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五十六章 往昔
阿音回来的时候手里还端着盘子，脸色微沉。丝雀正在书房，挺着肚子跟丝竹一道收拾东西，看见她回来不由得愣了一下。
“小姐，你不是去给二公子送早饭了么，这……”丝雀看了一眼她手里的餐盘，“这怎么端过来了。”
“没什么。”阿音搁下手里的盘子，才发现自己的指尖在轻轻颤抖，一颗心一路上强行压制着才没有狂跳不止。
休书？休书！
阿音垂着眼帘，想起慕无尘伤重昏迷时的喃喃自语，原以为他是梦见了云墨，两人开玩笑说的什么，却不曾想过……阿音的手心暮然一紧，心也跟着骤然一缩。
我从来都没有想过！从来没有！
“主子。”丝竹察觉到了什么，走了过来，一手还拿着鸡毛掸子。
阿音紧紧的抿着唇角，摇了摇头，听见丝雀走过来道：“这个你别拿过来，小心粥里面都落灰了。”说着就伸手将丝竹手里的鸡毛掸子拿了过去。
“丝雀。”阿音唤了一声。
“什么？”
“你端过去给慕贞，我忽而想起来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处理。”
丝雀看着她，愣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好，奴婢这就去。”说着就过去将那早饭端了出去，心说从小厨房过来不是路过寝殿么，这是什么路数。
阿音见丝雀出去了，才缓缓坐下，双手抵着额头，半掩着脸面，沉声道：“休书。”
丝竹一愣，站在一旁不语。
“哥哥写了休书。”阿音抬眸看她，那双琉璃色的眸子里是一种说不尽道不明的情绪。
丝竹一时心疼的看着她，哑声道：“你的？”
“是。”阿音交握的手指紧了紧，紧到指尖发白，“应该是。”
“在哪里？”
“杜柳身上。”阿音想起刚才听到的对话，摇了摇头，“或许现在不在了，在慕贞那里？”
“慕无尘他……”
“不知道是回复记忆了，还是……”骗我的，“总之，不用再去试探他了。”
“我去给你拿回来。”丝竹说道。
阿音点了点头：“殷木兰要造反，这个时候不能让这种东西被别人知道。”说着无力的伸出了一只手，丝竹一言不发的握住，“你不能动手，悄悄地，小心行事。”
“我知道。”
阿音的手微凉，丝竹的手也是，两人手心相握，却是谁也温暖不了谁。
丝竹是什么时候出去的，阿音已经不记得了，等到自己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浑浑噩噩的站在了北冥湖边，玄色和阿陵一直跟着她出了华冥宫，一左一右坐在她身后。
湖面上微风习习，阿音看着波光粼粼的湖面，明明是这样晴好的天气，可是天边云起风涌，傍晚时分恐怕就要下雨了。
阿音微微眯着眸子，迎风看着安静的湖面，自从前几日云珂落水之后，这里就没有什么人来游湖了，倒是清净。
哥哥，你为什么要写休书呢？为什么慕无尘会知道？你究竟在想什么？阿音微微仰头看着天空，她不明白，一点儿也不明白。
是怕我做不好，还是怕我又逃了，索性放了我？
“放了我……放……”阿音双手背在身后，微微一紧，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久久不语。
忽而，身后的玄色低声呜咽了起来，阿音回过神来，便看见了齐丹那高大的身影站在不远处。
“你怎么来了。”
“我看你魂不守舍的出了华冥宫，不放心，所以……”齐丹说着看见她眼中闪过一丝警惕，无奈道，“我没有监视你呀，你忘了西夕小院就在你旁边。”
阿音不愿看他，眼下她最不想看见的就是齐丹：“你走吧，别让我瞧见。”
“怎么，我最近都没有惹麻烦呀。”
“你的王后可没闲着。”
闻言，齐丹一双星眸微微一沉：“我管不了她。”
“我劝你最好管管，我如今还能容忍她，全然是看在哥哥的那一点儿血缘上。”阿音背对着齐丹，语气森寒，“这次云染的事情我忍了，要是再有下次……你就只能带着她的尸体回去了。”
若是她死了，我也不会将她带回去的。齐丹心道，却没有说出口，只是问道：“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么。”
“你觉得我会告诉你么。”
“阿音，当年的事情我是一时鬼迷心窍，你去了南疆，你我相隔万里，你不知我当时心境……”齐丹说着想要靠近，却发现玄色警惕的拦在他的面前，那一瞬他的眼中悄然露出一丝杀意，“那是我做过的，最错的事情，我愿意用一切来弥补你。”
“呵。”阿音原本不想看他，却发觉一直伏在一旁的阿陵缓缓坐了起来，似乎正盯着想要靠近的齐丹，“怎么弥补。”阿音回头看他。
齐丹见状，似乎有些兴奋：“殷木兰不是要造反么，我帮你，前后夹击，彻底收复北疆，就像几十年前那样，由干戚军镇守。”
阿音隔着两头狼看他，微微挑眉：“就这样？”
“你要是愿意，娄烦可以帮你拓展疆土，鬼方之地也可以不再是无主之方。”
阿音看着他，才发现，原来他的野心这样大。
“齐丹。”她忽而想问是什么让他变成了现在这样，她忽而很想知道当年那个在北冥山上笑的璨若星河的世子殿下究竟被遗落在了何方，可是她看着他，他亦看着她，她的目光探究不解，他的目光炙热灼烈。
终究，阿音觉得这样的问题没有意义，也太过幼稚，问了作甚。
“什么？”
“我不要。”阿音淡淡道，微风掠过湖面吹起她的长裙，微乱，“我们回不去，你也不要执着了。”虽然她知道，这样劝也不过是一句废话罢了。
齐丹看着她，良久不语，终究只是道：“我就站在这里，看看你，不行么。”
不行。阿音伸手摸了摸有些焦躁的阿陵，一旁的玄色倒是安静的多，不知为何。
“随你吧。”阿音说着，转身带着两头狼缓步离开，当阿音从齐丹身边走过的时候，女子微微垂着的眼帘，悄然的看了一眼，然后一言不发的走了。
齐丹站在岸边，看着阿音独自离去的背影，手心紧了紧，不知所想。
阿音走在北冥湖的岸边，垂眸看了一眼阿陵：“是他么？”
狼首抬头看了看她，那反应叫她一时难以琢磨。
第一千一百五十七章 细雨微尘
丝竹没有拿到那份休书，不知道是还在杜柳那里，还是已经被慕无尘抢去了。阿音一夜难眠，第二日整个人都无精打采的。
“不然我再去探一探。”丝竹见她有气无力的趴在书桌上，有些不忍。
阿音一手撑着脑袋，摇了摇头：“不用了，我再想想办法吧。”不然，直接问杜柳呢。
可是杜柳不知道为什么，明明知道慕无尘没有失忆，也没有来告诉她。阿音一想到这事儿就觉得越发头疼。反正她要是跑去问了休书的事情，这两人就都会知道她已然知道慕无尘“恢复”记忆的事情了。
有点绕，阿音确实有点儿晕。
“娘娘。”梁清自外面进来，乍一看阿音那沉着的脸，不由得一怔，“这是怎么了？”
阿音摇了摇头，强打着精神道：“没睡好，怎么了？”
“淮王殿下来了。”梁清见她气色真的不大好，“要去叫太医来么。”
“不用了，让他进来吧。”阿音说着看了一眼外面，还下着小雨，天空阴沉沉的，跟她此刻的心情差不多。
梁清闻言，有些担忧的看了一眼丝竹，对方一如既往的没有什么反应，便只能应了一声：“是。”
“等等。”阿音回过神来，叫住了她，“你派人传信给慕大哥，叫他不用去找什么名医了，若是可以，你们的婚事照常举行吧。”
“……”梁清愣了一下，“这是……”
“我收到了孙神医的飞鸽传书，已然有办法了。”阿音随口胡诌道。
梁清眸子微微一亮：“果真么，我这就去传信。”说完便匆匆的出去了，一刻也没有怀疑阿音说的话。
阿音看着迅速消失在门口的身影，无奈的扯了扯唇角，要是慕远征知道了慕无尘是装的，一定将他数落的体无完肤。
“嫂嫂安。”云染进来，行了一礼，拉回了阿音的思绪。
阿音看他肩头还有雨水，问道：“没打伞么？”
“哦，没有。”云染的脸色也比阿音好不到哪里去，“方才雨停了，便以为不会下，谁料走了一半忽而又下了。”
“世事难料。”阿音喃喃的说了一句，云染并没有听清，只是微微撩了袍子坐在了窗下。
“皇嫂，其实臣弟昨日便想来找你的，只是后来有点儿事情耽搁了。”云染想了想，还是道，“生辰宴的事情还请皇嫂三思。”
“这件事情已经定了，我已然叫梁大人去拟你的字号了。”阿音道，“这也是为了你好。”
“嫂嫂是为了我好，可是你自己呢。”云染放在膝上的手微微一蜷，道。
“我能有什么，这些年那些话传的还少么，我要是都在意了还活不活了。”阿音抿了抿唇角，“再说了，只要这江山安稳便好了，旁的都不重要。”
“嫂嫂心里眼里只有社稷江山，自己却……”云染想了想，还是道，“嫂嫂能想一想自己么。”
“我？”阿音想了想，不知为何摇了摇头，“以前我只想着自己，觉得现在这样也挺好的。”
“可是你守着的是云氏的江山，你原本可以不用这么辛苦的。”云染脱口额如初，随即觉得自己说错话了，连忙起身跪下道，“皇嫂恕罪，我……臣弟糊涂了。”
阿音的脸色变了一瞬，并没有叫他起身，只是问道：“是不是有什么人跟你说了什么。”最怕是，休书还有别的什么人知道了。
内忧外患。
云染想起云琦那奇奇怪怪的语气，摇了摇头：“臣弟近日疲累，有些糊涂了，皇嫂莫要生气，我……我并没有别的意思。”
阿音看他垂眸跪在那里，不知想到了什么，良久才道：“既然是累了便歇一歇吧，生辰礼的事情你也安心准备就是了，不要再让你母妃担心了。”
“是。”
“下去吧。”
“是。”云染起身行了一礼，“臣弟告退。”说完便垂头丧气的走了。
阿音看着外面的绵绵细雨，原本总是卧在庭院里的玄色和阿陵也因为下雨没有出来，整个院子空荡荡的。
“为了自己么……”阿音无奈一笑：你要是知道了我的打算，一定会觉得我已然是天底下最自私的人了，还要如何自私呢。
雨水淅淅沥沥的落在廊下，湿了尘土，绿了芭蕉。
听见阿音忽而道：“我倒是忘记了，有个人好像也知道了休书的事情。”殷木奎。
可是，他又是如何知道的呢？
西夕小院，云琦从外面回来，看见齐丹站在廊下，不免笑道：“怎么的，娄烦没有这样好的雨景，你竟贪看了半日么。”
“不是没有，只是不同罢了。”齐丹看了她一眼，“这下雨天的，你又要去哪儿。”
云琦一怔，随即道：“我才回来，你怎么知道我又要出去。”
“我还在这里，你自然是要找借口出去的。”齐丹说的理所当然，眼角的余光看了一眼站在廊下的小邓子。
云琦也不否认，提着裙摆走来：“我换身衣服去瞧瞧简蝶，你去么。”
“哦？”齐丹想起来了，“她刚生了孩子还在月子里吧。”
“也对。”云琦走到他身侧，恍然笑道，“那你就不方便了，可不是我不带着你。”
齐丹皮笑肉不笑的看了她一眼，见她进屋，扬声道：“你要不要带点礼物去。”
“你有什么东西给我当做人情么。”屋里传来环佩叮当的声音，“我可是什么都没有。”
齐丹自然知道她什么都没有，出嫁的公主，所有的嫁妆如今都有模有样的留在娄烦的王宫。阿音也不会给她发例银，更加不会赏赐她什么。这么久了她还能正常行走在各处，几乎都是惠太妃的帮助。
“我让人给你准备一些娄烦的东西吧。”齐丹道，“全当是不丢我的脸了。”
里面似乎传来一声轻笑：“那就多谢了。”
