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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安吉拉丁     权妻谋臣txt下载     权妻谋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零六章 烟消云散 下

    “这……”秦夙看着手里那本沾满血的书,久久不语,眼中却是满目的惊恐与犹豫。

    他漏夜匆匆进宫,身上还穿着铠甲,此刻天色未亮,御书房里的一盏孤灯,在夜色中摇摇晃晃的。

    “怎么了,您倒是说话呀。”慕无尘见他那个样子就是不说话,一时急了,“你瞧瞧如今朝玉的样子,还有比眼下更糟的情形么!”

    “别的不说,这次金平年那个老匹夫倒是教了我一个道理。”秦夙缓缓的搁下了手里的那半本残本,“什么话都不能说得太满,总有意外。”

    “侯爷请说吧。”云墨坐在床上,淡淡道。

    秦夙闻言,抬眸看向他,深深一叹:“这行字其实翻译过来,就只有四个字,确实是这血蛊的另一种解法。”说着见慕无尘急着要说话,抬手做了个制止的动作,“不过,知道了还不如不知道。”

    “这叫什么话,哪里还有知道了不如不知道的办法。”

    “你说。”

    “以子换血。”秦夙说着深深地看了云墨一眼,补充道,“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云墨放在膝上的手指微微一蜷,抿了抿唇角,没有说话。

    半晌,才听见慕无尘回过神来:“你是说,初儿。”

    “不然呢。”秦夙说着收回目光,看了一眼手边的书,“这上面还有一些蛊毒的解法,不过都是极损阴德的方法,怪不得用这样的方式留下,居然被你们发现了,真不知道是何种讽刺。”

    慕无尘缓过来,看向云墨:“你说,这个办法金平年知道么。”

    “应该是不知道。”云墨的声音有些干涩,“不然他一定很乐意将这个方法告诉我们。”

    “我也这么觉得。”秦夙道,“这个东西怎么办。”

    “放那儿吧。”云墨的语气听不出是什么情绪,倒像是寻常一样,“今日真的劳烦侯爷了。”

    “皇上客气了。”

    “侯爷留宿一晚?”

    “不了。”秦夙起身道,“天快亮了,我还是先回军营了,今天有比武操练的,金叶那小子也会去的。”

    “好。”云墨也不强留,看着秦夙微微行了一礼,便转身匆匆走了。

    “这个金平年,都学了些什么歪门邪道的。”慕无尘站在床前自顾自的骂着,“阿音还同意让他回南疆,简直是……老匹夫,我呸!”

    “什么以子换血,这天底下哪里有人逼迫着别人去杀自己的孩子的,简直是禽兽。”

    “他这是已经死了,我恨不得追去南疆再给他捅上十八个窟窿……”慕无尘骂骂咧咧了半天,这才发现周遭安静的很,不由得看向云墨,“朝玉?”

    “无尘,我害怕。”

    “……”

    云墨坐在床上,抱着自己的膝盖,深深埋首,那声音居然有些颤抖:“是绝望,我从来没有这样绝望过。”

    “朝玉。”慕无尘不禁靠过去,想要安慰他,可是眼下的情形,他已然不知道还有什么话是能安慰他的了。

    无措,挫败,这样让他无力的感觉再次袭来,叫他恼怒,不忿。

    慕无尘蹙眉看着云墨紧紧地抱着自己,不禁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背,却被他埋首,反手握住了手心。

    “阿贞,当年我得知自己变成一个废人的时候,都没有如今这般绝望过。”云墨终于抬眸看他,眼中含泪,“我真的……真的要离开你们了。”

    “不……”慕无尘难过的看着他,勉强吐出一个字,却再无下文。

    他只能紧紧地,紧紧地握着云墨的手,好像只有这样才能留住他一般。

    “阿贞,我不想那样死。”良久,云墨忽然沙哑着声音道,“去叫孙炎来吧。”

    慕无尘的心,猛然一沉。

    清晨的时候,下起了小雨。

    阿音披衣起身,一眼就看见了抱着孩子睡在摇篮边上的人,那安静的眉眼,映着薄薄的晨色,衬得窗外绵绵的雨声都格外的温柔。

    “哥哥?”阿音轻轻的唤了一声,她居然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的,这个时辰不是应该在上朝么,“你怎么睡地上呢。”

    云墨依旧安静闭着眼睛,没有反应。

    “哥哥?”阿音又唤了一声,下一刻,脑海里忽然闪过他咳血的画面,心头猛然一沉,急急地上前两步,“云墨。”

    “嗯。”

    阿音正好到了他跟前,刚屈膝跪下,伸手去探他的鼻息,就看见他微微的睁开了眼睛,那双墨色的眸子睡意朦胧的看着她。

    那一刻,阿音的心漏跳了一拍,伸出去的那只手也变得无措起来:“你……你怎么睡在地上了,今日不上朝么。”

    “不想去了。”云墨轻轻的说了一句,然后伸手轻轻的拉住了她那只无措的手指,“陪陪我。”他哪里也不想去了,就像安安静静的待在他们母子身边。

    原来,生命的尽头,也不过是想这样而已。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刚醒,阿音居然觉得云墨是在撒娇。

    “躺下。”云墨轻轻的拽了她一下,一点儿也没有惊动怀中熟睡的孩子。

    阿音顺势睡在了云初的另一边,侧首对着云墨,看着他又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一只手却搂住了她的腰。

    今日他这是怎么了?阿音心中疑惑,却安静的陪着他躺着。耳边的雨声,愈发的清晰了,和着他们父子两人清浅的呼吸,简直是这世上最最好听的声音。

    “阿音,我爱你。”听见云墨迷迷糊糊的说道。

    “嗯,我知道。”

    “我也爱初儿。”

    “嗯。”阿音轻轻的应了一声,也有些困倦了。

    “你会一直记得我么?”

    “会。”这算是什么问题。

    “阿音。”

    “嗯?”阿音不禁也闭上了眼睛,慢慢的睡了过去。

    “这雨想不想在江南时,我们初次相遇那日。”

    大约吧……

    “阿音,我舍不得你呀。”

    迷迷糊糊的,阿音感觉云墨在自己唇上印了一吻,轻轻地,就像是羽毛拂过,又像是一场清梦。不知过了多久,怀中的一声啼哭,惊醒了她。

    “初儿!”阿音猛然坐起身,便看见在自己身边醒了的云初,他身边云墨依旧安静的睡着。

    刚才惊醒时狂跳的心脏,一下就平静了下来,伸手将孩子抱起来:“初儿不哭不哭,爹爹睡着了,不要吵他。”

    云初却不知为何,哭得越发厉害了。

    “初儿不哭了,是不是饿了呀?”阿音抱着儿子,忽而心中一沉,抬眸看着依旧睡着的云墨,这样吵他居然没醒!

    “哥哥。”

    没有反应。

    “哥哥?”

    依旧没有。

    “云墨,云墨!”阿音伸手去够他,慌忙的喊道,“来人,快来人啊!”

    下一刻,便有人破门而入。阿音回首看去,一瞬间泪流满面:“怎么是你?”

    慕无尘站在门口,看着地上安静的云墨,没有回答。

    窗外的雨还在下,像极了那日在陵城,他们相遇的时候……

    ------题外话------

第一千零七章 碧落黄泉

    隆和二年,五月初十。刚刚登基不过一年的云墨皇帝,忽然驾崩了。

    成了大楚四百多年国运上,在位时间最短的皇帝,也是死得最蹊跷的皇帝。

    一时间,刚刚热闹过后的京都城,满目的素縞。就在众人满心的疑惑不解之中,还不满一岁的太子云初登基继位了,成了大楚继位时年纪最小的皇帝。

    太后秦氏,垂帘听政,成了大楚最年轻的太后,这一年,秦雪音才二十岁。这一年的春末夏初,她拥有了一切,也失去了一切。

    丞相慕贞辅政,成了大楚最年轻的辅政大臣。原御史台傅煊酌升为吏部尚书,一同辅政,一夜之间,傅家又重新掌握了朝政大权,成了大楚四大家族之首。

    生死一线,天地翻覆。

    而新帝登基的第一道圣旨,就是取消了登基大典,一切从简。连年号也暂且不定,推迟到了明年正月。

    凤阳宫里,哀妆素裹,诵经声声,倒是听不见什么哭声,因为云墨没有妃嫔,留下的孩子也只有一个,没有人在他灵前哭泣。

    唯一的皇后,也只是跪在这里三天三夜,无声无泪而已。

    阿音一身雪白的素衣,跪在蒲团上,呆呆地看着云墨的棺椁,她想哭,这么多天了她一直想哭,可是却哭不出来。眼泪像是坏掉了一样,她的脑子里只是拼命拼命的在想,云墨离开那天,他抱着自己的时候,对她说了什么话。

    她能想起来的,只有前两句,后面他好像说了很多,可是自己却什么都没有听到。

    秦雪音,我恨你!阿音紧紧地攥着手心,只有胸口一直很痛很痛。

    她已经三天没有给孩子喂奶了,胸口胀痛的厉害,也热的厉害,可是却能时而掩盖她的心痛。她便如此放任不管了。

    “娘娘,节哀。”夏傲和夏侧一道进宫吊唁,并没看见夏夫人和云曦。

    阿音回过神来,微微颔首。

    夏侧见她如此,不禁轻叹,外面都说先帝驾崩之后,太后像是失了魂一般,夏侧是不大相信的,那个张扬不可一世,果决定人生死的女人,不会那样脆弱。

    可是今日一见,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眼前的阿音,就像是失去了一直以来让她“张扬跋扈”的支柱了,成了一个寻常为夫断肠的女子。

    “长公主没有来,臣是怕她伤心。”夏侧说着在阿音面前跪了下来,两人这样面对面跪着,却一点也不违和,“臣的私心,有的人,有的事,既然已经忘记了,还是不要徒增烦恼,希望娘娘谅解。”说着朝着阿音深深的一拜。

    “无碍,铃儿过的安然快乐也是我的心愿。”阿音的胸口隐隐作痛,眼中酸胀的厉害,却是干涩,“总要有一个实现,是不是。”

    “娘娘……”夏傲不禁垂泪,“娘娘保重,臣离京之前,就不来拜别娘娘了。”

    “嗯。”阿音应了一声,垂着首,听见他簌簌起身,缓慢而沉重的离开了。

    偌大的灵堂里,她甚至能听见香线燃断的声音。

    丝雀跟着慕无尘进来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跪在灵前枯瘦的人影。她一路上告诉自己一定要控制住眼泪,不能让自己在这个时候雪上加霜。

    可是,当她看见阿音的样子,恨不得嚎啕大哭、

    “娘娘。”

    阿音回过神来,回头看去,丝雀一下就扑了过来,抱住了她:“娘娘,奴婢来晚了。”她的身后,雨在没完没了的下。

    仿佛她心里落不尽的悲伤,将她的世界淋得满目疮痍。

    “丝雀。”阿音的声音干涩而空洞,那双琉璃色的眸子也没有了神采。

    慕无尘站在门边,看着她如此,心痛如斯。

    “娘娘,您怎么变成这样了……”丝雀跪在她面前,抱着她哭得震耳欲聋,“怎么会变成这样……”短短十多日,究竟发生了什么?

    谁能告诉她。

    “我不知道。”阿音木讷的任由她抱着,一遍遍重复,“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明明是她亲手计划了一切,操控了一切,明明她经历了一切,可是为什么,会走到现在,为什么云墨会无声无息的死在自己身边,

    她居然觉得自己,一无所知,除了会痛,她还会什么!

    “娘娘?”丝雀着急的捧着她的脸,“您别吓我,娘娘……怎么这样烫!”说着一脸惊恐的回首看去。

    慕无尘愣了一下,随即大步而来:“怎么了?”

    “娘娘的脸好烫,是不是发烧了。”丝雀说着忽而伸手摸了一把阿音的胸口,“这……小殿下这几日都没吃奶么?”

    阿音浑身一激灵,下一刻就被慕无尘一把捉住了手腕,一只大手盖在了她的额头上。男子心头一紧,果真是一片滚烫。

    “该死……”慕无尘二话不说,俯首一把将她抱起来,转身就往外走,急匆匆道,“快传太医,太后病了!”

    余田见状,连忙转身去了:“快,传太医!”

    阿音无力的靠在慕无尘的怀中,他身上除了熟悉的香味还有浓浓的纸灰味,那是云墨灵前的味道,此刻和着外面的雨水湿气一下将她禁锢了起来。

    “慕贞。”她喊了一声。

    “没事的,只是有些发烧。”慕无尘抱着她急匆匆的往寝殿去,没有顾得上低头看她。

    阿音却轻轻的攥着他胸前的衣襟,忽而说道:“我们是不是彻底失去他了。”

    脚步骤然一顿。

    “他走了,这天地之间,无论何处,我都再也见不到他了,是吧?”

