起折腾，要我说，还是等一两月雪季过去之后再走吧，别把命搭在路上了。”
“我一个人回去？”阿音含笑看着伊梵那明显又小心的心思，不由得浅浅一笑，摇了摇头，坚定道：“那可不行。”
那一刻，阿音眼中的坚定又无形的化去了云墨眼中的冰霜。
“为什么？”伊梵有些不高兴了，“你不相信我？”
“这跟信不信无关，我不会离开他。”
“……那就撇下你的未婚夫？”
“不会。”阿音想说，这之间的事情很复杂，一两句可说不清楚，而且也不好去说清楚，“总之，希望伊梵姑娘理解，我们是真的有要事要赶回去的。”
“可是……”
“咳……”那边晒药材的老人家轻轻的咳嗽了一声，拉回了伊梵的注意。
“外婆。”
“你先过来看看，这两味药材是不是混了。”
“怎么会。”伊梵有些不情愿的走过去，拿起来看了看，“一样啊。”
“有的时候不是光靠眼睛的。”伊婆婆有些不悦道。
阿音也不禁看了过去，这样看去，乍一看是一样的。伊梵无奈，只能低头嗅了嗅，蹙眉道：“有些杂味，我闻不出来。”
“这两味草药看着一样却是天壤之别，你再好好瞧瞧。”
“我说了我闻不出来。”伊梵的小性子又上来了。
“我来试试。”阿音闻言走过去，对上伊梵不大高兴的目光，却见伊婆婆不甚在意道：“你也懂药？”
“一点点皮毛，但是这里的我是全然不通的。”阿音说着细细的看了看伊婆婆手里的草药，拿起来对着阳光照了照，微微仰起的侧脸，安静而认真。
站在不远处的云墨，觉得只要这样静静的看着她，就满足了。
满足？男子手心微微一紧：真的会满足么？
“这样看颜色有些不一样，一个泛红，一个泛蓝，乍一眼都是深褐色恐怕还是晒干了的缘故。”阿音说着，低头轻轻一嗅，“味道也有一点儿差别，一个泛甜，一个苦涩。”
“……”伊梵没想到她真的能瞧出来，连忙一把抓了过来，气呼呼的看了看，“血凝草怎么混进来了，我记得我先前没有采到呀。”
“是我采的，同你说了，晒干你就给混起来了。”伊婆婆说着满意的看了看阿音，“你心思很细，要不要跟我学医啊。”
几人都是一怔，听见阿音受宠若惊道：“婆婆言重了，我真的不通这些，不过是眼神好些。怕学不好了，浪费了婆婆的时间。”
“要是我说，你学一学，说不定对他的身体有帮助呢？”伊婆婆说着看了一眼云墨。
白衣公子裹着狐裘看了过来，一双温润的眸子一瞬深不见底。
阿音拿着那两味草药，心中一震，半晌也不知要如何回答。若是真的能帮到云墨，她自然是愿意的，花多少时间和精力她都愿意。可是大楚那边时不待我，这巫医一门从来都是只传子孙的，她一个外人一点儿基础都没有，怎么的也要三年五载吧。
三年五载，云鹤要是没有被雷劈的话，恐怕江山都坐稳了，他们回去做什么？举兵造反么？
“我原以为，只有他心中才有障碍，没想到，你也一样。”伊婆婆忽然说道，“年轻人啊，看不破眼前的迷雾是没有前路的，你们如此，究竟是求什么，为什么，你们心中真的知道么。”
“婆婆……”阿音不解的看着她。
“不用想了，他的毒跟巫医南辕北辙，我没有办法。”伊婆婆说着拿过了她手中的草药，“不过你确实有天赋，跟我学几日，我教你个止疼的方子，或许以后能有用。”
阿音想了想，点头道：“多谢婆婆。”
伊梵不知为何，刚才还有些懊恼生气的，忽然又想通了一般，挽着伊婆婆笑道：“外婆如今还真是大方，居然肯教一个外人。”
“你既然将人捡回来了，那便是缘分。”说着拍了拍她的脑门，“这样的错误以后不要再犯了，一个血凝草，一个血气草，虽然都是不起眼的草药，但是用错了也是会闯祸的。”