云琦换了衣服出来的时候，看见一个娄烦的侍卫正捧着一堆东西等在外面，不由得看了他一眼，问道：“我忽而想起来了，你家米尔呢。”
“在山下军营呢，你找他做什么。”齐丹微微挑眉。
“没什么，好像西山回来就没见过他了。”云琦说着扶了扶云鬓，让桑葚将东西接过来，“我跟简蝶许久不聊了，说不定今晚就不回来。”
“那正好。”
听见云琦幽幽道：“但愿你的米尔真的在军营。”
“……”齐丹下意识的瞥了一眼小邓子，发现他似乎没有在意，才稍稍安心：这个女人，唯恐天下不乱。
－－－－－－题外话－－－－－－
小邓子，邓雨。阿音派来监视他们的那个小太监。
第一千一百五十八章 挑拨
傅家小院，因为一个新生命的诞生，这阴郁了许久的小院儿也算是有了生气。简蝶自回来便一扫往日的忧郁，舒晓珊再怎么不愿意承认，也能感觉到简蝶和傅煊的心结因为这次殷木兰逃走的事情，解开了。
“这小丫头，真是越来越好看了。”舒晓珊抱着简蝶的小女儿，温言笑道，“真是要把他几个哥哥都比下去了。”
“哪有。”简蝶掩唇笑道。
“大嫂可别假装不知，公爹这人虽然留在京都，可是听说你诞下个玉雪可爱的孙女儿，连夜叫人来伺候不说，带了多少好东西来。”舒晓珊打趣道，“我可是眼红呢。”
“你要是有喜欢的尽管拿去好了，我这哪里用得了那些。”简蝶说着目光柔柔的落在了女儿身上。
舒晓珊看了一眼她脸上还未好的伤，心道也不知会不会留下疤痕。面上道：“也是，大嫂过了这一关，旁的什么身外之物都不放在眼里了，我这儿每每想起来还心惊肉跳呢。”
“好在有惊无险。”简蝶不是不知道舒晓珊背地里幸灾乐祸多久了，只是那又如何呢，她也没有做什么实质性伤害她的事情，谁家没有个家长里短的，平日里聊聊天过过话的也没有什么。
“夫人。”欣儿去厨房端了鸡汤回来，站在门口唤了一声，似乎有些犹豫，“奴婢瞧，四公主来了，快到院子了。”
云琦？简蝶的眉心不禁微微一动。听见舒晓珊道：“这下雨天的，还特意过来。”
“大约是听说我生了，来看看的吧。”简蝶说着看了一眼欣儿，“你先进来，将奇儿抱给奶娘吧。”
“是。”
“还是我来吧，我瞧着粗手笨脚的，抱孩子还是挺稳的。”舒晓珊说着就抱着孩子起身道。
简蝶看着女儿，下意识的想阻止，转念一想觉得云琦来一定没什么好事，便浅浅一笑：“那就有劳二嫂嫂了。”
“没什么，我就喜欢女儿，多抱抱多好。”舒晓珊说着便抱着孩子往外走。
“欣儿，你送二夫人去。”简蝶说了一句，欣儿连忙跟了过去。
门口，云琦应该是到了，正看见抱着孩子出去的舒晓珊，两人站在廊下说了两句，外面下着雨，孩子又小，便匆匆的分开了。
云琦掀了门帘进来，看见卧在床上的简蝶，盈盈一笑：“真是恭喜了，千辛万苦的又多了一女。”
“四公主客气了。”
“我带了点礼物来，不过也不知道是些什么，都是齐丹准备的。”云琦轻轻一挥手，身后的桑葚便将捧了一路的东西搁在了圆桌上。
简蝶浅浅一笑，还算是颇为客气：“看来太后的心思没错，如今王上和王后的感情还真好。”
闻言，云琦微微挑眉，自顾自的坐下道：“傅夫人管好自己的夫君就是了，我的事情就不劳你操心了。”
“怎么，事到如今你还没有回心转意么。”
“我回不回心，转不转意的不要紧，只是夫人当真以为北奇道你跟殷木兰一战，阿音对你就回心转意了么。”
简蝶警惕的看着她：“公主的耳报神还真是厉害，不会是殷木兰临走之前还给你留了报信的探子吧。”
“那个女人怎么死我都不管，你为了国家大义舍身忘死的，如今可是一段佳话，谁不知道。”云琦说着，抬手龙隆耳畔的碎发，胳膊抵着大腿道，“就像人人都以为如今傅大人一心都在你身上一样。”
闻言，简蝶脸色一沉：“这些话我已然是听够了，晓清不是那样的人，阿音更不是，你要是还想说下去，就请回吧。”
云琦却是气定神闲，十分笃定道：“我有一事只告诉你，你要听么？”
“不用，你请回吧。”
云琦看着她面带愠色，微微挑眉，起身道：“那我去告诉傅大人吧。”
“……”
“你确定不听么？”
简蝶看着她，半晌才道：“你究竟要跟晓清说什么。”
“休书。”云琦笑意浅浅，“你还想听么？”
“……”简蝶吃惊的看着她，背脊上有一股寒意直窜上来，不禁道，“什么休书，你胡说什么！”
“你说是谁的。”云琦说的遮遮掩掩的，转身挑了帘子就要离开，“要是傅大人知道了，应该如何呢。”说完便慕然放了手。
简蝶倚在床上，看着那门帘轰然落下，原来可以那么沉，脱口喊道：“云琦你别走，说清楚了。”说着就掀了被子要下床。
门口云琦充耳不闻，听见桑葚低声问道：“公主不是说今晚不回去么。”
“是不回去，去母妃那里住两日，阿音总不能说什么了吧。”云琦说得不以为意，“傅小姐。”
“……四公主？”傅柔从外面回来，似乎有心事，到了近前才看见从廊下走来的云琦。
“我刚跟你大嫂聊完，先回去了。”云琦似乎不想多留，摆了摆手就离开了。
傅柔疑惑的回头看了一眼，一步刚跨上长廊，可就听见了屋里有的什么动静。连忙挑了帘子进来，看见简蝶双脚已然沾地了，吓了一跳：“大嫂你做什么？”说着就抢了几步上前，扶住了简蝶。
简蝶却看着门口：“你……你听见了？”
傅柔愣了一下：“听见什么？”说着也看了一眼门口，恍然道，“是云琦跟你说了什么么？”
简蝶下意识的摇头，傅柔不会武功，应该是没有听见：“没什么，没事。”
傅柔扶着她坐回床上，劝道：“大嫂还在坐月子，要小心身子才是。”说着给她重新盖好了被子。
“嗯，我没事。”简蝶垂着眸子，一手随意的掖了下被子，脑海里还在回响着云琦刚才说的话，“对了，你大哥呢，你们不是在一起的么。”
“哦，下个月淮王殿下的生辰礼，兄长去了梁大人那里，我跟子枫去找了一趟周大人。”傅柔坐在床边，说着说着便露出了一丝心事重重的样子，“殷木兰那个手下不是跑了么，子枫想去问问殷木奎知不知道什么。”
“问出什么了。”简蝶看着傅柔，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
傅柔摇了摇头：“殷木奎只是在骂太后，说她拿着鸡毛当令箭，什么也不是云云，言语之中还是对太后不服气。”
“……”简蝶原本就惦记着云琦说的休书，这话一听更加惊悚了，连忙道，“他们姐弟向来是不把天后放在眼里的，你们也不要放在心上。”
“嗯。”
“柔儿，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
傅柔愣了一下，看着简蝶下意识的摇了摇头，随即又点了点头，喃喃道：“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在周大人那里遇见了左大人，子枫好像不高兴了。”
“左萤？”
傅柔无奈的点了点头：“原来大嫂也知道。”
“公爹看中的人，听说是个才俊。”
“嗯，是吧。”傅柔似有若无的说了一句，“可是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不知为何，简蝶看着傅柔这个样子，忽而想起了傅煊。
第一千一百五十九章 牢笼
阿音去找殷木奎，去的突然。
一场雨洋洋洒洒的下了两三日，方才停歇，石径小路都是湿润的，阿音便踏着雨露来了。也是如此，阿音才发现，原来北冥山的行宫居然也是有牢房的。
“据说是用来关一些犯事的宫人还有猎场上逃跑懦夫的。”左萤一袭雪白的锦衣，腰间坠着一青一白两枚玉佩，走在阿音身后，环佩清脆，“不过好像只是在武帝时期真正用过这地方，后来便一直是空置的。”
“怎么左大人常未在京都，也这样清楚么。”没等到阿音说话，另一边的慕子枫便说道，语气很不好。
阿音闻言，不禁回眸看了他一眼，那样子跟个乌眼鸡似的，恨不得把“讨厌”两个字刻在脑门上了。不免轻咳一声：“子枫。”
慕子枫抿了抿唇角，没有说话，左萤倒是没有在意的样子，好脾气的解释道：“我也是听师兄说的，既然是回京了，不熟悉的事物和人还是要积极的去熟悉的，这样才不会贻笑大方，丢了家里的脸面。”
慕子枫脸色更加不好了，听见阿音淡淡道：“左大人如今是在和傅小姐议亲么。”
“……”慕子枫的脚步不可抑制的顿了一下。
听见左萤道：“没有。”
慕子枫松了一口气。
“只是下官确实倾心傅小姐，加上两家长辈也有此意，罢了。”
罢了？什么罢了！这还不是要议亲么！慕子枫碍于阿音在场没有发作，阿音却也只是淡淡道：“傅小姐的姻缘这些年也是浅薄，左大人若真是有心，京都城里有座城隍庙，庙里有课姻缘树，倒是挺灵的。”
阿音！慕子枫有些意外的看着阿音的背影，闹不明白她帮着左萤干什么。
听见左萤恭谦道：“多谢太后娘娘垂怜。”
马屁精。慕子枫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依旧不语。
“到了，太后小心脚下。”
马屁精……
丝竹在一旁默默的扶着阿音，一行人穿过一条不算长的石道，便看见了一条通下底下的石阶。左萤随手取了一旁插着的火把递了过来，将阿音的脚下照得一片朦胧。
阿音站在那里一会儿，能听见里面十分安静，连走动的脚步声都没有，不禁道：“想来他一人呆在里面也是够受的了。”
“哼。”慕子枫冷哼一声，“底下统共就七八间牢房，他一个人住倒是便宜他了。”
阿音却伸手接过了左萤手里的火把，两人的衣袖短暂的擦过了一下，左萤不禁一愣：“太后。”
“子枫，你们都等在这儿吧，我一人下去便是了。”阿音说着松开了丝竹的手，丝竹没有说话，默默的站在了台阶的中央，巧妙的挡住了慕子枫和左萤的去路。
“太后，殷木奎他……”慕子枫不禁出声提醒，可是想了想，殷木奎身无寸铁，不是阿音的对手，索性算了，一甩衣袖，抬眼就对上了旁边的左萤。
左萤却看着阿音举着火把石阶而下的背影，没有注意到他的目光。
“咳。”慕子枫握拳抵在唇边轻咳了一声，“左大人再看就僭越了。”
左萤回过神来，浅浅一笑：“下官只是听说了许多关于太后的传言，今日初见，忍不住有些好奇罢了，大人莫怪。”
“什么传言。”
“嗯，很多，真的很多。”左萤认真道，“琉璃目，昆仑令，南疆，先帝，还有如今不知为何一直逗留在华冥宫的慕相，太多了。”多的是个人都好奇这个传闻中的女子是什么样子的。
“那是太后的私事。”
“好吧，只是外头一直跟着的两头大家伙实在是叫人不能不在意。”左萤说的是等在院子里的玄色和阿陵，“下官以为号令百兽这样的事情非凡人所能，如今亲眼见到，说太后不是武神降世也没人信吧。”
闻言，慕子枫看着已然消失在石阶尽头的阿音，忽而想起了多年前他们在陵城初遇的时候。那个时候的阿音才十四五岁，小小的，一双眼睛滴溜溜的似乎会说话，坐在圆桌的对面，身后的热闹的宾客，她有些格格不入，却又有些兴奋雀跃。
慕子枫记得，自己红着脸站起来敬了她的酒，她又羞又恼，有人开玩笑，她嗔了一眼，他的脸却更红了。华灯初遇，一眼心动。他这辈子头一次发现自己除了喜欢书，还能如此喜欢一个人。
我是喜欢她的啊。慕子枫看着那条不算长却幽深的台阶：那是时至今日也无法改变的事实，只是她更早的遇见了别人，爱上了别人。