    “阿音。”慕无尘抱着他的手臂紧了紧,他想跟她说,“你还有我,无论何时何地,我都会一直陪着你,一直……”,可是,云墨刚去世,这样的话再如何真心他也说不口。

    阿音紧紧地咬着唇角,终于无声的哭了出来,小小的身子蜷缩在他怀中,依旧显得无依无靠。

    “慕贞,我想起来了……”阿音疲惫的闭上了眼睛,听着雨声,仿佛看见了那年春天,这样绵绵的细雨之中,云墨抱着自己一脸嫌弃的清冷模样,“我们当初相遇的样子。”

    “阿音?阿音!”慕无尘急道,“快叫稳婆来,太后流血了!”

    哥哥,你一个人离开的路上,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暮色四合,雨依旧在下。

    米尔裹得严实,带着他的人,一路悄悄地飞奔出了京都城。城郊之外,米尔抬头看了看远处隐约可见的北冥山,他的身后是完全沉浸在悲伤之中的大楚皇城。

    “大人,将王后一人留在大楚的没事么。”

    米尔抬手抹了抹脸上的雨水,冷声道:“王后不是无端留在大楚的。”

    “是。”

    米尔匆匆看了一眼阴沉沉的天空,山雨欲来,到时候可不是这样温柔的细雨了。

    ------题外话------

    难受,香菇~~你们想骂丁丁的时候,要想想,你们看哭的地方,丁丁也是哭的稀里哗啦的,不然又怎么会秃的呢~~

    以后云墨都在回忆里……

第一千零八章 梅雨

    凤阳宫里,死气沉沉。

    丝雀一直守在阿音的床边,她从不知道,原来京都城里的梅雨也会没完没了的下个不停,叫人原本就沉重的心,越发的心慌意乱。

    一整日了,她都未能消化余田跟她说的那些真相,关于血蛊,关于金平年,还有他这些年的报复,阿音这些日子的盘算。她和川南的一场婚礼,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局,一个引金平年出来的局。

    只是阿音为了保护她,什么都没有跟她说而已。

    骗子。丝雀跪坐在床前,握着阿音的手,安静的落泪:小姐,你就会骗我,连这样大的事情都瞒着我,还让我离开。

    原来,她回门那日,就大局已定了,可是她却依旧若无其事,什么都没有说。

    有人大步进来,外面刚过午时,可是天色沉的就像是傍晚一样,雨水完全没有停歇的意思。

    “她如何了。”慕无尘的声音略沉,眸子比声音还要沉。

    “还没醒。”丝雀赶紧擦了擦眼泪,起身道,“出什么事了。”

    “梁文生和傅晓清刚才过来,说云墨还是头七之后尽快下葬的好。”慕无尘走到床前,看着脸色苍白的阿音,抬手探了探她的额头,已经不烫了,“这件事情还是尽快落幕,对他们母子都好。”

    关于云墨的死因,前朝揣测颇多,因为之前云墨好的就跟没事人一样,这忽然的噩耗,就跟说他莫名暴毙没什么两样。

    丝雀闻言,紧紧地抿着唇角,没有说话。

    偌大的寝殿里,一下安静了下来,除了窗外隐隐约约的雨声,没有人回应他。

    就在慕无尘还要说什么的时候,听见阿音蓦然说道:“这么着急么。”她的声音有些干涩,缥缈无力,仿佛整个人还在梦里,不愿清醒。

    “你醒了。”慕无尘心头一松,坐在床边,“感觉怎么样?”

    “没什么感觉。”

    慕无尘指尖微微一动,忍住没有去拉她:“你有些发烧,不过现下退了……”

    “我不用听这些,你只要告诉我,是不是定了他下葬的日子。”

    慕无尘看着她,点了点头:“差不多了,我让梁文生回去看日子了,就近吧。”

    “我想多守着他几日都不行么?”阿音看着他,“如今,我连做梦都看不见他的样子。慕贞……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闻言,丝雀不知为何惊了一下,连忙垂下了眼帘生怕阿音注意到什么。

    “没有。”

    “他,究竟是怎么死的。”

    “孙炎说了,大约是血蛊发作了。”

    “可是我明明记得,那死状是……”阿音紧紧地抿着唇瓣,良久不愿意说出口,“七窍流血,他却在我身边睡的如此安详。”

    慕无尘心头一紧,连忙道:“那是他放心下来了吧,阿音,你如今病着,要卧床静养,朝玉下葬的事儿我会处理。”

    “处理?”阿音看着他,眼中是说不出的情绪。

    “他总要入土为安的,况且……太医说,你再这样下去会吃不消的。”

    “……”

    “娘娘,您就听二公子的吧。”丝雀忍不住红着眼睛道,“你发烧是因为奶水涨掉了,如今用了药,不好再亲自喂小殿……皇上了。”

    “什么?”

    “断奶了。”慕无尘道,“还有乳娘,不碍事的。”

    阿音一时有些失落,忘记了要追问慕无尘的事情:“如此,我还真不是个好娘亲。”

    “你就好好休息,别再想这些事情了。”慕无尘说着,不知为何有些犹豫,正要开口,便听见丝雀忽然道:“二公子,是不是要叫太医来给娘娘瞧瞧。”

    慕无尘愣了一下,反应了过来:“我去吧,你照顾她。”说着刚站起身,就听见门口余田道:“慕相,侯爷来了,还有……金公子。”

    “让他们在外面等着。”慕无尘起身,径直道,“你暂且别见他们了,等先帝出殡时再说吧。”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了。

    阿音眨了眨干涩的眼睛,没有力气再去想别的,听见丝雀问道:“娘娘吃点吧。”

    “……嗯。”阿音配合的应了一声,“孩子也要吃的,如今已经对不起大的,不能再对不起小的了。”说着轻轻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那里依旧平坦。

    丝雀闻言,却差点忍不住哭出来,连忙应了一声转身出去了,正好碰见从外面回来的丝竹。

    丝竹看着她流着眼泪,匆匆出去,脚步顿了顿:“主子醒了?”

    “嗯。”丝雀停下了脚步,看着不远处廊下的慕无尘正在跟秦夙和金连礼说着话,一把拉住了丝竹的衣袖,小声道:“娘娘还不知道孩子没了,先不要说。”说完也不等丝竹反应,便头也不回的往厨房去了。

    丝竹站在门口,看了一眼空洞的寝殿大门,抿了抿唇角,大步垮了进去。

    “主子。”

    “你回来了。”云墨驾崩之后,孙炎忽然辞官离京,回陵城去了,她让丝竹一直追出了京都。

    “是。”丝竹站在床边,看着她那苍白瘦弱的样子,有些不忍,“孙炎说了。”

    “为什么?”

    丝竹犹豫了:“主子不如等身体好些了,再听吧。”

    “慕贞不愿意告诉,他们都不愿意告诉我,连你也不愿意么。”

    闻言,丝竹垂首跪了下去:“不是不愿意,那是……那是先帝自己的选择,也是为了……为了主子着想吧。”

    “难为你了,说了这么多话。”阿音抬手摸了摸自己干涩的眼角,“如此,哥哥果真是自尽的,是么。”

    “是。”丝竹道,“他不想蛊毒发作,死状……主子接受不了。所以才……求了孙先生的药。”

    “……哈,哈哈哈……”阿音忽然大笑了起来,笑得眼泪都流了下来,沾湿了枕头,“丝竹,他是为了我死的,到头来他竟然是为了我死的。”

    “哐啷”一声,丝雀正好进来,听见如此凄厉的笑声哭声,吓得打翻了手里的碗。

    “娘娘?”丝雀吓得不敢上前,“娘娘这是怎么了?你说了?”

    慕无尘他们在廊下也听见了动静,几人纷纷跑了过来,刚进门,就看见跪在床前的丝竹,忽然起身抬手成掌,干净利落的将阿音给劈晕了。

    “丝竹?”慕无尘一样不解。

    听见丝竹冷清的声音道:“她知道了,先帝是自尽的了。”

    “……”

第一千零九章 放下

    下了几日的雨,终于是停了,可是却没有放晴,天空依旧是阴沉沉的。

    “今年的雨,好像格外多。”

    “是啊,像是眼泪似得,没完没了的流着。”小桃轻轻的摇着摇篮里刚刚入睡的孩子,“这老天爷该有多伤心啊。”

    “或许传说是真的。”云香怜站在窗前,看着外面喃喃道,“琉璃目真的是战神降世,如此她的伤心才会有这样的天象吧。”

    闻言,小桃不禁抬眸看她:“或许吧。”

    “要进宫瞧一瞧么,听说她病的不轻。”云香怜回眸看来。

    小桃摇了摇头:“不知道。”自先帝驾崩,没有人来南平王府传话给他们,连金连礼也没有来过。

    就好像,他们三人被所有人遗忘了一样。

    荣华郡主也送棺椁回南疆去了,如今他们想回金家也是尴尬,因为那里几乎是空了。

    “昨天我母亲忽然跟我说,希望我们跟着她回岭南去。”云香怜忽然说道,“原本他们就是五月要和夏大人一道回去的,如今先帝驾崩,若是顺利,月底也该出发了,你觉得呢?”

    “你想回去?”小桃却是问道。

    “说实话,待在父母身边,终究是心里踏实的。”

    “可是那里不是我的家。”小桃道,“我想留在公子身边,陪着他。”

    云香怜看着她,早就料到会是这样的答案。

    “不过,夫人要是愿意,可以带着瑞儿走。”小桃看着她,“我也希望他过得无忧无虑的。”

    云香怜微微一怔,良久才说道:“那还是算了。”

    “为何。”忽然出现的男子吓了云香怜一跳。

    “公子。”小桃喜道,“你回来啦。”

    金连礼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没有跟她说话的意思,而是看向了云香怜:“为何不带瑞儿离开。”

    “他的父母都在这里,我带走他算什么。”云香怜没好气道,“再说了,我自己也没想好要不要离开京都,如今好了,不走就不走吧。”

    “其实,你没有必要留在金家了。”金连礼那双总是含笑的眸子,如今深沉了许多,没有了笑意叫人瞧着有些陌生,“当初我们成亲也是形势所迫,害得你……如今金家风雨飘摇,没有理由再拉着你赔上一生。”

    闻言,云香怜站在窗边看着他,仿佛不认识一般:“所以,你要休了我?你觉得一个不能生育的弃妇,还能有人生?”

    “不是,是和离。”金连礼的语气很淡却很坚定,“我可以去求阿音,不,应该是太后,恢复你郡主的头衔,金家的产业也会给你一些傍身,在岭南有你父母做靠山,不愁找不到好的夫家。”

    “公子。”小桃看着他们,欲言又止。

    云香怜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忽而轻轻一笑:“金公子还真是想的周到呢,也对,像你我这样有名无实的夫妻,不若散了也罢。”

    “夫人?”小桃担忧的看着她。

    云香怜却摆了摆手,转身离开道:“我不知道现在应该如何回答你,但是非要我说的话,就两个字吧。”说着脚步微微一顿,“不要。”说完便匆匆离开了。

    偌大的寝室里,一时只剩下了金连礼还有小桃母子二人。

    一室寂静,曾经无比熟悉的两个人,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有如今,相对无言的时候。

    小桃自金平年死后就没有见过金连礼,金平年出殡那日,小桃远远地去送,看着荣华郡主扶棺痛哭,看着金连礼一脸哀思,她总觉得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无能。

    “既然不去岭南,收拾一下,随我回家吧。”

    “……”小桃一怔,不可置信的看着金连礼。

    “怎么,你喜欢住在这里?”

    “其实,这里挺好的。”小桃终于找到了话头,“夫人和王爷他们都很疼爱瑞儿,我也总是会忍不住想,这样的日子真的跟做梦一样。”

    “那是不跟我回去了?”

    “不是,我是想说……比起这些,我还是想陪着公子的。”小桃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有些氤氲,“当年我去到公子身边的时候,就是想陪着公子一辈子的,那个时候我根本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影人,也不知道自己的父亲跟金家那些仆人有什么不同,我不曾骗过公子,真的。”

    “不用再说了。”金连礼打断了她的话,看不出是什么情绪,“我不想以后我的儿子再面对这些,这次的事情代价太大了,所以那些阴暗晦涩的过去就到此为止吧。”

    小桃的眼泪止不住的落下,拼命的点头:“是,奴婢知道了。”

    “还有,我不管以后阿音如何看待我,我都会好好陪着她,扶持她,做她可以依靠的兄长,你不要再……”

    “我知道,无论怎么说,她如今也是我名正言顺的主子。”

    金连礼抿了抿唇角,蓦然道:“如果她要遣散影人呢?”

    “嗯?”

    “我也不知道以后南疆会如何,镇南王府会如何,更加不知道她会将影人如何,万一呢?”