“知道了知道了。”伊梵笑着，回眸看了一眼云墨，却见他争拉着阿音的指尖嗅着什么。
笑容，一下就消失了。
“我怎么闻不出来。”男子温言道。
阿音见他如此，不禁笑道：“哥哥忘记我鼻子灵了？一点点差距，我就是不注意也察觉不到的。”
云墨却没有放开阿音的手，有些无奈道：“你心思细，只是总是放在不该放的地方。”
“怎么就不该放的地方了。”
“自己想。”
伊梵看着他们如此，眯了眯眸子，听见伊婆婆说道：“不去做午饭么。”
“还早呢。”伊梵不以为意的回过神，站在外婆身边，专注眼前的草药。
“其实，他活不了几年了，在哪里都一样。”伊婆婆莫名的说了一句。
听见少女淡淡道：“不一样。”
第七百六十五章 各归各路
阿音跟着伊婆婆正儿八经的学了几天的巫医药理，简直是颠覆了之前孙炎教她的那些。她有的时候甚至会想，要是让孙炎跟伊婆婆坐在一起，两人聊上半日，究竟是谁先会怀疑人生。
“你这是怎么了。”云墨见她愁眉苦脸的就想笑。
阿音撇撇嘴：“我想孙伯伯了。”
“为何。”
“至少他说的话我还能听明白。”阿音苦笑，坐在门口的台阶上，仔细的分辨着眼前的几味药材，小声在云墨的耳畔道，“伊婆婆好些话我都听不懂，她解释两遍就是要发脾气的。”
云墨的耳朵微烫，浅浅笑道：“我也说了你不必学的，我中的是蛊毒，你又何必在巫医这里浪费时间。”
“话不能这么说，先前慕大哥说过，什么事情老天爷都是安排好了的。”阿音说着拿着一味药在鼻尖轻轻一嗅，继续道，“现在想想，老天爷让我被那群马匪抓了是为了找到哥哥，如今撞见这对巫医祖孙也一定是有用意的，我怎能视而不见。”
云墨坐在她旁边，看着她一本正经的提起慕远征，忽而想起她前两日跟伊梵说的话：“你说要回去成亲，是真心的么。”
“嗯。”阿音正在想这药叫什么名字来着，随口应了一声。
“你……你就这么想嫁给他么。”
“不嫁可以么，婚姻大事不好儿戏的。”阿音说着这才品出一点儿什么，侧眸看去云墨果真已经生气了。
那无尘呢？你去文凭陈分明还是为了无尘的。云墨差点儿冲口而出，想了想，说了还是给自己添堵。
“我进屋休息了。”云墨根本不等阿音解释，便起身进屋了。
阿音瞧着他那背影，无奈的抽了抽唇角，小声嘟囔道：“还有心情生气，说明这药还是有用的。”只是要分辨什么时候用什么，好麻烦啊。
云墨回屋之后便站在窗前，透过窗棂看着坐在台阶上依旧十分专注的人。指尖微微一紧，伊婆婆的那些话又开始不住的往他的脑袋里钻，动摇着他那摇摇欲坠的理智。
“玉哥哥。”伊梵抱着一堆工具进来的时候，正看见他一手扶着桌子，脸色不大好的样子，不由得一怔，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阿音姐姐又怎么了？”
“没事。”云墨回过神来看她，“你还真的找来了。”
“你说想要，我就去试了试，只是这木头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心意。”伊梵说着便将手里的木头还有工具放在了地上，摊开道，“村子里也有猎户擅长制作弓箭的，为什么不让他们做好呢。”
“他们做的不行。”云墨说着微微撩起袍子，蹲了下来，仔细的看了看那些工具，还有伊梵好不容易找来的木材，“挺好的了，多谢。”
“做弓弦的马尾我还没找到，那户人家太远了，我明天一早去吧。”
“不急。”