左萤看着慕子枫的目光，没有说话，退到了一旁，雪白的衣角没有沾到身后的石壁，只是静静的站着。丝竹也已经站在石阶中央，目光似乎一直追随着阿音。
阿音举着火把，只是转了一个弯便看见身侧两旁的牢房，粗略一看，一边四间，正好八间，似乎最里面还有一间，只是远了又暗她看不清楚。
不知道殷木奎在哪一间。阿音握着火把的手微微一紧，举步上前：太安静了，这厮不会是死在里面了吧……
忽然，一只大手猛然从侧面握住了阿音的手腕，阿音正在胡思乱想，冷不丁的被吓了一跳，只是强行定住了心神才没有叫出声，被人抓住了手里的火把也没有掉落。
“哈哈哈，吓一跳吧，哈哈……”
“……”幼稚。
阿音侧眸看去，火光照亮了那人的面容，不是殷木奎还能是谁呢。
“哈哈哈，你终于来了，怎么样，来看小爷我有多惨么。”殷木奎说话的时候依旧紧紧地抓着阿音，还往前拽了一下，阿音一个趔趄站在牢房门口，鼻尖都快要抵着牢门了，眉心也没有动一下，只是静静的看着殷木奎。
“叫你失望了吧，小爷我好得很，连只耗子也没有。”殷木奎就站在阿音面前，牢房的地面比外面的走道要矮一些，此刻他只比阿音高出一点点，隔着牢门四目相对，画面格外的诡异。
“你来做什么，想我了？”
“程晖逃走的那天晚上，你要跟我说什么的。”阿音淡淡道，任由他抓着，听不出情绪。
第一千一百六十章 骗子傻子
昏暗的牢房里，阿音手里的火把照着两人的身影，都是久久不语。
“休什么？我听见了。”阿音提醒道。
殷木奎看了她许久忽而凑近了一些，那双唇差点儿碰到阿音的，只是阿音没有退，他也没有再近。
“你真的想知道？”
“是。”
殷木奎那双漆黑的眸子看着她，带着笑意深了深：“休什么？自然是休书啊！”
“……”
“你听见了么，是休书，你的休书，云朝玉休了你。”殷木奎捏着阿音的手腕愈发的紧了，声音也不由得提高了，“秦雪音，你就是个弃妇！什么太后，什么垂帘，都他|妈是个屁！你以为你是谁，你是谁！”
阿音琉璃色的眸子沉了沉，却也只是沉了沉，便静静地看着他在自己面前咆哮，激动，然后渐渐不解。
“你聋了么？”殷木奎伸出另一只手握住了她的肩膀，“我说云墨休了你了，你怎么没反应……你怎么可以没反应。”那双漆黑的眼里满是失落。
“先帝的名讳不是你可以叫的。”阿音终于开口，“松开。”
殷木奎却是手心更紧，怒道：“你知道了？你怎么会知道的，什么时候……这算什么，你知道了还来问我。”
“松开。”
“你他|妈的别这么跟小爷说话，你凭什么，你是什么东西！”
阿音眉心微微一动，忽然松开了手里的火把，火星落地，她的手心翻转，挣脱了殷木奎的钳制，一掌重重的打在了他的肩头，猝不及防。
殷木奎肩头一沉，一个踉跄便往后跌去，因为先前抓着阿音很紧，所以扯下了阿音的一片衣袖，捏在手里，那么紧，又那么无力。
地上的火把闪闪烁烁的似乎要熄灭了，阿音看着他依旧瞪着自己：“你怎么知道有休书。”
“自然是别人告诉我的。”
“谁。”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你不是什么都知道么。”
阿音眯了眯眸子，语气冰凉没有起伏：“你的那个侍从是叫阿慈，对吧。”
“……”
“他已经很久没有出现了，知道在哪儿么？”阿音负手而立，只是随口一说，“对了，你一直被我关着什么都不知道。”
“你……你干了什么。”
“应该是他干了什么。”阿音忽而话锋一转，“西山猎场，有人扬了疯马草的草籽，是他做的吧。”
“放屁！才不是，什么疯马草籽，我不知道。”殷木奎紧紧地攥着阿音破碎了衣袖，“你什么屎盆子就想往我头上扣，没门儿！”
阿音看着他扶着肩膀又走了过来：“秦雪音，你把阿慈怎么了，他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我杀了你。”
阿音看着他咬牙切齿的模样，微微垂着眼帘，淡淡道：“你怎么知道休书的事情的。”
“你……”
“不说，就不说。”阿音说着往后退了一步。
殷木块见状，连忙道：“是别人告诉我的！”
“谁。”
“……桑葚。”
阿音背在身后的手心微微一紧，片刻，面无表情的转身离开道：“又是她。”
殷木奎见她要走，狂摇牢房的门，喊道：“我说了，你还没告诉我阿慈人呢！秦雪音……你这个骗子！”
或许是许久没有人说她是“骗子”了，阿音脚步微微一顿，回首看去，隔着朦胧的晦涩，那个火把终究是熄灭了。
“放心，等我找到了，把他送来陪你。”
“……”殷木奎见她转身走了，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是还没找到！立马就又怒了，破口大骂：“秦雪音，你这个骗子，敢骗我！你别落在我手里，不然我叫你生不如死……”
牢房外面，沿着并不长的甬道，传来断断续续的骂声，慕子枫眉心不禁轻蹙。
“要不要下去瞧瞧。”
“不必。”丝竹站在那里纹丝未动。
左萤站在一旁，一直不语。
片刻之后，便看见阿音的身影出现在了那石阶之下，并无什么不妥，只是手里的火把不见了。
丝竹细细的看了两便，见她拾阶而上，才松了一口气：“太后。”
阿音抬头看见他们站在天空之下，不由得抿了抿唇角：“回去吧。”
慕子枫见状，有些疑惑：“问到了？”
“嗯。”
“真的，那程晖……”
“不是程晖。”阿音微微提着裙摆，垂着眸子专心致志的爬楼梯，“是我要知道的事情，全说了。”
那是什么事情？慕子枫心中虽然疑惑，但也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便只是道：“难怪他那么生气，哇呀呀的直叫唤。”
“不必管他。”阿音走到最上面，丝竹扶了她一把，“子枫，这里不用你了，你去找个人。”
“谁？”
“阿慈。”阿音解释道，“就是殷木奎先前那个从不离身的侍从。”
“是。”慕子枫应了一声，“可是找他做什么。”
阿音看了一眼晦涩的天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怀疑那日驱使狼群攻击我的是他。”其实，也只是一种怀疑罢了，“抓到了也不必审问，拉来关在就是了。”
慕子枫没有再问什么，几人随着阿音一路出了那小院儿，抬眸看见了等在那里的玄色和阿陵。
“左大人。”阿音忽而道。
左萤应了一声，听见年轻的太后道：“六月初是慕大公子成亲的日子，哀家要带着皇上离开北冥山几日，你瞧瞧要不要约上傅小姐一起下山。”
“……”
“……”慕子枫一下站不住了，“太后，这……”
左萤缓过神来：“这喜宴……”
“喜宴左大人可以去，那城隍庙，就看傅小姐愿不愿意跟你去了。”阿音说着看了一眼慕子枫，“你忙着找人，当日去喝杯喜酒就是了。”说完便大步走了。
慕子枫愣在原地，半天没有反应过来：这算什么，特意将我支走，让傅柔跟这个左萤……青衣公子站在苍穹之下，蓦然哆嗦了一下，他猛然觉得阿音是在撮合左萤和傅柔。可是……
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阿音走出很远，含笑看了一眼左萤，“这么多年了，他都没有动，这世上没有人会一直站在原地等待的。”
左萤愣了一下，脱口道：“真的没有么？”说完似乎有些后悔，垂下了眼帘。
阿音却没有在意他的唐突，只是淡淡道：“这样傻子，不多。”
傻子……么。
第一千一百六十一章 回京
五月底的时候，太后忽然带着一众人下山了，说是要参加慕大公子的婚礼。
回京的车队浩浩荡荡的，虽说阿音没戴上什么人，可是这儿两人，那儿两人的，不知不觉也浩浩荡荡的一堆人了。
“你都不好奇么。”阿音看着坐在对面的慕无尘，“你大哥要娶梁清。”
慕无尘一路上只是看着她，不怎么说话，闻言也只是抿了抿唇角，浅浅一笑：“我好奇他做什么，只要是不娶你，他娶个男人我都不好奇。”
“……”阿音扯了扯唇角，“小心他知道了训你。”
“他如今春风得意的，哪里有闲情跟我计较。”
是么。阿音的眼中露出一丝狡黠的笑意，面上只是道：“先前听说你失忆了，他还特意去给你找名医，连婚事也差点儿取消了。”
“……”慕无尘不可查的扯了扯唇角，“是么……”
“是啊，原本以为你病得厉害，想着你们兄弟一场，要是你不能来，或者也是浑浑噩噩的来，他也是没意思的。”阿音一手撑着下巴，故意道，“好说歹说才没有延期婚事。”
“呵呵……”慕无尘干笑两声，目光不自觉的挪到了窗外，“兄长还是最听你的。”
“也不是。”阿音愉悦的眯了眯眸子，看着他的侧颜，“他要是真的板起脸训斥什么人，我也是怕的。”
“……”
“好在，如今你病着，说什么做什么他都是会让着你的。”阿音觉得再说自己就要露馅儿了，“这几日我就不回宫了，省的来来去去的麻烦。”
慕无尘回头看她：“住我家么？”
“自然不是，你家办喜事呢，忙得很。”阿音淡淡道，“住金府。”
“……金连礼家，那多远啊。”
“远什么。”如今云香怜带着初儿久了，两个孩子玩的很是亲昵，不大分得开，她想了想就索性住一起吧。
慕无尘看她一副“不可商议”的样子，便不再说什么了。伸手挑了帘子往外看去，后面整整齐齐的跟着十几辆马车。
梁钥梁清自然是要下山的，傅煊留在山上主事了，便叫傅柔跟来了，傅柔跟来了，还跟来一个刑部的左萤，这也就算了，齐丹和云琦也跟来了。
用阿音的话说，将他们摘下来看着，比放在北冥山安全。慕无尘想这两人是在哪儿都不安生的，索性也就算了。
马车在官道上缓缓地行驶着，慕无尘不知道自己出神了是多久，放下帘子的时候发现阿音已经一手抵着额头微微的瞌上了眸子，睡着了。
慕无尘静静地看了她好一会儿，忽而缓缓地伸出手去，想要摸一摸她的侧脸，可还是停在了咫尺之间。想了想，反手将一旁的毯子盖在了她的身上。
夜幕降临的时候一行人终于进了城门，阿音一路颠簸，浑浑噩噩的睡着，这会儿刚醒就听见外面姜冬道：“王爷，慕大公子来了。”
“……”
“慕大哥来了，你要出去瞧瞧么。”阿音闻言，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慕无尘，他想装傻，她便陪着他演戏。
“他一看就是来接你的，我出去做什么。”慕无尘靠在马车上，一副不愿意搭理慕远征的样子。
“你也不必这样说，不见就不见吧。”阿音拿开了膝盖上的毯子，理了理衣袖，故意道，“反正你回去了，有的是机会见。”
“……”慕无尘有一瞬怀疑她是故意的，一定是知道了什么，看见阿音起身掀了帘子就出去了。
站在高处，阿音一眼就看见了慕远征一袭蓝衣，策马走了过来：“婴婴。”
“慕大哥，你怎么亲自来了。”这几日天气开始炎热了，只有这晚间风带着一丝清凉。
“我知道你回来也不早了，附近找了个酒楼，准备了晚膳，一道过去？”
“可是我这跟着一大堆人呢。”阿音抬手拢了拢耳畔的碎发，回头看了一眼渐渐停下的车队，已然有人下车往前头张望了。
见状，慕远征浅浅一笑：“这好办，要紧的一并跟着，其他人便各自散了吧，还能不认识路么。”
“……”阿音无奈一笑，“也好。”
“无尘呢。”慕远征问了一句。
阿音看了一车里，意味深长道：“见着你心虚，不愿出来。”