    小桃摇摇头:“只要公子和太后商定了,我听命就是。”

    金连礼轻轻的应了一声,走过轻轻的揽住了她的肩膀,不知道还在想什么。

    听见小桃轻声道:“其实夫人是想留在公子身边的。”说着抬眸看着他有些粗糙的下颚,“公子难道忘记,当初夫人也是因为真心爱慕公子,才答应嫁进金家的。”

    闻言,金连礼心头一顿:“我以为,她心里是恨我的。”

    “哪里有无端端的恨呢。”小桃垂眸看着怀中的孩子,柔声道,“多半还是因为放不下爱吧。”

    “……”

    “公子,你去看看夫人吧。”小桃劝道,“她多半是去了后院的花园了,你好好跟她说说,一道回家吧。”

    金连礼犹豫了片刻,点了点头:“好。”

    雨一直在下,云香怜撑着伞站在庭院里,看着一株被雨水打得七零八落的芭蕉,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夫人在忧心什么,如今金家还有什么可嫌弃您的。”小楠不满道。

    “不是这事儿。”云香怜握着伞的手紧了紧,“不是……”

    “那是怎么了?”

    “方才金连礼说要跟我和离的时候我才发现。”云香怜苦涩道,“我不想离开他。”

    原以为,自己在佛前清苦了这些年,早已经对他没有了任何指望。

    闻言,小楠也是有些意外,张了张嘴,一时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忽而听见身后有人道:“那就一道回去吧。”

    云香怜心头一惊,暮然回首,看见金连礼站在雨中,静静的看着自己,唤了一声:“夫人。”

第一千零一十章 终相离

    云墨下葬了,下葬那日,雨终于停了,清晨的时候。阿音站在凤阳宫的屋顶上,看着东方的天际,竟然看见了冉冉升起的朝阳。

    那么温暖,那么柔和,就像云墨平日里那淡淡的笑容一样。

    她没有送云墨出宫,皇陵太远了,来回要上四五日,慕无尘他们不让,她便只能留在宫里,这四角四方的地方,站在最高的地方,看着他们带着他离开。

    杜柳自请去给云墨守陵一年,一道走了。

    “主子。”丝竹站在她身后,“已经走远了。”

    “丝竹。”

    “在。”

    “生死离别这件事,不管是猝不及防,还是早有准备。等真的到了那一刻时,都是一样的。”阿音最后看了一眼云墨离开的方向,转身道,“一样的撕心裂肺,痛断人肠。”

    “嗯。”丝竹点点头,看了一眼中宫的方向,忽而道,“主子。”

    “怎么了。”

    “主子让查的事情,有点眉目了。”丝竹说道,“先帝驾崩的那晚,姜葵出宫过。”

    阿音回眸看她:“去了哪里?”

    “城郊军营。”

    闻言,阿音眉心轻锁,半晌才道:“是去找秦夙的?”

    “不知。”

    “看来,他们真的有很多事情瞒着我。”纵使云墨不想让她看见自己七窍流血而亡,但是又为何忽然下定了决心赴死呢。

    总有原因,她要知道。

    阿音回首站在屋檐边上,忽然停住了脚步。

    丝竹抬眸看去,慕无尘正站在院子里,抬头看着他们。不,只是在看着她。

    从前,慕二公子的眼中只有两人,一个挚交,一个挚爱。如今,就只剩一人了。

    “你在上面做什么。”

    “看看。”

    慕无尘眉心轻蹙,一下就知道了她在看什么:“看不见了,下来吧。”

    “嗯。”阿音刚要往下跳,就听见慕无尘连忙道:“你还是别动了,我上来吧。”说着便一跃而上。

    阿音站的靠边,两人差点儿迎面撞上。阿音急退了一步,一个趔趄差点儿摔倒,被身后的丝竹一把扶住了。

    “你没事吧。”慕无尘说着,收回了伸出了一半的手,看见阿音摇了摇头,转身道,“我带你下去。”说着想了想,又伸出了手去。

    阿音看着他的手心,恍惚间想起了那年听雪湖上,他眉眼含笑伸手拉她的样子,眸子一热,低着头匆匆一跃而下。

    “……”慕无尘站在高处,晨光落下,将他的四周全都照亮了,可是他的落眼处却是一片灰暗。

    慕二公子失落的收回了空荡荡的手心,听见丝竹冷不丁的说道:“孩子的事情,你来说?”

    慕无尘心头一怔,回头看她:“过些日子吧。”他怕,自己留不住一个,也留不住另一个。

    这一等就是月余,那日清晨下了一震雷雨,上午的时候就放晴了,余田来报,说傅尚书的夫人进宫了。

    阿音正在雨后的花园里打理一盆雪白的蔷薇花,这是前几日良太妃送来的一众花儿之中的一盆,她一眼就看中了,十分心爱。

    “简蝶来了?”

    “是。”余田想了一瞬,提醒道,“如今是二品诰命夫人了。”

    “有诰命了?”阿音愣了一下,她并不知道。

    “是,因为封了诰命,所以才来拜见娘娘。”余田浅浅一笑,“这也是咱们皇上继位后第一个诰命夫人。”

    闻言,阿音搁下了手里的小铲子,起身道:“去请吧。”

    “是。”阿音说着看了一眼丝雀,“如今前朝是不是很多事情我都不知道。”

    “嗯。”丝雀小心翼翼的扶着她,“娘娘不愿意听。”

    “我只是觉得,那些事情有什么意思呢。”阿音抬眸看了一眼偌大的风阳宫,“这偌大的天下,又有什么意思呢。”

    丝雀垂着眼帘,默了默,没有说话。如今人人都知道,太后秦氏无心朝政,自从幼帝登基一个多月了,一次早朝都没有去过。

    炎炎盛夏,蝉鸣阵阵,她的世界依旧一片寂静。

    简蝶穿着朝服进来的时候,一眼瞧见阿音站在案前,低头看着什么,那眉眼依旧是从前的样子,心中才稍稍安心。

    “臣妇参见太后娘娘,娘娘金安。”说着要拜。

    “免礼了。”

    阿音开口却叫简蝶吓了一跳,声音还是她的声音,却不像是从前了,没有那份灵气,仿佛已经不会再是那个在夕阳下拉着她喊“简姐姐”的丫头了。

    “我不知道姐姐册封了诰命,也没有准备什么,姐姐不要见怪。”阿音抬头看来,“姐姐坐吧,不要拘谨。”

    简蝶站在那里,一瞬对上她的目光,心头又是一沉:“多谢娘娘。”她的眼里,没有光。

    “丝雀,你去叫个太医来,我今儿肚子有些不舒服。”阿音忽而说道,“不知道是怎么了。”

    闻言,丝雀一吓,脸色有些难看,连忙应了一声出去了。

    “最近姐姐都还好么。”阿音绕过面前的书案,手里拿着一本书走了过来,随手搁在了一边。

    “都好,倒是娘娘,应该多多注意身体。”

    “我都好,前几日还叫人把御花园给刨了,想种点儿菜。”

    “我听说了,慕相抱怨好久。”

    阿音微微抿了抿唇角:“是啊,他不让,说什么体统。”说着抬手理了理鬓角的碎发,轻若无物的说了一句,“什么体统。”带着一丝轻笑与不屑。

    简蝶手心一紧,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他们俩人之间也是经历过几番生死,得知云墨没了的时候,她甚至因为担心阿音哭晕过去,却不想,终于见面,竟然这般尴尬。

    彼时,她早已经不是那个舞刀弄枪的简家小姐,她亦不是那个含笑带嗔的小郡主了。时光在走,只是猛一回头,发现彼此都变了。

    “对了,我想学琴,姐姐教我吧。”阿音忽然说道。

    “我?”简蝶回过神来,“我那琴艺你还不知道么,还是算了。”

    “可是我想学,我觉得好听。”阿音说着就起身去找什么,“从前哥哥弹过,我想再听听。”

    云墨啊。简蝶心中酸涩:“其实先帝儿时的琴艺是傅皇后教的,跟公爹如出一撤。”

    “如此,傅大人是不是同他一样?”阿音在找曲谱,回眸看来。

    却见简蝶眸子一敛,看着她的身后:“阿音你……”

    “嗯?”

    “是不是落红了。”

    阿音站在那里,身子一僵,回首看着身上的血渍,忽而明白了什么:我的孩子……

第一千零一十一章 香思

    慕无尘匆匆来凤阳宫的时候,看见阿音正在整理书房桌上的东西,微微垂着的眼帘,若无其事的样子。

    “你紧张什么,只是月事来了,过几日就好了。”阿音没有抬眸便知道是他,只是没有注意到他身后还跟着一个人。

    “我……我不是故意的。”慕无尘如今害怕她的平静,“我只是没来得及告诉你。”

    “一个多月了,你不说,是等着我的肚子自己大起来么。”阿音似乎是在将什么摞在一起。

    “不……不是……”慕无尘手心紧了紧,缓步走来。

    “没事,我就是想伤心,想一想也是太晚了。”阿音垂着眼帘,手心微微一顿,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不是矫情么。”

    慕无尘看她找的都是曲谱,也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只能道:“是我不好。”

    “就当是……他去陪着他爹了吧。”阿音垂着眼帘,抿了抿唇角,终于抬眸看他,“这样想想,云墨不是一个人走的,或许好些。”

    她走不出来。慕无尘知道,她一直都走不出来,也不愿意出来。

    “傅大人也来。”阿音收回的思绪,“叫大人见笑了。”

    “太后言重了,内子担心娘娘,所以嘱托我来瞧一瞧。”傅煊说不上如今对阿音是疏是近。

    “如你所见,我没事。”阿音说着纤细的指尖挑出一本曲谱来,“倒是扫了姐姐的兴致。”

    傅煊看了一眼她手里的书:“内子说,娘娘想学琴。”

    “是,忽而很想。”

    慕无尘闻言,紧紧地抿了抿唇角,原本是不想让自己说话,却还是忍不住说道:“你学那个做什么。”

    “不做什么,打发时间而已。”她说谎,亦如从前一般坦荡。

    “你真的没事做就好好看看那些折子,云初登基多久了,你有问过一件事情么。”慕无尘一边说着一边后悔,他明明是来道歉的,却又吵上了。

    他想抽他自己。

    闻言,傅煊站在他身后,张了张嘴,想劝。可是他从很多年前就发现了,这两人吵架,旁人是插不上嘴的。连云墨都不行,何况是他。

    “慕相不是辅政大臣么,有慕相就好了,我们这孤儿寡母的,知道什么。”

    “你……”慕无尘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转身愤然离开了。

    阿音看着他的背影,无所谓的样子,随即看向傅煊道:“大人有空么?”扬了扬手里的谱子。

    傅煊暗自一叹,上前道:“臣自愿意效劳。”

    “不过我很愚钝,恐怕大人要多费心思了。”从前在富阳的时候,明月怎么教都教不会。

    “无碍。”傅煊上前,随手翻了翻,道,“这些都太深了,不适合娘娘,明日我带几本简单的过来。”

    “好。”阿音嗅到他身上的香味,心头一紧,不着痕迹的往后靠了靠。

    “相思太难,臣也给娘娘寻一把趁手的琴吧。”

    阿音楞了一下,抬眸看他,还是说道:“之前慕相送了一把琴给哥哥,就在凤阳宫。”

    傅煊一时差点儿不知道说什么好,他终于知道刚才慕无尘究竟为何那么生气了:“也好,那明日臣来凤阳宫寻娘娘。”她不愿走出来,越陷越深了。

    “好。”

    傅煊应了一声,转身离开了凤阳宫,却在中宫外的甬道看见了等在那里的慕无尘。

    “你答应了?”慕无尘劈头盖脸的不悦。

    “不然呢,你拗得过她么。”傅煊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会找机会劝说的。”

    “哼!”慕无尘拂袖而去,“但愿吧。”

    傅煊站在原地,回头看了一眼凤阳宫的方向,摇了摇头,跟了过去。

    凤阳宫里,阿音站在云墨的案前,捂着肚子,无声的痛哭着,那种撕心裂肺的感觉,让人上瘾。

    之后的日子,蝉鸣阵阵,和着凤阳宫里不大和谐的琴声,倒也是过的平静。

    “其实娘娘弹的尚可,只是不用去追求那些华而无实的技巧。”傅煊坐在阿音身边,说的很委婉。

    阿音却是无奈的摇摇头:“可是那些技巧大人用起来却是得心应手,曲子也确实是更加动听了。”

    傅煊一噎,无奈一笑:“那是臣自小苦练的,不是一日之功。”

    “还是我太过愚钝了。”就像从前明月说的,她果真在才艺这一块儿是没有任何天分的。

    “也可能是娘娘太过有天赋了。”通常那些细微的技巧,那些小小的音,并不是一个初学者能够捕捉的,反而是因为她听觉灵敏的异于常人,所以才会捕捉到,以至于过早的在意。

    “大人还真是会夸人。”阿音说着,指尖拂过琴弦,是一段颇为流畅的曲子,却在她在弦尾微微挑起指尖的时候,忽然断了弦。

    “小心!”傅煊反应极快,伸手就挡住了阿音的侧脸,断了的琴弦一下就在他的手背上留下了一道血痕。

    站在不远处的丝雀,吓了一跳,连忙上前:“娘娘没事吧。”