伊梵蹲在云墨对面，看着他去拿木头的手，指尖都冻红了，不由得伸手就握住了他的手。云墨愣了一下，没有拂开。
伊梵也只是握了一下就松开了，起身道：“我去给你再找个炭盆吧。”
“没事……”
“你手那么凉，东西也做不好的。”伊梵说着便转身匆匆的出去了。
云墨看了一眼门口，门打开的一瞬间，阿音小小的身影还在那里，那一瞬，他便不自觉的笑了。
其实生活所求很简单，不过是一抬眸便能看见她罢了。
阿音花了四五日将伊婆婆给她的几位药弄明白了，好容易成功的熬了一碗端进了伊婆婆的房中，迎面便闻到了一股浓浓的药味。
相比较寻常中药的清苦味道，巫医熬的汤药总是要复杂的多。阿音的鼻子灵敏的很，都不敢细细的闻。
“婆婆，好了。”不知道为什么，他们总喜欢在自己的屋子里熬药，也喜欢将药材放在自己住的屋子里，时间久了，身上沾染的也都是各种药材的味道。
“放那儿吧。”伊婆婆说了一句，手里的勺子轻轻的搅着一锅正冒着热气的汤药。
阿音依言将碗放在一旁的矮桌上，这是她第一次进这间屋子，屋里有些暗，但是她还是能将四周看的一清二楚。
这间屋子比她和云墨住的那间主屋要小一点，是个两间，外面是客厅，里面是寝室。一样挂着半边的门帘，阿音匆匆一眼，也只能看见里面的一张床和一张桌子。
“婆婆熬的什么药。”阿音走过去，随口问道。
“接骨的药，东头的人家昨天雪地里摔了一跤，腿摔断了。”伊婆婆解释了一句，搁下了手里的勺子，阿音一眼瞧着，那药汤熬的浓稠，应该是用来外敷的。
“差不多了。”伊婆婆说了一句，就盖上了盖子，背着手走过来看了一眼阿音熬的药，点了点头，“不错，你喝了吧。”
“嗯？”阿音正仔细的看着墙上的那些放药材的柜子，闻言愣了一下，以为自己听错了，“我么。”
“对。”
“我又不疼，喝了做什么。”
谁料，伊婆婆笑了笑，走过来点了点她的胸口，准确无误的戳中了她已经愈合了的伤口，意味深长道：“真的不痛么。”
阿音一愣：“婆婆什么意思，我的伤口分明已经愈合了。”
“你觉得这些日子隐隐作痛的是伤口，却没有想过是别的么。”
“别的？”阿音轻轻地抚着自己的胸口，蹙眉道，“婆婆有话直说吧。”
“你之前一直反复发烧，我就知道你的病不简单了。”伊婆婆缓声道，“这药是给你哥哥治毒发之痛的，你也一样可以用。或者说，等有一日你毒发了，会比他更适合这药。”
“……”阿音心头一顿，又不禁隐隐作痛了起来，“您是说……”
“你的身上跟他一样，有一种会叫人痛的毒，像是活的。”伊婆婆看着她摇了摇头，“不知为何，还未真的毒发而已。”
是蛊毒！阿音一时竟然有些眩晕：这不可能！我怎么会中蛊毒，究竟是什么蛊！
“放心好了，现在瞧着并无性命之虞，只是会痛，很痛而已。”
阿音沉着眸子看着自己亲手熬的那碗药，终究还是说道：“多谢婆婆。”
“命数而已。”伊婆婆说着忽然看了一眼窗外，那里她的小孙女正站在白衣公子的旁边，一道摆弄着一张刚刚做好的弓，忽然说道，“明日你们就走吧，不要再逗留了。”
“……”阿音不明所以的看了过来。
“伊梵不能跟你哥哥在一起，他活不了几年了，而我老太婆就只有这么一个亲人了。”伊婆婆说着，回眸看了一眼阿音道，“你们有你们的命数，她有她的。”
阿音看着她还健朗的容颜，心中顿了顿，听见伊婆婆无奈道：“那镇子叫伊舟，你们要回大楚的话，应该没有迷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