慕远征并不知道慕无尘究竟是怎么了，这记忆在还是不在了，只观阿音的神色便知道慕无尘的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了。
“不愿意就不愿意吧。”慕远征也没有再说什么，微微扯了扯缰绳，转身道：“我去前头等你们。”
“好。”阿音应了一声，转身对姜冬道，“叫大家都散了吧吗，让金连礼来见我，还有……”说着远远地看了一眼，齐丹那高大的身影站在马车边上格外的显眼，“叫人好好的看着他们。”
“是。”
阿音站在夜色之下，远远地跟齐丹对视了一眼，不知所想。
慕家大公子娶妻是京都的一大盛世，除却因为他那万贯家财的缘故，还因为这位慕大公子的姻缘也是十分的崎岖。
“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等着看这桩婚事能不能照常举行呢。”金连礼一大早拿了好些个玩意儿过来，“这是十二工坊目前拿得出手的东西了，都在这儿，你瞧瞧。”
阿音坐在庭院里，伸手随意的拿起一对儿金丝手镯，迎着晨光看了看，听见金连礼说道：“这镯子的成色可是最好的，赤金手镯，一对儿拿出去也是够分量了。”
“你倒是挺适合经商的，从前怎么不见你用心。”
“我这不是大器晚成……大器晚成么。”金连礼说着坐在了一旁，一大早的云香怜和小桃他们带着两个孩子去后院的池塘玩儿了，那池塘不大，说是要钓鱼玩儿。
小家伙在山上一直关着，真是憋坏了。
阿音搁下手里的镯子，去拿一旁的玉钗：“慕大哥的婚事一定不能有什么差池，让影人看好那几个喜欢捣乱的。”
“知道的。”金连礼见她犹豫不决，“你要是不喜欢，我再去找，反正还有几日。”
阿音点点头：“说真的，最近事情多，我也没有好好准备礼物，觉得有点儿过意不去。”
“我倒是觉得，只要是你送的，慕远征都喜欢。”
“……我可没那么大的脸。”阿音说着，看了一眼丝竹，见她点了点头，忽而凑到金连礼的耳边道：“我有件事要你帮忙。”
“什么。”
“帮我偷一份休书。”
“……”
第一千一百六十二章 慕家喜事
六月初九，慕大公子大婚，一大早天蒙蒙亮的时候，阿音站在金宅的屋顶上，便能看见远处静谧而热闹的街道。
梁府在城西，西门巷，慕府在城东，东华巷。慕远征一早娶亲，便要带着迎亲的队伍浩浩荡荡的穿过大半个皇城去梁府，然后再穿过大半个皇城回慕府。
听说沿路都会撒一些喜糖喜饼，甚至铜钱，所以这天才刚亮，沿路就围了好些百姓，想要沾一沾这喜气。
自然，这一上午的时光都用来迎接新娘子了，阿音也帮不上什么忙，去了反而要人伺候，便留在了家里，倒是金连礼天没亮就出去了，要去帮着新郎官撑腰，迎接新娘子。
阿音那双琉璃色的眸子在晨光下眯了眯，她可以想见迎亲的时的热闹，不免有些失落。
“你知道么，我挺羡慕的。”阿音站在高处，喃喃道。
身后的丝竹一言不发，只是听着。
“不仅仅羡慕有情之人终成眷属，也羡慕这样盛大而明目张胆的炫耀。”炫耀自己的另一半，炫耀自己的幸福。
丝竹明白她的意思：“你也可以。”
阿音抿了抿唇角，浅浅一笑：“我只是忽而想起来，我跟哥哥大婚的时候不是这样的景象。”
“那不一样，你们是帝后。”
“不是的。”阿音抬手拢了拢耳畔的碎发，看了一眼东方旭日，“我没有像一个新娘子一样，满怀爱恋的走到他身边，对我来说那场婚礼虽然是心甘情愿，却不是情之所钟。”我对不起他。
丝竹默了默，没有说话。
阿音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转身道：“最近总是会想一些乱七八糟的，叫你担心了。”
“休书？”
“或许吧。”阿音垂眸看见远处正在玩耍的兄弟二人，叮嘱道，“晚上宴席就不带他们两个了，你跟着我去就是了。”
“是。”
华灯初上，今晚半个京城都一派的喜气洋洋，东华巷更加是里里外外围得水泄不通。
“我听说，在金鳞池那边还有粥棚布施，慕大公子真是豪气。”云琦走在宾客之中，笑脸盈盈的，“我真想知道，当初他要是娶阿音了，是不是也这么大的阵仗。”
“你能不能不要说这么你不合时宜的话。”齐丹走在她身侧，斜睨了她一眼。
“你这么在意做什么，这不是没娶成么。”云琦轻轻一笑，“怎么的，忽而有些慌张了？”
齐丹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大步走在前面，一眼便看见了站在廊下跟几个女眷说话的阿音。正要过去，便见她转身去了一旁，身后只有一个丝竹跟着。
“看来是去看新娘子了。”云琦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真不知道这样的热闹她瞧着刺不刺心。”
“……”
“好了，别生气了，我去替你瞧瞧她？”云琦说着，也不等齐丹回答，便转身带着桑葚去了。
齐丹看着她的背影，眯了眯眸子，大步往宴厅走去，一路上红灯高挂，宾客盈门，行走间香袖美酒，确实热闹。
可娄烦在鬼方之地虽然是大国，但是在这里却只是大楚的附属小国。那些权贵看见齐丹着装不同，便知道他是谁，但是也甚少有人上来主动跟他打招呼。走着走着，齐丹那双含笑的星眸便有些不同了。
“王上。”有人喊了一声，从侧面走来，“我家公子吩咐了，您是贵宾，里面席面请。”是管家任伯。
齐丹浅浅一笑：“有劳带路。”他知道，所有人都在防着他，也装作不知，混不在意的样子。
“阿音。”云琦在廊下走的不慢，终于在新房门口追上了阿音。
阿音回头看了她一眼：“你来做什么。”
“看新娘子呀，沾沾喜气。”云琦说着便自顾自的拉住了阿音的手，见她微微垂眸，低声在她耳畔道：“最近，你是不是把慕无尘看得太紧了些。”
“有么。”阿音说着抬眸看了一眼新房的大门，敞开着，里面传来一阵阵说笑声，便也抿了抿唇角，笑道，“那么多人惦记着，能不紧些么。”说着便轻轻拂开了云琦的手，大步跨进了新房，迎面而来的面试满屋大红的喜庆。
云琦微微挑眉，含笑跟了进去。
“谁竟然比我还要早瞧新娘子。”阿音笑道，屋里几人看见她来都纷纷起身行礼：“太后金安。”
阿音见梁清一身红妆也要起身，连忙上前两步，扶了一把：“新娘子就不必了。”
梁清含笑看着阿音，明明眉眼还是那个梁清，可是这一身的红妆却又叫她多了三分柔美，两份娇羞，一时竟叫人有些恍惚，简直就是另外的一个人了。
“太后。”
“应该是我叫你一声大嫂才是。”阿音握着梁清的手，“真是对不住你，最近忙碌，没有早早的放你下山。”
“已然是早了好几日了。”梁清是五月底就回京准备婚事了，她原本也不想这样早，她知道阿音有许多糟心的事情没有告诉她，只是希望她能和慕远征安心的成婚。
“是呀，阿音还是很重视这桩婚事的。”云琦站在后面说道，“毕竟当年她对不起慕大公子，想来这京都城里也没少闲言碎语吧，要是再……”
“哎呀！”一个略显矫揉造作的声音忽而道，“我这眼拙的，这是哪位呀，这京都城里的贵人还有这样不会说话惹人嫌的么。”
“……”云琦看了过去，不大认得，“既然知道自己眼拙就不要顶撞本宫，本宫是……”
“娄烦王后。”阿音打断了云琦的话，含笑看着陈丝丝，“今晚的贵客。”
陈丝丝依旧一身的金光灿灿，闻言笑道：“原来是传闻中的娄烦王后，那真是民妇眼拙了。”
“传闻？”傅柔一直静静的站在一旁，似乎有心事一般，这会儿才反应过来。
“是啊，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咱们这位四公主有趣呢，泼了一半全洒在娘家，一直赖着不走，也不知道为什么。”
云琦何曾被人这样当年顶撞过，眼中的笑意一下就没有，不悦的看着陈丝丝：“你……”
“好了。”阿音才不会让她发作，轻轻的打断道，“玩笑罢了，王后不必当真，什么时候吉时呀，我还要瞧这拜堂呢。”
“小姐……夫人。”阿音话音刚落，就有个丫鬟欢快的跑了进来，腰间还扎着红绸子，“吉时到了，该拜堂了。”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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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六十三章 喜服
前面的喜堂里里外外的围得人山人海，水泄不通，新郎新娘正在里面拜天地。阿音站在人群之外，远远地瞧着慕远征那春风得意的笑容，不禁也跟着弯了弯唇角。
慕无尘今日穿了一件青低红花的长袍，绣的是曳曳的红枫，阿音恍惚间以为瞧见了辰皇庙里的那棵枫王。
“瞧慕二公子那高兴的样子。”陈丝丝轻轻的摇着团扇走来，“前些日子听说他病了，慕远征差点儿把婚事给延期了，这会儿瞧着，挺好的呀。”
阿音闻言扯了扯唇角，心说他那高兴劲儿，在里面做着主婚人，恐怕连自己失忆的事情都给忘了。
“这慕家二老也是真有意思，长子成亲也不来京都主持婚礼。”陈丝丝手中的团扇微微的掩着唇角，“我听说，他们两口子三朝回门之后就要出发回陵城了，估计是在那边还要再办一回，也是折腾。”
阿音闻言，不免有些意外，她并没听说这事儿，想来是梁清还未找到机会跟自己说吧。
“陈姐姐怎么不进去呢，这儿也瞧不见什么。”阿音没有多想什么，今日喜事都应该高高兴兴的才是。
“我才不要看呢，愿意过来也是为了两家的生意，走个过场罢了。”陈丝丝口不对心的说道，“我这衣服金贵的很，也不愿挤在里头。”
阿音很给面子的瞧了一眼，赞道：“姐姐的衣服自然是最好的，我瞧着新娘子今日的喜服也很十分的精巧，也是出自姐姐家吧。”
“那是自然了，除了我们陈家，谁家还有这样的手艺了。”陈丝丝得意道，“你觉得这件喜服好看？”陈丝丝笑道，“先前那一件还要好看。”
先前？阿音不说话了。
“不过了来了之后找了找，没有瞧见，旁人也没瞧见，不知道哪儿去了。”陈丝丝并没有别的意思，“要是还留着，我也是愿意花银子买回去的，不然多糟践东西呀，你说是吧。”
“……嗯，是吧。”
“哎呀，你俩也不是被强拆的姻缘，都知道最后不能一起，只是让天公做了主，各自有主了，做什么不好意思的。”陈丝丝大大咧咧的安慰道，“不过瞧瞧眼下，若是当初你跟他成了，真的会过的更好。“
“……”
“算了算了，不过同为女人感慨一句罢了，你可不要治我大不敬的罪名。”陈丝丝说着，听见里头说礼成，送入洞房，便也转身道，“我先去后面的席面了。”
“我一会儿过去。”阿音瞧着满目的喜庆，着实是羡慕的，见喜婆嬷嬷丫鬟的一群人簇拥着新人往新房去了，远远地看了一眼便转身往外走。
“主子。”
“没事儿，还有一会儿才开席呢，走走罢了。”阿音瞧着那些热闹，转身往一处略显幽静的小路去了。
从前住在这里，也算是熟门熟路，很快的就到了从前慕无尘住的小院附近，这里虽然也是到处张灯结彩的，但是并没有宾客往这边来，再加上大半的仆从丫鬟都去了前院伺候喜宴，所以倒是安静。
阿音站在一条石径小路的边上拢了拢衣襟，抬眸看了一眼夏夜满天的繁星，站在那里等了起来，却不知道在等什么。