    阿音怔了一下:“我没事。”说着就反手去拉傅煊的手,“大人受伤了。”

    “没事,破了点皮而已。”傅煊抽回手,看了一眼,一道半寸长的血痕,血迹淡淡的渗出,都没有流下的意思。

    只是这一道要是落在了阿音的脸上,可就大事不妙了。

    “去拿药来。”阿音说了一句,随手掏出了帕子递给傅煊,“擦一擦吧,这学个琴还能受伤,真是奇了。”

    傅煊无奈道:“弦断了,也是寻常事。”说着接过了帕子,却见她垂眸看着那断了的琴弦,又出神了。

    其实,他没有说,自古没有一个总是出神的人,能谈好一首曲子。

    要么就一直在神游之外,要么就一直坐定在现实之中。像她这样恍恍惚惚的,只是在寻找一片虚无缥缈的寄托而已。

    “药来了。”丝雀取了金疮药来,跪在傅煊跟前,“奴婢来吧。”

    “不用了,我自己来。”傅煊接过来道,“今日就无法再练了。”

    “嗯。”阿音说着,拇指和食指轻轻的撵着那断了的弦,”这个要怎么办。”

    “我带回去修吧,修好了咱们再练吧。”说话间,傅煊擦好了药膏,搁在了一边。

    阿音点点头,起身想要将琴抱起来,却正好跟一同起身的傅煊撞了一下,他身上的香味再次靠近,阿音愣了一下。

    “让奴才来吧。”余田垂首过来,接过了傅煊手里的琴。

    阿音回过神来:“大人慢走。”

    “臣告退。”傅煊没有察觉什么,行了一礼,跟着余田一道出了书房。

    阿音却站在那里久久出神。

    “娘娘,是不是吓着了?”丝雀一脸关切。

    阿音摇摇头:“没事,他身上的香……”原来是龙涎香的味道。

    是云墨一直惯用的香料。

第一千零一十二章 人言可畏

    夕阳下的时候,简蝶看见傅煊独自坐在庭院里,正侍弄了一架琴,乍一看还以为是相思坏了。

    “这琴……不是相思。”简蝶走到跟前,“吓我一跳,还以为合哥儿闯祸了。”

    “不是,他才多大呀。”傅煊说了一句,没有抬眼,“好了。”

    “这是弦断了?”

    “嗯,换了一根新的就好了。”傅煊说着仔细了端详了片刻才颇为满意道,“慕无尘找来的琴还真是不错,这琴拿去外面,寻常的匠人不好弄。”

    “原来是慕相的琴,我还纳闷呢,什么了不得的琴,劳你亲自换弦。”

    “不是他的。”傅煊抱着琴起身道,“是先帝的那把。”

    “……”简蝶一怔,这才反应过来,“是太后这些日子用的?”

    “嗯。”

    简蝶看着那架琴,点了点头:“那也是难怪了。”说着就看见了他受伤的手背,“你的手……”

    “弦断了的时候打到了,已经上了药,没事了。”傅煊说这便转身回屋道,“是不是该用晚膳了,我都饿了。”

    “嗯。”简蝶应了一声,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想了想,还是犹豫的开口,“晓清。”

    “嗯?”傅煊抱着琴站在台阶上,回眸看她,“怎么了。”

    “其实,最近我听到一些传闻,我知道那些都不是真的,但是……”简蝶有些担忧的看着他,“你自己是知道的吧。”

    傅煊似乎一怔,随即回首,往屋里走去:“夫人忘了,我是御史台出来的。”

    “那你……”

    “你既然不信,那还在担心什么呢。”

    简蝶跟了过去:“自然是人言可畏。”

    傅煊小心翼翼的将那琴放下,站在那里,夕阳照不进屋里,他站在一片模糊的阴影里,沉默了片刻。

    简蝶站在几步之外,以为他不会再说什么的时候却听见他忽而道:“我想帮帮她,只是这一件小事而已,我想试一试。”

    简蝶看着他的背影,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好。

    “小蝶,她每次弹琴的时候眼里看着的都是云墨,那种眼神,你只要看一次就会觉得心如刀绞。”傅煊看着面前的琴轻轻一叹,“可想而知,她自己是有多痛。”

    我知道呀,她痛得连自己的孩子都顾不上了。简蝶无奈,缓步上前,从身后抱住了他,柔声道:“我明白,我也担心她。既然如此,你心中有数就好。”

    傅煊一怔,抬手轻轻的握住了她的手背柔声道:“多谢。”

    窗外夕阳西下,简蝶靠在他的后背,无声一叹,眼中情绪复杂。

    谣言起来的时候,已经是八月了,眼瞧着云初快要满周岁了,慕无尘终于忍不住开始频繁的到阿音跟前,叨叨这是大楚的盛事,让她上上心。

    “总不能真的为了弹琴,将儿子的周岁礼都搁在一旁吧。”慕无尘似乎有点生气了。

    阿音今日没有弹琴,傅煊也没有来风阳宫。她一早就在廊下,侍弄那盆白色的蔷薇。不知道是不是有一朵开始枯萎了,阿音不由得蹙眉:“慕相这是怎么了,火气这样大,我也没说不办初儿的周岁礼了。”

    “那你倒是上心呀。”

    “我说从简,你们答应么。”阿音抬手点了点那朵花瓣边缘已经有些发黄的花儿了,她觉得碍眼,想剪了,可是那朵花儿就在头花的旁边,剪了一整株就很丑。

    “你要是想剪就剪了。”慕无尘似乎看出来了,冷不丁的说了一句。

    阿音回眸气呼呼的看了他一眼,伸手道:“剪子。”

    丝雀吓了一跳,连忙将一旁的小剪子递给她,抬眸看了一眼慕无尘:好好说话行么?

    慕无尘白了她一眼:不行。

    “嘶。”阿音忽然轻轻的吸了一口气。

    慕无尘和丝雀都没注意到,再看过去,便看见一滴血滴在了那朵雪白的蔷薇上,极其刺目。

    “娘娘?”丝雀一吓,赶紧拿开了她手里的剪子。

    慕无尘一言不发的扯过了她的手,蹙眉道:“怎么剪个花儿都能剪到手。”

    “没事。”阿音蹙眉看着那盆泣血的蔷薇,抿了抿唇瓣。

    “你如此心不在焉的,能做好什么,别说这国家大事,就是弹琴也是谈不好的。”慕无尘一边说一边握着她的指尖,伸手去掏帕子。

    “……”

    丝雀拿走了剪子,丝竹一言不发的掏出了随身的金疮药,递了过来,却没有人接。

    “你如今是太后了,不是只有一座凤阳宫,一个后宫要管,你的天下……”

    “住口!”阿音猛然拂开了他的手,一挥衣袖就将那盆她小心侍弄了月余的花儿给扫落在地,花盆摔了个粉身碎骨,弄得一片狼藉。

    “娘娘息怒。”余田一吓,带着一众下人跪了一地。

    慕无尘空了的手心还举着,看着她生气的侧脸,半晌,还是说道:“你发脾气有什么用,他能回来么?”

    “……我不要听!”阿音吼道,“你走,走啊!”

    “你不要听?你不要听别人就不会说了么?”慕无尘不甘示弱,“你跟傅晓清的那些事情都快被人拿去说书了,你知不知道人言可畏,你知不知道什么是是非。难道你跟别人的谣言传得漫天都是,就是对他的思念了?”

    “……”阿音瞪着他,说不出话来。

    “你看着我也是这么说,他说劝你看开,又劝了多少?这么久了,还是照常进出凤阳宫……”

    “我自己的事情自己知道,不用你在我跟前撒泼。”阿音冷声打断了他的话,转身道,“跪安吧。”

    “你……”慕无尘气得差点儿晕过去。

    半晌,余田才敢从地上刚爬起来,小声劝道:“大人何必招惹娘娘,这吵起来了,又是几天不说话。”

    “我……”慕无尘看着阿音消失在廊下的身影,想起她看着那盆蔷薇的时候的神情,一时有些懊恼,“我也是没有办法了。”说着走了过去,小心翼翼的将那株花儿从破碎的花盆里刨了出来。

    “大人要带走么?”余田问道,“奴才再去那个盆儿来。”

    “不必了,就这样吧。”慕无尘用自己给阿音擦血的帕子,兜着那株残了的白蔷薇,出了凤阳宫。

    阿音心里有气,径直跑到了后院,那棵高大的樱花树在夏日的阳光下,投下一整片的阴影,将她裹在其中。

    蝉鸣阵阵,扰得她越发的心烦意乱。

    丝雀和丝竹小心翼翼的站在她身后,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最近阿音的脾气确实有些乖戾。

    “手。”丝竹言简意赅道。

    “……”丝雀朝天翻了个白眼。

    听见阿音说道:“去告诉傅晓清,最近都不用来了。”

    丝雀一愣,连忙应了一声:“是。”

    “还有,礼部先前送来的章程找出来,我瞧瞧。”阿音的声音有些缥缈,听不出什么情绪。

    “是。”丝竹应了一声。

第一千零一十三章 时机

    夏末秋初的时候,米尔终于回到了娄烦的王都戎卢。这个时候大楚刚刚入秋,可是娄烦的昼夜已经很冷了。

    “大楚那样的地方真是富贵人待的。”米尔走在熟悉的驾到上,一路往王城走,不禁感慨,“只是住了几个月,就能叫人懒散了。”

    “所以大楚的哪些王孙贵族都是些蛀虫。”

    米尔似乎想了想:“话虽如此,但是也不尽然。”说着不知为何摇了摇头,不再言语。

    侍从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一时也不敢多话,他们一路上风尘仆仆,终于在中秋之前回到了王都。

    “救命啊,有人抢劫啊!”忽然前面一个妇人惊叫起来,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米尔循声,便看见了那个高声喊叫的妇人,接着就看见一个瘦弱的男人拿着什么往他们这边跑来。

    “抢劫啊!快拦住他呀……”那妇人不住的喊道,“那是救命钱呀,救命啊……”

    “大人。”侍从唤了一声。

    米尔握着马鞭的手心紧了紧,正要出手,便看见一个高大的人影忽然冲了出来,一脚正踢中那个小贼的胸口。

    “真是好大的胆子,光天化日的抢钱。”男子高大的声音站在米尔面前,只是一个背影他就认出了是谁。

    阳光从侧面照来,将他的影子拉得异常高大。米尔弯了弯唇角,想起那年,他明明还是个少年,将他从人牙子手里救出来的时候,那侧影,已然是这般高大了。

    他的主人,他的王。

    “你是什么东西,我拿我自己媳妇的钱银,干你什么事!”那小贼坐在地上,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攥着钱袋子,愤愤道。

    齐丹低头看着他,微微挑眉,下一刻就看见那个妇人匆匆跑了过来,跪在地上一把抢过了他手里的钱袋子,紧紧地护在怀里,淬了一口。

    “我呸,你年初就休了我了,现在说我是你媳妇儿,要不要脸!”妇人爬起身,还踢了那人一脚,“这是我给我父亲的救命钱,你都来抢,你没良心!这些年我父亲帮你还了多少赌债,你这个狼崽子!”

    “你这毒妇,我今天要是还不上钱,会被人打死的。”那小贼起身一把抱住了妇人的大腿,“你是要看着我死么!”

    “你滚开,死远一点……”

    齐丹看了看他们两人在那里撒泼争执,不远处有府衙的人正过来,便转身要走,一眼就看见了骑在马上的米尔,正看着他笑。

    “我的米尔,你终于回来了。”齐丹上前张开双臂道,“想死我了。”

    米尔翻身下马,微微行了一礼:“您怎么出宫了。”

    “我昨日去了军营,正好回来,就遇见你了。”齐丹一手搁在他的肩膀上,笑得爽朗,“所以说,我们的缘分是真主注定的。”

    “您去军营做什么。”齐丹跟他谈感情,他却一直想着自己离开的这些日子,他的王上都干了什么。

    齐丹看了一眼王城的方向,微微挑眉:“云墨死了,这是最好的时机。”

    “看来王上已经准备好了。”

    “还要一些时间,不过快了。”齐丹说着,回眸看了一眼,“你从那边回来,她都好么。”

    “我走的时候,她不好。”米尔想了想,“如今,不知道。”

    “快了。”齐丹背着手走在戎炉的大街上,闲庭信步一般,“既然她跑了,那就让我去见她吧。”

    “其实王上不必去的。”

    “可是我想她。”齐丹那双星眸里满是光芒,“我想乘着飞鹰,一下飞到她面前去。”

    “她会一剑杀了你的。”

    “哈哈。”齐丹毫不在意,豪爽的笑道,“我的米尔还是这么的诚实。”

    “你当初就不应该听云琦的话,去招惹她。”

    “没有办法,不赌一把,又怎么会知道结果呢。”

    米尔却忽而回首看了一眼已经很远的那一对男女,说了一句:“不要靠赌去挣未来。”

    “所以啊,吃一堑长一智。”齐丹含笑的眸子眯了眯,满是坚定,“这一回我要真刀真枪的将她挣回来。”

    “……”执迷不悟。

    齐丹知道他的担忧,却视若无睹:“你想想,难道娄烦还有更好的机会么。”

    米尔没有说话,大楚幼弟登基,太后显然无心朝政。丞相年轻,不大服众,傅家又三番四次的跟皇室对着干,还真是……内忧不断。

    “你也觉得没有了,是吧。”齐丹说着拍了怕米尔的肩膀,“不过你说的也对,我要是贸然跑到她跟前去,她说不定真的会一箭射死我。”

    “那是要如何。”米尔看着他,一时心惊肉跳,有种不大好的预感。

    “我已经派人去大楚送礼了。”齐丹得意洋洋道,“算算时间,年前会到,就当是今年的纳的贡品了。”

    “不会这样简单的。”

    齐丹狡黠一笑:“还是米尔懂我,我给阿音写了一封信,里面满是我的歉意和诚意。”

    米尔不禁翻了个白眼:我一点也不想懂你。

    “好了,不说这些了,今儿个我高兴,咱们喝酒去。”

    “不回宫么。”

    “晚点回去。”齐丹说着便架着风尘仆仆的米尔,直奔酒楼了。

    “王后那边不管么。”米尔还是忍不住问道。

    齐丹微微挑眉,终于露出了一丝不悦:“什么王后,我说过,我的王后只能是……”

    “王上慎言。”米尔也是严肃道,“胜负不是靠嘴巴说说的。”

    齐丹微微挑眉:“我知道了,她那边你负责联系吧。”说着看着近在眼前的酒楼大门,“当心一点,这个女人狡猾的很。”

    “与其说狡猾,不如说城府深。”米尔想起云琦,不禁道,“这个女人若不是一心在那个慕无尘身上,要成为大楚第二位女皇,也无不可。”

    “呵,天下是阿音天下,她不配。”齐丹刚说完,便看见酒楼老板迎了出来。

    “齐公子来了,楼上雅间?”老板笑脸盈盈,就像是看见了会走路的金子。

    齐丹看了一眼身后远远跟着的那些随从,笑着将米尔往跟前拉了拉:“我们两人楼上,我的那些兄弟们,老板照顾一下。”

    “好嘞。”老板十分热情,“众位爷里面请。”

    ------题外话------

    今天三更,我好吧~~快夸我~~

    我最近换了简介,大家莫慌,完全不影响结局,只是这个更加符合本文的风格而已~~再次强调,双男主,喜欢云墨的也不要哭,想一想他什么都有了,生命的最后连健康也短暂的拥有了,不是么~~

第一千零一十四章 一触即发

    京都城的城郊之外,金连礼带着一小队人马终于在午时左右赶到了。望着那高高的城楼,金连礼心中一时感慨万千,终于是回来了。

    “北疆那地方简直不是人待的。”金连礼抱怨了一声,然后就看见一个小小的人影径直朝着他们过来了。

    午后的阳光下,那张小脸越来越清晰,叫他不由得一怔。

    “公子,你回来啦。”

    金连礼坐在马背上,他一路赶回来,风尘仆仆的,还晒黑了不少。

    “小桃?”男子翻身下马,匆匆过来,“你怎么跑到郊外来了。”

    “我知道你要回来,特意来接你的。”

    “……”金连礼一怔,抬手轻轻的揉了揉她额前的碎发,“你一个人?”

    “郡主说,我来接你就很高兴了。”

    “是啊,可是也不能一个人呀。”金连礼有些心疼的看着她,“你这刚生完孩子,怎么能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

    “我没事的。”小桃微微仰头望着他,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公子如今好像不一样了。”

    “是么。”金连礼拉着她往回走,一脸得意道,“是不是更帅了。”

    “嗯。”小桃看着他拉着自己的手,点了点头,“也更可靠了。”

    “我也这么觉得,希望阿音也觉得我可靠了。”金连礼说着,一手拉住缰绳,回头看她,“你先回去吧,跟母亲说一声,我先进宫一趟。”

    小桃愣了一下:“还是明日再去吧,郡主在家等着呢。”说完想了一瞬,“还有瑞儿。”

    听到儿子的名字,金连礼犹豫了一瞬,还是道:“没事儿,我动作快,眼下刚过午,我速去速回。”

    “可是今天凤阳宫在办喜事。”小桃拉着他的手紧了紧,生怕他松手一样,“丝雀姐姐出嫁,估计皇后娘娘也没空见你吧。”

    “这我知道,我收到消息,一回来先去找她。”金连礼拉了她到跟前,“上马,我送你进城,站这儿说话晒得慌。”

    “可是……”

    “乖了,听话。”金连礼柔柔的说着,感觉他那双眼睛里都是甜言蜜语。

    小桃抿了抿唇角,终究点了点头,翻身上马。听见金连礼笑道:“许久不见,身手好了呀。”

    小桃见他垂首理了理袍子,正要要上马,默默的的抬起了手,单手成掌,正要从他的后脊劈下去,就听见一个冷漠的声音道:“金公子。”

    “……”金连礼动作一滞,抬头看去,“川北?你怎么也来了。”

    “二公子叫我来接你。”川北冷着脸大步而来,那双清冷的眸子定定的看着小桃默默的收回了手,“他要见你。”

    “无尘在宫里么?”

    “是。”

    “那正好,我要进宫。”金连礼似乎一点儿也没察觉到不对劲,自顾自的翻身上马,“我原以为我悄悄回来没人知道的,却不想一个个的都来接我了,真是意外。”

    说话间,小桃感觉到身后有一道劲风袭来,下意识的一夹马腹,跃身而起,只是一瞬便远远地落在了地上。

    脚尖点地,身量轻盈。

    金连礼原本只是试一下,却不想试出个武林高手,不免一惊:“小桃?”这人是真的还是假的。

    “公子,您今日不能进宫,请跟奴婢回去。”还是从前的话语,可是却冷了些许。

    “小桃,你究竟是怎么回事。”金连礼深深的看她,眼中有些焦急,胯下的战马一时也有些躁动不安。

    小桃不敢看他的目光,便只能冷冷的看着川北:“公子随我回府,你问什么,奴婢都告诉你。”

    “影人。”川北却打断了她的话,想要靠近金连礼,小桃却闪身挡在了他们之中间,十分不友善的看着他。

    “影人?”金连礼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是小时候,父亲明明说你就是个普通的丫鬟。”

    “那个时候是。”

    “什么叫那个时候是!”金连礼不解,他从小就是十分反感金平年身边那些神神秘秘的影人,恐怕也是受了他母亲的影响,总觉得父亲总是见不到面,做一些神神秘秘的事情,都是这些人的错。

    所以从小,他就不乐意自己的院子里有影人,护卫丫鬟都不要。所以当金平年牵着当时才四五岁的小桃去他房里的时候,第一句话说的就是——她叫小桃,是个普通的小丫头,叶儿喜欢么。

    那个时候小桃粉粉嫩嫩的,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清澈见底,他一下就喜欢了,也相信她就是个普通的丫鬟。

    可是现在是什么情况!都是骗我的?并且这么多年,他看着一个小丫头从软软糯糯到亭亭玉立,都没有瞧出来她会武功,甚至没有瞧出任何的不对劲。

    “公子,我父亲去世之前,我确实不是什么影人,我没有骗你,我不想骗你!”小桃背对着金连礼,有些激动,却是警惕的看着川北,“老爷自小跟我说,不要我管别的事情,只要照看好公子,只要公子开心,就行了。”

    “……”

    “小桃这些年都是这样做的。”

    “既然如此,为什么今日又如此呢?”金连礼也是又怒又伤,“你一直骗我到死不行么!”

    “我也想!”小桃紧紧地抿了抿唇角,“小桃有公子喜欢,有了瑞儿,还有了朋友,小桃真的……真的想一直这样下去。可是,不行呀。”

    “怎么不行!”

    “奴婢必须听老爷的吩咐,这是父亲的临终嘱托。”小桃说着缓缓地从发间拔下了一根长长的簪子,轻轻一拧,又拉长了一截,防备的拿在手中,“公子,奴婢不会伤害你的,只要您今日不进宫,就行了。”

    “父亲在宫里。”金连礼握着缰绳的手心一紧,“他要做什么!”

    “看来今天金公子是非要进宫不可了。”川北拔剑,步步紧逼。

    原本,他是奉慕无尘的命令来看着金连礼,要他先去见慕无尘,问问他知不知道阿音要干什么的。可是眼下看来,金连礼今日能不能进宫,干系重大了。

    小桃眉心一蹙:“川北大哥是不记得当初是被谁打败的么。”

    “……原来是你!”

    “是我。”将川北带回金宅的。

    川北怒冲而去,吼道:“皇后在等你!”他连迎亲都没有去,哎,恐怕丝竹会不高兴。算了,反正见面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不好!小桃暮然回首,果真看见金连礼策马扬鞭,义无反顾的冲进了城门,再回首,川北倾长的身影持剑而来……

第一千零一十五章 旭日东升

    太后将自己关在了御书房,一夜了。

    慕无尘来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

    “人呢?”

    丝雀和丝竹他们都站在门口,梁钥还坐在一旁的廊下,闻言抬眸看来:“在里面。”

    “怎么回事。”

    “一开始是因为稻花鱼。”梁钥说着苦涩一笑,“后来是一本沾了血的书,我看不懂,但是……显然她看懂了。”

    前半句慕无尘心头就是一沉,后半句简直是要了他的命了:怎么这么寸,让她翻到了!

    “我去瞧瞧。”慕无尘说着就要推门进去,却被丝竹抬手拦住了。

    梁钥一副“果真”的表情看过来:“我觉得你进去应该不会挨打。”

    “我也这么觉得。”丝雀着急了一夜,一把就抱住了丝竹的胳膊,“放我家二公子进去吧,他跟别人不一样。”

    “……”丝竹看了她一眼,“主子谁也不见。”

    “哎呀,你怎么那么死板,真的谁也不见,到时候饿死在里面怎么办。”丝雀连说带上手,紧紧地抱着丝竹,“公子还不进去。”

    慕无尘看了她一眼,推门大步走了进去,里面一片昏暗,可是一个小小的人影却坐在地上,后背靠着云墨的书案,目光看着窗外,跟前散落的是一地的卷册。

    满目狼藉。

    “慕贞。”阿音的声音有些干涩,没有看他,却知道是他,“你为什么不拦着他。”

    “我……”

    “你们知道了解法,所以都迫不及待的让他去死是么?”阿音的声音很轻,听不出是什么情绪,“你们就那么怕我会杀了初儿么。”

    “不是。”慕无尘站在那里,想要靠近,可是却一步都挪不动,他的心里深深地知道,此刻阿音最不想看见的,就是他。

    “那是什么?”阿音微微侧头看来,“你告诉我,那是因为什么,让你可以帮着他去死,让你可以眼睁睁的看着他喝下毒药,我听着,你说什么我都听着。”

    “阿音,你别这样,我害怕。”

    “害怕,应该害怕的是我。”阿音的眼泪从眼角滑落,“慕贞,我最信任你,这么久了,他蛊毒发作,不愿意告诉我,但是只要他在你身边,我就是安心,我信任你甚至超过信任我自己。”

    “……”慕无尘看着她的眼泪,躲在阴影里,那么怯懦,那么刺心,指尖深深的潜入了掌心,模糊了血肉。

    “可是到最后,你帮着他……你居然帮着他去死!”阿音高声道,“哪怕一天,两天,我都想他活着,可是你眼睁睁的看着他死了!慕贞,你告诉我,我要怎么办,我应该怎么办!”

    “对不起。”除了这三个字他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真的对不起。”他最爱的两个人,一个求着他帮他去死,另一个却因此心痛的要死。

    阿音的眼泪在眼角干涸,看着他,撇过了脸,忽而平静了下来:“你走吧。”

    “阿音。”

    “滚啊。”

    “……”

    “滚……”

    慕无尘深深的看着她,他从来没有,从来没有如此心痛过。她怀孕的时候他没有,她嫁给云墨的时候他也没有,可是云墨死了,他忽而很怕,很怕她的心跟着他一起死了。

    那么他这辈子,还有什么意义呢。

    一个高大的身影忽然越过了他,径直到了阿音面前,俯身一把抱住了她。阿音嗅到他身上久违的香味,一下,泪流满面。

    “慕大哥?”他回来了。

    “嗯,我回来了。”慕远征跪在那里,轻轻的拥着她,柔声道,“对不起,我回来晚了。”她真的瘦了许多,怪不得无尘也那么憔悴。

    那一刻,阿音紧紧地抱着他,在他的怀中嚎啕大哭起来,这么久了,她终于伤心的像个孩子。

    慕无尘看着他们,然后一步步,默默的退出了房间。

    门口几人,见他出来,都识趣的没有说话。丝雀看他的脸色,简直比纸还要白。

    东方的旭日缓缓升起,而他们身后的哭声却,持续了很久很久。

    慕无尘一直抱着双臂,靠在窗边,他做不到转身就走,即便她骂他,打他,嫌弃他,厌恶他,他也做不到离开她。

    因为这天下,除了她的身边,他哪里也去不了,哪里都不行。

    阿音哭得累了,沉沉睡去,被丝竹抱了回去。

    外面旭日高升,慕盛和慕贞兄弟二人并肩走在出宫的甬道上,一路无言。

    梁钥跟在后面,打了哈欠,看了看这两人的背影,不知所想,只是不远不近的跟着,想要听些什么。

    “怎么了,都不说话。”慕远征率先开口。

    “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云墨走的安详么?”慕远征忽而问道。

    慕无尘心头一沉,垂着眼帘,点了点头:“他抱着自己的妻儿,睡了过去,很安详。”

    “既然如此,你又在后悔什么呢?”