时间过去了许久，瞧着前面的宴席应该是开始了，阿音才缓缓地转身，看着道路的尽头，一个熟悉的身影匆匆而来。
“阿音。”
阿音看着金连礼，一伸手：“东西呢。”
金连礼看着她，挠了挠头，干笑一声：“那什么……没拿到。”
“……”
“你先别生气，这事儿无尘是不是知道点什么啊，我怎么觉得他在提防着我。”金连礼道，“今日我都跟他在一起，白天迎亲的时候，我乘着人多拥挤，一个劲儿的往他身上蹭了好几回，他都十分嫌弃的躲开了。”
“……”阿音终于忍不住白了他一眼，转身道，“你一个大男人一直往人身上蹭，自然是会被嫌弃的呀。”气死了，猪脑子。
“哎呀，可是以前不会呀。”金连礼觉得委屈，“你放心好了，眼下才开席，一定会有很多人灌他酒，到时候他喝多了，我就送他回房，不管那东西是在他身上还是在他房里，必定能成功。”
“杜柳呢。”
“……我只顾得上一个。”金连礼掌心一摊，“要不你亲自上？”
“滚。”阿音转身道，“今晚是最好的机会了，我一会儿在后院用席帮不了你，你自己看着办吧。”
“唉……好好好，我妹妹要的，我就是牺牲色相也给你弄来。”
阿音脚步一顿。
“……”金连礼扯了扯唇角，连忙认错，“我胡乱说的，你别生气。”
“知道自己喜欢胡说，晚上喝了酒就管好自己的嘴。”
“是是是，我知道了……”金连礼真心觉得，阿音比他父母加起来还要可怕：呃，我乱想什么呢。
慕大公子的婚事热闹的厉害，政商两界能排的上名号的无有不来的，许多人都听说当今太后也来了，只是门口并未听到通报，也未听见凤仪銮驾驾临。
慕府后花园的东角有一处圆形的三层楼台，叫什么阿音进来的时候没注意，一些重要的女眷被安排在这里用膳。
“你这样悄悄地来，躲在后院喝喜酒，前头可是一堆好奇的人伸长了脖子。”云琦坐在阿音身边，一手举着杯子微微靠了过来，“我可是听说，上席那边还空着。”
“……”阿音一心在金连礼能不能弄到休书上，根本不想搭理她。
云琦见状，笑意更深：“也对，怎么说也是前未婚妻，坐在上席让所有人瞧着，确实不大舒服。”
“……”阿音忍了忍，伸出食指轻轻的抵在了云琦的唇边，感觉对方明显一愣，“四姐，你能闭嘴么。”
阿音没有看她，感觉她的唇瓣扬了扬：“既然你都跟我撒娇了，我不说就是了。”
撒娇？阿音连忙收回手指，拿起筷子，决定还是吃一些，别白瞎了这些美味佳肴。
“哎呦，我还以为新郎官不好意思来我们这儿，外头喝完了，直接去洞房了呢。”
阿音拿着筷子的手顿了一下，抬眸看着圆桌旁八开的百花大屏风，那边传来的是陈丝丝的声音。
慕远征来了。
那慕无尘呢？
第一千一百六十四章 喜酒
阿音他们的席面是在后花园一座圆形的楼台，后面有一方不大的水池，此刻映着一轮不圆却清亮的明月，水边茂盛，倒是景致很好。
这阁楼叫什么阿音不知道，只是进来的时候看了一眼，一二两层各摆了七八桌，都是女眷。她的席位在二楼，一扇百花八开的大屏将这一桌隔在了后头，有是几个侍女专门伺候。
此刻慕远征一袭喜庆的喜服，端着酒杯含笑而来，想来是外面喝得差不多了，轮到这边了。
阿音凝神听了一会儿，便知道慕无尘和金连礼都跟来了，因为陈丝丝带头，外面一下热闹了起来，好像也没人忌惮屏风后面坐着她这个太后了。
“新郎官儿来了。”云琦十分好事，抬手喝了手里的酒。阿音的眼角看了一眼她手里的酒杯，心里嘀咕着外头进来的那几个已经喝了多少了。
阿音一晚上都是有点儿心事的样子，大多时间都很沉默，即便是外头的宾客瞧不见，可是这一桌上的人可是瞧得清清楚楚的。连同席的傅柔都要怀疑，阿音是因为慕远征今日娶妻所以才心不在焉的。
外面闹了好一会儿，阿音饭都快要吃饱了，才听见慕远征迈着稳重却又有点儿飘的步伐绕过了那扇屏风走了进来。
阿音微微抬眸，便跟慕远征那双含醉的眸子四目相对了。那双桃花眼本来就很迷人，眼下含着醉意，又带着那鲜少的春风得意，越发的叫人移不开眼。
两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对视了好一会儿，才被一个倾长的身影给打断了，听见慕无尘不满道：“瞧什么呢，有什么好瞧的。”
阿音连忙收回了目光，白了慕无尘一眼，这厮面颊泛红，眼中含醉，瞧着是喝了不少。一旁的金连礼手里拿着一个酒杯，还有一个酒壶，看见阿音看来，得意的笑了笑，好像在说“瞧吧，包在我身上”。
阿音微微垂下了眼帘，露出一抹浅浅的微笑，不知为何。听见身边的云琦道：“慕大公子怎么来的这样晚，我都快要等得睡着了。”
“抱歉了。”慕远征含笑走来，虽然喝了不少，但是依旧是那个谈笑间风雅沉着的慕大公子。
“我是没所谓。”云琦一手撑着侧脸，一手拿着那只空了的酒杯，笑道，“新郎官要不要跟前未婚妻先喝一杯呢。”
“……”
阿音弯了弯眸子，抿了抿唇角，意外不意外的看了云琦一眼，她几乎能听见席上其他人倒抽了一口冷气的声音。
还真是，唯恐天下不乱。
“王后这话说的，为上者，自然是要先敬一杯的。”慕远征面不改色的走了过来，站在阿音跟前，“不管从前还是今后。”
阿音的眼皮毫无预兆的跳了一下，说实话，这一整日她都没有过这种感觉，这一刻反而是她不知道应该如何面对慕远征。
云安皇帝曾经说过，这天下除了慕无尘之外，能让她心甘情愿嫁的人，只有慕远征。只有他，连云墨都不是，因为她不曾敢想过。
他们曾经那么近，如今终究那么远。阿音知道，这种一丝丝的不舍并不是因为今天他成亲娶了别人，而是她忽然意识到，他们之间原来已经走了那么长那么远的路。
他一直在，而她现在反思一下，多少有些不知好歹了。
“应该是我敬慕大哥的。”阿音拿起面前的酒杯，站起身，再次对上了慕远征的眼睛，“恭喜慕大哥，终于娶得良人，祝今后一帆风顺，儿孙满堂。”
慕远征那双含笑的眸子一瞬间深了深，举杯道：“多谢。”说完两人面对面一饮而尽，今后人生，各自安稳。
慕无尘见他俩平平静静的喝了一杯，暗自松了一口气，听见一旁的金连礼忽然凑了过来：“无尘要不要也跟太后喝一杯。”
“……”
“……”
阿音知道金连礼是想慕无尘能和多少就喝多少，快点喝醉了他好办事，可是眼下根本就不是合适的时机好么。
慕无尘手里端着酒杯，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金连礼，正要举杯，听见一旁的云琦已然起身道：“我替阿音跟二公子喝一杯吧。”
“……”阿音站在她和慕无尘中间，这桌上的人都安静了下来，要不是此刻只有一桌，恐怕又要听见好些个闲言碎语了。
“阿音不会不同意吧。”阿音端着杯子，笑吟吟道。
阿音微微挑眉，好像在说“你觉得呢”，可是今天是慕远征娶亲，她不想坏了大家的心情：“四姐姐想喝就喝吧。”
“那……”
“王后是不是应该赏脸跟我这个新郎官先喝一杯呢。”慕远征已然倒好了酒，举杯道。
云琦见状道：“慕大公子这是习惯了护着她么。”
慕远征举着杯子含笑不语，云琦无奈，只能先跟慕远征喝一杯。那边慕无尘见缝插针，拿过金连礼手里的酒壶就给还站在那里的阿音倒了一杯。
阿音回过神看他，他手里的杯子已然轻轻的跟自己碰了一下，那双丹凤眼含着薄醉的笑意：“我们喝。”说完便仰头一饮而尽。
阿音愣了一瞬，不禁弯了弯唇角，随他喝下一杯。杯子刚离开唇瓣，就看见慕远征从自己跟前转身离开道：“诸位我一一来敬，无尘倒酒。”
“哦。”慕无尘连忙跟了过去，兄弟二人配合之默契，行云流水。
云琦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都快走到对面了，一时脸色十分精彩。阿音落座道：“有的事情是勉强不来的。”
“我知道。”云琦坐下，也不像是多生气，看了一眼在桌子那边陪着喝酒的慕无尘，低声道，“眼下我只是好奇，慕相他到底有没有失忆。”
阿音心头微微一动，面上却是浅浅一笑：“原来你这样在意这件事。”
“可不是么。”云琦说了一句，然后便自斟自酌的喝了起来。
慕远征刚敬完这一桌，金连礼便扶着脚步虚无的慕无尘走了，连连抱歉，他这个弟弟挡酒有些多了。
阿音瞧着金连礼扶着慕无尘那兄弟情深的样子，愣是忍住了笑意，随后喝了手边的最后一杯酒，起身道：“我先回了。”说完也不等众人反应，便带着丝竹率先离席了。
云琦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眯了眯眸子，又听见外面陈丝丝拉着刚出去的慕远征在说什么，露出了一丝厌恶的样子。
第一千一百六十五章 短兵相接
慕无尘如今住的院子还是先前的，所以阿音一路上走的也是熟门熟路。眼下外面的喜宴进行了大半，还没有结束，阿音也不是很着急。
丝竹已经不在她身侧了，不知道去了哪里。阿音到慕无尘的小院外面的时候，看着里面大红灯笼透出来的光，刚想等一等，就看见里面金连礼衣衫不整的匆匆出来了。
“唉……”阿音见他就这么跑出去了，不禁出声提醒。
金连礼似乎跑的着急，没有瞧见她站在暗处，闻声愣了一下，本能的停下了脚步，回头仔细的看，才看见站在那里的阿音。
“你怎么这么早就出来了。”金连礼一边说一边整理衣服，“我还准备去临音阁找你的。”
“临音阁？”
“就是你方才吃酒的地方，你没瞧匾额么。”金连礼说着不禁露出一丝狡黠的笑意，“当年慕大哥亲手题的字，你说什么缘故。”
“……”阿音先是一怔，随即慢慢的扬了扬唇角，略带警告，“兄长这是什么缘故，被人轻薄了”
金连礼正在整理头上的玉冠，闻言这才想起了什么，有些后怕道：“真是……我没想到如今无尘的酒品这样差，这才喝了多少都不省人事，我不过是在他身上摸了摸，按住我就要对我……对我……”
阿音吃惊的看着他，一双琉璃色的眸子在夜色下熠熠生辉，简直是眼放金光。金连礼瞧她那样子，连忙止住了话头：“你这期待什么呢？我告诉你啊，我跑得快，他没得逞，我……我还是堂堂七尺男儿。”
阿音略带失望的轻笑了一身，上前伸手道：“所以你摸了半天，东西呢？”
“……没有。”金连礼捋了捋玉冠下的长发，很是真诚道，“这回是真没有，身上我摸遍了，腰间挂着的两个香囊都打开瞧了，没有你说的东西。”
“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是没有啊。”金连礼道，“或许是藏在房间里了，可是我又不知道长什么样子，怎么找，又黑漆漆的不敢点灯。”
阿音翻了个白眼：“所以呢，没找到你找我做什么。”
“当然是乘着现在没有人，你自己去找啊。”金连礼理所当然的指了指她的眼睛，“我看不见，你看得见呀，还是云墨的东西，你怎么的也比我好找吧。”
“……”好像也是，“真的没人？”
“不然呢，我这样……”金连礼无力的指了指自己身上，“就跑出来了？”
阿音没有多想，看了一眼那院子，转身道：“那好，我去，你把风。”
“哦，你动作快点，小心一点。”金连礼叮嘱了一句，又忽而问道，“对了，丝竹呢？”
阿音摆了摆手，淡淡道：“她去找杜柳那边了。”