    “我想,阿音说的或许是对的,我有什么资格去剥夺她的未来。”

    “她伤心傻了,你也是么。”慕远征抬手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云朝玉这辈子,能跟你做兄弟,他算是值了,而你也不必在纠缠这些。”

    “嗯。”慕无尘耷拉着耳朵,应了一声。

    慕远征抬眸看了一眼朝阳:“向前看吧,如果连你也不能向前看,她又要如何向前呢。”

    “可是兄长……”慕无尘抿了抿唇角,抬眸看他,“她还会看向我么?”

    “怎么了,忽然没有信心了。”

    “我在她面前,从来都没有。”

    “这就是你的问题了,好好想想,明明什么你都占尽先机,为何如今她却在云墨的坟前伤心断肠呢。”慕远征摇了摇头,“一直以来我都在告诉你,对待阿音,要直接一些,不然她不懂,懂了也会躲。不过你蠢,我也无法。”

    “……”

    “有什么就说,吞吞吐吐的,跟个娘儿们似的。”

    慕无尘暗自白了他一眼,忽而问道:“我只是不大明白,为什么呢?”

    “为什么她什么都跟我说?”慕远征轻轻的拍了拍慕无尘的肩膀,颇有深意道,“因为她对我心怀坦荡,一直以来,都是。”

    慕无尘不禁看他,那语气像是劝解安慰,可是他的目光却像是在看傻子。现在想想,他大哥总是用这种目光看自己,以至于他下意识的不愿意招惹他。

    听见慕远征忽而回头问道:“怎么,梁大人这样偷听不累么。”

    只见梁钥灿灿一笑:“没有……没有偷听,顺路,顺路而已。”

    “希望雨后会是晴天吧。”慕远征抬眼看了一眼旭日高升的东方,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

    慕无尘垂眸看了一眼掌心已经干了的血,抿了抿唇角:但愿吧。

第一千零一十六章 周岁礼

    八月十五,中秋佳节,因为十六就是云初的生辰,所以礼部将晚宴直接安排在了十六这日。

    这日一大早,秦夙就来了,身后跟着异常高大的秦望,真是走到哪儿都带风。

    “这孩子,出生的时候小的跟个耗子似的,一转眼长这么大了。”秦夙俯身牵着一手扶着摇篮的云初,由衷的感慨。

    阿音抿了抿唇角,听见秦望不客气的说道:“侯爷这话说的,哪里有人说皇上像耗子的。”

    “就是。”丝雀过来,小声道,“奴婢牵着皇上吧。”

    “你这丫头,不是嫁人了么,怎么还总在凤阳宫晃悠。”秦夙看见丝雀将云初牵了过去,小家伙晃晃悠悠的,还不会走路,一定要扶着摸索。

    “奴婢伺候娘娘,侯爷还不乐意么。”丝雀不满。

    阿音无奈道:“丝雀也是在我身边习惯了,回来伺候而已,小叔叔来的这样早,总不能是为了跟她拌嘴吧。”

    “我闲的。”秦夙白了她一眼,从怀里掏出一只金色的小蝉,递给她,“喜欢么。”

    阿音接过来,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纯金的,自然喜欢。”

    “呵。”秦夙看着她那样儿,轻轻一笑,“看来还是那个慕盛了解你,送你什么稀奇玩意儿,都不如送你金银玉石。”

    阿音闻言不由得一愣:“怎么,他才回来你们就见过了。”

    “前两日他去我府上,谈了谈南疆商道的事情。”秦夙说着一撩袍子坐在了一旁,“说真的,短短一年,他如今在南疆的口碑可是不错,这慕家的商号名声可算是出去了。”

    “他有才能。”阿音由衷道,掂了掂手里的金蝉,果真分量很足。

    秦夙端着杯子,抬眸看了她一眼:“你跟他……算了,我不管这些,你是不是跟慕无尘那小子吵架了,他这几天火气挺大。”

    阿音忽而想起那日自己说的话,抿了抿唇角,没有回答。

    “看来是了。”秦夙想了想还是说道,“其实云墨的事情,你要是真想骂谁,我也是有份儿的,也不必可着那小子一个劲儿的霍霍。”

    闻言,阿音倒是有些意外:“小叔叔这是让我拿你出气,我可不敢,会天打雷劈的。”

    “反正你从前骂我也不少,也没见天打雷劈。”

    阿音微微挑眉,心说连秦夙都看不下去了帮着慕无尘说话了,看来最近朝上是真的不大太平。

    “其实我……”阿音刚想说什么就看见余田进来了。

    “娘娘,金公子和夫人,还有小世子来了。”

    “兄长来了。”阿音看了一眼门口,“请进来吧。”说着看了一眼一直站在一旁的丝竹。

    丝竹冷着脸,看不出是什么表情,只是握着短剑的手紧了紧。

    金连礼领着夫人孩子进来,看见秦夙也在,微微颔首:“侯爷好早。”

    “你也不晚。”秦夙对金连礼的态度一直尚可,在军中也算是照顾。

    云香怜抱着秦瑞给阿音行了一礼:“见过太后娘娘,娘娘金安。”

    阿音瞧着小桃没来,心里也算是松了一口气:“免礼了,瑞儿也来啦,过来我抱抱。”说起来也算是她的养子,却是一回也没有抱过。

    云香怜抱着孩子,下意识的看了丝竹,丝竹对上她的目光,悄无声息的微微后退了两步。云香怜这才上前,将孩子抱给阿音。

    “呦,也长大了呢,好漂亮的娃娃。”阿音说着看了一眼金连礼,“瞧着像兄长呢。”

    “废话,这是我儿子。”金连礼说着,便冲着一边摸着墙走路的云初道,“初儿过来,舅舅瞧瞧。”

    “来。”丝雀闻言,便牵着云初慢慢转身,指着金连礼道,“那是舅舅,那是舅母。”

    云初一双墨色的眸子看着金连礼,吧唧了一下嘴巴,没有叫出口,显然不会,只是慢腾腾的摇了过去。

    “来,这个给瑞儿。”阿音从随身的荷包里拿出一块白玉,“给瑞儿防身。”

    秦瑞才几个月大,知道什么,只是觉得那荷包好看,便揪着不放。

    听见秦夙冷不丁道:“呵,喜欢女人的玩意儿,看来还真是你亲生的,以后这万花丛中过……”

    “侯爷跟个奶娃娃说什么呢。”秦望连忙打断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从前在南疆他家一支独大,人人都让着秦夙这个镇南侯,如今在京都不过一年,这张嘴真是逮到谁就得罪谁,一点儿也不消停。

    秦夙看了他一眼,不说话了。

    云香怜并不在意,一扭头看见金连礼已经将小皇帝抱在怀里,正往他手里塞礼物呢,显然也是不在意。一时,有些哭笑不得。

    听见阿音忽然道:“像兄长也不错,大器晚成也挺好的。”说着抬眸看向她,忽而道,“如今瑞儿怎么说也是南疆的世子,母亲是平头百姓也不大妥善。”

    云香怜这才缓过神来,有些意外的看着阿音。

    阿音那双琉璃色的眸子看着她:“我知道如今金家不容易,荣华郡主又不在京都,有些人没有把你们当回事,这样不好,总归是南疆的面子,我的面子。”

    如此一说,金连礼也不禁看向了阿音,一时不知应该说什么好。

    出事以后,他们兄妹虽然没有翻脸,但是金连礼几次看她伤心断肠,都觉得愧疚。他知道,阿音看见他也是五味杂陈,所以很默契的,他也鲜少进宫看她了。

    如今,这是要放下过去的意思了?

    “毕竟是我的亲嫂嫂,封个诰命吧,二品,等年后兄长有了起色,再封。”阿音说的自然而然,“嫂嫂觉得呢?”

    云香怜愣愣的看着阿音,半晌才跪下道:“臣妇遵旨,谢过太后。”

    阿音浅浅一笑:“今日大喜,都应该高兴才是。”说着看着怀里的瑞儿,“是不是呀。”

    小家伙抱着阿音的荷包,咯吱咯吱的笑。

    此情此景,丝雀瞧着又要落泪了,连忙吸了吸鼻子,道:“娘娘还没准备晚上初儿抓周的东西呢。”

    “哎呀,我怎么知道放些什么呢。”阿音抱怨。

    “你还没准备?”秦夙又要泼冷水,泼了一半就被一旁的秦望给扯住了。

    “我来,我知道。”金连礼自告奋勇,“什么金子银子,扇子梳子,算盘秤砣的,都来。”

    “你们是不是糊涂了,初儿是皇帝呀,抓这些做什么。”云香怜笑道,“合该将那些疆土拿出来给陛下瞧瞧呀。”说着看了一眼云初。

    云初眨巴了一下大眼睛,忽而看着阿音喊了一声:“爹爹。”

    “……”这是他头一次喊爹爹。

    阿音抑制着风快翻涌的心,终究没有让自己落下眼泪。原来连稚子都知道,比起爹娘,江山算什么呢。

    门口,慕无尘将手里的锦盒交给了余田,摆了摆手,转身默默的走了。

第一千零一十七章 太后

    中秋夜宴,加上新帝的周岁礼,又正好是国丧,这种事情还是大楚的头一遭。好在有云安皇帝走在前头,礼部办起这种晚宴,也算是得心应手。

    “姐姐说,今晚太后会来么。”贤太妃坐在上首,轻轻摇着扇子,看了一眼门口。

    惠太嫔闻言,轻轻一笑:“我怎么知道,她躲在凤阳宫几个月都不见人,五公主不是跟凤阳宫要好么,怎么妹妹不知道么。”她如今听见“太后”两个字,依旧十分别扭。

    一个江湖游荡的野丫头,才多大,就坐拥天下了,真是……太好笑了。

    “珂儿知道什么,如今要进凤阳宫,门口姜冬拦一道,然后梁清又拦一道,她跟前还有个丝竹,要见她简直比见玉皇大帝都难。”贤太妃言语间有些讽刺。

    “我要是你就好好的巴结凤阳宫,三道算什么,再多两道也不应该拦住才是。”惠太嫔说着递了一眼不远处正在跟荣家小姐说话的云珂,“我瞧她那上心劲儿,要是再来个大丧三年,你家老五还嫁不嫁人了。”

    “……”贤太妃手中的扇子微微一顿,整个人瞬间都不好了,“提到这事儿就我就堵得慌。”

    “堵得慌的何止你一个,那位荣小姐可是也病了几个月,没有出来见过人呢。”

    “我也听说了,原本只是想撮合她跟先帝,给秦雪音添添堵,却不想这小丫头是个情深义重的。”

    “这事儿妹妹可别乱说了,荣夫人为着女儿病着这么久,就怕别人传出什么话来,如今荣禀可是眼瞧着要升户部尚书了,炙手可热呢。”

    贤太妃手中的团扇轻轻的掩着唇角:“我说什么,我家珂儿跟她好着呢,也算是个助力,不是么。”说着看了一眼惠太嫔,“倒是四公主还在冷宫关着呢,连吊唁也没放出来。”

    “哼。”惠太嫔轻哼了一声,“那丫头自己也不上心,去前几日我让喜鹊去瞧她,她居然跟个宫女在院子里种菜,真是气死我了。”

    “四公主的心思,从来都是难猜呢。”贤太妃说着看了一眼门口,一眼就瞧见了良太妃和淮王云染一道进来了,“瞧瞧,咱们的新贵王爷来了。”

    惠太嫔瞧去,果真看见一众人蜂拥上去寒暄。

    “势利。”

    “他一直同傅家交好,姐姐这话说的,可是不对。”贤太妃笑道,“如今傅家翻身了,姐姐合该沾光才对呀。”