“哦。”果然呢。金连礼站在那边，看着阿音悄悄的推门进去了，然后咧了咧嘴角，做了个“抱歉”的姿势，转身一溜烟跑了。
房间里，酒气弥漫，阿音刚关上门就不禁掩鼻。窗外的红光淡淡的透进来，也只是浅浅的落在了窗前，其余的地方一片幽黑。
阿音透过黑暗往床边看去，果真看见慕无尘乱七八糟的躺在床上，原本打算过去将他扶好，可是一想这厮喝醉之后的所作所为就犹豫了，果断转身去书房里找东西。
她的眼神极好，即便是这样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凝神细看，也能将事物的轮廓看得七七八八。
“怎么回事……”阿音悄悄地在屋里找了好一会儿，书架抽屉都找过了，也没有瞧见休书一样的东西，“也不知道哥哥是放在什么里面了……”是信笺还是别的什么。
“是竹筒。”一个温润含醉的声音忽而在阿音耳畔响起。
一瞬间，阿音只觉得自己后背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当即大叫一声：“啊……”
“我呀。”慕无尘被她的叫声吓了一跳，见她拔腿就跑，连忙伸手撑着桌面，一个飞身便跨过了书桌，拦在了阿音的面前。
阿音一个没刹住便撞进了他怀里，简直是眼冒金星，听见慕无尘无奈的宠溺：“你跑什么呀。”
“我……你……”阿音一手扶着额头，手背靠在了桌上，透过眼前薄薄的黑暗看着他，“你怎么起来了。”
“你来了，我自然是要起来的。”慕无尘那双丹凤眼里满是得意的笑，“这大晚上的，你来我房里做什么。”
“……”阿音做贼心虚，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喊道，“金连礼，金连礼！”
“别叫了，那小子坑了你，早跑了。”慕无尘伸手将散在胸前的长发往后一撩，缓缓靠近道，“眼下羊入虎口，小姐作何感想呀。”
“羊入虎……”阿音一手撑着身侧，晕乎乎的又受惊吓，这才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立马就急了，“你们联手骗我！”
“不不不。”慕无尘已然走到了阿音的跟前，双臂一伸撑着阿音的两侧，微微俯身，略带一种暧昧的压迫，“应该是这小子一整天的意图太明显了，我简直要白痴到什么程度才不会发觉。”
“……”果然，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我只是顺水推舟，他就上钩了，在我身上一通乱找。”慕无尘略带酒气的凑过来，“你们找什么呢？”
阿音心如擂鼓的撇开脸，咬牙切齿道：“这个金叶，敢背叛我。”
“没办法，他打不过我。”慕无尘似乎轻轻一笑，“比起在我这儿逃不掉，还不如先出去了，这不是跑了么。”
阿音在心里将金连礼骂了几百遍，感觉自己的心都要跳出来了，半晌才道：“你让开。”
“我好不容易抓住了，怎么可能让开。”
“……”阿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索性回头看他，迎面而上，“不让开也行，东西交出来。”
“什么？”
“休书。”阿音往前挺了挺后脊梁，“我的。”
慕无尘微微挑眉，然后便身子一歪，靠在了阿音的肩头：“你说什么……我喝多了，听不清。”
“你别装了，我都听见了，你也没失忆。”阿音伸手不悦的推了他一下，“交出来，不然我不客气了。”
“……”
第一千一百六十六章 无有恃无恐
黑暗中，慕无尘暗自咬牙，心中思索着要拿阿音怎么办，还没想出个所以然呢，就听见房门被人“哐啷”一声给踹开了。
“主子。”是丝竹，“拿到了。”
“……”阿音越过慕无尘，看见丝竹手里拿着的竹筒，愣了一下，扯了扯唇角，忍不住笑道，“你居然没抢到？”
“杜柳那厮真的动手。”慕无尘一下站了起来，急了，“我……我要不是怕你知道了，我会让着他么。”
“呵呵。”阿音干笑两声，感觉什么仇都报了，伸手轻轻的推了他一下，便见他一个趔趄让开了，“别解释了，丞相大人。”
“……我也不是有意骗你的。”慕无尘微微垂着眸子，不知从何说起，“我原以为我可以，从头再来。”
“什么？”阿音愣了一下，以为自己听错了。
“是我错了，我骗不了自己，也骗不了你。”慕无尘有些失落的扯了扯唇角，“你不要骂我。”
“……”这算什么？阿音看着他，一时心情复杂，原本她是要生气的，可是慕无尘这个样子她是得多冷血才能骂的出口。
不过，他“失忆”竟然只是为了……阿音抿了抿唇瓣，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听见丝竹十分及时的说了一句：“主子，陈丝丝落水了。”
“……”
“……”两人回头看去。
丝竹将那竹筒收在怀中，阿音这才发现她的衣袖都是湿的，还没来得及问，就见丝竹侧身站在门口道：“云琦干的，我拉上来了。”
“我去瞧瞧。”阿音暗自松了一口气，匆匆从慕无尘的身边走了过去，听见他急忙道：“我也去。”
“不必了。”阿音看了他一眼，“你这个样子还是好好在屋里待着吧。”说着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
慕无尘愣了一下，映着门外淡淡的灯火看了看自己，衣衫凌乱，领口大敞，忽而感觉到一股冰冷的寒意朝他刺了过来，暮然抬眸，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丝竹冷冷的剜了他一眼。
“我这是哪里得罪她了……”慕无尘嘟囔了一声，转身去更衣，他兄长成亲，有宾客落水，他还是要亲自去看一下。
临音阁外的那一小池，阿音他们到的时候，周围还有一簇簇的人围着，正小声议论着什么。人都是如此，再盛大的婚礼，也没有婚礼上出个什么丑事叫人觉得有意思。
“人呢。”阿音不管那些人，低声问道。
“已经送去厢房更衣了。”丝竹看了一眼临音阁的东边，“就在那儿。”
阿音眸子微微一震，在别人悄咪咪的注视下，转身离开道：“云琦呢。”
“回去了，齐丹还在。”
“她……”
“我看见她出手，但是没有当场抓她。”丝竹道，“不过陈思思也看见是她了。”
“那她怎么……”阿音嘀咕了一句便快步往厢房去，一排的房间，不用问也知道陈丝丝在哪一间，外面都是看热闹的。
“阿音。”金连礼在门口，叫人拦着一些外头想要进去看热闹的人，远远地看见阿音过来了，下意识的招了招手，可是看见阿音眸子一沉，立马想起来自己刚才干了什么，下一刻恨不得要找个地缝钻进去。
阿音大步而来，门口那些人听见金连礼叫名字，纷纷回头看去，不知道是谁惊了一声“是太后”。
紧接着，门口的那些人就跟潮水一般迅速的退到了两旁，垂手行礼：“太后金安。”
“……”金连礼一下子被暴露在中间，扯了扯唇角，“你怎么来了。”
阿音大步而来，微微一顿：“回头再跟你算账。”说着回头看了一眼众人，淡淡道，“喜宴既已经结束了，就都散了吧。”
“是。”既然太后开口了，谁敢不从，再怎么想看热闹，也只能散了。
“好年轻啊。”
“本来就年轻呀，先帝死的早……我怎么没看见狼？”
“是啊，不是说有什么狼骑一直跟着么。”
“不是说今晚避嫌没来参加婚礼么？”
“我就说来了……”
阿音无奈的摇了摇头，转身进屋道：“齐丹没走？人呢。”
“在呢。”金连礼话音刚落，阿音就看见一袭玄衣站在外间的齐丹，对方看见她来了，似乎想要说什么，可是里头陈丝丝似乎是听见阿音来了，连忙就出来了，恨不得一头扎进阿音的怀里。
“我的天呐，还有没有王法啦……”陈丝丝抱着阿音，一阵“嚎啕大哭”，“简直是草菅人命啊。”
阿音无奈的抽了抽唇角，看见跟着出来的曹断岩不由得微微一愣，从前见过一回，也只是觉得是个老实朴素的人，这几年不见的，瞧着沉着稳重了不少。
“微臣参见太后，太后金安。”曹广行了一礼，看着妻子有些无奈，“夫人，不能这样失礼。”
“无碍的。”阿音记得曹相公是一直在外地为官，想来是因为妻子的关系才赶来喝喜酒的，“姐姐别哭了，有没有受伤？”
阿音瞧着陈丝丝已然换了干净的衣服，头发还是湿的，其他还好的样子。
陈丝丝摇了摇头：“我没事，我要找那个毒妇理论，她为什么推我，想杀人么。”说着抬头抹了抹眼泪，瞪着站在那里的齐丹。
齐丹无奈：“云琦已然走了，我眼下也……只能先在这里给夫人道歉了。”
“王上道歉有什么用，今日我要是命短说什么都是白搭的。”陈丝丝说着又伤心的扑到了曹广的怀中，曹光无奈，只能安抚妻子。
阿音瞧着，深深一叹：“今日慕大哥成亲，这事儿只能先算了。”
“……”陈丝丝愣了一下，含泪看她。
阿音紧了紧手心：“我不知道她为何如此，但是她也是冲着今日办喜事，我们不会把事情闹大，才动手的。”
齐丹静静地看着阿音，有点意外她如此了解云琦。瞧着是顺手一推，其实是有恃无恐。
“那就算了？”陈丝丝不甘。
“不会算了，只是眼下无奈。”阿音说着看向曹广，“你们如无什么事的话，尽快离京吧。”
阿音没有多说什么，但是曹广已然了解了：“微臣遵旨。”
陈丝丝还是不甘心，可是也没办法，她也不想在慕远征的婚礼上闹什么，不然方才都是人的时候就扯着齐丹说是云琦推的她了。
“无尘？”金连礼看见匆匆赶来的慕无尘，“你也来啦。”
阿音看了慕无尘一眼，转身道：“我先回去了。”说完看了一眼金连礼。
金连礼见状，连忙道：“太晚了，我们先走了。”说完便忙不迭的跟着阿音走了。
慕无尘见状，便觉得一个头几个大，感觉今晚真的喝多了。
“我也先走了。”齐丹说完也跟着离开了。
－－－－－－题外话－－－－－－
丁丁：慕大哥呢？慕大哥干正事儿去了……
第一千一百六十七章 雨霖霖
阿音拿到了休书，隔日便带着丝竹和姜冬一行人回了北冥山，云初也留给了云香怜他们照顾，反正金宅有影人，等闲也是靠近不得。
原本金连礼想跟着回来，可是阿音没有搭理她，虽然他们两人谁也没说什么，但是云香怜和小桃他们却已然感觉到金连礼不知道为什么得罪阿音了，这是生气了，不搭理他呢。
马车上，阿音将竹筒里的那封休书拿出来，看了又看，确实是云墨的笔迹，也是他的印，不过是私印。
开头还是“吾妻阿音”，这封信她瞧了两三遍了，可是每一次还是会忍不住想要落泪。
“主子，别看了。”坐在对面的丝竹道。
阿音抿了抿唇角，盯着云墨的字道：“我们从来没有互通过书信，这是第一封，也是唯一一封她写给我的信。”对阿音来说，与其说是休书，更像是家书，叮嘱她日后安好。
丝竹看着她，不知应该如何安慰。
“这个你收好。”阿音小心翼翼的将休书收进竹筒里，递给了丝竹，“很重要。”
她的语气不重，但是丝竹知道，即便不是休书，只是云墨写给她寻常的信笺，都是十分宝贵的。
阿音见她默默的收好，抬手掀了窗帘看了一眼远处的山峦。他们已经出了城门有好一会儿了，不过还有大半日才能到北冥上。
微风带着一丝阴凉拂过阿音的耳畔，女子抬眸看了看天空，映着翠色山峰，眼下虽然还是晴好，恐怕下午会有暴雨。
“姜冬。”阿音唤了一声。
姜冬闻言，策马而来：“太后。”
“叫他们走快一点儿，下雨了就难走了。”
“是。”