    “我不过就是傅家的一枚棋子,同你当初一样,有什么资格沾光。”惠太嫔说的不大客气,见贤太妃的脸色变了变,两人便不再说什么了。

    那边良太妃正拉着妹妹说话,许氏言语间都是关切,良太妃心中清楚,如今云墨没了,她这个妹妹又动了她家云染的心思了。可是她见云染对荣颜也没那个心思,便只能打哈哈。

    “太后驾到,皇上驾到。”

    门外忽然一声,众人都是一愣,大多都十分的意外,这可是太后在先帝驾崩之后头一次露面。

    三个月了。

    阿音一袭漆黑绣金的凤穿牡丹长裙,亲自抱着云初走了进来,身后一左一右跟着两位辅政大臣,以后后面浩浩荡荡几十个宫女太监,一路走来,那双冷冰冰的琉璃目压得一众大臣命妇,喘不过气来。

    “臣参见太后,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众人行礼山呼万岁,吓得云初在阿音怀中瑟缩了一下,那双墨色的眸子里满是不安,却还是忍不住要往下看,看着他的臣子俯首臣称。

    “都平身吧,今日算是家宴,不必这样大的礼。”阿音的声音既沉又凉。

    “谢太后。”

    阿音抱着云初坐下,一旁的丝雀连忙的端了牛乳过来给云初。听见阿音道:“今日中秋,是初儿的周岁礼,哀家知道这些日子哀家沉溺于先帝……耽误了许多事情,也叫众位爱卿劳累了。”

    “臣等本分。”

    “这些日子哀家瞧着,众位都是忠君爱国的,不曾怠慢我们孤儿寡母的。”阿音将云初抱着坐在一旁,那椅子颇大,云初就坐在旁边安安静静的吃东西,“不过大家也都瞧见了,初儿太小,实在也不合适每日上朝,以后早朝哀家都会出席,不过一应事宜,还是有劳慕相和傅尚书一同定夺。”

    “太后英明。”

    “好了,哀家先敬众位爱卿一杯。”阿音说着,一旁的余田连忙端了酒杯递上。

    阿音站在高处,缓缓地举起杯子,众人一同站起,举杯看去。那一刻,他们才真切的意识到,他们的主君不再是那个清冷的云墨皇帝,而是眼前这个看着小小的,却手握百万雄兵的女人,秦雪音。

    那一刻,有的人忽而想起了好几个月之前的传闻,云氏江山如今姓秦了,眼下,可不就是成真了么。

    牝鸡司晨。

    酒过三巡,阿音瞧着堂上的歌舞微微眯了眯眸子,云初早就被丝雀和嬷嬷抱回去休息了。她多坐了一会儿,看了看从前陪着云墨看过的景象,觉得索然无味。

    傅煊端了酒杯上前,却没有敬酒的意思,只是问道:“娘娘是不是累了。”

    阿音抬眸看他,抿了抿唇角:“我一会儿先回去了,大人陪着他们多用一些。”说着似乎想起了什么,“对了,这两日休沐,大人将手头的事情整理一下,去凤阳宫议事吧。”

    傅煊看着她,心想为何不去御书房,想了想,还是算了,只应了一声:“是。”

    阿音微微颔首,两人没有再说什么,傅煊便回到了位子上。

    慕无尘坐在一旁,手中的酒杯紧了紧,仰头一饮而尽。他今日心情不大好,喝了许多酒。

    没一会儿,就看见阿音起身,从侧门离开了。她这一走,众人像是松快了许多,谈论的声音也不由得大了两分。

    “公子,您喝了许多了。”川南劝道。

    慕无尘摆摆手,听见一旁的慕远征道:“她这都答应上朝了,你还有什么不满的。”

    “没有。”

    慕远征却看了一眼不远处正和长子说话的傅煊,道:“总不能是因为还有人说阿音跟他走得过近吧。”

    “……”

    “幼稚。”慕大公子盖棺定论。

    慕无尘不大乐意的看了看傅煊的背影,抿了抿唇角,心中郁气难消。正要起身,就看见余田又匆匆折返了过来。

    “慕相。”余田行了一礼,同慕远征也是微微颔首,上前小声道,“太后请慕相花园一叙。”

    “……”慕无尘心头一怔,以为自己喝多了。

    听见兄长阴阳怪气道:“我还以为是特意来喊我的,真是……啧啧。”

    慕无尘瞪了他一眼,跟着余田匆匆去了。

    慕远征手中把玩着杯子,终究没有在偌大的殿里看见梁清的影子,明明梁钥说她今天当值的。

    “看来是真的,躲着我了。”

第一千零一十八章 对不起

    八月十六,月色皎皎。即便是不点灯,那明亮皎洁的月光也将眼前的一切照的清晰。

    慕无尘跟着余田,一路往御花园去,远远地就能看见月光洒在湖面上,波光凌凌。那些荷花儿还开得好,微风习习,摇曳生姿。这片荷花,还是去年朝玉特意为她重新种的。

    阿音从来不曾主动找过他,忽而喊他不知何事。

    从宴会大殿到花园的路不长不短,慕二公子却走得十分忐忑。

    “娘娘,慕相来了。”余田看着阿音站在湖边的背影,轻声道。

    “你们先下去吧。”

    “是。”

    慕无尘看着众人退开,偌大的湖边乍一看就剩下了他们两人,不免紧了紧手心。想了想,还是行了一礼:“臣参见太后。”

    “你喝多了。”阿音却冷不丁的说了一句。

    慕无尘微微俯首:“还行。”

    “可是还在为前几日的事情生气。”阿音没有回头,慕无尘看不见她的面容。

    “臣不敢。”

    阿音看着那波光粼粼的湖面,一时没有说话,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的站在月光下,一言不发。

    良久,慕无尘晕晕乎乎的都快站不稳了,才听见阿音冷不丁的说了一句:“对不起。”

    “……”是跟我说的?

    “对不起。”阿音背对着他,忽而说道,“我不是恨你,我是恨我自己。”

    夜风轻轻拂过,恍惚间,慕无尘看见落在她发间的月光也在风中轻轻的舞动:我一定是喝多了,她怎么会跟我道歉。

    “这些日子,我总是忍不住去想,要不是我自作聪明去解毒,要不是我自以为是的去招惹金平年,他不会这么快死。至少,他能等到初儿喊他一声爹爹,等到老二出生,甚至他能亲手教初儿写字……都是我的错,你明白么?”她能嗅到他身上浓浓的酒香。

    半晌,慕无尘晕乎乎的脑袋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不是你的错,云墨本来就活不久的,最多……最多明年春天,你要是不信,你可以问孙炎。”

    “我问了,可是……”阿音手心紧了紧,终于回身看他,眼中满是自责和悲伤。

    慕无尘看见她的那一瞬,忽然就明白了什么,她不是怨恨他,一直以来,她责怪的都是她自己。

    “可是即便是活不久,对你来说至少比现在好,是不是?”慕无尘见她点头,忽而心酸难耐,“阿音,其实他的蛊发作的越来越疼,越来越频繁了。我们让他一直那么痛苦的活着,直到死去,真的好么?”

    这也是他一直以来问自己的问题,每一次云墨的痛苦他都看在眼里,真的是一次比一次痛。

    本来,他们也没有什么时间了。

    “可是……”阿音又控制不住的流下了眼泪,“我想他,好想好想。”

    “我知道。”慕无尘终于上前,轻轻的抱着她,轻声的安慰,“我都知道。”

    “我告诉自己,他已经走了……走了很久了,可是这里的一切我都开始小心翼翼的。”阿音的眼泪沾湿了他的肩头,“一碰就痛,真的好痛。”

    他想说,时间会治好一切的,可是这话他连自己都劝不了,他又有什么资格去劝她不痛呢。

    “没关系,有我在,我会一直在。”一直以来,他都想好好地抱抱她,安慰她,可是他不会,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合适,从什么是后起,他对她也变得小心翼翼了。

    他们之间回不去,也向不了前。

    荷塘月色下,阿音在他的怀中落泪,而他却静静地看着月色,默默的流下了眼泪,不禁轻笑:真是矫情。

    冷宫里,云琦煮了一壶桂花酒,独自坐在院子里赏月,一旁站着的桑葚不禁咳嗽了两声。

    “你的身体还没好么,这都多久了。”云琦拿着杯子回头看了她一眼。

    桑葚垂眸道:“可能是入夜了,有点儿凉,没事。”

    云琦也不勉强,回眸看着月光:“我还记得,当年傅皇后的死的时候也是这样月色,那个时候我才四五岁吧,真是可笑,我居然还记得。”

    “公主念旧。”

    “是么?”云琦那双墨色的眸子眯了眯,“我只是记得那晚原本很懂事的皇兄忽然哭得像个孩子,有些傻了。”

    桑葚知道她想起往事,没有插话。

    “其实我很喜欢皇兄,真的,如今他真的死了,我也挺伤心的,我想我要是去了灵前也会哭吧。”

    “可是没有人放我出去,我那个嫂嫂,恨不得跟着皇兄去九泉之下吧。”云琦说着抬手倒酒,桂花的香味浓郁,“你说她要是真的跟去了,得省去我多少事儿呀。”

    云琦坐在月光下自斟自酌:“我一定会好好对待云初的,皇位是他的,谁也抢不走。”说着轻轻一笑,“我跟慕无尘联手,谁能抢到呢?”

    桑葚垂着眼帘,什么也没听见一样。

    云琦仰头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可惜了,她才舍不得死,终究是皇兄选了她,而我选了我的爱人,相互成全吧。”

    “呵,好一个相互成全。”一声轻笑,打断了云琦的回忆,连同她好不容易酝酿起的泪意一同打断了,“你猜,秦雪音要是知道了云墨临死前来找过你,会不会体谅你的相互成全呢?”

    “……”云琦抬眸,看着男子那笑容下露出的小虎牙,觉得十分刺目,“你来做什么。”

    “中秋佳节,找你喝酒呀。”殷木奎一跃而下,“你还指望慕无尘来找你喝酒么。”

    “他不来,也不用你来。”云琦不悦道。

    殷木奎自顾自的坐下,抬手给自己倒了一杯,捏在指尖:“他自然是不会来的,眼下他正抱着秦雪莹那个小贱人呢。”说着看了她一眼,“我也可以带你出去瞧瞧。”

    “你少来我这儿挑拨离间,他俩这辈子都不可能在一起的。”

    “哦?”

    “慕无尘和我皇兄什么样儿,我比你清楚,不然我会从娄烦跑来这儿住冷宫么。”云琦白了他一眼。

    “我瞧可不一定,秦雪音那个贱人,当面一套背面一套。这云朝玉刚死才多久,先是傅煊,再是那个梁钥,前几日那个慕盛回来了,两人在御书房里干些什么,谁知道呀。”

    “怎么的,吃醋了?”

    “我呸。”殷木奎恨得牙痒痒,“早晚有一天,小爷我亲手结果了她,给我姐姐出气。”说完仰头一饮而尽。

    “怎么的,想你姐姐了。”殷木兰那个贱人,云琦想谁先死还不一定呢。

    “姐姐年底要回京了。”殷木奎得意道,“你等着吧,我姐姐要的,一定都会得到,包括慕无尘。”

    找死!云琦墨色的眸子里含着浅浅的笑意,杀意在月色下一闪而过。

第一千零一十九章 信

    下雪了,刚刚十月,终于迎来了今年的第一场冬雪。

    阿音看着披着斗篷在雪里蹒跚走路的云初,笑的十分满足。

    “娘娘,雪也不小,还是不要让初儿在雪里一直玩儿了。”丝雀也是十分高兴,小家伙不会说话,就跟着在姜冬身后,一会儿去抓他的佩剑,一会儿指着落下的雪花咿咿呀呀的,笑的十分开心,引得凤阳宫里的人都驻足围观。

    “没事儿,这才多一会儿。”阿音捧着手炉,站在廊下,看见云初一个趔趄,被姜冬及时一把扶住了,抿了抿唇角。

    如今姜冬升了禁卫军副统领,禁卫军也到了阿音的麾下,慕无尘前几日说,明年春天要稍稍整治一下,她一想到这事儿就有些犯愁。

    治理天下这件事儿,真是让她提不起劲儿。好在户部说,年下了,要点一点税银了。

    好吧,为了税银好好干吧,全当是赚钱了。

    阿音有些神游天外,一旁的丝雀见状,就知道她又不知道再想什么,回头悄悄地看了一眼丝竹。

    丝竹转身去了厨房,准备姜汤。

    说到厨房,丝雀一时也有些感慨。自从先帝驾崩之后,阿音就再也没有下过厨。

    丝竹说,阿音最后一次做菜是那次全辣宴。

    唉,世事无常。

    “呦,这下雪天的,怎么都站在外头。”慕远征从外面拿进来,一眼就看见了在雪地里撒欢儿的云初,伸手道,“来,大伯抱抱。”

    阿音一听这话就笑的有些无奈:“慕大哥真是的,非要做这个大伯。”

    “本来就是呀。”慕远征看了一眼转身跑来的云初,伸出了手臂,俯身一把抱了起来,“这冬日里的衣服一穿,好像又长大了。”

    “孩子长得快。”阿音看着他将云初抱回来,问道,“下雪天的,你怎么进宫了。”

    “送些东西过来给你和初儿。”慕远征说着忽而看向阿音,目光有些深,“昨日礼部收到一份礼物,说是恭喜新帝登基的。”

    阿音心头微微一突,看着儿子靠在慕远征的胸前把玩他的头发:“谁送的。”

    “齐丹。”

    果不其然。阿音冷冷一笑:“送就送吧,怎么了。”

    “还有一封信。”慕远征说着,微微抬手,一旁的丝雀便将云初抱了过去。

    “哎呀,小手好凉,奴婢给你暖一暖呀。”丝雀捂着云初的小手,往屋里走。

    慕远征从怀中掏出那封信递给了阿音:“原本无尘要送来给你的,可是他一早去了子枫那里,托我给你带来。”

    阿音接过来,微微挑眉,没有说话。

    “我们没人看过,原本想直接扔了,想一想还是告诉你的好。”慕远征看着她手里的信,“你要是想扔就扔了。”

    “千里迢迢的送来,总不会写一些废话吧。”阿音说着终于还是拆开了信封,打开是齐丹那一手豪爽的楚文,略略一看,前面还真的都是废话,不过看到最后,阿音还是忍不住微微蹙眉。

    “怎么了?”

    “他要来京都了。”阿音将手里的信递给他,“说是要接回他的王后。”

    “云琦?”慕远征看见前面那些道歉的话,倒是真挚的样子,可是想想去年在鬼方都发生了什么,他也觉得都是废话。

    这个齐丹,一看就没安好心。

    “他要是真的思念他的王后,我现在给他送回去有何不可。”阿音看着落雪道,“可是我送她回去了,齐丹就不来大楚了么?”

    “你觉得他有什么目的。”

    “我要是说我,是不是有些自大了。”阿音看了一眼晦涩的天空,“不是我,就是这天下吧,他是个有野心的男人。”

    “所以云琦你要怎么办。”

    “我也想知道应该怎么办。”阿音轻轻一叹,“一直以来,我都觉得她待在冷宫太过安静了,一定有什么目的。”

    “只是云墨的事情让你分身乏术了。”

    “如今我就更不敢将她放出去了。”阿音回眸看他,“慕大哥有什么好主意么。”

    “她身边有人看着么?”

    “只有个叫桑葚的宫女,是原先打理冷宫的,要不要叫来问问。”

    “太后忽然传召冷宫的宫女,云琦一定会察觉出什么的。”慕远征看了一眼手里的信,“反正是明年春天来围猎,不若趁着春节,先将人放出来,住进翠华宫吧,人多了,反而好办些。”

    阿音想了一瞬:“也是。”

    “那这封信?”

    “撕了吧。”阿音转身进屋,看见丝竹端了什么过来,忽而问道,“南疆如今怎么样了。”

    “都还好,只是秦夙不大方便在京都久留吧。”

    “年后便放他回去了,护城军那边有冯霖和子枫,应该无事了。”

    一听到冯霖,慕远征脚步微微一顿。阿音耳朵好使,即刻便回头看了他一眼:“慕大哥这是怎么了?”略带笑意。

    “那个冯霖……”欲言又止。

    “他喜欢梁清,眼下也不是什么秘密了。”阿音往里走,故意道,“慕大哥怎么一副吃惊的样子,这事儿不是你离京前就知道的么。”

    “此一时彼一时。”慕远征跟着她落座,丝竹搁下了才煮好的姜茶,“原先也没想到阿清会搭理他。”

    “是啊,最近他们两人是不是总在一起了?”

    “是你将梁清派去城郊军营的,怎么还问上我了。”慕远征嗔了她一眼,端起了杯子。

    丝竹将手里独独的一只碗端了进去,给云初喝。

    “那是公事,再说了,是谁走的时候潇潇洒洒的,说回来再议的。”阿音捧着杯子道,“如今人跑了,又急眼了。”

    “……”所以说,坏事的都是这张嘴。

    阿音见他真的有些担忧,喝了一口茶,安慰道:“不过我瞧着梁清是看不上冯霖的,大约是心里还有你,不然也不会这么久了还躲着你。”

    “是么?”

    “不过你也别太自信了,她看不上不代表梁家看不上,我瞧着梁二叔很是喜欢冯霖呢。先前梁四叔还特意跟我说,梁家的意思,他俩要是成亲了,直接去南疆安居也是极好的。”阿音看着门外的落雪,淡淡一笑,“年后梁清着实不小了,梁家是真的着急了。”

    慕远征手心微微一紧,抿了抿唇角,若有所思。

    “慕大哥,上点心吧。”

第一千零二十章 铁树开花 上

    “快点儿,都没吃饭么!”梁清一身软甲,扶着腰间的长剑,站在校场边上,看着雪地里跑步的士兵,大声吼道。

    “一二……一二……一二……”士兵们闻声,不由得将号子喊得更响了。

    这都第几天了,梁大人还不走么。有人心里哀嚎,昨天刚下了一场雪,不大,但是今天化雪了,就显得格外冷。

    今年的冬天,也显得格外的冷。

    “阿嚏!”

    突如其来的一个喷嚏打断了士兵的号子,有人忍不住循声看来,一见是刚刚过来的冯少将,就不由得都松了一口气。

    挨骂的送上门儿了。

    “这才几月份,你就受凉了。”梁清果真回头看了过去,脸色比外面的冰雪还要冷。

    “我是南疆人。”冯霖觉得无比委屈,他一个土生土长的南疆人,才来京都多久呀,哪里能适应这漫长的冬季。

    不过说实话,炎炎夏季他也不怎么能适应。

    梁清看了他一瞬,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事儿不能怪他,便不说话了。

    冯霖难得见她偃旗息鼓,吸了吸鼻子凑了过来:“你最近怎么了,心情不好?”说这话的时候他都不敢看梁清,目光落在校场上那群可怜的小子身上。

    梁清横了他一眼:“与你无关。”

    “我瞧着有关,你这样在营里发脾气,不大好。”冯霖说完,便快速的往后退了一步。

    梁清果真紧了紧手心,没有拔剑:“我是奉太后的命令在此巡视的,冯将军是有什么问题么。”

    “没有……阿嚏!”冯霖吸了吸鼻子,后往后退了退,“只是梁大人还要巡视几日……阿嚏!”不好了,不会真的着凉了吧。

    梁清一直想发火,可是见他那个样子又不忍心,只能道:“看你们营的进度吧,没几日了。”

    “其实……”冯霖站在雪地里,看着她五官分明的侧脸,“你是在躲慕家大公子吧。”

    “……”

    “可是他回京都两个月了,你们不会一句话都没说过吧。”

    “……”

    “梁清。”冯霖也不知道是自己是不是病了,有些糊涂了,居然壮着胆子想表白了,就像是丝竹说的,喜欢她是他自己的事情,不应该如此瞻前顾后的。

    况且,梁家似乎还挺中意他的。

    “怎么了?”梁清见他直勾勾的看着自己半晌不说话,不耐烦道。

    冯霖揉了揉鼻子,忍下一个喷嚏,道:“其实你要是觉得慕家大公子没有……”

    “报!”一个士兵从大门那边飞奔来报,“将军,宫里来人了,送来好些冬天的粮草。”

    “阿嚏!”冯霖有些生气的看着那个士兵,听见梁清问道:“宫里送来的?”

    “是。”

    “怎么忽然送东西来了。”冯霖上前问道,“原先你知道么?”

    梁清摇摇头。

    听见冯霖问道:“谁传的旨意。”

    “一位慕大人。”士兵想说自己不认识,但是那人有宫里的腰牌。

    “慕大人?”梁清道,“那不是慕相就是慕子枫了。”

    “对了,那位大人说了,带了南疆的一些特产,是特意带给冯将军麾下的将士的。”

    南疆?梁清眉心没来由的一跳,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见冯霖高声道:“都停下,列队,去大门搬东西了。”

    “是!”

    那些在雪地里受罪的士兵,连忙列队整齐。那个传令的小士兵见状,转身往回跑。

    冯霖的话说了一半,就看见军营的大门大开,然后慕大公子骑着高头大马,就带着一整支车队缓缓地走进了他的大营。

    那一刻,慕远征明明是来送粮草的,可是冯霖看着他,却有一种敌人打进家门的感觉。

    要说这种感觉,梁清似乎更明显一点,她看着慕远征远远的冲着自己笑,简直有一种“就是冲着我来”的危机感,当下扶着腰间的佩剑,转身要走。

    “梁清。”冯霖下意识的喊了一声,喊完了就有些后悔,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大嘴巴子。

    梁清回头瞪了他一眼,顺眼就看见慕远征已然策马过来了:不妙。

    “冯将军,梁大人。”慕远征还未到跟前,就高声喊道。

    这下梁清要是走了,就显得自己太明显太心虚了,一时站在那里瞪着冯霖,恨不得将他身上烧出两个窟窿来。

    殊不知,冯霖在心里已经将自己焚了千百遍了。

    “这两日化雪了,还真有一些冷。”慕远征坐在马背上,一双桃花眼含着盈盈的笑意,说的若无其事,“太后托我送些粮草来,多是棉衣棉被,给将士们过冬的。”

    “多谢太后。”冯霖吸了吸鼻子,“有劳大公子了。”

    “无碍,我还顺便带了一些南疆的特产来,都是前日里随船刚到的。”

    “我听说了,如今大公子的商道准备水陆双管齐下了。”

    “也只是计划而已。”慕远征似乎并不在意站在一旁进退两难的梁清,就这样坐在马背上跟冯霖寒暄,他们身后,将士们正忙着卸货,很是热闹。

    梁清想了想,他也不跟自己说话,还是走吧,可是一回头又看见了葛大钟大步过来了。

    那震天的嗓子,远远地就问道:“一大早的做什么呢。”

    梁清微微挑眉,听见慕远征从容道:“葛将军好,在下奉太后命令,来送些冬日的粮草。”

    葛大钟看见是慕远征,一时更加不屑。在他眼里,慕远征就是仗着太后的“宠信”投机取巧的奸商。他有什么官职在身,居然来押送粮草,真是罔顾法纪。

    慕远征何许人,自然知道这位葛将军八百个不待见自己。可是如今的护城军,除了镇南侯秦夙是暂时在这儿压着南疆调来的新兵的,还有就是慕子枫那个半吊子的兵部尚书。

    除此之外,这位葛将军才是护城军的一把手,冯霖也只是个少将军。

    不好得罪,可是……慕远征惊喜的发现,自从这个葛大钟出现之后,梁清的身上的敌意,简直再明显不过了,那身影也不由得往自己这边靠了靠。像是在……护着他。

    “懿旨有么。”葛大钟径直道。

    慕远征从容的摇了摇头,想说有令牌,但只是一瞬,他决定暂且不说。

    “没有懿旨你说是太后让送的,就是么。”葛大钟果真没有多问就开始赶人,“走走,军营重地,岂是你一介草民可以随意出入的。”

    慕远征没有说话。

    冯霖刚要说话,就打了个喷嚏,随即就被梁清瞪了一眼,见她大步拦在了葛大钟的面前,冷着脸道:“葛将军什么意思,难道送粮草还有送错的么。”

    果然。慕大公子眼中的笑意十分满意。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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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妻谋臣介绍:
简介:
我有江山为聘,兵权在手,而我却不知要如何走向你。
——
那一年春暖花开,阿音遇见了少年的慕贞,原来喜欢只需要一眼。
这个少年惊艳了她的四季。
那一年春雨朦胧,阿音撞见了年少的云墨,原来羁绊也可以猝不及防。
这个少年给了她一生。
——
阿音活了十四年,只有两个心愿:赚银子和嫁美男。
可是,当她遇见貌美又多金的慕贞,一下又怂了。
慕贞:你这丫头,贪财,好色。
阿音:我那是勤劳,有追求。
慕贞:你不觉得你的追求总结起来就是我么。
阿音:……嗯?
她以为,他是她配不上的美好。
——
那年山花烂漫,云墨忽然拉着她结拜,她有了这世上最尊贵的哥哥。
可是她的自卑却从骨子里提醒她,她不配。
云墨:阿音,你是这世上最尊贵的女子,你知道么。
阿音:知道,因为有哥哥呀。
云墨:因为你是你,秦氏嫡女配得上这天下任何男子,包括我。
阿音:……
她发现,原来有一种遥远,无关乎身份等级。
——
朝起朝落,春去冬来,三个一路相伴,披荆斩棘。
最终,执手并肩山水的两人,回顾往昔,原来一生可以这样短暂,而又漫长。
阿音多么庆幸,他们能在忙满人海中,跨越了千山万水,相遇。
(PS:本文双男主,站队需谨慎,虐哭不负责~~嗷呜~~结局1V1,HE!!!)权妻谋臣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权妻谋臣,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权妻谋臣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