姜冬去前面传话，阿音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车队，比下山的时候清净多了，毕竟其他人都不知道她已然走了，都还留在京都呢。
下午的时候，原本晴好的晴天忽而乌云滚滚，天边一道惊雷，没一会儿便有豆大的雨珠争先恐后的落了下来。
云染原本和傅连从傅煊那边回来，两人一路上谈论着几日后的宴会，雨水落下来的时候，两人被砸了个猝不及防，好在不远处有一条长廊，便匆匆过去躲雨。饶是这样，两人的肩头还是湿了大半。
“怎么忽然就下雨了。”傅连一边掸着肩头的雨水，一边道，“这狼狈的。”
天边又是一声惊雷，云染抬头看了一眼：“这夏天雨本来就是说下就下的。”
“雨这样大，看来我们一时半会儿是走不掉了。”傅连说着，看见长廊的那一头跑进来两三个侍女，远远地看见他们行了一礼。
云染一手理了理长发，抬眸看着急促的雨幕，一时有些出神。
“想什么呢。”
“没什么。”云染摇了摇头。
“是不是生辰礼快到了，紧张了？”
云染回眸看他，却是没有否认：“或许吧，只是我一想到那些流言蜚语，便觉得不平。”
“我也是。”傅连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悦，“可是也不能一个个的跟人解释。”
“所以才更加生气了。”云染紧了紧手心，“要是能有什么办法堵住这些人的嘴就好了。”
傅连愣了一下，随即摇了摇头：“难。”
“我知。”云染看着雨幕，无奈道，“阿连，你说会是什么字呢。”
傅连看着他，半晌才反应过来他问的什么，微微耸肩：“这我怎么知道，你这样问我，是在炫耀么。”
“嗯？”
“音姐姐亲自给你取字啊，我可没有这样好的待遇。”傅连跟他并肩站在一处，看着骤雨，偶尔有雨水被风带到廊下，“就算叫你阿猫阿狗，我都是羡慕的。”
“……”云染忍不住白了他一眼，一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什么阿猫阿狗，我看你就是乘机骂我。”
“我只是觉得，既然已经决定的事情就不要再去纠结了，这样不好。”傅连一本正经的样子像极了傅煊，“多想想好的一面，不好么。”
“好的？”
“这几日，你没发现那几位大人对咱们的态度都变得十分客气了么。”傅连说到这里略带了一丝不屑，“手底下那些当差的也更加得力了。”
云染侧眸看他，心里知道他说的都是事实，一时不语。
“殿下既然想有一番作为，这些都是必不可少的。”傅连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音姐姐说的对，不是么。”
“嗯。”云染点了点头，轻轻一叹，随即问道，“说起来得力不得力的，你已经决定了么，工部的事情。”
傅连闻言，微微挑眉，收回手道：“嗯，陈工忽然被贬，工部没了主事的，这是个好机会，或者我能先借着工部在朝中站稳脚跟。”
“可你毕竟是傅家的嫡长孙，以后的仕途……”
“正因为如此，我只要是站稳了，在哪儿站稳了都没什么影响，以后要做什么还不是看自己的能力么。”傅连想得很清楚，“你就不用担心我了。”
云染点了点头，伸手出去，这雨瞧着没有小，他便想着怎么回去，不然要是下到了傍晚可怎么好。
“哎呀！”
“小姐你没事吧。”
云染闻声看过去，之间不远处有人摔倒在了雨中，正要细看是谁，便听见傅连道：“好像是荣小姐。”
雨下的很大，荣颜跑了好一会儿才看见了这一处长廊，提着裙子跟小玉埋头一阵飞奔，身上已然湿了大半，却还是在长廊外头摔了一跤。这下好了，也不用躲雨了，全湿了。
“小姐，快起来。”小玉俯身拉着荣颜，荣颜的膝盖却磕在了碎石上，生疼。
“没事吧。”有人大步跑来，急切的问道。
荣颜趴在泥水里，闻声愣了一下，那一瞬间她隔着朦胧的雨水狼狈的抬头看去，恍惚间以为看见的是另一个人。
“殿下？”其实，他们的声音很像。
云染伸手稍稍动力就将她给拉了起来，荣颜的一只腿受伤了，一时站不稳，直接栽到了云染的身上，沾了他一身的泥。
“哎呀。”小玉惊呼了一声，连忙瞥开了眼睛，正瞧见站在不远处廊下的傅家公子，“我们小姐好像受伤了。”
“能走么？”云染伸手扶住了荣颜的胳膊，低头看了一眼，荣颜刚要说“可以”，便觉得身子一轻，被人横抱了起来。
“……”
“先到廊下再看吧。”云染抱着她大步往廊下走去。
其实并没有几步了，可是荣颜迎着夏日里有些粗暴的雨水，看着抱着自己的男子，忽而想起来，没几日他就要过生辰了，是个大人了。
“殿下，我们定亲吧。”雨声中，女子的声音叫她自己也吃了一惊。
－－－－－－题外话－－－－－－
是不是就是有人喜欢喜欢别人的人呢~~
第一千一百六十八章 改嫁
中途下雨，阿音一行人上山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好在傍晚的时候雨停了，山下又有武侯接应，不然估计要明日一早才能上山。
华冥宫里，阿音泡在温泉池子里的时候，感觉骨头都酥了，不过一会儿就差点儿睡着了。
也不怪她，这几日她真的是身心俱疲。
“娘娘，衣服拿来了。”丝雀大着肚子，拿了一叠干净的衣服过来，看见阿音靠在池边，疲惫的样子，不禁道，“娘娘也真是的，淮王殿下的生辰宴还有四五日呢，这样急着回来做什么。”
“自然是放心不下。”阿音闭着眼睛，疲累道。
“有什么放心不下的，爱捣乱的人不都带下山了么。”丝雀说着搁下了手里的衣服，走到阿音的身后，想要俯身给她揉一揉，可是默默地换了好几个姿势都不能蹲下去，有些气馁的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郁闷了。
阿音背对着她并未发现什么，只是轻轻一笑：“确实是爱捣乱的，并且无孔不入。”
丝雀暗自叹了一口气，若无其事道：“是不是四公主他们又给娘娘添乱了。”
“嗯。”阿音似有若无的应了一声，没有再说下去。
丝雀听见水声“哗啦”一下，原本靠着池边的人转身趴在了自己面前，疲惫的小脸被氤氲的水汽蒸得白里透红的，连这夜色也遮不住她的绝世之貌。
不是我偏心，反正放眼瞧着，没人能比得过我家小姐。丝雀兀自乱想着，听见阿音闭着眼睛，轻声问道：“我离开几日，这山上有什么事情么。”
“没什么。”丝雀回过神，仔细的想了想，“梁大人忙着晚宴的事情，堂公子忙着满山的抓人，奴婢不知道抓谁，反正来过两趟找冯将军借狼骑。”
“子枫还没找到人么。”
丝雀摇了摇头：“奴婢不知道，不过听说今天上午堂公子好像下山去了。”
闻言，阿音终于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却没有看丝雀：“下山了？”
“嗯。”
阿音无奈道：“看来是着急了。”
“着急什么？”丝雀微微侧着脑袋，一脸的不解。
阿音抬眸看她，不禁笑道：“自然是着急媳妇了。”
“……”丝雀愣了一下，“傅小姐。”
阿音应了一声，又复闭上了眼睛，身子往水里沉了沉：“这么些年，子枫有恃无恐的，无外乎是没有人能威胁到他，如今那个左萤确实是个强劲的对手。”这才急了。
“咱们家几位公子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都要有人抢了，才知道护食。”丝雀不愧是慕府的家生子，十分了解自己的主子，一语中的。
护食？阿音微微挑眉，有点儿想笑。
听见丝雀喃喃道：“这样费尽心思娶到了，回头有了新鲜的，还不是抛诸脑后。”
阿音知道她在说谁，缓缓从水里出来，拿过一旁的衣服披在了身上。丝雀见状，连忙上前将她湿了的长发理出来，用手巾细细的擦了起来。
“我自己来吧，这里滑，你小心点。”阿音说着接过来，自己一边擦一边往寝殿走。
丝雀捧着肚子，小心翼翼的跟在她身后。
“你和川南还没有和好么。”阿音随意的用手巾包着头发，径直往屏风后面去更衣。
丝雀正转身将门关上，闻言撇了撇嘴：“这要怎么和好，难道娘娘也觉得是奴婢小气了？”
“这事儿要是搁到三五年以后发生，我或许会觉得是你小气了，可是眼下……”阿音不知道是因为在想怎么说，还是因为在专注穿衣服，半晌才道，“是川南不对。”
“就是啊。”
“这话听着好像我在煽风点火了。”阿音说着简单的穿了中衣，湿着长发就走了出来，丝雀见她转身去推开了窗户，廊下丝竹一言不发的站在那里。
“这火要是着了跟娘娘也没有关系。”丝雀说着去拿梳子给阿音吹一吹头发。
阿音抬眸看了一眼外面的月色，问道：“就算是我站在你这边了，你预备如何呢？这样一直跟川南较劲儿也不是办法。”
“奴婢要是知道怎么办，也不至于这样了。”
“其实，要是川南自己想不开，能阻止一个，阻止不了第二个，你说呢。”
“……”丝雀默默的给阿音梳头，不说话了。
阿音为了她举着手方便，干脆支着下巴趴在窗沿上：“还不若你自己想开点。”感觉梳头的手微微一顿，回眸笑道，“你改嫁吧。”
“……”
“带上肚子里的一起。”
“娘娘。”丝雀看见她眼中慵懒的狡黠，下意识的就察觉到她在拿自己开玩笑，立马就不乐意了，“都是做娘的人了，还这么不正经。”
“你方才自己也说了，这慕家的一个个的也不知道是怎么了，非要有人抢才知道护着，川南不也一样么。”阿音说着回眸看着丝竹，丝竹默默的点了点头。
“……”
“我同你说笑，你要是愿意，这事儿我做一做主，让你换个男人还是易如反掌的。”阿音说着不禁轻轻笑起来，不知道还以为她是个什么妖孽，居然能说出这种话来，“旁人或许还要找一找，我家丝雀可是不用的，有的是人惦记。”
丝雀握着梳子的手微微一紧，一下就想起了什么：“秦望？”
“人家还单着呢。”阿音撑着侧脸，懒洋洋道，“我觉得他会很乐意来将川南暴揍一顿，然后再将你们母子一并带走。”
丝雀愣愣的看着阿音，夜风将她鬓角的几丝长发吹干了，在夜色下轻轻地浮动，衬着她含笑的侧颜异常梦幻。
“我……”虽然生气，但是也不至于做到这一步吧。
阿音缓缓起身道：“你好好想想吧，记得回我。”说完便转身往床边走去，“不早了，都去休息吧。”
“是。”丝雀满腹心事的走了出去。
丝竹见她出来，贴心的上前将门给关好了，听见丝雀问道：“你不进去陪着娘娘么？”
“不了。”丝竹说着伸手过去，丝雀这才发现手里还拿着梳子，连忙递给她。
“那我先回去了。”
“嗯。”丝竹见她魂不守舍的，不禁道，“其实主子说的，可以考虑。”
丝雀抿了抿唇角，终究是一言不发的走了。
雨后的月亮清亮异常，夜色下主仆二人正策马往北冥山赶，听见慕无尘迎着夜风抱怨道：“真是废物了，人走了一天了，这都没人知道。”
“二公子要是一早就去登门谢罪，说不定就知道了。”川南道。
闻言，慕无尘回眸瞪了他一眼。
第一千一百六十九章 心结难舒
“听说没有，昨天夜里太后悄悄回来了。”舒晓珊这些日子几乎天天来简蝶这儿陪着她说话解闷儿。
简蝶刚喂完孩子，一旁的欣儿正要抱出去。傅奇儿就快满月了，瞧着也是越来越好看了，一双眼睛像极了简蝶，一瞧就是个美人坯子。
“这么快。”简蝶垂着眼帘城里衣服，“二嫂嫂怎么什么都知道。”
“一早听人说的，你这还没出月子，自然是不知道的。”舒晓珊看着她将床上的纱幔放下，露出一张红润有光泽的脸，不禁道，“别人生孩子倒是憔悴，你偏不一样，越发的娇艳欲滴了，这脸上的伤也是瞧不见了。”
闻言，简蝶伸手摸了摸脸颊，想起殷木兰那一下，抿了抿唇角：“总会好的。”
“说真的，你这出月子，孩子满月的事儿，要不要好好地办一办，这可是咱们傅家第一位千金，公爹喜欢的紧呢。”
“我是想办的，可是如今北冥山上事情太多了，殷木兰眼瞧着快到北疆了吧，也不知道会如何呢。”
“怕她作甚，说白了，太后的干戚军可是所向无敌。”
“二嫂嫂可要慎言，眼下谁也没说要打仗的。”简蝶深知军中忌讳，出言提醒道，“还是你在旁处听到什么闲言碎语了。”
舒晓珊灿灿一笑，手中的帕子掩着唇角：“提到殷木兰还不是那句话，野心勃勃，不知死活什么的，还能有什么花样儿。”说着连忙扯开了话题，“怎么审问起我来了，不是聊孩子的满月酒么。”
“不若就等到王爷的生辰宴之后，在咱们院子里小办一下吧，叫几个熟识的朋友就是了。”
“哎呀，那不委屈咱们奇儿了。”
“不委屈，她懂什么。”简蝶想了想，道，“实在不行，等周岁的时候再好好地办一办吧。”
“那也行，只是，请太后来么？”舒晓珊试探道，“你们一向很好的。”
简蝶不知想起了什么，半晌才道：“回头我跟晓清商量一下吧。”
“好吧，你们夫妻二人的事情，自然是你们商量，只是要尽快通知我才是，我也好准备一份体面的礼物。”
“那就先多谢姐姐了。”简蝶浅浅一笑，端庄大方。
舒晓珊又跟简蝶说了一会儿才走，她这一走，简蝶便露出了一丝疲色，心里有些惴惴不安。
“夫人要是累了，就睡一会儿吧。”欣儿上前，想要放下帘子。
简蝶却摇摇头，掀了毯子起身道：“阿音回来了，你知道么？”
“奴婢不知道。”
“大人呢？现在何处。”
“一早就出去了，大约是在梁大人处。”欣儿不知道她怎么了，上前扶着她，“夫人何事，要奴婢去请大人么？”
简蝶看着窗外，空山新雨后，昨天半日的大雨，将这山林上的行宫洗的一尘不染的。她想，梁钥从来都是黏着阿音的，傅煊要是跟他在一起，多半是一起去了华冥宫了。
手心微微一动，骤然想起云琦的话来——休书。
阿音有云墨的休书，这意味着什么？不管朝中会因为这休书闹得多复杂，至少只要阿音决意跟谁在一起，便没有什么负担了。
云墨啊，你真的爱她到如此境地么。简蝶眉心轻蹙，这些日子她不愿去想这件事，可是越是压抑就越是会不由自主的去想，她做不了主。
作孽。
“等大人回来，让他来找我吧。”
“是。”
晚间的时候，傅煊才从外面回来，踏着月色，行色匆匆，一进门就看见倚在床上看书的简蝶。
不禁笑道：“今天怎么有这么好的心情看书了。”
“兵书。”简蝶见他有些累的样子，搁下手里的书起身道，“你忙了一整日了，去哪儿了。”
“太后回来了，文生拉着我去华冥宫。”傅煊走过去轻轻的握住她的手，“你要什么跟我说，就别起来了。”
“没事儿，是不是淮王殿下的生辰礼？”
“嗯。”傅煊拉着她坐下道，“文生这回不知道是什么了，什么事情都计较的厉害，好像生怕有人说他礼部没有办好。”
“这事儿敏感，仔细一些也是对的。”
“所以我也没有多说什么。”傅煊拍了拍她的手背，看见欣儿端了茶点进来。
“大人，这是夫人吩咐留给大人的参茶。”
“搁下吧。”
欣儿行了一礼退了出去，傅煊看着那茶点，问道：“你还没说有什么事呢。”
简蝶看着他，手心也不由得紧了紧：“其实有件事情我想了好几日了，还是决定告诉你。”
“什么？”傅煊伸手去端茶杯，浅浅一笑，“弄得这样神秘。”
“前些日子，云琦来找我，告诉我一件事情。”
“嗯？”傅煊喝了一口，抬眸看她。
“她说先帝给阿音留了一份休书，我也不知道真假……”简蝶话音未落，就听见“哐啷”一声，傅煊手里的杯子摔了个粉身碎骨，不由得一惊，“有没有烫到。”说着便拿了帕子俯身给她擦袍子上的水渍。
“是那个竹筒？”傅煊一下就想起了自己捡到的那个竹筒。
简蝶动作一顿：“什么竹筒？”却见傅煊已然起身，“晓清？”
傅煊一时有些乱，在窗前来回的踱步，一点儿也不在意身上洒了半盏的参汤：“竟然是这个，我怎么也没有想到……”
简蝶的手里还拿着沾湿了的手帕，站在那里看着他喃喃自语，半晌才反应过来：“所以……云琦说的是真的。”
“云琦怎么会知道的。”傅煊的脑海里一时闪过千万念头，这里那里的疑惑，可是都不得解，想了想还是选择去找梁钥问一问，或许他知道什么。
简蝶见他这个样子就要出去，连忙拉住了他的衣袖：“晓清，你去哪里！”因为紧张，声音有些高了，也有些刺耳，她自己也吓了一跳。
傅煊看着她，原本要解释的，可是眼下却也不知道要解释什么：“小蝶，你还在误会什么？”
“我……我只是……问问。”简蝶松了手。
傅煊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举步道：“我去找文生。”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欣儿从外面匆匆进来，看见简蝶失魂落魄的站在那里，不禁讶异：“夫人，大人怎么气冲冲的走了。”
“别问了。”简蝶摇了摇头，沮丧道，“别问了……”不知是跟欣儿说，还是在跟自己说。
第一千一百七十章 君子之交
“你说什么？”梁钥以为自己听错了，一把握住了傅煊的肩膀，“你再说一遍。”
那么近的距离，傅煊看见他眼中的惊讶，一时也惊讶起来：“你不知道休书的事情？”这怎么可能，如今阿音有什么是你不知道的。
不，休书在杜柳身上，说是要交给阿音，可是慕无尘出事了，万一还没交呢？傅煊又是一惊：“难道阿音还不知道。”
“……”梁钥看着他半晌，忽然松手，转身去将门窗关上，外头的侍从见状，有些不好意思的瞥开了眼睛，梁钥如何聪慧，简直能看见他们脑子里在想什么了。
傅煊眼下也没有“避嫌”的意思，看见他将门窗关好，连忙低声道：“我不是吓唬你，这东西应该是在杜柳身上，在北奇道的时候他不小心掉出来，我还捡到了。是个竹筒，上面有先帝的落款。”
“你确定是先帝的？”
“我能认错笔迹么。”傅煊白了他一眼，想要坐下，可是身上还有半盏的参茶，难看的很，一时也不好意思。
梁钥蹙眉看了看他，转身道：“你等等。”说完便去了寝室。
傅煊站在一盏灯下等了一会儿，看见他从里面拿了一件外袍出来：“先换上吧，难看死了。”
“……”傅煊接过来，瞧了瞧，“这一看就是你的衣服，我怎么穿。”
“我的衣服自然是像我的，怎么的，我还没嫌弃你呢。”
傅煊蹙眉看了他一眼，终究还是脱了外袍换上：“我可是听你的，要是明天传出点儿什么，我可不负责。”
“呵。”梁钥扯了扯唇角，一撩袍子坐在了窗前，“这些年说咱俩是一对儿的还少么。”
“我是怕太后面前的宠臣难做。”傅煊换了衣服，跟梁钥站在一起更加般配了，般配到他自己都没眼看。
“你忽然跑来，是谁告诉你的。”
“我夫人。”傅煊想起简蝶方才的样子，不禁扶额，“你都不知道这事儿是谁说的。”
梁钥看着他，微微挑眉，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
“云琦。”
“……”果真是没好事，“这事儿不能捅出去。”
“既然云琦知道了，捅出去是迟早的事情。”这事儿傅煊一点儿也不乐观。
“东西真的在杜柳那里么？”
傅煊点了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这么久了，我不知道，我想过去拿过来瞧瞧是什么，但是……他一直看着慕无尘，所以一直无法下手，要是知道是……唉。”
“现在后悔也已经晚了，如果说太后不知道这事儿，你预备怎么办。”
“自然是先找杜柳，让他把休书交出来。”
梁钥微微挑眉，轻轻一笑：“你觉得他会听你的？”
“……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眼下这情形……”傅煊不禁深深蹙眉，“殷木兰在逃回北疆的路上失踪了，你不会不知道吧。”
“不知，最近我忙得很，不是有你时时关心么。”
傅煊叹了一口气：“这事儿我也是昨天才知道的，眼下太后才回来，知道是迟早的事情。”说着放在茶几上的手心一紧，“这个女人不知道躲哪儿了，这个时候要是朝中乱了，那还得了。”
梁钥微微看了他一眼：“虽然我知道你不想太后知道有休书这件事，但是我觉得还是要告诉她。”
“……”傅煊眉心微微一跳，“什么叫我希望，你们一个两个的都什么意思，我不跟太后有点什么是不是都对不起你们。”
“所以，你确实是因为太后被你夫人赶出来的？”
“……没有。”傅煊急道，“是我自己出来的，不是被赶出来的。”
“行了行了……我相信你还不行么。”梁钥嘴上说相信，可是那眼里可没有半点儿相信的意思。
傅煊无奈的摇了摇头：“我不跟你扯这些，我只是觉得眼下还是不要让太后知道的好，本来事情就多，这不是添乱么。”
梁钥抬手抵着额角没有说话。
“我今天没有看见杜柳。”
“我也没看见。”梁钥知道他什么意思，“我们今天一整日都在一起，她没有告诉你的，又怎么能单独告诉我。”
“不若明日再去瞧瞧。”傅煊试探道。
却见梁钥起身甩了甩衣袖：“我累了，明天再说吧，反正你要我去也没好事，不过是想我来动手罢了。”
“你身手好呀。”
“呵。”梁钥回眸轻笑，“从前可没听你这样夸我，先回去吧，夜深了。”
“……”傅煊看了看紧闭的门窗，起身道，“咳，文生啊，我……今晚留宿吧。”
梁钥一个趔趄扶着寝室的门框，回头看他：“你这样，我们更加说不清了。”
“抱歉……”
眼瞧着六月中了，可是北冥山的行宫还不算炎热，夏季的脚步好像在这里慢了许多。
“太后。”余田看见阿音还在用早上，一边坐着大肚子的丝雀，一边坐着不言语的丝竹，“慕相求见。”
“什么事。”
“慕相没说。”
“你去问问，不是十分要紧的就说我没空。”阿音回来的第二日就听说慕无尘也回来了，她知道为什么，就是不见。
一半儿是因为生气，另一半是不知道要如何面对吧。毕竟他“失忆”期间，两人都干了些什么，她可是都记得一清二楚。
就是太清楚了些……
“川南也回来了，你要见一见么。”阿音手里拿着一块荷花酥，侧眸看着丝雀。
丝雀摇了摇头：“我也不见。”
阿音浅浅一笑，将手里的荷花酥搁在了她碗里：“这是要接纳我的建议了？”
“……”丝雀忍不住看她，没有说话。
“好了好了，你这个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我逼着你改嫁呢。”阿音说笑了一句，却听见门口又脚步声匆匆闯了进来，不由得抬眸便看见了一马当先的慕无尘，还有身边黑着脸的川南。
“余田。”阿音微微挑唇。
余田连忙从后面道：“太后恕罪，梁……梁大人他们也来了。”
果真，听见后面梁钥喊道：“慕相脚步这样快，是怕太后跑了么。”
阿音琉璃色的眸子似笑非笑的看着门口忽然出现的一众人，最终目光落在了一直盯着丝雀的川南身上：刚才那句，他听见了？